《公主今日掉马了吗》
7. 宫宴
周济琛沉默片刻,忽而大笑出声,“沈惟憬,我就说你这张脸迟早给你招来祸端,你现在信了吧。”
沈榭长的硬朗却又不显凶相,不管在人后是什么狗样,但他在人前总是带着笑意,有世家子弟的矜贵与风流,也有少年郎的意气风发,十分惹人稀罕。
不然也不会让荣乐郡主在一岁的抓周礼上放着那么多稀罕玩意不要,跌跌撞撞的跑到沈夫人身边,一把抱住了当时年仅五岁的沈榭……的“大腿”。
又在沈榭蹲下身的时候,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
那件事后来也成为几家长辈调侃他们的一个谈资。
沈榭嘴角抽了抽,眼中渐渐浮起一丝玩味,他一点都不信这位永宁公主真的倾心于他,只觉她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周济琛又想起了另一回事,“烟云阁阁主裴熙川半月前来了黎安,最近就住在千月楼,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
“你之前同他不是也有些交集吗,不去见见他?”
沈榭自嘲的笑笑,“没脸去,他应该也不会想见到我。”
周济琛也笑着移开目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之前让我给你查的灵药斋没什么问题,掌柜的医术也确实好,治好了黎安城中的许多疑难杂症,在她那里,什么达官显贵跟平民百姓无甚区别,要想找她看病,都需要提前一天排队取号,第二天当场摇号,且每日只摇五个号,需要出诊的话要付三倍诊金。”
“嗯,那就好,”沈榭点点头,又吩咐流空,“让府中多去几个人排队取号。”
“是。”
周济琛叹息道:“桑宁姐这病,兴许是郁结于心吧。”
沈榭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声线极凉,“他最好祈祷我阿姐长命百岁,不然,他忠勇侯府上下全都得给她陪葬。”
“哎,情深者一败涂地,薄情者风生水起啊。”
“……”
沈榭偏头看他。
周济琛立即正色,“我真没有在点你的意思。”
周济琛离开后,沈榭越想越觉得张郎中这事不对,又叫人来吩咐了几句,“吏部的档案阁里应该有张郎中这些年的任免详细,想办法去誊抄一份出来。”
流空想着昨晚沈榭淋了雨,便让人去熬了姜汤给他驱寒。
端上来时沈榭面露嫌弃,但最终还是把它喝了。
这次蓟州去了半个月,沈榭看起来现在也没有要回家的意思,流空就多了句嘴,“公子不回家去看看夫人吗?”
沈榭仰头靠在椅子上,轻轻摆手,“今晚不是见得到吗,你就让你家公子的耳朵清净清净吧。”
“行吧。”
*
北离使团今日入黎安的消息早就传来了,黎安城百姓此时尽数聚集在道路两边,与其说是欢迎,不如说是凑热闹,想要看看这位永宁公主长什么样。
然而木清辞却没让他们如愿,一直到了驿站门口,马车的帘子都并未掀开过。
本来入了黎安应该先去皇宫觐见的,宣宁帝体谅他们一路舟车劳顿,让他们先回驿站休整,晚上再进宫参加晚宴。
驿丞早已按照要求将驿站布置妥帖,待他们一下马车,就吩咐人带他们去各自的院子。
因狄鹤安提前打过招呼,这位公主十分刁钻,极难伺候,驿丞怕得罪了她,照她的要求选了一堆人,让她自己挑。
木清辞眼神从面前站着的三排人脸上扫过,按照规格挑挑拣拣选了其中最好看的几人。
“就她们吧,本宫有些累,先进去休息会儿,本宫喜静,以后没有吩咐不能随便靠近房间。”
“是。”
说完,也不管其余人什么反应,让云锦扶着她进屋了,木翎泽挥了挥手,他携带的随行护卫军去了几个守在木清辞的房门口。
木翎泽毫无诚意的跟驿丞解释,“抱歉,皇妹从小就被父皇宠坏了。”
狄鹤安早已见怪不怪,驿丞也只是尴尬的摸摸鼻子,完全不敢说什么。
“那随王殿下也先去休息会儿,晚些时分,我再来接二位。”
“狄大人请便。”
狄鹤安又嘱咐了驿丞好生伺候才离开。
一进屋,云锦正想开口,木清辞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云锦会意,扶着她坐下,压低声音道:“方才在门口接到的消息,驿站中尽数是探子,皇上,太子,安王,等人全都有安插人进来。”
一个驿站,尽数是来监视他们的探子,倒也真的是煞费苦心。
木清辞虽然早已料到,但知晓后还是有些不舒服。
但她又只能等弄清楚谁是谁的人,才好动手。
许是赶路赶得乏了,木清辞倒也难得的睡了一个安稳觉,等狄鹤安带着瑄王来驿站了,云锦才把她叫醒。
听到这次过来的是瑄王,木清辞冷笑了一声,宣宁帝还真是深谙制衡之道啊,怕太子势大不好压制,这些年不断扶持瑄王,安王,吴王来和太子争权。
迎接使团入宫,本来应该是储君的事,如今却丢给了瑄王。
只怕太子这两日又该睡不好了。
云锦叫来外面候着的侍女进来服侍木清辞穿衣梳妆。
木清辞出去之时,木翎泽和北离几位使臣正同瑄王秦延在外面交谈。
木翎泽和秦延都是狐狸,字里行间皆是试探,可偏偏面上却装出一副一见如故的模样来。
见她出来,秦延立即起身,在看到木清辞的眼睛时,他微微一怔。
木清辞十分敷衍的对着秦延福了福身,面上带着没睡好被人打扰的不悦,“瑄王殿下。”
秦延瞧她这样,也暗叹自己最近是越发的多疑了,也微微弯腰回了一礼,“永宁公主,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可否休息好了?”
“嗯。”木清辞径直坐在木翎泽的旁边,全然没有想要同秦延搭话的意思。
木翎泽蹙眉斥责了一声,“皇妹,不可无礼。”
木清辞也不甘示弱,“皇兄明知我从小就没规矩,为何不向父皇进谏,换一个公主过来,咱们北离别的不多,公主不是一堆吗?”
木翎泽猛的一拍桌子,怒火喷涌,“你……”
秦延瞧着木清辞的这架势,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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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觉得传闻假不了,也有些怕这兄妹二人待会儿真吵起来,连忙充当和事佬,“随王殿下,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生那么大气呢,本王瞧着公主殿下性子直率,十分可爱。”
狄鹤安在后面看了一眼秦延的后脑勺,殿下,你说这话真的不违心吗?
有了秦延的劝和,木翎泽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但还是偏过头懒得看木清辞。
看时间已经不早了,狄鹤安提醒了一句,几人就出了驿站各自上了马车。
从皇家驿站到皇宫门口大约走了半个时辰。
木清辞站在宫门口,看着眼前这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皇宫,心底有些怅然。
她在这座皇宫中足足待了十年,从六岁到十六岁,从懵懂无知的孩童到碧玉年华,而今再次踏足,却是以一种陌生的身份,和之前迥异的心境。
何其可悲,
何其可哀。
宴席设在长乐宫,秦延一路引领他们走到宫殿门前,让门口的内监进去禀报,等待宣传。
长乐宫是整座皇宫中最大的一座宫殿,里面的装饰富丽堂皇,每一根柱子上都被染成红色,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向上飞跃的金龙,装饰品也是琳琅满目,各种珍珠宝石夜明珠数不胜数。
这里一般只有帝后大婚亦和最高规模的国宴才会开放。
足以表现出宣宁帝有多重视这次和亲。
刘喜得到宣宁帝的示意后,捏着嗓子高唱道:“宣北离使团觐见。”
随即便是一声接着一声的传唱声往外蔓延,大殿中除了宣宁帝,太后,皇后以及出席的后宫嫔妃外,其余人全都起身相迎。
殿外最后一位内监的声音落下,秦延对着几人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木翎泽笑着点头,率先踏入长乐宫。
木清辞深吸一口气,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长乐宫很大,坐在后面的人,根本无法听到前方的谈话。
宣宁帝身着明黄色的龙袍正坐于正中央,不怒自威,天子之仪尽显。
太后在宣宁帝的左手边,皇后在右边,其余几位妃嫔的位置稍稍往下些。
都是些熟面孔。
木清辞从一进殿,余光都在看向高位上那位面容慈蔼的老人。
才三年未见,头发怎的全都白了?
走到差不多的位置,木翎泽停下脚步,左手压在右手上,往前一伸身子微躬,“北离随王携皇妹永宁和使臣,见过南靖陛下。”
木清辞亦跟着一同微微屈膝。
宣宁帝抬手,“不必多礼,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若有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木翎泽从容不迫的应答,“贵国上下皆以礼相待,翎泽感念于心。”
宣宁帝满意的点点头,余光瞥向一旁安静垂眸的木清辞,心下越发可惜。
他这惋惜也仅仅维持在木清辞抬头的那一刻,早就听狄鹤安禀报过,这永宁公主的眼睛长得极为像他那外甥女,如今看来的确所言非虚,也难怪昨晚沈榭会失态。
不过也就只是形似,箫陵的眼神,总是明媚有活力,不会似这般傲慢到目中无人。
8. 赐婚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的枕边人用这双眼睛看他,宣宁帝还是觉得瘆得慌,一时间也就有些庆幸了。
同样有此疑惑的还是太后,不过太后随之而来的是失落。
宣宁帝令他们先行入座,木翎泽和木清辞的位置与南靖储君齐平,一左一右。
前面这一群人,几乎全是熟人,木清辞的眼睛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视,在瑄王身后的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后,最终落到沈榭身上。
沈榭同她遥遥对望了一眼,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却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木清辞对沈榭有意一事已经传遍了,从方才她一进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如今见他二人视线交汇,一个个的心里都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木翎泽也注意到了,他灌下一杯酒,压下心中的不适。
木清辞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沈将军时,眼神也停顿了一会儿。
黎安那么多好大夫,他的腿竟还是治不好,那当年得伤的多重啊?
太后看到木清辞又想起了往事,心中觉得憋闷,没待多久就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
沈榭的下方坐着武安侯世子梅斯年,此人是一个妥妥的纨绔,却又十分重感情,他年少时被武安侯仇家所劫持,沈榭救过他一次,自那之后就把沈榭当做至交好友。
他瞧着木清辞一直在对沈榭暗送秋波,便出声打趣,“沈惟憬,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只一面就让这北离第一美人对你芳心暗许,今日我爹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沈榭瞅他一眼没说话,眼神也一直在打量着木清辞。
“怎么就没那么一个大美人对我示好呢?”梅斯年叹息摇头,脸上颇为不解,不过下一刻他又恢复了笑脸。
大殿上歌舞升平。
木翎泽和宣宁帝两人有来有往的聊着,一下扯到南靖,一下扯到北离。
皇后也偶尔同木清辞拉着家常。
而殿下以太师为首的几位大臣也在同北离使臣聊着各自国家的一些政策。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宣宁帝终于开口提起了今晚的重头戏,“当日朕收到贵国国君的文书时,心中倍感高兴,许诺永宁公主来到南靖可自行挑选心仪的夫婿,不知公主心中可有人选啊?”
木清辞起身,对着宣宁帝盈盈一拜,“我来时父皇便同我说了,我的婚事全凭陛下做主。”
“……”
木翎泽一扶额,面露嫌弃,看起来十分头疼。
之前宣宁帝还觉得木清辞刻意接近沈榭是有什么目的,但现在他信了,这永宁公主应该就是单纯的看上沈榭那张脸了。
朝野上下多多少少都知道宣宁帝之前有意让永宁公主入宫,若永宁公主有点脑子,此刻答的应该就是“一切全凭陛下做主”,这也算是给足了宣宁帝面子。
而这位公主这话一出,表达的意思则是,就算你让我入宫,那也是因为我爹让我听你的,而不是我自愿的。
她这话确实让宣宁帝心里有些怒意,但北离国君的做法却又让他欣慰了许多。
宣宁帝此刻倒对这位永宁公主放心了不少,“君无戏言,朕既然说了让公主自己选,那断无反悔的道理。”
木清辞立即问:“真的?”
“……”
你倒也不用如此开心。
宣宁帝忍着不悦,面上却表现出有些歉疚来,“自然是真的,只可惜,皇室之中与公主年岁相仿的男子皆已尽数成婚,……”
“有陛下这话,清辞也就放心了,”木清辞一脸笑意,完全没有把宣宁帝方才的话放在心里,“清辞心中确有一心仪之人。”
木翎泽看了她一眼,出声提醒,“皇妹,注意分寸。”
“无妨,”宣宁帝道,“公主不妨说出你心仪之人,朕为你二人赐婚。”
木清辞摇摇头,“多谢陛下美意,但清辞想要的是两心相悦,不想要一纸冰冷的婚约,如若他不愿娶我,我也不会强求于他。”
有些人听完后已经开始在心底吐槽了,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上有天子威压,下有朝臣瞩目,谁敢拒绝你?
谁要是拒绝了,那就是破坏两国交好,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啊。
宣宁帝笑出声:“公主果真是真性情,既如此,朕就不过多干预,你便亲自问他吧。”
木清辞再次福了福身,“多谢陛下。”
说完,木清辞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端着一杯酒慢慢走到沈榭面前,往他跟前一递,笑吟吟地看着他,“我在北离就听说过昭国公的名字,一直对你心生仰慕,昨夜一见,就对国公爷一见钟情,不知昭国公可愿娶我。”
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永宁公主的目标是谁,但此番听到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表明心迹,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但沈榭克妻这一传闻深入人心,也不知道这永宁公主知道后会作何应对。
沈夫人看着这一幕,伸手拽了拽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沈将军,一脸担忧。
沈将军也是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的,生怕他待会儿触怒龙颜。
沈将军皱着眉头,心中不禁在想,若是早知如此,当年他一出生,就应该把他脸给划花的。
沈榭嘴角带笑,眼神却冷若冰霜,他盯着木清辞递过来的酒杯看了会儿,才缓缓出声,“永宁公主刚来黎安,应该还不知道,沈某克妻,所以才一直未成亲。”
木清辞无所谓道:“我一出生,我北离国师就说我命格极好,旺夫。”
沈榭:“祖父去年去世,我今年还在孝期。”
木清辞:“昭国公有此孝心,证明我没有看错人,我愿意等昭国公守孝期满,再成亲。”
“……”
梅斯年直呼好家伙,这是摆明了非他沈榭不嫁了啊。
宣宁帝生怕沈榭这时候犯浑,警告的看了他好几眼。
沈榭轻吐一口气,站起身接过木清辞递过来的酒,仰头一饮而下,“公主厚爱,是沈某的荣幸。”
木清辞看着他一脸憋屈,心情大好,余光淡淡的瞥了一旁的武安侯。
宣宁帝也松了一口气,朗声开口,“好,既如此,朕今日就为你二人赐婚,明年开春寻日子成婚。”
两人转身面朝宣宁帝,一人躬身一人屈膝,“谢陛下。”
木清辞回到座位上,木翎泽笑问:“现在满意了?”
木清辞勾唇,“多谢皇兄相助。”
“……”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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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才结束,宣宁帝吩咐人送木翎泽和木清辞回去,自己就回了紫宸殿。
武安侯被宣宁帝叫去了紫宸殿,梅斯年跟着沈榭一块往外走,他抬手拍了拍沈榭,“这是你第四次定亲了吧,不像我,现在身边都还没有人,今晚定要去寻芳阁快活快活,你要不要……”
话说到这,梅斯年突然就改口,“算了,你平日最多就去一下听曲喝酒的酒楼,从不去这种青楼妓馆,如今又和永宁公主定亲了,更是不可能去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去,怎么不去。”
梅斯年也没想到沈榭会说这话,一脸震惊,“沈榭,你疯了,这永宁公主嚣张跋扈,你不怕她到时候闹起来,你被陛下责罚吗?”
沈榭似笑非笑道:“随便。”
梅斯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认真起来,“沈惟憬,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娶这永宁公主?”
流空在他们身后默默点了点头,难得您脑子灵光了一回。
沈榭有些不耐的道:“废话那么多,你到底要不要去?”
沈榭难得会去跟他去这种地方,梅斯年立即点头,“走。”
流空一开始以为沈榭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他来真的,连忙道,“公子,将军和夫人现在应该在外面等你。”
沈榭闻言停下了脚步,“我还差点忘记这回事了,流空,你去跟他们说,天玄司还有点事,我今晚就先不回去了。”
流空一脸惊恐:“公子,你真不怕到时候被将军打死啊。”
沈榭一脸不在乎,笑着揽住梅斯年的肩往另一边走,“走这边。”
流空还没从这震惊中缓过神来,疯了,真的是疯了。
这永宁公主一来,彻底把公子逼疯了。
这清清白白二十多年的公子,今日就要不干净了吗?
他已经想象到将军若是知晓此事的后果了,公子命休矣啊。
他的命也休矣啊。
流空没有这个胆量敢去帮沈榭隐瞒这事,他索性也就当作不知道,找了一个内侍出去告诉将军和夫人一声,自己也从另一边溜走了。
*
木翎泽到了皇家驿站,本来有许多话想跟木清辞说,但这里面耳目众多,回来的路上又是宣宁帝派禁军送他们回来的,也没找到机会说话,他想着也只能等明日寻个机会再说,就只嘱咐了几句让她早些休息便回自己的屋子了。
木清辞刚踏入院中,就有一个侍女端着一盘糕点走到她面前,“公主殿下,这是奴婢亲手做的家乡糕点,特地拿来给您尝尝。”
木清辞扫了一眼碟中的四瓣梅花样的糕点,停下脚步,“寻常的梅花都是五瓣,你做的怎么才四瓣。”
“因为奴婢家乡有一个说法,过满则亏,故而所做之物皆会留有一点缺陷。”
木清辞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并没有吃,只是继续问面前的人,“你家乡是何处的?”
侍女答道:“淮南以南,江平以北,荆州地界。”
木清辞点点头,“你有心了,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月落。”
木清辞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长得也不错,日后便来院中伺候吧。”
“奴婢多谢公主殿下。”
9. 好久不见
木清辞一走进内院,今日她选的那五个婢女都安安静静的站在院中等候,见她一进去,整齐的行礼,“奴婢拜见公主殿下。”
木清辞随意抬手,“起来吧,本宫要沐浴,你们去烧些水,找些花瓣来。”
“是。”
“对了月落,”木清辞停下脚步,“本宫今日听说黎安城中怡丰酒肆的桑落酒很是好喝,你去给我买一壶来。”
“是。”
此时今早木清辞选中的人只剩下了两人,她们二人跟着木清辞进了屋。
云锦将糕点放在桌上,木清辞拿起一块咬了一口,云锦见状连忙给她倒了一盏茶。
木清辞接过轻抿了一口,直接将手中的茶盏往地上砸去,厉声道:“茶凉了不知道换吗?”
两名女子当即便跪到地上,“公主息怒。”
云锦道:“还不赶紧给公主泡一壶热茶去?”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动。
木清辞冷笑一声,“谁都不想去是吧,两个一起去。”
木清辞话都到这了,即便再不想去,她们也得去。
二人不情不愿的退下。
云锦走到门口看了看,这才将门关上,“姑娘,都走了。”
木清辞对着窗户那边喊了声:“清幽。”
有一黑衣女子闻声越窗进来,“姑娘。”
清幽长了一双和木清辞一样的凤眸,只不过眼中的神色却完全不一样。
清幽两年前被木清辞偶然搭救,木清辞原本没打算留她在身边,可在看到那双与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眼睛后才动了其他心思。
北离公主的身份虽然能给她带了很多便利,但也会受到不少约束,如果有一人能够偶尔替她扮一下这个假公主,那她行事便会方便许多。
自那之后,清幽就一直跟着木清辞。
“快些,她们该回来了。”
木清辞和清幽快速脱衣服,云锦从箱子最底下翻出来一身夜行衣给木清辞换上。
清幽则换上了木清辞的衣裳。
换好衣服后木清辞快速把头上的发钗尽数取下来放梳妆台上,拿过一根素玉发簪将头发挽在脑后。
清幽则是将固定头发的发带解开,任由头发披散下来。
云锦拿出两张人皮面具递给二人,两人对着镜子仔细贴好。
再一看,清幽已经变得和木清辞别无两样,而木清辞,也已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模样。
木清辞拿过一顶黑色帷帽戴好,对着二人道:“我明日一早回来,你们若闲着无事,就去找那几个侍女的麻烦,尽快搞清楚底细。”
清幽点头道:“是。”
云锦有些不放心的看着木清辞,叮嘱道:“姑娘一个人可要小心些。”
“嗯,我知道了。”
木清辞没有再犹豫,从窗户轻盈跃下,避开守卫,出了驿站,直接朝着张记酒馆的方向走去。
在酒馆附近她停下脚步,观察一番,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踏入。
她拿出一块令牌放到正坐在橱柜前敲着算盘的掌柜面前。
掌柜立即起身,笑脸相迎,“姑娘要的酒已经包好了,里头请。”
“多谢。”
有小二过来带着木清辞一路往里走,拐进了一处厢房,一名女子早已经在此处等她。
见木清辞一进去,她就将早已准备好的衣服递给她,“公子知晓姑娘刚入黎安行动必然受限,故而让人偷偷潜入驿站相助姑娘,驿站里也还有几个我们的人,月落会随时跟在姑娘身边,姑娘有需要尽管吩咐。”
木清辞很快就换好了寻常的女子衣服,“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帮忙,我想知道驿站中所有探子的名单,以及他们身后的人。”
女子递给她一顶粉白色的帷帽,颔首道:“姑娘放心,我们会尽快查清楚。”
木清辞换好衣服后直接从后门溜了出去,直奔如今最是热闹的望江楼而去。
千月楼之前是黎安最繁华的酒楼,但自从烟云阁阁主裴熙川暗中入住后,就鲜少有人去了,大都来了望江楼。
木清辞一进去就直接朝着三楼最里边的那间屋子去,屋外有两名女子在守着,木清辞脸上贴着人皮面具,那两人没有认出她来,她拿出玉牌才得以进屋。
屋里一个身着锦缎华服,面如冠玉的男子闭眼靠在椅子上,任由两名侍女给他捏肩捶腿,另一旁还坐着一个弹琴唱曲的乐师。
听到脚步声,男子睁开眼睛,他的那双眸子深邃而又明亮,好似一眼就能洞察人心。
此人正是前些日子来到黎安的裴熙川。
裴熙川轻轻抬手,两名侍女退至他身后,他弯唇一笑,“师妹,好久不见。”
木清辞走到桌边坐下,将头上帷帽摘下,没跟他寒暄,直接问,“师兄怎么突然来黎安了?”
听闻这话,裴熙川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对那三名女子道,“你们先出去。”
女子齐声应了声是便依序退下。
裴熙川这才开始了自己的一番输出,“师妹,什么叫我怎么突然来黎安了,要不是我提前来,帮你暗中解决了一些麻烦,你在那皇家驿站中只怕更是举步维艰,你有没有良心。”
木清辞知道这人发起牢骚来一向可怕,抬手制止了他,“打住,是我的错,师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以后定当牛做马,报师兄大恩。”
“你可得了吧,”裴熙川瘪瘪嘴,“是师父不放心你一个人,让我前来助你,还让我给你附赠一句话。”
木清辞问:“什么话?”
裴熙川轻咳一声,伸手捋了捋完全没有的胡子,压着嗓子道:“过刚易折,慧极必伤,阿陵,这句话你娘亲没有领会到,希望你不要重蹈她的覆辙。”
木清辞轻笑了一声,没有应话。
裴熙川自顾自道:“但我觉得师父就是多虑了,你还未入黎安,就泄露防御,借刀杀人除掉张郎中,刻意布下密云,引导他人盯着覃勇,留足了处理后事的时间,还算准了时机在城外遇到沈榭,刻意说出些让人误会的话,又让人在黎安城中将谣言散开,闹得朝野上下全都知道你看上了沈榭,将刀架在他脖子上,狠狠坑他一把,逼他不得不答应娶你,”
木清辞未作声,裴熙川继续道:“这样一来,也让朝中一些人的眼睛落在沈榭身上,好给你减轻些压力,你也不用成亲,受到桎梏,好谋略,好手段。”
木清辞对他轻轻一笑,“师兄也不遑多让,先是让人刻意放出你入黎安的消息,让太子和瑄王等人都私底下找上你,你顺水推舟卖给了瑄王一个人情,帮他出主意让他获得了这次使团的接待权,他为了感激你,一定会私下安排你住进这黎安城中最大的酒楼千月楼,你再暗中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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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的消息走漏一点点,众人皆以为这千月楼是你烟云阁的产业,烟云阁可是天下情报汇聚之所,只要价高,什么消息都能卖,这些个达官贵人身上谁没点秘密,哪里还敢去千月楼,全都跑来了这望江楼,却不曾想,这望江楼才是烟云阁真正的地盘。”
“我这不是养着那么多人,得多赚点钱嘛,”裴熙川笑着摇头,指了指旁边的棋盘,“师妹陪我手谈一局如何,老规矩,谁输了,三个问题。”
木清辞欣然应下,正好她也有些事很好奇,“行啊。”
两人走到棋盘面前相对而坐,木清辞执白子,裴熙川执黑子。
“张郎中你已经杀了?”
木清辞道:“没呢,我让思佳把他救活。”
裴熙川有些不解,“你要留他一命?”
“想多了,”木清辞神情淡淡的,眼睛一直盯着棋盘,“思佳不是练毒蛊缺药人嘛,救活了不就一个现成的?”
“……”
裴熙川对她这说法着实有些瞠目结舌,把人救活了,再让他去当药人,这是什么变态的人才能想出来折磨人的阴招。
两人之间的厮杀十分激烈,谁也不让着谁,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结果木清辞以一子为饵,吃掉了裴熙川不少黑子。
裴熙川一脸心疼的看着被她捡走的棋子,后悔自己方才的一时大意,“你的下一步是什么,准备从谁入手?”
木清辞摇摇头,“还没有想好,我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该如何把驿站中的那些人除掉一部分,那么多人看着我,我不太舒服。”
“当年涉事之人我们只知明面上的几人,但这事计划周密,仅凭他们几个,肯定筹划不出来,背后之人一定位高权重,如果你要将其揪出来,就必须要寻一个高位者做同盟与之抵抗,你心中可有人选?”
木清辞又何尝不知,爹娘在朝中也还剩下些旧部,只是当初之事对她的影响太大了,如今她根本不敢轻信于人。
当年一案的真相扑朔迷离,真正谋划此案的人还尚不清楚,贸然寻求同盟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
裴熙川又道:“我倒是有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看着他那副模样,木清辞就知道他想说谁,她冷笑出声,果断拒绝,“师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并不考虑。”
“……”裴熙川觉得她这反应着实有意思,继续道:“我说真的,沈榭是当年一案的主审官,他手中肯定有许多你不知道的线索,你们又是一同长大的,情分颇深,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木清辞听到此话心里无半分波澜起伏,“那么多年情分又如何,如今不照样成了这般现状?”
裴熙川看了她一眼,又开口,“其实你心中一直不觉得沈榭会背叛你吧。”
木清辞睫毛微颤,语气照旧很平静,“如何说?”
“以你的性子,若真的觉得他背叛你,你第一个就会对他出手,你会先把心里这根刺彻底拔掉。”
木清辞再次落下一子,“这些不过都是师兄的猜测罢了。”
裴熙川:“真不考虑考虑?”
“不考虑。”
裴熙川“哦”了声,“那你就是打算等事情结束后,再告诉他你的身份,以北离公主的身份嫁给他?”
木清辞十分无语的抬眼,正欲开口,又听他道:“你箫家,可尽是出情种啊。”
10. 昭国公逛青楼
木清辞轻笑出声,“师兄卖给其他人的消息,也是没有经过考据,就这般凭空猜测的吗,那我是不是应该给师父去封书信,让他留心着些,小心烟云阁的名声在你手里毁了。”
裴熙川一脸警惕,“怎么,你想篡位啊?”
木清辞手撑着下巴,十分随意的将手中的白子扔在棋盘上,懒懒道:“师兄,我若是想要这烟云阁,还有你什么事?”
“……”
裴熙川被她一噎,瞪了她一眼,她这话说的没错,老阁主从小就宠木清辞,之前她在黎安的那十年,老阁主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几乎都住在黎安。
木清辞看上什么,老阁主想方设法也会为她寻来,若她想要烟云阁,他可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她了。
裴熙川没好气道:“师父他就是偏心。”
“这还不是托了我阿娘的福,”木清辞道,“师父他老人家这是爱屋及乌。”
“你这话之前要是让你爹听到,你晚上可能就得露宿街头了。”
木清辞苦笑一声,“但现在他不是听不到了吗?”
“……”
裴熙川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怎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木清辞倒压根没在意,她又落下一子后笑看着裴熙川,“师兄,你输了。”
裴熙川震惊的看着棋盘上的棋局,半顷后被气笑了,“用一堆棋子来保护其他棋子,你现在这出迷惑人的手段是使得越来越高明了。”
木清辞就当他是在夸她了,“多谢师兄夸奖。”
“……”
裴熙川忍下棋子,一脸幽怨的靠在椅子上,“行,你问吧。”
木清辞眼中难得露出一模狡黠,“那我就不客气了。”
“赶紧的。”
“你……”
木清辞刚准备说出口的话被屋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一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
“公子,有事禀报。”
裴熙川看向木清辞,见她点头后才让人进来,
很快,一名身着仆从衣服的男子走进来,“公子,”
“有什么事?”
“属下安义,您前些日子查东大营马场遭遇投毒一事查到了武安侯身上就一直没有进展了,今日小彤姑娘看到武安侯世子和昭国公去了寻芳阁,她想从世子口中套出些话来,但又怕打草惊蛇,特地让我来问问您的意见。”
“……”
安义说完这话,才发现坐着的两人神色都不太对劲。
他不识得木清辞是什么人,但是能够跟裴熙川坐在这里的人,那一定都是贵客,看向她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尊敬。
裴熙川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木清辞的脸色,木清辞唇角上扬,右手从棋娄里抓起几颗棋子又扔回去,来来回回的重复这个动作好几次,神情看起来有些瘆人。
裴熙川咽了咽口水,不确信地问,“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安义十分肯定道:“没有,武安侯世子是那里的常客,我不会认错,至于昭国公,他之前虽然没有去过,但我听到世子爷叫他‘惟憬’,那就是昭国公的字,错不了。”
场面再度沉默下来,安义便又开口唤了裴熙川一声,“公子?”
裴熙川还未开口,木清辞便一掌盖在棋娄上,笑看着裴熙川,“帮我个忙,方才这一局算我输给你了,三个问题你随便问。”
裴熙川立即来了精神,没想到还有这好事,“你说。”
“放火烧了寻芳阁。”
裴熙川挑眉,“……你这是吃醋了?”
木清辞笑笑:“这是第一个问题吗?”
“当然不是,”裴熙川一口否决,但他还有些犹豫,“寻芳阁是黎安最大的青楼,你知道我安插几个人进去有多不容易吗?”
木清辞道:“你让人从后厨放一把火,等烧到前院的时候,人也差不多都逃出去了,但里面损失肯定惨重,如若银票再烧毁了的话,老鸨一时之间肯定没有那么多钱重建,但寻芳阁这个名头好不容易打起来,她肯定不甘心,这时你与她提出入股一事,她定然不会反对,届时你作为股东,钱也有了,想安插什么人进去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裴熙川一拍手,觉得她这个注意绝佳,“聪明,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说完他立即对安义道:“烧,现在就去烧,烧干净点。”
安义看了一眼木清辞,这招真损呐。
就在安义应下准备离开时,木清辞又叫住他,“等一下。”
想到方才木清辞出的阴招,安义此时对她又怕又敬,“姑娘还有何吩咐?”
木清辞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曾收起过,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歹毒。
“你回去看看,如若昭国公当真狎妓,那你就……阉了他。”
“什么?”
裴熙川和安义两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木清辞,显然是没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
安义不知木清辞身份,也对此不是很理解,男子三妻四妾,逛青楼妓馆也不是稀罕事,此女究竟是何身份,竟然还管起了昭国公的私事,行事还如此……恶毒。
裴熙川又问了一遍:“你认真的?”
“不然呢?”
裴熙川知道木清辞的性子,也清楚她这话不是在开玩笑,心底感慨了一句,对着安义挥挥手,“去吧,按她说的做。”
安义脸上有些复杂,“公子,昭国公出身将门,从小习武,我打不赢。”
裴熙川正欲开口,木清辞先朝他扔出一个瓷瓶和一块玉牌,“这瓷瓶里是迷魂散,寻不到机会下药就直接整瓶往他身上撒,事成之后拿着这块玉牌去幻音坊,有人会给你易容,从此换个身份生活,他若是找上你的麻烦,我会护你周全。”
安义心中一阵冷寒,这是连他的后路都给想好了啊,看来这活计今天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了。
“那名女子呢?”
木清辞轻皱了下眉,“跟那女子有什么干系?他若不踏进寻芳阁,那里的姑娘还能还能捆着他去不成?”
“是。”
安义离开后,木清辞又对裴熙川道:“你再让人去想办法把这事告诉沈将军和沈夫人。”
裴熙川对着木清辞竖了一个大拇指,还得是她狠,“这已经是你让我帮的第三个忙了吧。”
木清辞幽幽的看向他,若不是她出来的急还没去联系自己的人,怎么会这般低声下气的请裴熙川帮忙,“你今晚问什么我答什么。”
裴熙川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朝门外吩咐了声,“蝶衣,听到没有。”
“是,奴婢这就去办。”
裴熙川这下才开始了他的盘问,“你听到沈榭去逛青楼怎么那么生气?”
木清辞拿过旁边的茶杯倒了杯茶,语气很平淡,“我如今还顶着永宁公主的身份,今日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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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他就去逛青楼,我这脸往哪搁?”
裴熙川不信,“就只是因为这?”
“当初他哄我签下婚书时就应该知道,我若还在他就去找其他女子会是什么后果。”
裴熙川没忍住拆穿她,“在他眼中,你已经死了。”
“那就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裴熙川翻了个白眼,“那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去查一查这三年他身边有没有其他女子。”
木清辞点点头,觉得裴熙川说的很对,“确实,回头我就让人查一下。”
裴熙川有些好奇沈榭要是知道木清辞的这想法会作何感想,但他刚刚捕捉到了一个重点,
“你和沈榭什么时候签了婚书?那不是成亲之时才会签的吗?”
“外祖母赐婚那年。”
她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她的婚事若不是她亲口应允,太后是不会随意给她指婚的。
她十三岁生辰刚过后宫嫔妃就开始有意无意的让年岁跟她相仿的皇子们来同她打交道,就是试图让她松口,想与将军府联姻,这样既能得到军队的支持,还能得到长公主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名望。
木清辞那会儿被他们缠的烦了,她又不好直接拒绝,就借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推脱了,她后来回将军府住了一段时间,称病谁也不见。
沈榭当时担心她,翻墙去找她,知晓她是因为此事烦心后便给她出了个主意,“我们去找太后给你我赐婚吧。”
木清辞那时候有点懵,“什么?”
沈榭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去找太后赐婚。”
木清辞的侍女茯苓见她没反应便出声提醒她,“郡主,我觉得沈公子这个主意不错,如今你们先去请太后赐婚,断了宫中那些人的念头,若日后你不愿意,再解除婚约也不迟。”
这时,木清辞还未应话,沈榭倒先开口了,“你这话倒提醒了我,婚约定了是还能退的。”
沈榭又紧接着道:“那我们直接去找县令开具婚书吧。”
木清辞:“???”
婚书一签,二人这辈子就注定是是夫妻了。
木清辞不太敢,她怕父亲和哥哥回来把沈榭打死。
沈榭倒不觉有甚,“这样他们就没办法逼你进宫了。”
眼瞅着木清辞还没有答应,沈榭使出了之前百试百灵的激将法,“箫君谣,你该不会不敢吧?”
激将法果然见效,听闻此话木清辞立即道:“你都敢我有什么不敢。”
“那就走。”
“我们还未到婚嫁年龄,而且你我的身份,县令敢给我们开婚书吗?”
沈榭拉着她就往外走,“放心,其他的事交给我。”
后来沈榭带着她到县衙,威逼利诱下县令颤抖着手给他们开了婚书,结果他们前脚刚出县衙,后脚县令就把这件事告到了沈将军和太后那里。
众人都看得出他二人互相有意,太后斥责了几句胡闹就给他们定下了婚约,沈榭则是被沈将军和沈夫人痛骂了一番,说他不懂礼数,哪有没成亲就骗人姑娘去签婚书的。
沈榭没有把他爹娘的话放眼里,反而嬉皮笑脸的说,“你们不是从小就念叨着让我以后把她娶回来嘛,这下婚书签了你们这儿媳妇不就跑不了了。”
沈榭这话气的沈将军提着棍子追了他三条街,回府之后加急写了书信去边关给长平长公主和箫将军道歉。
11. 祸害遗千年
听完后裴熙川突然笑了一下,“所以我刚才的推测是对的,你觉得当年的事跟他没关系?”
“是。”
“那你如何看待他拿出密函,以及请旨亲审此事?”
木清辞声音轻了些,缓缓开口,“当年那件事已成定局,就算不是他也会有其他人,但他出来主审此事,我那舅舅日后肯定会消除对他以及沈府的疑虑,至于那封密函,我暂时还没想清楚。”
“就算是我想错了,我也想听他亲口告诉我。”
说到这,木清辞又轻飘飘的补充了一句,“然后我再杀了他。”
若换作是旁人,裴熙川兴许还不一定相信她能下的了手,但是木清辞不一样,如若有人背叛了她,越亲近之人,她下手就会越狠。
裴熙川又问:“那你为何不直接去问他,就如同我方才所说,有他帮你,你便会事半功倍。”
木清辞:“能在这黎安城身居高位屹立不倒的人,有谁会是善茬,这条路不好走,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我能毫不犹豫的以身入局,是因为我已是孑然一身,没什么牵挂了。”
裴熙川心情也陡然有些低沉,“所以你这三年暗自发展,创办了幻音坊,就是不愿意让烟云阁也牵扯太深?”
木清辞点头,“嗯。”
裴熙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狐疑得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师兄如此会洞擦人心,我哪里瞒的了你。”
裴熙川扯了扯唇,“那你还让安义去……阉了他?”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木清辞反问,“而且我说的是,他若是真的狎妓,再动手,而不是让他直接动手。”
裴熙川一时无言,“你还真是……”
木清辞仰头将茶杯中的水喝完,自嘲道:“我可能有病吧,既想要他好好活着,但又没办法看着他身边出现其他女子。”
裴熙川点点头,“所以你准备让他半死不活的活着。”
木清辞轻叹一口气,“没办法,我活着他就忍忍吧,等我哪天要是死了,看不见了也就随他了。”
“人家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等祸害啊,最低都还能活个万把年。”
木清辞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东大营马场下毒一事应该不是武安侯做的,他是武将,平日素来爱惜战马,不可能会做这种事,只不过他是宣宁帝的人,所以有人想让他背这口锅,就算罪名落实,宣宁帝也会想办法保他一命。”
“所以你的意思是,此人只是想要找替罪羊,不想要武安侯的命,”裴熙川明白过来,“我大概知道是谁做的了。”
木清辞轻挑眉梢,“我正愁该从哪里着手呢,这不赶巧了,师兄可以想法子让瑄王知晓一些,让他们先拿在明面上来说,我们再来收尾。”
裴熙川道:“我也正有此意。”
“这几日驿站全是探子,皇后应该也会时常邀约我进宫,我可能分身乏术,劳烦师兄盯紧了。”
“我知道了,如果有事你就让月落告知我。”
说话间,木清辞已经将帷帽罩在头上,只听这时裴熙川又问道,“我有些好奇,你为何就如此的相信他?”
木清辞没答,径直朝门口走。
裴熙川被她这过河拆桥的样子气到了,“你刚才不是说,我今晚的问题你都会答吗?”
木清辞闻言停下脚步,掀开帷帽看了一眼裴熙川,笑道:“师兄同我也认识那么多年了,怎么还会相信我说的话?”
“……”
裴熙川这才反应过来,从小木清辞这人嘴里,能说出三句真话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一脸懊悔,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那你刚才说的,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东大营这件事是真的。”木清辞想了想,“想阉了沈榭这事也是真的。”
“……”
木清辞走后,裴熙川气的连喝了三盏茶才勉强的降下火来。
蝶衣一边给他扇风,一边劝道,“公子别生气了,那么多年了也该习惯了。”
蝶衣越说裴熙川火越大,“你说说,本公子这些年如何对她的?那是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疼,结果呢,她竟然这般戏耍于我。”
蝶衣抬眸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
另一边,沈榭跟着梅斯年来到寻芳阁后,就一直闷头喝酒。
这些年他虽然也经常流连乐坊酒楼,但确实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沈榭这几年克妻的名声虽然传的沸沸扬扬,但他又着实的长得好看,在这些姑娘眼里,能够与他春宵一度,也是极好的事。
故而从他踏进寻芳阁的那一刻,就已经被许多人盯上了,一个接一个的来同他献殷勤。
但沈榭也只是自顾自的喝酒,但凡有姑娘想要靠近他,他就笑着问她一句,“你是想跟我回沈府当侍妾吗?”
这一句话,足以让人偃旗息鼓。
美色与命比起来,那还是命重要。
梅斯年瞧着他来这就光喝酒,气没打一处来,“我还以为你是想通了,要同我一起享受这人间欢乐,结果你来这就只光喝酒呢?”
沈榭用下巴指了指台上跳舞的人,“我这不是在看吗?”
“你就光看啊?”
沈榭摇摇头,一脸可惜,“可惜没看上眼的,”
梅斯年想到木清辞的那张脸,笑眯眯地问,“永宁公主可是北离第一美人,你看上眼了吗?”
沈榭冷笑一声:“庸俗。”
梅斯年面上有些无语,“你不能把她们都用来同箫陵比啊,这世上有几人能比得过她?”
沈榭回头不带情绪的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梅斯年心下一惊,他跟沈榭认识那么多年,极少会看到他这副表情。
可也就那么一瞬,沈榭又是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哂笑道:“确实不能用来跟她比。”
梅斯年吓了一跳,可能喝了些酒,现下想起往事又伤怀起来,“你都不知道,当年我爹杀了靖康军和箫将军父子后,我当时有多担心,我怕你心有芥蒂,你我二人的兄弟情谊就此终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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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幸好,你最终放下了儿女私情,选择站在了正义这一方,就冲这,我就特佩服你。”
说着,梅斯年对着沈榭举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沈榭随意的拿着酒杯同他碰了一下,眼神逐渐变冷。
梅斯年酒劲有些上来,也没有注意到沈榭哪里不对,继续道:“当时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做大事的人,果不其然,看看,现在多出息,不像我,这辈子就只能当一个纨绔的二世祖了。”
沈榭伸手捏了捏眉心,神色疲倦。
梅斯年以为他是困了,就伸手推了推他,“要不去休息一会儿。”
沈榭点头,“也行。”
“看上谁了,让她陪你,”梅斯年生怕沈榭拒绝,又补充道:“来都来了,不能白花钱是吧。”
沈榭思索了一会儿,似是觉得梅斯年说的也没错,随手指了旁边站着的一位绿衣姑娘,“就你吧。”
那姑娘仿佛还在状态之外,直到身旁有人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笑着上前去扶沈榭。
沈榭不动声色躲开了女子的接触,笑道:“带路吧。”
“是。”
梅斯年看着沈榭进了房间,笑呵呵的搂着一位姑娘也上楼了。
沈榭跟着女子来到房间,他眼神扫了一圈,最终走到圆桌前坐下。
女子扭着腰走到他身前,想要伸手去解他的腰带,嘴里说着打趣的话,“没想到国公爷瞧着跟个正人君子一样,竟然想要在这儿。”
“……”
沈榭僵硬的回头看了看面前的桌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嫌恶,随即迅速起身,不管女子是什么神情,转身就离开了屋子,下楼直接出了寻芳阁。
然而他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前方沈府的马车,流空也坐在马车外面。
沈榭在心中骂了他无数句,准备朝另一个方向走。
丁管家方才就已经看到了他,见他准备开溜,直接出声叫住了他,“公子。”
“……”
沈榭脚步还没挪动半分,车帘就从里面被掀开,沈夫人探头出来,冷声道:“是你自己上来还是我下来请你。”
“别了娘,哪敢劳您大驾,我自己上来。”
沈榭笑着往马车走过去,狠狠的瞪了流空几眼。
流空表示他真的很冤枉,他原本在天玄司待得好好的,府中突然来人把他叫了回去,然后就跟着沈夫人来了这里。
但他真的什么都没说啊。
沈榭上了马车后,端正的坐到沈夫人许婉的对面。
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许婉的怒火,他抬头一看,许婉正拿着帕子擦眼泪。
沈榭有些懵了,“娘,你这都还没开始骂我呢,怎么就先哭上了。”
许婉看着他带笑容满面的脸,有些哽声,“别笑了。”
沈榭不明所以,还以为许婉是被他气哭的,一直在道歉,“娘,我错了,您就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来了行不行?”
许婉轻吼了一声,“我让你别笑了。”
“……”
12. 昭国公不行
沈榭见许婉是真的动怒了,此刻也不敢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许婉情绪缓过来了些才开口,“你非要如此吗?”
沈榭面上有些心虚,“娘,我今日就是在里面喝了两杯酒,什么都没干。”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这些年你做什么我和你爹从不过问,但我们不是傻子,你如今这样,她若是看到了,当真会开心吗?”
沈榭心中浮起一阵酸涩,他垂着眸子,不忍去看许婉,“娘,是我的错,让你们担心了。”
许婉看着面前的儿子亦是十分心疼,自从三年前那事发生后,他就从来没有一天是开心的,但是面对他们之时,又总是一副丝毫未受影响的样子。
他一年中待在天玄司的时间都比在家长,也只不过是不想强颜欢笑罢了。
“惟憬,”许婉唤他的字,“你若是不喜欢永宁公主,同她说清楚就是了,你开不了口的话娘去说,你如此作践自己不值当。”
沈榭握住许婉的手,笑道:“娘,你想多了,别说只是定了亲,就算真要我娶她又如何,沈府又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而已,能影响得了我什么,我这又不是做给她看的,而且,如今我与永宁公主这婚约,留着还有其他用处。”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沈榭没打算细说,“娘既然来了,那就帮我个忙吧,”
许婉问:“什么忙?”
沈榭把脸凑过去,指着自己的左半边脸,“往这打一巴掌。”
“……”
*
马车刚驶出不远,一道火光就从寻芳阁的后院燃起,刹那间,一整座楼便接二连三的传来尖叫声。
南城门的守卫瞧见火光,也立即遣人去查看,附近陆陆续续瞧热闹的人很快全都聚集在此处,有热心的百姓主动上前去帮忙救火。
从楼里跑出来的许多恩客脸上都还有些惊魂未定,任谁在巫山覆雨之时被中途惊断,日后都会留下不小的阴影吧。
有些前来凑热闹的妇人也不曾想会在此地见到自家夫君,各种争吵打骂声响绝于耳。
一时之间,南街上全都涌满了人。
梅斯年怕等会儿有官兵前来遇到他又得去他爹面前告状,准备偷摸开溜的,但他突然想起今日沈榭是跟着他一块儿来的,他不能就这样抛下兄弟。
可梅斯年找了一圈都未曾找到沈榭的踪影,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十分震惊的想法。
沈榭该不会被困在火中还未出来吧。
乍然间恐惧感顺着四肢百骸袭来,当朝昭国公跟自己逛青楼死在了火海中,他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何况沈榭以前还救过他。
思及此,梅斯年就想往里头冲。
梅斯年才走了几步,就看到方才跟着沈榭一块上楼的姑娘站一旁。
梅斯年连忙上前去问,“昭国公呢?”
那女子被沈榭突然抛下心情本就复杂,如今寻芳阁还着了火,日后她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心中的怨气在此刻也尽数爆发,“昭国公早走了,依我看,他那克妻的名头就是故意传出来的,就是为了掩饰他不行的真相。”
“……”
女人因为生气,声音也较之平时大了几分,周边的人全都听到了,此刻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好奇和探究。
女人也不知道明天的日子会是怎样,也懒得顾忌那么多,“本来就是,那昭国公进我房间到出去,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到,他不是不行是什么?”
这话一出,周边的人便开始讨论起来,昭国公不行一事,可比这寻芳阁失火有意思多了。
梅斯年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竟未曾想过,这才是沈榭从不来这种地方的原因。
这种事要是被传出去了,对一个男人的伤害该有多大啊。
梅斯年往自己的嘴上猛的拍了一巴掌,他这个破嘴啊,问什么问,他竟然没有早点发现这个问题,不然也不会让沈榭的颜面如此受损。
他对不起他啊。
*
木清辞出了望江楼后也没回驿站,而是去了幻音坊。
幻音坊是一个听曲的地方,里面的乐师男女都有,各种乐器都有人会,且技艺高超,听几曲下来,便使人觉得十分放松,近两月也已经打出了名头,素日来的人也很多。
木清辞没有走前门,而是从后门绕了进去,她拿出令牌后立即有人带她去厢房。
很快,一名穿着紫色轻纱的女子款款而来,此人便是幻音坊明面上的掌柜,轻歌。
轻歌手里捏着一沓信纸,瞧见她时眸中闪过一丝欣喜,“姑娘,你来了。”
木清辞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轻轻一笑,“嗯,这些日子怎么样?”
轻歌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姑娘放心,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往后探听到的消息只会更多。”
木清辞接过点点头,“驿站眼线太多了,我懒得回去同他们周旋,让清幽和云锦她们慢慢玩,我今晚歇在这儿。”
轻歌弯腰倒了杯茶放在木清辞面前,“姑娘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了,今晚就安心歇在这儿吧,此屋靠近最里边,如果还觉得乐声吵的话,今晚就先关门吧。”
木清辞眼睛快速的看着信件上的内容,“不用。”
谈笑间,一沓信件很快就被木清辞看完了,她从中指出了几个人对轻歌道:“这几人留意着些,如果再来,看能不能深挖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
“好。”
这时,屋外响起了三声敲门声,“娘子,有一个公子方才拿着玉牌和一瓶药过来,还留下了一句话。”
轻歌忙看向木清辞,后者微不可察的点点头,轻歌这才道:“进来吧。”
一女子走进来将玉牌和药瓶放在桌上,木清辞拿起来掂量了一下,嘴角小弧度上扬,问道:“他留了什么话?”
女子脸上有些羞怯,后在察觉木清辞微微不悦的目光后才硬着头皮道:“他说姑娘压根不用担心,昭国公他不行。”
木清辞:“???”
轻歌:“???”
看着二人脸上的震惊和疑惑,女子越说越小声,“这就是那位公子的原话。”
木清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挥手让她退下。
轻歌看着木清辞欲言又止。
木清辞也有些无语,便直言道:“你别看我,这事我也不知道。”
轻歌咳嗽了几声,觉得自己此刻待在这有些不太自在,便试探地问,“姑娘,我找人去打探一下什么情况?”
“嗯。”
木清辞在幻音坊睡了两个时辰,在天亮前赶回驿站,和清幽换了过来。
第二日一早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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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就已传的沸沸扬扬,各个茶馆酒肆纷纷在议论此事。
武安侯世子和昭国公逛青楼,遇到青楼起火。
寻芳阁姑娘说昭国公不行。
昭国公克妻传言是为了掩饰他不行。
昭国公与永宁公主定亲当日就去逛青楼。
还有人在将军府门口看到沈榭被沈夫人抓回家,进去的时候左边脸都肿了,沈将军大怒,下令将沈榭禁足府中。
一夕之间,流言四起,压都压不住。
而昨日木清辞与月落的几句对话也落入了许多人耳中,如今纷纷都在研究淮南以南,江平以北,荆州地界是什么意思。
但月落说的这个习俗荆州的确有,荆州也在这个位置。
一些人想不明白,也就没有再深究这个问题,毕竟昨天木清辞一整晚都未出过门,派去跟着月落的人也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流空将打探到的消息全都一字不落的跟沈榭说了,沈榭靠在一棵婆娑树下,阿福就蹲在他旁边睡觉。
沈榭手里拿着一份卷宗,对此流言完全不在乎,甚至还说,“你去加把火,让这些流言传播的再广泛些。”
流空咽了咽口水,小声提醒了一句,“公子,外面现在都在传你不行。”
沈榭不耐的皱起眉头,“我没聋。”
说着,沈榭将手中的案卷扔给流空,“我猜的没错,这张郎中的案卷是被人改过的,背后那人的目标是张郎中,让人继续去查,务必要查出此人得罪过什么人,能在使团里动手的人可不简单。”
流空点头,“知道了,”
他想到了木清辞对沈榭痴迷的态度,还有随身佩戴迷迭香,突然就来了句,“说不定他们就是贼喊捉贼呢,那永宁公主刻意制造这一出,就是为了和您制造见面机会。”
流空这话提醒了沈榭,贼喊捉贼。
他一直没往那方面想是因为北离使团刚入南靖不久,不太可能会和一个兵部郎中结怨,还兜那么大个圈子除掉他。
但木清辞那晚的眼神一直在沈榭脑海中挥之不去,如果她不是北离人呢。
沈榭突然有些紧张,他连忙吩咐,“赶紧传信给去查永宁公主的人,让他们一定着重查三年前靖康军出事时,这位永宁公主和随王在哪,还有永宁公主这三年和之前的行事对比。”
沈榭继续道:“对了,去查张郎中这几年跟箫将军或者靖康军有何联系。”
沈榭:“还有,北离使团这几日应该都不会常待在驿站中,你着人寻个机会去制造点事,就杀一个太子安排在里面的探子,让周济琛以查案的由头,去搜一下驿站。”
流空眨巴眼睛看着沈榭,问:“还有吗?”
“暂时没了,去办吧。”
流空跟了沈榭那么多年,他一眼就看出来沈榭心底在想什么,见他费那么大周折,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公子,如果你当真怀疑永宁公主是郡主的话,你就让夫人做一盘红枣糕给她送去,或者是在驿站里放条蛇试试不就得了,那么麻烦做什么?”
沈榭摇了摇头,对他的这个提议完全没有采纳的想法,“如果真的是她,她一定看得出来我在试探她,肯定会吃下红枣糕,忍到母亲走后,她过敏严重,那几日都会吃不下东西的,她本就怕蛇,见一次蛇就连着几天晚上都做噩梦,我哪里舍得?”
“……”
13. 迷雾四起
这些坊间流言也全然落尽了宣宁帝耳中,知晓沈榭干的混账事,他也被气笑了,“永宁公主知道了吗?”
刘喜笑着应道:“驿站传来的消息,永宁公主知道后发了好大的脾气,不知道是谁多嘴又同她说起了指挥使之前与那位感情甚笃之事,她就把驿站里所有伺候的人全都召在一起,让他们讲诉之前二人的过往。”
宣宁帝闻言停下了批阅奏章的动作,也有些好奇,“然后呢?”
“有几人提及此二人十分羡慕,永宁公主大发雷霆,杀了好些人,又让人去找来荣乐郡主的画像,问下面的人她和荣乐郡主谁更美,有答得不好的,也受了重罚。”
宣宁帝听到这眉头轻皱了一下,神色若有所思,又问:“永宁公主杀的人里,可有朕让你安插进去的人?”
刘喜知晓宣宁帝会有此一问,早就打探清楚了,“有,瑄王的,太子的,安王的都有,还有几个原本就在驿站伺候的人,她应该并不清楚哪些人是探子。”
宣宁帝松了一口气,“随她吧,北离送来一个没脑子的公主也是好事,这几日不是瑄王负责接待吗,让他多留意留意这位公主,看一下她是否有其他目的。”
“是。”
刘喜说完又想到了沈榭,又问了一句,“昭国公如今被禁足,谁都不能去探视,陛下可要帮他一把?”
宣宁帝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朕也瞧出他心中有愧,朕确实对他太苛刻了,终归是朕将这桩婚事强行压给他的,三日后的朕要在青林苑招待北离使团,让沈榭到时候伴驾吧。”
“是,”刘喜话锋一转,“对了陛下,太后娘娘今个儿又回静安寺了。”
宣宁帝笔尖一顿,墨水在奏折上晕染了一点,“让人好生伺候着。”
“是。”
*
这几日木翎泽经常同瑄王一起外出,木清辞也被皇后传进宫了好几趟。
这日她刚从皇宫回来,就听月落说驿站有人中毒而亡,刑部的人来查探了一番。
她这几天刻意寻事清除了不少眼线,如今有人在外面守着,她在里面也能小声些说话了。
“姑娘,奴婢打探过了,死的那名女子是太子的人。”
木清辞沉思了一会儿才问道:“今日刑部来的人是谁?”
月落想了想,“好像是刑部左侍郎周济琛大人。”
听到周济琛这个名字,木清辞一瞬间明白过来,她那日果然还是冲动了些,沈榭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木清辞深吸一口气,“月落,你去找你家公子,让他帮忙在张郎中一事上做点文章。”
云锦试探地问:“姑娘,昭国公可是怀疑你的身份了?”
“没错,”木清辞越想越不放心,“随王那边虽然已经部署妥当,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让几个人去盯紧了。”
“姑娘,如果他们真的查出什么来了,要……”
云锦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木清辞捏了捏眉心,“你看着办吧。”
“知道了。”
到了晚间,木翎泽回到驿站的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木清辞。
他进屋的时候木清辞正斜倚在软榻上看书,见他进来,木清辞也只是轻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随便坐。
木清辞看了云锦一眼,云锦会意,出去跟莫陌一块儿守着房门。
木翎泽在她对面落座,随口一问,“看的什么书?”
“民间话本。”
木翎泽挑了挑眉,这倒是他第一次见木清辞看这些玩意,“你还会看这些东西?”
“对啊,”木清辞想到从前的一些事,嘴角浮现了一抹笑意,“从前在黎安的时候,我经常看,宫中规矩多,我就把那些话本全都藏在将军府里,一月总要寻个由头在府中住上些日子,太后还以为我是思念家人,但其实我就是因为放不下这些话本。”
木翎泽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一抹怀念,他之前对她的了解,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他从未见过当年那个名誉天下的荣乐郡主。
木翎泽收回思绪,同她说起了正事,“今日我同瑄王出行时偶然得知,东大营马场的马匹死亡并不像是中毒,而是生了疫病,瑄王有意让人将这事闹大,但是消息传出来不足半日,就被尽数压下了。”
木清辞闻言将手中的话本放下,坐直了身子,面露不解。
秦延应该是从裴熙川那里得知此事的,东大营听属太子,战马出事东大营一干人等皆要受罚,故而才会想到把这个罪名嫁祸给与陈都督有过节的武安侯身上。
秦延与太子秦奕之间势同水火,根本不会放弃这个能够让太子受挫的机会。
木清辞问道:“这事是太子做的?”
木翎泽摇了摇头,“不是,瑄王知晓此事后动手十分迅速,太子来不及反应,就在势头正猛时,此事就突然悄无声息了,就连最开始听到消息准备进谏的几个大臣,对此事也闭口不谈。”
木清辞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实在是想不到究竟是谁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消息尽数压下,还能做到不被人察觉的。
木清辞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沈榭,但这几天她一直让人盯着沈府,并未见他有何动作。
而且他不站队,也没理由这般做。
木翎泽对南靖朝局并不是很了解,此刻就算想帮,也帮不上太大的忙,见她愁眉不展,便劝慰了一句,“你也不用过于忧虑,左右你如今都已回到了黎安,不必操之过急,慢慢来。”
木清辞并未说话,脸上凝重未消,她不喜欢这种事情超脱控制之外的感觉。
木翎泽狐疑的打量着她,心中疑云遍布,“阿陵,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如果再等两年,胜算明明更大,你为何非要那么着急回来。”
木清辞笑道:“再等两年怕殿下掌权后我腹背受敌啊。”
“……”木翎泽心里一堵,“你就是这般看我的?”
木清辞反问:“难道不是?”
“放心,我既答应过你,就算有什么动作,也会等你复完仇。”
“那就多谢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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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翎泽想着木清辞总是寻借口避免与他们一道出去,脑海中隐约想起了之前打探到的一桩事,便又问:“我若没记错,你当初与瑄王的侧妃孟氏好像是手帕之交对吧?”
这件事之前在黎安也不是什么秘密,木清辞也没瞒他的必要,点头承认,“嗯。”
“所以你这几天总是借口身体不舒服待在驿站就是怕同这位孟氏见面?”
“也不全是,”木清辞道,“我这位三表哥啊,实在是虚伪的很,我见着他心里不舒服。”
木翎泽也不知道木清辞嘴里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便索性懒得问了。
“明日要去青林苑,你早些休息吧。”
“好,我知道了。”
木翎泽离开后木清辞还一直在想东大营的事,只要这事一闹大,事关战马,刑部和大理寺一定会严查,御史台也会介入。
先不说御史台钱远山刚正不阿,不可能徇私枉法,但就刑部听从吴王,大理寺听从瑄王,这两人便会不遗余力的把罪名扣在陈都督等人的身上,给太子一个重击。
安王自然也乐见于此。
这样看来,除了太子,好像谁都没有理由阻止秦延把这件事闹大。
思来想去,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还是只有沈榭。
但因为她和沈榭的婚约,最近盯着他的人很多,他是如何瞒着众人悄无声息安排此事的?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他也在暗自查探当年的事,那他应该极力促成此事,让天玄司也掺和进去,他才好坐收渔翁之利才是。
木清辞越想越头疼,她突然伸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面色也有些苍白。
云锦打水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她急忙把盆放在架子上,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打开,倒了一粒药在手心,扶着木清辞的后背,就着水把药喂给她吃下。
等木清辞缓过来后,云锦才闷闷道:“姑娘,你若是再如此,明日一早我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服了药,木清辞脸色也恢复些许,她瞧着云锦气呼呼的样子,失笑出声,“行啊,何必等明早,你今晚就走吧,我让人送你出去。”
“姑娘~”
云锦是真的被木清辞气到了,在原地跺了跺脚,眼睛还有些红,大有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架势。
木清辞有些头疼,早些年她才是那个一言不合耍脾气的人,以往都是别人哄着她,如今倒成了她来哄别人了,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行,我错了,我明晚就去找思佳,让她再念叨我一次,行了不,别生气了。”
听到这话云锦才消了些气,“那你赶紧洗漱睡觉。”
“再等会儿。”
“不行,就现在。”
木清辞叹了口气,从软榻上起身,“行,听你的。”
木清辞本打算今晚将此事想清楚再睡的,但云锦一直蹲在旁边看着她,她转过身背对着云锦,准备装睡等她走了再说。
许是吃了药的缘故,她后来竟真的睡着了。
14. 故人交锋
秦延也一直在为东大营一事烦心。
刚听到消息时,他是不太相信的,但又实在受不住诱惑。
六部之中虽然有两部是他的人,大理寺和朝中三分之一的文官也听命于他,但他手里却一点兵权都没有。
太子手中有半数禁军,还有东大营,就连安王和吴王手里也有些兵力。
若真有一日对抗起来,他完全不占优势。
此番东大营一事若是真,不但能削弱太子手中的兵力,也能趁机培养自己的势力。
马匹的尸体早就焚烧了,他对此事无从查证。
秦延思来想去后又去找了裴熙川,五千两银子从他手里买到了消息,东大营马场一事,确有蹊跷。
此事所有证据都指向武安侯,宣宁帝为保武安侯,一直压着此事不让发酵,想着过些日子众人都会淡忘。
秦延寻不到证据,没法直接上奏,就想着先把事情闹大,让大理寺和刑部参与进来。
吴王的目的跟他是一样的,只要这桩案件落在他们手上,就算是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却不曾想,有人看穿了他的意图,将此事压了下去。
他不想放弃那么好的一个机会。
这时候,屋外的守卫敲门问了句:“殿下,孟侧妃来了。”
秦延看了眼一旁的星纪,星纪立即将桌上的东西收好走了出去,对着门口的孟予月道:“娘娘,殿下请您进去。”
孟予月笑着点头,“辛苦了。”
孟予月走到秦彦跟前,屈膝行礼,“妾给殿下请安。”
秦延脸上洋溢出一个温和的笑意,“不用多礼,阿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
孟予月走到他旁边站定,接过侍女手中的山药排骨汤放在秦延面前,柔声道:“炳儿睡下了,妾想着这些日子殿下日日劳心,就来看看殿下。”
秦延端起碗喝了一口,笑道:“这几日是本王疏忽了,没有去看你和炳儿。”
“殿下政务繁忙,不用挂心,妾会把炳儿照顾好的。”
秦延把碗放桌上,拉过孟予月在自己身旁坐下,笑着同她打趣,“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孟予月被他这逾礼的话给吓到了,连忙起身,“殿下这话不合礼数,王妃姐姐才是殿下的妻。”
秦延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又将她扯到旁边坐下,笑出声来,“本王就开个玩笑,你不用惊慌,何况,若真让本王选,你知书达理,端庄懂事,聪明伶俐,还能为本王分忧,才是本王心中最属意的王妃。”
孟予月低垂下眸子,刻意忽略心中那丝不该在此刻燃起的情绪,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殿下抬举妾了,王妃姐姐是世家嫡女,见识和才学都非妾能比的,她才是最适合殿下的王妃。”
秦延抬手捏了捏孟予月的鼻子,“你啊,何须妄自菲薄,本王近日正为了一桩事发愁,此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不知阿月有何高见?”
孟予月笑着依偎在秦延怀里,问道:“殿下说的可是东大营一事?”
“正是。”
孟予月这几天也听闻了此事,她思索了好一番,也没有想到是谁与瑄王对着干。
“殿下,妾确有一法子,只不过有些冒险。”
“阿月直说便是。”
听闻此话,孟予月才道:“这事究竟是谁压下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这件事被拿到明面上来,让父皇不得不重新审理此案。”
秦延叹了口气,“这事本王又何尝不知,可太医院许多太医都查探过了,那批战马确实是因中毒死亡,武安侯的亲信又亲口承认此毒为他所下,父皇为保武安侯,本就不愿让此事闹大,如今本王又没有证据,贸然提出只会让父皇雷霆大怒。”
孟予月轻轻一笑,“殿下,父皇明日不是要邀北离使团一同去青林苑跑马骑射吗?”
秦延一下子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在明日御用的马上做些文章?”
孟予月点头道:“没错,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北离使团出了问题,父皇一定会详查。”
秦延方才郁结的心这才舒畅许多,随即把星纪叫进来商量。
事情吩咐下去之后,孟予月也准备起身,“那殿下今日早些休息,妾便先回去了。”
秦延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今晚留下来陪本王。”
孟予月面带羞怯,轻轻点头,小声道:“嗯。”
秦延抱起她就往里屋走,孟予月双手攀上他的脖颈,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嫌恶。
此时的沈府。
沈榭坐在地上,神情冷漠,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背靠婆娑树,脚边放着两坛酒。
沈榭见流空就站一旁半晌都不说话,耐心尽数用尽,不耐道:“需要我找个大夫给你治治哑病?”
“公子,”流空战战兢兢道,“您能先把匕首放下吗?”
他待会儿说的话,可能会让沈榭不是那么高兴。
沈榭冷笑一声,说出来的话让人心底发寒,“放心,就算我真想要杀你,也不会让你死的那么容易,我会先把你丢进天玄司,让你把里面的七十二种刑法全都尝一遍,再把你挖眼拔舌,砍掉四肢,浸泡在酒坛里,慢慢等死。”
“……”
沈榭彻底没了耐心:“赶紧说。”
“是。”流空面上有些委屈,但还是娓娓道来,“顺着张郎中的线索查下去,他与箫将军和靖康军都没什么联系,但他与礼部员外郎何永安有些私仇,两年前何永安侍妾的弟弟王赫在千月楼看上了一名舞姬,此女不愿,王赫想要强占她,被路过的张郎中制止了,张郎中为人热心,一向爱管不平事,当即就把王赫揍了一顿,后来王赫将此事告诉了他姐姐,那名小妾日日给何永林吹枕边风,何永林觉得张郎中不给他面子,因此也就记恨上了张郎中,瑄王本就是主战派,他想趁机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人手,这次和亲一事他本就不赞同,何永林就趁机计划了此事,如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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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就能为瑄王分忧,就算失败了也能除掉张郎中,这事是李副使亲自去查的,何永林也已经招供了。”
沈榭点头,示意流空接着往下说,“去查随王和永宁公主的人也传信回来了,三年前他二人都没有离开过北离,永宁公主与从前也并无两样,周大人也没有在驿站发现什么不对劲,反而是看到了一堆被毁了的画像。”
沈榭皱眉问:“什么画像?”
流空咽了咽口水,脚步往后退了一步,“郡主的画像,脸部全都被人划花了,尤其是眼睛,驿站的人说,全是永宁公主所为,她还严令禁止有人在她面前提及郡主。”
流空说完就感觉周遭的温度瞬间冷了几分,他时刻保持警惕,生怕待会儿一不小心,沈榭手中的匕首就扎他身上来了。
沈榭勾了勾唇,猛的将匕首插在婆娑树下,冷笑出声:“好的很。”
流空被吓了一激灵,完全不敢说话。
过了会儿,沈榭心情平复了些许才又开口,“青林苑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流空道:“公子放心,瑄王已经让人去动手了,属下也已经让人安排妥当,卢牧正果然想趁机逃窜,已经被江玦擒下了。”
“还是孟侧妃出的主意?”
“嗯。”
想到了之前的一些往事,沈榭嘲讽道:“如今她倒是全心全意的帮助瑄王。”
心中的一丝希冀被摧毁,沈榭自嘲般的笑了笑,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
如果真的是她回来了,她怎么可能不来找他,就算她以为他当真背叛了她,她也该亲口来问一问才对。
待流空离开后,沈榭抬头看着婆娑树上挂着的一个木匣,轻声道:“他们欠你的,我都会一点一点为你讨回来。”
第二日一早,秦延就来驿站接上木翎泽和木清辞一同前往青林苑。
木清辞身着一身淡蓝色衣裙,头发挽了一半上去,看到秦延身后的孟予月时,藏在袖中的手不由一紧。
孟予月跟在秦延身后,对着她福了福身,“永宁公主。”
木清辞轻轻一笑,也回了个礼,“瑄王殿下,瑄王妃。”
瑄王妃三个字一出来,在场众人神色皆有些微变,木翎泽心知木清辞是刻意为之,轻咳了一声,同她解释道:“皇妹,这位是瑄王的侧妃。”
木清辞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毫无诚意的道歉,“抱歉,在北离,这等场合一般都是正妃随侍,本宫自然就以为侧妃是瑄王妃。”
孟予月嘴角的笑几乎要挂不住,秦延脸色也有些难看,木清辞这话不就是在变相说他宠妾灭妻,不识礼数吗?
秦延皮笑肉不笑地解释,“王妃如今有孕在身,近几日害喜害得严重,本王就让她在府中好生歇息,故而才让侧妃随侍,那日宫宴本王就坐在公主下方,公主应当瞧见过王妃才是。”
不待木清辞回答,孟予月便接下了秦延这话,“许是那晚公主殿下的注意力在旁的地方,没有注意到吧。”
15. 木翎泽落马
木清辞十分坦然的承认:“那确实,本宫那晚光顾着瞧昭国公去了,的确没有注意到旁人。”
孟予月掩唇轻笑,“公主真是性情中人,想来北离女子都跟公主一样,率真直爽吧。”
木清辞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北离民风淳朴,人也真诚纯善,有喜欢之人也不会藏着掖着,如若同他人许下了誓言,也不会背弃承诺,另嫁他人。”
“……”
孟予月赫然抬眼,震惊地看着木清辞,眼中满是疑惑。
木清辞不解的回望着她,“侧妃娘娘怎的这般神情?方才所言只不过是想表达本宫爱慕昭国公,不愿将他让与他人,所以才要抓紧,该不会是这话让侧妃娘娘不开心了吧?”
秦延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孟予月一眼,孟予月连忙摇头,“没有。”
眼前之人除了眼睛,其余的跟那人一点都不像,神情语态也毫无相似之处,一定是她想多了,她刚刚这话也可能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木翎泽见这气氛一瞬间诡秘起来,出声缓和,“皇妹,南靖一向注重礼仪,别以为谁都同你这般不知羞,往后你待在南靖,可千万要收敛性子。”
木清辞本来该顺着木翎泽给的这个台阶下去的,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就是不舒服,不愿意下这个台阶。
木清辞不情不愿的点了下头,“知道了,这次去迎接使团的狄大人和何大人就是礼部的,本宫瞧着二位大人的礼数确实周到。”
狄鹤安本在瑄王身后站着的,听到这话连忙抱拳躬身,谦虚道:“公主殿下过誉。”
“哎,怎么今日没有瞧见何大人啊,”木清辞往四处看了几圈,故作突然间才想起来的样子,“本宫差点忘了,何大人才是黎安城外泄露防御的罪魁祸首呢,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
秦延有点怀疑这位永宁公主是故意给他找不痛快的了。
狄鹤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生怕这永宁公主口中待会儿再说出些什么来,赶紧道:“殿下,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秦延点头应道:“狄大人说的是,父皇想来此刻也已经过去了。”
木翎泽道:“好。”
青林苑位于城东,专门修建来供皇室子弟日常练武切磋、赛马等比试。
里面还饲养了一些动物,有猛禽,也有兔子飞鸟这些日常用以捕猎寻乐的动物。
木清辞昨晚一直没想明白的事,在看到宣宁帝身旁的沈榭时,一瞬间就豁然开朗了。
木清辞目光从沈榭和孟予月身上打了个转。
行啊,这二人如今的行事倒是越发的有意思了。
沈榭想要让这件事落在天玄司,而不是刑部和大理寺。
北离使团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事,宣宁帝定会震怒,只要稍加思索便能知道这事是冲着东大营去的,又是涉及党争,他就不可能放心把此事交给大理寺和刑部,那就只有沈榭的天玄司了。
但沈榭怕宣宁帝起疑,不好亲自动手,就将主意打在了瑄王身上。
按下瑄王造的势头,相信瑄王一定会狗急跳墙,孟予月的谋略不输瑄王身边的谋士,恰逢宣宁帝邀约北离使团来青林苑,她深知如何才能将这事拿到台面上来让宣宁帝不得不彻查。
不曾想此举正中了沈榭的下怀。
如果东窗事发,沈榭这几天禁足在府中,根本没机会筹谋这些事。
这样看来,沈榭那日去逛青楼也是刻意计划好的,他也料到了宣宁帝会在今日将他放出来。
但瑄王就不一样了。
他在朝中本就是主战一派,如果北离使团有人死在南靖,两国战争必起,他就能从中获利。
她让裴熙川帮忙遮掩张郎中一事,没想到最后还给沈榭做了嫁衣。
如果可以,木清辞宁愿这事落在刑部或者大理寺,毕竟与这些人打交道,可比应对沈榭省事多了。
但此事看来已成定局了。
木清辞本不愿让沈榭掺和进来,但如今,好像已经阻止不了了。
既如此,那就只能换一种玩法了。
木翎泽瞧着木清辞这神情感觉十分熟悉,好似之前在北离,她一时大意被陈贵妃算计了一次,她也是这幅样子。
后来陈贵妃的下场啊,怎一个惨字了得。
木清辞那段时间,感觉就是路过的狗都得挨她两巴掌。
木翎泽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木清辞轻笑着摇头,“没什么,皇兄骑射了得,也曾在军中历练过,应当看得出战马有无问题吧。”
木翎泽道:“这是自然。”
木清辞提醒了一句,“那待会儿皇兄选马之时,可要注意着些。”
木翎泽本想问个明白,但此地又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便只好将满肚子的疑问咽了下去。
木清辞目光不自觉的看了眼太子旁边的七公主秦澜,而秦澜此刻的目光正有意无意的往沈榭身上瞟。
这位七公主是皇后的幺女,太子和晋王的胞妹,从前沈榭进宫来找她的时候,秦澜就喜欢跟在沈榭身后跑,没想到如今竟然还对他痴心不改。
秦澜是宣宁帝唯一的嫡女,从小千娇万宠着长大,她想要的,宣宁帝都会尽力满足,可唯独沈榭,无论秦澜怎么闹,宣宁帝都不愿意给她赐婚。
木清辞跟在木翎泽身后上前给宣宁帝行了个礼,宣宁帝大手一挥让他们落座。
这一过程中,木清辞都没有给沈榭一个眼神。
宣宁帝不悦的瞧了沈榭一眼,主动出声解释,“前些天的传闻永宁公主应该听说了吧。”
木清辞回之一笑,“不知陛下说的是何事?”
“那日昭国公去寻芳阁是朕的授意,他是去那里查案的。”
木清辞是一国公主,性子娇纵傲慢,可以直言表明自己的心意,但她也有公主的傲气,婚约刚定,沈榭逛青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那日宫宴上见到沈榭,眼睛恨不得长他身上了,如今竟是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宣宁帝这一解释,倒是全了木清辞的脸面,也给了沈榭一个开脱的借口。
果不其然,木清辞听到这话,脸上瞬间多了几分笑意,“原来如此,那倒是我误会昭国公了。”
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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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清辞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沈榭遥遥一举,“那我便以此酒,向昭国公赔罪。”
沈榭随即起身,举了举酒杯,笑道:“岂敢,这事本就是我的错,未曾及时同公主解释,还请公主莫怪。”
“怎会。”
秦澜看着此举,袖子都给她拽出了褶皱来。
太子在一旁安抚道:“澜儿,注意分寸,待会触怒父皇你吃不了兜着走。”
秦澜愤愤的移开眼。
孟予月瞧着这一幕,嘴角上扬,眼里的嘲讽也不加掩饰。
她心中在想,木清辞早上说的那番话,若是让沈榭听到了,他又该是何反应。
当你无权无势任人欺辱威胁的时候,什么年少情深听起来不过也是一句笑话罢了。
沈榭当年是少年将军,军功在身,可照样为了家族荣耀以及自身前程选择背弃承诺。
更何况是当年那个备受欺凌的她呢。
行至今日,纵然有愧,但她不悔。
秦延见孟予月陷入沉思,在桌下狠狠的捏了一把她的手腕。
孟予月吃痛回神,忙问道:“殿下,怎么了?”
秦延笑看着她,“本王瞧着爱妃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以为是方才永宁公主的话,让你想起了旧人呢。”
秦延脸上在笑,可眼底却满是警告,仿若昨晚同她耳鬓厮磨的人不是他一样。
“殿下说什么呢,”孟予月压下心底的恶心,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妾只是在想,今日之事是否安排妥当了。”
秦延松开她的手,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是。”
军中将士在围场演示了几圈后,几位皇子世子也有意下场跑马射靶。
木翎泽和沈榭也下了场。
木清辞此刻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有注意到木翎泽选马一事。
她方才瞧见,忠勇侯世子吴怀舟同沈榭搭话,沈榭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吴怀舟是沈桑宁夫君,就是沈榭的姐夫,两人之前感情不错,为何如今却是这般模样。
沈桑宁同吴怀舟情深意笃,两人成亲多年,只育有一女,吴怀舟也没有侍妾和通房,为黎安城中人人所赞叹。
最近一两年沈桑宁身体不好,极少出席宴会,那日宫宴以及今日,她都没有来,故而木清辞也没有看见她。
木清辞心中疑云渐起,想着回头得让人好好查一查这个吴怀舟了。
她在这发愣半天的功夫,场上的比试也已经到了尾声。
沈榭和木翎泽领先在前头,射中的靶心也是最多的,两人的距离很近,但马跑起来风声很大,木翎泽提高声音道:“昭国公果然名不虚传。”
沈榭回道:“随王殿下也不遑多让。”
“那接下来就各凭本事了。”
“随王殿下既然这样说了,”沈榭捏紧手中的缰绳,挑眉道,“那就承让了。”
就在这句话的功夫,沈榭一挥马鞭,奋力朝着前方的终点冲去。
木翎泽迅速追赶,可就在这时,木翎泽的马突然前腿一软,连带着木翎泽一起跌倒在地。
16. 梅斯年求药
在即将落地的那一刻,木翎泽借势卸力往旁边一滚,让伤不要太重。
木翎泽一摔倒,后面的人急忙勒住缰绳,有些人因为停的急,连人带马也摔了不少。
顷刻间,场下一片混乱,一旁的内侍宫人全都涌上去,将倒地的人扶起来,嘴里不断的嚷嚷着叫太医。
莫陌也被吓了一跳,立即朝着木翎泽跑过去,沈榭离木翎泽近些,此番也下马将木翎泽扶了起来。
而其余大多数人,基本上都还在状况之外。
木清辞皱了皱眉头,她方才不是提醒过木翎泽了吗,怎的还会这般?
除了木翎泽的马,还有另外的三四匹也已倒地,这次随行的太医并不多,木翎泽方才马速过快,他伤的最为严重,胳膊有些脱臼。
其他几人受了些轻伤,不是很严重。
北离随王受伤,这不是小事,侍卫带着木翎泽下去休息,宣宁帝安抚了木清辞几句,沉着脸让人去查怎么回事。
地上倒了四五匹马,太医挨个查看。
这些马还没有死,如今只是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嘴角有白沫流出。
太医检查一番,经过商讨后才得出结论,一人上千禀报宣宁帝,“陛下,这几匹马,好像是染了疫病。”
宣宁帝眉头紧皱,好似没听清一般,反问道:“疫病?”
太医十分确认,“没错,应是疫病。”
这时,突然有人说了句,“我怎么瞧着这几匹马发病的样子跟东大营中毒而死的马差不多。”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开始符合,“对,我之前跟宋大人去北大营查过那批战马死因,这症状瞧着确实差不多。”
“那批战马不是因中毒而亡吗,难道这些马也被人投毒了?”
方才那太医斩钉截铁道:“我们几人都检查过了,这几匹马没中毒,就是染病了。”
一时之间,这件事便炸开了锅,众人纷纷猜测是什么情况。
看见马匹倒地就开始有些慌乱的太子秦奕,如今更是如坠冰窟。
东大营那批染了病的马他已着人全都处理了,怎么青林苑的马也染上此病了。
他眼神冰冷的扫了几眼后方的几位皇子,这些人还真是好算计,竟然敢将注意打在使团身上。
宣宁帝在皇位上待了那么多年,又怎会不知这事不过是因为党争惹发的祸端。
平时胡闹就算了,如今竟然还敢把主意打到使团身上来,如若今日随王真出了事,明日北离大军就该集结边境了。
宣宁帝知晓如今所有人都盯着东大营这块香饽饽,太子手里已经有半数禁军,东大营若还在他手里,如果有一日他真存了不臣之心,必定会危及皇城。
此事若水落石出,也能还武安侯一个清白。
宣宁帝扫了一眼下面自己的儿子们,这事他虽然还不清楚是谁的主意,但他也很清楚,这桩案子如果落在刑部和大理寺,东大营的将领,只怕尽数都得遭殃。
思及此,宣宁帝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沉声道:“沈榭。”
沈榭向前迈了一步,“臣在。”
“朕令你携天玄司上下,十日之内查清东大营战马死亡以及今日青林苑出现染病马匹一事。”
“臣领旨。”
宣宁帝看着下方各怀心思的人,又道:“着令大理寺和刑部协查。”
“是,臣领旨。”
因木翎泽受了伤,如今便只能先回去了。
瑄王对于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沈榭此人油盐不进,他试图拉拢过几次,皆毫无作用。
孟予月瞧出他的担忧,出言宽慰道:“殿下不用担心,昭国公虽然没有站在殿下这边,但他也不是太子的人,也不会偏颇太子,更何况还有我父亲和刑部协查,这东大营,太子无论如何都保不住的。”
秦延还是有些担忧,“你可别忘了,吴怀舟可是太子的人。”
孟予月笑笑,“以吴怀舟做的那些事,若不是有沈桑宁和吴晓玥,吴怀舟只怕早已成了沈榭的刀下亡魂,他又怎会帮太子。”
想到这,秦延也才放下心来,不过这沈桑宁倒是可以利用利用,“你从前不是与沈家走的挺近的吗,与沈桑宁也相熟,她如今抱病在床,你若得空,便多去瞧瞧她吧。”
孟予月一愣,瞬间明白过来秦延这是想从沈桑宁身上着手牵制沈榭,她脑海中浮现出沈桑宁那张温柔恬静的脸,不由得想起少时那些无法忽视的温情,犹豫道:“殿下,沈桑宁如今身体虚空,而且……”
不待孟予月把话说完,秦延便出声打断她,“你这是念旧不忍心了?”
孟予月否认道:“妾只是觉得沈桑宁不会让她成为沈榭的累赘的。”
很显然,孟予月这话没有说服秦延,秦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慢悠悠道:“孟予月,从你当初选择写下那封信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孟予月闭了闭眼睛,妥协道:“妾知道了。”
秦延这才放开她,“本王是喜欢你,可你也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说完,秦延看着她低垂的眼睛,许是觉得有些不忍心,语气便放低了些,“听你大哥说,你姨娘近几日病了,明日便回去看看她吧。”
“多谢殿下。”
*
回到驿站,木清辞让云锦和月落在外面守着,坐到木翎泽对面就直接问:“我不是提醒过你吗,你怎么还……”
木翎泽瞧见她眼中的一丝担忧,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一脸无所谓,“这样不是才逼真些吗,我受了伤,宣宁帝不想查也得查。”
木清辞皱了下眉,“你要是真死在南靖,明日你北离的军队就该集结,朝着南靖开拔了。”
木翎泽心中一堵,所以方才她的担忧只是怕他死了会导致两国交战吗?
木翎泽苦笑一声,此刻竟觉得手臂上的伤没那么疼了,“我在南靖待不了太久,等把边关商贸往来一事商定后,我就要回北离了,在此之前,我只是希望你所行之事能够顺利一些。”
看着他脸上略显失落的神情,木清辞立即移开目光,轻声道:“木翎泽,你我之间一开始就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你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会不遗余力,但其余的我给不了你,所以你不用如此,我还不起。”
“我没要你还。”
“……”木清辞不想再继续深究这个话题,她想着待会儿还有事,就对着木翎泽身后的流空道,“你记得给殿下上药,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清幽会替我待在驿站中,如若有事,还请殿下代为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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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翎泽淡淡点头,“嗯,你自己注意安全。”
木翎泽盯着木清辞离开的背影,眸光复杂,看不透其中的神色。
莫陌原本不太喜欢说话,但他觉得自己此时应该说些什么,想了大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殿下放心,她迟早会明白你的用心的。”
木翎泽抬头看他。
莫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殿下放心,她永远不会知道的。”
木翎泽瞪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好的。”
木清辞溜出驿站后直接去了灵药斋,她已经让人传信给轻歌,轻歌此时也在这里等她。
木清辞到的时候轻歌正在同一身着白衣的妙龄女子说笑。
此女便是灵药斋的掌柜思佳。
思佳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眼睛很大,看起来水灵灵的。
一见到木清辞,思佳就从椅子上弹起来,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语气里还有些埋怨,“姐姐,你怎么那么久才来看我。”
木清辞嘴角噙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我刚回来,驿站眼线那么多,我这不是不太方便。”
思佳撒开木清辞,轻哼一声,“那你一来就去幻音坊瞧了轻歌姐姐。”
“……”
木清辞看向轻歌,轻歌也一脸无奈,“姑娘,这事怪我,我不小心说漏嘴的。”
木清辞:“?”
待木清辞坐下后,轻歌才出言同她解释。
原来今日武安侯世子梅斯年派了十来个家丁来灵药斋排队取号,今日摇号的时候便摇到了武安侯府之人的。
梅斯年没让思佳出诊,也没诊脉,就同她要了一副方子。
治男子不举之症的方子。
思佳当时便同他道:“公子,此病虽然确实让人难以启齿,但我若不把脉,无法得知公子的病症,也不好给公子对症下药。”
梅斯年厮混了那么多年,从来都没有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过自己不行,如今被一个小丫头质疑,他当时就有点激动了,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我不是为自己来求的方子。”
思佳奇怪的看向他,突然问了一句,“公子可是武安侯世子?”
梅斯年没想到自己那么出名,竟然连一个医馆大夫都识得他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故作姿态的点了点头,“正是。”
思佳自然也是听过这几日黎安城中的传闻的,便又问:“世子是来帮昭国公求药的?”
梅斯年听闻此话后更加懊悔那时当着众人的面问这一句了,如今竟让沈榭的名声彻底毁了,他也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只道:“大夫就别问了,赶紧给我抓药吧。”
思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当即就给梅斯年写了个方子。
后面轻歌来了,思佳就跟她说起了这事。
轻歌知晓因为那些传闻,思佳对沈榭偏见很大,因此她对思佳愿意给沈榭开药方一事感到十分惊讶。
结果思佳告诉轻歌,她给沈榭的药方不会让他的病变好,反而会加重。
轻歌想了一下那天木清辞提及沈榭的态度,便同她说了一句,“你可能要坏事。”
而就是因为这一句话,才让思佳知道木清辞到黎安的当天就去过了幻音坊。
17. 下去忏悔
木清辞听完后只觉无言又好笑,独自乐了好一会儿。
思佳犹犹豫豫地开口,“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
木清辞笑道:“你应该庆幸,这副药是武安侯世子来抓的,沈榭会直接扔掉,不然,他此刻应该已经提剑杀来你这灵药斋了。”
思佳小声嘀咕了一句,“那谁让你之前总是对他避而不谈,我就以为你心里一直记恨着他,这不才想着给你出出气。”
不待木清辞回答,她又补充道:“前几天沈府派了好些人来取号,我还把他们的号全给扔了。”
木清辞有些疑惑,“你说沈府派人来过?”
思佳点了点头,“嗯,这几日每日都来,还让人亲自来与我分说过,但我都没有答应。”
木清辞一下子便想到了沈桑宁身体抱恙的事,只怕沈榭来找思佳就是为了此事。
“你明日接下他们的号吧。”
“啊?不太好吧。”
思佳面上有些复杂,虽说医者百无忌讳,面前就算躺了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在她眼中也跟一块猪肉无甚区别,但沈榭同木清辞如今这不清不楚的关系,她去给他瞧那种病,多少有些……。
看着她那变幻莫测的脸色,木清辞也明白过来她在想什么,她有些搞不懂,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思维如此跳脱。
木清辞轻吐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沈榭来找你应是想让你去忠勇侯府给世子夫人看病,你明日去瞧瞧,看一下能否从她嘴里问出些她如今与世子的关系。”
思佳“哦”了声,“这事好办,我明日会抽到沈府的号的。”
轻歌这时在旁边突然说了道:“寻常世家子弟若连续几次碰壁想必都会采用些强制手段,这昭国公难得是个讲理之人,竟会愿意按照思佳的规矩来。”
听闻此话,木清辞笑出声来,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见有人把讲理两字用在沈榭身上的,当初为了让县令开具婚书,差点没把县令还在襁褓中的儿子都抱来揍一顿,他还讲理?
“这你可想多了,”木清辞觉得自己必须纠正一下她的想法,如果她……,轻歌难免要和沈榭打交道,可别对他有什么误解,“他只是这几日一直在筹划围场病马一案,没时间而已,明日思佳再不应下,他就该让人把她绑去忠勇侯府了。”
“……”
木清辞让思佳去给她拿了纸笔过来,很快在纸上化了一张女子的脸,“三日之内你能否做出这张脸的人皮面具?”
思佳点头应道:“没问题。”
“好,我三日后过来拿。”木清辞转头吩咐轻歌,“守在城外的人一直没有看到卢牧正出城,他应该已经落入了天玄司,这几日你让人去盯紧他的家人,保护好他们。”
轻歌有些不解,“姑娘,昭国公应该已经派人守着了,如今我们的人过去,若是遇上了怎么办?”
木清辞眉梢轻扬,“我要的就是他发现。”
轻歌虽不明白木清辞到底想做什么,但还是应下,“是。”
“这几日务必时刻盯紧太子的举动,一有动作立即禀报。”
“知道,”轻歌又看了两眼那画像,不确信地问,“姑娘,这是李都慰的妹妹吗?”
“嗯。”
轻歌走后,思佳立即拉过木清辞的手,为她把了一下脉,随即松了一口气,朝着屋外叫了一声,“程叔,把药拿进来吧。”
很快,一个头发略显灰白的老人端着一碗药和一盘梅子进了房间,放下后便出去了。
思佳拿出一根银针在指尖扎了一下,一滴血滴入药碗中,她直接挪到木清辞面前,双眼紧盯着她。
木清辞盯着药看了大半天,实在是不想喝。
思佳伸手扯着她的衣袖晃了晃,“姐姐,快喝吧,我给你准备了梅子,喝完就能吃了。”
许是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木清辞竟想起了六岁刚回黎安的一桩事。
那时候她刚进宫不久,贪玩在皇宫里闲逛,结果恰好碰到皇后在罚人,赐的还是梳洗之刑。
木清辞从前也经常待在边关,见过累累白骨,也见过尸积如山,但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残忍又让人心惊的刑罚。
木清辞当场便被吓晕了,回去之后高烧不断,那天看到的场景历历在目,久不能忘。
因为她总是睡得不安稳,许婉就跟太后请旨,把她带回沈府住了一段时间。
她从小就怕苦,每次喝药都要侍女嬷嬷轮番上演三十六般武艺,就连长公主都拿她没办法。
她住在沈府的那段日子也不愿意喝药,沈桑宁每次都耐着性子哄她,因为不忍让沈桑宁难受,最后她都是强忍着把药喝完。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了,每次她一喝完药沈榭都会在她嘴里塞一颗蜜饯,虽然她觉得没多大用,但也没有那么排斥喝药了。
木清辞收回思绪,端起面前的碗一饮而尽,思佳连忙给她递了两颗梅子。
木清辞接过放嘴里,不是很甜,还有点酸。
喝完药,木清辞便问:“张平呢?”
“在密室呢,”思佳道,“我带你过去。”
思佳扭了一下床头的圆柱,侧边的柜子瞬间往两边一挪,中间出现一道仅容一人通行的暗格。
木清辞起身跟在思佳身后往里走,顺着楼梯往下走几步便看到了坐在床上出神的张平。
张平的半边脸上全是疤痕,在这环境中看起来十分诡异。
看到她们下去也只是抬了下眼,张平没开口也没多余给一个眼神。
木清偏头辞问思佳,“你把他怎么了?”
思佳道:“也没怎么啊,就这几天给他灌了几碗毒药,试了一下药性,又在他身上试了一下我炼制的新蛊虫。”
“……”
木清辞看了她一眼,默默的坐在张平的跟前,因她脸上粘了人皮面具,张平并未认出她来。
想到这两天遭受的折磨,张平恨恨道:“要杀要剐痛快些。”
“张平,”木清辞身子往后一仰,“或者,我该叫你刘长青。”
张平震惊的看向面前之人,眼里尽是不可思议,不过仅一瞬,他就将方才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给压制住,故作不懂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木清辞嘴角上扬,慢悠悠道:“刘长青,凉州人士,曾在靖康军中担任斥候,当年靖康军被围金阳城之时失踪,后顶替同乡张平的身份入了兵部。”
张平身上的伤本就没好,听闻这话脸色越发惨白,他死死的盯着木清辞,“你是谁?”
木清辞头疼的扶着额头,叹息道:“烦死了,怎么每个人都要问上那么一句,不过上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已经死了,你确定你想知道吗?”
迎着张平惊骇的目光,木清辞继续道:“对了,此人你也认识,就是那个谁……等我想想啊,对,凉州的江司户,当年负责从凉州给金阳城押送调配粮草的那个司户。”
张平的手抑制不住的在颤抖,眼前的人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话很慢,声音也很轻,但就是莫名的听了让人心生惧意。
木清辞也没管他,自顾自的说着,“当时我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他的死法,恰好那时我听见了巷子里的狗叫声,突然就有了一个注意,就让人把他扔在城外的的那片大山里,夜晚狼群出没,我就在一旁亲眼看着他被狼群撕成碎片。”
张平此刻觉得前几天给他下毒种蛊的女子都没有此人看起来恐怖,颤着声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是谁?”
“你就先别管我是谁了,”木清辞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呢,我就饶你一命,怎么样?”
张平双手紧紧拽住被褥,转过头不看她,很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木清辞笑出声,“哟,还挺聪明,那你说了我给你个痛快的死法吧。”
张平依然未吭声。
木清辞默了片刻,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敲了敲,“你妻子好像怀孕了对吧。”
听到这话,张平立即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她,“你对她做什么了?”
“别着急,”木清辞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姿态,“现在还没有,至于等会儿嘛,那就取决于你了,说得好呢,我就绕她一命,一般呢,就杀了你还未出生的孩子,若是你说的话让我不满意,我就让他们一尸两命。”
张平想不通如此恶毒的话她怎能这般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若不是他被下了软筋散,他一定要杀了此二人,他强忍怒火,“你想问什么?”
木清辞这才收敛笑意,平静道:“江司户死的时候说,他当年与临越国人偷换发霉粮草一事被你瞧见了。”
“是。”
木清辞懒得问,便让他自己说,“接下来的事你自己说吧,记得说实话哦,说一句假话我就多折磨你一刻钟,顺便去把你妻子也抓来,让你们一家团聚。”
张平移开眼睛不敢看她,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来,“我当时发现这一事情后,本想立即回城禀报,但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江司户打算杀了我,被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制止了,他跟我说他们换着批粮草是为了换钱,反正如今又没有战事,这些粮草就到明年也要发霉,冬天马上就到了,不如换些军饷来置备过冬的衣物,让将士们过一个好年。”
木清辞:“继续。”
张平:“当时我年岁小,刚进入军中,想要建功立业,不想就这么死了,我其实知道他是怕杀了我之后惊动到将军,也怕下一个斥候又发现他们的交易,我想着城中粮草充足,为了保命,我最终答应了他,他跟我说,一月之后还会有一批货物,让我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原本以为他说的货物还是粮草之类的,所以当我看到他们把战马给临越国人时,整个人都被吓坏了,这可是勾结谋反啊,他们交接完之后,我本想回去禀报将军,可还未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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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动作,突然间就有一批刺客冲出来,将那群人全都杀了,我躲在林中才侥幸逃过一劫。”
木清辞又问:“那你最终为何没有把这事禀报箫将军。”
提及往事,张平亦是一脸懊悔,“我冷静下来之后想了想,将军治军严明,粮草一事我隐瞒不报,若被他知道了必定是死罪,最后就逃窜了,江司户应是知晓了此事,暗中派人追杀我,迫不得已之下,我只能用火将自己的脸烧伤,逃避追捕,却不曾想,没过几日,临越国便向南靖宣战,我在凉州躲了快半年,战争结束后才跟着逃难的难民一块混出凉州,在路上遇到了同乡的张平,他那时已经染上了瘟疫,我就顶替他的身份来了黎安。”
木清辞:“你可见过那个戴面具的人。”
张平摇头,“不曾,但听口音,他就是南靖人无异,我记得他的左耳垂上有一颗痣,右手手背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
木清辞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也带了些怒意,“虽然金阳被困一事是有人在背后谋划,但若你将此事禀报,箫将军至少会有防备,也不会在那一战中死了那么多人。”
张平低垂着眸子,这件事也是他心中一直过不去的心结,“我知道。”
木清辞不由冷笑:“你既知道金阳城是因何被围,也该知道靖康军谋逆一事是假,这些年你就过得如此心安理得,眼睁睁看着昔日同袍的遗属受尽白眼?”
张平轻闭了一下眼,喉间也有些发涩,“我人微言轻,谁会相信我的话?”
木清辞瞧着他如今还在故作高洁的为自己寻借口,字字诛心:“你不是人微言轻,你还是贪生怕死,所以才会被他人几句话就挑唆,导致了金阳城之困,但你又想让自己心中的罪孽感少一些,所以这些年才会在外表现出路见不平的习性来,但你面对真正的高门贵族,还是不敢招惹,去年太师府小姐欺辱老妪之时,你就在楼上,可你还是选择了作壁上观。”
木清辞这一番话直击张平的内心,让他一时之间羞愧难当,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恐怖如斯,这人是从什么时候盯上他的?
“人爱惜生命是常事,可作为戍边将士,你的身后是无数百姓与南靖国祚,若是连自身道义与国家安危都不顾,那你便不配为人。”
张平愣了半晌,眼眶渐红,这些年日夜煎熬,到此刻已是再也抑制不住,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个七尺男儿也落下泪来,“是,我该死,我不是人,我配不上靖康军的名号,我愧对将军的栽培。”
当年的害怕与恐惧是真,如今的悔恨亦是真,可有些事既已发生了,也再无挽回的可能。
即便他再怎么后悔,死去的那些人也不会活过来。
木清辞脚尖轻点,连带着椅子往后一挪,与张平拉开了些许距离,懒得再看他一眼,“写口供吧。”
张平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恳求道:“我可以写,但你能不能别伤害我的妻子,她对此事完全不知晓。”
木清辞闭上眼睛,淡淡道:“写吧。”
思佳忙把纸笔递给他。
张平将当初自己所见所为全都一字不落的写下,咬破手指在最后摁了一个手印,递给木清辞时还说了一句话,“我虽不知姑娘身份,但我亦有句话想要送给姑娘,当即将军和长公主被陷害谋逆,各方伪造的证据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这事并非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背后之人只怕权力滔天,姑娘这条路只怕不好走。”
木清辞接过快速看了几眼,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动手折放好,她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平,目光坚定,语气坚决,
“权势滔天又如何,数十万人的冤屈日日缠绕心间,我又怎能忘却,前路荆棘,那我就扫平障碍,上位者位高权重,那我就让他们身败名裂,有人阻我,那我就杀尽所有挡路之人,至于你……”
木清辞移开眼,迈步朝外面走,“就先下去给他们赔罪吧。”
思佳在后面问道:“姐姐,你想让他怎么死?”
木清辞摆摆手,“随便吧,记得赶紧把我的新脸做好,我等着用。”
思佳:“好。”
张平看着她在暗夜中的背影,消瘦却又坚韧,跟昔日的长公主极为相似,他想起了一个人,突然出声喊道:“郡主。”
木清辞脚步未停一下,很快就消失在密室中。
张平至死都无法得知她的身份。
在死前,他脑海中闪过昔日与弟兄们在军中操练,共同抵御外敌的时光。
他从小立志成为将军,征战沙场,报效国家,可最后却因贪生怕死害死了那些如同手足的袍泽。
日日承受良心的折磨,苟延残喘至今,或许就是为了等这么一个人吧。
等一个有勇气有能力重提此事的人。
而他,也将带着罪恶进入地狱,向死去之人忏悔。
如今悔恨将何益,肠断千休与万休。
18. 沈桑宁病危
梅斯年让人把药送到天玄司的时候,沈榭正在狱中审讯卢俊。
他坐在椅子上,手肘搭在膝盖上,手掌撑着下巴,直直的看着前方那个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人,他的声音似带了寒风,让人听了冷的刺骨,“卢俊,你还不说实话吗?”
卢俊有气无力的抬了抬眼,费了好大劲才说完一句话,“那批马就是被人投了毒,我不知道什么疫病。”
天玄司副使李沢出声询问:“哥,要不要再上一遍刑?”
李沢也没有想到这卢俊嘴会那么硬,上了那么多刑,还是不愿意招。
“算了,”沈榭道,“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别让他死了。”
“是。”
这时有人进来禀报,“指挥使,梅世子让人给您送了几副药过来,还留下了一句话。”
沈榭皱了皱眉,想不通梅斯年这混蛋玩意儿又在闹哪出,“他留了什么话?”
“他说上次的事是他对不住您,所以特意去灵药斋为您求了一副药,让您按时服药,莫不可讳疾忌医。”
“……”沈榭顿觉头疼,脸也有些黑,骂了一声,“蠢货,拿下去扔了。”
“是,还有周大人也过来了。”
沈榭点点头,吩咐李沢去审其他几人,自己则起身往外头走。
天玄司的牢狱十分暗,此刻唯有几间审讯室内有灯光,流空在一旁为沈榭提灯引路,沈榭身着黑衣走在其间,宛若从阿鼻地狱中爬出来找人索命的恶魔,让人望而生畏。
沈榭一进去就开门见山地问:“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周济琛一摊手,“没进展,你这边呢?”
“这些人嘴很严,暂时撬不开。”
周济琛打趣道:“竟然还有你撬不开的嘴,太子治下有方啊。”
沈榭瞅他一眼,也调侃了一句,“周大人进刑部三年,屡破奇案,一路擢升至左侍郎,怎么如今竟毫无头绪呢?”
“……”
太子在位多年,身边能人党羽众多,做事又岂会让人那么容易抓到把柄。
那批战马的尸体也已尽数火化,如今还真是陷入了焦灼。
只怕他们早已打定主意咬死不松口,没有证据就没法定罪。
不能定罪最终就只能放了他们。
周济琛把四个茶杯摆成一排,“如今已知四个人是绝对有牵扯其中的,陈都督,赵校尉,孙领事,卢牧正。”
说着,周济琛把一个茶杯倒扣,“卢俊是负责饲养这批战马的,陛下还没让人重审此案,他就准备跑路,这行为明显就是做贼心虚,畏罪潜逃。”
接着他又扣了一个茶杯,“战马入营,孙千作为领事,定会仔细检查一番,他在营中多年,怎会看不出好马病马,这件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赵校尉,这批马是他亲自去青州购买回来的,朝廷的战马,青州知州不敢随意糊弄,他不会不知情。”
“至于陈都督,那批战马中毒而亡后,很快他就下令焚烧,明显是怕疫病传染给其他马匹,死的战马多了,这件事也就没有那么容易翻篇了。”
周济琛已经将四个茶杯全都倒扣在桌上,“但如今的问题就是,这四人都咬死不松口,卢俊和孙千还能用刑,但是这赵昌和陈亦辉,若无实证,对他们用刑怕是要被御史台弹劾。”
“哦,”沈榭平静道,“我已经用刑了。”
“……”周济琛一时语塞,“这我倒是忘了,你可是三天两头上御史台奏疏的人,早已习以为常了。”
沈榭懒得搭理他,又道:“青州那边我已着人去查了,应该这一两日就会有结果,你盯紧赵昌那边。”
周济琛道:“我知道,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榭点头,“卢俊在瑄王将消息放出来前,他就准备跑了,若不是我提前让人提前守着,还不一定能将他抓个现行,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一遭。”
周济琛疑惑的也正是此事,但如今就算是用了刑,卢俊也不松口,一时之间也就陷入了僵局。
两人沉思之余,一个身着家丁服饰的人在一人的带领下走进来。
看到他的那一刻,沈榭脸色骤变,连忙起身,“杨叔,你怎么来了,可是姐姐有什么事?”
杨叔一脸焦急,声音也有些颤抖,“公子,大小姐方才吐血昏迷了,大夫说情况不太好。”
沈榭心中一紧,转身对周济琛道:“你先去让人查查前些日子日卢俊去过哪些地方,见过什么人,我先去一躺忠勇侯府。”
“行,”周济琛点头,“你先去,我着人去太医院给你请两个太医。”
“多谢。”
说罢,沈榭大跨步往外走,流空跟在身后提醒了一下,“公子,需要属下去灵药斋把那个小掌柜请来吗?”
沈榭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也明白了灵药斋掌柜兴许是故意不接沈府的号,前几天他有些忙,没时间管这件事,如今沈桑宁病危,太医治了那么久也没有好转。
说不定这个仅用三月时间就名盛黎安的大夫真能治好呢。
沈榭果断道:“去,先礼后兵,若是她不来,就把人绑来。”
“是。”
沈榭赶到忠勇侯府,忠勇侯和侯夫人都在沈桑宁的房间外守着,见到沈榭来了,迅速起身行礼,“昭国公。”
沈榭在原地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吴怀舟的身影,冷嘲道:“自己的妻子重病缠身,吴世子这个身为丈夫的人,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可真是情深义重呐。”
忠勇侯面色一囧,道:“昭国公见谅,老夫已经让人去找了。”
沈榭沉着脸跨进沈桑宁的屋子,里面充斥着一大股药味,一个同沈榭长得有五分相似的女子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大夫在床前为她施针。
沈桑宁的侍女江敏见沈榭进去,忙对他福了福身,“公子。”
沈榭收回担忧的目光,问:“江姐,今日阿姐怎么会突然发病?”
江敏一想到今晚发生的事,心里就恨得牙痒痒,“赵莹莹怀孕了,世子来同小姐说,让小姐主动出面纳她为平妻,小姐不愿,两人大吵一架,世子打了小姐一巴掌,小姐气急攻心,这才……”
江敏说完沈榭就往床边走近了些,果不其然,沈桑宁的右脸已经肿了。
吴怀舟他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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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榭压下心中的怒意,问还在施针的大夫,“怎么样了?”
大夫面色沉着,叹了口气后便摇头,“老夫医术不精,夫人已有油尽灯枯之相,恐就这几日的时间了。”
江敏听闻此言,立即转过身背对众人啜泣起来,她从小就陪在沈桑宁的身边,沈桑宁性子温婉,待她如同亲姐姐一般,如今她才二十五岁,竟已成了这般模样。
江敏握住藏在袖中的匕首,心里暗暗想,如若沈桑宁当真不在了,她一定要去杀了那对奸夫淫/妇。
彼时流空正带着两个人敲响了灵药斋的门。
程叔刚把药材整理好准备去睡觉,听到敲门声只好折回去,他透过门的缝隙看向外头,三个拿着剑的年轻男子肃立于门口,他心里咯噔一声,从旁边摸了一根棍子拿手里,“你们是什么人,怎的大半夜来此敲门?”
流空态度诚恳,言辞谦逊:“我是昭国公的侍卫,深夜冒犯实属失礼,但我家小姐突然病危,迫不得已之下才来叨扰,还请思佳大夫移步出诊,诊费好说。”
程叔这才松了口气,“我去问问掌柜的。”
“有劳。”
思佳本就还在翻阅医书,听到动静后也跟着出来了,结果就看见程叔提着木棍朝她走来,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结巴道:“程叔,你要做什么?”
程叔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棍子扔一旁,笑道:“思佳,昭国公府来人了,说是他们家小姐病重,请你出诊。”
说完,程叔还嘀咕了一句,“沈府还有其它小姐吗?”
沈桑宁早已出嫁,按理来说应该称她为世子夫人,可沈府之人皆称呼她为小姐。
思佳想起了江慕宁的嘱托,看来这沈小姐跟忠勇侯世子之间确实不像传闻那般恩爱情深。
思佳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刚想说明天她再过去,就看到了流空他们手里的刀,立即改口,“去,马上就去。”
程叔:“……”
思佳回房间拿上药箱,叫上小虎子同她一起。
刚踏出灵药斋,流空就给她牵来一匹马,“情况紧急,没有来得及备马车,思佳大夫可会骑马?”
思佳点头道:“我会,但我徒弟还小,他不会。”
小虎子今年才十岁,但是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小许多。
流空把手中的缰绳递给思佳,笑道:“无妨,我带他便可。”
“可以。”
言毕,流空揪着小虎子的后领子将他拽上马,带着他一块朝着忠勇侯府赶去。
思佳进去之时,太医院两名太医正在为沈桑宁诊治,两人神色也十分凝重,显然有些束手无策。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也跟方才的大夫一样,油尽灯枯,药石无医。
吴怀舟此时回来了,他今日是气急了才会对她动手,如今得知她病危,眸中亦是懊悔和愧疚。
流空带着思佳来到沈榭面前,气喘吁吁道:“公子,人我带来了。”
沈榭对着思佳点了点头,“有劳大夫。”
思佳瞅了他一眼,闻着那么一大股子药味皱了皱眉,当即道:“病人本就昏迷,屋子里那么大味道是想熏死她吗?”
19. 以蛊治病
江敏看向沈榭,得到沈榭的点头示意后,她这才指挥人去开窗通风。
太医见到思佳,也有些好奇,问道:“这位姑娘是?”
流空出言解释,“灵药斋的思佳大夫。”
思佳的名声近几个月在黎安很响亮,宫中的太医也有所耳闻,如今瞧见她如此年轻,心里多了一丝怀疑。
他们也想知道面前之人的医术,是否真的比他们要高明,便往两边走开,给思佳腾地。
思佳上前去给沈桑宁把脉,手触碰到她的脉搏时,思佳也被吓了一跳。
内里怎会虚空到如此地步。
思佳急忙从药箱中拿出银针,干脆利落的在沈桑宁头上落下几针,又拿了一块参片让她含在嘴里。
两位太医在一旁静待她的后续,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她的下一步动作。
两位太医面面相觑,一人出声询问,“姑娘,世子夫人这病,可还有得治?”
思佳思索问题的时候最不喜被人打扰,她烦躁出声,“别吵我。”
吴怀舟与沈桑宁如今虽早已离心,但两人毕竟多年夫妻,又是少年相识,他心底对她始终有一丝情意。
离开侯府之时,他以为沈桑宁就是同往常一般晕厥一会儿罢了,哪曾想,这次竟如此严重。
吴怀舟懊悔的站在床前,他打心底里不相信这些民间大夫,总觉得有些夸大其词,如今瞧着思佳这束手无策的模样,更加确认了心中的猜测,便对沈榭道:“惟憬,我知晓你担心桑宁,但也不可病急乱投医啊,王太医和钱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已是前列,让他们来兴许还能找到救治之法,切不可让一些徒有其名之人耽搁了时间。”
沈榭不带情绪的看向他,眸中如死水般平静,无波无澜,可若是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他一旦露出此等神态,决计是有人要倒霉的。
忠勇侯也符合道:“昭国公,此事是怀舟的错不假,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太医院医官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非民间大夫能比,千万莫要误了救治时辰啊。”
小虎子听到别人诋毁自己师父,小脸气呼呼的,“我师父的医术黎安城中大多数人有目共睹,岂是你们能置喙的。”
“别吵了,”思佳发了火,转头对沈榭道,“让他们都出去。”
沈榭盯着思佳看了片刻,冷声道:“流空,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
“是。”
流空径直走到吴怀舟面前,对着他伸手,“世子爷,请吧。”
吴怀舟一脸震惊,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是沈榭口中不相干的人,他不愿意离开,“我是你家小姐的夫君。”
“得罪了。”
流空说完直接伸手拽住吴怀舟的衣领,拖着他往外走。
忠勇侯府的下人想上来拦,天玄司的几人往前走了一步,意思不言而喻。
吴怀舟被拖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在骂,“沈榭,这里是忠勇侯府,不是你沈家,你不怕我告到陛下面前,治你的罪吗?”
沈榭听了也觉得烦,又道:“把他嘴堵了。”
这时天玄司一人也走上前,对忠勇侯夫妇道:“侯爷,请。”
忠勇侯虽然忌惮沈榭,但他如今在自己府上作威作福,他脸色多少也有些难看,本想出言,却被一旁的侯夫人拉住了,侯夫人对他摇摇头,这事他们理亏,示意他别生事端。
沈榭这人,也从来不是什么讲理的人。
惹急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侯夫人转头看了一眼沈桑宁,眸中的担忧不似作假,最后才跟在忠勇侯身后走出去。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他们虽有怀疑,但也确实想留下来看看,便道:“大夫,我二位是否可以留下,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也会义不容辞。”
思佳皱着眉头看他们一眼,不耐道:“随便。”
流空拉了张椅子过来给沈榭坐下,他虽然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躺在床上的人是他的至亲,他不敢掉以轻心。
思佳静坐于床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一个人就算郁结于心,也不可能年纪轻轻身体就亏空成这样。
沉思良久,思佳让人拿了一碗清水过来,让小虎子在水里撒了柒沚粉,拉过沈桑宁的手,在她手臂上扎了几根银针,又刺破她的食指,让血滴入碗中。
小虎子仔细的看了看水中的颜色,对着思佳道:“师父,没中毒。”
思佳自是看见了,既然没中毒,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小姐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听到思佳的话,江敏立即回答,“前年就开始了,去年越来越严重,今年多数时候都是卧床。”
思佳又道:“可否把小姐平日喝的药方给我瞧瞧?”
“这副药方是老夫开的,”王太医接过这话,“都是补女子气血不足的,这两年根据夫人的病症,换了两次药方,我都有备份,这就拿给你。”
说话的功夫,王太医已经从药箱里翻出三张药方递给思佳。
思佳仔细看过,药方没什么问题。
“药渣呢?”
江敏道:“小姐的药都是我亲自经手,从不让旁人触碰。”
话虽这般说,江敏还是让人去把药渣拿过来,思佳检查一番后也并未发现什么问题。
屋内的人都很耐心的等着思佳下结论,太医也没办法治,所以思佳便成了最后的希望。
沈榭看着沈桑宁惨白到毫无生气的脸,有些懊悔当初知道吴怀舟有外室的时候一时心软,答应了沈桑宁让她留在忠勇侯府中。
王太医见思佳一动不动的坐着,出声打破了这静谧的气氛,“思佳大夫,世子夫人这病,你可能治?”
思佳沉重的吐了一口气,看着沈榭道:“能治是能治,但这要看昭国公愿不愿意让我治了。”
沈榭听到这话时眼中燃起了一丝希冀,“怎么说?”
思佳道:“我是毒医,治病的法子同寻常大夫不一样,有些剑走偏锋,不为常人所理解。”
沈榭此刻哪里还管的上什么法子,他只希望沈桑宁能够活下来,“你直说便是。”
“我给她种蛊,护住心脉,以人血饲养,蛊若能活,小姐便能活。”思佳停顿片刻才又道,“等小姐身体养好之后,我自会给她解蛊。”
两位太医闻言神色一怔,他们之前只是在古书上看见过以蛊治病的事例,但并未在现实中见过,且不说蛊虫不是所有人都能养的出来,单就以蛊治病这种做法很多人都不能够接受。
每只蛊虫都有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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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蛊,操控母蛊就能控制蛊虫。
因此蛊一旦种下,此人必会为种蛊之人所挟制。
所以方才思佳才会说要看沈榭让不让她治。
沈榭听完后都没有一丝犹豫,答应的十分爽快,“那就有劳大夫了。”
思佳显然有些吃惊,问:“昭国公就这样答应了,不怕我别有用心,利用沈小姐来威胁你?”
沈榭笑了一下,从容道:“我既然敢应下,就有承担这个后果的能力,若是大夫能把我姐姐治好,酬金你随便提。”
“若是治不好呢?”
“天命所为,我亦会付你一笔酬金,”沈榭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语气如常,可偏偏带了几分让人无法忽视的威胁,“人力所为,那就请思佳大夫仔细衡量衡量,能否从我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的走出黎安了。”
“……”
思佳虽有些无言,但也突然觉着,这位昭国公好像也不似姐姐口中说的那般无耻与蛮横。
看来姐姐果然心里还是埋怨着他的。
两位太医原本是想看看思佳的医术,看是否有值得学习的地方,但得知她用的是蛊术后也就没有了想在看下去的心思。
倒不是说他们看不上以蛊治病的法子,只不过完全不一样的两种路数,看了不但没用,日后可能还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思佳写了个药方,让江敏下去熬好端上来,药只装了半碗,沈榭从袖中拿出匕首,撩起袖子就在手臂上划了一刀,血顺着伤口滴落药碗中,直至思佳说可以了才停下。
思佳从药箱里拿出药瓶,打开后放在沈桑宁的鼻下,一只漆黑的小虫顺着她的鼻孔爬了进去,而后她又让江敏把沈桑宁扶起来,将一整碗混杂着人血的药喂她喝下去。
最后思佳又写了三张方子,让江敏每隔一个时辰煎一副,只有熬过今晚,沈桑宁才可脱离危险。
沈榭想起方才思佳查药方一事,心下也觉得不太正常。
沈桑宁在习武方面虽然没什么天赋,但也有所涉猎,身体底子一向不错,怎可能会病成这样。
而思佳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若是以往,她也不愿意多管这个闲事,可那日她瞧着木清辞似乎很在乎沈桑宁,还主动开口叫她来给沈桑宁诊治。
思及此,思佳又问了在一旁候着的江敏,“平日小姐的膳食是些什么?”
江敏此刻一颗心也还没有落下来,但听到思佳的问话,她还是认真答了。
膳食也是一些温补的食物。
思佳几乎是里里外外的把沈桑宁的房间全都检查了个遍,香炉,被褥,茶具,首饰,胭脂,口脂,什么都没有落下。
奇怪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沈榭脸色也十分凝重,主动问:“还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思佳摇头,“没有。”
就在此时,旁边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啼哭和嬷嬷低声的安抚。
沈榭抬了抬眼,对江敏道:“江姐,我在这守着,你去看看晓玥。”
江敏应下,“哎,好。”
江敏过去了哄了好半晌哭声都未停歇,最后她只好把吴晓玥带了过来。
吴晓玥一看到沈榭,就挣开江敏的手朝他跑过来,边哭边喊,“阿舅。”
20. 世间男子多薄幸
看见吴晓玥,沈榭眉目间的冷意消散了些,他站起身抱起她就往外走,不想让她看到沈桑宁如今的样子,“玥玥,怎么大晚上不睡觉啊?”
吴晓玥哭的身子一抽一抽的,“阿舅,我要找阿娘。”
“你阿娘睡着了,”沈榭笑出声,眼中难得露出几分温和的神情,“我们不去打扰她了,阿舅陪着你好不好。”
五岁的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她看着平日那个听到她哭就会来哄她的娘亲如今竟然连理都不理她,哭的越发大声,“我不要,我就要阿娘,阿娘。”
沈榭本就不会哄孩子,如今语气也不由得冷硬了些,“晓玥听话,让阿娘好好睡一觉。”
“等会儿,”思佳方才闻到了一股味道,她走过去盯着吴晓玥看了好一会,最后将目光落在她脖子上戴着的银锁上,“不知小小姐这块银锁能否给我瞧瞧?”
吴晓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忘记了哭,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着思佳。
沈榭觉察有异,示意江敏把银锁取下来。
思佳接过放在鼻尖闻了闻,便直接将银锁往地上砸,银锁应声摔成两半,从里面滚出几颗黑色细小药丸,小虎子立刻捡起来递给思佳。
思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吴晓玥见自己的银锁被人摔碎了,瘪瘪嘴又要开始哭。
沈榭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把她递给后面跟进来的奶娘,“玥玥乖,明日阿舅给你重新买一个,你先跟奶娘下去休息,我有点事要处理。”
奶娘看了眼地上被摔坏的银锁,抱着还在哭泣的吴晓玥退了出去。
沈榭盯着思佳手里的药丸,问:“这是什么?”
“这是璜孚丹,它的香味有安神凝气之效,”思佳话锋一转,“但若是与杞根草混合在一起,则会产生相斥的作用,这杞根草是补气血方子里必备的药材。”
对于吴晓玥的事,沈桑宁可谓是亲力亲为,吴晓玥又比较粘人,时常同她待在一块,时间久了,沈桑宁的身体自然就会亏空。
江敏红着眼很恨道:“这银锁是世子爷送给小小姐的。”
沈榭冷笑一声,吩咐两名天玄司的人守在此处,又对思佳道了句“劳你照看一下”后便转身出门。
思佳侧目看向床上的沈桑宁,她是世家嫡女,父亲战功赫赫,弟弟亦是位高权重,就连这样的出身,在嫁人之后,竟也被磋磨至此。
她脑中又想起了那副血淋淋的场面。
世间男子多薄幸,这话倒也半分不假。
思佳转头看着沈榭离去的背影,心中暗道:“姐姐,他真的担得起你这般信任吗?”
沈榭刚走出去,就遇到从外面走进来的天玄司中人,来人神色慌张,“指挥使,方才王太医想要杀了钱太医,钱太医反抗之下不小心失手杀了他。”
沈榭对于沈桑宁生病一事本就存疑,今日观思佳的反应,他就都留了一个心眼,借口让两位太医今晚留下以备不时之需,暗中派人守在他们歇息的院子附近。
如今竟真的出了事。
沈榭勾了下唇,既然有人要作死,那他就成全他们。
沈榭来到两位太医歇息的院中,王太医的尸体被人拖了出来,躺在正中央。
沈榭蹲下身看了眼他头上的伤口,又将目光移到一旁站着的钱太医身上。
不待他开口,钱太医十分懂眼色的将此事娓娓道来,“下官本已歇下,但对世子夫人的病一直存有疑问,就去找王太医讨论,王太医给下官拿药方之时,下官在他的药箱中意外发现了一封他与瑄王来往的信,争执之下王太医就想杀了下官,幸好有天玄司的人在外面,不然下官今晚就没命了。”
沈榭听完后平静地问:“信呢?”
钱太医方才被掐了脖子,此刻嗓子都有些哑,“下官没动过,还在王太医的药箱里。”
话音刚落,立即有人进去把王太医药箱里的信拿了出来,沈榭打开一看,确实像瑄王的笔迹。
瑄王让王太医不动声色的杀了沈桑宁,这样一来,沈榭定会记恨吴怀舟,连带着太子也恨上,瑄王便可伺机拉拢。
沈榭看完后冷笑一声,“拉下去审。”
“是。”
钱太医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左一右的架着往外走,回过神来他嘴里就一直喊着冤枉,一人觉着他有些吵,往他头上呼了一巴掌,“闭嘴吧,就你这般低级的陷害手段,连我都瞒不过,还想骗我们指挥使呢。”
“……我没有,我冤枉。”
另一人也听不下去了,从身后踹了他一脚,“瑄王要是真蠢到会给一个太医留下自己的罪证,那他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还有你这脖子上的掐痕,也忒轻了些,下次记得下手重点。”
“……”
沈榭把信递给了旁边的人,“把这封信给瑄王送去。”
“……好。”
等沈榭再次回到沈桑宁院中之时,吴晓玥的奶娘已经被拿下了,她蜷缩在一旁,看到沈榭回来便一下跪到地上,朝他爬过去,“公子,公子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沈榭迅速往后退了一步,避免她的触碰。
江敏刚把吴晓玥哄睡,她从吴晓玥的房间走出来,走上前来就扇了孙奶娘一巴掌,吼道:“小姐平日待你这般好,你竟然想捂死小小姐,你还是人吗?”
孙奶娘是沈桑宁从沈府带来的人,平日也颇得沈桑宁信任,若不是今夜吴晓玥突然醒了,沈榭也不会怀疑她。
吴晓玥平日睡觉素来安稳,今日却反常的闹了起来,还非要来找沈桑宁。
孙奶娘应是想借此机会来探探情况,没想到却弄巧成拙,让思佳发现了沈桑宁生病的真正原因。
幸好沈榭留了个心眼,让人留意着。
有人给沈榭搬来一把椅子,他坐下后就直接问:“谁指使你的?”
“是我自己,”孙奶娘道,“是我自己一时……”
她话还没说完,沈榭就懒得听了,挥挥手,淡淡道:“拖下去审吧。”
“还是去世子爷屋子外面吗?”
“嗯。”
彼时沈桑宁才刚刚喝完第二副药。
沈榭此时只觉十分疲累,东大营一案尚未有头绪,至亲躺在里面生死还未知,为心爱之人翻案一事又遥遥无期。
此刻他脑中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他怎么就没死在三年前的战场之上呢?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沈榭笑着摇摇头,要是自己就这般死了,下去可能都没脸见她吧。
沈榭就这样坐在院中,仰头望着天上明月。
原来已经十五了啊。
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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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十五,她都要拉着他去钦天监的观星台看月亮。
那处位置高,看的很清晰。
那处位置高,风吹着很冷。
木清辞在得知思佳被连夜叫去忠勇侯府后,也收到了吴怀舟两年前就有了外室的消息。
想到曾经种种,她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索性就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户,斜倚在窗边,任由月光打在她白皙嫩滑的脸上。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月亮高悬,树影交错。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
月落乌啼,晨光熹微。
沈桑宁在喝完最后一碗药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思佳手里还在沉睡的母蛊身上。
思佳点了一炷香,若是一炷香后母蛊还未醒,这次的种蛊便宣告着失败。
时间渐渐消逝,香已燃至底部,母蛊却依然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
众人从期待逐渐转向失望,甚至是绝望。
眼看着香即将燃尽,江敏转过身不敢再看,沈榭背在身后的手也渐渐握紧,他看着还在昏迷的沈桑宁,心中涌现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三年前留不住至爱,如今也要留不住至亲了吗?
阿姐,你竟要为了年少时的一句笑语,搭上自己的性命。
就在这时,思佳感受到手心传来一丝痒意,她垂眸一看,母蛊的腿倒腾了几下。
“动了。”思佳欣喜的声音响起,“醒了,母蛊醒了,我成功了。”
沈榭原本紧绷的身躯肉眼可见的放松了,江敏的眼泪也再没抑制住。
小虎子也欣喜的跳起来拍手,“我就知道师父最厉害了。”
思佳忙将蛊虫装进瓶中,走到床前为沈桑宁把脉施针。
她脸上的笑也是情真意切,沈桑宁救活了,姐姐就不会伤心了。
没过多久,消失了一整晚的流空也回来了,他听到沈桑宁无事了的消息,也高兴了好一会儿,差点忘记了跟沈榭说正事。
沈榭听完流空所说之事后唇角微勾,无尽的怒火隐藏在冰冷的目光下。
思佳施完针的一个时辰后,沈桑宁才悠悠转醒。
入眼第一人便在站在床头的沈榭,看着他脸上的疲惫,沈桑宁心疼极了,不顾还十分虚弱的身子也要坐起身来,“你一夜未睡吗?”
沈榭笑道,“没有,我才起没多久。”
“你净骗我。”
昏迷了一晚上,沈桑宁声音沙哑的厉害,江敏连忙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沈桑宁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扯了扯嘴角,“让你们担心了。”
说着,沈桑宁又把目光移到思佳和小虎子身上,笑着对思佳道:“感谢姑娘搭救之恩。”
“好。”
思佳笑着摇摇头,“不用客气,小姐身体亏虚的太过厉害,就算醒了,往后也要仔细调养。”
思佳看向江敏,问道:“可否带我去厨房看看,我给小姐调几道药膳。”
江敏:“自然。”
沈桑宁:“有劳了。”
小虎子本就在长身体,肚子早就饿的呱呱叫了,也跟着她们一块儿去了厨房。
房间里只剩下姐弟二人,沈榭看着沈桑宁,认真道:“阿姐,跟我回家吧。”
21. 兰因絮果
这话从前沈榭也说过不少次,但这次沈桑宁没有同之前一般开玩笑糊弄过去,沉默片刻后才道:“我走了晓玥怎么办?”
自两年前发现吴怀舟在外面养了外室,沈桑宁与他就再无夫妻情分可言,但她放不下吴晓玥。
吴家有侯爵在身,入了族谱的孩子,又怎能轻易让她带走。
“阿姐,你放心,”沈榭轻声道,“这事就交给我,我让人来服侍你起身穿衣,今日我们就回家。”
“今日?”沈桑宁有些不解,“怎的这般急?”
沈榭道:“我这些日子有案子要处理,恐分身乏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沈桑宁鼻头一酸,也心知昨晚定是将他吓坏了,她红着眼点头,“好。”
听到她的答案,沈榭这才笑了出来,还不忘打趣她一句,“话本里都说,世间男子大都靠不住,偏偏你不信,如今可算是想清楚了?”
沈桑宁也没忍住笑,“你这不是连你自己也骂进去了吗?”
沈榭全然不在意,“我也靠不住。”
“谁说的,”沈桑宁忽然正色,盯着沈榭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阿弟是这个世上最可靠的人。”
“……”沈榭闷声轻笑,移开眼,“行了阿姐,你先洗漱穿衣,我去看看晓玥。”
“好。”
沈桑宁换好衣服用完膳后,沈榭才让人将吴怀舟从房间里放出来,也派人去请了忠勇侯夫妇。
吴怀舟昨夜被五花大绑的捆起来丢在床上,听了一晚上天玄司的人审讯,惨叫声连连,他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现下看到沈榭,态度也极差,“桑宁呢,她怎么样了,我去看看她。”
吴怀舟刚跨出一步,天玄司中人便已拔刀。
吴怀舟一直都不喜欢沈桑宁这个弟弟,至于原因呢,他也说不上来。
如今被沈榭接二连三的无视,吴怀舟脾气彻底上来了,“沈榭,你真把忠勇侯府当成你家了是吧,若是你再不把人撤出去,我现在就进宫,去陛下面前弹劾你。”
沈榭全然没有在意他说的话,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直接丢出一句,“吴世子,这里有一份和离书,签了吧。”
流空上前一步递给他。
吴怀舟难以置信的接过。
忠勇侯夫妇踏进院中刚好就听到这话,两人脸色皆一变,忙走上前来劝,“昭国公,怀舟固然有错,但也不至于到和离的地步吧?”
侯夫人也符合道:“对啊,桑宁和怀舟多年感情,若是有什么误会,解开便好。”
“吴伯父,”沈榭语气重了几分,“你我两家也算是有些交情,我姐出嫁时你们怎么承诺的?”
忠勇侯和夫人的脸色顿时有些难堪,忠勇侯府虽有爵位,但并无实权。
这门亲事,无论是从何种方面来看,都是吴怀舟高攀了。
他们当初承诺过会照顾好她,可沈桑宁今次却差点殒命侯府。
吴怀舟一把将和离书扔在地上,直截了当道:“我要见桑宁。”
说着,吴怀舟就对着屋子里大喊,“桑宁,你怎么样了,你说句话,你定是不愿同我和离的对吧?”
吴怀舟叫了半晌,屋内都没有动静,他回头看向沈榭,见他不像开玩笑,不得不放软了些语气,“惟憬,我和你姐少年相识相知,如今夫妻八载,感情非寻人能比,赵莹莹就算进府,也威胁不到她的地位,她永远都是世子妃,未来的侯夫人。”
忠勇侯夫人又劝道:“昭国公,是我没有管教好儿子,但我是真的把桑宁当做自己的女儿,晓玥也离不开娘亲,你看看,这事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沈榭语气不容置喙,“伯母,我姐今日我要带走,晓玥,我也要带走。”
“沈榭,”眼瞅着沈榭得寸进尺,吴怀舟也没再忍,“你别欺人太甚,今日这和离书,我是不会签的,晓玥你也别想带走。”
“是吗?”沈榭冷笑一声,一抬手,就有人从外面押进来一名女子。
此女衣着华贵,手被捆在身后,嘴也被堵住了,看到吴怀舟后,她挣扎着想要跑到他身边。
吴怀舟脸色一变,抬脚往赵莹莹那边走,没走几步便被拦下,他想着赵莹莹怀着孕的,便冲着沈榭吼道:“沈榭,你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为难她一介女子作甚?”
沈榭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昨晚被拖出去审的钱太医和孙奶娘此刻也半死不活的被人拖了上来。
卫玦沉声道:“把你二人昨夜所招供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钱太医趴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血迹,
有气无力道:“两年前世子夫人因心情郁结,病倒在床,王太医前来为她诊治过,说是身体有些亏虚,赵小姐后找到我,说如果我能帮她在不知不觉中要了夫人的命,她就跟赵侍郎说让我侄儿进工部,我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告诉她璜孚的气味和杞根草犯冲,会损害人体。”
赵莹莹疯狂对着沈榭摇头。
钱太医的话还没有说完:“后来夫人病情越来越严重,我怕此事暴露,就去同赵小姐商量,她让我利用王太医把这事引到瑄王身上,好洗脱嫌疑。”
钱太医说完孙奶娘紧接着道:“赵小姐让人绑了我儿子,逼我替她在世子送给小小姐的银锁里放入璜孚单,又在太医来的时候寻借口把小小姐带走,她还跟我说,如果有一日失败了,我把小小姐杀了,她也能饶我儿子一命。”
听到钱太医和孙奶娘说的话,吴怀舟难以置信的看向赵莹莹,问:“当真是你做的吗?”
赵莹莹一直摇头,疯狂示意让人把她嘴里的东西拿了,她想说话。
沈榭怕等会儿她吵到自己的耳朵,直接让卫玦把赵莹莹勾结谋害沈桑宁的罪证甩在吴怀舟面前。
吴怀舟看后嘲讽的勾起唇角,他本以为赵莹莹是什么良善之辈,如今看来,她只是在自己面前装的罢了。
他竟被她给骗了。
看着吴怀舟懊悔的模样,沈榭心里这才有了些许快意,“吴世子,你是想让我把这证据呈报大理寺吗?”
吴怀舟闭了闭眼,工部是太子的人,赵莹莹虽然是外室所生,可也是赵侍郎的心头肉,为保太子地位稳固,他不得不保她。
片刻后,吴怀舟终是妥协了,“我会给沈桑宁休书,但是晓玥,她不能离开侯府。”
“吴世子怕是没听清,我说的是和离,不是休妻,”沈榭停顿了一下,复道,“至于晓玥,你不妨看一看这几封信件和票据再做决定。”
流空将手中的东西甩在吴怀舟身上,感觉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若不是因为这个畜生,公子又怎会将之前好不容易查到的户部银钱流向交给他。
吴怀舟看后只觉后背发凉,这件事太子做的极为保密,怎会被沈榭查到。
如若这些东西交到陛下手中,户部一干人等都得完,太子也定会被牵连。
之前听同僚说被天玄司盯上不死也得掉层皮,他还不信,如今却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
一晚的时间,仅仅一晚的时间,他就谋划了这一出逼他与沈桑宁和离。
沈榭这个人,真的是恐怖如斯。
如今想来,从前他确实看在沈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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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的面上对自己多有忍让。
沈榭没功夫跟他耗,出声催促,“怎么样,世子爷考虑好没有?”
吴怀舟笑出声来,他还有的选择吗?
“好,”吴怀舟在和离书上签字摁了手印。
看着和离书上的名字,吴怀舟想起了那年冬雪之日见到沈桑宁的场景。
大雪纷飞,她一身白衣立于红梅之下,与这天地之景融为一色。
她回头的那一刻,吴怀舟的脑海中就只剩下了明眸皓齿,绝世佳人这两个词。
若是忽略这心生嫌隙的两年,他们之间也是有过举案齐眉,和如琴瑟的。
吴怀舟将和离书递给沈榭,问道:“我能见她一面吗?”
沈榭正准备开口,沈桑宁的声音就从屋里头传来,“惟憬,让他进来吧。”
“……”沈榭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放吴怀舟进去。
吴怀舟进去后,江敏几人便十分识趣的退了出来。
吴怀舟在沈桑宁对面坐下,只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他不开口,沈桑宁也不急。
众人皆道沈榭和沈桑宁是两种极端性格,一人玩世不恭又浑又倔,一人温婉淑良性子极好。
但其实只有了解沈桑宁的人才知道,她这倔脾气,可不必沈榭的好。
吴怀舟终是没忍住先开了口,“桑宁,我们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为何?”沈桑宁似是觉得有些好笑,“这话你问我?”
吴怀舟至今也并未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错,“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态,你不能拿你父亲来标榜世间所有男子。”
沈桑宁轻轻一笑,语气十分柔和,“世子,我记得你我成亲之前,林大人因宠妾灭妻一事闹得黎安城人尽皆知,我当时还问过你,你有朝一日是否也会如此?”
吴怀舟立即狡辩,“这不一样,你若从一开始便接纳莹莹,你我又怎会闹到后来那步田地。这两年来,你从不让我近你身,我是你夫君,你此举让我颜面何存?”
沈桑宁没有着急反驳吴怀舟,而是慢吞吞的把话说完,“若我没有记错,你当时同我说的是,你以后绝不会纳妾。”
“……”
“我知道,那句话只不过是当时的一句戏语罢了,只是我自己当了真。”
“我们都错了,”沈桑宁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放在吴怀舟面前,“你不该同我说那样一句话,我也不该轻信于你,既然错了,那就应该及时拨乱反正,各归其位。”
南靖一直有个风俗,两人定情之后,男子会打造一对玉佩,亲赠一半给女方,寓意二人情深绵延。
如今沈桑宁还玉,亦说明了她的决心。
吴怀舟还有些不死心,他又道:“你我相识十余载,你当真舍得下吗?”
“我喜欢的是当年那个会冒雨给我从怀兰轩买烧鸡的吴怀舟,”沈桑宁说话还是这般温柔,却又十分坚定,“而不是忠勇侯世子。”
说完,沈桑宁起身缓缓走到吴怀舟跟前,迎着吴怀舟诧异的目光,用本就不多的力气,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
沈桑宁扶着桌子,喘息道:“至此,你我之间,两不相欠。”
“……”
吴怀舟怔怔地看着面前之人,他从前好似从未看清过她。
沈桑宁走出去之时,最后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一幅鸳鸯交颈图,最上方一只燕子朝西,一只伯劳鸟朝东,单看也是一副劳燕分飞的景象。
就好似有些结局是注定的。
他们终究也是没有逃过兰因絮果的结局。
22. 归家
见沈桑宁走出来,江敏忙上前去扶着她。
吴晓玥也跑过来牵着她的手。
沈桑宁看到站在外面的忠勇侯夫妇,走过去朝着他们福了福身,“伯父,伯母。”
“桑宁……”侯夫人欲言又止,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儿媳妇,只可惜她心气高,不愿低头,自己儿子又是个强势的主。
终成了一双怨偶。
沈桑宁轻声道:“您们这些年对我的好,我一直感念于心,虽我与世子已然情断,但日后您们永远是桑宁的长辈。”
侯夫人也看出来沈桑宁的决心了,只叹道:“你是个好孩子,是怀舟没有福气。”
侯夫人话音刚落,便听府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声音由远及近,也渐渐落入众人耳中,“镇远将军府,前来迎沈大小姐归家。”
“镇远将军府,前来迎沈大小姐归家。”
“……”
沈桑宁眼睛有些发酸,心中一阵感动。
和离说得好听,但在世人眼里还是跟休妻无太大差别。
反正遭人议论的还是女子。
如今沈府大张旗鼓的接沈桑宁回家,也是在告知众人,沈桑宁是沈家的女儿,沈家在一日,就无人能够随意欺辱她。
思佳纵使之前对沈榭又再多偏见,如今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做事确实周全稳妥,让人安心。
她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姐姐当初会喜欢他了。
丁管家带着一群人走进来,对着沈榭和沈桑宁道:“小姐,公子,老爷在府外等你们。”
沈桑宁轻轻点头,“嫁妆在后头的院子里,你们进去抬出来吧。”
说罢,沈桑宁又对着忠勇侯夫妇行了个礼,“桑宁拜别伯父伯母。”
侯夫人红了眼,叮嘱了一句,“以后照顾好自己。”
沈桑宁点点头,对吴晓玥道:“玥玥,跟祖父祖母道别。”
吴晓玥应声跪了下去,给忠勇侯夫妇磕了个头,“玥儿拜别祖父祖母。”
侯夫人别开眼不忍再看,忠勇侯弯腰把吴晓玥拉起来,拍了拍她的头,“以后记得常回来看看祖父。”
“玥儿会的。”
沈桑宁牵起吴晓玥的手转头对沈榭道:“走吧。”
“阿姐,你先去,我随后便来。”
“好。”
沈桑宁牵着吴晓玥,由江敏搀扶着往外走,路过赵莹莹面前时,对她轻轻一笑。
思佳和小虎子也跟在她们身后出去。
吴怀舟倚在门口瞧着沈桑宁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闷。
年少时欢天喜地娶回家的姑娘,如今竟真的离他而去。
沈榭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赵莹莹,对卫玦道:“把她送去大理寺,将证据交给寺卿。”
吴怀舟刚听到沈榭这话,他急忙走出来,如今既已撕破脸皮,倒也再无其他顾忌,“沈榭,你想出尔反尔?”
沈榭勾唇,“吴世子,你可别污蔑我,我答应你的是,不把赵莹莹勾结陷害我姐一事揭露出去,但我如今送赵莹莹去大理寺,则是因为一桩旧案,昔年赵侍郎嫡女遇害,最后是以失足落水结的案,但近日我却意外发现了此事似乎与赵莹莹有关,为了抚慰亡灵,还是得查一查为好。”
赵莹莹不停的挣扎,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她现在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临了却出了意外。
母亲作为外室被人嘲的抬不起头来,连带着她也寻不到好姻缘,她好不容易利用父亲勾搭上吴怀舟,哄得吴怀舟围着她转。
只要沈桑宁一死,她就会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明明只差一点了。
只差一点她就能改变自己的命了。
如今落在沈榭手里,她还有命活下来吗?
吴怀舟现在才知道赵莹莹在背后干了那么多事,他心里又恨又怒,但又顾念她腹中的孩子。
咬牙切齿道:“沈榭,她怀有身孕的。”
似是觉得他这话十分可笑,沈榭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怀孕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的孩子。”
“沈榭,你……”
“世子别急,上月军器司刘主事遇刺,有人查到是世子的人动的手,刑部为此事正急得焦头烂额,我已经着人将证据交上去了,刑部的人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世子慢慢同他们解释去吧,”沈榭话锋突转,“只可惜啊,你二人情深义重,如今下狱却不能在一处,真是让人……伤心呢。”
“沈榭,”吴怀舟瞳孔睁大,被此人的无耻震惊到了,“这事明明是吴王的人做的,刑部正忙着找替罪羊呢,你竟然让我背锅,你不怕陛下知道这事吗?”
沈榭扬眉,朝着外面说了句,“宋大人,这话你可听到了。”
刑部尚书宋明擎带着十来天从外面走进来,拱手行礼,“国公爷,侯爷。”
沈榭抬手,“既然宋大人来了,那本官就先走了,证据已给你,宋大人自行斟酌。”
宋明擎恭敬道:“有劳国公爷。”
吴怀舟大声吼道:“沈榭,你这是公报私仇,我要去陛下面前参你。”
沈榭轻蔑的瞥他一眼,“你尽管去。”
随后他又看向地上躺着的钱太医和孙奶娘,平静道:“杀了吧。”
“是。”
忠勇侯本来想为吴怀舟求求情的,如今见沈榭这模样,硬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吴怀舟看着自己父亲那懦弱无能的模样,心里更觉一阵悲哀,忠勇侯府如今只空有爵位,若是继续这般下去,这个爵位往后都会成为一个笑话。
沈榭出去时沈桑宁已经上了马车,许婉瞧着她这般模样,心疼的把她搂在怀里,“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思佳又重新开了一副方子便准备告辞,见沈榭出来后还是同他说了一声。
沈榭盯着她看了片刻,道:“昨夜辛苦大夫,我阿姐如今身体还很虚弱,不知可否请你去府上暂住一段时间,待她身子好些后再回灵药斋。”
思佳怕她住在沈府木清辞找她不方便,便拒绝了,“我给小姐开了副药方,每日按时服药便可,每隔三日我会去给她复诊。”
“行,”沈榭没有勉强她,而是回头看向流空。
流空会意,从怀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思佳,“这是公子给大夫的报酬,解蛊之后会再行另付。”
思佳接过银票,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出手可真大方。
还不待她高兴一会儿,流空就伸手把小虎子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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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自己身边,笑着对思佳道,“我瞧着小虎子十分机灵,昨日带他骑了一次马后他十分有兴趣,不如这些日子就暂住将军府,我教他骑射如何?”
小虎子:“???”
思佳这下是看出来了,沈榭这是怕她在背后耍什么手段,想留下小虎子威胁她呢。
小虎子年纪虽小,但心眼子却十分多,他知道自己若是不留下,师父怕就没有那么容易离开了,为了不耽误事情,便道:“师父,你先回去吧,流空哥哥骑术很好,有他教我,我很荣幸。”
思佳深吸一口气,也深知跟沈榭纠缠讨不到什么便宜,狠狠的瞪了一眼沈榭,“我徒弟要是出了什么事,后果自负。”
言罢,思佳转身就走,气不打一处来。
亏她方才还觉得沈榭是个好人,他简直卑鄙无耻。
他自己让她帮忙救的人,结果现在人救活了,他却卸磨杀驴,扣下她的人。
也不知道姐姐当初是不是眼瞎,竟然会喜欢他。
彼时正倚在软榻上看书的木清辞忽然打了个喷嚏,她眉头轻蹙,面露不解。
谁在骂她?
她最近也没干什么缺德事啊。
月落端着一盘糕点走进来,与云锦对视一眼,云锦会意,出去门外守着。
月落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木清辞,道:“姑娘,公子那边都已布置妥当,一切只待鱼儿上钩。”
木清辞看完便递还给月落,若有所思道:“你说,这次,让他怎么死呢?”
月落拿出火折子把信烧了,想了想认真答,“姑娘是知晓的,云烟阁对待背叛之人虽是斩草除根,但并无折磨人的法子,如果你需要,属下可以去问问。”
木清辞不由失笑,“算了,届时兴许都轮不上我动手了。”
“对了姑娘,”月落又将今日之事说与她听,“沈府敲锣打鼓的把沈大小姐迎回家了,外面都在议论此事,还扯出了世子爷同赵侍郎与外室之女赵莹莹的事,大家都在叹吴世子平日的深情都是装的,也有人说沈大小姐善妒,不容人。”
木清辞勾起唇角,言语中尽是嘲意,“当年吴怀舟若不是娶了阿姐,凭他的才能,如何得以进鸿胪寺,又怎能得太子招揽,如今风生水起,倒是忘了自己借的是谁的势了。”
月落点点头,“这次昭国公应是真的怒了,赵莹莹和吴世子,一个进了大理寺,一个进了刑部,就是不知结果如何?”
木清辞道:“赵莹莹陷害瑄王不成,入了大理寺恐是出不来的,应是个一尸两命的结局,至于吴怀舟,他如今在鸿胪寺,太子定会想办法保他,不过人是沈榭送进去的,吴王会卖沈榭一个面子,他少不了遭些罪。”
木清辞对吴怀舟的下场不是很满意,嗤道:“倒是便宜他了。”
沈榭将沈桑宁送回沈府后又去了天玄司,一整夜没合眼,他本准备去偏厅休息会儿,就有人来报,“指挥使,除了我们,还有一方人守在卢俊家附近,看着不像是要灭口的样子,倒像是在保护他们。”
沈榭蹙眉问道:“保护?”
“对。”
沈榭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索性道:“你找几人装扮成刺客,探一下那些人的目的,只要一露头,全都抓回天玄司严审。”
23. 只剩两条“腿”
卢俊妻子难产而亡,家中只有一位母亲和一个三岁大的女儿。
卢俊牵涉此事,沈榭一开始也以为他的家人会知一二,便让人去问过。
结果去的人回来禀报,卢俊的老母神志不清,都不识得人,还错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
至于他的女儿,三岁大的孩子更是不知道什么了。
沈榭怕有异,还着人去向街坊邻居打探过,这才得知卢俊母亲此般状态已经多年,做不得假。
就算这件事跟卢俊没什么关系,冲着他私自出逃被抓进天玄司一事,太子也不会让他活着。
所以沈榭去寻卢俊家人这事并未刻意隐瞒,他让人守在暗处也是想守株待兔,看一下是否会有人想要斩草除根。
结果没等来灭口的,倒是等来保护他们的人。
沈榭百思不得其解。
东大营马匹死亡时他让人暗中去查探过,只知这批马是因疫病而死,却不知其中内情,故而才费尽心思布下这一局。
可自从他抓到卢俊之后,事情的走向好似就变了,本该是他主导的事,如今却像是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现在想要解开谜团,就必须要弄清楚卢俊为何会提前出逃,以及保护卢俊家人的是谁。
可这卢俊嘴巴实在是太严,怎么撬都撬不开。
案子没有进展,愁的也不止沈榭一人,瑄王和吴王等人也急得团团转。
那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若是错失了,日后就不一定寻得到了,因此各方人马如今都在极力寻找证据。
东大营一事本就让太子十分发愁,如今吴怀舟又被送去了刑部,简直可谓是雪上加霜,他在东宫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责罚了几个宫人,又叫来太傅,商议着如何保下吴怀舟。
赵莹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吴怀舟自身难保无法顾及她,赵侍郎得知她是杀死自己嫡女的凶手,十分悔恨自己这些年对她的宠爱和纵容,他也不敢直接与沈榭叫板掀桌,两相斟酌下,便扬言赵莹莹非他女儿。
反正赵莹莹也是外室所生,名字并未写进族谱,算不得是他赵家女儿。
瑄王睚眦必报,赵莹莹陷害他不成,如今落到他手里,自是讨不了巧。
签字画押后,瑄王便让人把她扔在男囚的牢中,被抬出来时已经没了生气,只留下一路血迹。
最后赵莹莹身上裹着一张草席,被随意地扔在了乱葬岗。
吴怀舟是三日后才从刑部被人抬出来的,他有爵位在身不能随意动刑,但近期新进了不少罪犯,刑部大牢空缺,只余一间。
这间牢房的隔壁是前段时间关押的几个杀人劫匪,这几人说话声音极大,粗犷的嗓音夹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让吴怀舟兢兢战战了两晚,幸而未曾发生什么事。
可就在第太子找好替罪羊的前一晚,刑部大牢因年久失修,隔开两间牢房的墙,塌了。
刑部大牢素日防守严密,可偏偏这一晚有刺客闯入,众人皆去捉拿刺客,没有人及时注意到这事。
旁边的人日日吃发馊的牢饭,吴怀舟每顿大鱼大肉,此举早已触发了众怒。
想着本就没多长时间好活,趁这个机会,一群人围上去把吴怀舟揍了一顿,拳打脚踢之间,竟不小心伤到了吴怀舟的根本,让他日后只剩下两条腿。
而刑部,也借此机会上奏宣宁帝,让户部那群抠搜的老家伙拨了一笔款用来修缮牢房。
吴怀舟被人抬出刑部大牢之时,遇上了正准备去天玄司的周济琛。
“哎呀,对不住啊世子爷,”周济琛一脸懊恼,歉疚道,“您头一回来刑部便让您受了那么大罪。”
吴怀舟移开眼,如今只要看见同沈榭有关的人,就恨得牙痒痒。
周济琛好似没有瞧出吴怀舟不乐意搭理他,在一旁自顾自的道:“不过您放心,户部已经拨款,工部的人也来了,牢房不日便会重建,等您下一次来做客的时候,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
吴怀舟被周济琛气的胸口上下起伏,又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冷汗直冒。
“这次还得多谢太子殿下,要不是他,杀害刘主事的真凶,哪能那么快找到。”周济琛字字句句往吴怀舟的心上捅,全然不在乎他的死活。
“……”
周济琛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连忙道:“说了那么久,倒是忘记世子爷如今伤重一事了,那世子赶紧回府吧,下官也还要去天玄司与昭国公商量东大营一事,如今已有了些眉头,这陈都督忠心耿耿,也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和世子爷一般,逃过一劫了。”
“你……”
“世子爷可莫要动气,不然待会儿伤就更加严重了,”周济琛说着便长叹口气,“幸好世子还有两个庶出的弟弟,不然,忠勇侯府就要后继无人了。”
吴怀舟气的眼眶发红,恨恨道:“你给我等着。”
周济琛轻笑,“我就不等世子了,世子还是好生回去养伤吧。”
说完,周济琛笑着扬长而去,心情十分愉悦。
吴怀舟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沈榭,周济琛,今日之辱,他日我一定会加倍奉还。
周济琛到天玄司之后炫耀的同沈榭说起了此事,“你是不知道,他当时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啊。”
沈榭心情也不错,但想到吴怀舟的结局还是有些不甘心,“若不是暂时动他不得,他今日又怎能活着出刑部。”
两人又扯了几句才进入正题,沈榭将探子传回来的信件递给周济琛,“青州那边的消息,知州送出来的马是上等的好马,并无异常。”
周济琛有些疑惑,“那这批病马又是怎么回事?”
沈榭摇头道:“这事确实蹊跷,但太子行事果决,极少会留下把柄,东大营一事若非我察觉的早,只怕最终也就真的以被人投毒结案了。”
周济琛自然也是清楚的,他从袖中拿出折子,“这是卢俊逃跑前几日的行径,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待了多久,全都记录在上面了,我看了几遍也没看明白,你瞧瞧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沈榭看完后也并未发现什么问题,正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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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之时,一人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跑进来,“指挥使,卢俊的女儿说漏嘴了。”
沈榭疑惑片刻后立即问:“怎么回事?”
“您让属下找人扮成刺客去试探那几人的目的,顺便把他们抓回来,可兄弟们都冲进卢母的房间了,那几人都未曾出手,卢俊的女儿应是真把我们当做刺客了,惊慌之下说了句,‘你们如果杀了我和祖母,爹爹留下的东西就会被人交到官府’。”
沈榭这下越发疑惑,皱眉问,“这是卢俊女儿说的话?”
“是。”
沈榭:“那几人并未有所动作?”
“是。”
“孙力,”周济琛亦是十分不解,“你为何就这般确定他们是去保护而不是杀他们的人呢?”
孙力语气绝对,“我带去的兄弟都是极擅长隐匿的,寻常人发现不了,若他们真的是去灭口的,不可能等这么多天,而且,昨日我瞧见有一男子想要去卢俊家,被那几人拦住了,不让他靠近半分。”
周济琛沉默了 ,一时间也被这扑朔迷离的事件蒙住了眼。
沈榭捏了捏眉心,问:“那对祖孙你可带回来了?”
孙力答道:“属下怕打草惊蛇,并未轻举妄动,只留有人在那守着。”
沈榭对着外面说了句,“叫李副使过来。”
李沢很快就到,他一进去就发现里面的氛围十分怪异,往常这两人脸上可极少会出现这般困惑的神情。
这是遇到什么严重的事了吗?
还不待李沢开口,沈榭便率先出声,“你带一队人去卢俊家,把卢俊的母亲和女儿带回来,再把暗自藏着的那几人全都抓回来。”
“是。”
孙立本想跟着一块儿去,却被周济琛叫住。
“你可识得昨日那男子是谁?”
孙力摇头,“不认识。”
沈榭扫了一眼方才周济琛拿给他看的折子,沉默片刻后才对周济琛道,“你带着他去寻这份折子上的人,看是否有昨日之人。”
周济琛觉得此法可行,便应下,“可以。”
待他们二人走后,沈榭的心怎么都静不下来。
这是那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有这种看不清,猜不透,甚至被人算计进去了的感觉。
天玄司的人盯得很紧,那几人一直没有得以离开他们的视线内,收到李沢发的信号后,便主动出击想要将他们擒住。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几人反应极快,轻功也十分好,幸好李沢带人埋伏在附近,这才没让他们逃脱。
加上祖孙两个,一行九人被带回了天玄司。
沈榭让李沢先去审那七人,又让人把卢俊的母亲和女儿分开关起来,他先去瞧了卢俊的母亲。
卢母见到沈榭便笑着站起身,“俊儿,今日你怎么回来的这般早,娘这就去给你做饭。”
沈榭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娘,先不做饭,你可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卢母闻言认真想了一下,后才恍然大悟,“你说你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24. 孩子借我用用
沈榭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愣,随即轻扯嘴角,又问:“还有呢?”
卢母斜眼瞅他,“你还说要给小雪找个娘亲,”卢母语气中带了一丝欣慰,“小雪她娘都去世三年了,你终于想开了,以后日子总得过。”
沈榭盯着卢母,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神态,“那娘可知我说的这位姑娘是谁?”
卢母道:“你都没跟我说过,问你你又不说,只让我别操心。”
“……”沈榭耐着性子继续问,“娘,那您还记得我之前叮嘱您的事吗?”
“叮嘱我的事?”卢母皱眉思索,不确信道,“让我以后做菜少放点盐?”
沈榭:“……”
“你放心吧,娘现在做饭都不放盐了,”卢母说着就准备往外走,“今天一定要让你好好见证一下娘的手艺。”
卢母走到牢房门口,才发现此处并非自己的家,她回头看着沈榭,一脸茫然,“俊儿,你是不是被罢官了啊,我们怎么搬到这四处漏风的房子了?”
卢母也不管沈榭应没应,自顾自地道:“没关系,不做官就不做官罢,娘还会刺绣,以后多绣点鞋垫手帕,也可以养得活咱们一家老小。”
沈榭轻吐一口气,对流空道:“她年纪大了,从天玄司腾两间房让她们祖孙住进去吧,另外再去府中找一个靠谱的嬷嬷过来,晚上陪着卢雪。”
流空应了声“是”便去办事了。
沈榭又去了关押卢雪的牢房,他还未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啼哭以及卫玦几人卑微到几近奔溃的声音。
“姑奶奶,我求你别哭了。”
“小妹妹,别哭了,哥哥给你买糖吃。”
“祖宗哎,你可停下吧,不然别人就该以为我们虐童了。”
“你再不停下我就要哭了。”
“……”
沈榭几乎没有一点犹豫,立即转身离开。
他也不会哄孩子。
往常把吴晓玥逗哭了,他都是直接丢给嬷嬷或者是沈桑宁的。
沈榭想到卢母方才所言,又让人去查卢俊是否真的有喜欢的姑娘。
李沢抓回来的那几人嘴巴也十分紧,怎么用刑都不招。
细想今日发生一事,沈榭总觉得是被人刻意引导一样。
那人似乎知道,卢俊准备逃跑之前,会给自己的亲人留下一条后路,故而这些天故意派人去守在他家附近,以此来迷惑沈榭。
逼沈榭出手试探,从而听到卢雪口中所说的话,推动这桩案子的进展。
从卢俊被抓当日到现在,天玄司一直有人守在他家附近,卢母和卢雪都未出过门,不存在这话是别人教卢雪的可能。
这也说明,卢俊绝对留下了证据。
就在沈榭准备再亲自去审一审卢俊之时,就听到了卢俊自尽的消息。
沈榭去牢里看了看,确实是咬舌自尽无疑。
卢俊应是今日审讯时知道了他母亲和女儿被抓的消息,便想着牺牲自己来保全他们。
他的母亲和女儿被抓,太子定能猜到他留有后手,也一定会想办法斩草除根。
如今他这一死,知道线索的就只剩下那对祖孙,沈榭要想查下去,就一定会保护好她们。
沈榭嗤笑一声,很明显是被人算计了,心里不太舒服。
虽然迷雾重重,但好在是知道卢俊留有后手,只要有线索,便能继续往下查。
沈府的嬷嬷到了后,去哄了许久,卢雪才渐渐停下来,十日时间已经过去一半,沈榭没有在耽搁,直接去问她。
可他无论好赖话讲多少,卢雪就是一句话都不说,眼看着最后她又要哭了,沈榭便走了。
一个神志不清的老人,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奶娃娃,卢俊当真会把线索告诉她们吗?
这可真是让人头疼。
卢母和卢雪被带走之时,沈榭就已经让人将卢府上上下下全都搜查了一遍,如今他怕有疏漏,正准备自己再走一趟,可人还没有踏出天玄司,就听到卢府起火了。
沈榭心里憋着一口气,这太子动手还真够快的,眼见此时天已经快黑了,他想着好几日没有回家,就回了一趟沈府。
今日恰好碰上思佳来给沈桑宁复诊,沈榭回去之后就直接去了沈桑宁院中。
他一走进去,就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缩在秋千上,一人手中拿着一片叶子在数上面的纹路。
沈榭瞧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惟憬,你回来了。”
听到沈桑宁的声音,沈榭收回目光,抬脚往屋里走。
思佳将银针收好,起身对着沈榭福身行礼,语气冷硬,“昭国公。”
经过这几日的调养,沈桑宁面色看起来也有了些血色,倒是恢复的不错。
扣下小虎子一事沈榭也自觉理亏,但他也不得不如此。
瞧着沈桑宁如今的状态,沈榭心生感激,难得的多说了一句,“我阿姐蛊虫解除之后,姑娘想要什么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尽力满足。”
思佳闻言心里这才舒服了些,她偏头思考片刻才道:“那国公爷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沈榭问:“什么事?”
“暂时还没有想到,”思佳努了努嘴,“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吧。”
沈榭轻笑了声,慢悠悠地开口,“姑娘有所不知,我这人从来不会给别人什么承诺,尤其还是这种未知的承诺,若到解蛊之日姑娘想到了便可说出来,还是那句话,只要我能做到的,就一定会尽力而为。”
思佳又在心里骂了一句沈榭,真是个老狐狸,一点当都不上。
思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三日后再来为小姐施针。”
沈桑宁笑着点头,“有劳姑娘跑一趟,三日后我会让人去灵药斋接你。”
思佳对沈桑宁也很有好感,回之一笑,“好。”
“杨叔,”沈桑宁对着外面喊了一声,“送思佳姑娘回去。”
“是。”
思佳提上药箱,准备走时,又对沈桑宁说了句,“小虎子性格比较腼腆,平时与我都不怎么说话,他在府中这些时日,就烦请小姐多照顾一二。”
“那是自然,”沈桑宁道,“小虎子机灵,我也很喜欢,只要我在,便不会让人欺负他,姑娘不必担心。”
思佳回头看了眼在外面同吴晓玥一起玩的小虎子,欣慰的笑笑,“我自是放心小姐的,如今瞧着他倒比以往开朗了许多,想来是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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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陪他玩耍,憋在心里的事也有了倾诉的地方。”
有同伴陪他玩耍,憋在心里的事也有了倾诉的地方。
沈榭听到这话,突然笑出来,立即对沈桑宁道,“阿姐,晓玥借我用一晚,明早还你。”
言罢,也不等沈桑宁反应,沈榭便大步走向吴晓玥,一把将她抱起来,对小虎子道,“你先自己玩着。”
“惟憬,你要做什么?”沈桑宁在沈榭身后追问,但也没能得到个答案。
吴晓玥就这样一脸懵的被沈榭抱上了马车,等坐下来之后,她才问,“阿舅,你要带我去哪儿?”
沈榭拍拍她的头,“去给你找个新的小伙伴。”
“真的吗?”吴晓玥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平日沈桑宁身体不好,也没怎么带她出门,她也就没什么玩伴,如今听沈榭这般说,也有些兴奋。
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
听吴晓玥说到小虎子时,沈榭才又想起他方才在沈府看到的那一幕,便语重心长地同她说,“晓玥,你与小虎子在一块玩归玩,可往后需稍微保持些距离,小心被他骗了。”
吴晓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挪到沈榭旁边,笑呵呵地问,“阿舅,你从前也这样骗过人吗?”
“???”沈榭满脸疑惑,“你听谁说的?”
“外祖父啊,”吴晓玥答得很认真,“那日他瞧见我与小虎子在一处,就同我说了你方才说的话,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你阿舅当初就是这样差点骗到媳妇的。”
“……”
吴晓玥年纪还小,不太懂媳妇是什么意思,是后来她去问小虎子,小虎子告诉她,你舅舅的媳妇,就是你的舅母。
吴晓玥哪里看得懂沈榭明显暗沉下去的目光,继续问,“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好像有一个漂亮姐姐经常来看我,阿舅也总是同她待在一处,她就是我舅母吗?”
沈榭移开眼,淡淡地“嗯”了声。
“那她如今人呢?”
沈榭喉咙有些发涩,发出的声音也十分沙哑,“阿舅没有保护好她,她就离开了。”
吴晓玥点点头,似懂非懂,“那她还会再回来吗?”
还会再回来吗?
沈榭无数次在梦里梦到她回来了 。
可惜一睁眼,
梦就醒了。
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
她还回得来吗?
好像回不来了。
“阿舅,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你看错了。”
“没有,玥儿没看错。”
若不是想着是亲外甥女,现在还需要她帮忙,沈榭都想把她扔下去。
真是太吵了。
吵的他头疼。
到天玄司后,卫玦等人看到沈榭把吴晓玥抱来了,吓得连忙找借口开溜了。
今日哄了一天的娃,现在看着孩子就害怕,要是这位祖宗待会儿也哭了,沈榭一定会丢给他们的。
沈榭把吴晓玥带到卢雪住的房间,蹲下身又叮嘱了一遍,“记清楚阿舅同你说的话了吗?”
吴晓玥镇中的点头,“记住了,阿舅放心吧。”
沈榭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好,那就进去吧。”
25. 靖康军令牌
沈榭提前让嬷嬷出来了,吴晓玥进去之时就只看到卢雪小小一只缩在床上。
吴晓玥小心翼翼的朝她走过去,却见卢雪一脸警惕的瞧着她。
卢雪坐床头,吴晓玥坐床尾,两人互相盯着对方看,谁都没有开口。
过了半晌,吴晓玥才挤出几滴眼泪,把方才沈榭教她的话说出来,“我阿爹死了,他们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我想我阿爹,呜呜呜……”
卢雪看她哭的十分伤心,没过多久竟也跟着她一块儿哭了起来。
屋子里霎时传来接连不断的啼哭声,沈榭着人守在此处,便自行去了素日办公的地方。
小孩子的情谊就是来的莫名其妙,两人痛哭一番后,在不知不觉中,她们的距离就已经缩短了。
吴晓玥抽泣着问道:“你哭什么呀,你阿爹也死了吗?”
“我阿爹没死,他只是去办事去了,等他回来,他就回来接我回家的。”卢雪还记着卢俊走之前同她说的话,也一直在等着阿爹来接她回家。
吴晓玥低垂下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卢雪伸出小手帮她擦了一下,“你别哭了,我阿爹来接我的时候,我让他一起带你出去。”
“真的吗?”吴晓玥抬头看向她。
卢雪点头,“当然是真的,我阿爹可厉害了,对了,我叫卢雪,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吴晓玥。”
……
折子上与卢俊有来往的人如今都在刑部暂押,孙力去认了一圈后并未看到那日出现在卢俊家门口之人。
两人无功而返,准备回天玄司与沈榭商量下一步该如何。
在路过张记酒馆时,听到里面传来的人一声坛子破碎的声音。
两人出于好奇,便停下脚步往里头瞧了眼,原是小二给客人上酒时不小心将酒坛砸了。
另一人忙上前去帮他清理现场,就在那人侧身之际,孙力看见了他脖颈后面的一块红色胎记。
孙力脑中浮现出那日出现在卢俊家门口的身影,背影看起来很相似,就连胎记的位置和形状都如出一辙,除了那张脸不像。
不过现在想要弄到一张人皮面具并非难事,虽然很容易被人看出缺漏,但离得远了,自然瞧不出什么来。
孙力忙对周济琛道:“周大人,那日出现在卢俊家门口之人,好像就是颈后有胎记的那人。”
周济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记下了此人的样貌和身形,问道:“你确定?”
“他的身形和胎记都与那人无异,除了脸不一样。”孙力没把话说死。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周济琛当机立断,“这里离天玄司不远,我在这守着,你速度快些,带着人来将这里围了。”
“是,”孙力说完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
周济琛怕打草惊蛇,进酒馆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时刻留意着里面所有人的举动。
雾卷暮色,星河浮霁。
此刻正是夜晚人最多之时,一位身着黑色束身衣的剑客坐到周济琛的隔壁,要了一碗面和一坛酒,同小二打听道,“老板,听说最近烟云阁阁主裴熙川来了黎安可对?”
小二瞧着也是个热心肠之人,听他这一问,便也同他说了,“没错,他如今住在千月阁,似乎同瑄王走的极近,有传闻说,这裴阁主已是瑄王的幕僚,大侠应是江湖中人吧,是特地前来寻裴阁主的?”
剑客颔首,“没错,我从襄州来,只为从阁主手中买一则消息。”
“裴阁主手中才有的消息,那看来此消息肯定很重要吧,”
“这是自然,”剑客答道。
小二将面放在剑客面前,“大侠慢用。”
“多谢,”
剑客伸手去拿腰间的酒壶递给小二,“把你们黎安城最有名的桑落酒给我装满。”
小二歉疚道:“抱歉大侠,我们酒馆的桑落酒已经卖完了,若您需要,那便去其他家买吧。”
“行。”
小二离开后,周济琛余光有意无意的看向剑客,此人看起来武功不俗,专程来找裴熙川只为从他那里买一则消息。
但是最近江湖上好像也并没有传出什么大事来。
周济琛心里在琢磨他们方才的对话,待剑客结完账起身离开,他才回过神来。
而就在此时,周济琛才发现,柜台前已经没有人了,几个小二的身影也已消失不见。
周济琛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这个剑客八成跟他们也是一伙的,方才那番交谈,只怕就是为了迷惑他。
周济琛心思缜密,方才提及裴熙川,他避免不了会多思细想一番,而这些人也趁着这个空子,悄无声息的从他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思及此,周济琛连忙起身,朝着楼上走去,他一间一间的踢开房门,在最里间时,他看到孙力所说之人正在拿着东西准备跳窗逃跑。
周济琛身影一闪,将人拦了下来,此人从袖中拿出匕首朝他刺来,周济琛忙从旁边拿起椅子抵挡。
却不曾想,此人这招只是障眼法,他真正的目的是略过周济琛跳窗逃跑。
就在周济琛侧身去拿凳子之时,这人寻到了机会,快速往窗户边跑去。
周济琛低骂了声,却也没能拦得住人,只将他身后的包袱抢到手。
周济琛气不打一出来,一天连着被算计两次,他心里也有些窝火。
看来这黎安城中是来了高人啊,最近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明显是他们落了下风。
周济琛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仔细查看,全是些珠宝首饰,还有银票。
除了这些东西,便只剩下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周济琛伸手去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里面是一块赤红色令牌,正中间有一个“靖”字,下面是一串编号,柒零零伍壹。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周济琛忙把盒子盖上藏入自己的袖中。
孙力走进来只看见桌上散开的包袱,问道,“周大人,人呢?”
周济琛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平静道,“人已经走了,仔细查一查酒馆,看是否留有线索。”
“是。”
周济琛在酒馆门口等着,天玄司中人速度极快,他们将酒馆里里外外全都翻了一遍,也并未发现什么。
“那便先回去吧。”
孙力心下觉得有些可惜,好不容易发现点线索,如今竟然又断了。
而此刻的幻音坊,木清辞正靠在房间的软榻上任由轻歌给她染指甲。
轻歌好奇问道:“姑娘是如何得知卢俊会将消息告知他三岁女儿的?”
“我不知道啊,我猜的。”
“……”轻歌抿了抿唇,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言语。
木清辞懒懒道:“赌错了那就寻其他法子,信你让人送去了吗,若是再晚些,被抓进天玄司的人又该多受些罪了,师兄到时候怕会找我麻烦。”
“姑娘放心,已经办妥了,只等国公爷找来了。”
“那便好。”
沈榭此时也收到了刑部传来的消息。
说是昨日抓进大牢的那些人,有一个叫周世康的人招了,说是前些日子有一个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带卢俊去了一趟幻音坊,两人听完曲出来后,便听到太子少师和门下客卿的谈话,大致就是说,若是东大营一事瞒不住,就把锅甩到卢俊身上,反正他职位最低,正是替罪羊的最佳人选。
所以卢俊怕牵连家人,才会给她们留下保命的线索,自己独身一人潜逃。
周济琛回来时,沈榭正准备让人去查幻音坊,瞧着周济琛一脸凝重,便猜到他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便屏退了众人,让流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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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门后,这才问,“你发现什么了?”
周济琛深深地瞧他一眼,这才把盒子拿出来递给沈榭。
沈榭打开后神情亦是一愣,良久后才开口,“你在哪找到的?”
“在孙力说昨日去找卢俊家人的那人身上抢到的。”
这令牌昔日靖康军人手一块,每块上面都有自己的编号。
今日令牌在此出现,那就证明靖康军有人活下来,并且也在查当年一事。
这样一想,便一切都想得通了。
背后之人一开始是想自己抓住卢俊的,却不曾想被沈榭截胡了,所以便将计就计设下诱饵引导他们往对的方向去查。
陈都督当年还是上都护,负责押送战马前往丰阳关,当年靖康军因战马迟迟未送达,被临越反攻,围困金阳城。
兵部的人给出的理由是大雨导致山体塌陷,堵了道路,故而被困平邑数月。
沈榭后来派人去查过,得到的消息模糊不清,押送战马的人确实待在平邑,但是战马瞧着却好像没有五百之多。
且后来诬陷长公主与临越勾结掀起战争的其中一道证据,就是在临越发现了北离战马。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陈都督知晓。
但陛下对当年长公主谋逆一事避之不提,无人敢明着查这桩案子,所以在得知东大营战马中毒有异后,沈榭便布局将这事拿在明面上来。
陈都督获罪,他便能从中问一些昔日之事。
而对方的目的也是想让陈都督倒下,至于为何不直接去找沈榭,那就是因为不相信他。
毕竟在世人眼中,他是一个踩着未婚妻尸骨上位的人。
所以布下局来试探他,在得知他也再查这件事后才刻意露出破绽,让周济琛发现这枚令牌,又让周世康松口,就是为了引他主动找上门。
沈榭叫来人,“去刑房告诉李沢,先暂且不要对那几人用刑。”
他想到思佳今日在他面前说的那番话,又道:“再多派几人去灵药斋守着,若里面的人有动作,直接拿下。”
周济琛今日被人算计了两次,现在想清楚之后直直摇头,“幸好此人不是敌人,不然,这等心机谋略,你我还真不一定应付的过来。”
沈榭皱眉沉思,周济琛见他这样便知他在想什么,出声道:“惟憬,你莫不是觉得背后之人是她?”
沈榭不置可否。
周济琛怕他随后又落得个失望的下场,便劝道,“这些年你一直不相信她死了,派人到处去找,可找到什么踪迹了吗,每次遇到有同她一点相似之人,恨不得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给查出来,可你找到她了吗?”
一提到她的事,沈榭就会丧失平日的理智,“可靖康军有人活着,”
周济琛:“你不是在一具尸体上找到你当初赠予她的玉佩了吗?”
“一块玉佩而已,为什么就不能是她为了迷惑别人随便挂在其他尸体上的呢,我到的时候,荒漠之中全是白骨,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她要是活着,早就杀回黎安报仇了。”
沈榭看着周济琛,认真道:“所以现在不是正有人在查此事吗,还将你我二人耍的团团转,除了她,我想不到其他人谁有这个本事。”
周济琛:“你们二人的感情,她若是回来了,怎会不来找你?”
沈榭声音低了几分,“她兴许也认为当初的事我也参与了呢?”
“……”周济琛现在是彻底无语了,宁愿相信她疑虑自己,也不相信箫陵死了。
周济琛压根都懒得搭理他。
半晌后沈榭才又开口,“是与不是,见到了才知分晓,既然费尽心思的引我前去,那我便去一趟幻音坊。”
“公子,”流空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气喘吁吁道,“幻音坊送来的信,让您亲自打开。”
26. 血影之毒
沈榭觉得有些稀奇,人家都是先礼后兵,此人倒是先兵后礼,他接过来一看,陌生的字迹,里面就短短的一句话,“幻音坊静候昭国公光临。”
落款是“轻歌”。
沈榭勾唇轻笑,对周济琛道:“刑部和大理寺如今一直在盘问东大营的人,下午传来的信件有一些苗头,你回去瞧瞧,看下有无什么纰漏。”
“行,那你自己小心些。”
沈榭嗯了声便起身往外走,流空被他留下来去看着吴晓玥,他让卫玦几人先行去守着幻音坊,自己则上了马车。
如今已至亥时,街上的人群逐渐变少,外面偶尔传来的几句闲言碎语也并未入沈榭耳中。
他的全部心思全都扑在幻音坊背后之人身上,尽管在无数次的希望和失望中来回转换,可他就是不愿意相信她死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也不想放过。
“沈惟憬。”
外面传来一声呼唤,听到这声音,沈榭顿时便觉有些头疼,他掀开车帘不耐地看了眼,梅斯年正从自家马车下来朝这边走。
待走到沈榭面前时,梅斯年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我上次给你送的药你吃了没?”
“……”沈榭没好气道,“拿去喂狗了,你若是没什么事就起开,我如今有正事要办。”
“别啊,”梅斯年连忙开口,“我今天还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
沈榭问:“什么事?”
梅斯年脸上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你好像被戴绿帽了。”
沈榭:“???”
有了往次的经验,梅斯年凑近了沈榭才道:“我昨日不是带小翠出来逛街嘛,恰好碰到了北离随王和永宁公主在对面酒楼,我想着这永宁公主日后可能就是我弟妹了,便多瞧了几眼,谁曾想,我竟看见了随王看永宁公主的眼神不一般。”
“……”沈榭有些无语,正欲让他滚开别碍事,结果又听他道,
“你可别不信我,我在外面厮混了那么些年,见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怎会分不清男子看向心爱之人的眼神,绝对错不了。”
沈榭本觉有些荒唐,但忽然又联想到了一些事,怔愣片刻后笑了,他一把将趴在车窗上的梅斯年推开,对着车夫道,“加快速度。”
幻音坊此刻各种悦耳的器乐声交杂在一起,让人一听便觉心神宁静。
轻歌坐在木清辞对面,瞧着她淡然的神色还是忍不住问,“姑娘当真不准备露面吗?”
木清辞笑着摇摇头,只是这笑略显苦涩,“不了,我与他过于相熟,一次两次还好,若是相处久了,难免会露馅,你记住我同你说的便是。”
“姑娘,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轻歌有些欲言又止。
木清辞笑道:“你有什么直接问就是。”
轻歌眼中带了一丝探究,直直地盯着木清辞的眼睛,“姑娘,你既从未怀疑过昭国公,如今也准备同他联手,可为何,却不愿告知他你的身份?”
“……”
“你体内的毒,是不是还尚未清除?”
随着轻歌这话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就在轻歌以为会得不到答案时,木清辞才开口,“血影之毒,天下无解。”
闻言,轻歌眼中尽是难以置信,她摇摇头,眼眶发红,“怎会,思佳不是已经帮你解毒了吗,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木清辞道:“思佳给我种了用她的血从小养大的蚀心蛊,此蛊可吞噬逼近心脉的毒素,所以我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这蛊,最多只能活四年。”
轻歌声音哽咽,“所以你只余下一年不到的时间?”
“倒也没有,”木清辞拿出手帕凑过去为她擦眼泪,“思佳不正在研究解毒的方子嘛,说不定等明年开春前,便已研制出来了。”
“姑娘……”
木清辞转而又道:“就算到时候她没有配出解药,但她还有一颗续命丹,服下后还能续半年的命,我至少也还能活到明年夏天。”
听到她这般无所谓的语气,轻歌再也没忍住,任由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姑娘,你……”
木清辞轻叹一口气,劝慰道:“你不用如此,要相信思佳,就算不可以,多的这几年的时光,也是我赚了,至于沈榭……”
木清辞苦笑一声,闭眼掩去眼中的落寞,语气极轻,“若思佳能配出解药,我自会亲自同他解释,若是不能,又何苦让他再经历一遍永失所爱的痛呢?”
三年前他将自己锁在屋里的那三个月,木清辞不知道他是如何渡过的。
她也不敢想。
这种痛若再来一次,让他怎么走出来?
眼瞅着轻歌眼泪止都止不住,木清辞笑出声,“行了,别哭了,沈榭该到了,你收拾一下过去吧。”
轻歌抽泣着起身去洗脸,待她恢复如常后,沈榭才到。
轻歌让人把他领到隔壁屋子,拿了顶帷帽罩在头上,这才过去。
见沈榭端坐桌前,轻歌对其福了福身,“昭国公。”
沈榭抬手,“不用多礼,坐吧。”
“多谢。”
见轻歌坐下,沈榭便开门见山地问,“你就是这幻音坊的掌柜?”
“是。”轻歌说完动手给沈榭倒了一杯茶。
沈榭只看了一眼,并没有喝的打算,又问:“你费尽心思引我前来是何目的?”
轻歌笑出声,也没有跟他绕圈子,“国公爷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自然是相同您合作,共同洗刷长公主和靖康军的冤屈。”
沈榭轻扯嘴角,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警惕,“同我合作?你莫不是忘了,当年这案的主审可是我。”
木清辞跟轻歌说过,沈榭此人,若是你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将他糊弄过去,就最好实话实说,“当年一案国公爷请旨主审应是想掌握证据,以待日后翻案,实不相瞒,我一开始也怀疑过您,故而现在才找上您,还请国公爷莫怪。”
沈榭扬了扬眉,没对她这话作何评价,只问道:“你是何人,与靖康军又是何关系?”
“我本名方知意,乃靖康军左前护军吴天望之妻。”
“那这幻音阁?”
“里面的人皆是靖康军遗属,因怕被人认出来,所以在接待客人之时,每人都会掩面。”
“你们谋划这些事,裴熙川可有参与?”
听此一问,轻歌不由感叹木清辞当真是神了,就连沈榭会问的问题,她都猜的分毫不差,此刻轻歌应对起来也没有那么吃力,“国公爷怎知烟云阁也牵涉其中?”
知晓长平长公主与老阁主有牵涉的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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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又少,自然也就没几人知道木清辞同烟云阁的关系。
沈榭方才这话,明摆着是在试探轻歌。
沈榭眼中情绪不明,只道:“你只需回答我就好。”
轻歌点头,“有,当年我夫蒙冤身死,家公家婆受不了打击,疯的疯,病的病,不出一年皆悲痛身亡,我更是受尽各种白眼,被当地恶霸强占,后又流转至青楼,裴阁主正是此时找上的我,说他应一故人之诺,必要让此案昭雪,后我便跟在他身边,救下了许多被世人欺压的靖康军遗属,我们这些年一直在暗自打探消息,”
轻歌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沓信件递给沈榭,“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年打探到涉及当年之事的人,张郎中,江司户,赵知州等人皆已伏诛,里边也有他们的认罪书和供词。”
沈榭轻蹙了下眉头,“张郎中一事是你们安排的?”
“正是。”
在隔壁屋中的木清辞心中咯噔一声。
沈榭低笑了下,“既然想要与我联手,为何裴熙川不亲自出面,你又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轻歌面对沈榭的接连询问,如今也有些招架不住,“阁主如今在瑄王府中,日后自然会亲自来见国公爷,至于我,”
轻歌取下帷帽,“蒲柳之姿,怕污了国公爷的眼。”
沈榭仔细打量了轻歌几眼,后又将手中还未来得及看的信件放桌上,冷笑一声,明显不是对轻歌说的,“既然费尽心思引我前来,为何又不敢出来相见呢?”
“……”轻歌诧然,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国公爷在说什么?”
沈榭没应此话,而是道:“我给你一盏茶的功夫,若是还不愿出来,我就离开。”
“……”
轻歌正欲再开口,在收到沈榭冰冷的眸光后她便放弃了辩解。
她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露馅了。
时间就这样在无形中流逝,对面的房间忽然响起一阵婉转绵长的竹笛声。
笛音清越,如丝如缕,又带着一丝凄凉,余音缭绕,与旁边的琴声交缠,明明不是同一支曲,可听起来也觉缠绵悱恻,十分和谐。
良久,木清辞才轻吐口气,起身推门出去,大有一种壮烈赴死决绝。
木清辞走进去轻拍了一下轻歌的肩,对她扯出一个笑,“你先出去吧。”
轻歌点了下头便离开了,偌大的房间只余下两人。
木清辞对沈榭行了个礼,“国公爷。”
沈榭瞧着她那张陌生却又觉得有些熟悉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盯着她耳下看了片刻才出声:“需要我把方才所问的话再问一遍吗?”
“不用,”木清辞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方才轻歌所言不虚,只不过这幻音坊背后真正的人是我而已。”
沈榭轻微眯眼,“那你又是谁?”
“我叫李湘,靖康军车骑都尉李峰的妹妹。”
“是吗?”沈榭意味深长地瞧着她,忽而快速朝木清辞伸手,在她耳下一扯,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下。
木清辞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懵。
沈榭瞧见她真正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玩味道:“我倒不知,永宁公主何时成了我南靖的人了,还是说……”
“这北离公主的身份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