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吁天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雪刃森森.佛魔凡星.沧海鱼龙.火烈昆岗 官军炮火隆隆,将这山谷炸得乱星横飞,间而还伤及无辜野兽和飞鸟,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幸好袁承天和赵碧儿身居高处才得以幸免,可是见到山石乱飞也是惊人之至。 袁承天见状便自起立,欲待跃身下去。赵碧儿见袁师弟要以身犯险,惊道:“阿天,你要干嘛?”袁承天忽然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碧儿虽然这位玄天教的茅教主也非正人君子,可是我见他也不是无耻小人,虽然有时行为不堪,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所以他今日受难,我岂能忍看官军肆意横行,咱们坐视不管,岂不有失侠义道的行为,以后又如何行走江湖,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出头相助,否则我真的心下不安,只怕将来也是……” 赵碧儿见他慷慨激昂的样子,心想:他总是这个老样子,从来不知变通,当初在昆仑派时也是这样为师兄弟顶下本不是他的罪责,以至让师父罚站雪地,以为悔过;那时自己见他端的可怜,便用力将那柱香使力吹动,以期让它快快燃烧殆尽,这样他便可以少了寒冷,免了在雪地罚站的时间。可是这位桀骜不驯的师弟总是不领这份情,说他心甘情愿接受师父惩罚,内心之中一点也不怨恨师父,因为他已不是小孩子,应该知道是非关念,所以受罚是情甘所愿,不关他人;可是她内心着实怜悯这位师弟,不知为何一日不见便心中空索索,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只有师弟在眼前才有快乐的时刻,只是世间美梦容易醒,不容易长久,也该珍惜眼前人,莫待无花空折枝的千古怨恨!今日见他不顾自身安危,要为别人的事义勇而出,似乎自己也无可辩驳,因为排难解纷本是我辈所为,又谈什么斤斤计较,所以她没有理由阻止袁师弟不出头,所以只有不言不语示以默许。 袁承天起身,忽觉头晕目眩,体内的真气不足,脚下有些虚浮不定,仿佛随时都有跌倒之虞,这时才想到吸入那怪怪的香味所致,只是这一路前行,便无所顾及,而今松懈下来,便感到心中不适,想来是中了这迷香之毒,虽不至人于死地,然而却涣散人的功力和意志,所以心下一沉,自己要去助拳只怕目下是力有未逮。赵碧儿见他神情不对,便问道:“阿天怎样?”袁承天将心中所忧虑的话全说了出来。赵碧儿不知为何非但心中不担忧反而暗暗生喜,也许可以避免了无谓的争杀,所以他内心是倾向袁师弟莫要出手相助于那玄天教主茅元化,因为她心里总是不喜欢他,而且心中还有些厌恶的情绪,只是无法向这位仁义的师弟尽言,所以见他头晕似有不支,反见喜色。 下面官军已趁火炮轰炸之时,驱兵而进。那千总陈平安役使官兵弓箭齐发,也不讲什么武林规矩和江湖道义,在他眼中只要剿灭这玄天教也就是了,管他什么仁义?在他眼中仁义道德只不过是幌欺骗世人的幌了,只是用来算计人用的,至于其它也就罢了,所以他从来都不把仁义道德放在眼中,只管一己行事,只要自己志i何得意满也就是了,管他那么多烦心事干嘛?不是有句话叫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么?”所以世上之人尽行尽是无所畏惧的无良之辈! 玄天教中几位长老身先士卒,举手抬脚之间便格杀了几名冲在前头的官兵,因为平常这些官军便行虎狼之行,所以坊间百姓便恨之如骨,今日又大开杀戒,要灭了玄天教总舵,那么教众弟子岂能引颈就戮,所以人人同仇敌忾,抱着杀敌之心,人人鼓勇而前,虽前头冲锋教众身中乱箭刀伤死亡枕藉,然后后面的教中弟孑却视死如归,抱着为玄天教舍身取义,亦是大义在人间,所以人人的勇气可嘉?袁承天见他们悍不畏死,心想:如果当年满人入关之时,天下汉人同心一气,又何惧区区几十万之众的兵士,可是当事之时,人人抱着贪生怕死的念头,以至天下沦陷,又入洪荒时代,是天下所有人的悲哀!更有吴三桂和洪承畴之流甘为满洲人役使,以至让满人入主中土,势如破竹,明室江山灭亡,这是全天下的悲哀,岂至是皇帝崇祯一人的悲哀?可是后人依旧不思其过,以至后人悲前人,一代悲一代,仿佛复国无望,正如陆剑南先生所言: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茅元化驱动木轮车在清兵千军万马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手掌出处便已杀了几名近身的清兵。袁承天见他坐在木轮车中作战,心下奇怪,先前他是可以行走自如,怎么忽然之间要仰仗这木车,难道他腿脚不可以行走?只是这个好像决无可能之事,自己先前见他明明可以行走自如,这其间定然发生了变故……岂难道……正当此时只听他啊呀长叫一声,从木轮车上翻倒在地,背后被人插入一柄长刀——凌厉无比的鬼头刀,只见一名教中弟子装束的人正冷冷看着他,发桀桀的冷笑。 茅元化见是自己最为得己的义子,名字叫做湛天雷——他可一向乖强听话,对教主之言可说言听计从,从不敢忤逆之举,今天怎么胆敢出手杀害教主,这可是罪大恶极的行为,为世所不容。茅元化戟指他说道:“天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湛天雷道:“义父实在对不住,我志不在此,咱们玄天教与朝廷为敌,终究行为不堪是为贼,所以天雷便要弃暗投明,不再想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那样只会死个不明不白,何苦来着?所以天雷只有不肖了,请你原宥天雷则个!”他行忤逆之举,还要别人原谅,你说天下焉有是理?袁承天在高处听到这湛天雷说这话便觉得小人行径,看来这茅元化凶多吉少,最怕临阵变节的人,看来今日玄天教危矣,自己该当如何? 他此时正调息体内两股交战的气息,以期将自己内功心法导入正轨,不为外邪所误,这正是水济交融的紧要关心,不可为外物所扰,否则便前功尽弃,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便是这玄天教主性命当口,自己也不可以贸然下去,那样非但救不了人,自己还有可能走火入魔的风险,所以只有自己将任督二脉气息调均,然后身无所累,才可以应敌机变,这样才有胜算。赵碧儿见袁承天潜息运功,以期恢复内功心法,知道他还要去助那玄天教主一臂之力,因为道义所在,不可抛弃,这也是他的性格所至,如果是大师兄便不能够,这也是因人而异的事,谁也勉强不来。 崖下的玄天教教众和官军厮杀正酣,只见一时尸横遍野。此时茅元化虽背脊中刀,他也顾不得拔刀,只是尽其所能毙杀敌人。湛天雷本意一刀便可取其性命,不料义父神勇,可说是勇者无敌,虽背后被插一刀,可是手掌起落毫不迟缓,只是心中更恨眼前这个义子……原来他只所以坐在木车之上督战,皆因自己忽然双足竟自酸软不能行走,只有以车代步,否则群龙无首,只怕局势不堪,所以他只中了别人暗算,可是还要出战;当事之时便心中纳罕,不知是谁悄悄下了毒药,以至让自己虽不至死,然而武功便大大折扣,不能全力施为,这也是他甚为遗憾之事,现在终于明白身边的奸细非是别人,却是自己的义子,好,真是好的很!不想自己这多年来,对他关心倍至,从来没有责罚,可到头来终是养虎为患,反伤自己,可说是件得不偿失,还好今日危难关心,识清了其狼子野心,为时还不算晚。他先是将湛天雷一掌击飞,虽然背后受重创,但是他雄心壮志依旧在,决然不会束手就擒,那怕战死在沙场,为教众表率,也不要苟且于世! 赵碧儿身子虚弱,要她下去却是不成。袁承天忽地长身,跃下高崖,于仰天长啸声中已连环出手将近身几名清兵格杀于掌下。陈平安本来便要一举拿下,谁料半路杀出了又一个劲敌,因为他从高处坠落,身形飘逸,处处透着不凡,而且出手之际便毫不留情格杀几名清兵;所以他先是一惊,接着又怒,心想:大胆忤逆乱党,青天白日竟敢格杀官军,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所以心下冲冲大怒,二话不说劈手从近身的兵士手中夺过红缨长枪,啪的一声甩在地上,竟而震起尘土飞扬。他觑准时机,长枪刺出,正如枪出如龙,向着袁承天哽嗓咽喉而去,势要一枪毙命。可是袁承天又岂是易与之辈。袁承天见了心想:这千总陈平安非是良善之辈,自己可不能轻易饶过他。所以袁承天将刚刚从清兵手中劈手而夺的单刀挥得风雨不透,将陈平安刺来之枪一一封之门外,不得进入半尺之内,这下大大出乎这位千总的意料,因为平常少有人是他的敌手,今日可算碰上了棘手的对手,看来自己只有放弃了,似乎才可以避免两者其一受其损,否则决无幸理!可是转念一想又是不成,当此紧要关头自己怎么可以打退堂鼓,岂不是犯了兵家大忌,古人云一鼓作气,而现在自己意志消沉,灰心丧气实在不该? 袁承天此时深知只有擒贼先擒王,否则今日这玄天教非有灭顶之灾不可,那么众教徒非遭毒手不可——他们可都是出身贫苦人家的好儿郎,只是为命运生活所迫才不得已加入魔教,其实说到造反那也未必,因为他们这样也只是为了一口饭,否则谁愿意铤而走险,谁不知道岁月静好,可是生涯不允许,只有在茫茫尘世中讨生活,今天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到明日的阳光,人生之中总是充满了意外和惊喜,不知那个先来后到,命运命运谁可把控? 茅元化不意袁承天在此间出现,甚是意外,不觉呼唉道:“袁兄弟你我一起杀贼!”他说完这话,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不觉哑然失笑,心想:自己身在巢穴,其实为贼,却说人家官军为贼岂不可笑?袁承天听他说得言出由衷,不是虚情假义,所以觉得朋友可交,便也大声道:“茅教主咱们并肩作战,杀他个天翻地覆!”茅元化深为感动,心想:袁门有此少主想不中兴也难。此时二个同仇敌忾,颇有些意气相投的意味,所谓天下英雄惜,从来如此! 这千总陈平安见两人说话直把自己当死人,仿佛自己成了他们瓮中之鳖,真是气煞人也!不觉将手中长枪耍将开来,仿佛磨盘大小,卷起地上枯枝衰草向着袁承天和茅元化二人刺去,竟是要一箭双雕的架式,可惜他取胜心切,却然不明白一心不能二用,否则决无幸理。袁承天还好,身在平地,不受行动约束,纵跃高下自如,可是茅元化此是脚不行,受困于木轮车中,所以武功便大大折扣,不能够尽情发挥,所以实际上是袁承天对抗陈平安,所以两下一时胜败难分。 山谷之中清兵和玄天教众厮杀,血染青山,尤有火炮轰炸的山石散落遍地,更有飞鸟良禽受难,夕阳之中犹见残阳,北风吹来冷彻入骨,可是众人生死以博,全然不顾。陈平安见一时难以奏效,心想还是以退为进,他日再行攻山,便自撮口为哨,将残余官军集合,道声后会有期,便率同兵士打道回府,行走之间井然有序,并无惶张。此地空留下湛天雷——这个教中叛逆之人,只见他脸上惊恐莫名,因为他大约知道教主——也便是他的义父决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心中无此忐忑,战战兢兢,仿佛可以感受到大祸临头,眼中都充满了恐俱。袁承天见他如此情状,心想:男儿纵有一死,也未必吓得如此吧?其实他那里知道玄天教对教中叛逆之徒历来怎罚尤严,是别人所无法想到的,所以这湛天雷才惊怖如此。 这是他们教中事务,袁承天知道自己无能置喙。只见茅元化催动木车来到湛天雷面前,说道:“天雷,真是懂事的好孩子,长大了,知道恩将仇报!好的很!”他这时才将背后之刀取下,血湿衣襟,还好教中长老过来为他点穴止血,再上金创药,血流便止,只是他心中着实伤痛,因为自己平生所信任的义子竟然会在玄天教危难之时背叛自己,而且还要杀了自己,这真是可恨之极。他见湛天雷目光四下游走,知他心中有了打算,是以要厮机逃走,自己怎能让他如愿,否则自己这个教主也不用了。 湛天雷岂能坐以待毙,他见茅元化稍为合目,似乎有些困了。他忽地双手前扬,手中几枚毒菱飞去。他借机要跃身而起。岂料茅元化早防着他有此意,大衣一张将毒菱兜收其中,然后左手二指一弹一枚石子飞出,打中这湛天雷的腰间穴道,一时僵立不能动弹,然后笑道:“天雷你敢嘛要这样对我?如果不是我将你抚养成人,你能有今日之成就?本是这教主之位是你的,你为什么不可以忍一忍,偏偏这样着急地杀我?我对你不好么?” 湛天雷哑声细声道:“你对我好?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为什么要入这不伦不类的魔教?毁我身体,坏我发肤,非男非女,在别人眼中成了怪物!你知道我心中有多恨?我私底下便想着逃出这牢笼,这是非人间!虽然荣华富贵,可是我心中不甘,为什么不是个完全的人?”茅元化道:“你指天骂地也是无用,咱们这教起自东北极寒之地,先前为异国异族所创,后来中土一位有大智慧者不远万里去求取证果,后来跋山涉水几经忧患才认总教为宗,咱们只是个只派,不信佛道,只信玄天之主,奉为正道,可是咱们教门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教中人无论教主和信众一律净身为奴,事事奉教主为尊,所谓洪福齐天,不得有人置疑教主一言一行,只有事事遵从,今日你身犯教中七出之条,可说罪在不赦!可是我念天地有仁心,所以不欲立既赐你身死,我有药丸,你自服下,来去无痛苦。”他从怀中取出一瓷瓶,倒出三粒闪着绿色的药丸,伸手弹其下腭,湛天雷此时已是受制于人,不得不就范,张口吞下,心中暗想自己这是在劫难逃了。额上冷汗淋漓而下,因为他是知道这位茅教主身上有噬魂五毒散——是一种最为厉害的毒药,初时倒不怎样,只要半个时辰之后毒药发作,仿佛体内五脏六腑有万千毒虫绞动,最是痛楚难当,而且要身受七七四十九日之苦,方得身死,最后只剩一幅骷髅形状,其间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感到生不如死的苦楚;所以今日他被迫服下这药丸自然是惊恐不已,世间之人又有几人可以坦然面对死亡而了无愧色? 袁承天将这情形瞧在眼中,只是不能阻拦,心想:这也是湛天雷罪有应得吧!因为他实在不该出手偷袭义父,这是为世所不容的无耻行为!他犯的错自然他要受惩罚,别人也不能代他顶罪。他见似乎再无它事,便与茅元化道别。茅元化似乎心有不舍,嘴唇动了动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心想:这位袁兄弟少年可为,其志不在常人之下,似乎志在天下,只是观他印堂似乎气色不佳,而且……好像是天煞孤星之命格,虽志大如天,只是成就未必成功,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他所领导的袁门势要反清复明,这原本不错,可是天下大势似乎已定,想要复国只怕千难万险,便如自己在这延州苦心经营这几十年,还不是籍籍无为,一事无成,虽教众过万,只是人心不齐,都怀着各自的私心杂欲,仿佛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也许将来只待这位袁门少主登高振臂高呼,我辈再行义举,或可成功! 晚风吹凉,道路之上袁承天和赵碧儿各乘一马,在山路崎岖之间行走,信不由缰,此时北国白日犹可,晚间却冷;好在他们有武功,所以也不觉得冰凉。只是心境不同,先前他们一路北上,期待可以见到那玄天教的长老茅元名,让他默写出《无相密要》的要旨,好驱其体内邪毒,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他又自去了京都;两个人岂不是白白浪费时光,这些日跋山涉水全是白费,想想心中有气,心想:莫非老天也与我们成心作对?想到此节赵碧儿不觉双眸含泪,神态萧索,心中的痛楚可想而知。 袁承天一边控辔徐行,一边不忘开导于她,怕她一时想不开,便说道:“碧儿你莫灰心丧气,老天与咱们作对,咱们偏偏不服他,跟他作对,看是谁厉害?”赵碧儿见袁承天这样开导自己,不由破涕为笑道:“是不是以前你也这样骗清心格格欢心?”她话已出口,便觉不对,可是已然说出,已无回旋余地。袁承天倒不介意,笑道:“清心已有了额驸海查布,我又算什么?也许以后我们再也不可以相见,毕竟她是将军府的人,人言可畏!我不能不为她的声名考虑!” 赵碧儿又见这位袁师弟愁眉紧锁,知道他心底里依旧执念于清心一个人,他既使不说,也是如此的,因为世间情最伤心,却又无药可医,只有在情天恨海中折磨! 星星在无尽的苍穹中窥视人间的万物,看世上为爱痴狂,为爱颠倒的人都在无尽的痛苦挣扎,不知何日方得开脱? 一路时光苒荏易过,树木凋零,山花不再,只见人家屋舍之上有了冰霜,一眼看去万里江山萧条,竟有种说不出与世隔绝的况味。这日又到京城,只见京畿之地依旧繁华如昨,达官贵族驾鹰骑马在京郊之外秋猎,而底层民众依旧推车贩桨,谋求一日生计,可说是冰火两重天,有人朱门酒肉臭,有人路有冻死骨,不得不让人感叹上天之不仁,让底层百姓倍受折磨,有时竟然生不如死,都在生死挣扎,却又无力摆脱命运束缚! 摄政王府门前那两尊大石狮依旧威严狰狞,看着过往行人,大有择人而噬的架式,两根旗杆正自迎风展招,呼喇喇作响,仿佛昭示着主人的威严与气势;在京中除了皇帝嘉庆,那么便是这位摄政王权势最大,兼之他统领朝中大小奏折事务,更是皇帝的皇叔,所以朝中大小官员都对这位摄政王言听计从,不敢稍有违抗。这些时日皇帝不理朝政,只与一班满洲少年厮混在一起,正日斗鸡走狗,似乎不务正业,恭慈太后劝他也是不听,要他顾及国体,他却回敬说让皇叔多铎一力处理朝中奏折也就是了,朕无暇顾及!这下气得恭慈太后卧榻抱病,急得太医院太医七上八下开药方为太后诊治。这些事朝中之人尽知,人人私下摇头,认为皇帝实在不该如此荒唐行为,有实君上之体,可是人人又不敢直谏皇上,因为怕皇上一个不顺心,龙颜大怒便有大祸临头之危险,因为从来皇帝喜怒无常,便是前朝的从龙之臣也有被皇帝一怒之下杀掉得,所以还是自保,又何必自寻烦恼,所以朝中众臣无人谏言,便是先前大行皇帝留下的四大顾命大臣,也是缄口不言,只是心中着急,尤以和硕亲王舒尔哈齐为最,他也私下联络庆亲王端敏、军机大臣,上行走匡世衡和肃亲王和顺三人,可是他们都是不予支持,言说目下情形是摄政王掌权,朝中事务尽操其手,此时如果冒然行事直谏皇帝,只怕闻知惊觉,岂不是打草惊蛇,反而坏事,所以只有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因为皇帝表面仿佛一无是处,实则睿智天成,是旁人所无法企及,否则他也不是紫微星座了。舒尔哈齐听他所说言之在理,也就不惶张行事了。 袁承天进城以来便将毡帽拉低,以免被人识出本来面目,那样多惹麻烦;碧儿见师弟这样行为,也随之将自己的头发遮住半边脸,心中却想:一入京城这位袁师弟该当又想起了清心格格,如果要他完全忘掉一个人似乎决然做不到,因为一个人的心中执念是无法消除,所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也许只有两个消亡于这世上,这思念才会断决,否则便会隔舍不断,这也是世间所爱,情之所钟的原因吧? 他们现在觉得肚中饥饿,便随便找了一家饭店胡乱吃了饭,闲下来计较如何找寻这茅元名,好为碧儿去除体内之毒,虽然来时听那玄天教主茅元化所言他是奉命进京,效力于摄政王,可是世事多变,未必一成不变,所以还要审势度事,不可以轻举妄动,只有探得确切消息才可以行动,因为想那茅元名非是寻常之辈,所以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们正按辔徐行,忽见前面有三三两两,行踪可疑之人在交头接耳,似乎说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觉得心下起疑,心想:京畿之地,官军防守甚严,他们怎么还敢这样明目张胆行事,甚是稀奇。赵碧儿见状说道:“袁师弟我见他们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决非好人,似乎……”正在此时正见有一人掠身而过,窜在二人前头,回头之际向便向那干人挥手示意,意思是要他们不再说话,有要务在身,不要拖拖拉拉,要紧的事为先。袁承天但觉这人身法轻灵,伤佛柔弱如女子,心中不免一动,心想:这人好像自己的一个故人?正当此时赵碧儿拉了拉袁承天的衣袖,低声道:“你看……”只见他们七折八踅便消失在胡同之中。 待得二人上前查看,只胡同之中家家户户关闭门户,不见那干人踪影,空气之中犹自有幽兰的香气渺渺茫茫之间散之不去。袁承天更为心动,便循这气息来到一家大户之前,看了看四下无人,天近黄昏,初冬的晚上总是来得快些,尤其北方,因为天气赛冷的缘故,所以家家户户便早早安歇,所以四下寂无人声,正宜行事。 袁承天跃身上墙,探身向里张望,但见这户人家却是深宅大院,只见院中青竹和松树成荫,不见有家人走动。袁承天悄悄嘱咐碧儿待在原地,莫胡乱走动,自己过不多时便来寻她。赵碧儿满口应承,因为她知道师弟一人前去足矣,如果带上自己便多累赘,反而行事不便,所以她便在这等候袁师弟,只是心中犹自放不下,因为她也知道那干人也决非泛泛之辈,所以不能轻易视之,不然就会有不测之风险,毕竟此地是京畿之地,不是寻常地方,事事总是小心的好! 袁承天将一对青蚨抛到院中,不见有人喝问,知道下去无大碍,便跃身而下,向后院掩身而近。七折八踅来到一座偌大厅堂,只见厅中高踞的是位少年公子,袁承天不见则可,一见之下也是出乎意料,却是那朱世杰,旁边还有莲姑,更有采薇姑娘,只见厅中站满了黑压压的劲装汉子。只见这朱世杰看了众人一眼,说道:“这天下本来是我朱室江山,因当年天下大乱,为满洲人得了便宜占有天下,可是天下人心中依旧怀念大明,不忘祖宗社稷。虽然清廷时有收买天下人心,那只不过是骗人伎俩,因为他们骨子里都是提防着汉人作乱。这百多年间,天下反清复明人士前仆后继,循循不断,只为心中那份理想!我想江山从来,天命我受,别人岂能染指,所以先前我洪武门虽倍受摧折,然而在我内心矢志不渝,虽然那满洲皇帝当初假仁假义放我走路,可是我并不感激于他,因为他是做给别人看,枉想收买人心,可是我辈只要此志坚持,也不惧什么风霜苦雨,前途虎豹!” 这时他旁边的莲姑见他说得慷慨激昂,不觉现出敬仰的神情,心想:这位世子从来不忘这明室江山,我也曾几次三番劝他,何必执念于此,可是他偏偏自以为是,以为这天下除了他朱姓,别人便不可以拥有,否则便是忤逆,非是正朔。采薇见他说得激昂大义,脸上却不为所动,心想:你的能为和袁大哥比较起来只怕难望其项背,一个是大义无私,只为天下民众福祉;一个却是心心念念要逐鹿中土,重复朱明江山,至于百姓也就罢了,于此节之中高下立判,所以她对这位世子朱世杰殊无好感——只是碍于他是朱明后裔,所以才未表现出反感,更兼先前有义父在,复明社也算是洪武门分支,效力于其手下,只是自义父去后,复明社已然明存实亡,只是有零星的弟子还是割舍不下那份“反清复明”的热情,所以私下又招集人手,寻了采薇为教主,再行义举,可巧不巧这朱世杰虽处境堪忧,然后心中依旧有宏图大业,于心不甘,蠢蠢欲动,又自暗中招集天下绿林好汉效力于他的洪武门,因为他倚仗自己是朱氏后裔子孙的名号,便容易招集人手,此次京都聚会,便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要刺杀这摄政王,因为这些年摄政王多铎四下捕杀天下反清复明的教派和人士,所以天下有志之士对他恨之入骨,私下里恨不能寝其皮,啖其肉而后快者!——只是这摄政王非但机敏过人,而且侍卫云集,更兼他身有武功,王府中的终南剑派掌门白一平和昆仑剑派傅传书有此二人坐镇,可说于王府中行刺此举万万不可行,只有另谋机会,另辟磎径,方有一击必杀的机会,只是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万中无一,所以只有静待,天可怜终于等来了机会。十月初九日便是这位摄政王代天子去天坛乞福的日子,他必定行经出禁城神武门,也就是大内禁城之北方,一路行经法华寺到天坛为皇帝乞福,本来此次理应由皇后前去,奈们皇后忽然染疾,所以只有让这位皇叔摄政王代为乞福,这件事京城中人皆知,而摄政王也洋洋自得,觉得皇帝委以重任,可见对他这位皇叔的重视,而将那位忠义千秋的和硕亲王撂在一旁,不予置喙,想到此节他便从内心想笑,因为朝堂之上这位舒尔哈齐王爷,虽然二人同为胞弟,可是他为人总是刚正不阿,总以为自己是这天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所以一至眼中无人,时时在朝论中与其相左,所以两个人明争暗斗,谁也不让他,虽然表面和和气气,而私下里两个人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方才罢休,朝中官员自然无人敢于干旋,因为得罪谁都不可以,他们两个人都是皇上甚为倚重的皇叔,所以只有明哲保身,谁也予以支持,人人仿佛中庸,和光同尘的姿态,其实非是人无是非感,实在因为是处身于利害之间,自然是不受连累为是,否则祸及身家性命,空落名头,得不偿失。皇帝自然知道这位和硕亲王自己的皇叔一心为社稷,虽有时也力主剿杀天下忤逆乱党,但是其心无私;而摄政王权柄在手,野心便也来得大,他极力剿杀天下反清复明社团,当然一方面可说是为了清国社稷,可是也有私心,这样可以师出有名,借皇帝之手诛杀天下异己,以为将来自己的野心扫平障碍,所以私心更大于为公,朝中诸臣甚明了于心,但碍于人家是摄政王,便是皇上有时便要言听计从,更遑论这些臣下,所以朝中暗中形成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是以和硕亲王舒尔哈齐忠义朝廷之人,而一派则是以摄政王多铎心怀野心之人,虽然表面波澜不惊,未有争斗迹象,然后私下却互相制肘,不让对方好过,而高高在上的皇帝似乎无知无觉,看着下面臣子争斗,不予置议,仿佛从来没有的事,皇帝天颜失聪似乎从来未有之事,可是这位少年皇帝只管与一班满洲少年厮混,有时朝政也不议了,交于摄政王全权节制;和硕亲王见这样不成样子,心下焦急,几次三番要进宫面圣,却都被执事太监拦了回去,说皇上无暇见臣下奏事,如有可交于摄政王全权处理!舒尔哈齐听了气得几乎七窍生烟,心想:皇帝一味耽于玩乐,这天下朝政岂不荒废,那么将来之局势不堪设想……可是他虽忧国忧民,奈何不被上听采纳,也只有私自叹息,只觉得自己如那诸葛武侯一般,虽有报国之心,而无报国之门,英雄空自叹息,正所谓:倩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可惜流年,忧愁风雨…… 朱世杰这时从怀中取出一本名册,看了看厅中众人,声音悲怆道:“明室亡国百多年人,天下汉人寄人篱下,不堪其辱,但是人人心中却有故囯梦,不忘自己的本来面目,本来的邦国所在,人人都怀着反清复明的心,百多年间从未断绝,可见汉人虽也懦弱,终要复国,我洪武门虽几近亡灭,可是在下身为朱明后裔此心矢志不渝,不忘故国明月,天下虽为左衽,然而终要右衽,想我洪武爷当年气势远迈汉唐,可惜后来子孙不肖,以至天下沦陷,哀哀众民受难,是我先皇之罪也。在下虽也不肖,但思量自己虽武功不堪,却也要学一学当年洪武爷故事,方不负这大好头颅!”厅中众人听他说得血脉贲张,义愤填膺,心想:果不其然,做了亡国奴的滋味诚然不好受!何如挺起大好头颅,与世一争,方不负来这世上一遭,否则浑浑噩噩何如犬马? 众人在名册之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籍贯,以便以后好加以联络。朱世杰仰头饮干了酒,说道:“天下四方皆为兄弟也!”然后众人便谋划如何行刺这位杀人无算的摄政王多铎——因为他城府极深,而且做事不留痕迹,对待反清复明的人士从来心狠手辣,所以天下的英雄好汉都以诛杀此獠为幸事,但是每次都功败垂成,往往中途折腰,皆因走露风声,让其先知先觉,以至枉死些反清复明的好兄弟;所以今次自然要谋划得当,不能有所失误,否则以后他权势坐大,便难以诛杀,那便是天下英雄好汉的梦魇,所以此次行刺,必要一击成功,否则不成功便成仁,也决不可以落于其掌握之中,所以他们思之再三,还是人少为要,这样目标也小,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以免打草惊蛇,方有胜算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天街踏尽公卿骨.我辈岂是一黄巢 袁承天见他们谋划计谋,只见这时厅堂之中只有朱世杰、采薇姑娘、莲姑还有三个神情透肃然的汉子,料想是洪武门好手,否则不能与闻其事,因为这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岂能等闲视之。 袁承天屏住神息也难已聆听他们说些什么?因为几个只以筷子沾水在桌面上写字,这样话不传二耳,不易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袁承天见他们这情形,心下着实敬佩这位世子朱世杰——处处小心在意,是别人所无,可见朱明子孙名下无虚,只是有一节他却忽略,成事在于天时、地利、人和这三者似乎都利于他们,可是其中最为紧要的却是地利,毕竟京畿之地不在其势力范围,更兼京城驻守步兵、神机营、火器营,非同小可,他们区区几个人能成大事,实在堪忧,更可忧者乃是采薇姑娘也厕身其间,自己又不能置之不管,因为当年自己在丘方绝面前可是答应过要护她周全,一生不得让人侵犯,否则何以为人? 他再抬头看时只见偌大的厅堂已然空无一人,原来便在自己瞑思苦想之际,众人已分头安排各自的事情去了。一时之间天地又归于宁静,只有当头高空一轮似明非暗的明月照着这瓦陇之上寒霜。他竟不知冰冷,也许是适才关心则乱,全神关注厅堂中众人行止,便自忽略自己了,只是心中有个念头:自己袁门要不要也归于这朱世杰所领导的洪武门,如果要归顺于他,从内心讲自己非但不愿意,也不心甘,因为这朱世杰所贵为朱氏后裔,可是却是心骄气傲,仿佛别人皆是臣下,唯命是从,俨然颐指气使的气派,所以为人不喜,从内心深处来说袁承天对这位自命天皇贵胄的世子殊无好感,而且厌恶,说不上来的那种厌恶,心想:如果此人真的将来得有天下,未必是天下人的幸事;——可是自己的袁门初衷不就是反清复明么?而今眼前之人便是朱明后裔,难道自己真的弃之如敝履不成?这似乎与初心背道而驰?一时之间纠结不下。 赵碧儿见袁师弟神态萧索地走来,便问情由。袁承天含乎其词推了过去,两个人胡乱找了家客栈安歇,只是一夜之中袁承天反来覆去睡不着,总是纠结自己袁门要不要加入朱世杰的洪武门,临近四更天时这才愰愰惚惚入睡,睡梦之中又见师父赵相承敦敦教导他要以民族大义为重,不可因私废公,否则天下将重回洪荒时代!袁承天不觉惊悟,是呀!天下本就应该有英明天纵的君主掌控,否则各自为政,法不令出,岂不天下大乱?想通此节也便心神安宁,酣然入睡! 京城黄土铺垫,净水静街,京城闲杂人等不得出来观瞧,——因为摄政王多铎此次代天子去天坛祈福,亦求国泰民安,所以执事兵士便将不相干的人等严令不得在京城大街之上任意闲走,所以昔日繁华京城便显得格外冷清,只有初冬的日头缓缓升起,照耀京城每个角落,它从来不因人的贵贱而分之不均,总是照耀世间的每一个角落,让每个人心中不再寒冷,上天还是公平了一回,所谓雨露均沾,又如生死一道,世上之人谁可逃脱,便是历朝历代的君临天下的帝王也是难以逃脱,上天又自公平了一回,纵使其生前颐指气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可是总究是大限难逃,可见上天还是怀有仁慈之心,假若那始皇帝得有长生不老之药,那么将是天下所有人之梦魇!所以说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所谓:天数使然,诚不欺我! 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兵士执刀执戈,人人神气透着睥睨天下的气慨,仿佛身在朝廷,便为皇帝荣耀,君上生死安危佛大于一切,他们便是性命不要也要护主周全,因为人人心中都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从来君要臣死臣不敢死,父要子亡子不敢不亡,这是三纲五常,从来如此,谁也不可以坏了这规矩,人人心中只有君王,而目中无百姓,只想着帝王的千秋伟业,而忘却了自己也是那磊磊白骨中的一员,所以可怜天下人,犹自酣睡不知醒! 摄政王掸了掸朝服,目光睥睨一切,看了看偌大的京城,再看自己的王府更是鹤立鸡群,尤其那座假山更是高出京中所有王府的宅第,便是禁城大内也在其下,人在假山之巅几乎可见毫不费力俯瞰大内的兵士的行动,其实这已经是越制,而且大有谮越之嫌,只是这摄政王偏偏不以为是,倚仗自己是为摄政王更兼是少年皇帝的皇叔,便行事无所忌惮,便是朝中鲠直的大臣也无人弹劾,便是大行皇帝所立四大顾命大臣也是噤口不言,因为人人都知道这位摄政王位高权重,便是这位少年皇帝也对这位皇叔言听计从,有时还不敢稍有违忤,所以便思量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都不向皇帝进谏,因为进谏皇帝也未必听得进去,反受其害,因为摄政王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先前便是有人私下向皇帝参奏其有忤逆之嫌,便遭到其反噬,最后落得丢官罢免,更有甚者贬之宁古塔,永生不得回转中土,可见这摄政王辛辣手段,让人不寒而栗,而皇帝本人对此无知无觉,仿佛没有的事,依旧和一班少年在后宫的善扑营厮混。众臣下见这位少年皇帝无心事业,也就人人心灰意冷,心想既然皇帝都无心事业,那么我们又何苦非要苦苦相谏,最后落得尸骨无存,所以时间人人都心冷,不敢热心朝政,其实也只有四大顾命大臣还暗暗下了决心,待有时机还要谏于皇上,不要忘了祖宗社稷来之不易,岂能毁于一旦! 天坛社稷,众臣和官兵严加把守,仿佛如临大敌一般,人人都怕生出意外,所以刀出鞘,弓上弦,一路行来无风无浪,心中便少了顾忌,心想:料想那些忤逆之乱党也不敢于胡来,毕竟此地乃是京畿之地,防卫甚严,所以料想他们也不敢于乱来,所以在回去的路上,便少了戒备之心,觉得再无大事。所以众兵士便谈笑风生,不如来时之紧张。摄政王则端坐轿中,闭目养神,颇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仿佛一切平静如水,无波无澜。 忽然前面人家高楼屋檐瓦陇之上滚落石子,呼啦啦山响,落在摄政王轿前。摄政王正自神思物外,忽然被这异动惊觉,忙掀轿帘问道:“怎么!”忙有人回禀无事,只是风吹叶动。多铎噢了一声,随手放下轿帘,催动队伍前行,此时正当午时,困意被适才所惊,睡意全无,心中谋算如何步步为营,攫取朝堂权力,再加收拢人心为我所用,以待将来时机来到,可以君临天下,想到此节不觉哑然失笑,有种志得意满的感觉,仿佛天下只在眼前,唾手可得,想想能不开怀一笑。 不知何时空中传来铃当声,是小儿所玩耍的那种,在空中传动,竟有些怪异,而且听来刺耳,长街竟有几个孩童当街而坐,在那似乎在斗草。前行侍卫官见到此状,心想:这些小儿焉不知事理,难道不知道今日是摄政王出行,闲人回避?他心中有气,便持鞭上前,甩手挥去向着那当街众小儿抽去,去势凌厉,夹杂着呼啸的风声,似乎便是要人性命,出手不可谓不毒辣。想这众小儿看去平平常常,似无所能,眼见长鞭抽至众小儿的脸面,官兵之中便有人不忍,本要阻拦却是为时已晚,心中不免叹息,可是也是无法,似乎只有眼睁睁看他们受难! 鞭至,风响如风而至,夹着杀人的气息,这时阳光似乎也暗淡了些,不似先前光明,反见黯然,而轿中摄政王正自谋划事业,所以对外面之事情无知无觉,此时也无人向其禀告,侍卫官先前已得摄政王允许,非常之时可以便宜行事,将来犯或者有图谋不轨之人立毙刀枪之下,不必请示禀告。所以在这侍卫官看来这几个小儿形迹可疑,也无暇多想,便出鞭伤人,而且大有取其性命之意,所谓: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人。鞭卷尘埃来至,众小儿依旧面色坦然,不为所动,仿佛看这侍卫官如同死人。这下可把他气得无以复加,因为从来没有人敢于蔑视于他,更遑论这几个小儿,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他便手下决不容情,抱着必杀之心。 长鞭呼啸而至,眼见伤人无数,忽然几个小儿也不知怎么一转,忽然成空,长鞭重重抽打在地上,立刻显出一道白印,可见他着实下了狠劲,所幸这些小儿看似平常,却是身有武功,偏偏于这间不容发之间躲了过去,这可是焉也让人气恼? 便是停下众官兵也是一怔,人人以为这几个小儿非命丧当场,殊料他们竟是身有武功,于间不容发之际偏偏躲了过去,众人心中不免惊异,心想: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人人不免提吊胆,不敢出声声张,只瞪大眼睛静观事变。 忽然他身后越众而出一人,轻蔑说道:“些许小儿都拿不下,还不退下。”这待卫官似乎有些不服,可是待看清来人也便不敢发作,因为来人非是别人,‘乃是王爷奉为上卿的昆仑派掌门傅传书,虽然坊间传闻这位傅掌门人品堪忧,然后武功却是出类拔萃,非是泛泛之辈,放眼天下少有企及,所以他自然不敢于反驳,只有怯怯退下,心想:你也只不过仗着昆仑派掌门的名头,否则……否则便怎样?他还没想下去,便听场中呼喝声起。适才那几个小儿正缠斗傅传书,斗转之间,游走之时,捉住间隙,纵高跃低,竟自游刃有余,而傅传书一时竟耐何不得他们,也真是让人堪堪称奇,堂堂一派掌门对付几个小儿竟是无所是从,也是少有之事。 傅传书心中心有不甘,心想:如果我连这几个小儿都拾掇不下,以后也不要做人了。他心想至此,周身之内功心法聚于丹田,施展出本派绝杀手,一经施展便自不凡,直迫得那几个小儿连连后退,几乎人人无有立锥之地。只是这几个小儿面无表情,仿佛僵硬如死人。傅传书不由心中一动,心想:遮莫他们都易了容,心念到此,不由出手如风,以出其不意抓住一小儿的头脑,左手顺他脸颊随势一掀,嗤地一声竟扯下一张人皮面具,只见这小儿——岂是那是什么小儿,分明是侏儒,年纪大约五十上下,是以有那如此的武功。余下几个人见露出了本来面目,不由得冲冲大怒,呼吼一声向着傅传书围攻。这时便有官兵要出手,却被一人拦住,悄声道:“不要插手,傅掌门自有办法应付。咱们且看何?”官兵见是那终南剑派的掌门人白一剑——知道此人武功和见识甚是高出他们许多,而且在王爷甚为器重,大小事务均倚仗其人,所以便不出手,也乐得免遭毒手。 傅传书瞥眼之间见这白一剑不让官兵出手相助,不由心中暗暗生恨,心想:好歹毒的人,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只是目下自己还要全力施为,这些侏儒是江湖中傀儡门所有,他们此次只所以在此伏击大约是为报昔日其鬼主李傀儡为摄政王所杀,这是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他们便事先得知消息,算准其必经此处,别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只是那样便多走路程,以摄政王之性情,他是决然不会舍近求远,那样不合乎常理。 这几个傀儡门弟子见这傅传书武功招式有章可循,便心下惊奇,又见他出招似是昆仑派掌式,不觉惊道:“你是昆仑派掌门?”傅传书见他们识见非浅,识近自己本来面目,不觉笑道:“不错,在下忝居昆仑派掌门。”一个傀儡门弟子道:“你身为名门正派为何身降清廷,做那不耻之事?”傅传书最恨别人揭他的短处,不由得大怒,掌风便自凌厉,心想我将这几个小子杀了,也好在摄政王面前显示峥嵘!只是他想的倒容易,做起来倒怪,因为这傀儡门也不是泛泛之辈,人人都身有艺业,否则他们也不敢在此行刺摄政王多铎,可见他们是有备而来,不是无地放矢。傅传书见一时拿他们不下,心下便有些焦急,心想如果自己不能立功,只怕以后自己在王府效力也不受待见,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拿下。 他正苦思应对之法时,忽地一人跃众而出,如一片乌云飘来,落在傅传书身周,大声道:“傅掌门稍安毋躁,待某家助拳。”只见他话音刚落,已是铁拳挥出,如山撼动将几个傀儡门弟子掀翻在地,用得竟是少林的拳法。那几个傀儡门弟子惊呼这是少林派弟子。只见这人呵呵冷笑,鄙视道:“他也不配。”在他眼中人人仰慕的少林派只此不堪,可见其倨傲自大,目中无人。傅传书见出拳明明是少林拳路,似乎应该出身少林,然而他却出言不逊,话中带中不屑,似乎这个名门大派不入其法眼,心中自然不解,心想也许是俗家弟子,结嗯少林,私自出走,不认师门,——因为这种背叛师门的事从来都有,并不鲜见,所以心中便先入为主,以为这人必是少林叛徒不问可知,其心中怀恨少林,所以心中便对其不满,言出无逊,毫无尊敬可言,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所谓是非功过,谁可定论? 他们二人一经联手,那几个傀儡门弟子便相形见拙,处于下锋,似乎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这时轿中的摄政王不惊不怒不愠不色,施施然走出轿子观看他们厮杀,脸上波澜不惊,丝毫看不出喜忧,仿佛这件事情与己无干,自己是个局外人,看别人争杀在他事属寻常,死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了,所以任何事在他心中都不起波澜,甚至心中还希望他们两败俱伤,至于为什么有这奇怪的念头,连他都实在觉得不可理喻,这也不是人之常情,在他心底里似乎除了天下,再无余事萦于心怀,别人自然不懂,也不理解,因为别人虽知他表面做事苛刻,仿佛不近人情,可是谁又知他心里所怀揣着家国天下的雄心壮志,他要远迈先帝,要效仿那汉武帝,开疆拓土,为万世立功名,想要标榜后世,英名传于后代!只是有时世间之事千变万化,不以人的意志为改变,往往事非所成! 呼喝声中那几个傀儡门弟子掀翻在地,傅传书此时已长剑在手,翻腕之间便刺中一名弟子手臂,接着欺身跃近便要点他穴道,要拿活口,好回去问话。岂料这名傀儡门弟子格格冷笑,透着诡异,忽地嘴角流出黑血——竟自咬破口中所藏毒舌而死——死也不要落入他们手中,那样便遭受无比酷形,那样比死还难受,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位摄政王对待天下忤逆乱党从来恨之入骨,可以说是不择手段,极尽所能折磨,让他们一个个生不如死,在这位摄政王看来以残酷手段对待天下乱党,以儆效尤,看看以后谁还敢行大逆不道之事,只是他忘了天下尽有舍生取义的英雄好汉,虽然世间英雄不常有,然而却循循不绝于世,以至这百多年间天下反清复明人士前仆后继,不因死亡而恐惧,所谓:人心不死,天下可为!因为他们内深处怀念故国明月,心头不忘自己的本来面目! 余下几名傀儡门弟子也饮毒而尽。傅传书待要出手制之已是为时晚矣,不觉心中叹息且又赞叹他们义气为先。摄政王见状,说道:“将他们搭出去,葬了吧!”心中却想:他们人人皆有义气,也算个好汉子,不能让他们尸身受辱,那样诚非大丈夫所为,所谓恩怨分明。 经过这一场风波,人人都小心在意,便是稍有风吹草动,也是人人心惊,可说风声鹤唳,人人都怕蓦然再出一伙强人劫杀摄政王,那样九门提督卢照林便罪责不小,因为京都治安是他全权节制,人人听命于他,而今日如果接二连三发生杀人事件,那么这位九门提督便难辞其咎,也可以说罪责难逃。 眼见再转过二条街便到摄政王府,众人压抑的心头才重重喘了口气,仿佛头顶去了块大石,惴惴不安的心才又放入腔中,心中只说谢天谢地,平安无事回转王府,王爷幸许一开还会赏赐标下名种物事也未可知。 前头是小巷,前后皆是人家碧瓦大屋,静静无人,静得只有护卫王爷的卫队发出官兵的脚步声,便是枝头屋檐的鸟儿也惊飞了,不见踪迹;这似乎不合乎常情,这小巷里里外外透着反常,隐隐有重重杀机,只是寻常兵士又怎会感觉得到,只有傅传书、白一剑王府中的大高手,可以感觉的到这巷中透着杀机,只是不能立既说出,那样反而乱了自家阵脚,得不偿失,又况且摄政王只怕也要责罚,所以事不到万一,都不可以说话,再者纵有刺客,也无多大风波,因为有他们两大高手亲自坐镇,又怕着何来,看谁是活得不耐烦了,敢来捋虎须! 忽然临巷一家木楼推开木窗,不防那支窗的竹竿好巧不巧落下,不偏不倚正落在摄政王的轿顶,只听格地一声,轿顶竟扯烂了一块。轿中摄政王自然震怒便大声斥责怎么回事。白一平正在其侧,便说是人家支窗户的竹竿不小心打跌在轿顶之上,让王爷虚惊一场。摄政王掀帘正见那开窗女子正望这边,神倩似乎都很是紧张,正自蛾眉紧锁,杏眼含愁。摄政王见她生得妩媚多姿,竟然胜过王府之中的众多嫔妃,心中不由一动,便道:“本王怎会怪她,只要她向本王认错也就是了。”他言下之意自然是想一亲芳泽,因为世人皆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手下人自然对王爷的意思心领意会,便自巴巴去人家楼上请那女孩下楼与王爷相见。 当那女孩出现在摄政王面前之一刻时,摄政王看那女孩子容貌神情俱是世间罕有,明艳的样子让人心中怦然心动,又见她妩媚多姿之中含有忧郁伤感的样子,这样的女孩在世间不可多得,只是人间有时美梦总容易成为虚幻,只是世人人人迷其中而不自醒,结局到头一场空,徒生烦恼! 摄政王见那女孩敛衽为礼,那行为更是说不出的淑家有风,怡怡大方。摄政王好久未见这样行为得体的女孩,心下一动,想起王府世子多福安一直物色人选不中,眼前这如仙子般的女孩如果可以和世子凤凰于飞,琴瑟和鸣岂不是好?想到此处不由欢颜道:“姑娘请起。”他竟忘却自己身份尊崇,便这样心无所忌地上前搀扶。这也难怪,看这女孩妩媚动人,招人欢喜,又怎会心藏机心,便是傅传书和白一平也这样想,仿佛气氛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 那女孩见摄政王屈尊降贵前来相搀,并不怯场,反而落落大方,——这似乎哪里不对,因为寻常百姓见到有司衙门中的人不是战战兢兢,便是畏缩不前,少有如这女孩子的举止神态。摄政王似乎也感觉哪里不对!忽地冷风不善,这女孩双袖一抖,双腕一翻,嗖嗖从袖中射出几枚袖箭箭簇之上闪着蓝汪汪的光芒,可见这箭簇之上淬有巨毒,似乎是那见血封喉之鹤顶红,可见她是志在必得。众人任谁也未料到便是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竟会出手杀人——而且行刺的对象更是当今摄政王多铎,不得不让人惊呼不已。摄政王也不是没有见过大阵仗,只是今次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怎么也未想到便是这样的一女孩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杀人手段。他也是见机的快,两个人相距咫尺,似乎已避无可避,可是摄政王是个身经百战的人,又岂会就范,便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双袖一抖一圈一卷悉数将那歹毒之极的袖箭全兜在袖中,然后大喝一声“去”悉数又将这袖箭原物奉还。这女孩子本拟可以取其性命,孰料这摄政王应机万变,竟而要反噬,心想:看来自己还是大意了些。心下不由长叹,但是也不可以气妥,所以从背后取剑在手,向着多铎便刺。多铎冷哼一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胆敢行忤逆之事,行刺本王?难道一说活得不耐烦了?”这子女孩置之不理,手中长剑已如影随形,进刺摄政王。 这时傅传书与白一平见情形不对,便长声说道:“王爷且住,让属下代其劳,拾掇下这乱党!”多铎正想退下,因为以他之尊赤手对付一女孩,确实有失休统,见两个说话,也便跃身而出,让他们两个人出手拿下这女孩,忽又想到一事,大声道:“不可伤其性命。”因为他还心中想多福安,觉得杀了她不觉婉惜,所以出言止之。 这女孩以一抵二,便自力有未逮,要知道这傅传书和白一平都是一等一武林高手,更是一派掌门,是以这女孩形式危殆,便自相见拙,似乎便要落败更有甚者虏之虞。 便在众人以为胜券在握之时,那临巷的楼窗格格打开,探出几支强弓,但听弓弦响处,已有十几支羽箭射向傅、白二人。但见箭势呼啸,只迫得二人连后退,接着喀地一声有人踹破窗棂跃窗而下,起落之间又是于间不容发之际张弓射箭,箭射摄政王多铎。这是擒贼先擒王的意思,便有卫护官兵呼啦一声围拢向多铎,口中高喊:“保卫王爷,莫让奸贼得逞!”他们话音一落,已有几个当先落地,便自从背后掣刀向着官兵杀去,这几个人都是黑纱罩头,不欲被人识破面目,人人都是武功卓绰,不过转眼功夫便已杀了百十余名官兵,真杀得鬼哭狼嗥,不胜其残。这些让人实在怀疑,这些官兵的战斗力为何如此不堪一击,是不是承平日子过的久了,人人都安逸了,便自放弃了武功,人人只想着风花雪夜,不思报效国家,只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思想,人人想着荣华富贵,那里还有家国概念;是以一与强敌短兵相接便自溃不成军,可说狼狈之极!多铎见状甚为恼怒,心想:全是无用之材,徒自丢人现眼,不想我堂堂清国王爷竟有些之无用官军,假若将来……忽地一支冷箭射来,嗒地一声将他顶戴射穿,羽箭去势不减,直向前飞去,叮地一声钉在小巷墙壁之下。他的头发散乱,心中冲冲大怒,这一群忤逆乱党吃了熊心还是吞了豹胆,敢如此不知死活,这日但教他们逃脱,自己便枉为摄政王,以后也不要在朝廷中走动了!他草草挽了头发,飞身上前将顶戴取下又自戴在头上,折返而回,从一官护卫兵手中夺过一杆红缨长枪,啪在甩在地上,试一下他的韧性,觉得还可以,便长枪一抖,枪出如龙,向着那几个蒙面汉子刺去,誓报适才顶戴被射穿之耻,否则何以为人? 傅传书和白一平都全力施为,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绝佳的表现机会,一可以歼敌扬名,二可以在王爷面前显名峥嵘,三更可以姓名大扬为天下所知。正当此时那与傅传书联手对付傀儡门的那人也加入争斗,只见他容貌说不上好看,但是他说话的声音总让人觉得刻意说话,不是本来声音,总让人觉得怪怪的,身上直起栗子,总觉得哪里不对。 傅传书本来便要多铎对自己青眼有加,好为器重,虽然他膝下有多福安这个世子,其实等同于无,因为世子头脑浑浑噩噩,清醒也只是有时,大多时间便是旧疾复发,有时只得大内皇宫太医院开出的药方,方有些微效,至于实在的情形却难说的很,因为目下似乎无有大碍,可是傅传书却明白他活不太长,因为是他害得这位世子疯疯癫癫,行止便是不堪,所以摄政王多铎近来对这位世子也是见少离多,日子久了,心中自然生出厌烦,反观傅传书相貌之俊逸远在这位世子之上,而且武功见识更是出乎寻常,往往切中要害;多铎私下便有意收为义子,只是碍于晚晴侧福晋——也便是这位世子的额娘情份不好执意收为义子,意思自是这位世子不在了,再将傅传书收为义子,那样便名正言顺,无人敢流言蜚语了。傅传书自然也明白摄政王的意思,虽不明言,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尽在不言中。 傅传书、白一平和这说话不阴不阳之人联手便是威力小可,一时间那些行刺的强人便步步后退,直至巷尾,心想索性冲出去,便自长啸一声当先一人率先冲出小巷来至大街之上,本拟可以有应敌之策,岂料正有一大队官军橐橐而来,当先一人正是那九门提督卢照林,看来是得巡兵禀告便自急急赶来,看来今日非但行刺不成,反而有落入囹圄之虞。 他们撤退之际,便有些惶张。傅传书见机正好,长剑刷刷几式已将这几个蒙面汉子脸上黑纱刺去,只见是三男二女,不是别人,当先便是那朱明世子自谕将来得有天下的洪武门朱世杰,还有莲姑,其余是谁只怕只有他们知道,旁人却无从知晓,适才那刺杀摄政王的自然便是采薇姑娘,而今的形势急转而下,本来利于他们,谁料却是风云突变,是所未料,看来脱身都难! 朱世杰看了看他们,又对莲菇说你后悔不后悔?莲菇坚定地说不后悔,和朱大哥便是死在一起也是心甘。朱世杰想起大好河山沦为他人之手,不由得将生死置之度外,心想:人生世间,死又何惧?但为大义所在也就是了。他想到此处,不由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正所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他手中长刀映日分外鲜红——那是杀人的血。长刀指处,喝天啸月,义气风发,仿佛中了疯魔,杀入官军人群,真是所向披靡,杀人无数,这也是人之悍不畏死,何所惧也?直杀得清兵哭爹喊娘,只恨自己少生两条腿。九门提督卢照林见官兵如此不堪,便大斥道:“敢有临阵脱逃者杀无赦。”他亲自挥刀压住阵脚,心想:此次乱党行刺摄政王,而且是京畿近地,已是非同小可,皇帝得悉定然龙颜震怒,因为京城治安一向是自己这个九门提督全权节制,而今出了岔子,自然要归咎于自己,皇帝如果迁怒于自己,那可是祸不旋踵,自己丢官职事小,只怕还有身家性命之危,所以他不得不竭尽全力也要劫杀拿获他们这些反贼乱党,否则他无法向皇帝交代。 傅传书见这朱世杰此时已是杀红了眼,一味杀向防守比较薄弱的官兵自然是要带同余党杀出重围。他见此情形,心想:你想逃出生天只怕也难?他仗剑而来,几式凌厉剑招将这朱世杰迫得连连后退。朱世杰知他是昆仑派掌门,投身清廷天下尽知,今日又见其助纣为虐,不由得大喝道:“你身为汉人,却为清廷效力,杀害自己同胞?你难道便不羞惭?”傅传书最恨别人揭他短处,气得手下长剑去势更疾,斥道:“识时务者为乎俊杰,你朱世杰也不看看当今天下是谁的天下,还妄想是朱明天下,你们这些乱党今日行刺王爷,如若弃械投降,或可免其死罪,否则决无幸理!何去何从你要考虑明白,否则便是那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朱世杰见他这姿态明显是不以为卑反以为荣,心中更是卑视其人,心想:他们昆仑派前代掌门赵相承何等英雄,生平急公好义,英名播于天下,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大豪杰,谁成想竟有此门人弟子,真是昆仑派之不幸!不知赵掌门倘若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傅传书手底剑式一招快似一招,招招夺人性命,仿佛和这朱世杰是不共戴天之仇人一般。其实论武功家学这朱世杰虽贵为明室世子,身份也自尊崇,可是武学渊源是靠自学的悟性和后天努力所得来得,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得来,所以甫与这傅传书交手便自落了下风,他虽心中极力不甘,可是现实明明摆在那,便是心有不甘也是无用。莲姑见到朱大哥堪堪不敌,似乎便要落入人手,便横冲过来,拼着鱼死网破的架式向着傅传书杀来。傅传书可不是怜惜之人,见到莲菇不顾生死地杀来,也不多想,左手击飞朱世杰的弯刀,右手不闲翻手为掌,将莲姑击飞而去,重重跌落在地上,但觉喉头一涌,一口血喷涌而出,身心俱伤,神情便有些不对了。朱世杰见傅传书伤了莲姑,大吼一声:“”好奸贼,今日有死而已!他忽地劈手从一名清兵手中夺了一杆红缨长枪,向着傅传书当心便挑,心中打定主意今日不成功便成仁,有死而已。采薇姑娘见这位世子此时已将那生死置之度外,心中感慨:难道今日要一败涂地?那么以后何人可光复明室江山? 白一平老早便看出摄政王下令军兵人等不杀这位采薇姑娘,意思是要让她嫁与自己的儿子多福安——因为这采薇姑娘妩媚动人,竟通身有仙子的气派,能不让人心动;所以他持剑缠斗这采薇姑娘,处处留有分寸,不伤分毫,只是要她知难而退,不再一味刀杀官兵。可是采薇偏偏不领这份情,长刀到处便是尸横就地,因为她心中顾念地是这位摄政王当年以皇帝之诏旨要自己义父身死,虽然可以苟活,但是事必连累宁古塔将军多隆——这位满洲人将帅虽为满人但是却不鄙视汉人,反而对汉人中的英雄好汉尤为敬仰,所以他和丘方绝两人义气相投,可谓英雄相惜,所以当事之时两人无话不说,所以皇帝诏旨所到,他不愿看到这位多隆将年左右为难,因为这殊非他所愿,因为他一向古风侠客之气,心中念着: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所以自裁谢知己,已全知己之恩。采薇虽然恨义父丘方绝自裁谢知己,可是当时事已发生,已无回旋余地,只有叹息,这也是英雄所为酬知己,千古皆然。而今这始作俑者近在眼前,却杀他不得,她心中能不恼恨,偏偏又被这白一平缠斗,施展不了武功,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能,堪堪落败,而白一平长剑又不伤她,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她,似乎心中不怀好意,这样一来让她更加气恼,却又无从发作,因为只有在人家剑底游走,可不是气人之极,却又无法可施,采薇便抱着趁这白一平神情稍有松懈,便自来个出其不意,斫他于刀下,只是想法很好,做起来却难,因为这白一平身为终南剑派掌门,武功剑法自是非同小可,因为摄政王重金相邀更有那功名富贵,这才出山效力于王府,否则他是决然不会甘冒天下大不韪去效力于王府——因为摄政王这些年多杀反清复明人士,更兼私下旨诏增加民间苛税所以为天下所恨,便有仁人义士甘冒杀头之险行刺这位摄政王多铎,奈何总是功败垂成,这样一来更加惹得这位摄政王恼怒,便自变本加厉严加控制天下汉人尤其习武之人的行动,而且严禁私人习武,便是锻炼铁具也不可以,只有官家办的锻炼做坊,以防民间社团结党营私作乱,仿佛蒙元之时家家户户不可以私自藏有菜刀,否则便是反上作乱的大罪,只有十户人家才可以拥有一把菜刀,而且朝廷还会定期检查,汉人除做饭之后,还要有蒙古保长保藏,做饭还要去申请,因为当时朝廷总是防着天下汉人百姓作乱,可是他总然忘了“得民心者得天下”,偏偏朝廷置若罔闻,后来天下义民起兵,由于蒙元朝廷控制太紧,以至于天下起义民兵联络困难,刘伯温便想个主意将起义时间、地点写在字条藏在馅饼之中,四下散发到起义民众手中,以至天下响应,民声共举,终于在朱重八的领导下推翻了蒙元,其国祚不长,也只百多年间! 白一平眼见这采薇姑娘杀人无数,回头再看摄政王眼中凶光一现,知道他已无忍耐之心,如果自己再一味处处容让,只怕官兵死伤更多,摄政王只怕也不答应,便是心中对这采薇姑娘有好感,也是不能容忍她这样目无王法,肆意杀人,所以他剑下便不容情,便想着在不伤其性命前提下拿下她,献于多铎王爷。 采薇见一时不能取胜,觑准时机欺身多铎身畔,刀斫其头脑,竟是志在必得。多铎怎么也未料到这位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孩竟有此杀人之心,反手为爪而出——竟是武林中罕见的绝技“空手夺白刃”的极上乘的武功,当然先要避其锋芒,迎向刀背,这样才可拿获。他虽在王府大内养尊处优,然而武功却未落下,依旧练加习练,一日未荒下,所以这一爪之势力也是非同小可。采薇再要收刀已是不成,刀入人手,不得不就范。多铎哈哈大笑,言道:“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忤逆反贼,要杀本王只怕也难!”他刀入手,然后反手点采薇身穴道,轻轻提起,放在身后,意思是要纳于王府。 那边朱世杰也是自顾不暇,连连败退,眼见采薇姑娘落入人手,也是只是干着急却无能为力,不由得心中长叹:此次一役可真是一败涂地,以后我洪武门真可以从江湖中除名。他心下沮丧之极,说不出的懊悔,直恨自己此次行动考虑不周,以至于功败垂成,而且似乎还要被他们拿去,真是一败涂地,夫复何言?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位归本来.义气千秋.苌弘化碧.后无来者 紫薇姑娘终究不敌这白一平,堪堪落于下锋,非但落于下锋,而且还有被拿获之虞。那边厢朱世杰和莲菇自顾不暇,已然无力顾及这采薇姑娘,因为傅传书最恨别人揭他的短处,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更兼心中有着请功立赏的念头,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这朱世杰——虽然他是朱明后裔,可是在他固有的信念之中只要有人忤逆自己的意愿他便会毫不留情技杀对方于剑下,而且决不会有丝毫怜悯,在他信念之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他今次又怎会放过这朱世杰,再者他们行刺多铎王爷已是大不赦之重罪,所谓格杀毋论也不为过,所以他心中便抱着志在必得的信念,要献功于阙下。朱世杰也不是不明白他这心思,只是虽有不甘,却力有未逮,往往出招不能随心所欲,眼见得可以伤害到这傅传书,又自差了一节,可说是差强人意,心中虽恚怒,然而却无济于事,也只有且战且思退路,可是放眼看去官军愈来愈多,更有那九门提督卢照林拥来,不见边际的黑压压的官兵都是卫护京师的精锐;所以看情形今日势难全身而退,似乎还有陷于囹圄之险,想想心中更加悔恨自己周划不全,以至有此之祸事,而且连累至采薇姑娘,想想心中说不出的苦楚,一时竟有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白一平见胜券在握,却倒转剑柄,左手翻出正拍中采薇姑娘的肩头。采薇姑娘一时吃痛,脚下虚浮不由蹬蹬往后退去,岂知白一平这一掌之后力又至,便自跌倒于尘埃。白一平见状得意地哈哈大笑,伸手点其穴道,提起便要丢向多铎面前,好请功立赏。 采薇姑娘双眼一闭,心中只一个念头再也见不到袁大哥了。当她被白一平提放到多铎面前时,更是不看。多铎见她犹自倔强,不怒反笑道:“有骨气的女孩子,给我福儿正合适。”采薇姑娘听他言语,心中恼恨心想你休想,我要寻机自尽也不给你机会!你是杀害我义父的罪魁祸首,我与你不共戴天之仇,岂能如你所愿? 多铎自然不知这采薇姑娘缘何对他恨之入骨,只是以为她是反清复明乱党中一员,自然对自己这位位高权重的摄政王非杀既恨,这也是有情可原,所以也不如何放在心上,心想假以时日让王府中众嬷嬷加以开导,定可以让她回心转意,那么她和福儿鸿鸾天禧还有可能,也了却了自己一桩心愿! 朱世杰在傅传书咄咄逼人的攻势之下,士气全消,全无斗志,一个不小心兵械呛地脱手而飞。傅传书见机的快,唰地一剑正刺中他肩臂穴道。他不由得啊了一声,倒退连连,立足不稳,也是跌倒尘埃,不待他起立,傅传书已是跃身近前,说道:“别动。”已是点他穴道。朱世杰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人手,虽心有不甘,却是无可奈何? 在押回的路上,白、傅二人心中有说不出的志得意满,一时觉得世间之事万事皆可为,可谓来时意气风发,去时志得意满,说不出的喜欢;只是朱世杰在囚车之中心有不甘,心想:我堂堂朱明世子今日竟沦落如此不堪境地,想想岂不可悲!一时心中暗暗嗟叹不已。 他们转过街角,眼前再过一条大街便是摄政王府。九门捉督上前打恭向摄政王谢退。摄政王多铎见已是无有大事,眼见王府近在咫只,便允他退下。九门提督见现下再无风波,先前悬着不安的心方才放下,因为如果这位摄政王如果出现好歹,他这位九门提督的非但官职不保,甚而累及身家性命,他能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见已无战端,似乎风轻云淡,也便可以安然而去。 白一平望着囚车木笼中的采薇姑娘,见她合目不视于外物,仿佛生死已不系于怀,可是心中却念念不忘于袁承天——袁大哥!她好像再见他一面,好解想思之苦!可是这终究是空想,因为袁大哥一向漂泊任江湖,为了袁门和反清复明大业奔走于尘世,又怎会知道自己身陷囚笼?自己可不是痴心妄想?想到此处,心中一时万念俱灰,不知上天为何如此残忍?让人生离死别不得相聚,仿佛此恨绵绵无绝期! 当押解她的囚车转弯之时,忽然从人家大屋之上飞起几只雀鸟,扑楞楞让人为之一怔,以为……待看清时心才放下。便在此时忽然有一条大黄狗斜刺里冲出,向着官军队伍冲去。一名官兵见状,手持长枪尽平生之力刺去,势要将这只不知好歹的黄狗格杀当场。只是他还是大意些,不料这只大黄狗忽然转折又自奔回,一个闪动在街角深处不见了,气得这个兵士啐了一口,口中暗叫:晦气!便收拢长枪,回归本队。 忽然一阵风卷地而来,吹迷人的眼睛,让众人迷之不开。忽地只见半空中人影一闪,已欺近这囚车。采薇姑娘觉得冷风不善,便自睁开眼睛,只见一人已站立在这木笼囚车之前,二话不说,双手一搓,一声“开”。已生生将这木笼囚车劈开,然后双手一扬,木片纷纷,可见这人也是神力惊人。正当此时天空中一个闪亮亮的劈雷打了亮闪,正照亮这人面目,只见俊逸之中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神情。采薇姑娘惊呼出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人不是袁大哥却又是谁?她一时无语,竟自哭出声。袁承天为何此时出现?原来摄政王一路去天坛祭祀,他便远远尾缩,因为太近容易发现,先前他本拟厕身官兵其中,只是这队官兵谨小慎微,前行之时便亲自点过花名册,确保人数无误这才上路,所以他只有尾随。既使那傀儡门弟子刺杀摄政王他也未出手,因为不是时机,纵然出手也为时晚矣!更有过来朱世杰、莲姑和采薇姑娘当街刺杀这摄政王,也是未与插手,因为这时官兵本多,再加上后来九门提督卢照林所率之步兵,更是不易轻易出手,因为出手只怕便有不测之险,非但救人不成,反而身陷其中难以自拔,所以只有寻找合适的时机,方可一击奏效,否则便是无功。 傅传书本来好好走路,忽然天降其人,本来以为又是江湖上不顾生死的亡命之徒,可是仔细一看却是自己师出同门的师弟袁承天,心中是又惊又怒又悔又恨,心想这位师弟总是如影随行,坏他好事,而自己几次三番杀他不死,也许是他命不该绝,自己枉费徒劳,可是这位师弟不死终究是他心头之患,所以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厮机杀他。 白一平见是袁承天劫囚车,刷地一声长剑在手,见袁承天分心便刺,因为这位采薇姑娘不可以被他劫走,否则此次非但无功,而且有罪,世子多福安如果得不到这位千娇百媚的采薇姑娘,只怕旧疾复发,那么多铎王爷必竟迁怒于自己,那么自己在王府之中的地位岌岌可危,所以他见袁承天劈了木笼囚车,自然心中大怒,是以剑刺其心,诛杀异己。袁承天也知这位终南剑派的掌门也是位功名心重的主儿,一心想着那荣华富贵和功名。他见白一平剑来,闪身而过,二指中出,轻弹剑身,只听铮地一声竟然将长剑弹开,这下着实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本来众人见这袁承天竟以身犯险,胆敢以二指弹其剑柄——这样的举止行为太过大胆,他也不想想如果一招失手,反被人家长剑削去手指,岂不是得不偿失,这也是他艺高人胆大,别人只怕无人敢如此以身犯险。其实这倒不是袁承天逞技显能,因为他己权衡利弊,以出其不意手法将这白一平手中长剑弹飞,也是意料中的事,因为这白一平一向托大,自以为是,全然不把别人瞧在眼中,以为自己是一派掌门人,天下少有敌手,只是他却不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正所谓:学无止境! 其实白一平之所以被袁承天二指弹飞手中长剑,皆因他太过托大,并且自以为是,所以疏于意识,这才当场出乖露丑,颇有颜面扫地之嫌。傅传书见师弟一指弹飞这白一平手中长剑,不知为何心中反而喜悦之感而无愤怒之意,大约见到别人出丑他心中便开心,因为别人的能为不能胜过自己,否则他心中便自在。 白一平也是反应的快,长剑甫一脱手,便左腿踢出,向着袁承天下阴狠狠而去,心想:这都你这无事生非的小子坏我好事,我今日岂能轻易饶过你,否则我也不用做人了。他似乎中了疯魔了般向着袁承天杀去。袁承天见他这样的泼风打法,知道他此时心智已失,如果任由一味强攻,只怕非走火入魔,经脉崩裂,死于非命,可是自己已无暇顾及,因为采薇姑娘还要自己相救,已然无暇顾及别的事。他回手一掌击退这白一平,跃身到了采薇身畔,伸手抓她肩臂,纵身向人少的地方冲去。 官兵见胆敢有人毁了木笼囚车,而且还要劫走这人犯,便自呼喝一声围拢去,刀枪齐出,向着袁承天杀去。袁承天自然明白不能恋战更加不能久留,否则清兵便会将自已和采薇姑娘二人围在垓心,自己到那时纵然有三头六臂,要想逃出生天只怕也难,因为好汉不敌人多,自己纵有万夫之勇,只怕也要被他们耗尽体力而竭不可,而今之计只有带同采薇姑娘先行而去,至于这位朱世杰和莲姑她们只有缓而图之,也不能急在一时。 傅传书这时撂下朱世杰他们的木笼囚车,向和他联手对付傀儡门的汉子道:“茅长老,他们先交给你……”“茅长老”三个字好巧不巧传入袁承天耳中,心由之一震,这茅长老莫非便是那玄天教中的茅元名不成?他回想一下,觉得不错,自己一路尾随这摄政王中途也见这姓茅的汉子联手和自己的大师兄傅传书对付那傀儡门弟子,武功招式确有他们教门的套路,只是当时并未觉察,而今回想果不其然,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而今得来全不费功夫”可说皇天不负有心人,碧儿的体内隐疾终于可以得救,这大约也是上天眷顾,否则也决不会这样巧合? 傅传书见这位昔日小师弟今日之神勇,异乎寻常,似乎拼命也似,全然不顾及自己身家性命,也要带着采薇姑娘杀出去,心想:自己要不要放他一条生路?可是当他抬头正见摄政王目光严厉地看来,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说,意思显尔易见是要他放手一搏,不能让这些朝廷乱党走脱,而且目光之中亦有殷殷期盼,因为他先前一见傅传书,但觉其俊逸潇洒颇有出尘之态,而且心中有大作为,反观自己的儿子多福安便不堪大用,只会风花雪夜,毫无作为,便心下有意收这傅传书为义子,只是他不知道多福安今日之所以有时疯癫不识别人,言语无状,皆是这傅传书所为,否则他真要将其碎尸万段,犹不解恨!傅传书见这位王爷期许的目光之中又带着严厉,便打消放小师弟走人的想法,心想:今日但教拿下袁师弟非但可以杀人灭口,以后自己忤逆爹娘,迫他们而死的事情天下人也就无从得知,自己依旧是名门大派的掌门,自己的本来身世来历世上再无人知道,否则一旦别人得悉自己是白莲宗前代掌教白莲花的孩儿,那么便难以为继,——因为白莲宗被江湖门派视为邪派,为天下所不容,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那么便成为天下江湖人士众矢之的,非但掌门做不成,而且性命只怕也难保,所以看来今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放走这位昔日同门的小师弟,否则他一旦口实不严,将自己忤逆反上之事说出去,那么自己可真要被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步,所以而今当断则断,否则必受其害,不可以有妇人之仁,否则自己可要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袁承天所向披靡,竟在众官兵中杀出一条血路。他此时已将采薇姑娘负在背后,让其牢牢抓住自己的脖颈,自己好心无所挂,一心一意杀敌。这清国官兵从未见过如此义无反顾义勇之人,虽然人人尽力劫杀,然而却事与愿违,总是阻拦不了,也只有避其锋芒,虚与委蛇,因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没必要以命相拼,便是人人抱着这种想法,所以袁承天便显得异乎寻常地神勇,几乎如入无人之境,直杀得清兵连连后退! 傅传书仗剑欺近,刷刷几招凌厉的剑招只迫得袁承天后退连连,皆因袁承天此时已然是汗湿重衣,已与清兵厮杀多时,虽他武功神勇,但是亦有武功未逮之时,因为傅传书这位大师兄已观看多时,以逸代劳,自然精锐尽出,而且他们本是同门师兄弟,剑式招数自然熟知,所以便出其不意攻打小师弟措手不及。袁承天身负采薇姑娘,已然转身不便,再加师兄要一心杀了自己灭口,所以身心俱惫,心中想:大师兄从来不念昔日同门之谊,只是想着杀人,想着荣华富贵,可与师父的想法大相径庭,真是无法可想,难道师父的一世英名便自毁在他手?自己可以说也是昆仑派弟子,虽然目下自己是袁门少主,还要领导袁门弟子反清复明的事业,可是对于目下昆仑派也决不能置之不理,否则师父在天有知也不会答应,自己还要师兄弃恶为善,回头是岸,莫再一意孤行,否则便是万劫不复之地步,到那时只怕悔之晚矣。 采薇姑娘见傅传书长剑所到之处,砭人肌肤生冷,而且处处击刺要害,似乎不死不休,心想:是我连累了袁大哥。她想到此处便自松手,想要脱离袁承天,自己生死由天,不要袁大哥舍命相救。袁承天便知其意,有些恚怒,说道:“采薇你莫要生这自杀的念头,我一定可以带你安全离开这是非之地,你千万莫有轻生的想法?” 采薇啜泣道:“可是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似乎想要你的命,我又何苦连累你”?袁承天怒斥道:“你以为我会一个人独自逃生,那是决然不会的?”他右手不停,手中长刀舞动迎接傅传书的长剑。那边朱世杰和莲姑已被白一平和茅元名联手已将二人拿下,更兼洪武门余下弟子。他二人正向这边拢来,如果三人联手,袁承天只怕再也难走。采薇见了心中暗暗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忽然西北有人杀来,口中叫道:“少主莫要张皇,属下来也。”袁承天听口气是袁门四大堂主,心中不由惊异自己先前不是让他们退出京都,前往以北张家囗再行联络天下有志之士共襄义举,不知为何今日今时又在京师出现,而且在这紧要当头,可真是久旱逢甘雨,那乡遇故知!他心下不由得喜出望外。再抬头看时正有紫微堂主鹿振衣、忠孝堂主温如玉、朱雀堂主朱啸山和节义堂主丁宽,其后又见一人破麻袋披身正是那丐帮四袋长老尹志翻,他本来便恨丐帮帮主秦于卫率同丐帮上下投顺清廷,全然忘了前代袁老帮主所倡导的“反清复明”的本帮宗旨,而今为天下正道人士讥讽,所谓什么扶危除暴之言行也只成了空话,不可尽信,不由让人想起当年有袁枚老帮主领导丐帮,何等的英雄了得,而今竟然一无是处,每每想到此处这位丐帮四袋长老便自涕泗横流,只有碧血丹心,再无关山望戎北,不见帮主神威,难道丐帮便从此一蹶不振了么?不行,自己虽身在丐帮,却对帮主殊无敬重之意,反而心有鄙视之情,心想:我大好河山被外人所掌控,你们不思家囯,反而视胡虏为君上,那还有一点江湖义气所在,便是九泉之下的袁老帮主也要恚恨,恚恨这帮不争气的丐帮中人,尤其而今的丐帮帮主秦于卫,只知道荣华富贵,不思量将来置丐帮于何地?今日他得悉这位袁门少主有难,便不顾帮规所限便奋勇而来,因为他知道这位袁少主可是那位忠义千秋的袁督师后人,而且亦有先祖遗风,似乎犹而胜之,心有天地,志在乾坤,每每行侠仗义,总是于人危难之际排难解纷,大有古之侠客之风骨,而今放眼天下这样的少年再不多见,多是浑浑噩噩,不知此生为何求?仿佛于这一生都是不求闻达于当世!他身为丐帮四袋长老,虽然人微言轻,可是心中却有不灭的侠气,知道为人当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而今便要挺身而出,那怕血溅五步,天下缟素亦当勇往之前,身死何惧身后名起名灭,亦是无所谓! 袁门四大堂主自然无暇顾及身后这位丐帮的长老,因为他们根本不识得这尹志翻,只是他尾随众人必无歹意,否则他早已出手,不会一直尾随而至到此。他们四人加入斗争,局势便既扭转,虽然四人身为堂主,武功不弱,但是与袁承天一相比较,便自见拙,然而四个联手也是非同小可,一时杀得官兵狼突豕窜,自顾自家身家性命,人人只恨少生两条腿。尹志翻跃至袁承天身畔,叫声少侠可还认得我。袁承天又岂能忘却这位急公好义的尹长老。两个联手对付这傅传书,可说事半功倍。傅传书见这丐帮中人身背四个麻袋——是位四袋长老,地位虽不甚尊崇,可是也是不低,只是不明白他们丐帮明明投顺于朝廷,为何这位四袋长老竟敢与袁承天联杀杀害官兵,难道他犯了失心病,不然的话帮主秦于卫知道了定会重重责罚于他? 可是两个人联手便自游刃有余,竟让这傅传书进不得分寸。傅传书心中自然恼怒,心想:本来可以功成,谁料横空出来这些人,真是可恶,但气恼归气恼,还要对付他们,只是一时竟是不能得手。他心中不免焦躁,便将昆仑派剑法使得泼风一般,向着两人刺去。其实他意在声东击西,看似重心在向着袁承天而去,实则是掩饰其剑底无情,招式忽变长剑招刺向这位丐帮的四大长老尹志翻。尹志翻见状自然不能受制于人,便挥手的打狗棒招架,其实傅传书本来便是要他出手,然后好反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袁承天击刺于剑底。袁承天又怎知这位大师兄的机心所在,便关心则乱,忘乎所以,去救助那尹志翻,不意这傅传书剑出意外,反挑这袁承天下腭。袁承天已然避之不及。忽然采薇姑娘横里冲来,傅传书长剑本待一剑洞穿袁承天的下腭,孰料横刺里冲来采薇姑娘,长剑去势不缓,只听扑地一声刺中她肩臂,鲜血立流不止,但是她却都不喊一声痛,只是眼神关心地看着袁大哥,心中生起一个念头:便是为他死也是心甘。可是袁承天又岂能让她死,尤其她的义父生前所嘱咐的话:你一定要护她一生周全,不得让别人侵害于她!他又岂会完全忘却,而今形势危殆,只有要这四位袁门堂主和这位急公好义的丐帮四袋长老他们审时度势,边战边走,否则他们恐怕难以脱此困境,是以他便以目示意,要他们不可恋战,边战边走,否则只怕再无幸理。 这四位堂主见少主有意自然不敢违拗,且战且走。袁承天夺过一匹马来,跃身而上将采薇缚在身后,因为此时她已失血过多,已然不醒人世,如若再加迟延只怕性命不保,所以只有尽快离开这是非生死之地。袁承天驰马绝尘而去,不忘告诫四位堂主和那丐帮长老尹志翻赶快离开此地,愈快愈好。这五个人自然明白,久战无结果,便施展平生所能杀出一条血路,纵跃之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摄政王看着他们离去,非但不怒,反而冷笑道:“好一个袁门少主,武功见识在当世绝无仅有,只可惜为忤逆乱党头子,否则为我所用,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只是有时事与愿违,人间多是憾事!为什么我王府招揽不到这样绝世少年?”他意下甚为遗憾,仿佛身边的白一剑和傅传书无足重要。傅传书和白一平两人闻言只有苦笑相对,心中不是滋味,心道:“岂难道袁承天是英雄,我们便不是,真是岂有此理。”心下颇有些愤愤不平,可是他们又不能说些什么,因为谁教他们寄人篱下,自然供人驱使,那有的自由? 白一平对袁承天的离去倒不怎么放在心中,只是这傅传书耿耿于怀,心中饶是不是滋味,心想:岂难倒我处处不如小师弟?我堂堂昆仑一派掌门竟然不如小师弟这个朝廷的忤逆乱党?他再抬头已不见袁承天他们,因为官兵纵使围拢,也是无济于事,因为袁承天他们是悍不畏死,所以势不可挡,当者披靡,死尸翻滚。而且摄政王尚且不发话,别人自然不敢置喙,所以任由他们去了。 袁承天控马前行,知道要出京城似乎不大可能,因为此时那守城官军必定得到讯息,已然关门落下千斤闸,他们再难出去,只有栖身城内,可是京城之内那里才是安身之所?一时旁徨无着,忽然其后赶上的忠孝堂主丁宽道:“少主,你忘了城中袁氏祠堂可以暂时安身。”袁承天一拍头脑,说道:“我怎么一时忘了,不错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目下也只有暂时去袁氏祠堂,再无他处可去了。”冬日天短,夜色已临。他们趁着夜色进入祠堂——此时的祠堂已是破垣断壁,已不是先前模样——因为摄政王已几次三番下旨查抄这袁氏祠堂,——虽然皇上意不所允,然而却又找不出理由驳他的意思,因为这袁门实实在在处处与朝廷过不去,而且暗中抱着“反清复明”的意思,是为天下乱党的头子,想要袒护也是不成,因为没有理由,所以嘉庆皇帝也只有任由所为,也无从干涉。而今袁氏祠堂一片荒凉,让人见了说不出的凄凉,心想:先祖之烈烈威名,一生的忠义,而今却被奸人肆无忌惮践踏,自己却无能为力,真是不孝子孙!温如玉见少主目中有泪,心中悲愤,也是心有同感,心想:少主先前多经忧患,在世间被人讥讽,被人蔑视,似乎人人都可以欺凌他——只是因为他无依无靠,爹娘早去,在世上他只有自己怜惜自己!别人看他不起,他也不恼,只因为要隐忍,他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有一颗爱世人的心,而别人视他如蝼蚁!原来世间是冰冷彻骨的,让人生不如死!可是他却桀骜不驯,义气天成,老天越要折磨他,他反而不低首,偏偏与天试比高,也许他心中有不服输的信念!再有他是为天煞孤星,誓要与苍穹中日月星辰争光辉,虽命运不济,然而却于逆境中而上,有种“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不死信念!” 袁承天进入祠堂,只见浑浑沉沉,入鼻尘土,呛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而且黑漆漆,便自怀中取出火折子,打亮点了油灯,只见断梁残壁,还好屋顶未塌陷,否则这里早已无法容身。众人落坐,待要说话,只见采薇姑娘已是人事不知。袁承天不待他们上前见礼,便自将采薇姑娘盘膝扶正,然后也不避嫌,便自使臂运掌为这采薇姑娘运功疗伤,以续内息,否则气息已断人便无人,那时节纵有灵丹妙药起死也是不能。 其余众人见少主为采薇姑娘一意疗伤,便自退出这祠堂,在院中只见苍穹中星光黯然,此时北风又起,又吹得人心发冷。尹志翻见这四位袁门堂主,人人气宇轩昂,眉宇之间透着英气迫人,都不是凡物,尤以这位忠孝堂主温如玉,人如其名,温润如玉,相貌透着潇洒出尘,和少主袁承天并列,仿佛一时瑜亮,袁承天更多得是玉树临风,岳峙渊嵉,又透着悲天悯人的伤感的情感;再有便是忠义千秋,侠肝义胆,虽然有时孤独,也会为心事而怆然而涕下,可是他却从来不灰心丧气,因为他知道凡世间之事,“大义真当以死争”,再无后退可言,人生岂不就是在苦难忧患中成长?谁人是英雄?也许天下人人都可以懈怠,唯独他不可以,谁教他是天煞孤星,又且是袁督师后人,又且是袁门少主,一生道义所在,两肩担尽世间愁! 袁承天心萦于这位采薇姑娘,他怎么也不可以让她去了,因为他知道这位采薇姑娘出身亦是寒微,也是世间可怜人,所以他便是内功心法受损,甚而性命不要也要救她活转来,否则可枉为人也! 又过半个时辰,采薇姑娘悠悠醒转,只是内息尚弱,还不能任意活动,只是她转头见为自己过宫续内息的是袁大哥,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心想:袁大哥不惜自己的身家性命还要为自己续命,这可让自己如何承受?——因为他是袁门少主,江湖道义所在,是目下江湖中“反清复明”势力中的翘楚,如果他出了意外,那么这袁门便自难以为继?自己可不是为罪人,误了袁大哥一生事业,误了天下苍生,那是罪过。袁承天见她醒转,心中自是欢喜无限,在他眼中天下女孩都是一般可爱,不分彼此,又想起宝二爷的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千古佳话。 这时袁承天已是气息微弱,因为一路厮杀颇消真气,又为这采薇姑娘以内功心法疗伤,又自消耗不少内功,所以目下浑浑沉沉,身有恶冷,仿佛犯了风寒之症,其实又自不同,乃是邪风入体,纵有昆仑派天上的内功心法,也是不济,脸上神情骤变,有些说不出的黯然,只见天上星月无光,北斗七星更显苍茫,中有一星仿佛垂垂欲堕,那是他的本命星座——天煞孤星,欲与紫微星座一争光芒!虽力有未逮,可是还要争一争,因为孤高傲岸,所以尽显孤独,怆然而涕下,也许一生事业总成空? 袁门四位堂主见少主似乎命悬一线,止不住悲从中来,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少主从来看别人的性命总是高于自己,处处卫护别人,单单忘了他才是世间那个可怜的人,少年时的忧患让他明白生之艰难,死又不甘,空有志气付于天,有心问天天不语!笑看世间几许愁,无处生涯看苍天!可是他们知道少主腹有天地经纬之才,属下非其所能,所以他不可去了,——所以四人联手以自家内力以掌抵他背后命门穴,要他垂垂性命回转来。此时四个人温如玉当先,其后是朱啸山以掌抵他背后以气贯之,再后是丁宽和紫微堂主鹿振衣,本以四人之力输入少主体内,以延其性命。丐帮四袋长老尹志翻见状,知道他们四人之所以不邀自己参与,意思自然是他们袁门之事,不欲累及他人的想法;他心中便有些不快,心想:你们袁门是侠义为先,岂难道我们丐帮便事事落于人后不成?他见这袁门四位堂主只顾为少主续功,无暇顾及自己,其实此时此刻正是紧要关头,也不能怪他们,如果开口说话,真气一泄,便自前功尽废,先前一切都是徒劳,所以非是托大,而是不能。当然这尹志翻也不是不知道其中原由,只是心中不快,但是也只是一扫而过,便自不邀而入。他以双掌抵住鹿振衣后背之命门穴,以自己之真气输入其体内。鹿振衣感激地回头看了看,见是这尹志翻,心下感激,只是此刻正是龙丹虎药,水火兼容之际,不可枉自行动说话,那样极易引起经脉错乱,把控不住,便自神思错乱,以至走火入魔,所以只以目示意,心存感激也就是了。此时有了这尹志翻加入,情形便自又自不同,因为这尹志翻虽在丐帮地位不算尊崇,然而武功却高,几乎直追帮中的四大长老,只是他为人谦虚,不愿声张,以至默默无闻,实则武功不凡。 正当此时祠堂之外便有沉重的橐橐脚步声,只听见有清兵长官大声道:“你们看前面不远处是袁氏祠堂——先前可是袁门忤逆乱党匿身之处,你们张弓持剑过去搜查,一有不对,便欲射杀——因为王爷有令凡是见有袁承天及其党羽一概射杀,不留活口。”只见一众清兵雷也似地答应,便向这破落的袁氏祠堂而来,看情形此次摄政王是下决心要将京城里里外外翻查清楚,决不放走他们。 此时袁承天正在接受这四位堂主和尹志翻输送内力,耳闻清兵搜查而至,待要撤手,那么便前功尽废,所以不能收手;可是如果不收手,而祸生眼前,眼见得清兵朝这祠堂而来,难道要任其杀戮?一时众人一般心思,一种忧愁,难以抉择! 耳听得清兵临近,刚欲破门而入,忽然有人喝斥道:“这袁氏我已看过,没有乱党匿身其间,你们退下吧!去别处寻查!”这人囗吻明显以上压下的姿态,是命令而不是求肯的口气。为首官兵见有陌生人口出狂言,心中不由不服,非但不服而且不满,质问道:“你是什么?胆敢对军爷……”他话还没说完,便啪啪啪被人打了三个结结实实响亮的耳朵,还要反抗,其后一名官长飞身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忙俯身行礼,口中说道:“步兵统领安海参见皇上……”此言一出,身后之人纷纷下跪。 ——原来是皇帝驾临。只见嘉庆皇帝道:“适才那奴才连朕的话也不信?你们是不是依仗着摄政王便可以胡乱行事?”这步兵统领安海那敢忤逆皇上的意思,虽然摄政王权力也不小,可是明面上有时也不敢于公然与皇上意见相左,因为朝中不尽都是他的党羽,还有当年大行皇帝驾崩前所托之四大顾命大臣,以佐当今皇帝,所以摄政王多铎便不能任意行事,无所顾忌,因为有这四大顾命大臣制衡于他,所以他既使有不臣之心,也不能显现,只有暗中行事。 嘉庆皇帝见这步兵统领安海带兵走远,方才推门而入。他进入院中,只见几株槐树已落尽了叶子,口中喃喃道:“想当年英雄豪迈,碧血丹心错付了人!”他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自是说当年的袁督师一生英雄,忠于君上,可是却又命亡其手,可不是错付了人。 他进入祠堂但见有人,五人正为袁承天以内功续力,便不言语,只是看他们。采薇姑娘已将适才他们说话听得真切,心知眼前这位英气迫人少年便是当今天下共主——嘉庆皇帝——他只是便服,所以如果他不说自己是皇上,任谁也不会想到眼前之人便是皇帝。 嘉庆皇帝见采薇姑娘,虽神情憔悴,然眉眼却是标致,心想:这姑娘和清清格格相比似乎不分伯仲。想到清心他便心中隐隐有痛,是自己一时任性失策让清心嫁于海查布,徒让袁兄弟这一生都郁郁寡欢,难开心颜,这一切岂不都是自己的大罪过?可是大错已铸成,已然无法更改,只有……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寂寞泉台呼君遍.只是不相逢.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细雨空林,丝丝冷雨挽风片。细小孤魂,伴个人儿便。 寂寞泉台,今夜呼君便!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采薇姑娘见到这位少年天子,只是看着众人,并不出手;其实他此时此刻倘若出手,在场众人性命无一幸免,因为人人都在性命攸关之时,谁也不可以撤手,否则功溃一篑,所以只有心无所骛,目不旁观,一心一意为少主输入内功心法,否则一旦撤掌,少主便有可能内息紊乱,难以自控,大有走火入魔之虞,所以人人均知这位少年皇帝倘若此时杀人,可说是易于反掌,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虽心中忧虑,奈何此时不能撤手,人人心中都隐隐不安,可是却不见他出手,只是负手于后,看着他们,并无恶意。 采薇姑娘虽可以行动,奈何体力不支,所以只有倚柱而坐,盯着嘉庆皇帝,只要他稍有杀心自己便是性命以搏,也不能让他得手。嘉庆皇帝见她对自己戒备,不由得笑了起来,只是声音略小,不愿惊扰他们,否则众人一旦走神,走火入魔,便人人经脉俱废,都成了废人! 又过小半个时辰,众人收手,因为此时袁承天于水火交融之际生死大关头已过再无性命之忧,更兼身侧有敌人窥伺,所以众不敢掉以轻心。袁承天见嘉庆皇帝脸上波澜不惊,只是看他。袁承天走出祠堂来到天井。嘉庆皇帝也轻步而出,说道:“袁兄弟,朕知道你放不下‘反清复明’的事业,你们汉人为什么要这样执着?今日我到祠堂,一见袁督师画像,见他神情忧郁之中又透着冲天之志,而且有不屈下尘的样子,才始明白天下族人少有如你们汉人一般意志坚强胜逾铁,更加敬仰当年袁督师的碧心丹心,苌弘化碧的忠义,天下少有如此者!更兼他临刑之时所说: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这是何等的英雄气慨,朕恨不能见其当面,与其并世,一睹其这位不世出的英雄!袁兄弟你知道朕为什么处处卫护于你?”他不待袁承天说话,又道:“皆因你的性格和这袁督师如出一辙,毫无二致,所以当初朕与你一见之下,便倍感亲近,因为天下从来的英明君主亲英雄,远小人,自古皆然,朕也不例外,所以……”他看了看袁承天不再说下去。袁承天道:“永杰,你难道不明白你虽救我,可是我却放不下心中理想,咱们也许将来兵戎相见,你到那时不后悔?” 嘉庆皇帝道:“与英雄为敌,朕意甚快,岂有遗憾之说?你们袁门屡次三番行忤逆反叛大罪,罪在不赦,换作别人朕早已天颜震怒,只是却是你?朕于心何忍!你也不必感激于我,因为咱们本就不相融!朕是为了祖宗之社稷才容忍摄政王捕杀天下乱党,其实也并非全是他的意思,朕也是默许的,因为这得之不易的江山纵然不能失之我手,否则朕便罪莫大焉,将来无颜见祖宗于九泉了。”袁承天见他说得是肺腑之言,知道他处处卫护自己袁门,是以才可以在江湖安身,否则可难说了。 袁承天道:“永杰,但不知格格现在将军府可好?”嘉庆皇帝不意他会问起清心,说道:“你不问,我倒忘了,听闻太医院的太医丁长春说清心前几日偶染风寒,已是卧榻几日,似乎不见好转。朕便不明白,一个小小的风寒何至于久治不好,后来朕便明白这是相思入骨,非一味药可解!袁兄弟你猜是那味药?”袁承天并不说话,因为他已知道,所以只不说出口。 嘉庆皇帝看了看他,然后呵呵笑道:“袁兄弟,这味药是当归——这便是你回归京都,与她相见,可说胜似世间的千万草药!须知相思最难治,只有相思人;所以你莫要迟疑,否则清心只会更加病入膏肓,便是华鹊在世也是无救了,所以袁兄弟,朕正愁苦,不意今夜听到大内侍卫说你们劫杀官军,脱便悄悄地潜出禁城大内,寻思你们必定匿身于袁氏祠堂,因为再无去处,不意真被朕猜中,及时赶来,驱走官兵,化解危机,否则又免不了兵戈相见,又死人命,殊不可解。” 又过二日,京城治安稍好,因为捕捉不到袁承天他们,以为他们当时已潜逃出城,也就免了宵禁,恢复如常。 这日一乘小轿自将军府而出,径到这袁氏祠堂。轿中走出清心,只见她憔悴了绝世容颜,走路轻浮,有侍卫要上前搀扶,清心斥其退下,她要一个在那,余人退去。轿夫和待卫不敢忤逆这位格格的意思。清心看了日头已然正午,已是姗姗来迟,因为这一切皆是皇帝哥哥安排,要她在祠堂与袁承天相见。 这时邻屋中有小女孩在诵《楚辞》,只听她稚嫩的语声传来,却是:“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鸟何萃兮苹中。罾向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君子兮未敢言!”这辞中之意正可表达此时清心对袁承天之想念,原因喜欢一个人于这一生中终究不可以忘却!当年唐明皇之与杨玉环,近代宝玉之与黛玉皆是如此,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从来如此!” 袁承天见清心时日不见,面容憔悴了如许,再无昔日的妩媚如花的情形,显得愁苦良多,不觉的心中苦痛,哽嗓咽喉,一时有言难说。清心见天井之中再无他大,不禁扑在袁承天的肩臂啜泣如雨,将心中许多的委曲全都哭诉出来。袁承天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欲推还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这样任由她哭下去。——其实他的内心又何尝不苦,心想:上天注定我一生漂泊,再无定踪,——至于清心,她终究错付了人,这又怨得谁来,也许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非你我可以改变,似乎再无别的抉择,只有俯首听天由命了。 又过半个时辰,袁承天见她犹自不肯罢休,便轻声说道:“清心你不要再哭了,否则我也伤心起来,咱们大家一起哭?”清心想想也对,自己这样岂不是让袁大哥平空多了愁苦,——本来他便忧患苦多,自己何苦又招惹他又生烦恼?这样真是不应该!她收住了泪,再抬头看时只见袁大哥沧桑了许多,可是风霜依旧掩饰不了他眉眼俊逸,只是多了几许白发,这是她不经意间的发现,心想:袁大哥为了心中那份理想奔走江湖,着实不易,人生于忧患之中,不知何时是生涯的尽头? 袁承天说道:“我听你皇帝哥哥说你近来得风寒,日重一日,禁城大内太医院的太医也是束手无策,不知可有此事。”清心低头捻动衣裳,低低道:“却也不知为何,总是心牛烦恶,整日价浑浑沉沉,仿佛大限已至的情形!”袁承天道:“胡说,清心依我看你只是经脉错乱,思想胡思所至,那有什么大限将至无稽之谈!” 清心道:“有时我便想死了倒好,胜却在世间受苦!别人受苦我心中便自难过,有时却是无能为力;我受苦,别人对我也是无能为力,你说这不是一种折磨和苦难么?”她停了停又悲苦道:“世人皆畏死,可是死又有什么不好,权当大梦一场!生时是大梦一场,死又是大梦一场,我们人人迷而不知悟,正如那六如居士,桃花庵主所言: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飘流在异乡!”袁承天见清心说的婉转悲苦,知她心中对那海查布犹有不平之意,然而事已木已成舟,想要脱此樊笼却难——因为世俗的礼教大防,是世人所必须信奉的不二信条,便是袁承天也不能违背这礼教,而与清心携手而去,那样太过惊世骇俗,亦不是他心中所愿——因为他只愿这清心余生都在欢喜中,然而实在的情形却让人心灰意冷,仿佛永不出头之日。他宁愿自己抗起这生命沉重的枷锁,也不愿看到她人流泪苦楚,——因为他有颗爱世人的心。 京都此时已近十月天时,天气骤凉,万物枯槁,只待来年生花发芽。凉风吹来,清心柔柔弱弱的身体摇摆,仿佛风中一片干了得枯叶,看着让人心痛。袁承天轻轻说道:“清心,你内息经脉受滞,而且神思紊乱,非导入正道,经脉方始活跃,否则太多汤药亦是无用,我为你打通经脉!”清心虽武功技艺不甚高,但是她也时常与府中侍卫过招,自然明白经脉一道,所以她并不加以拒绝。 白气氤氲升腾,袁承天以己之力迫清心体内邪寒之气而且,其实这已经大费周章,非但费自己的内功心法,更加损失自己武功,这几日他连续为采薇和这清心格格以内力输入体内,让其正气导入正轨,已是有所损失,可是他总不能无动于衷,又况且这二人都心仪于己,自己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屋外忽然传来有人脚步声,似乎很急促,门板当地一声,只见有人踹门而走,见到袁承天正双掌抵背清心,见此形状不觉冲冲大怒,大叫道:“好,你们两个人……”袁承天撤掌回看,却是那将军府的海查布。他见到袁承天怒目圆睁,:“好你袁承天,……你们……”他一时气得说不上话,他以为他们越礼而为,其实袁承天一向秉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礼教,更有坐怀不乱之柳下惠之风范,是以袁门上下一众敬他如上人!今日他的行为反而被这海查布误认为袁承天对清心有非分之想,非分之事,所以惊怒异常。他口中喃喃道:“我道清心你这些日浑浑沉沉,全然不睬我,今日忽然有了精神,巴巴地让侍卫带你出将军府,我道为何?——原来与人厮会?清心我从来对你一往情深,你呢?对我不冷不热,我在你心目之中什么都不是?我堂堂将军的令公子,身份不可谓不尊崇,却连他——这个忤逆朝廷的乱党也不如么?清心,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目眦欲裂,神情透着可怕。清心见他狂怒的样子,心有不忍,可是心中更有气,心想:你这样不分皂红青白,出口伤人真是可气! 袁承天道:“海查布你不要误解,我只是为清心驱除体内之邪寒,再无非分之想,你不要胡言乱语!”海查布桀桀笑道:“我胡言乱语,明明见你我肌肤相亲,还说我的不是?姓袁的你要明白,我可是额驸,可是你们却又偷偷摸摸在一起这又算什么?你说我胡言乱语?适才你叫什么来着?噢,对,清心……好,好的很,你叫她清心,多么郎情妾意!这样看来我道是多余的?这真是岂有此理!我一刀送你上路!”他手动刀出向着袁承天背心搠去。 袁承天却不回看,只闻风辨器,听得刀疾而来,忽地出手以食、中二指夹住海查布的长刀,冷冷道:“我和清心只是朋友之谊,你可想歪了。”海查布道:“是我想歪了,还是你苟且?”清心道:“海查布你胡说什么?”海查布欲哭无泪,神情沮丧道:“我胡说,好……你们好的很……一起联手欺负我……我要告诉皇上,让大家知道知道,评评这个道理,谁是谁非?”清心听他口无遮拦,脸色阴沉愈发难看,斥道:“你再胡说,我永不回将军府!”海查布此时心灰意冷,喃喃道:“回不回有什么区别么?你的心已不在府中,而且你守身如玉,守宫砂犹在?你从来对我冷默,你……”他忽地从怀中取出一物,攥在手中,作势抛出。袁承天眼光独到,见是霹雳弹——这是江南霹雳堂所有,爆炸威力极大,心中一惊,知这海查布此时恼羞成怒,意思同归于尽,大家都不要活的想法。 袁承天当然不能跟他一起疯,便挟持着清心展开身形,跃出祠堂。此时海查布手中霹雳弹已出,着地炸开,竟将祠堂炸得一分为二,木梁塌了下来,支在地上,尘土飞扬,迷离眼神。当然他本人也已在抛出霹雳弹之时跃身出屋,所以也是未伤毫发,可怜这袁氏祠堂本来就摇摇欲坠,现下可好已成废墟。 尘土散去,袁承天正在天井,已将清心放下。海查布见伤不着袁承天,心中自然恼怒,可是一时又无法可施,恨恨看着清心道:“你还要和他呆一起,不要回将军府?”袁承天亦知清心再行待下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如果那摄政王得悉,更加会为难和硕亲王舒尔哈齐,因为舒尔哈齐亦是四大顾命大臣之一员,所以表面两个人和和气气,暗地里却是谁都不服谁,大有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的架式,只是不得其便;再者这多隆阿将军更是在这两派之中摇摆,拿不定主意,一旦清心做出不智的事,这多隆阿未始不会倾向于摄政王,那么他的势力便大张,恐怕将有不测之祸,所以目下还要清心不要过分激怒这位海查布,否则于谁都没有好处,他不得不考虑周详。 他交代清心几句话,便让她回转将军府。 海查布见状也是有苦说不出。他见清心去了,此地留下了他们两个人,现在可以心中毫无顾忌,生死以决。袁承天实在不愿意与他交手过招,倒不是看他不起,只怕于无意中伤了他,只怕他更加恼怒异常,因为他知道这海查布心胸狭小,斤斤计较,不是豁达之人,只怕他回去又要与格格暗地生波澜,那样便不值当,所以自己与其交手还要顾及他的面子——毕竟他是额驸,自己不能过为己甚。 海查布可不会顾及这么多,看了看袁承天——虽然久经忧患,多了沧柔,可是依旧难掩其俊逸的模样,反观自己便自惭形秽,可是想想他可是朝廷的忤逆乱党,是为十恶不赦之人;而自己却是身份尊崇,是他无法比拟的,这一点自己还是胜出,虽然自己相貌不如他,可是自己的阿玛可是堂堂的将军,大权在握,人人都要侧目,人人都要恭敬如仪,他呢?爹娘早殁,流浪街头,被人瞧不起,可说是出身寒微,所以自己没理由不如他! 海查布又想清心对自己的冷默,全因这姓袁的所致,他如果死了,那么便决了清心的想头,她便会回心转意,自己又可以和清心凤凰于飞!——其实这只是他的想当然,实在情形却难说的很!因为世上相思最入骨,再无解药解相思! 海查布见袁承天让清心离开此地,心中可谓五味杂陈,心想:清心为什么对他言听计从,对自己却冷默如斯?袁承天见这袁氏祠堂毁于一旦,也可以说全因自己而起。海查布这时又将腰刀掣出,说道:“袁承天你以后只要不再与清心相见,我便不向皇上提及此事,否则我便让官兵将京都城中的袁氏祠堂夷为白地,你可要三思而行,掂量掂量?”袁承天道:“你以为我会就范?”海查布道:“你不答应?” 袁承天道:“每个人都自由,我不能掌控别人行动的自由!所以你的要求我恕难从命!”海查布道:“你以为皇帝袒护你们袁门,你便可以为所欲为,只怕不成。”他向外一声呼哨,只见从黑暗中走来了二个人,气势威严。袁承天不见则可,一见却是大师兄傅传书和那玄天教长老茅元名。海查布哈哈笑道:“袁承天你没想到吧?我是有备而来的,我便不信我们三人联手对付不了你?” 袁承天心中一动,心想:正好一有机会拿下这魔教长老茅元名,好教他默写出《无相密要》的要旨,好为碧儿驱除体内之毒,否则碧儿体内之毒日甚一日,只怕捱不太久了。 傅传书见袁师弟神情变幻之间,以为他心有惧意,便说道:“师弟识时务者为乎俊杰。你最好束手就擒,莫做无谓挣扎!”袁承天道:“我只知道人生世间,皆为正义,奸邪小人终不久长!”傅传书面色变了变,害怕这位小师弟一时情急说出自己忤逆师门的事,所以便截住他说话,说道:“够了,袁师弟,你既忠言逆耳,那么咱们便功夫上见真章!”茅元名见到袁承天也只一人,心想:就是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的小子,也用得着大费周章,我茅元名足矣!他脸上显出不屑的神情。傅传书知道这位魔教长老自恃甚高,全然不把别人瞧在眼中,以为海查布没必要这样兴师动众,心想:也好,让他一个人下场,否则他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将天下的英雄瞧小了。 这茅元名一向自恃甚高,先前他在少林寺中盗得《无相密要》,便自以为是,以为少林功夫不过尔尔,合寺之众拦不下他一个人,虽然交手之际经书被双掌击为粉碎,但是他还是记得经中的最为关键的章节,记于心中;虽然经书毁了,但是他并不觉得可惜,因为这世上只有自己知道这经书中的密要,天下再无第二人知道。他自然志得意满,寻思一有机会便与习练,不料京都摄政王府相招,这下正合那教主茅元化下怀,因为他隐有天下之志,但是不知京中情形,所以便让这教中长老茅元名入京,结交京中各方势力,查察他们行动,好为自己将来入京作为呼应,因为其人野心不小,大有志在天下之意,只是无由进身,今次王爷相邀正合其意。茅元名也不是安于守份,等闲之辈,也有蠢蠢欲动之心,因为谁都想分一杯羹! 茅元名越身而出,他要显显自己的本领,好教别人刮目相看。傅传书不为所动,负手于后,看他挑战袁承天。袁承天见他强出头,心想:今儿拿了你去,好去为碧儿疗伤。当然茅元名不知内情,道声请便出手如风向着袁承天面门而去。袁承天见他来势凶恶,不得不小心应对。他反手为掌将他来招化去,轻轻绵绵,柔柔弱弱,似乎于不经意间化解,实则蕴含无穷之阴阳变化,内中有太极两仪之相生相克,以柔化刚的手法。茅元名见他将自己的掌式带偏,心想:看来他是有些本事的,自己可不能大意失荆州,所以收起小觑之心,处处谨慎应敌。五十招已过,不见袁承天败绩,他心中不由得生急,心想自己可是堂堂的一教长老,如果连这个小子都拿不下,可不是颜面尽失,所以下手便不可谓不凌厉,处处透着狠辣,一种不死不休的状态。袁承天见大师兄和海查布仿佛闲庭信步地在那看,心想:自己志在拿下这茅元名,而不能耽误太久,否则惊动京中的巡兵,便生诸多麻烦,应当速战速决,不可以拖延,否则迟则生态,自己要怎生个法子引这茅元名入我彀中。他睥睨之间,见那海查布脸有得意,似乎这位茅元名已然胜算在握。袁承天心忖:好,便是你了!他忽地一掌击开茅元名,身子腾空婉转之间已落在这位海查布身后,二指而出,叫声“别动。”点他腰间穴道,这海查布不能动弹,受制于人,眼睁睁地看着袁承天,心想:他要杀我?又一想:不能,他若胆敢杀我,便是阿玛也不答应,皇帝和和硕亲王也不会答应,——因为我可是额驸,如果他杀了我,成何体统?他正胡思乱想之际,袁承天手提海查布向夜色茫茫中而去,前面是两道岔路,这本就是袁承天所计划好的,让这傅传书和茅元名二人分头去追。而自己则隐身暗中观察,尾随那茅元名一路,好一举拿下。傅传书又怎知这位小师弟的心思,在他眼中这位袁师弟以乎为人木讷,不善言词,而行为循循有范,不会做出有违礼法的事情,纯是一片天真烂漫,毫无机心的一个人!只是他不明白,——江湖本就是罪恶渊薮,只要有人涉足其中便会变坏,因为他若一味仁慈宽大,那么别人势必杀你,所以袁承天这些年久经忧患,明白一个人若要生存,有时不可以一味地光明正大,有时用点伎俩对付恶人也不为过,所以今次他略施手段,让这两个人分头寻找,自已好渔翁得利,似乎也不为过。 傅传书和茅元名行到岔路囗,向夜色茫茫中看了一眼,两个人私私耳语一阵便向两个路口而去。袁承天见茅元名向东边的岔路口而去,便展开身形而去。不觉前面是一处乱葬岗,只见夜中鬼火飘动,还有野狐匿身其间,再看上空悬着一轮明月,照得大地似明还暗,透着阴森骇人,让人心中不由悲哀又起,看世间来来往往多少的人,谁人不死?其实人生在世不过大梦一场,终究来时赤挑挑,去时挂念万千,总是忘不了心中所执念的那个人——一生所记挂——原来忘不了的是当初的相逢,而今只有别时泪纷纷如雨,诉不完的情肠!原来人生梦一场,纷纷世上扰,看不尽虎兕大梦归,哭不尽南国红豆相思泪,揾不尽英雄千古情,说不完的家国兴衰事!看不尽世上悲欢离合,今日陇头送入冢,明日又见新人双双笑,咽不尽苦酒一杯,斩不断这世上相思情,只有来生清算!可是人生那有来世,只不过欺人之谈,拔剑问天天不语,料天还愧负男儿! 茅元名在这乱葬岗一块青石上坐上,喃喃自语道:“世人皆畏鬼,其实鬼有什么可怕?他从来不伤好人,某家便从来未见过,便是有也不怕。”他从腰间取下一只葫芦,拔去塞子咕咚咚喝个底朝天,不由长歌道:“世人看我似疯癫,不知心中却有苦。哭不尽天下苦人,说不完英雄泪,但愿此生长眠不觉醒,长歌吟处恸地哀!”他抛下手中葫芦,呛地一声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剑,长剑指天,怒斥道:“老天你何其不公,让好人冤死豺狼笑,让我辈不得施展平生所学,都要埋没荒冢中!”唰唰,长剑起处草木皆断。他忽地跃起一剑,正刺穿夜中飞起的乌鸦,又自哈哈大笑,脚下似乱还稳,忽地向长草丛中喝道:“袁少侠你不必躲藏,起来现身吧!” 袁承天还是被他发现了行藏,便起身笑道:“茅长老不愧是性情中人。看这世上杀不完的恶人头,唱不完的悲歌,诉不完的衷肠!”茅元名道:“你引我到此,有何目地,明明白白说出来吧!”袁承天见他虽身在魔教,为人行为却磊落,便觉得颇有几分意气相投,可是为了救碧儿自己又不得不对他用强,否则碧儿便性命垂危矣,因为目下她的毒已快攻入头脑,还在肌肤经脉,虽看似不为紧要,可是最怕毒入头脑,神仙也难医治,到那时节只有听天由命,当然这一切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因为在他心中碧儿性命重于自己,甚至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护碧儿一生周全,一生欢喜;便是清心也是如此,因为在他心中她们谁都可以殁去,否则生命则无意义! 茅元名道:“你是不是想得到《无相密要》?”袁承天没想到他一语猜中,着实出乎意料。茅元名道:“袁少侠,你要也可以,但要却要胜了在下,否则再也休想!”袁承天道:“我并非觊觎于那密笈,只是要救人,所以……”茅元名道:“所以你引诱我二人在岔路口分道而行,诱我到此,是不是?”袁承天苦笑道:“在下也是事不由己!茅长老你还是交出秘笈!”茅元名道:“其实不瞒袁少侠,这密笈已在少林寺已灭于掌下,只怕在下也是无能为力!”袁承天道:“这样的绝世密笈想来茅长老也翻看记于心中,那么在下便有个不情之请,请阁下默写出这经书要旨,在下好用以救人!”茅元名看着他,心中却想:你说你救人,谁见着来?也许你是看重这经书,想要练成绝世武功也未可知?袁承天见他犹有不信的表情,知他心中所想,说道:“你以为我是言行不一的无耻小人?”茅元名道:“天下尽有那些欺世盗名的名门大派,表面上光明磊落,仿佛一幅济世为怀,拯求天下苍生的样子,暗中却做为人不耻的事情……”袁承天见他一力推脱,便有些不快,说道:“茅长老如果你一定不信,我也无法,只是在下救人迫在眉睫,你不答应也是不成?”茅元名忽地仰天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来,袁少侠一定要用强了。” 袁承天道:“是你迫我出手,在下不得不为之,这便请吧!”茅元名道:“好,现在万籁俱静,正好杀人,在下倒要见识见识你这位袁门少主的绝世武功!”袁承天道:“绝世武功谈不上,只不过雕虫小技罢了。”茅元名道:“少侠太谦,请……”他请字出口,已是将手中长剑舞得风花飘动,嗖嗖冷气迫面而来,兼之已是冬初更加清冷,让人心中生寒。 乱葬岗,岗乱葬,这里多是埋藏京城底层百姓的尸骸——他们一生默默无闻,生前无人知道,死后又无人念起,仿佛小草枯叶谁也不会在乎它!——因为它之渺小甚而可以忽略不记,世间的人来来去去一场空,生前争名夺利,龙争虎又斗,可是一旦死去万物消亡,归于尘土,再无那生前壮志说天阔,意气风发,指点足下万里江山! 袁承天见剑来,风疾、杀气也疾,不带着丝毫的容让,——这可不是,两敌交手胜者王侯,败者贼甚至命亡剑下也是有的,自然不能疏忽大意,自然处处小心在意,否则便成剑下亡魂!他也从背后取下一柄青钢剑,不愿以轩辕神剑对敌,因为那样胜之不武,所以只取背后寻常的一柄青钢剑。 茅元名长剑直驱而入,正是中宫直进,向着小腹便挑,已是杀人的招式。袁承天自然不能无动于衷,长剑一格,封开来剑,然后剑走偏锋,前刺他肩头。茅元名道声好,以剑格之。两个人都是武功不凡之辈,所以剑剑都是不离对方周身要害之处,都想制敌机先,然后都是不能。 袁承天想着为碧儿疗伤去毒,所以剑式也是不弱于他。堪堪五十招已过,剑招忽变,又自施展本派的《国殇剑法》,此剑法不到一定时候,他是决然不会施展,因为一旦施展,有时便难以自控,往往杀人于无形,所以赵相承生前便敦敦教导弟子不到生死攸关之时万不可以施展这剑法。而此时此刻这茅元名已非易与之辈,他只有施展这威极大的《国殇剑法》,只见悲风又起,仿佛天空又有雪花飘落,北风吹来时紧时慢,人在天地之间说来何其渺小,但是其意志也伟大,有时一个人的精神可以感醒后来多少个人,只有精神意志可以在世间不被湮灭,总是为后人所效仿。袁承天有时便想:也许一个人力量是有限,如果世上之人联起手来,那么这股力量便不可以小觑,只是人心不齐,仿佛一盘散沙,被朝廷各个击破,便是各自为政,不团结的理由,假若万众一心,众志成诚那么汉人的“反清复明”的大业也不会这在百多年间屡起屡败,一至一无所成,让无数人成为清廷刀下亡魂!只可惜现在的情形和当初毫无二致,只有袁门在一心与朝廷为敌,其它的门派要么归降,要么观望,总是爱惜自己,不肯为明室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如当年文大人不为蒙古人高官利禄所诱惑,一心为宋室,大义感天地,在大都慷慨激昂领死,这是何等豪迈,以后的人便少了此等精神,直至明未袁督师秉承天地正气,为报国恩,以死明志,不受那里通敌国之污名,虽身受万刀之苦,然后却不呻吟求告,可说是古往今来第一英雄;只可惜他的忠义唤不醒君上,更加晚不醒那些平日里世受国恩的君臣,以至皇帝身死国亡,百姓以后辗转生死之间,是为大悲哀,只可惜后来人之不察,依旧重复前人的错误,从来不思量为什么为这样,从来不总结国之兴衰? 茅元名掌中长剑看似凌厉无比,可是一和袁承天一相比较招或便相形见拙,是以处处落于下锋,想要击败袁承天也难,不觉心浮气躁,心想:我可是堂堂玄天教长老,如果今日连他也拾掇不下,那么以后也不要在江湖上行走,更加不用做人,是以他便不按章法,每每长剑刺出总是从决然想不到方位刺出,让人防不肤防。袁承天知道他气急败坏,想要击败自己,可是一时又不能够,所以便有些不顾身份,胡乱出剑。 袁承天剑出第十五、十六、十七、十四招,各自名为“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这四招是以《国殇》最后四句诗词为剑式,其实而言《国殇剑法》依此楚词《国殇》而成,一句为一剑招,共计一十八招,然而每招又可以幻化成四招所以便成七十二招,每招剑式不同,而以最后四招尤为凌厉,迫人杀气,可说无可当者,所向披靡,天下少有剑招与之争一日长短,虽然威力不小,然而其中却有窍要,剑招古朴浑沉,似乎人人可习得,然而每式幻四招便要极高天赋,否则便习练不得,所以这剑法虽然昆仑派弟子人人会习得,可是终有大成者却是极少,除了先仙逝的昆仑派前掌门赵相承,便是袁承天;更有师祖林正眠,只是师祖和师父二人绝少出此剑招,所以世上少有人见其真容,今日袁承天一经施展,便见剑气纵横,似乎无可挡者。可是茅元名也不是易与之辈,否则这魔教长老之职也不能由他担任,所以见袁承天剑气纵横,自己难进身侧,心中愈发不肯认栽,手中长剑嗤嗤划动风声,本拟寻隙而进,可是无迹可寻,心想:难道今日自己一世威名,折戟于此不成?又一想不成,自己此行关系甚大,不能半途而废,更加不能铩羽而归,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败在这小子手下,否则……嗤地一声袁承天一剑划伤他肌肤。他神情不由一怔,袁承天见有机可乘,便长剑直驱,要刺他膻中穴,如果一剑刺中,这茅元名非死既伤,因为这膻中穴为人身要穴之一。茅元名因为适才分神,此时再要全神以对,已为之晚矣。袁承天不欲杀他,只为要他默写《无相密要》的要旨,自己好加以习练为碧儿疗伤去毒,所以剑到便轻轻一点,而后身形欺近,伸食中二指点他穴道。 茅元名便不能动弹,为人所制。袁承天道:“茅长老在下多有得罪,勿怪勿怪。”说着抗起他向茫茫夜中而去。 他刚刚走远,长草之中现出傅传书,只见他狡黠地一笑,仿佛他已有了害人的计谋,要让这位同门小师弟遗恨终生!只是袁承天又怎知这位掌门大师兄的害人计谋!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手推开生死门.两脚踏翻尘世路. 袁承天让茅元名默写这《无相密要》,起初他尤自不肯。袁承天实在着急,心想:碧儿体内之毒已不能再加拖延,否则决无幸理,而眼见这茅元名着实可恶,不肯默写这经书的要旨,真是让人着恼。茅元名只闭目无言,对袁承天着急视而不见,仿佛别人的生死他全然不加关心。袁承天见好言相劝无用,便伸出食、中二指,说道:“茅长老你既然不肯,在下只有用强,你可莫怪。”茅元名依旧不加理睬。袁承天见他依旧不为所动,便伸二指一点关元、命门、神阙三穴,又手指一转点他腰背部关元俞——这处穴道是藏存元阴元阳之气,古人这样认为,所以最为紧要,倘若此穴道一旦受制,人体气力不足,便自损耗,如果施手之人再以功力注入便会让受者奇经八脉走乱,体内仿佛万千虫蚁啮咬,痛苦难当,只有亲临者才会感受到无比痛楚,有时让人生不如死,只是这手段太过毒辣,当年赵相承传于袁承天便嘱咐于他,事情不到万不得己之时不可用此绝户手段,因为有悖侠义,只是用于恶人身上,方是正道,所以今时今地袁承天为救师姊碧儿,也只有出此下策,别无选择,因为这些时日碧儿的病症情形更加不堪,大有难以为继的现象,所以他只有棋行险招,这也是无可奈何,因为在他本人看来出此下策殊非光明正大,似乎有违侠义之道,可是为了救人也只有如此履行,再无他法。 初时茅元名还可以忍受,可是愈到后来额上汗珠滚滚而下,到了最后关头全身都不自禁抖动,只好委屈求全,虽然内心心不甘情不愿,可是此时已是受制于人,不得不为之。 当袁承天拿到他所默写的经书要旨,便潜心一致修练,练至半途觉得膻中穴有股劲力潜走经脉,心想:这就对了。他转头解开穴道,对茅元名道:“茅长老适才实在事出无奈,多有得罪莫怪!”茅元名哼了一声,拍衣起身,头也不回,扬长而去,颇有愤愤不平之意。这时碧儿正倚门而望,见这茅元名话也不说半句便自扬长而去,心中亦有不平之意,说道:“阿天,这魔教长老焉也不通人情事故,便此甩袖而去……”袁承天不以为意,笑道:“他心中一定恼火我出手制他穴道,让他身受万千苦楚,他心中难免有不平之意,这也怪他不得。” 碧儿忽然问到采薇姑娘怎样。袁承天便说她原先不肯离京而去,后来在自己的耐心劝导之下离开京都,去往江越地带联络天下各地势力,意欲再行反清复明之举,因为她的心中放不下义父的未竟之事业,更加恼恨这摄政王当年矫旨害了义父,虽然今次行动失败,可是来日方长,总有再见机会,便不相信总不成功,她信事在人为,——更何况世上还有袁大哥,还有他领袖的袁门的势力,虽然看似渺茫,还要持之以恒,因为心中有那不灭的理想! 碧儿见袁承天说这话时凛凛有威,大大的眼睛中都有热情,也许在他这一生忧患之中,初时不明白生死大道,后来入了昆仑派,在师父的引导下便明白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明白人生于天地之间固然要留取正气,更要青名留史策,便如当年文大人所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英雄磊落之行,方不负这少年头!她心想:自己这位同门袁师弟一向光明磊落,心不藏私,有时为别人可以自己性命不要,可是别人有时视他如草芥,嘲笑他不识时务,不知就里,只是一味我行我事,从来不会奉迎附和,仿佛不知人间事务之人,所以江湖上个个门派都视他为异类,觉得他的事业终难成功,因为满洲人入主百多年,根基已稳,所以反清复明事业在他们看来也只还过镜中花,水中月,终是不可成就,也许一切都是徒劳,所以都不看重,眼见他们袁门居无定所,飘蓬江湖,仿佛浮萍,颇有些颠沛流离之苦况,便不明白为何不投身清廷,换取荣华富贵,偏偏自寻烦恼?只是他们一般不明白天下大义所在,这也是当年袁督师为何受不白之冤身死京都菜市口,而不行反叛之心,如若当时之事身在辽东不受君命,不回京都,正所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外可以便宜行事,这样也不会有大祸临头,只是他有碧血丹心,苌弘化碧的志向,所以愿一死谢天下,以期唤醒奴役不自觉醒的人,只可惜祸不旋踵,义军攻入BJ,君上自缢,以致身死国灭,着实是为千古恨事! 袁承天依照那茅元名所默写经书要旨为碧儿疗伤去毒。他的双掌抵住其命门穴,以内功心法注入体内,再以昆仑派无上之玄门正宗续命丹手功法,依照经书所谓的七窍八脉,阴阳走向,以期迫出她体内蕴藏之寒毒。碧儿可以明显感受到有股真气游走体内,贯注天灵又下行诸穴道,以至脚下涌泉穴,处处透着舒坦,很是受用,可是过不多时,便有一丝丝细微的气息涌向眉间穴,再自扩展,亦自冰冷,而后隐隐生痛,初时不觉,而后慢慢延展,以至头脑生痛,只见有汗珠落下。此时袁承天也觉这功法手式不对,哪里出了纰错,可是一时再要收手,似乎不能,气息乱走,心中一惊,这是要走火走魔的征兆,可是要提掌离身已是不能。此时两个人脸色涨红,一个是受力而至,一个是要走火入魔。 袁承天待要收手,已是不能,因为此刻正是水火相济之时,自己若要收手,那么碧儿势必重回先前的症状,于事无初,自己似乎可免走火入魔之虞,但是终究是利大于弊,得不偿失,所以他一时权衡不下,不知如何是好。此时背后传来桀桀的笑声,有人说道:“袁师弟,你又何苦来着!”听声音却是大师兄傅传书。袁承天转头正见他从外面施施然走来,冷冷看着他,又道:“碧儿的症候本来可以延迟不死,只怕他这样一来,反而坏事,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为而死!” 袁承天自然听出他话中之意,原来这茅元名所默写的经书要旨不完全是对的,竟然后面是错的,原来这是他们的计谋,自己还是太大意了一点,终究上了当,险险两个人丧命当场。傅传书又道:“师弟你武功才志确实出乎其类,拔乎其粹!有时我便想这世间‘既生瑜,何生亮’咱们两个终究不可以共存,所以师弟你莫怪师兄手下无情,这些都是你逼我的,否则我何至于此?”他言罢,出手点袁承天背后穴道。袁承天扑通倒地。碧儿见状惊道:“你要杀他?”傅传书道:“碧儿,你放心我现在还没有杀他的心思。我要交给摄政王,让他亲自处置!” 碧儿惊道:“那他岂不死定了?你不能这样做?他可是你同门师兄弟,你怎么可以这样无情无义?”傅传书冷冷道:“天下但凡忤逆我的人都要死,更何况他屡次触我逆鳞,所以只有死!”其实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他没有说出来,那便是我得不到的人,别人也体想得到——因为他心中也着实喜欢清心——先前他对碧儿一往情深,可是后来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知道他和碧儿是不可以的,心中懊恼,更多是痛恨这个小师弟夺人所爱,似乎在昆仑派人人都愿意与他亲近,而刻意疏远自己,所以他便嫉恨这个小师弟,处处要置他于死地;今次虽不立刻杀他,交到摄政王手上,是意有图谋,借人之手嫁祸于人,因为摄政王一直恼恨袁承天害得世子多福安有时如傻子一般,脑子不甚灵光,其实害多福安这样子的是他——傅传书,他的嫁祸于人的计谋,让小师兄受这污名,好让三方势力争斗,因为只要自己将袁承天交到摄政王手上,他决然不会留下他性命,会直截了当杀了,这样清心格格必然怀恨在心,势必鼓动额驸海查布处处与多铎过不去;再有便是当今的皇上,他如果得悉此事,势必龙颜大怒,虽然他也恨天下的反清复明组织,可是这袁承天又自不同,他们似乎有种英雄相惜的气慨,所以如果这摄政王一怒之下杀了袁承天,那么皇帝必然会迁怒于他,决然不会善罢干休,这样一来三方角斗,无论谁胜谁败,对自己都没有坏处,只有好处,自己正好混水摸鱼,独得其利,待到一有时机,登高一呼,借反清复明之口行自己逐鹿天下之心,那么便出师有名,只说先前自己投身清廷是为了侦得朝廷机密,是为了天下汉人的江山所想,非是为了那荣华富贵的虚名,到那时不由得别人不信! 傅传书想到得意之处,不由得笑出声来。碧儿听他的笑声肌肤便紧一紧,因为他的笑声之中杂着杀人的意味。他见碧儿满眼惊慌,说道:“碧儿,我怎么会杀你,护你周全还来不及呢?”碧儿哀哀求肯道:“大师兄你不要杀他好不好,我求你了!”傅传书见她求自己不要杀了袁承天,心头更加恼火,心想:你几曾这样为我着想过,今日为了他千求百肯,呵,好得很,你要他活,我偏偏要他死,而且死得如当年袁督师那般——大志未酬,让天下都看看是他袁门的少主厉害,还是我昆仑派掌门计高一筹。 他负起袁承天大步走出。碧儿本意拦他,怎料脚下虚浮,向前一冲,扑通跌倒尘埃,哭得尘埃相和一时污秽不堪,可是她那顾得这些,只是心中难过,心想:难道袁师弟便这样走了,不行我要寻找袁门的四大堂主还有那丐帮的四袋长老尹志翻,似乎丐帮之中也只有他自命清流,不与旁人自甘下流,不为清廷卖命是个真汉子!如果让他们合力出手,救他们袁门少主不死。只是目下茫茫,那里去找? 傅传书虽听到身后碧儿的哭泣声,却不作答,权做不见,径自而去,只有碧儿一个人孤零零在风中不知所以,忽又想起爹娘,如果他们在也不会受这苦楚,而今袁师弟命悬一线,自己目下无碍,只是……她又觉得万念俱灰,觉得世间万事皆可抛,——可是这又不成,自己怎么可 可以不顾袁师弟的安危,他可是袁门少主,一生道义所在,还有反清复明的事业要他去做,所以自己便没有懈怠的理由。 苍穹阴凉,已是十月末的天时,已是寒冷,城外长河结冰,尤有卖炭翁进城卖炭,尤见他们满面苍苍烟火色,一生都在挣扎中,都在苦难生涯中捱日子,仿佛生来世间便是受苦受难!问天也无情,问地也无语,仿佛此生都是大梦一场,说什么荣华富贵,也只不是过眼云烟,留不住一世的繁华!北风吹动满天愁,阴云四合,眼见得便又是一场大雪,那样一来民生更艰,老天也不睁眼,看看世间的苦命人! 碧儿虽一时愁绪满怀,可是又想到爹爹在世常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我辈当自强;再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也!袁师弟现在正当危难之时,自己怎么可以万念俱灰,一蹶不振;——不行,自己还要找寻袁门四大堂主和那丐帮四袋长老尹志翻,让他们从长计议,救少主不死,否则袁门只怕难以为继,那么朱明江山再无恢复的希望。她想到此时,便辨明方向往城外走去,心中念着袁师弟的安危。正行之间,忽然脑海之中想起袁师弟曾无意之间说起他们袁门联络暗号——在人家的屋角画着日月的图形,寓意不忘朱明王室,志在恢复汉人天下;当然这些只有袁门中职位颇高的堂主知道,门下弟子便无从知道,因为这机密一旦泄露出去,便是不堪,便可能为敌人所用,反而坏事,所以这秘密只有他和四位堂主知道。 碧儿四下查看,果见不远处人家屋角画着日月图形,虽不甚现眼,然而却可见,别人自然不知道寓意何在?只是以为是人家小孩子顽皮胡乱画的图案,自然不经意。碧儿又细细端详,只见日月图形之下又画一箭头指向西北。她便一路寻来,转来折去,竟来到一处破落人家,只见是个四合大院,院中梧桐树叶已黄,落得已光秃秃,在风中独立。只见大门紧闭,门前左右还有两尊大石狮,已是久经风雨,斑驳了面目,下面已是青苔覆盖,仿佛掩盖主人昔日的繁华,而今的落寞。碧儿四下查看不见有人,本来冬日昼短夜长,天黑便来的早,家家户户掩门而息,因为谁不愿在寒冷中讨生活。风又起,卷动地上的枯叶刮到天空之中翻卷飞舞,呼啸的冷风将这天地都刮冷,冷到人的骨髓中,可怜天下苍生苦! 碧儿跃身高墙之上,向内观望,只见北堂大屋深深似有光明,仿佛有人在说话。她轻轻翻身下墙,这时正有一只无主的野猫叫了一声,又自向黑暗之中窜去,这样便掩饰了碧儿的行动不为人所察觉。 她掩身其近,又自停下见四处再无异动,只有风在呼啸。大屋之中有人大声说话。碧儿侧耳倾听却是节义堂主丁宽说话。只听他道:“少主行事总是谨小慎微,依我的意思咱们寻个时机埋伏在他去往禁城大内的路上,攻其不意,出其不备,杀他个错手不及,岂不是好,——可是他总觉得不可行,推三阻四!”这时朱雀堂主朱啸山道:“丁兄弟你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是有一节你却未想到。这摄政王多铎一向行事谨小慎微,每日上朝回府总是三乘轿子,便是行刺也难,——因为你不知道他到底坐在那乘轿子中,所以这也是少主不答允的原由之一。当年博浪沙大铁椎击嬴政不就是功溃一篑,所以此举决不可行,那样反而打草惊蛇,让他更加刻意保护自己,以后咱们再要下手杀人只怕更加不易,所以少主自有他的考虑,咱们行事不能任意妄行,那样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再者当今皇上也是对他心有不满,虽知他有忤逆篡位之心,奈何无由把柄,所以一时奈何不得,任由他猖狂,你想想这位少年皇帝本来大有作为,为何近年来反而不理朝政,有时让处理政务的大权交于这位皇叔全权处置,你们不觉得事出反常么?”忠孝堂主温如玉道:“所以咱们少主以为时机未到,不可以妄自动手,否则事得其反!”紫微堂主以为他们言之有理,只是不动成色。 忽然他似乎想起什么事,自言自语道:“少主说他要在此处相会,再行从长计议,只是现在也不见他影踪,奇哉怪也?莫不成……”温如玉道:“少主武功在身,不比寻常,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风波?”丁宽却道:“可是我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更兼左眼跳个不停,似乎将有什么事情发生,我怕……”碧儿心想:你们少主出事了,你们还蒙在鼓中,我可要告知他们……她不再犹疑,推门而入。众人正在说话当口,不妨有人推门而入,都是出乎意外。但是当他们看清来人便又放下心来,见是少主的同门师姊,自然并无恶意。 温如玉见她面色苍苍,再无昔日妩媚,又见她神情不对,便觉事出有因,问道:“赵姑娘,你……”碧儿不待他说话,已自哭出声来,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众人为之一怔。还好碧儿哭了一会儿便停下来,见众人看她,才觉得自己一时糊涂,现在又不是哭的时候,这才止住悲声,将袁承天被傅传书劫走的事说了一遍。众人得悉少主落于傅传书手中,都是震惊,因为傅传书投身清廷的事天下知闻,人人鄙视其行为,——因为先前昆仑派的宗旨可是“反清复明”,虽然明面上不公然与朝廷为对,可是却是泾渭分明,决不染指朝廷事务,暗中支持反清复明的组织,其大义为天下人所敬仰,人人都说赵掌门不愧为一派宗师,为天下人之表率,可是傅传书一旦上位,便不践行先前的宗旨,另起炉灶,一旦向往荣华富贵,全然忘了昆仑派的历代门规和民族大义——以天下为己任! 赵碧儿收住泪水,说道:“你们身为袁门堂主,要想个法子,否则少主危矣!”温如玉道:“此事依我看还要从长计议,不能急在一时。”其余三人也认可。大屋外有人说道:“只怕已然晚了!你们这些朝廷乱党,今夜只怕一个也不能走脱,全要束手就擒!”只见黑暗之中转出一人正是傅传书。他见众人惊异看着他,笑道:“本来我也找不到此处,好在有碧儿前来,我便在后尾随,看来你们也不用去千方百计去救你们的少主,今夜便是你们就缚之时;你们是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节义堂主丁宽为人义气为先,见这傅传书大言炎炎,全然未将他们瞧在眼中,冷笑道:“那也未必。傅掌门你要拿我们不难,只怕有人不答应!” 傅传书道:“谁?” 丁宽从背后取下一杆短枪,笑道:“在下不才,忝列袁门节义堂是为堂主,只要你胜了我掌中枪,那么杀剐凭你。”紫微堂主鹿振衣也跃身而来,长声道:“不错,在下紫微堂主鹿振衣,虽然不才,但是知忠孝仁义,不似某些人数典忘祖,背信弃义,做那卖国求荣无耻之贼!”他话中有话,意指傅传书人物不堪,无有礼仪廉耻,忠孝仁义!傅传书气得脸色忽变,斥道:“在下不与你们逞口舌之能,今夜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只见他呼哨一声,外面人声大作——原来他是有备而来。只见有僵尸门掌门言正辰、武当派掌门赵天横、福建南少林坐禅大师座下弟子不嗔和尚、沧浪门管云涛和黄山派掌门杜永名——可见王府中的武林人士尽多,这多半是摄政王授意,否则不至于倾巢而去,可见多铎对于这袁门志在必得,因为天下反清复明势力之中唯有这袁门最强,如果不与锄除,任由一味做大,将来便阻碍他的事业,所以要斩草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是以此次摄政王听到傅传书侦得袁门四大堂主落脚之处,便让这些武林大豪听其节制,共同制敌;所以傅传书这才有恃无恐,以为优势在我,至于眼前这四位堂主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碧儿见大师兄此举,心中便想:看来今日凶多吉少,如果袁大哥此时在场,也许不能轻易就范,可是眼前这几位武林中的大高手亲临,四大堂主只怕未必是其敌手,心中不由忐忑不安。紫微堂主鹿振衣见了不以为意,心想:大丈夫生于世间,何惧之有,生则生矣!死则死矣!何惧之有?他抽刀在手,一人为先,大声道:“今日有死而矣!”傅传书道:“你们要死却也不能,因为王爷有令要生擒尔等,与你们的少主相会,择日将你们押赴菜市点刑问斩,以儆天下忤逆乱党,看谁还敢兴风作浪!”碧儿见大师兄说话之间透着狠辣与倨傲,仿佛与这袁门有着不世之仇——其实这位大师兄心底里恼恨的是袁师弟处处占有上锋,而他这位掌门大师兄处处不如他,心中意难平,所以便要寻他不是,世间只能有其一人,因为两个人不可以共存这世间,所以千方百计要害他;而袁承天却处处卫护这位掌门大师兄,虽然他现在是袁门少主,可是他依旧尊重这位掌门大师兄,虽然他有时不仁,但是我却不能无义,在袁承天看来只要大师兄知错能改,便是善莫大焉,莫始不可以重新做人,光大昆仑派,方不辜负师父的遗愿!因为在师父赵相承眼中:怜我世人,苦难方多。忧患其中,难见光明!所以才要门人弟子谨记不忘朱明王室,不忘自己的本来面目! 她再抬头,只见场中恶斗:武当掌门仗剑与鹿振衣格剑相斗;不嗔和尚手持禅杖与丁宽激战、那边厢是杜永名与温如玉缠斗、再有管云涛与朱啸山,一时呼喝声起,杀声一片。傅传书只是观而不战,他要看这四位袁门堂主武功究竟如何。众人正斗不可开交之时,忽然外面闯进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身背四个麻袋的丐帮四袋长老尹志翻——他本意是在此会见四位袁门堂主,有事相商,不意正撞见他们一干人厮杀,便不加思索,不问情由加入战斗。僵尸门掌门言正辰正在无从下手,见了这丐帮长老杀来,便自越身而出,拦住这尹志翻,说道:“尹长老,你身为丐帮中长老,理应与乱党划清戒线,你怎么不识时务,与乱党为伍,你不怕你们丐帮少帮主秦于卫知悉重重责罚于你?”尹志翻看了一眼言正辰,手中竹棒兀自不停,舞得呼呼声响,竟将这言正辰迫出竹棒之外,一时不得近身,说道:“他知悉不知悉也不重要,因为在下秉承前代帮主理念‘大义为先,救我世人!远渡苦厄,便为光明!杀身成仁,舍身取义。至于而今秦少帮主带丐帮投身朝廷,非我所愿,也不是帮中弟兄都答允的,这只是他一厢情愿,从来没有争求过帮中长老和弟子的意见,只是他一个人一意行事,不是顺天应人,所以我自行我事,但求心安理得也就是了,至于身后名,或者生死利害关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人生世间所为何来?” 言正辰瞥了他一眼,嗤之以鼻,说道:“你一个人自命清高有何用,看而今天下都是顺应当今,唯独你违背帮主意愿,只怕将来要受帮规责罚,到那时便由不得你不服。”尹志翻道:“赋性生来是野流,手持竹杖过通州。饭篮向晓迎残月,竹板临风唱晚秋。两脚踏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而今不受嗟来食,村犬何须吠未休!”这是身在高处的傅传书抚掌道:“好一个两脚踏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他沉了沉又道:“这不是你们丐帮前任帮主袁枚袁老帮主所写的明志的诗么?”尹志翻道:“可不正是!只是丐帮多舛,横生变故,如果有他老人家在,丐帮何至于到如今之不堪之地步,今日之行为举止为天下有志之士所讥笑,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本来的面目,将来有一日有何颜面见前任历代掌门于九泉之下?”他说这番话明是说这丐帮少帮主秦于卫投身清廷,自堕身份,行为不堪,为天下人所讥笑,可是反观昆仑派现在何尝不是此种情形,这傅传书比秦于卫也好不到那里去,亦有含沙射影之嫌。傅传书焉有听不出来他话中之话,可是一时又无从辨驳,因为这尹志翻说的句句在理,不是无理取闹,所以一时心中虽恼,却也不得发作,只以笑置之。 言正辰斥道:“尹志翻你何必枉逞口舌之能,你难道不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便是你一个人自命英雄也翻不了天,更何况天下英雄尽归王爷所有,可说胸有乾坤,志在天下,谁可争锋?便是而今的袁门少主也已受困王府!你还枉自逞什么英雄?”尹志翻手中竹棒前翻,又自将他逼开数尺,冷笑道:“天下便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不知忠孝仁义之徒,所以当年一败涂地,大好河山沦陷,只可惜袁督师一心忠义,苌弘化碧,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百年以降,谁又知这位为国大英雄那种壮志未酬的不甘,百年以下,依旧凛凛有威,那些临危变节的无耻奸贼不知读到袁督师的这首诗会作何感想?” 这时碧儿本要出战,只是体内犹有不足,毒未尽出,虽然一时无碍,但是说到与人过招却又不能,只是心焦急,因为举目四望,袁门四位堂主虽都以一敌百的英雄,但是他们却都是面对的是雄踞一方的一派掌门,所以毫无胜算,反而人人显出力有未逮,节节败退之迹象,而自己又为身体所累,不能出手,心中只有干着急,心想:难道今日袁门要一败涂地么? 傅传书见大局已定,胜券在握,心想擒得这袁门四位堂主交于王爷,摄政王一定欣喜有加,定然会大大赏赐,更加会委以重任,至于白一平只怕亦有不如,自己将来甚至可以取代世子多福安的地位,因为以现的情形来看,多福安的癫狂之症时有发生,而且愈加频繁,便是延请禁城大内太医院的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只有开些药方暂时控制病症不再发作,这也只是一时,终是不长久,这多福安的性命似乎活不过明年今时,除非有世外灵药或有大能为的高手为其医治,只是那样纵然医好他,也是自伤自己的奇经八脉,重者自身武功尽废,形同废人,有时连废人也不如;轻者形如常人,再也不可以习练武功,除非有奇迹出现,所以这多福安似乎非死不可,世上再无可救! 温如玉、丁宽、朱啸山和鹿振衣与赵天横、不嗔和尚、管云涛和杜永名缠斗,开始还势均力敌,可是时间一长四位堂主便力有未逮,要知道这四人都一派掌门,武功自然不落下锋,所以堪堪有败绩。尹志翻无暇顾及,偶而瞥见他们力有未逮的样孑,心中便着急,因为今日一旦落败,落于人手,那便砧上之鱼,任人鱼肉,袁门只怕从此不复存在!其实碧儿见此情状内心比他还着急,心中更恨大师兄引狼入室,残害武林同道,可是纵使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暗暗焦急。 又过半盏茶功夫,只听场中有人兵械落地之声。碧儿惊得心中一跳,抬头看时只见袁门四位堂主兵械全都落地,而赵天横他们也好不到那去,手中兵器都被削去半截,脸上现得惊诧。傅传书见机的快,身形转处,旋踵之间,已是游走众人之间,于间不容发之间出手点了袁门四位堂主的身周穴道,不能动弹,其实倒不是他们武功不济,实在是这位傅传书出人意料,这才制住众人。然后他拍了拍手,笑道:“你们四位堂主可以和你们的少主相会了!” 碧儿已是无能为力,心中只恨大师兄鬼迷心窍,不知悔改,偏偏助纣为虐,将来不知有何下场? 尹志翻眼见袁门四位堂主受制于这傅传书手下,心中也自着急,再看这僵尸门掌门言正辰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已是待人鱼肉。他心中想:与其苟且人世,不如一拼。他手中竹棒看似挥向言正辰,可是棒到中途斗然翻转,后刺向傅传书,这一下都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尹志翻心想:这傅传书虽为昆仑一派掌门,奈何行事不端,为其首恶,处处想着害人计谋,自己莫如出其不意,将他击杀,以免将来他继续为害人间。只是他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这傅传书又岂是易与之辈。他见这尹志翻出其不意,想要杀死自己,心中不由冷笑,:如果在下那么容易被人杀了,也就不是这昆仑派掌门人了。他见竹棒倏忽之间到了眼前,神色泰然自若,并不慌张。尹志翻见了心中一沉,正不知他心中打了什么主意。只见傅传书左手圈出,只见阴风飒飒,透人肌肤,正是“阴煞手”,入体冰寒。尹志翻身体不由抖了一下,手中竹棒依旧前进,要刺杀他于竹棒之下。只是傅传书左手忽又变爪,力攥这竹棒。 尹志翻见竹棒被他所制,竟而前进不得,心想:难道今日竟杀他不得。忽然他拧动竹棒机关——原来竹棒中空,暗有机关,只听“嗖嗖”从其中射出暗器——一蓬银针。傅传书又怎会想到这竹棒中有机关暗器,又加之二人近在咫尺,所以避之不及,前胸中了银针,但觉肌肤麻痒,一时惊觉,怒喝:“此中有毒?”尹志翻但冷笑不答,可见其银针之上确有淬有毒药。傅传书心中大怒,反手一掌重重将这尹志翻一掌拍出。尹志翻身子直飞出去,重重跌在地上。傅传书犹不解恨,飞身又近前来,一爪而下,竟而洞穿其胸,一时血污不忍直视。在场众人见此惨状,人人虽不说话,然而心中却想这傅传书杀人手段太过残忍,殊非一派掌门所为。尹志翻就死当场,可惜这位丐帮一心忠义乾坤的英雄就此而殁,他心中犹自执念着丐帮的大业!碧儿见状心有不忍,偷偷转头揾去泪水,心想:掌门大师兄何时何地变得如此暴虐,这岂不是与昆仑派大义为先,急公好义背道而驰么?眼看他一步步深陷罪恶渊薮,而自己又不能劝他改过自新,难道便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以至将来于万劫不复的地步?她兀自自叹自悲,只是再无人理会于她。 一切又归于沉静。碧儿抬头只见众人不知何时已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这尹志翻的尸身。只见他尚有气息,并未命断气绝,似乎还有回返的机会。碧儿凄然道:“尹长老你为了袁门身死此地,我……”她再也说不下去,因为这傅传书毕竟是她的大师兄,他们可都是昆仑派的人,所以似乎难脱干系,可是傅传书的种种恶行是他个人的行为,又完全不能代表昆仑一派,所以他们虽都是同门,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为,谁也无法约束,所以可说是傅传书的恶行又关这碧儿什么事?尹志翻气息尚存,微弱地说道:“碧儿你也不必伤心,人生世间谁人不死?死又何妨,全当人生一场大梦,只是早晚间的事,所以你也不必伤心,至于你掌门大师兄我也不怨恨他,因为各为其主,所以也谈不上对与不对……只是,碧儿姑娘你以后却要多加保重!因为世上有时人此鬼恶,他们隐藏自己杀人的计谋,不到万不得已,杀人的时候,他们决不会显现出来,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他说完这番语重心长的话,便头脑一摆,就此瞑目而逝。碧儿见状更加地伤痛,不禁放声大哭。因为她依旧放不下心中执念,七情六欲,因为她不是开脱于人情世故之外的神仙,所以伤心,所以悲哀,所以痛不自己,因为眼见这位丐帮长老急公好义,却落得身死他乡,——而且死在自己的大师兄手上,自己可不是罪过,便是已去的爹爹倘若那世有知,定然侮不当初,以至让昆仑一派蒙羞,为世人所讥笑;本来昆仑派侠义为先,处处抱着济世为怀的理念,为天下人所敬仰,然而自傅传书接任掌门以来,便日渐式微,声名不复往日,再无爹爹在时的峥嵘岁月!想到此处,碧儿心中又自悲苦从生,几乎又要哭泣,可是转念一想:袁师弟已被大师兄拿去献于多铎,再有目下袁门四位堂主尽入其手,也亦押往摄政王府,看来多半凶多吉少,自己孤身一人,又能怎样?要去找寻清心格格相助,只怕又是不能,因为她也只是柔弱女子,你要她打打杀杀也是不可能的事,更兼她武功有限,所以这事也决不可行。难道袁师弟他们只有听天由命么?碧儿想到此节,不禁又泪如雨下,一时觉得身世两茫茫,不知更处是归途?又想袁师弟一世命运多舛,多经忧患,多受苦难!记得他曾对自己讲起过儿时的磨难:有次在茫茫大雪天时肚子饥饿便外出乞讨,可是人家多是冷默无情,看他瘦小的可怜的样子,非但不加以怜悯,反而嘲笑他讥讽他,仿佛他便该受尽人间苦难!那时他岁纪尚小,可是已可以切身感受到人间冷酷如斯,仿佛世上除了爹娘再无至亲之人,——可是天不佑好人,让爹爹和娘亲早早离世,以至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在世间流浪受苦!——可是他虽孤独可怜,然而却有一颗坚强的心,倔强的脾气,不屈的意志,因为他明白你若灰心丧气,一败涂地,人家见了定当开心的紧,所以他怎么也不可以一蹶不振!他要坚强屹立不倒,在凄风苦雨中学会坚强勇敢,否则只怕九泉之下的爹娘也不会安稳! 这正是:一手推开生死门,两脚踏翻尘世路!生平行止难定论,大地无主任沉浮! 第一百三十七章 思君念君问君知否 碧儿一时悲苦,哭倒尘埃,心目之中只是念着殁去的爹娘,而今大师兄对她又是置之不理,再不是从前和睦相处的时候,想像以前有爹爹之时,昆仑一派上下齐心,师兄之间同气连枝,似乎不分彼此,可是而今日趋式微,再难回到从前的样子。大师兄傅传书性情暴戾,再不是温尔而雅之时,仿佛世事变化让人捉摸不透,人心如蛊;还好袁师弟初心未改,依旧古道热肠,侠义为先,依旧秉承师父所教导的话行事,处处碧血丹心,——可是目下却囚身摄政王府,那可是龙谭虎穴——只因那里有武当掌门赵天横、不嗔和尚、僵尸门言正辰和沧浪门管云涛更有黄派杜永名,还有终南剑派掌门白一平,更有大师兄傅传书,所以可说王府高手云集,要如何营救袁师弟和袁门的四大堂主,似乎是个大难题,一时旁徨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又自悲伤了好一会儿,眼见天空飘起了阵阵雪花,起始还小,不过片刻便变得大了。她回头只见那丐帮四袋长老尹志翻的尸身已经落了些许雪片,只见他依旧怒目圆睁,似乎死不瞑目,只可惜大好身手竟亡命于此,着实让人叹息不已,觉得世间太过不公平。碧儿用手抚去他脸上的雪,将他双眼合拢,心中不无愧疚,因为杀死他的是大师兄,无论怎么说她都难脱干系,见大师兄杀人,却又无力阻止这已是罪过,自己身为昆仑派弟子,不能规劝掌门大师兄为恶已是身有罪愆,总是不能置身世外;而今又怎能让他弃尸荒野,想到这里她四下找寻,在一个屋角找了一把生了锈的锄头,在一株槐树下锄地为坑,将这尹志翻的尸身埋葬其中。这时她的心才稍为安稳,有些慰藉,否则她以后只怕都要时时自责。再抬头天空中的雪花已大,在苍穹飞舞,落在城郭之上,落在人家屋脊之上,落在京城的每个角落,落在贫苦人的身上,又落朱门富贵人家之上!碧儿这时又想起那年昆仑派也下起了大雪,一时大雪封山,似乎都出不门。她闲下无聊,便偷偷溜出来找到袁师弟,——那时袁师弟正和宁儿两个人苦练剑法。她见袁师弟眉角之间有汗,更有白雪衬托他的英俊,竟而有种说不出的依恋,仿佛今生非他莫属。那时袁承天亦发现这位妩媚如花的师姊,只见她笑盈盈而来。宁儿自然明白便一溜烟回了自己的房间,好让这位大师姊和袁承天两个人说话。碧儿便求肯他去半山中松林中打山鸡。袁承天当事之时本不愿意,可是又实在不便违拗于这位师姊,便携弓带箭去半山中打山鸡。那时节碧儿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喜乐,见袁承天瘦削的脸显出非凡的样子,一时竟看得出神,待回过神袁承天也双眸看她,原来世间的钟情只是一瞬间,人生最难忘当初,少年不知此中味。正当两个忘情之时,忽然松林深处走出一只饿了好几日的豹子——因为它干瘪的肚子便让人一目了然。它觅食好久,忽见有人而且是两个人,那么自然饥不择食,一个前扑向碧儿扑去。袁承天不加思索抱起碧儿翻滚而出。豹子一势落空,怎肯干休,又自剪尾又回,长吼一声又向着袁承天扑去。袁承天已将碧儿安放一块大石之上,他要独自面对这凶恶的豹子,因为在他心目之中碧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无论是谁,他都要护她一生周全,不得让人侵犯,所以便是性命不要也要护她一生喜乐无忧,所以他义无反顾,从靴中抽出匕首,趁它身体翻转不便时向它下腹刺去,只听这豹子长叫一声,顺着山崖翻滚下去,直落于万丈深渊,眼见不活了。碧儿扑过来,伏在袁承天肩臂哭个不休。袁承天一时手足无措,好久才道:碧儿你莫哭了,咱们现下不是安然无恙么?你还哭什么?碧儿忽觉自己一时忘情,竟……便脸红了起来……这一切的往事而今想来如在眼前发生,怎可忘却? 她眼见雪花一时大过一时,便收起悲伤,胡乱在京城找了一家客栈暂时安身立命,循后再做计较,因为现在着急也无用,因为自己孤身一女子又能做的了什么?所以只有徐后再做打算,先顾眼前。 袁承天从浑沉中醒来,第一眼所看到是一件杂乱无章的囚牢,只见地下依旧虫蚁乱走,虽然天时已冷,可是依旧挡不住它们为了生存而四下觅食。他见了心中不由又自凄凉起来,万物世间都是悲哀,谁也不能置身事外,可见有时性命相同,没有谁是幸免的,便是这牢房中的虫蚁还要为生存不辞辛苦,四处觅食,否则便有死亡的危险,一时看万物皆是悲哀。他见自己身畔有饭菜和馒头,便伸手将馒头搓碎来喂食这虫蚁,这样他心的悲苦才少些,否则便难以安稳。 忽然有人隔着木栅栏哈哈笑道:“师弟你真是悲天悯人,一幅怜我众生的心肠;难怪师父在世时喜欢你,而且碧儿也心仪于你,更有那妩媚生花的清心格格对你依旧念兹在兹,总是无法忘怀!可是我便是不服气,我是昆仑派大师兄,而今坐拥掌门,你说那一点不如你,偏偏他们一味偏向着你,不将我瞧在眼中,仿佛我轻如微尘,直如尘埃,不入法眼;——这真是岂有此理?你也只不过是袁门少主,也只过是袁督师后人而已,为什么便为人所仰重,而轻看于我?” 袁承天见大师兄狰狞仿佛噬人的样子,俊逸的五官一时都扭曲,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师兄也许你没错,可是偏偏忘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以至于你众叛亲离,又况且你心有野心,妄想逐鹿天下……只是,你自忖你有这本事?”傅传书见袁承天看透他的心思,非但不怒,反而冷笑道:“古人说‘将相王侯,宁有种乎?难道我辈不如他,又况且从来真正的英雄莫问出处?难道我傅传书不可以?” 袁承天道:“天下在有德行人手中便为有福,否则一旦落入心怀不轨,奸恶小人手中,便是天下蒙难;所以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大师兄你难道不明白这道理,而今嘉庆皇帝未必就好,却也不坏,比之前代已然可以算有为君主,言路广开,任用汉人官吏,虽然有时也抵防汉人,可是终究此前代君主开明许多,不再是动不动便是‘文字狱’一时间风声鹤唳,以至人人自危,都活在惊惧之下。”傅传书见袁承天为嘉庆皇帝开脱,心下不以为然,说道:“袁师弟先前你不是这样子,总以反清复明为重,怎样现在又为皇帝说好话?……噢,我明白你和皇帝似乎是英雄相惜,更甚于那汉帝刘欣之与董贤,皇帝处处卫护于你,不让官兵剿杀你们袁门弟子,只是他有时法不令出,受到摄政王挟持,所以官兵依旧听命于摄政王,四下缉捕你们袁门乱党,师弟这也是皇帝无可奈何之举,便是朝中有四大顾命大臣,可是又奈我何?要知道现今摄政王多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时皇帝也不能不听从他的意见,所以皇帝也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将来的天下未使不是摄政王的天下……”袁承天道:“所以你便投身于摄政王府?” 傅传书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所以我高瞻远瞩,而你呢?——师弟却不识时务,还要领导袁门反清复明,只是这理想未必能够实现,反而有诸多风险,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有时师兄为你不值!”袁承天又将馒头碾碎,分散给那些不肯离去的虫蚁,说道:“师兄,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认为对的事情便是前面荆蒺满路,虎兕噬人,也在所不惜,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作为,我只是为你担忧,将来有日万劫不复之时……”傅传书打断他的说话,说道:“师弟你也不必诅咒我,只是目下你却身陷囹圄,只怕时日无多?你应该想想你的身世处境为好!” 袁承天又自转身向里,便要运功习练本门的内功心法,只是奇经八脉之中空荡荡,毫无着力之处,心中一惊,随之骇然,随后明白定是师兄在自己晕迷之后动了手脚,以至自己不能习练本派心法。傅传书见状,哈哈大笑,抑制不住自己的得意,笑道:“师弟,只怕以后再也不可习练本派的无上内功心法,成为废人一个!”袁承天听了,心中一时万念俱灰,竟是想哭又是不成,一时五味杂陈。 傅传书见他沮丧的神情,抑制不住,仰天大笑,只是这囚牢四处是巨大山石所砌,所以外面是听不到的,是以这傅传书才敢于肆无忌惮地大笑。袁承天知大师兄所言非虚,心中不竟自问:难道以后我真的一无所能,要成为废人,那么……那么袁门的弟兄,袁门的反清复明事业岂不毁于一旦……我岂不成了袁门的罪,难道这百多年来的袁门便毁在我手中不成……我有何颜面见先祖袁督师于九泉,又负爹娘之教诲……我……一时之间袁承天但觉万念俱灰,似乎再无理想。 傅传书见他神情中透着无奈,犹不解恨,又道:“袁师弟,不妨告诉你袁门四大堂主已悉数被我拿来,现在关押在别处牢房,斯后王爷有空再加定夺,只怕生少死多,袁师弟你看看你袁门是不是一败涂地?”袁承天听闻如同大椎击打心头,更加痛楚不堪!傅传书就是要看见袁师弟一蹶不振,灰心丧气的样子,因为这样无形中他便将师弟比了下去,如果那清心格格该当作何想法,有时不得而知,只是有一点可以想见,她定然也会瞧他不起,因为世上无论那一个女孩子都不愿看到自己心仪的人懦弱如斯!他不觉地冷笑出声,看别人的痛苦,尤其是这位处处与自己作对的袁师弟,他尤为开心! 袁承天目光涣散,手中的馒头剩余部分掉在乱草铺中,他也未觉查,只不知他心中想着什么?傅传书不再理会于他,起身又自关上木门,扬长而去。 又不知许久,外面梆子声响,仿佛三更天。他神情馁馁呆呆,仿佛灵魂出窍,嗒然若丧,已然在生如死的一般境地。他倚着墙壁——其实是石墙,似睡非睡,因为此时心中实在乱得很,竟而理不出一个头绪,千愁万绪可说是纷至沓来,一时无着。 最后终于朦朦胧胧入睡,忽然从隔壁传来窣窣地声响,仿佛耗子在拉扯什么物事,可是又不似,反之让人听了心中烦噪,难以入睡。袁承天不由自主道:“什么东西这样讨人厌,让我看见一掌拍死他!”他说完便欲透过石缝去看,可是墙上无缝,那得机会去看,只有作罢。不料有人怒气道:“好小子,适才是你说要一掌拍死我?”袁承天听这声音苍老浑浊,可是又透着威严,心中不由纳罕,说道:“适才在下无心之过,前辈无怪!” 那人道:“什么前辈,后辈的,老子生来最厌恶别人文绉绉说话,所以你不称我为先辈,直呼我的姓命便是!”袁承天听这人说话透着为老不尊,但是又不迂腐,反而显得大义凛然,不觉心意相投,说道:“那么前辈……”他忽然住口,想想不对,人家已经不让自己称他为前辈,自己怎么一时又忘了,便道:“那么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听了便畅快,拍了拍手,说道:“这就对了,小朋友,你叫我朱怀中便是了。”袁承天听他直呼自己小朋友,不觉莞尔一笑,心想自己年岁也不算小了,他倒倚老卖老,想想也无恶意,全是一片天真烂漫,毫无机心之人,心想:世间这样的人倒少,反而那杀劫舍,无恶不做的心口不一的恶人倒多。 朱怀中见袁承天不再说话,便又自说道:“适才我听你和傅传书说话,得知你是袁门少主,可惜你有这样为非作歹,不仁不义的同门师兄,可见师父也不怎样,否则教导出这样的狗屁徒弟,师父也是……”他的下面话自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袁承天见他出言不逊,似乎还要诋毁师父,便大声争辨道:“我师父可是明是非之人,你可不能说他不是!”朱怀中哈哈笑道:“好,是我一时口不择言,小朋友你不要生气了。”袁承天气道:“我也有名字的?”朱怀中又笑道:“人上了年纪,总是讨人厌,而且说话也不着路,——对,你是袁门少主,叫做袁承天,只是奇哉怪也,你怎么反被同门大师兄拿到这摄政王府?”袁承天没好气道:“你不也一样被关在此么?” 朱怀中又窣窣搔了搔头皮,说道:“不错,掐指算来,外面大槐树叶子青了又黄,黄了又落,已是二十个来回,已是二十年了,我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还好你们适才说话,提到袁门,我这才想起自己姓朱,叫做怀中,怀中怀中,怀念中国故土英雄!”袁承天心中一动,说道:“你是反清复明的朱明后裔?”朱怀中道:“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已是清国,明亡百多年间,虽然反清复明屡屡起事,结果都是功败垂成,尤以复明社帮主丘方绝那次禁城之役最为可惜,本来便要擒杀那满人皇帝,可是宫中四大高手,更有禁卫军和血滴子悉数赶至,以至功溃一篑,是天意?还是人为?还是不该他满洲人丢失天下?”袁承天听他说话之中透着无比悲愤!心想是呀,做了亡国奴,阶下囚的人才会明白自由的可贵,当年江山易主,天下蒙尘是为大悲哀!人人逃离颠沛中,流离失所于道路,而且有时死于敌人刀枪之下,可说血流飘杵,天地同悲,变了颜色,能不让人万哭同悲! 袁承天听他说话之中满是激愤悲苦,似乎对命运的不公也是无可奈何,可是心中还是不甘,因为他心中依旧认为朱明王室才是天下正朔,至于清廷那也罢了,虽然有心扭转乾坤,奈何力有不逮,也是无可奈何,只有梦中想故国,虽明亡至今已有百多年,可是在他心中故国山河依旧长青不老,虽然目下势局维艰,摄政王大柄在握,杀戮天下反清复明,可是从来的勇士前仆后继,代代不觉,从代君主康熙而降,一直都是英雄辈出,因为他们心中依旧怀有朱明天下抑或是汉人天下,人有此志,心有天下,以此天下循循不绝于世,虽然不能一蹴而就,但是天下大势所趋,终究正道行将天下,这也是世人不灭的心中理想。 朱怀中见袁承天久久不说话,沉不住气道:“袁少侠,你怎么一时不说话了?”袁承天道:“我有时在想,人生一世终究大梦一场,我来自何方?去往何处?皆是不可得,仿佛生如小草,命贱如斯,任凄风苦雨折磨,在忧患中始见人生的恶,只可惜好人终究命不长,反而是行止不端的无耻小人大行其道,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好人?”朱怀中道:“世道从来如此,也不是新近才改变的,虽然如此,可是我们还要百折不挠地活下去,想想那些为国死去的英雄,我们哪有理由不努力?”袁承天道:“可是现在我一无是处,被囚于此,再也不可以习练武功,还谈什么反清复明大业。”朱怀中却道:“无妨!我身有武功,正愁无人可传,后继无人,不想得今日遇着你,也算上天有眼了!”他说话之中口气带着喜不自胜。袁承天心中却有个疑惑:你既身有武功,又为何被人囚在此处,而且关押二十年,在这潮湿不见天日的牢中你不觉得苦闷无聊么?如果是我早就生无可恋了。——袁承天生来赋性自由,喜欢无拘无束,如果别人束缚于你,限制他的自由,那么他便会觉得难以为继,因为他总觉得“不自由,毋宁死”的原则,便如而今天下人人觉得剃发易服也属平常,已不再如当年那样极力反抗,以为人之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易去之;而今人人觉得事属平常,似乎人人认可,只是袁承天还是以为汉人衣服最为正统,所以出家为道,也不愿着满人服饰,心中向往故国明月,虽然世间反清复明的人已不如先前,可是既便这世间剩下他一个人还要为理想去争! 忽然石墙中的一块大石动了动。袁承天见了心中惊奇,心想这石墙看上去坚固异常,怎么会动。便此此时那大石突然掉落,露出了个大窟窿,只见一个头发蓬松的脑袋穿了过来,只见这人满脸虬髯,眼睛倒大,看似浑浊,却可以洞悉人间的罪恶。这人见袁承天惊诧的表情,哈哈笑道:“怎么?袁少侠你不识得我的声音了么?我便是适才和你说话的朱怀中啊?” 袁承天这才幌然大悟,原来朱怀中长这模样,虽说不上难看可也说不上好看,幸许是他不修边幅,所以才这幅邋遢模样,可是他的眸子却透着睿智,不是个寻常人。朱怀中竟然从这个尺余大小的窟窿中钻了进来,也真是匪夷所思——其实他是施展缩骨功,否则纵使有通天彻地之 能也决难从这么的地方钻过来,因之这缩骨功乃是世间极难练的功夫,非但要恒心,还要毅力和吃苦的心,否则少一不可。朱怀中身子落在地上,拍了拍手掌哈哈大笑道:“原来袁门少主长得这么好看——噢,对了怎么有几分眼熟,对了,我身上还藏有袁督师的画像,你们的样貌竟有几分相似之处,而且一样的英俊挺拔,都是玉树临风,岳峙渊嵉的样子,让人好生羡慕,如果我是女孩子也会喜欢你这位袁门少主……”袁承天听他说话不着边际,心中不悦,却也无从发作,因为念在他是朱明后裔,所以也只一笑置之。朱怀中察颜观色,见这袁承天脸色变幻之间,知他心中不快,但是自己话已出话,似乎也无回旋余地,又想:他是袁门少主,气量不会这样狭小吧?否则又岂能坐得了袁门少主?想到此处也就释然了。 过了片刻儿,朱怀中说道:“少主你气色不佳,似乎体内经脉受阻,只有打通奇经八脉方可导入正途,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因为你体内此时似乎正有一股气息乱走,因为不受控制,所以可以任意游走,你试运一下气息,是不是命门和足底涌泉穴隐隐生痛?”袁承天依言施为,果不其然。朱怀中道:“这定是你大师兄暗中作了手脚,因为你们同门习业,他自然知道你的缺点,所以……”袁承天心想不错,这朱怀中眼光独到,竟然可以洞悉此事,也真是不简单。那么他既知此中原由,定然有手段将这气息引入正轨,不为邪道所惑。朱怀中此时已坐在地上,缓缓伸出双掌,说道:“袁少侠你还不坐下,让我为你驱邪归正,让你体内气息归入正途。”袁承天不再犹疑,依言而为。一股浑厚淳正的气息如大海汹涌澎湃而至,将其体内那股横生作乱的气息逼迫到无处可藏,最后由袁承天手指穴道泄出,这番作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是大耗真元,可说元气尽耗。朱怀中委顿以地,头发一瞬间全白,而且面目更加沧桑,仿佛是个垂垂老者,行将就木的样子,显得可怜。 袁承天见他甘心为自己而耗元神,心中一酸,说道:“前辈……”朱怀中听他又叫自己前辈,双目一睁,怒道:“你怎么忘了不要叫我前辈。”他心中想:难道我真有这么老?他又看了看自己破败衣衫,不无感慨道:“叫我一声朱大哥好么?”袁承天见他仿佛年岁直可以和师祖林正眠一样。心中疑惑,难道他现在的样子名不副实?朱怀中哈哈笑道:“我自十几岁便被关押至此,日日夜夜苦熬,后来我便想前代的武学大宗师都可以自行创建一派震古铄今的武功,我为什么不可以自行钻研武功?我的才志和聪明也不比他们差,岂难道我不如他?袁少侠,你要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可也是翩翩一少年,浊世佳公子,可是后来所托非人,以至中了奸人的计谋,被秘密关押在此,——我又岂不知他的奸计——想要我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自暴自弃,人不人,鬼不鬼,妄想让我生不如死,让我倍受磨难,让我心志摧毁,在忧患苦难中沉沦,——可是他焉小瞧我,我又是那种一遇挫折便万念俱灰的人,想我朱明后裔子孙又岂是懦弱之辈?想我汉人不懦弱!我想大地总有回归光明的一天,我的苦厄也总有解脱的一天,果不其然,今日得见袁门少主,看到了反清复明后继有人,我纵然一时死了也是含笑九泉!”袁承天道:“朱大哥你怎么说这丧气话,我看你面相不是早殁之人,想想将来的天下重回朱氏子孙手中,你怎么也不可以死!” 朱怀中哈哈笑道:“世人皆有一死,死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心中相思之苦!我也知道身世寒微,着实配不上人家——人家是百媚千娇的人儿,可是我却是阶下之囚,是为朝廷的乱党,纵使脱身也是忤逆之人,也好不到那里去……”袁承天道:“朱大哥你被关押这二十年,真是可怜,只是有一节,你难道不恨关押陷害你的人?”朱怀中道:“一开始我心中也怨恨,便自在牢中苦钻武功,想着如何出去杀人,可是时间长了,偶见外面槐树叶子枯黄落了又生,生了又落,又见虫蚁也是生时奔波,明白世间生命一理,有人早殁,有人空活百岁,这也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是为劫数,谁又能躲过,只有任其自然,不能横加干涉,否则便秩序颠倒,乱了乾坤,袁少侠你大约还不明白,我有此神通,为什么不破牢而出,将害我之人粉身碎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那样反而会让我所中意的女子失悲痛楚,我虽可报得大仇,然而于事无益,你说我又何苦去妄自杀人?” 袁承天想了想,忽然说道:“杀恶人既为善念!这摄政王从来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朱大哥你善念为先,原也不错,可是你杀他,他便会依旧为恶,多杀人命,你想过没有,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内心便不愧疚难过么?”朱怀中低头想了想:“可是我实在下不了决心!” 袁承天道:“你虽非薄悻之人,然而那女子于这二十年间竟然不看你一眼,而且不于过问……她,值得朱大哥你执念于心么?”朱怀中忽然大声道:“晴儿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也许别人都会改变,但是她决然不是那样的人,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我被关押在此,是以这二十年间并未踏足于此,我心中从来不怨恨她,只恨我们有缘无份,只有在以后余生中想念,再无他法,因为我们不可以结合,——因为她是满洲人,而且……”他竟尔说不下去,眼角湿了,眼泪落下,有人说:英雄有泪不轻弹,其实只因未到伤心时!他亦有不为人知的难言之隐,所以闭口不言,可是眼泪却也控制不住,簌簌而下。袁承天已隐隐约约猜到这事与摄政王有莫大关联,只是朱怀中不愿说出口,因为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 外面有雪片飘进,落在草铺上融化,地上还有虫蚁,依旧在为生存而奔走四方,虽然它们性命渺小但是却不退缩,反而显得顽强不屈。袁承天这时便想天生生命本应平等,无所谓贵贱,可是有时偏偏人为贱视,罔顾别人的存在,实为可悲。袁承天虽已猜到他的大仇人必是这摄政王多铎,至于他口中的那位女子的身份便不得而知,隐隐约约觉得是位可以颠倒天下众生的相貌出众的女子,否则那摄政王也不会将他秘密关押在此,不欲人知,要他受尽折磨,要他在苦楚中煎熬,这样他才心中得到满足,觉得如果一刀杀了他,那是便宜了他,只有让他生不如死,才是世上最好的折磨方法,可见这摄政王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不能忘却。他是余生都要这位朱怀中在苦楚中过活,让他们都不可相见,这岂不是世上最为恶毒的方法,也许在他看来已是仁慈,因为没有用酷刑或者毒药毁容颜,如若换了别人只怕早将他毁于一旦,决不会容他才生在世间!这时朱怀中从怀中取出一轴画卷,因为日子旧了,纸张已泛黄,可是依稀可见画上是位女子,容颜超凡,眉眼之间透着与众不同,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女子。他怔怔看得出神,口中喃喃:“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的眼睛满是泪水,人生有多少恨事,便有多少泪水,想那离恨天,愁怨窟埋葬了多少有情人,情天有恨海,只是无人偿还,这一世的悲情多是自怨自艾,——因为月老有时也错牵红线,他不知世上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只不过虚枉之辞罢了。 袁承天见他此状,心头也是痛楚,想起清心深锁闺房,有时也是不得自由。她之所以嫁与海查布,其实本非所愿,可是当时之事皇帝哥哥有命,圣旨出处谁敢违抗,她也只有委屈求全,因为没有反抗的理由,虽然阿玛是为亲王,可是要皇帝收回成命也是不成的,又况且他也持支恃态度,觉得门当户对,未有不妥之处,因为他私下也知清心和袁承天的事情,所以心下也自焦虑——因为他知道这袁承天是为袁门少主——是反清复明的首脑,清心和他厮混终究不好,如果为天下闻知那么自己颜面何在,自己的亲王也不要做了,所以皇帝下诏让清心下嫁将军府,他也未横加干涉,自有他的考虑,因多隆阿将军权势并不在摄政王之下,虽然表面也受其节制,然而实在情形又自不同,正如在外将军听宣不听调,其实兵权还在其掌控之中。皇帝的意思自然也是拉拢这位多隆阿将军为己所用,一旦兵变可以随时随地为己所用,这也是他的手段高明之处,有时朝堂之上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得不牺牲别人,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虽然目下皇帝和摄政王斗而不破,将来未使不会兵戎相见,因为现在是暗斗,皇帝也知道时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毫无胜算,只待一有时机,一招定乾坤,除了大奸再无后患,这也是皇帝计谋深远之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都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的手段,非是他们眼中事事唯唯喏喏的懦弱的样子。 一时之间两个人似乎命运相通,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王府之中夜色在雪花飞舞之中尤其显得沉沉如梦魇。晚晴福晋忽然心血来潮,左眼跳个不休,仿佛预示将有什么事情发生,记得先前也是这样,每到冬日十月天时便心神不安。她起身,回到寝室悄悄将一张画像打开,只见上面画得是一位汉人少年,眉宇之间透着英俊,双眸之中仿佛可以直看人心。她心中静静地念着:你失去这些年,不知在何处?我也暗中派亲信侍卫四下打探,总是不得你的消息,仿佛当年你夜闯王府受伤而去,再无丝毫消息,仿佛人间消失;可是我相信你尚在人间,因为这些年每每梦中可见你的样子,只是你总是背对着我,不言不语,似乎心中有着不为人知的痛楚,不肯转身看看我?你为什么这样绝情绝义,不肯怜惜于我,还是你……她至此不敢想下去,真怕梦中他转过身来,现出的是鲜血淋漓不堪的张脸…… 思君念君问君知否!我虽是旗人女子,可是从来没有汉人满人之分,反倒是你们汉人心中有着华夷之分,什么正朔正统?在我眼中有区别么?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不可以抛弃成见,偏偏是天南地北,永不相见?我这多年心中一直有个不灭的信念,觉得你尚在人间!因为我可以感受的到,也许终有一日我们可以再相见相逢,只是而今只怕物是人非,再也不是当初的模样,可是……这时多福安走了进来,向晚晴福晋请安。晚晴福晋看着多福安心中又起波澜,心想:生在帝王贵胄之家未必是好……有时不如寻常百姓家——那样可以随心所遇,不必受到礼仪束缚…… 多福安忽然见到桌边的那幅画,看了看画中的少年,似乎在那见过,他口中自言自语道:“这个人怎么和王府石牢中的人有几分相似,只是那牢中之人头发蓬乱,眉眼却有几分相似!”晚晴福晋心中一动,便问这多福安原由。多福安想了想,因为他现在神志虽暂时清醒,可是有时去懵懵懂懂不知所以,毕竟已不比正常人。晚晴福晋也不急着催他。忽然多福安一拍大腿,喜形于色道:“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见王府中的忠伯鬼鬼祟祟,端着饭菜向王府后面的大院走去,时不时还往回端详,似乎要做不为人知的事,那时我便心中存疑,尾随其后。后来见他来到一处树木丛林中,有一排石屋,只是石屋有巨大的石门,只见他在石门上扭动机关,石门便打开,否则以人之力决难打开,他便走了进去。我心下自然好生奇怪,心想:这里面定然关着什么人?于是便在暗处躲着,待他出来我便依照他的手法打开这石屋前的机关,一个人偷偷溜了进去,只见里面潮湿,走到一间石牢前,透过石门之上窗户可见里面有一个蓬头怪人,正自面朝里头。他听到响动,以为忠伯去而复来,便大声斥责,而且口中还诅咒什么,只是石屋内声音浑浊,听不真切,似乎便是什么卑鄙无耻龌龊之徒的说话,透着无比悲愤。我见他说话透着疯癫,不似常人,便想这真是个疯子,只是奇怪阿玛为什么将这样一个怪诞不经的人关押在此,何不一刀杀了,偏偏囚押在此徒惹人厌……”晚晴福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意觉察的神情,心想:众生平等,谁也不可以妄杀无故!只是这话又不能对他说起,因为她知道这位世子多福安在王爷的悉心教导下也是个不近人情之人,仿佛: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乖张心理,不以救世众生为理想,而以自己的所有为至上,处处透着戾气。她虽也规劝王爷和这世子,只是他们虽表面虽应承,实则过后便不与理会,觉得福晋太过迂腐,而今不比从今,人人都有私心,谁还古道热肠?谁还济世为怀?谁还为国为民?人人都怀揣着计谋,行着杀人的勾当!世之沉沦,不在一人,在之一世,人人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情天恨海.再难相见.与君一别.生死茫茫 外面梆鼓已是三更。晚晴侧福晋见多福安尤在端详那幅画,便自收了起来。多福安见额娘收起这幅画,低低问道:“额娘你识得这画上之人?”晚晴福晋怔了怔,只是说道:“恨海情天夜夜心,只是当时不相逢。人间多是别离梦,醒来已是万事空!”她说完这话眼角泪水止不住地流,可见已是触景伤情。 多福安虽头脑有时不好使,可是他亦知此中之道,人间最是伤离别,物我两忘两不知。他近日见婉兮格格总是蛾眉低首,想着心事,有时也念叨:我问道长此生苦,道长一指笑青天。请问此生谁不苦,此身偏来这世间?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见相恨泪成灰!当时不明所以,跑去问傅传书。傅传书只是一笑置之,并不作答,因为他知道其中含义,只是不愿对他言明,至于这诗谁写的,他也一知半解。赵相承在世时有时也唱吟之,往前听师父说师祖林正眠也曾说起过,至于何人所作已不重要,只是诗中念着世间情之一字,让多少有情人饮恨碧海情天之中,都无法解脱,便是君王也难逃离此中魔魇,人一生,梦一场,不知此生我是谁?来生谁是我?问苍茫大地沉浮?谁在高山仰止?谁在梦中悲泣而醒,总是道不尽山长路短,儿女情长! 晚晴福晋见多福安走了,心中忽然起了想法,有了一种冲动,她要自由挣脱命运束缚,不再在枷锁之下生存,因为那是一种莫大的悲哀,不是她所想要的生活,因为人人都有理由向往自由,仿佛鸟儿在天空之中自由自在飞翔,不在沉寂灭亡,就在沉默中暴发,因为人有时虽也懦弱,可是也有坚强如铁的时候。此时晚晴福晋便内心有了此种的想法。她依照适才多福安所说便轻而易举找到了那石屋,依照他所说搬动机关,进了进去。长长甬道,两边各有石屋,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可见外面的掌大的天空,这便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寄托,因为可见春夏秋冬,四季更迭,所以才不寂寞,有了生存的寄托,否则在这石屋之中只怕闷也要闷死了,更遑论生存下去支撑,因为心中有寄托,所以便有生存下去的勇气,若无所念,便是行尸走肉! 当她见到石牢之中的朱怀中,四目相对,久久无语,四行清泪禁不住流下。只是朱怀中的眼泪冲去眼下的污秽,亦是冲去这多年的相思之苦,似乎以往的所念皆星河,而今已不再自怨自苦,看着晚晴福晋仿佛还是当初少女的模样;而自己已是苍老了许多,被无情的岁月所折磨的心中仿佛已无昔年的少年的意气风发,有的只是回忆中的况味!当年谁是谁非已不重要,因为他此时心中再无仇恨,可是见到晚晴福晋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万千愁苦,昔日的情形便历历呈现在自己的眼前,是后悔?是遗憾,还是悔恨!一时心中百味杂陈! 朱怀中终于开口说话,喃喃道:“你是晚晴?”晚晴福晋悲苦道:“你是朱大哥,怎么沦落到此种地步?”朱怀中长长叹口气道:“那年我来王府中了暗伏,拼死杀出去,本以为逃命;谁料多铎暗中派了王府得力的侍卫暗中施暗器,将我又拿回王府,秘密关于这石屋牢中,一关便是二十年……他不欲我死,并非怀着什么好心,而是恨我心中有你,所以便要折磨于我,因为他知道哀莫大于心死,他希望我自暴自弃,一个人变成不人不鬼的人,这样他才心中满足……可是我却不灰心丧气,因为我知道我若痴癫他便开心的紧!晚晴你说我能疯癫么?”晚晴哭着扑在朱怀中的肩臂哭个不体,抽抽噎噎道:“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受这苦!”朱怀中眼中的泪又自流下,想哭又哭不得,他实在不愿这晚晴再见自己这伤悲的样子,那么两个人岂不同悲? 朱怀中道:“我从来不怨恨你,因为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痴心妄想,你出身贵胄,而我却是个流落江湖的草莽汉子,实在不值得你去爱,因为我们根本不可以在一起,只因为身份有别……”晚晴悲声道:“可是我不在乎?什么出身门第都不重要,在这世间我只钟情于你,至于他……我从来没有在意,纵使眼前荣华富贵也无所谓!朱大哥,我知道心中定然恨着他……”朱怀中道:“先前我确实恨着他,可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岁月消磨了英雄志气,想想人生不过百年,争名夺利不过三万六千场,生前荣耀,死后默默无闻,先前我还想着反清复明,我还想和堂兄朱世杰一起联手共抗清廷,——因为他的洪武门势力也不小,因为是朱明后裔,天下广有号召力,几乎可以做到一呼百应,要知道天下反清复势力大有人在,只要他们朱氏后人振臂高呼,想必天下有志之士必将呼应,那时可以和清廷分庭抗礼,至于成于不成那只有看天数了。”晚晴福晋收住泪水,依旧呜咽道:“朱大哥,我不明白你们汉人为何总是时时刻刻不忘你们的天下,难道不可以放下这理想?”朱怀中忽然惊觉自己衣衫污秽,上面有跳蚤虱子,怕没辱没了她。晚晴福晋却不以为意,因为她从来没有嫌弃于他,以前没有,现在也不会有,因为在她心中朱大哥是此生不可失去的人,便是整个天下送给她,她都不在乎!因为在世上爱一个人好难,不因他的身份和出身,只在乎一个人! 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阴恻恻传来:“好一个郎情妾意!”晚晴福晋听得声音神情骤变,转头见是摄政王多铎,正阴冷地看着二人。朱怀中道:“多铎你莫错会人,我和晚晴以礼相守,清清白白……”多铎又自桀桀笑道:“好一个以礼相守?那么今晚这事又怎么说?”他咄咄逼人的姿态,让朱怀中心中起了愤怒,心想:当年你用卑劣手段将我拿到王府囚在这暗无人日的石牢,我不与讨要说法也就是了,现在你还巴巴自以为是,真是岂有此理,你以为我朱怀中任由你任意拿捏的么?那么你太自以为是了,今日不比往时,我再也不会顾及晚晴而迁就于你,你若残忍我便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决不容让。摄政王多铎见他面上表情变得可怖,已不似初时,便知他要有以命相博的想法,心中不嗤嗤冷笑,心想:你被关押在此二十余年,想必功夫退步不少,而我却未荒废下来,此消彼长,我又何惧于你? 晚晴福晋不欲他们当中有一人死去,虽然她对王爷殊无好感,可是她也不愿朱怀中杀害于他;而若多铎杀了朱怀中亦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场景,她实在不愿多杀人命,因为在她固有认知中众生平等,谁也不可以杀谁,和平相处!只是她这想法太过天真,因为自古帝王的江山那一个不是万千尸骨所垒成的,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多铎道:“朱怀中我让你在这石牢之中悔过,未想到你依如当初的样子——桀骜不驯,看来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领死吧!”忽然晚晴福晋扑来,抱着多铎,哭道:“王爷你们不要自相残杀好不好,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你们其中一人死掉!”多铎冷笑道:“晚晴我们的事你不要管,想我身为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今日连一个朝廷忤逆乱党都杀不了,那么以后我也不要做人了。”晚晴福晋见他心意已决,再无回旋余地,虽心中忐忑不安也是无法。 再看朱怀中将乱发挽了髻,随手从牢房地上捡了一个枯树枝别上,又将破烂衣衫系于腰间,脚上是破烂的草鞋,冬日他也不嫌冷,因为经年累月已结了厚厚的茧,已明磨得发亮,他已对寒冷无了知觉,此时心中只有一团火——怒火——因为与自己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便在眼前,他害得自己在这潮湿虫蚁乱走的牢中二十年,这二十年的困难已快将他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你说他心中能不恼恨这位而今高居大位,权柄在手的摄政王多铎? 这二十年换作旁人早已精神失常,好在是他——朱怀中,否则可难说了…… 一阵风卷起牢房中落叶。摄政王多铎忽然不经意间手起点“蓬蓬”点了晚晴福晋的穴道,以免她再多说话,否则两个人心有所忌,不能动手。朱怀中怒道:“咱们自行了断恩仇,你干嘛点她穴道?”多铎道:“有她在,咱们心神不宁,动起手来不能随心所欲,有她在不免言语过多,你我拳脚便受约束,心中只念着她,所以我点她穴道,让她不能说话,咱们两个人可以心无所忌一心一意地好好地打上一架,以断恩仇!” 朱怀中道:“好,出招!”多铎也不是虚情假义之人,双掌呼地拍来,罡风而来,刮得人脸生痛。朱怀中见他怀着杀人的心,知道自己已无须再加忍让,今日他们可以解决昔日恩仇,所谓的一笑抿恩仇只怕做不到,因为他在看押兵士和送饭的人口中时不时听到这位摄政王诛杀天下反清复明的志士仁人,所以死在这位摄政王手下的人何止千万,在他眼中天下反清复明人士都是可杀不可留之辈,今日对敌自己怎么可以仁慈,要为死去人讨个公道。 他见多铎双掌拍到,并不正面变敌,身形一变,躲过来招。多铎双掌拍在石壁之上,整个牢房都为之动了动,可见他已是全力已出,似乎不死不休。多铎见他躲过,身形并不迟纯,反见轻灵,心想难道我先前的想法错了,原来他在牢中这二十年的时光并未将武功落下,自己可是小觑了他。他双掌又自横扫而至。呼啸声中含着戾气。朱怀中见晚晴福晋正在其侧,百忙中抱起她向一旁跃去,不料身形便显得拙劣。多铎见机的快,双袖一抖只听得“嗖嗖”声响,原来他袖中有箭,是为袖箭,而且有毒。朱怀中身中毒箭,跌倒在地,面色发黑,显见是箭有巨毒。多铎见状哈哈笑道:“朱怀中,我本无意杀人,奈何你迫我出手,是你要死,这可怪不得我!” 晚晴福晋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这朱怀中身中毒箭倒地,似乎死多生少,不由得心中悲苦,竟有种天地同悲的念头,想救又不能,想哭又不行,因为穴道被制,所以非但不能出声,而且更加不能行动,没想到心心念念之人二十年后相见的结果便是以抉别的方式,不竟眼中有泪,万念俱灰,只有想死的念头。多铎并不理会晚晴福晋的神情,只是一步步向朱怀中迫近,他心中已起了杀心,悄悄抽出短剑,作势一刺而去,结果了这眼中钉,肉中刺,否则他余生都难安稳,以防夜长梦多,所以先下手为强。 他见朱怀中在地上一动不动,心想他不至于便死得这样快,我何如再补上几下让他不能再活。地上的朱怀中衣衫破烂,经年的不见阳光衬托着他苍白无色的脸,这一生他也是久经忧患,被捕之前也是在江湖之上奔走呼号,结识天下反清复明的义士,以为兄弟朱世杰策应,虽然朱世杰的洪武门也广纳天下英雄豪杰,奈何他气量狭小,目光短浅,眼中容不得别人,以为自己是朱明后裔,有时便不将别人瞧在眼中,自以为是,以为别人都要以他唯命是从——谁教他是朱姓后人?是以本来聚拢的有为之士见他才大志疏,不堪为用,所以有的便自行离开,觉得他为人倨傲,实在不堪,只是他本人倒未觉得,所以见他们一个个离去也不加以挽留,只是想我身为朱明后裔,便是登高一呼,四方英雄咸来,还怕没有人来投诚?他身边的莲姑一直对这位朱世杰朱大哥敬仰有加,以为他是朱氏子孙,逐鹿天下的责任本所担当,所以对他总是不离不弃,在他低谷 时也不放弃,在他事业蒸蒸日上时也自傲,始终和他在一起,只是是为心中理想,只是她错付了人,因为这朱世杰虽心系天下,奈何胸无乾坤,志无二大,只是以为自己是天命所授——天下的反清复明的组织都当听命于他,不得有违;袁门中的四大堂主便不以为是,以为少主袁承天才是真主,至于这自视甚高的朱世杰也就不足以论,因为少主袁承天从来不以天下为个人己念,抱着济世为怀,天下苍生,众生一律平等的理念,觉得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不是一人一姓之天下,所以他有时见苦命之人便以施以援手,救治他们脱离病苦,只可惜茫茫天下之他一人奔走呼号,唤起天下苍生觉醒,可惜有时他的行为不为人理解,以为他这一切都是徒劳,注定一事无成,可惜别人太多的打击也不令他灰心丧气,——因为他是袁督师后人,袁督师当年便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死,不是为了个人,可说是个大英雄! 多铎右手前送,剑锋刺向地上朱怀中,眼见得朱怀中非命丧当场不可,忽然地上的朱怀中身子在贴着草铺滑动三尺之余,而且躲过剑锋相刺,身竟贴地而起,苍白无色的脸显得无愠无怒,仿佛一位看透生死的智者。这一下实在出乎摄政王之意料,本拟一剑穿心,孰料这朱怀中竟不死,而且堪堪躲过一剑,能不让人吃惊。朱怀中见他吃惊的表情,笑道:“多铎枉你为摄政王,久经阵仗,竟然不明兵不厌诈的道理,也是无能?”多铎听他出言讥讽,怒吼一声:“你要死?”这时间壁的石牢中是袁承天,他一开始便欲推开那石墙的大石,怎奈他此时脉息忽然紊乱,于体内横冲乱走,不受控制,似乎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所以又打消心中所念,跌坐于地,潜运内息要将那乱走的气息引导于正途,否则自己救人不得,反而有自断经脉的危险,他不能义气用事;现在他已不是先前的少年,因为久经世事,历经忧患,明白做事的道理,不再是先前那个懵懵懂懂懂的少年,明白生存一道多是艰险,有时不可一时冲动,那样成事不足反而会坏事有余,所以他便潜心导引气息,心念合一,于万物嗒然若丧,不顾不问,仿佛天地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心中有乾坤,乾坤有我在;我为日月看,日月照我颜。一切生死念,全归一念间!所以他于外间所有动象不为心中所念。 多铎短剑刺空,心中怎肯甘休,他从来痛恨天下忤逆乱党,尤以这朱氏兄弟为最,因为他们虽然势力有限,未必一无是处,天下汉人还是怀念朱明王室,所以有他们朱氏子孙在,天下反清势力便会存在,只有予以歼杀,否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们是天下汉人的信念寄托,他们不死,反清复明的人就会存在,所以必须予以斩杀,再有就是袁门,势力不容小觑,虽然势力未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逊于丐帮,然而近年发展势头隐隐有盖过丐帮之势,所以不得不加以防范,只是皇帝每每谈及于袁门,总是顾左右而言它,意不甚在意。这其中的原由他这位摄政王也不是不知道,可是又无从挟迫天下杀诛杀令,因为他可不愿意背上挟天子令诸侯的名声,又况今时不比往日,而今朝中有先帝留下的四大顾命大臣,他们都不是易与之辈,心中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不敢轻易发难,为难于他这位摄政王——因为多隆阿将军明里是两不相帮,仿佛明哲保身,其实心向着这位摄政王,因为少年天子虽有可为,然而近年来已荒于游戏,不理朝政,几乎全由这摄政王全权处置,似乎已胸无大志,所以他暗中向摄政王投诚,也是不得已为之,虽然他明知那位和硕亲王舒尔哈齐与这多铎不相多交,多有不对付,可是自己也有为难之处,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两不得罪,中庸之处,让他们自己相互残杀,不论将来谁胜谁败,自己的利益依旧在,这未使不是个好办法!他有时便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得意! 朱怀中一招得脱,见多铎此时已是神情有些颠狂,因为他自恃自己的王爷身份,从来都是别人求肯臣伏于他,那有别人得他便宜的道理,所以今日他势必要朱怀中命丧于此,否则此事传扬出去他这个王爷也不要做了。朱怀中也是和他般心思,心想:如果今日自己武功不济,那么便亡命在此,那么晚晴势必又要伤情不已。他思想到此,便将自己这些年在石牢中所苦心孤诣所创出的招式一展现。多铎未料到这朱怀中竟一个人可以在石牢中创出这招式,一时竟而近不得身,虽然他身中毒箭竟还可以全力施为,可见这朱怀中是死也要这多铎不得好处。多铎一个不留神,被他呛地一声打落手中剑,神情一怔。便是这一怔之间,剑已到了朱怀中手中,他更不迟疑,一手送出,直刺这多铎前胸,因为两个人相距咫尺,他已然避无可避,噗地一声正中前胸。多铎刺痛之下,反手一掌将他拍飞。朱怀中身子直飞而去,重重撞在石墙之上,又跌落在地,已是口吐鲜血,虽一时未死,可是如果无人搭救,似乎只有死的份。这时石牢的门无风自开,只听一个声音叫道:“阿玛,你怎样?”只见多福安扑来,见到多铎重创,血流不止,已是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以。他身后更有一人道:“世子莫慌,王爷并无大碍!”只见他运指点其创口之周的穴道,血流立缓,慢慢止住。他又从怀中取了昆仑派的止血神药给敷上,转头见朱怀中手中依旧攥着短剑,便知这一切,又见晚晴福晋立在当场,不得行动,知道被点了穴道,并不去看顾于她。 朱怀中冷冷道:“你是什么人?”这人不是别人乃是傅传书。他们二人缘何来此,原来这多福安近来夜中难眠,先去福晋额娘那待了一会儿,回到自己的寝室,可着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披衣来到摄政王的大屋,可是奇哉怪也,不见有人,问侍卫,侍卫只说王爷一个去了后院。多福安心中不安,便匆匆告诉额娘,可是寝室中只有灯烛,不见人影,心中更惊,便告诉于傅传书,因为两个人都一般少年心性,比较说得来。傅传书何等样子,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便两个人同来,正撞见王爷中剑,正是紧急关头。傅传书竟这一切安顿好,又见朱怀中,心想:我若杀了此人,王爷必定更加器重自己,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当他得知眼见这个英伟少年便是昆仑派后起之秀——而今的昆仑派掌门大师兄时,心中不由诧异,心想:看他相貌透着英气,相貌与赵相承几分相似,只是看他眼神不正,殊无名门正派光明磊落的气息,反而处处透着邪恶,本来这昆仑派是武林中名门大派,昔日掌门赵相承择徒一向宁缺毋滥,可是为什么偏偏让这样一个少年接了衣钵,做了掌门,似乎殊非善举!因为他也时常从看守侍卫说起这位傅传书似乎不甚光明磊落,有时做事偏执,更兼投诚于朝廷,为其役使,于名节有亏,因为在世人眼中这昆仑派可是西北一带的个中翘楚,代表的武林正义,他归顺于朝廷,等于认可清廷为天下之主,让天下不少反清复明的英雄好汉颇有些失望,因为早先丐帮和武当、少林都已归顺朝廷,本以为昆仑派会独善其身,不与清廷为伍,可是世事难料,也步丐帮、武当和少林后尘,放眼天下似乎也只有袁门一支独自为战,因为洪武门和复明社已然明存实亡,再难掀起大风大浪。 傅传书忽然道:“朱怀中你还不请罪,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便是你刺杀王爷这一条,便可以定你死罪!你还不悔过?王爷见了你诚心悔过,也许生起慈悲之心可以网开一面,忤逆之罪可以免了,否则你可以粉身碎骨,尸骸难存?”朱怀中本来便心中卑视其人,今时又见他大言炎炎,全然不把别人当人看,完全一幅颐指气使的模样,不由冷笑道:“本来昆仑派人人弟子都是英雄好汉,可是也有不堪的时候,有人投身卖敌,觉得世上除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至于什么民族大义都可抛却……此种功名利禄熏心,未始会有好下场……” 傅传书见这朱怀中眼神中透着鄙视,而且出言不逊,心头火起,心想不如我一剑送你上路。他拔剑更不说话一剑刺出,竟将朱怀中刺个洞穿。他身后的多福安本要出言阻止,可是为时已晚。朱怀中胸中创口鲜血直流,瞪视着他喃喃道:“好……好的很……没想到昔日的名门正派掌门人赵相掌调教出如此的门人弟子……真是……”他下面的说词自然是真是让人想不到。傅传书此时已是智失常,因为这朱怀中说话让他眼前又浮现自己迫死爹娘,虽然当时自己无心杀人,可是终究他们因他而死,背负上忤逆罪名,想想本来可以和爹娘过平安日子,可是却落得人鬼殊途,这些说到底还是袁师弟从中作梗,否则爹娘何至于便死,他每每想到此处便痛不自己,今时这朱怀中又出言相讥,怎不生怒,一时失智意剑刺于他。便是摄政王要喊“手下留人”已是晚了,他心中起了波澜,心想:这傅传书出手如此狠辣,他在自己身侧,自己可要防范于他,否则这朱怀中的下场…… 忽然石墙上一块石头轰地落地,袁承天已然功行圆满,推开石块,窜身而过。他落在当场,正见大师兄手执长剑鲜血直滴,而朱怀中胸口正有血流不止,可见大师兄又行凶杀人。他心下甚是恚怒——因为这朱怀中非是恶人,而且还是朱明后裔,济世为怀的英雄,岂料今日一旦死于他手,能不让人生悲。他出手点他创口周边穴道,奈何时间长了,已是无救。 朱怀中见袁承天着急的样子,不过惨然一笑,说道:“小兄弟你侠义为怀,总是为别人古道热肠。你莫要伤心,世上之人谁人无死?有人死的大义凛然,为了民族大义,天下苍生,这样的死也值得了;有人却卑劣无耻,残民以逞,纵然生前光明显赫,死后终究所唾弃!”他目光斜看一下那傅传书,其意不言而喻。傅传书已将长剑入鞘,并不作进一步行动,心中只是想:将死之人,我又何必与他斤斤计较?袁承天知将死其人其言也善,听得心中万千痛快,不由得泪如雨下。朱怀中忽然用尽余力怒道:“大敌当前,你哭得什么泪?如果袁督师知道有你这样不堪的后人,死也不瞑目!”袁承天收住泪水,心想不错:我袁门四大堂主还囚在王府,自己不思量应对之策,反而在自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摄政王殊不愿在此多加理会,因为这傅传书已替他杀了朱怀中,正合其心意,晚晴福晋便不会迁怒于己,只会恨这傅传书心恨手辣。他解了其穴道,带同多福安三人离开此处,让傅传书和袁承天他们同门师兄弟自行解决,不加理会。 傅传书见摄政王他们离去,此处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袁承天怒道:“大师兄你知道你所杀是何人么?”傅传书不冷不淡道:“我自然知道,他自诩为朱明后裔,出身尊崇,——但是他是朱明子孙,便可以目中无人,自视甚高么?我从来最厌恶这些朱姓子弟,自以为是,拿着以前的事情说话,现在不是朱明天下,是爱新觉罗氏的天下,他还妄想做天下梦,真是可笑之极!可悲之极!”他话里话外明说朱怀中的种种不是,实则更是说这袁承天——自以为袁门少主——和袁督师后人的身份为尊,瞧人不起,妄自尊大!——其实那有的事,袁承天从来没有以为自己如何了不起,也没有自喻袁氏而人而洋洋自得,他从来关心别人胜于自己,可是别人以为他另有想法,更有甚者以为他袁门志在天下,要与今上争夺天下!这其实是无中生有,因为袁门自成立以来的宗旨便是“反清复明”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为担当,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坐拥天下,因为他们要选一位德才兼备的朱姓子孙为未来之君主,可是袁门并无私心。袁承天听大师兄说话知道这朱怀中是朱明后裔,可是他依旧不为所动,还要杀之,心中不免更加气恼,他这是故意为之,这和当年吴三桂兵临缅甸,迫其缅王交出永历帝亲自勒杀有何区别,最终这吴三桂也未得到善终,子孙受累;而今这傅传书的手法竟而这吴三桂如出一彻,岂不让人气愤。傅传书见这位小师弟生气的样子,不以为是,说道:“天下成其大事者又何必拘于小节,杀人又算得什么?”他说得风轻云谈,似乎无所谓的样子。袁承天只觉得这位大师兄近来利欲熏心,几乎不可理喻。他眼见朱怀中死中,难掩心中悲痛。 傅传书道:“小师弟你却不可以走,因为护卫王府的治安和缉拿天下忤逆乱党是我职责所在,效劳王爷是我份内之事,这是其一;其二袁师弟是你乖乖就缚,还是要我动手,那时你只有死路一条,二者选一!”袁承天见他说话中不带丝毫着丝毫的同门之谊,冷酷如斯,他不明白先前的大师兄不是这个样子,现在为何变得如此不近人情,而且杀人不动恻隐之心,好像别人尽可以死,于他毫无干系,一至冷血如此?还是先前他隐藏的深,不被同门所发觉,而且自己做了掌门,无人约束,便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也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袁承天道:“一我不想重回牢房,我更不想死,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我走路!”傅传书听了竟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袁师弟你这话未免说的可笑,天下焉有是理!”袁承天道:“师兄奉劝一句回头是岸,否则我便代替已去的师父清理门户!”傅传书道:“你以为你有这杀人的本事?” 袁承天目光炯炯,说道:“天佑善人,奸邪小辈难遁其身!”傅传书道:“好,袁师弟你我今世注定不死不休!”他长剑在手,意示两人必有一人死在此地。袁承天从地上捡了一枝树枝,刷地一下亮了个门户。傅传书见袁承天无有兵器可用,只有以树枝代替,险险笑出声来,因为在他眼中这位小师弟身体之内内功虽恢复,然而未至巅峰,自己可是武功内功都处于最好的时候,更有长剑在手,而反观小师弟只以一截枯树枝应敌,未免太过儿戏,所以心中还有了不以为然的想法。其实有一节他全然忘却了,天下万物皆为我用,乃是世上武术最高的境界,所谓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只是能练至此种武术境界的人非天赋异禀,心有大智慧不可,而放眼天下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袁承天岂有看不出这位掌门大师兄心中所想,只是想:你以为我可杀,至于实在情形又是不一样!石牢之中透着杀气,朱怀中的尸体被移至一边,因为这石牢够大,所以两个人打定注意在此一决生死,只是袁承天并无杀人之心,虽然口中说着杀人其实也未必;而这傅传书又自不同,他是实实在在想着去掉这位小师弟,因为他处处与自己过不去,成了附骨之蛆,着实让人无奈。 石牢窗外飞进落叶,卷着残雪,外面的积雪已没人胫,万里阴云,北风呼啸,只有乡人还在烧炭卖钱,人生总是充满着艰苦而苦难!走不完的人生路,唱不完的悲歌,杀不完的恶人头! 傅传书率先发难,长剑分心便刺,当者披靡,剑气笼罩室内,一片的杀气。袁承天却是气定神闲,手中树枝缓缓划了半圈而出,不疾不徐,反却后发先至,竟将傅传书凌厉的杀人招式化于无形,这也是以柔克刚,以杀止杀的最高武功境界。 傅传书岂肯就范,长剑再刺,刷刷刷一连三剑,幻影成形,分刺他前胸相连的三个穴道,让人双眼生花,几乎分不出那一剑是实是虚。这下可谓是狠毒之极。袁承天想了不想,手中树枝忽然出了三个招式,正是那昆仑派极寻常的招式,然而在袁承天手中便忽然变作万千雪花般向傅传书反刺。傅传书只有撤剑回救,可是已被点中了穴道,不得动弹,手中长剑当地落地,竟将地上觅食的虫蚁惊散。 他心中一个念头:此次真的在劫难逃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不见师弟动手,只见他抗起地上的朱怀中要走。他心中张惶,因为如果小师弟走脱,自己可要担下罪名,便张口要喊。袁承天忽然转过身来,目中凌厉的眼光一射,随之手中树枝飞出,正击打中他的穴道,不得言语。袁承天又转回身来,口中说道:“大师兄,多有得罪。我只是点了你的穴道,五个时辰之后便会自行解开,你不必担心……”他再无言语,负起朱怀中向茫茫大雪天中走去……远处传来伶人的悲歌声:自古最是销人愁,万古如一知何用!生时有地死有命,执掌乾坤念古今。我是自古悲歌人,唱是情怀哭是泪!笑到天明人也愁,也梦关山雪拥地。踏遍天涯寻何人,伶人一曲唱古今……我生有泪我生苦,苍茫大地任沉浮……外面大雪覆盖山川大地,仿佛一时间天地都变了颜色……只见一个人在茫茫没胫的雪地默默前行,虽心中有苦只不说,因为人生就是大梦一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心中所念.目中所见.念兹在兹.皆为虚空. 婉兮格格看着外面苍穹中茫茫大雪,不可见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况味,因为她听阿哥多福安说袁门四位堂主和少主尽被昆仑派掌门傅传书所拿,投放在王府后院中的石牢,似乎阿玛有意向皇上谏言,要将这些仵逆乱党在京菜市口明罪点刑,以儆效尤,否则天下则汹汹不可控制,人人效仿乱党与朝廷作对,那么便自顾不暇。她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都颤了一下,因为她所关心的乃是忠孝堂主温如玉,其它的人他倒不怎么关心,所以心烦意乱。一名答应侍女见格格托颐愁思,便知她心中所想——因为她在一次收拾这格格闺房时发现一张张字帖上写着温如玉三个字,她是知道这温如玉乃是袁门四大堂主之一:忠孝堂的堂主温如玉,听说这温如玉不逊潘安,尤胜宋玉,和少主袁承天一般的玉树临风,俊逸出尘,一时瑜亮。她便明白这位格格心念着这位温少堂主,可是说王府中侍卫私下说话已让傅传书拿来投在石牢之中,似乎还要让皇上下诏诛杀,明罪定刑;这样一来这位婉兮格格定然心中悲恸,因为谁也不愿意看着自己所心仪的人儿死在当今,所以悲绪丛生,一时不能禁止。 婉兮格格见答应看着自己似笑不笑的模样,便没好气道:“死丫头,你干么欲笑不笑的样子,莫不成要看我笑话?”答应这位侍女名叫小晚,她忙低头细声道:“格格,你莫错会了意,小晚那有那么大的胆子?”婉兮格格道:“我想你也没有这样大的胆子?”小晚低低道:“格格我听王府中的侍卫说王爷不日便要奏明皇上,要将袁门逆党问斩于京城菜市街口,以儆效尤;格格你若再不行动,只怕温堂主在劫难逃了?”婉兮格格道:“他死不死与我有什么相干?”小晚着急道:“格格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故作高深?”婉兮格格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又有什么法子,阿玛要他们死,我一弱女子又能作什么?”小晚道:“你可以悄悄地去石牢将他们放出来,这样他们就可以不死了。”婉兮格格道:“我怎能背叛阿玛和额娘,那样可是为不孝啊?”小晚道:“生死关头,你还尤自婆婆妈妈,真是无可理喻。” 婉兮格格看了看外面大风雪,心想:正是救人之时,因为雪上不留痕迹,天上大雪犹自在下,将足迹掩盖,不留丝毫的迹象,如果是晴天那么便多有不便,而且容易被人追杀,所以现在正是天赐其便,时不与我,更待何时?她下了决心要救温如玉他们脱却樊笼走蛟龙! 小晚见格格下了决心也是欢喜,因为她也知道这些袁门中人都是英雄好汉,不是卑鄙小人,所以心中向往,因为她也是汉家子女,从内心都对这满清有着刻骨之恨,因为她知道袁门是汉人最后的希望——因为天下各帮各派都已归顺朝廷,就连丐帮和少林、武当这样的名门正派都臣服于摄政王,那么如果连袁门再被其剪除,汉人的天下,汉人的复国大计——反清复明的事业只怕真的要成空了,她于心何忍——虽然她也出身寒微,可是却有着民族大义,家国情怀,知道这位袁门少主是袁督师后人,如果被朝廷所杀,那么袁督师的一腔碧血丹心,苌弘化碧真的付诸东流水,岂不是重回洪荒时代,天下哀哀众民再无希望,所以她才极力撺掇婉兮格格去救他们袁门,旨在恢复汉人天下,因为在她心中还有故国梦——虽然她只是王府中的一个答应侍女,但是依旧忠义不改! 当婉兮格格见到石牢中的温如玉和其余三位堂主时,不禁心中一动,因为她见另外三个堂主都是英雄气慨,有着冲天之志,不逊于少主袁承天,心想:这些都是忠义之士,自己今次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让他们罹难,只是她先已探看不见袁承天,只见一间石室血迹横污,有人打斗的迹象,又见石墙之上缺了口,而室内正有一块大石,便猜想到这石牢中有一番打斗,便猜想袁承天独自而去,只是奇怪他为何不救袁门四位堂主,心下一时不解!——其实不是不救,而是他并不知门中四位堂主被囚于此,否则焉有不救之理,只是想着来日方长,从长计议,所以负那朱怀中尸身而去,要找个地方葬下。只是袁承天这想法别人又岂能猜到。 鹿振衣见这位王府格格打开石牢,并将巨大的铁镣打开,让他们可以自由行动,心下诧异;便是朱啸山和丁宽也觉得事出意外,不明所以;可是当他们见到这位婉兮格格深情脉脉地看着温如玉的时候,便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人家王府格格心仪这位温如玉兄弟——谁教人家面若冠玉,美若星辰呢?便如少主一般人物出众,以至让那位清心格格念兹在兹,执念于心,不能忘怀。三个人悄悄地与温如玉话别,纵身出了王府——因为有大雪,所以他们便趁着夜深人寂出了王府——这条路径是婉兮格格指点他们的,所以未受到巡逻侍卫,不费吹灰之力便轻而易举地出了王府。 婉兮格格见鹿振衣他们走后,说道:“温大哥,你……”温如玉见这位格格甘心为自己冒这样大的风险,放走他们袁门中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动,明显可以感受的到她对自己情深义重,而自已对她似乎虚以委蛇,自己这样做对么?婉兮格格道:“温大哥,我知道你们袁门和我阿玛势不两立,因为先前我阿玛便诏告天下,捕杀乱党——尤其是袁门中人——在他看来凡是要反清复明之人都格杀毋论,所以你们势同水火,他们恨着我们满洲人,以为当年我们夺取你们的天下,杀戮于百姓,认为人人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可是,温大哥,我们满洲人不都是恶人,也有好人;便如你们汉人当中有袁督师般英雄人物,也有临危变节,为人不齿的吴三桂、洪承畴之流,你说不是么?” 温如玉心想:言之不差!便如眼前这婉兮格格情性委婉,心中总是关心别人,忘了自己的身家安危,自己还要对她冷于冰霜?那样未免太过不近人情!婉兮格格又道:“温大哥,天时不早你赶快走吧!”她望了一下地上昏沉的侍卫,知道他们一会儿便会醒转来,那样便惊动王府,得不偿失。温如玉道:“格格你这样做,不怕王爷知道,重重责罚于你,那样一来,我于心何忍?”婉兮格格惨然一笑,道:“阿玛和阿哥你们多事杀戮,我今日放你们走,只希望以后不要再与王府为敌,温大哥你能答应我么?”温如玉默不作声,因为这摄政王杀害天下仁人义士太多,可说是大奸巨恶,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人物,袁门更是将他视为不世仇雠,他又怎么可以私下代袁门承诺,所以犹疑不答。婉兮格格又是惨然一笑,不无自嘲道:“我怎么这样傻,想我阿玛杀了多少的天下仁人义士,便凭我说话又怎能要别人不杀他?我是不是太傻?”她竟啜泣起来。 温如玉和少主袁承天一般最见不得女孩子落泪。他用衣袖揾去婉兮格格的泪水,说道:“格格,我答应你我不会杀害你阿玛,至于旁人……”他迟疑一下又道:“我也会尽力阻拦,不让别人加害于他!”婉兮格格看着温如玉炯炯有神的双眸,说道:“温大哥你要说到做到!”温如玉道:“格格你放心,我们袁门中人,言出如山,决无食言而肥之徒!” 温如玉走出石牢,犹见婉兮格格倚墙而望,似有不舍,可是现在也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所以只有忍痛分别。 王府之中大雪如天,扑天盖地,京城已经好久没有下过如此大的雪了。 摄政王多铎见傅传书神情沮丧,便知石牢走脱了袁承天。他并不责怪傅传书,反而安慰他不必放在心上,世上之人,谁人无过,只要以后小心也就是了。傅传书听了感激涕零,说不出的感动。多铎见傅传书走了,才长长叹了口气,看了看四周,觉得自己身边似乎无人可信,也只有傅传书才堪大用。不知为何,他心底里喜欢这个少年英侠,不但相貌俊逸,而且行事果断杀伐,从不优柔寡断,反观阿哥多福安便有所不能,处处不如这傅传书,所以他有意收他为义子,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因为多福安是个心胸狭小之人,如果得知自己认这傅传书为义子,那未势必他心中不服,两个人便会心生嫌隙,那样于谁都不好,所以这事情只有缓一缓,不可操之过急,只有徐而图之,所以他也不急在一时,今日见他神情沮丧,便猜他不敌师弟袁承天,让他先行退下。 傅传书当然可以从摄政王多铎眼神中看出他对自己的眷顾,知道多铎心中亦是有意于自己,只是有侧福晋晚晴所以他也不可一己行事,那样对她和多福安的打击不可谓不小,所以只有将心中的想法隐忍下去,不为人知。 大雪满天,只见昔日繁华的京城一下子变得寂寥了许多,家家户户早早关门闭户,因为冬天天黑的早,价以闲来无事便早早地安歇。只有雪还在澌澌地下着,袁承天不知为何此时他只想大哭一场,不因自己受磨难,只为肩上的朱怀中大哥,他为了自己而命丧石牢,怎不让人心痛。眼看天下大势所趋,自己奔走呼号似乎少有人响应,如丐帮他们置若罔闻,仿佛无视,因为秦于卫有他的打算——与其与朝廷为敌,不如投诚,因为以丐帮之势力与朝廷无异以卵击石,所以他投靠摄政王,不再反清复明,那么这样一来,天下各个门户都群起效仿,因为世人都是趋利避害,所以而今只剩下了袁门一支,犹在与朝廷周旋,想着反清复明的大业,可是其势力虽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奈何有时人心不齐,有了私心,都想各自为政,不听命于少主,这也是世人的通病。袁承天自然明白,以己之力对抗朝廷似乎无多胜算,可是只要天下人心一志,所谓滴水成河,以众之力要改变现状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天下人心涣散,成了散沙,个个畏首畏尾,谁也不肯舍身取义,所以成了而今不堪的局面,似乎只有他袁门尚在苦苦支撑,看不到有人援手,更多的是周遭鄙视的眼神,因为他们认为袁门自命清高,想着复国大计,这样一来那些名门大派便相形见拙,所似他们内心是恨着袁门!袁承天岂有不知,知道自己未必成功,可是还要前行,便如当年袁督师一般,明知不可为还要为之,因为他中有信念——那种信念是别人所无法理解的,他从不对人说起,因为自古以来便是高山仰止,真的世间英雄又何惧风险?所以他有时孤独,可是他依旧不会灰心丧气,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一旦放弃,那么天下真的无望,重回洪荒时代。 茫茫天地之间,谁人与我共醉共笑?他忽然有了这想法,想人之一生,也不过如此:生如尘埃,命如小草,生也匆匆,去也匆匆,终究不留下丝毫尘埃!想到悲苦处只想与天同悲,与地同眠,再无什么家国民族之想!——可是,他不能够,因为他若颓废,那么袁门便无望了,自己岂不成了罪人——因为袁立秘密成立于明亡清初之时,乃袁督师手下四大将满桂、赵率教、祖大寿和何可刚所创立,然后祖大寿变节,为袁门所弃,弟子只信奉满桂、何可刚和赵率教为元老,所供奉于神龛木主牌位,如果传到自己手中而土崩瓦解,自己岂不是为千古罪人,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以一蹶不振。他每到沮丧之时便又想到袁督师那首震烁古今,为人忠义的绝命诗: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茫茫大雪,天地渺渺,仿佛旷古卓绝,有种万年一瞬间的况味。袁承天背负这朱大哥的身体,遍寻可以安葬之所,忽见不远处有几株梅花正在大雪中怒开,仿佛与天地争艳,与世同辉!他来到梅树之前,心中默默地说道:“朱大哥,我不能背负你久行,便在此处葬了你吧!”他从背后取下那轩辕神剑,掘地为冢,不顾大雪扑面,冷风吹打他的头脸,心中只是想让朱大哥好好睡上一觉,不再理会世间儿女情长,是非恩怨!冢成,立枝为碑!袁承天再抬首,便见梅树之外便是悬崖,有种千古我一人,生死由天地。长剑彻北斗,笑君生死念!不由得仰天长啸,颇有壮怀激烈的情怀!这些年他见人死人活,人生人无,已将有些事看得淡了!知我爱无错,可是有缘无份也是枉然,至于清心格格那也作罢,只想将她从记忆中抹熬;然而不能却又不成!——因为每到万籁俱寂之时,眼前总能浮现清心巧笑倩兮的模样,想忘又不成,只有相思成苦!正如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他知道这一生再也不可以和清心回到从前,再也不可以携手江湖,笑傲此生,再也不可以同上北邙山,看天下兴亡!他只想归去!只是这样又不行,所以只有捱时光,往前而行,已无后路可退! 朱大哥可以长眠于地下,与梅花为伴,山川大地为友,终于不必为心中所念而执着不放,终于可以放下理想,归于大地尘埃!——而自己还要奔走尘世,呐喊呼喝,也许无人应承,也许曲高和寡,自己仿佛独立于茫茫尘世之中,用我心去写此生! 他将长剑又背在身后,再抬头似乎可见天空中有星在闪,时隐时现,昭示着天地变化。他将胸中块磊一起发泄而出,于那长啸声中参破生死一道,便觉心无所系,再无尘缘,只想着不能让大业落空,以往的仁人志士妄死他乡。又回头看了一眼朱大哥的埋身之冢,不由想起种种事由,自复明社丘方绝帮主以死全朋友之义而来,多少英雄好汉为国献身,他们还不是信念不死,总有天下重光的时候。 大雪茫茫,无地一片同白,在雪地行走,四下空茫茫,有种与世隔绝的况味!自己呼息可见,白气在夜空中散去。万木凋零,树枝上挂了白雪,仿佛玉树琼枝,已非复人间,仿佛上天宫阙!袁承天为减寂寞无聊,不由长歌吟道:此生生在尘世间,不为功名不为钱!吾欲乘风上云天,稽首谪仙不叩头。笑傲只为此生有,丹心偏在昆仑巅。吹发长嘘为何故,仙长练丹为何求!长生海外求丹药,不见当年秦始皇! 他因不知袁门四大堂主被傅传书押在王府后院的石牢之中,因为初时傅传书便会了防止他们如有知闻,便通统作弊,想着法子出去,所以便将他们分别隔开,互不相知,这样他才心安理得,觉得便为妥当,是以袁承天虽也被囚在石牢,然而竟然不知其中还有袁督四大堂主,否则他岂有不救之理?从此事可见他这位同门大师兄处处谋算在人,可说是机谋深远。 袁承天埋葬了朱怀中朱大哥,但觉心中畅快,将积蓄在头脑之中的烦怒一扫而空。自己踏在大雪上,发出声响在夜间吱吱传出老远。他心中只念着四大堂主的性命,所以又回京城,循着他们留下暗记——因为他们都有暗号(其实这暗号是以特有的木笔在人间屋角墙上画下日月图案,日月者乃明,意示为不忘明室,志在反清复明为宗旨,袁门中人,人人不可以忘却,历来为袁门中同门弟子之间秘密联络之信号)以为秘密,以便同门连络,别派人士自然不知其中原因,只会以为是寻常的图画,便不知其中底蕴。袁承天一路寻来,又到摄政王府后院石牢,暗号到此断绝,再无标志。他心中不由惊醒:原来他们也被囚押在此,只是自己还被蒙在鼓中,无由知道,否则定当救他们同去!只是现下不知他们的情形如何?他又进了石牢,寻来找去终于在甬道尽头有一石门,只是现在已开着,走进去是折而向右的一条走道,又走十来步,便见几间石牢,只是里面空空荡荡,不见有人,只见地上抛着八幅铁镣,可见袁门四位堂主先前确实被关在此处,只是现在无人,心中惊奇,心想:是谁冒着生命危险将他们救出去了?他正疑惑之时,背后又传来一个阴恻恻地笑声。袁承天回头只见白一平正负手看他。袁承天适才只顾一心查看石牢中是否有人,以至心神所分,不意这白一平出现都未觉查。 白一平道:“王爷所料非错,他说袁少侠必定还会重来王府一探究竟,果不出王爷所料!”袁承天心想这摄政王怎么知道自己去而复返。白一平看出他的心思,说道:“傅掌门先前见到人家屋舍墙角留有奇怪的日月图案便觉甚是奇怪,后来一想便明白这是袁门之间联络的暗号,所以料到你袁少侠定会去而复返,果不其然!可见傅掌门睿智过人!”他言语之中透着赞赏,似乎对傅传书的计谋甚为欣赏。有人道:“白前辈过奖过奖,小子可没这本事。”傅传书现身站在白一平身后,只是眼神有些怪异,让人见了心中还不安宁。袁承天见了,有个不祥的念头:记得几次掌门大师兄杀人之前都是此种骇人的眼光,莫非……只听噗地一声傅传书长剑洞穿白一平身体。白一平怎么都未想到傅传书会背后杀人。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傅传书,不明白内什么要杀他。傅传书见他犹死不知,便道:“白掌门你难道不明白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又况且我不杀你,王爷也要杀你!”白一平用微弱的声音道:“怎么会?”傅传书道:“你不明白,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王爷大业成时便是你死之时,莫忘了古往今来的帝王从来和部下共患难,而不能共天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白一平又看了傅传书一眼:“你难道就不怕?”傅传书道:“将来王爷得有天下,我佐他有功,又况且……”他打住不再说下去,那意思不言而明,王爷有意收自己为义子,那么将来天下还不是自己的,自己也不用去争夺,只在多铎手中夺取也就是了,只是这话却不能说,以免走漏消息,为王爷所不喜,因为多铎一向疑心极重,似乎对谁都防备,害怕别人背后害他,所以处处提防于人,有时夜间回府往往狼顾,以防有不良刺客行刺,因为他捕杀天下的反清复明人士过多,尤以袁门为最,所以不得不防备,因为他知道天下人恨他如赢政,当年荆轲刺秦的故事他不是不知道,所以防范之心甚强! 袁承天见掌门大师兄诛杀异己,心中毫无悔疚之意,似乎这白一平便该杀,自己不杀,将来他一样要死,所以不如早死。他做这事心安理得!袁承天心中说不出的愤怒,虽然这白一平也非善类,可是他见大师兄连连杀人,自己而未能出手救人,心中总是意难平!傅传书见白一平气息转弱,一脚将他踢翻,转头见小师弟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分明透着鄙视。他也不以意,哈哈大笑道:“师弟你何必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意难平呢?你是不是觉得我手段残忍而且无情?其实你也大可不必,我比起前代皇帝杀人夺天下已是仁慈多了!”袁承天听他说话似乎无可反驳,当年清兵入关枉死的天下百姓何止千万?谁又给你说天理公道了?还不是一样入主中土,享国百年!这是所有天下人的梦魇!之后朝廷施行剃发易服,之后皇帝又行“文字狱”让天下文人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敢再说蛮夷,只有含悲忍痛,看故国明月!——只是苍穹之上是满月,已非昔日之明月,朱明王室已如昨日黄花,只有风吹去,悲吟江上,石头城上再无昔日抵死而战的卫国勇士,仿佛大地沉沉,进入了万马齐喑的状态,再无人敢发声;——然而民间的秘密反清复明的社团和仁人志士终究不灭,虽死亡殆尽,然而前仆后继,循循不觉于当世!这也是汉人不懦弱,坚韧不拔之精神所在,激发后来人蹈死不顾,青天照月,苌弘化碧,忠义千秋! 傅传书不再看地上已然气若游丝的白一平,见袁承天要走,忽然道:“师弟你却不能走!”袁承天不明所以,不知这位大师兄心中打的什么鬼主意。傅传书不冷不热道:“你这样杀人,便想走人只怕不成?”袁承天听大师兄这样说话便明自自他想嫁祸于己,让天下人知道自己杀了终南剑派掌门人,那么终南剑派门人弟子自然不肯善罢干休,定与袁门势不两立,形同水火,他自己则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不可谓不毒辣?只是现在袁承天已不再是先前的小师弟。他见这位昔日的同门大师兄处处过为己甚,而且似乎心智已失,为了他的野心似乎可以不择手段诛杀异己,自己倘若再加容让那么便是纵容,只怕以后事情不可收拾之地步,眼见大师一步步滑于万劫不复的深渊,更且不能让他奸计得逞。 傅传书眼角看了一眼小师弟背后轩辕神剑,心有所思,筹划如何得手。袁承天转身又走,不于理会大师兄胡搅蛮缠。傅传书见小师弟又要走,岂能让他如愿,忽然双手齐出,正是使得“阴煞手”透着杀人的阴毒。袁承天感到背后冷风不善,透着彻骨冰寒,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他身形便有所迟缓,也是出手回格,只是触手冰寒透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傅传书手形划过。袁承天低头避过,觉得背上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也不以为意。他再抬头傅传手的“阴煞手”杀招已过。他跃开身形,心想:此地不是久留之地,自己何必与他纠缠。他忽地双手翻出,向傅传书面门拍去。傅传书慌忙闪避。袁承天借此之机,身形抖处已是消失在甬道尽头。傅传书并不追赶,只是嘴角显出冷笑,透着奸计得逞的样子。 外面大雪没有要停的样子,天地之间茫茫,透着冷煞,又多了几分无情无义!傅传书阴笑着从左手中接过长剑——轩辕神剑——适才袁承天低头闪避傅传书招式之时背后长剑已被他轻轻地拿去;而袁承天竟不为察觉,因为其时他全神应敌,所以心中便疏于防范,被傅传书取了巧,其实这也不怪他,谁教这傅传书手段高明,轻灵灵地一个动作便将轩辕神剑得为己有,不为所知!他取剑在掌,观看多时,嘴角冷笑更加志得意满。他忽然将长剑刺穿地上已死多时的白一平前腹。便更不回头,大步而出,因为他要让王府侍卫发觉,再加禀告摄政王,自己为了避嫌却不能首告,这样一来,让天下人都知道这白一平死于袁承天之手,让终南剑派与袁门为敌,处于不死不休的状态,让袁师弟处于百口莫辨,疲于奔命的状态;想到此处他又禁不住地笑了起来。 他从石牢而出,回归自己寝处,坐待好消息传来。他以为自己做事周密无人所知,可是百密一疏,便在他走出石牢之时,回归寝处的路上不防阴暗竹林之中正有一人发现他这行踪,觉得这傅传手鬼鬼崇崇,定非干着什么好事情,只是傅传书只顾赶路,所以竟未觉察。 次日雪停,便有侍卫发见了白一平死于非命,而且腹上有剑,只是他并不识得。待得将轩辕神剑呈于摄政王。摄政王经多识广,自然识得此剑为轩辕神剑,一直为袁承天所有,今次白一平身上的剑伤似乎也是昆仑派的剑招,而且身中还有他的长剑,显而易见是死于袁承天之手,再无他人。他环顾大殿,只见傅传书似乎心不在焉,好像有着心事,因为他一向器重于傅传书,觉得其人少年才俊,才堪大用,其心智计谋均在他人之上,阿哥多福安更是不在话下,所以有心要想想他有什么见解,便将轩辕神剑交给傅传书,然后问他有何见解。傅传书早先便已料到这摄政王既然得到轩辕神剑也会交给自己,所以便将此剑放在事发之地而不予拿走,否则天下人人知道轩辕神剑是位神兵利器,他又岂会心甘情愿掷于当地,而放心走路? 今次见王爷相询,自然心中已有打算,便侃侃而谈,说道:“王爷,此次袁承天去而复返,是要解救袁门四大堂主,只是奇怪己有人先其一步将他们放走,所以他要走时,正恰白一平前辈赶来,试想这袁承天是为袁门少主,是为天下乱党首恶,因为近年来袁门势力渐大,多有乡民受其言语蛊惑加入袁门,与朝廷为敌,处处横起波澜,杀官造反,实为大恶不赦之罪,究其根本,奈是其袁门宗旨便是反清复明!王爷须知除恶务尽,当务之急是让天下有司衙门张告布告捕杀天下袁门门人弟子,谁敢于公然隐匿,诛连族人杀无赦,这样一来看谁还敢加入袁门与当今朝廷为敌?”摄政王多铎听傅传书这一番言语,觉得甚为有理,只是如果他们不自行告发呢? 傅传书看了一下大殿左右侍卫,又转回目光,说道:“王爷忘了汉人本性,懦弱胆小,总是以为事不干己便不于理会,总是隐忍为大,抗争为小,处处都是自私自利,当年高皇帝得有天下,便是汉人的这种隐忍的结果,人人逃避,人人推脱,都抱着事不关己何必管他的想法。而今他们本性未改,依旧如奴隶般,虽也有仁人志士,但是少之又少,又怎能成得大事;那如王爷这般高瞻远瞩,心有乾坤,腹有计谋,于事事运筹之中而决胜千里之外,非复诸葛武侯而何?”傅传书这一番褒扬的话让多铎听了心中说不出的受用,心中更为器重这傅传书,只是他忽然又想不对这轩辕神剑是为不世的神剑,那袁承天为何杀了这白一平留下长剑而不予拿走,这岂不是十分可疑?傅传书见他心中不惑,心生疑虑,自己不得不说话,以为解惑。他思忖片刻,想想如何说起,只见有人用怀疑的目光看他,知道他们定是怀疑自己,所以自己不能不说话。他环顾四周,只见此时的摄政王正看着他,似乎也是心中生疑。傅传书想了想,说道:“论武功白前辈未必便不是袁承天的敌手,但是苦于他没有称手的武器,所以身死也就不足为怪,要知道这轩辕神剑锋芒世间罕有匹敌,——虽然白前辈也是使剑的高手,但是也是难避锋芒为其所杀也就不足为怪!”他说的这话在情在理,似乎也无懈可击。这时多铎身侧的婉兮格格听这傅传书说话总觉不尽不实,——因为在她的认知中袁门中人尤其四位堂主和这位袁少主都不是卑鄙无耻之人,更何况袁承天本没有杀人的理由,又况且这白一平虽死于昆仑剑招之下,可是他傅传书也是昆仑派中人,更况且而今他已是掌门,于其剑道更为精熬,所以不得不让人怀疑…… 傅传书忽见这位婉兮格格看自己的眼神分明透着厌恶,再有便是鄙视的神情,知道这位格格一直对自己有偏见,一直以来便是避而远之,仿佛他是瘟神一般;而四阿哥多福安便与傅传书多加亲近,觉得他像大哥哥一样照顾自己,对自己有求必应,仿佛比阿玛还要好,因为摄政王有时便严加约束这位世子,因为不能让他太过放浪形骸,那样有损自己的声名,所以便管教稍严,因而多福安有时心中有事只与傅传书说,而不与阿玛和晚晴侧福晋说话,虽然他们都是自己的至亲之人,然而他们对其管教太过严苛,所以他心中并不喜欢,反而觉得傅传书仿佛大哥哥一般可爱,反而有时与他多所说话。此时这位王府四阿哥也厕身大殿之旁,见阿玛处理事务。多铎之所以也让这位四阿哥也厕身其中,本意要他的所学习处理事情能力,否则将来岂不成了无用之材?虽然他有意收傅传书为义子,可是说到名利地位只怕不能够拱手而送,毕竟多福安才是自己的至亲之人,自己怎么可以舍近求远,天下焉有是理,所以他内心深处还是想让这多福安历练历练,有所成就。可是只是近来这多福安病症多发,有时三天两头发作,他虽延请禁城大内的太医院太医用药,似乎也见效甚微,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是这样总胜于无,只好以此慰藉,似乎再无他法。晚晴侧福晋则以泪洗面,心中痛恨害他孩儿之人。她虽从王爷口中得知四阿哥这症状是袁承天所害,但是她总是心中不信,因为她也曾让清心格格和袁承天相见,于其有恩,当时观他不似心胸狭窄,行事恶毒之人,否则袁门也不至于势力大张,都说这位袁少主侠义为先,处处为人,所以袁门势力近来为之大张,如果他行事阴戾,那么袁门也不会如今日之兴旺? 第一百四十章 事起之有因.轩辕神剑中.船行运河上.祸起旋踵间 不知何时晚晴侧福晋走入大殿,见王爷议事也不回避,因为她还照顾这多福安——虽然他有时做事荒唐,让人头痛,可是毕竟他是自己的孩儿,不能让其出乖露丑,自己是为额娘,自然要处处卫护,否则于王爷面上无光,让王爷他情何以堪? 傅传书见婉兮看自己的眼神卑视中透着厌恶,他却作浑然不知,将头转向别处,只是心中打定注意将来要她好看,只是现在不得其便,所以一时奈何不得于她,将来未始不会有机会,心中便下了杀人之心——因为在他的心中凡忤逆他的人都要死,谁也不可以蔑视轻视于他,因为他最怕别人看他不起,所以忤逆其意者死——这是他的信条,谁也不不可触及他的底线。 摄政王话锋一转便问傅传书是谁救走四大堂主?傅传书心中有数,因为他对传闻略有知之——先前他听人说这王府的婉兮格格心仪于袁门忠孝堂主温如玉,只是听人而言,至于实在情形却又不知,所以自己也不能胡乱说话,因为婉兮格格与摄政王乃是至亲之人,所谓间不疏亲的道理这傅传书还是明白的,所以他见王爷相询只有顾左右而言它,不能知之尽说,那样反而会引起晚晴侧福晋猜忌,而且这样一来反而会惹得婉兮格格更加处处针对自己。摄政王又是何等样人,见这傅传书自说自话,不着边际,而眼睛却看向婉兮格格,其意不言自明。——先前他也听府中侍卫说起过这婉兮格格心仪那袁门忠孝堂主温如玉的事情,只是无凭无据做不真,又况且婉兮格格是自己女儿,便是有越规之事,自己也不能一力追究,因为四阿哥多福安已是痴呆癫狂,有时发作不能治愈,还是多亏这傅传书出手以昆仑玄门正宗的内功心法疗治,才不至于病入膏肓,所以他心中对这傅传书深为感激,觉得如果没有他只怕四阿哥多福安早已大限将至,所以更为器重于他! 所以此事也只有就此打住,不能再以深究,否则便不好收拾。此次大殿议事匆匆结束,只是众人各有想法,各有心事,只是尽在不言中。 又过几日,雪晴风住,京城之中依旧行人稀少,因为将近年终,所以家家户户都忙着旧桃换新符,只待过年,王府更是早早挂上了灯笼,以示喜庆。摄政王近日庸懒,便不早朝,只在王府静心养气,心中暗着心事。只是不见傅传书请安,心中诧异,心想:难道他又出王府公干,——可是自己并未派他任务,心中着实纳罕,便不在侍卫的侍同下一个闲庭信步来到这傅传书所住的别院,只见院中无声,只有屋角几株梅花迎寒而放。他心下更疑,不由加快脚步来到屋前,只见木门虚掩,随手推开。木门吱呀向两旁打开,只见屋中零乱,桌椅尽毁,不由心中更惊,急急转入内屋,只见傅传书胸口流血已缓,人事不知,身边轩辕已不知去向。摄政王多铎暗暗,正要上前细看,忽听得王府中有人大喊:“莫让这乱党逆贼走脱……”一时乱糟糟,人声呼喊此起彼伏,不一而足。正当此时四阿哥多福安闯了进来,语气惊慌道:“阿玛快去,婉兮她……”他一时张慌,语不成声。多铎便知不好,再也顾不得祥看傅传书受伤如何,便向婉兮的别院而去。 婉兮格格胸口中剑,面色苍白,已有王府的太医赶来救治。多铎见状大为震怒,心想: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刺杀格格?好一会,太医让治血伤药敷好,见无大妨,这才唯唯喏喏告退。多铎便问原由。婉兮格格道:“幸许是我看花了眼……”多铎听她说话古怪,不明所以,问道:“怎么?”婉兮格格轻轻地叹了口气,虚弱地说道:“我再也没想到是他?”多铎刚要再问。婉兮格格又道:“那他身上有血闯了进来,而且蒙了黑布裹巾,本来见不得真面目。他进来便刺我一剑,当然我正朦胧间睡去,不防有人刺杀,很是骇了一跳,只是那人手法太快,我避无可避。可是我却出手扯下他脸的蒙巾,——却原来是……”多铎急促道:“是谁?”婉兮格格道:“我再也没想到这人却是袁门少主!”多铎道:“是袁承天!”婉兮格格道:“我再没想到是他?他是袁门少主,为什么?”多铎将事情想了想,点点头道:“我明白,他先是将大师兄傅传书伤害,夺走轩辕神剑,又来杀你……不可谓不狠毒!” 婉兮格格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多绎冷冷道:“他这样出其不意而来,只为重新夺回轩辕神剑!”婉兮格格道:“可是他们袁门一向行事光明磊落,不是无耻小人行径!”多铎道:“婉兮你识人太浅,又怎知大奸大恶之人莫不隐藏也深,有时以忠义示人,其实暗中却行杀人放火之事,明未有草民流寇者多是打着替天行道之旗而行杀人放火之实,比我们满洲人之恶行有过之而无不及,犹以蜀地之民千不留一,实为残事!”他竟对自己的族人当年恶行并不避讳,如果换作他人便讳莫如深,不肯真言,这也是这位摄政王真性情! 他又道:“汉人多说我们是邪魔外道,可是他们有时也是满口仁义道德,却行不义之事,便如当年方孝孺之事,皇帝诛其十族,牵连甚广,天地为之变色,天下文人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后再无忠义可言!便是那要‘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的袁督师本是忠义千秋之人,可惜为世所不容,竟至身死于皇帝之手!皇帝猜忌心重,容不得人,其实根本原由在于这位袁督师兵权过重,皇帝害怕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难以节制,养虎为患,所以明知其冤也要杀!婉兮人心之恶竟至如此,所以汉人中有好皇帝也有恶的君主,我们满洲人中岂无英雄,当年高皇帝英姿天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也是不世出的英雄,而且文韬武略,不输当世之汉人中的英雄!” 婉兮格格道:“我总是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要伤害我?”多铎道:“傻孩子,杀人还需要理由么?从来是强者定天下,弱者受屠杀,从来没有天理公道!”婉兮格格不再言语,只是内心深处却想:“难道温如玉大哥也是个表里不一,嗜杀之人?可是我所见到的温大哥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一向温尔有雅,决不是那种奸邪之辈?那么他们的少主又会坏到哪里去?” 多铎又安慰她几句,便匆匆赶去看望傅传书的伤势。这时府中侍卫也发现了受伤的傅传书,便令人救治。傅传书脸色已由先前的苍白转好。他见摄政王又来,便要下榻相迎。多铎忙伸手阻拦,说道:“传书何必多礼,以后咱们便是自家人,不必多所礼节。”傅传书焉有听不出话中之意,心中甚喜!多铎见他喜不自强,知道话语起了作用,心想:我孩儿多福安有他一半的计谋与能为该多么?他心中感叹连连。傅传书又说道:“王爷与在下知遇之恩,定当犬马相报!”多铎听他语出真诚,也是心中欢喜,忽又想到一节,他忽然说道:“传书这些时日我头脑混乱,琐事缠事,一时倒忘了一件大事?”傅传书搔了搔头不明所以。多铎道:“当日王爷走脱袁门四位堂主和袁承天,没有立既派官兵缉拿,错过了时机,现在只怕已晚了!”傅传书想想摄政王说的也对,当时人人迷其中,而今想来确实错过了绝佳的机会,放虎归山,必有后患,而今想来袁门势力已然撤出京都,去了别的地方发展,再要一同缉拿四大堂主只怕也难?傅传书虽心中如此想,却也不能说沮丧的话,忽然他头脑一闪,便说道:“王爷宽心,虽四大堂主此时料已撤出京都,可是袁承天只怕还在京中,他断断不会离去!” 多铎奇怪道:“京畿之地,本是是非之地,袁承天为什么还要待在此处,不去别处发展势力?”傅传书格格一笑道:“王爷岂但忘了他所心中执念于一人——那便是清心格格——这是他的一生所愿,虽然他们是不可以在一起,但是他心中总然忘不了清心,所以以我推测袁师弟还在京中,而且他匿身必定是个极隐秘的地方,因为这位袁师弟向来做事谨小慎微,从不大意,所以咱们不必千方百计寻他,只在和硕亲王府和多隆阿将军府邸四下安排眼线,一有异动便告知王爷,不怕袁承天他不现身!”多铎听他言之有理,心中愁云一扫而散,心想还是傅传书心思缜密,有时我不如他。 多铎告别傅传书走出别院。傅传书见摄政王走远,竟刷地一下跳在地上,似乎他身上并没有受剑伤。他轻轻掩上屋门,见四下再无动静,便轻轻拍了下手掌,只见深屋中走出一人竟和他一般衣衫一般模样,两人相视一笑,那人扯去脸上人皮面具,说道:“傅掌门高见,移花接木,嫁祸于人的手段真是高明,让你的小师弟背上这罪名,让婉兮格格痛恨袁承天,以为刺杀她的便是袁承天,其实真正刺杀她的却是易容改变的你……”忽然这人背心一凉,一柄长剑悄无声息将他刺个对穿。他只不敢想信傅传书杀人灭口,因为这样一来再无人知道这秘密!傅传书又是手起掌落,拍这人头脑天灵,就此毙命。傅传书见他死了,冷哼一声道:“你知道的太多,而且多嘴,以后难免走漏风声之嫌,所以还是死人保密的很,所以你只有死,这须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傅传书将他的尸身搬到院中一个角落,从怀中取出化骨散,倒在他的尸体上,不过盏茶功夫已化作一淌血水,慢慢渗入土中,消失不见了,这样做不留下丝毫证据!他回到屋中,从榻下取出轩辕神剑,脸显得意之色,心想:此计非但嫁祸于袁师弟,而且让摄政王更加恼恨这袁承天,将来终南剑派也会处处于袁门为敌,有司衙门只怕也会听王爷节制,捕拿袁门逆党!自己可以不必出头,便让他们自相残杀,真是借刀杀人的计谋,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日京城中传出消息,皇上委派海查布去江南督查乱党忤逆杀官之事,只是此事语焉不详,至于实在情形只有皇上心知肚明,至于为什么这海查布非要请缨,却是谁也不知,更不知为着什么?其实这是傅传书求肯摄政王向皇帝力谏要这位额驸为国效力,莫要一事无成,正所谓无功不受禄也。看上去这个理由官冕堂皇,其实内里的情形只有傅传书知道——因为他亦对清心格格别有情怀——谁教她如神仙中女子,委婉可亲,其实他自从一见清心之后,便自心中念兹在兹,从此再无法忘怀,原来喜欢一个人是无法放弃,虽然清心未必对他有好感,可是他却清心再难忘怀,这也是无法可想,所以谏言摄政王让那海查布以皇帝之名前去江南查察反清复明的势力,这样也可以牵制京城的乱党余孽,这理由无可辨驳,皇帝也只有应允。 清心得知海查布前去杭州查察乱党——其实那里亦是袁门的一个重要分舵,势力大张,可以远至荆楚,几达蜀地,可以说如果朝廷不加以制止,任其发展,那么联络到海外之日月岛的反清势力,局势便不可控,所以皇帝早有意让人前去缉拿,而其中最佳人选便是这摄政王,选中他嘉庆皇帝的考虑是可以去其日益扩张的野心,否则将来只怕自己便真的难以控制,因为其野心天下共知,只是自己目下还不足以一举将其剪除,只有徐徐图之,再无二法;可是现在摄政王反攻为守,谏言海查布前去,自己也是无法阻拦,只有让这海查布去历练历练。嘉庆皇帝心中其实明白以海查布之能前去缉捕袁门分舵中的弟子,只怕无功,可是自己明知如此,也不能打消他的志气——因为他也知道这位额驸海查布其实心中一直有气,因为清心和他表面举案齐眉,似乎琴瑟和弦,可是实在的情况却是各自为事,总是少言多于说话,似陌生人又不像,便如当初二人鸿鸾天禧之时,这位清心格格便勉为其难,多所不愿,其时袁承天亦厕身其中,当时便有意事无所忌携这清心远走江湖,再不问世间兴衰王霸之事……可是不能,谁教他是天煞孤星,一生命运多舛,而且往往祸及周遭至亲之人,……更何况还有袁门要他一力担当,他又怎么可以懈怠?看天下倒悬,怎么可以完全置身事外?一生道义所在,所以只有忍痛含悲前行,谁教苍天不怜人!苍茫世间他还要努力前行,再无选择! 又过时日,朝廷之中又传出嘉庆皇帝免去卢照林职务,九门提督由傅传书任职,这事可说是轰动一时的事件,要知道这九门提督一职非同小可,全权京城治安,可说是命系京都之安全,皇帝此举实出朝中众臣之意料,后来明白原来又是摄政王力谏所至,皇上也居然听任之,由此可见摄政王步步为营,意在图谋已然昭然若揭,四大顾命大臣也深感不安,这日便在宫门外恭聆圣谕,要执事太监禀告要见皇上。 乾清宫嘉庆皇帝见四大顾命大臣,只见皇叔和硕亲王舒尔哈齐、庆亲王端敏、肃亲王和顺再有便是兵部尚书、军机大臣上行走匡世衡,只见四人都是满面忧愁,心怀家国。 嘉庆皇帝见他们这幅模样,心中也悲,心想:自己得有天下,天命所归亦是天命所援,不关其它,本想励精图志,谁想天生佞臣,让他祸乱朝纲,大有谋逆之嫌,而且还是自己至亲之人,自己虽有时念他是皇叔,不忍下手;而他却以自己为可欺,从来不念亲情,一心要谋逆反上,自己一而忍,再而三,又岂能一直隐忍下去?和硕亲王一向对摄政王多铎不满,今日见皇帝有难言之隐,便谏言道:“皇上仁慈,忠孝仁义布于天下,然而有人却对皇上不利,处处有谋逆之心,皇上圣明不可不察?不可不防?不可不防患于未燃,否则祖宗基业一旦易手他手,天下难免倒悬,百姓涂炭!”余下三位顾命大臣一向以这和硕亲王舒尔哈齐马首是瞻,所以均不言语。嘉庆皇帝叹了口气道:“朕岂有不知,只是心有不忍,每每读史书到玄武门之变,手足相残,推刃及气,为后世贻讥千古,朕便心之不忍,心想为了天下有人竟可以如此,可见人心至恶非是良善,既使得有天下,也是心之难安!所以朕对多铎皇帝时时不肯伤及亲情……”这时肃亲王和顺则不以为然,谏言道:“自古得天下者莫不杀人千万,皇帝过于仁慈,未必好事,如果奸邪之人得有天下,那么便是所有天下人的梦魇,所以皇上要当机立断,否则必受其害!”军机大臣匡世衡和庆亲王端敏也深以为是。嘉庆皇帝知道时机未到,不可锋芒过露,否则为摄政王先知先觉,那么便会反受其害,非但除奸不成,反而祸及己身,所以他只有似是而非说道:“朕知道了,你们可以退下了。”和硕亲王又道:“皇上,你缘何罢黜卢照林九门提督之职,反而让那心术不正的傅传书任职,实为不智之举啊!”嘉庆皇帝听他如此说,也不便明言,因为他如果不答应那么摄政王未始不会没有办法,那样一来自己防他之心便会让他觉察,所以反为不智,自己允他任傅传书为九门提督,看似京中大权向这摄政王一方倾斜,实则是以退为进,这样一来可以消除他的防备之心,二来可以静观这傅传书所作所为,总有把柄可抓,将来还不是拔乱反正,一招定罪,将他们统同一网打尽。 嘉庆皇帝见他们走后,心中似乎尤有忧闷,走出乾清宫,只见日已近晚,因为冬日日长便短,早早地可见天空的星星。他见天空中天煞孤星时暗时明,游离于其它星辰之外,孤冷而傲岸,又似天外一颗流星,在茫茫天宇游弋,仿佛流浪的孤儿一生悲苦!一生都在忧患中,不知何年何月是归宿! 清心格格看着海查布,只见他不喜不悲,好像对世事再无关心,对她也不似先前相敬如宾,时光岁月磨去了棱角,磨去了少年的英雄梦!他知道清心虽人在将军府,可是心却执念着袁承天,也许那袁承天才是她的一生所爱,自己只是陪衬,仿佛无关紧要!他心中有隐痛,却又说不出口,只有默默一个人承受。 灯烛闪烁,清心见海查布走后,心中不似轻松,反而忧愁,竟是五味杂陈,不一而足,说不上的痛楚,一种相思两处苦!她将衣袖褪下,只见玉臂上犹有那颗守宫砂,为了袁大哥,她宁可孤身受苦,一生所爱,虽不可得,但是还要保存几分!想起昔日之生死离别,不由蛾眉微动,又自泪如雨下,禁不住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仿佛又响起: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两处相思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外面传来梆鼓之声,又听有个嘶哑的更夫声音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门窗紧闭,以防盗贼……那橐橐地脚步声在雪后的京城天街上走去,深沉之中又自蕴含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皆是悲哀!放眼天下再无一人是喜欢! 次日有丐帮中人自摄政王府出来,随同海查布一同南来,携助其共同缉拿袁门乱党,这下正中海查布下怀。临行之时,犹见那清心格格忧愁丛生,似乎有万千言语欲说还休。海查布见这情形索性一并带她同往杭州,因为这样他也可以放心大胆行事,不为外物所扰,因为他明白这位清心格格并非清心寡欲,心中依旧念着袁承天,如果她留在京中,袁承天岂不得了便宜,他们两相见面只怕谁也挡不住,索性自己带她走路,这样才可以免去心中所虑。清心知他所想,本想拒绝,可是一想如果自己一意留下,反而显得自己心虚,仿佛和袁大哥犹有瓜葛,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莫如随他南行,也好散散心,将郁结在心中的愁苦消散消散!海查布见清心并未忤逆其意,心下也是甚喜,便带同丐帮一众同去杭州。此行摄政王之所以派丐帮同行,自有他的考虑,因为他也知道杭州也有丐帮分舵,所以让他们前往,大有牵制袁门之意,自己可以安心在京都按部就班行事,不为外物所扰,一心一意经营自己的宏图大业! 船行运河,风景萧条,因为已是深冬,所以显得萧索,两岸乡下更是人烟稀少,因为年景不好,更兼摄政王下令增收民间的赋税,所以景象萧条在所难免,没有昔年的繁华。海查布伫立大船船头,显得心事重重,因为他于这次之行殊无多大把握,因为他处事之能未必能够,还好有丐帮同行,其间有丐帮帮主秦于卫,还有四位执法长老,他们是执法长老陈元龙、传功长老戴复古、护法长老彭长春、律法长老陆进元。有他们这几位佐助,还怕不马到成功?当然这也是摄政王远见之处,否则以这海查布一人单枪匹马,只怕一到杭州还有危险,既使杭州有驻城兵马,只怕也是无用,要知道袁门中人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汉,武功不凡,不是泛泛之辈,所以有时江湖上的事自有江湖对待,有司衙门只怕有时未必能够,所以摄政王多铎还是棋高一招,要丐帮和袁门相杀,这样便可以减少官军死亡,于己大有好处,可以减少以后的危胁。因为他知道丐帮未必上下同心,帮中还有弟子和长老心怀反清复明之心,只是隐藏于心,不与人知而已;今次让他们和袁门成仇,既使想要做忤逆之事也是不成,因为他们杀害袁门弟子,等同于与反清帮派为敌,势同水火,不共戴天,以后丐帮唯有与朝廷为伍,否则他们便无立锥之地!如果前代丐帮帮主袁枚泉下有知,难以瞑目,不想先前好生兴旺的一个偌大丐帮,而且江河日下,日趋式微,为江湖正道人士所不齿,从先前的反清复明,驱除鞑虏的帮派沦落为依附于朝廷的鹰犬,实在太过不堪了,真是让人扼腕长叹! 清清格格人在船上,殊无欢颜,心中只是念着一人,想要忘却都又不能,不在眼前却在心上,正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总是让人牵肠挂肚,有苦说不出。海查布只顾行船,似乎对清心不再执念在心,似乎在他看来已经无关紧要,因为不管自己怎么在乎她,人家都是冷冰冰的让人如坠冰窖,彻骨寒心,所以他也心灰意冷不再刻意去找清心说话。 运河的河水扑打船头,叮咚作响,因为天寒地冷所以天空边灰蒙蒙的,远处的乡下屋舍也显得渺渺茫茫显得可有可无,因为天冷乡下的农人便少有出来,所以市井也显得萧条,只见枯黄的树叶在灰蒙蒙的天底下孤零零地挂着,无依无靠,显得孤寂冷寞!清心的心也沉了下去,觉得此行杭州似乎有着不可预知的命运,心中忧愁苦多。运河上起风了,木桨划动冰冷的河水,划动清心心中的涟漪,因为这运河的桨声,所以深夜难奈,只有一个在夜色中看这运河上下,物景别有一种冷入人心的萧索,久久难以抿灭。这时一个声音道:“格格,夜深了,你还去去舱中休息?”清心格格见说话的是她当初嫁入将军府随身所带的小丫鬟,名字叫着“小微”,是清心格格在和硕亲王府时的贴身丫头,对清心很是忠心,因而二人息息相通,无话不谈,透着骨肉至亲的感情。 小微从来知道清心格格心中依旧念着袁承天,从来都没有忘怀,有时候想念是一辈子的事,从来不可忘却,此中缘由只有身经其历的人才会感同身受!清心格格长叹一声,叹息之中满含着无尽的幽怨,知道这一生之命运不可更改,只有在无尽的黑暗中前行。她亦知袁大哥心中多苦,可是上天操控世上人的命运,世人仿佛没有反抗的能力,只有任其自然。一种相思,两处悲痛,看天地之不仁,人心从来都不古,透着阴冷,仿佛天下有情人从来没有终成眷顾,只有游离于命运之外,谁可逃脱,谁可自由? 小微见夜冷,黑暗中的运河显得格外的阴冷,亦如此时清心格格的心境。小微见这位清心格格不为所动,怕她夜中生凉着了风寒,便自去舱下拿了一件厚衣服披在她身上。清心格格见小微这样关心自己,心下感动,说道:“小微,不知为什么有种想哭的感觉!你说我是不是做事太傻,如果当初……”小微知道这位清心格格要说什么,便道:“格格你不要多想了,这些都是天命所定,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所以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好!”她潜识是要她认命,不再与命运抗争。可是清心的心中实在不甘心,因为她从来不笃信什么天意,更加不理解汉人的那种世俗之礼教——什么从一而终的教化,更加痛恨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一套迂腐说辞,这些非但固化人心,而且害人不浅,所以在她的认知中是痛恨汉人这种说词教化,人人被罗织其中,不得反抗,便是袁承天也不能逃离,依旧念着什么故国之情,还想着反清复明的大业,只是他不知道也许这只是镜花水月,空梦一晌;可是袁大哥还在踏月喝天,于壮志长啸声中为理想而努力,从不懈怠,也许在他内心最深处是民族大义,亦是一种为国情怀,也许在他看来:汉人不懦弱! 忽然运河之上的一只木船中有人歌声:“五载离家别路悠,送君寒浸宝刀头。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问去留?策杖只因图雪耻,横戈原不为封候?故园亲侣如相问,愧我边尘尚未收!”清心听了心中不由一动,因为她知道这是袁督师袁崇焕所写的“边中送别”诗,蕴含其人壮志未酬,有时不得杀敌报国,所以有愧于心!这时有人吟诵此诗,必有有因,心中不由一动,接着惊觉,心想:有人吟这诗,必是与袁门有瓜葛,甚至是袁门中人也未可知?正在此时海查布蹬蹬从舱中走上甲板,从一名兵士手中夺过一把长弓,搭箭而上,嗖地一箭射去,夜空中只听那木船上的桅杆中箭,叮地一声响亮。海查布见未射中人,不觉心中愤怒,喝道:“兀那船上贼子,敢么鬼鬼崇崇,做那见不得人的事。”因为这木船已跟随许久,今次眼见得离杭州不远,所以海查布心中怀疑这木船上的人似是袁门中人,所以非但射箭,还要斥喝。 那木船忽地张起灯球火把,竟将运河河面照个通明,与海查布所在官船不相上下。此时丐帮帮主秦于卫和四大长老也齐聚大船甲板之上。只见这木船上船头立着一位中年汉子,神情透着不屑,因为他们已侦得这官船之上的人物,所以心底里便看不起这丐帮一众众人,觉得他们身为汉人,却心甘情愿为侵我河山的鞑虏卖命,实为不堪之举,所以内心便瞧之不起。海查布见他这神情,心中更怒,心想:不知死活的反贼,还敢在此仵逆反上。这时秦于卫越众而出,抱拳为礼道:“在下添为丐帮帮主,不知阁下是道上的那路人马,请道个万?”那中年汉子哈哈笑道:“不说不明,原来阁下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丐帮?只是奇哉怪也?我听闻丐帮一向嫉恶如仇,有袁枚袁老帮主的时候可说义气千秋,是个急公好义的人物!而且从不与有司衙门来往,只是今日怎么秦帮主和官家在一起?让人莫名其妙?” 秦于卫听他话里话外透着讥讽,心想:好小子,你说这话明明瞧我丐帮不起,只是现在自己不能发作,只有忍一忍,否则有失帮主的风范? 海查布一向身在将军府,可说锦衣玉食,对于江湖上这些朝廷乱党觉得宁可错一万,决不放走一人,尤其对袁门犹为痛恨,因为他们的少主袁承天与清心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让他更加痛恨,所以今次江南之行务必将其杭州这个重要的分舵头脑一网打尽,决不容情;一半是为了朝廷,另外也是为了削弱日益做大的袁门,更是做给清心看,要她看看是他袁承天厉害,还是我海查布更胜一筹。清心岂又不知他心中打的主意,有时她想他们两个人如果可以冰释前嫌,握手言和那该是多好的事情!只可惜这也只有想想,至于实在情形只怕他们也只有不死不休,纵使袁承天处处容让于他,只怕海查布未必会领他这份情,因为在他认知中满洲人的身份地位是高于汉人,是为天之骄子,世上之人只有屈从的份,那有反抗的理由?他和他阿玛多隆阿将军一样的想法:对于那些想着反清复明的江湖帮派从来只有格杀勿论,不必心存善,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俱怕,收敛忤逆之心,不臣之举,否则天下大乱,以之于将来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海查布心中也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不得其便,无由施使,只有心中想想;今次得了皇帝诏旨,终于可以自己独当一面,要大施拳脚,也好让朝中的官员对自己刮目相看,不要以为我——海查布只是个贵胄子弟,一无所能,也让阿玛多隆阿脸上有光,显耀人前,不落人后,只怕和硕亲王舒尔哈齐也要心中欢喜!他想得挺好,对自己的本领也很看重,以为除了皇帝的才能,再就是自己了,因为他是将军的阿哥又是为额驸,人前人后威风的紧,别人量也不敢小觑于自己。这是他想当然的想法,只是他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更此一山高;他的所谓宏图大业其实只是纸上谈兵,并未实战,所以做不的真;而袁承天则恰恰相反,久经江湖风波,于忧患之中磨炼心智,武功有成,知道世上大义,有所为,有所不为,懂得进退取舍,又岂是他海查布可以相提并论的,只是海查布自命不凡,以为袁承天不过江湖草莽汉子,又有什么可以自傲的地方,怎如他出身将军府,身世显赫,可说天之骄子,一生顺风顺水,没有忧患,有的是世人无法企及的荣华富贵!别人富贵险中求,他是伸手既来,挥之既去,可说是随心所愿,让别人羡慕不已! 海查布又搭弓射箭,这下又射中那中年汉子所在大木船上的一面迎风招展的日月旗。船上官兵见海查布竟将那日月旗射穿,不由得轰然喝彩,称赞他是百步穿杨的好手。海查布听了很是受用,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忽然那中年汉子斥道:“今夜何某让他们一起下馄饨。”海查布不明所以。秦于卫心下明白,这是江湖黑话,要捣翻船只,要他们全下水。他心中不由一惊,因为这船上众人都是不会水性,只有他和四位长老略通水性,既使船翻也无大碍,至于海查布他们便难说的很了,想到此处便命船上几名水手下船,潜入船下以防对方有人钻穿船底,那样可就糟糕之极,莫要未到杭州便折戟于此,自己这位丐帮帮主非但颜面无光,更加难以向摄政王和多隆阿将年交代,所以种种原由自己也不可以在此出现闪失,否则只怕难以收拾!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杭州分舵.人心生变.剑底起祸端.蛾眉不低首 官船上的水手潜入河水之中,以防他们袁门中弟子暗中施手段,凿破船底让合船之人沉尸运河之中。海查布则负手于后静看动静,等待好消息。不过一会儿,河水泛起鲜红,那是人的血。迟迟不见水手上来,海查布惊觉便觉大事不妙,必是下去查看的水手出了事。果不其然,一个水浪翻打,只见一具水手尸身浮在河面,接着又是接二连三浮上水手尸身,只见他们人人胸口都有一个窟窿,显见是在水下为人所杀,定是袁门中弟子所为;他们是认死和官军为敌!这真是忤逆之极,可恶之极也。海查布顿足嗟叹。对过木船之上那汉子又自阴冷地笑道:“没想到你这位堂堂额驸今日栽在我陈宜中手中,——将来少主有知定当褒奖在下!” 秦于卫眼见座船下沉,没到脚踝,心下不由地震惊,脚下一跺,身子借力撑起,已然跃上陈宜中的座船,紧接着丐帮四大长老也跃身而上,人人卖弄武功,都是身轻如雁,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只看得官船中兵士喝彩。秦于卫心中得意,长声喝道:“陈宜中你身为袁门中人,却行此不义之举,非人哉!”陈宜中冷笑道:“非是我不仁,而是你不义,试问朝廷对天下百姓人人尽知,你难道不知,反而助纣为虐,实为可耻,还大言炎炎,说什么不义?我看你才是那个不义之人,便该当自栽,以谢天下;可是你反而不知廉耻,苟活世上,真是可耻之尤也!” 执法长老陈元龙执杖而出,迎风一摆,然后顿了一下船板,喝道:“无礼贼子!你何等身份,不过袁门中弟子,胆敢出言不逊,罪该万死!识趣地话向我们帮主叩头请罪,你们少主袁承天也是不成,否则死不葬身之处!陈宜中见丐帮众人恼羞成怒,呵呵笑道:“不防!如果我们少主在只怕一掌拍死你们!他生平最痛恨鞑子,尤其害民的狗官,那可说见一个杀一个,决然留他在世上无辜害人,否则天理公道何在?”那边海查布座船渐渐沉下去,不出片刻几乎便要到腰间。海查布叫道:“秦帮主还不杀了他们这干乱党逆贼,咱们好脱身而去!”他的话外之音自然是将陈宜中他们杀了,夺取座船平安离去。只是他这想法未免天真了些,他也不想想,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否则这陈宜中也不会公然劫杀官船和朝廷命官。 陈宜中道:“今日杀贼,有死而已!”陈元龙竹棒轻点,不待帮主秦于卫说话已然“白蛇出洞”一招点向陈宜中眉心穴道,要取其性命。陈宜中冷笑一声,低声道:“为奴的家伙。”陈元龙听他说自己是奴才更是火冒三丈,手中竹棒更不留情,嗖嗖地几式变招,处处不离其要害穴道,恨不能一棒将其毙于竹棒之下。可是陈宜中每每从间不容发之际脱险而去,让其不能得逞,这下更加让陈元龙气恼,心想:我堂堂丐帮执法长老竟不能拾掇下这陈宜中,以后传扬到江湖之上自己何以立威立名,只怕要遗笑后人,不行,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这陈宜中拿下,那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他抱着必杀之心,所似竹棒便不似初起之时绵绵似无力,而今凌厉非常,冷风砭人面。 陈宜中初时还可变换招式应敌,可是时间久了便有所不能,毕竟这陈元龙是为丐帮的四大长老之首,位列执法,所以并非浪得虚名,处处透着狠毒,一种不死不休的状态。陈宜中久了便力有不逮,事有不能,招式动作难免拙劣,一个不小心被这陈元龙一竹棒点中腿间环跳穴,再不动行动,扑通一声跌倒在船板之上,手中兵器脱手而飞,又自扑通一声落在运河之中。 陈元龙见一招得机,心中一喜,心道:“陈宜中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只怕神仙也救不了你,你认命吧!”他竹棒左右分点其双目,要这陈宜中成为盲人,不能视物,这下不可谓不歹毒,陈宜中腿中环跳穴,不能动弹,似乎只有受缚待死的份。船上袁门弟子见陈宜中危殆,一拥而上,挥刀砍向那陈元龙。陈元龙更不向背后去看,手中竹棒反转向后扫去,噗噗将袁门弟子悉数点中身上穴道,一个个不得动弹。陈元龙长笑声中,竹棒又回转手中向那陈宜中双目点去,非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不可! 陈宜中不能动弹,似乎只有就戮的份。可是便在此时夜空中嗤嗤声音,有石子凌空飞至,击弹陈宜中被封住的穴道。这下大出众人意外。陈元龙不自禁地怔了怔,便在这当口,陈宜中身子得其便利,忽地左手抓出,正将那陈元龙手中竹棒攥在手中,口中喝道:“你还不撤下。”陈元龙一时怔然,竟被陈宜中夺去,只见他随手一抛,掷于运河之中。陈元龙见状气得一顿足,气恼之心无以复加,左足飞出直将陈宜中踢翻在地。陈宜中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威名赫赫的丐帮执法长老也不过如此!”其实非其不能,只是这陈元龙一时分神,被陈宜中取巧得了便宜,若论真实本领这陈宜中未必能得手,可是这话陈元龙又不能说出口,只有哑子吃黄莲自苦;可是他又一想不对,明明有人用石子解开这陈宜中被封的穴道,否则他早己死在自己手下,又岂够向自己挑衅?他想到此处,便向黑暗中喝道:“是英雄好汉何不现出本来面目,何必躲躲藏藏,仿佛见不得人!”可是黑暗中并无人回答,只有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秦于卫道:“陈长老何必多所费话,手起掌落料理了也就是了。”陈元龙一掌拍出,如果这一掌拍住陈宜中头脑非死既伤不可。陈宜中岂能由他得逞。他身子一侧,向一旁闪过,不防这陈元龙此招乃是声东而击西,一掌眼见拍到头脑。不防夜空中又是二粒石子一前一后飞至,来势迅捷,正击中这陈元龙肘间穴道,一时不得动弹,便自抬着不可落下。陈元龙这动作甚是可爱尴尬,让人见了哭笑不得。 秦于卫见有人几次三番戏弄本帮长老,不由大声斥道:“无理取闹的贼子,有胆量现身,何必鬼鬼崇崇?”可是黑暗中依旧无人回答。他大踏步而前,他要挥剑杀人,看看那人敢不敢以石子坏自己好事。 此时节海查布座船已沉没,还好他们众人将船板卸下人人站在厚厚的船板之上,在河面浮动,否则人人非葬身运河之中,因为他们武功有限,不能如那秦于卫和丐帮四大长老一般跃身到陈宜中的大船之上,不然他们早已跃身过来,又岂能人人尽在船板之上浮动,显得狼狈之极。 陈宜中这时手脚已活络,见这丐帮帮主秦于卫仗剑来杀,心想:索性将船炸翻,让他们人人葬身河底!他身子一个纵跃,来到大船一侧,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打了火星将隐藏在甲板之下的火药的捻子点燃。耳轮中只听轰烈一声巨响,大船被炸得四分五裂,火光中只见众人都落身在运河之中,都在游弋,试图逃命,只可惜他们那会水性,人人只有在那扑腾,不得要领,反而向下沉去。这火药爆炸波及海查布他们,人人又自落入水中。清心格格本来在一块木板站立,这次波及,便跌身于河水之中,不得张口喝了几口冰冷的河运,待要吐出,已是肚腹之中翻江倒海般难受,随之意识浑浑沉沉,但是迷离之中感觉仿佛有东西牵引自己在踏波而行,又仿佛有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托着自己上浮水面而去,待要回头去看,只是黑暗迷离中看不太清楚,隐隐感到有人在推自己,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过一会,她实在又疲又困朦朦胧胧之中失去了意识,只是听到河面之上有人嘈杂不知说些什么言语,仿佛是求饶亦或是骂着直娘贼之类的恶毒的话语,渐渐由近而远,渐渐渺渺茫茫不可见,又过一会,仿佛到了岸,再下来的事情,她便不知晓,因为此时的她已完完全全没有了意识。 东方泛白,天气犹冷,虽然这里是温柔水乡,只是目下季节是隆冬交九,北方已是满天大雪,冷彻寒骨的时候,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因为天气实在寒冷,所以人人避在家中;而此时江南虽非降雪,可是亦是寒冷时候,其实南方不是不下雪,而是极为罕见,所以万物有的叶子还绿,只是气候较冷。 清心格格觉得实在困倦,疲惫地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又过一会她闻到股浓重汤药。她心中好奇,这汤药为谁熬。忽地她感到身子发冷,头脑浑沉沉说不出的难受,这是风寒的症状,只有汤药投喂,其它办法只怕无功! 她想要努力支撑身体,只是先前在水中挣扎所力力气还未恢复,不由地又倒在榻上,啊呀叫出声来。这一声惊叫,惊动那人,只见熬煮汤药的他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说道:“清心你莫要动……”这句话传到清心耳中,不由身子一震,这不是袁大哥又是谁?袁承天见她还要强撑,便道:“清心你此时不要用力,否则你体力恢复只怕更慢,于事无补!”清心格格低声喃喃道:“可是……海查布他们……”袁承天道:“他们都不是凡人,所以虽然当时身陷运河之中,虽然一时不得其便,但于性命终是无碍,所清心你不必为着他们担忧。”清心此时已支撑起身子,倚墙而坐。因为袁承天害怕她一岔了气息,所以便出手相助,帮她坐起。屋内光线灰暗,不可见得是两个人此时的内心忧伤。 又过一会儿,袁承天啊呀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怱怱别她出屋,只见外面空空如也,抬头只见不远处运河之上只见沉于河中的,船板碎裂,沉浮于运河之上,显得狼藉不堪,只是不见人踪。他暗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一时糊涂忘了袁门中弟子安危……那陈宜中……”只为只身救清心格格以至于忘了运河之中还有袁门众中受困的弟子,现在都不知他们生死如何? 他回转身,只见清心此时已努力走出大屋,在寒风中看着他,那眼眸深处分明有欲哭还休,欲悲不成的神情,透着无比悲凉。袁承天怕她更着风寒,疾步而至,扶持于她,说道:“清心外面风寒,你身体虚弱,更加受不得凉气,否则风赛便行加重,你何苦来……”清心凄声道:“袁大哥你为了我,而不顾及袁门弟子安危,他们如果有什么不测,清心于心何安?” 袁承天见清心格格凄楚的样子,安慰她道:“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人,于江湖经验熟稔,料来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大可不必过于内疚……我救你是心甘情愿,不为其它……”清心见袁承天面目如昔,只是鬓角有了白发,大约是这些年他一个人奔走呼号,天下偏是无人响应,也许世人都懵懵懂懂惯了,便习以为常,所以都爱惜自己,于什么民族大义都看得淡了,可是在清心看来他久经忧患,将世事也看得轻了,可是心中总有那种不灭的信念,可是袁承天却是觉得自己这些的作为未必无功,却是有罪,因为他这些年奔走江湖倡仪反清复明可是收效甚微,于袁门事业似乎作用不大,觉得自己这些年碌碌无为,耽于事业,是为罪人,可是虽然有时也心灰意懒,可是每当此时便想起先祖袁督师的话: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心想自己只是受了小小挫折,便如此不堪么?将来有何颜面见先祖于九泉? 两个人都是默默无言回到大屋之中——这是人家废弃的大屋——因为世事萧条,百事凋零所以乡下废屋便多。袁承天让清心格格吃了汤药,便要走去。清心忽然开口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运河之上?他不是在京都么?袁承天苦笑一下,长长嘘了口气,不无感慨道:“清心我在京中听到有消息说皇帝派这位额驸前来杭州要缉捕袁门中人,你想我能安心在京都么?所以便装扮小厮,混入海查布他们的座船,其实我对海查布并无恶意,他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只是受命而来,不得不为之,也许这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只是背后摄政王操控,清心你不觉得摄政王多铎现在愈来愈胆大妄为,有不臣之心,觊觎之心,你可要让你阿玛小心在意——因为他们四大顾命大臣是摄政王的阻碍,所以他未始不会厮机下手……”清心见袁承天所言不差,说道:“有时我也劝阿玛向皇帝谏言,约束摄政王行为,因为他过于干预朝政,有时不经我皇帝哥哥同意,便私下旨意褫夺与他意见相左的官职,有时甚至将其流放边疆,以为惩戒,而皇帝哥哥竟然不闻不问,无动于衷,仿佛这摄政王可以任意所为?袁大哥,你说可气不可气?我记得先前皇帝哥哥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究竟不明白何时皇帝哥哥变得如此懦弱了?” 袁承天道:“你皇帝哥哥不是懦弱,而是韬光养晦,便如那当年越王勾践,隐忍不发,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你皇帝哥哥天纵之姿尤胜那越王勾践,清心你不知道而今京畿之地遍布摄政王眼线,如果皇帝稍有动作便为察觉,那么他如果一意孤行,则皇帝危殆!所以当今皇帝已然身处险境,不可以意气行事,否则动一发而牵动全身,未杀贼而为贼所弑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目下你皇帝哥哥只有隐忍,只待将来时机一到,诛杀殆尽,只怕又是死亡枕藉。”清心见他说的郑重其事,心想难道真如袁大哥所言? 袁承天见她神情之间透着不信,心想:从来的帝王少有仁慈,多有权谋,为了皇位手足相残的事还少了?便如那李世民手刃同胞弟兄,又自诛杀子侄不可谓不毒辣,想想连自己的弟兄都可以诛杀的人又岂会对旁人仁慈?只是这话他不能说出来,否则这位清心格格又当卫护她的皇帝哥哥,不许别人妄自菲薄于他!这也是人之常情。 正当此时,忽见外面夜空中有烟花升起,正是袁门有难向同门求救信号。袁承天自然识得。只是清心犹在疑惑问他:“袁大哥现在又不是过年元旦,人家为何放烟光庆贺?”袁承天心想:“傻孩子,这那是什么庆年的烟花?这是催命符!”只是他也不愿清心多所知道,否则自己去后,她又当为之担心忧虑,便胡乱说是人家出阁闺女庆贺时所放烟花。清心见袁大哥说得郑重,竟也深信不疑。 袁承天知道杭州分舵袁门必定是有了危殆,自己不能不管,所以他安顿好清心格格,便要离去。清心又见袁大哥要走,心中又生疑惑,问道:“袁大哥,你要去哪里?你走之后。我心中怕得紧,你莫要走好么?”袁承天安慰她道:“清心,我去去就来,不会有事的,如果你怕,我便将身上的轩辕神剑留下!”清心知道这轩辕的来历,非同小可,是为不世出的神兵利器,是天下人人思而得之的兵器,自己怎么可以要袁大哥留下,这样太过不近人情,所以便婉言拒之。 清心犹有不舍,看着袁大哥沧桑的面容,又见他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于这茫茫尘世间奔走呼号,有时为人所不理解,不明白他干嘛要以一已之力对抗一国,这样焉有成功的道理?可是清心明白袁大哥虽命运多舛,然而却有不屈之志,因为他是袁门少主,别人尽可以放弃,独独他不可以,否则袁门万千弟兄则群龙无首,陷入危殆之中,更加会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那样则是袁门的悲哀,他自然不能让这悲剧上演,所以一力担当,挑起这千钧之重担,自己又不可以羁绊袁大哥,只有让他去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 夜色苍茫之中,袁承天心中担心杭州袁门分舵安危,所以足不点地般向杭州城西隅的九天玄女观而去,因为杭州城没有袁氏祠堂,所以分舵便秘密设在九天玄女观,这也是近年来袁门在杭州所设分舵,总辖江南一代的袁门弟子,在袁承天领袖下便不许袁门弟子再戴青铜,因为在他看来袁门虽是反清复明的帮派,为朝廷所不容,然而却不是卑鄙无耻之徒,有什么不可以真面目示人,所以袁门弟子不再佩戴那青铜面目,反而自得其乐,因为那青铜面具着实沉重,而且时间久了面目难免有损,所以人人厌恶,只是不敢谏言,怕忤逆主公之意,而今袁承天升为少主改了这陋俗,为众人所拥戴! 杭州城九天玄女观座落在杭州西湖边上,是为闹市,之所以袁门将分舵设置在此,意思是为闹市隐于侠,别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朝廷的乱党会在此秘密聚会。白日间便信男善女来这观中求福,所以很是热闹,只是观后有山,是不让人进去的,山上有屋舍数间隐于竹林之中,甚是幽静,袁门的分舵弟子便在此聚会议事,商谈反清复明的事情。 袁承天自然知晓此秘密所在,不过此时只见观舍中火光冲天,更有官兵持刀威喝,马嘶人鸣,其中便有海查布和丐帮一众,——原来他们运河受困虽受惊吓,不过于身体无碍,杭州将军巴颜得到讯息,便匆匆带骑兵赶至,将他们一众从运河中救出,然后迎回将军府,——因为他知道这位海查布可是当今的额驸,他的阿玛更是身为威武将军,在朝中位高权重,所以不敢怠慢。席间海查布对袁门痛恨不已。巴颜将军便告诉他不必着急,他的手下已侦得袁门在杭州城的一个秘密所在——九天玄女观。 海查布听闻自然欢喜,便说事不宜迟,便要让这位巴颜将军率兵协助缉拿匪首。巴颜将军便说也不急在一时,须探听确切消息,再加行动,一举拿获。海查布心想自己虽是皇帝委派之人,但是现在是在杭州,还是听这位杭州将军的安排,不可忤逆其意。又过几日,官兵拿获一名从九天玄女观走出的袁门弟子,加以拷问,这名弟子实在熬不过酷刑,只有一五一十将其中细节说出。他们得知了入山路径,便调动军营兵马连同丐帮一同进攻九天玄女观。只是杭州将军巴颜见到这丐帮今日投诚于朝廷,不觉莞尔一笑,尤其是见到陈元龙这位丐帮的执法长老,想起昔年两个人还水火不同炉,各为其主,兵戎相见,不死不休的状态,而且反而成了一家人,想想都觉得世事难料。陈元龙只是转头不去看他,心想:咱们昔日敌人,今日同时效命于皇上,你又何必瞧人不起?你也只不过是皇帝任命的杭州将军而已,说到武功,未必比在下强多少!你是世袭,又有什么可值得自傲。所以陈元龙心中不满,脸上神情便时不时带了出来。巴颜将军见了心想:好小子,你还敢瞧本将军不起,也不想想你们丐帮的出身——一帮子叫花子出身,一帮子穷要饭的……两个人都瞧对方不顺眼,虽有不对付的架式,奈何他们丐帮是在海查布的统领下,也不能够发作,只有心里不满而已。 当然海查布也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佯装不假,打个哈哈,因为他心中明白在京都他或可一展身手,但是现在却是在人家杭州,巴颜身为杭州将军,权力甚大,节制兵马调动,军营中的官兵皆在其管辖之下,自己初到此地,还要仰仗人家,所以不能和人家翻脸,又况且这丐帮和这位将军的过节已是旧日之事,自己当时亦有耳闻,因皇帝回京也曾对清心格格说起过此事,此中因由当然也不能怪着一方,当事之时各为其主,所以也不必斤斤计较,放在心中。今日他见这丐帮执法长老陈元龙和这杭州将军眼神不对,很是不对付,自己也不能说话偏袒丐帮,所以只有顾左右而言它将这事遮了过去。他心中只挂念着清心安危,可是目下最注要的还抓拿袁门逆党为首要之务,所以便悄悄地让手下人去四下打探,一有消息便既回报。 这九天玄女观后山竹林中的袁门弟子不意官兵发现此秘密所在,而且胆大妄为放火烧山,人人愤怒,呐喊着冲出大屋,其中便陈宜中——原来他们那次运河劫杀本要取了那额驸海查布的命,可奈杭州将军闻讯率兵丁赶到。陈宜中见官军甚众,自己袁门弟兄与之拼杀未必胜算,便打个呼哨人人从水底遁走,以待将来行事,也不急一时;可是谁会想到这几日之后,官兵竟攻打上这九天玄女观,着实出乎意料,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只是心中纳罕。 海查布见到陈宜中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心想:都是这厮捣鬼以至现在清心都不知生死下落,而且自己此行可说丢了个大大的面子,以后如何做人,如果今日不杀了这陈宜中难出胸中这口恶气!他想到此处挥手中长刀问陈宜中砍杀。陈元龙和戴复古一左一右护持这位自以为是的额驸海查布。两个人之所以护持这位海查布,因为他们都明白以海查布之能焉是这位陈宜中的对手,所以见帮主秦于卫以目示意二人护持这位额驸,不然他失了颜面,只怕暗中又要寻丐帮的不是,——因为这位海查布生长皇城大内,不知江湖中事,更加不知民间疾苦,只是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的武功不在人下,所以一路南上意气风发,谈天说地,可是谁承想眼见到了杭州反被袁门的陈宜中杀个措手不及,落入运河之中,可说是狼狈之极,大大挫了他的锐气,让他先前不可一世,自恃自己身为额驸而高人一等的气焰一消而散收敛了许多,也让他明白袁门中不尽是懦弱之人,还有很有英勇之士,他们满洲人虽一时得有天下,可是天下未必人人心服,反而透着反抗之心,不屈之志,这也是有时失有天下,但是终究还是要恢复汉家天下之根本原因所在!他们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汉人一直都在反清复明的路上,从来矢志不渝,总是杀之不完,便是“文字狱”也不能让他们噤声,私下还是在筹划复国大计! 陈宜中见丐帮的执法长老陈元龙和传功长老戴复古二人左右护持,害怕这位额驸稍有闪失,便自吃罪不起,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看来只有让袁门弟兄趁乱走入地道逃出杭州,以期将来东山再起,现在也不是逞血气之勇之时,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想到此处也便不再恋战,呼哨声起一掌将海查布迫退,接着双手一扬掷出霹雳弹,着地炸开,将陈元龙和戴复古迫出圈外,然后趁爆炸烟雾起处率袁门弟子趁乱遁入地道,然后落万千斤闸,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将入口堵死。清兵只有呐喊的份,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走,这不气得海查布无以复加,眼见得大功告成,谁承想却让他们又一次脱逃,气得连连顿足。旁边的秦于卫倒是无动于衷,因为纵使拿了这袁门的陈宜中,功劳也只是他海查布一人,旁人却是无份,又况且皇上褒奖的是他又不是丐帮,所以他只是泰然若之。 海查布岂肯干休,竟命人凿动山石埋了炸药将这山夷为平台。待到杭州将军巴颜知道要阻拦时,已是晚矣!耳中只听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半座山都摇了摇,山石纷纷滚落,将树枝压碎,烟雾散后,显出地道。他命官军一拥而入。此时陈元龙觉得不妥,待要出声阻拦只听先前入内的官兵惨叫声传出,只听得地道内弓箭声响,有些许官兵中箭身亡。杭州将军见这海查布毫无用兵经验,徒然让官军死亡,心下不快,见他似乎还要让官兵进去,便强加喝令不许,因为他知道再要进去只怕多伤人命,于事无补。海查布见这杭州将军发了话,也不好相强,只有郁郁不乐。巴颜也不好太过过为己甚,便说道:“公子不必着急,量他们难以走多远,只要四下布下眼线,还怕走了他们不成?”海查布想想这巴颜言之有理,也便再一己行事。他们撤出九天玄女观,只是苦了观中的修持道姑,只是心中敢怒不敢言,因为如果真争执起来,只要还有罪名,要知道袁门杭州分舵竟然藏匿在观后的山中,如果细究起来只怕罪责难逃。可是她们实在不知道这袁门分舵竟然藏匿于此,这话说出来只怕官府未必就信,所以人人不言语,否则祸及己命! 袁承天赶来之时正是官军撤走之际。官军无功而返,自然意志消沉。袁承天躲在松林之后,窥见他们一无所获,便既回去,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又待一会儿,见官军走得干净,又来到那地道入口,只见有官军中箭所流血迹,心想:这陈宜中还有应变之能,于危殆之中保全分舵中弟子安然无恙,难能可贵!只是目下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便不得而知。他忽然又想起这陈宜中曾经有一次遇到大队官兵劫杀,便出计算,将分舵弟子化整为零,四下散去,让官军扑了个空,一无所获;今日之情形他未使不会使用这法子,所以自己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大可不必,想到此也就心安理得。他又匆匆离开此处,回转那大屋,生怕清心又生他病。 大屋静悄悄,毫无动静,篱笆上的小黄花还在开放,在瑟瑟风中发抖,远处人家的大黄正吠叫着,似乎在追咬生人。袁承天几个起落,又到了屋外,轻轻推开房门,屋中的柴火已熄,瓦罐中煮的汤药还散的气息,火也只灭了不久。他见屋中黑暗,心想清心为何不点亮了灯烛,否则身子又冷,又躺在床榻之上?他从怀中取了火折打亮,点了灯烛来到里间,叫道:“清心……”只见床榻躺着一人,长长的秀发铺在枕头上,侧身向里,对袁承天说话仿佛不闻。袁承天知道这位清心格格惯使小性子,一时忤逆或者一句话不对便不睬你,任你如果委屈求全也是不加理会,心想:莫非自己出去的久了,将她冷在这里,她气恼不过,所以自己说话她也不加理会? 袁承天坐下来,用手怃摸一下长发,说道:“清心你莫生气……”他忽觉得头发那里不对。可是便是这当口,忽然床上之人已一柄长剑从肋下穿出刺向袁承天的小腹。这下变故太过突然,几乎让人防不胜防,在别人早一剑穿腹,死于当场,只是现在的却是袁承天。他见事起突然,百忙中一个后仰,堪堪躲过这要命的一剑。他身子着地便既滑开,刚欲站起来,不防那床上之人已然起身出剑,不待袁承天有反击的机会。似乎这人要一剑取其性命。袁承天出手要以“空手夺白刃”的手法将对方长剑拿下,只要他还是太自信了些,非但挟持不了长剑,而且对方一个剑花,剑走轻灵,竟于倏忽之间换了几个方向,以一种决无可能的方向又刺袁承天下三路。直到此时他才看清这突起袭击自己的是谁? 袭击袁承天之人意然是个如花容颜的二八女子,只见她生得妩媚动人,别有一种风情。袁承天竟无意伤她,因为在他心中女孩子从来都是可爱无罪的。只是他这番仁慈也是白费,只是人家女孩子不领情,刷刷又是几剑,剑剑不离他的周身重要穴道,那怕有一剑刺中,这袁承天非死既伤,这下让袁承天心中疑惑——因为他根本不识得这女孩子。待要问时,人家长剑刷刷竟而迫得自己开不了口。袁承天心想:“这女孩的剑法也是了得,似乎不在自己的《国殇剑法》之下,而且剑路熟悉。” 又过十几招,袁承天忽地以掌化去这女子的长剑,跳出圈外,哈哈笑道:“你越女剑的门人弟子!——只是奇怪,我记得你们越女剑已投靠了朝廷!”这女子见袁承天识破自己身份,刷地一剑,然后收剑为礼道:“袁少主果然高见!”袁承天和她素昧平生,见她识得自己,很是颇感意外,说道:“你认识我?”这女子道:“天下谁人不识君?放眼天下少年才俊似乎也不太多,偏偏袁少主你是其中翘楚,人人都说你才貌俱是超凡脱俗,所以我便识得!” 袁承天道:“我有这么大的名气?你莫要恭维我!”这女子道:“我恭维你干嘛?又况且你值得我恭维么?我只是实话实说而且!”袁承天道:“你为什么要抓走清心格格,她又不是十恶不赦的恶人?”这女子道:“那我管不着,我家主人要见你一面,又怕你托大不去,所以用这法子,少主莫怪。”袁承天道:“你带我去。” 这女子道:“不防,现下天也不早了,少主明日不迟。”她袖子一挥夺地一声一柄匕首射在木桌之上,一张字柬上写着:明日午后于六和塔上见!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六和塔上.钱塘浩荡.剑指天南人不语.踏破山河犹未悔 袁承天再抬头已见这越女剑派的女子已去的远,夜空中远远传来她的清越的声音:“袁少主千万莫食言,家师恭候多时!”袁承天出屋,只见外面夜空中星光如月,照满乾坤。这时远处人家大屋之中传出吚吚呀呀的歌唱声,细听仿佛是那霸王别姬,那歌唱的女孩声音悲凄中带着不甘,仿佛是心中意难平,也许在世人眼中这西楚霸王是为不世英雄,可是他的任意所为,妄顾人命,又岂是大英雄所为?其临刎乌江犹言“天亡吾也!”其实哪是上天要灭亡,而是其咎由自取,不行人道所至!袁承天又自听了一会儿,见天色渐暗,四下冷风吹来,心想:不知现下清心格格如何?想来这越女剑派的主人也不会难为她一个柔弱女孩子! 运河的河水依旧流淌,岸两边的乌桕树的叶已落,只有枝枝桠桠伸向无尽的天空,昭示着不甘屈服,这岂不和他袁门一般的倔强,只为坚守心中的那份期念,不怕风霜雪路,纵使身家性命不要也要这理想去争,未必成功可是也不放弃,因为他袁门如果再行放弃,那么天下再无反清复明的强大帮派,朝廷便会四下缉拿,各各击破,那么世道真的是沉沦万世,再无希望,是以他——袁承天——袁门少主还要一力担当,挑起这千钧重担,谁教他是天煞孤星又且袁门少主,别无选择! 冬季昼夜易长,白日便短,不知不觉已是次日,冬日的日头显得冰冷。袁承天胡乱吃了东西,便只身前往六和塔。他经过西山孤峰,只见松林一片,甚是幽静处所,四下山壑嶒峻极居险峻,不由忽然想起一首诗来: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霄水在瓶。选得幽居惬野情,终天无送亦无迎。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啸一声! 六合塔不远处便日日夜夜奔流不断的钱塘江,人在塔上极目远眺,但觉心胸开阔,有种与古人同悲,今人天地同老的感觉。登临唱晚该是何等的洒脱,定当浮一大白,以慰平生。当年的钱王坐镇此地,是为吴越王,连那贯休和尚也和诗赞其高义,诗曰:富贵逼人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满十四州。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卢侯?当年的贯休和尚以此诗献于钱王,钱王不以为然,挥毫将这十四州改作四十州,因为他已不满足于这十四州,而是志在天下,要做君上而不是臣下,可见钱王当时气势如虹,后来子孙得其爵位,世尊吴越王,虽然后为赵匡胤所灭国,但是他也是一方英雄!袁承天心中想着这位吴越王的豪迈,远迈前代越王勾践。 塔下有十几名持剑的女子,人人肌肤凝脂,蛾眉不低首,剑底不留情;虽然江南温柔水乡,女子多柔美,尤其吴侬软语让人心神荡漾,更兼市镇多是河流相连,小桥流水,市镇人物风流自不在话下,虽少了北国男子的剽悍之气,然而侠气不减,丝毫不逊于北方男子武功。 她们见袁承天只身赴约,便一齐敛衽为礼,然后齐声道:“家师六和塔等候公子多时。”袁承天见她们蛾眉不低首,面色中透着一种豪气,丝毫不逊于男子,心中暗暗称赞,只是她们之中唯独不见昨日那女子,心想:否非她在塔上?待他登上六和塔,才觉自己幌如在云霄,塔外可见那日夜奔流不休的钱塘江水,塔下是青山不改旧日容颜,只是而今江山易主,汉人只有寄人篱下,不得自由,空悲切,千古江山朱颜改!想起昔年岳武穆的《满江红》: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岂不是而今自己的写照:一生碌碌无为,事业不成,报国无门,在这茫茫世尘上自己一个人奔走呼号,欲倡议大义,可是无人理会,只有孤芳自赏,犹如那梅花和雪碾作尘,本不想与世俗同流,怎耐有时曲高和寡,无人理会其中之意,也许自己枉费徒劳,终究一事无成?可是他终究是不甘心,每每想起昔年袁督师死且不惧,自己眼见的困厄又算什么?古人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也!又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六和塔六层之巅,塔内一人临窗而观,忽听身后脚步见是袁承天而至,便回身笑道:“袁公子果不失言!”袁承天见她容颜照人,昳丽不可方物,虽年届中年而肌肤颜色似乎犹胜少女,显见这女子便是越女剑派掌门,——只是他怎么也不记得江南武林中有这号人物?那女子见他迟疑,笑道:“不怪公子迟疑,我越女剑派只是后起之秀,崛起江湖不过近年来之事,所以一向在江湖中籍籍无名,所以不为别人所知,这也不怪公子心中生疑。”袁承天心想原来如此,只是心中疑惑你们缘何将清心格格掳走。这女子道:“本座之所以将那清心格格拿来,只为与公子一晤!”袁承天笑道:“只怕没这么简单吧?” 这女子道:“不错,本座确是事出有因,我听闻江湖传言公子背后负有一柄上古的轩辕神剑——实为不世出的神兵利器,天下人人思而得之。我虽为越女剑派掌门,奈何缺少一把称手的宝剑,便想公子的身子,又知道你和清心之间的纠缠,知道公子可以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护那清心格格周全,不得让人侵犯,这是天下共知的事情。所以我才有这个不情之请,请公子以轩辕神剑换取清心格格一命,否则可难说了!”这时有越女剑派中的女弟子将清心押了进来。清心已然将他们的说话听在耳中,心想:这轩辕神剑非同小可,怎么可以交给这这女子?再者她未必便配有此剑,此剑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袁大哥一生忠义千秋,无有私心,总是济世为难,侠义为先,又岂是你区区越女剑派可与比拟的,所以便言道:“袁大哥,不可以为己之私而废公,轩辕神剑万不可以易手与人!” 这女子听了这清心格格的一番言语,气得无以复加,心中暗恨:死丫头要你多口!今日这轩辕神剑本座志在必得,否则我以后也不用做越女剑派的掌门了。袁承天岂不知这轩辕神要紧要之处,可是在心中剑可去,人不可无,又况且清心格格一旦失去,世上再无,而宝剑没有了还可以再铸,所以宁可不要轩辕神剑,也不要清心殁去,否则便为一生之憾事! 这女子见袁承天神色变换间,便已知他心中已起波澜,又自笑道:“美人如花,长剑如玉!袁公子何去何从也不需要别人指点,所以……”她住口不言。她的意思是要袁承天掂量掂量,不要做出过为己甚的事情来。袁承天道:“好,轩辕神剑你可以拿去,只要清心安然无恙……”他说话决绝,透着冲天豪气。这女子格格笑道:“不愧是袁门少主!好……”她接下来刚要说话,只见清心蛾眉倒竖,厉声道:“袁大哥,你若不自爱,将轩辕神剑交给她,我便咬舌自尽给你看!” 这女子见这清心要行短见,心中更气:鬼丫头你非要千方百计坏我好事不成?这也由不得你!她出手如电点她身穴道,让她口舌不能动弹,要行自尽也难。清心见状也是无可奈何,两行清泪流下,心想:袁大哥今日若以轩辕神剑换取我性命不死,他日必当后悔,因为这轩辕神剑世间只有一柄,不可再得,而且它昭示上天之命,可说谁一旦拥有它,便是天命所归!所以说非同小可,可是目下袁大哥为了我,心甘情愿将这剑易手于人,这可不是自己连累了他?如果袁大哥大业不成,自己岂不成了罪人,百死莫赎!可是自己现在周身不能弹,受制于人,命悬人手,实在无由痛恨之极。袁大哥为自己而出让轩辕神剑,这一切的后果都是自己造成! 这女子接过轩辕神剑,只见光芒四射,在六和塔上打了一个闪亮,映得塔内也四下明亮。她把玩一下,又自将剑送入鞘,然后插于自背后布囊之中,微笑道:“公子果然大义,你既然如此,本座自然也不能失言,清心格格你领走!”她回身又出手解了穴道,让清心走人随她袁大哥而去。她作势转身要走,不意清心格格心中不愤,自己穴道被解,一经自由便用尽全力伸手去抓这女子背后袁大哥的轩辕神剑,心想:袁大哥的轩辕神剑岂能由你拿去。 这女子本已转身要走,不意背后恶风不善,不及细想,左手翻出,蕴含内力,喝道:“着。”啪地一声正击中清心的肩臂,又听喀地一声,骨头断折;接着她余势不减,又自一掌拍出,正中清心格格的小腹。清心啊呀一声远远飞了出去,撞在砖墙之下,徐徐滑下,已然受伤不轻。这一切也只是旋踵之间的事。所以袁承天一怔竟来不及应变,祸事已然发生。 这越女剑派掌门人这才转过身来,看了看清心,冷冷道:“你这样的身手也想偷袭本座,真是自不量力!”她说抬脚要走。袁承天此时岂她而去——因为她伤害了清心便是不成,而且伤势还重,心中不觉气恼:虽然清心有错在先,可是你已得了轩辕神剑还要出重手伤人,这样便不合乎江湖规矩,清心必竟不是江湖中人,可是你却是一派掌门,出手如此狠毒,焉有是理,所以他要清心讨回这个公道。 这女子见袁承天这样子,说道:“袁公子难道你要出尔反尔,要夺回轩辕神剑?”袁承天道:“非也!你伤害了清心便是不成,只怕今日此事不能善罢干休,如果今日我都不能护清心周全,那么我以后也不用做袁门少主了!”这女子道:“这样说来,公子要出手了?那好,本座也正想讨教讨教高招!” 袁承天平生最气恼有人伤害清心格格,所以今日也不相让,刷地一指点出正是“乾坤一指”中的“龙跃于渊”气势如虹,一道凌厉的劲气直向那女子眉心而去。这女子转步挪移,不意这指气非同小可,竟将六和塔上一扇木窗前击得纷碎。余众越女剑派女弟子人人惊异这袁承天的指气如斯厉害,咂舌不下。 这女子也是心中一惊,先前只是闻名,未曾谋面,心想他只年纪轻轻,能有多大作为,虽为袁门少主只怕也是徒有虚名,因为江湖之中沽名钓誉之徒,行不堪之事,所以她便心中有些不信;今日得见只见他重睑美目,瘦削面容透着冲天之志,犹如玉树临风,恰如岳峙渊嵉,与世人皆不同,似乎非池中之物,他日必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鹤唳九天的人物,方信传言不虚,果然是袁督师之后人,当年的袁督师也是俊逸容颜,书生气质,然而却用兵如神,正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有他镇守辽东,以致满州人不能得志于中国,而袁督师则满洲人心无所忌,得志中国,以至得有天下,成为汉人的梦魇,这是不世之耻,如果袁督师不死,天下岂能易主,让满洲铁骑入主中土?也许是天数使然,非人力可为也! 她为一派掌门,自非泛泛之辈,见袁承天出手既凌厉,心想:自己可不能当着弟子的面出乖露丑,否则何以做一派掌门。她并不取背后的轩辕长剑,因为在她看来那样纵然胜了,也是胜之不武,不是江湖所为,她要以自己的真实本领与这袁承天一较高下,以显示自己的本领! 所以他见袁承天的“乾坤一指”指力非凡,如果被他击中只怕非受重伤不可,所以自己应变之余也应小心在意,不可惶张行事。袁承天见她不就范,心想此处不宜久留,如果时间一长不但清心伤情加重,只怕危及性命,更兼会惊动此地有司衙门,那么便多所不便,所以不能恋战,只宜速战速决。他觑准一个机会,右手食、中二指并拢点去,一道劲风如飞而至,竟将这女子衣衫击穿。这女子见状也是骇然一惊,便在这当口袁承天觑准时机,身子欺近,快如闪电已探手将那轩辕神剑物归原主,又自到了自己手中,然后插与背后,又将清心负在背后,又扯下自己衣服将她缚牢,然后回手一掌不让敌人靠近,一脚踹开塔上的木窗,竟凌空跃下。这下动作实是惊人,因为此时六和塔距地面也有二十丈之高,纵是当世绝顶高手,只怕也不能安全落地,而袁承天竟艺高人胆大,纵身跃下,毫不犹豫。便是越女剑派门人弟子见了也是咂舌不下,一齐拥到窗边,探头张望,看他死活。 只见袁承天背负清心格格如那御风而行的仙子,因为他提气吸胸,将一身的真气运入膻中穴,然后游走四胶百骸,处处透着轻灵,在下落之时他左右张开身上衣衫,仿佛一只大蝙蝠,可以减少下坠之时,更兼他在下坠稍快之时便左足轻踩右脚,以期借力上升,减少下落的速度,如此左右换之,便将下落疾速减为缓慢,下面是树木茂密——也正是如此袁承天便冒此一险,否则他纵是再胆大也不会孤身冒险,那样岂不累及二人性命? 塔下广场之上的越女剑派女子见袁承天从六和塔一跃而下,人人也都是惊诧不已,料知与掌门起了纷争,否则也不会以身犯险,跃下高塔。塔上越女剑派掌门见这袁承天逃出生天,气得真打跌,因为轩辕神剑得而又失,又回到了袁承天手中,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能不气人,所以一声呼哨传令塔上众弟子劫杀于他,决然不能让他走脱。袁承天虽可从塔上一跃而下,而这位越女剑派的掌门人也无有此胆识,她还要一层一层下去,这样便慢了些。待到到了塔下广场,不见袁承天踪影,也不见众女弟子,正迟疑间只见弟子们铩羽而归,说是不敌袁承天还是让他走脱了,请掌门惩罚。她气得柳眉倒竖,呛地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本意发作,可是想想又送回鞘中,心想:这也怪不得她们,因为这袁承天不是易与之辈,自己有时都耐何不了他,又况且她们。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四下派人侦查,一有消息便来禀告,那时再拿他不还?不怕他上天入地!” 韬光庵在北高峰之山麓,悬崖结屋,势如凌空,最为险峻。庵后有洞,洞旁则建有木楼,正对着钱塘江,这钱塘江之尽头便接通大海,古人每每于此扬帆出海,观那瀛洲之烟霞不灭之胜景,有时寻那海外仙山,欲求长生不老丹!这终究是虚枉之极,试问世上之人谁人不死? 这处所在寻常之人极难寻到。袁承天此时正在为清心打通她体内紊乱的经脉,让它们回归正常。过了盏茶功夫,脉象平稳,在生死关口去了又来,只是目下她体力极是虚弱,不可再受惊扰,否则只怕有死无生。袁承天知道这还不行,又去城中药铺抓药,只是问遍城中所有的药铺,也无徐长卿和胡王使者这两味中草药。这徐长卿又名石下长卿,生长于太山及陇西,三月采,而江南不常有,也许是此缘故,所以江南药铺少有;而那胡王使者,又名叫作独摇草,只所以得名,乃因为此草有风不摇,无风自动,所以叫做独摇草。生于雍州和陇西西安二地,二月采用,这些都是本草经上所载,这两味中草药是治疗清心体内的淤伤之草药必不可少,怎奈这杭州城中却偏偏没有。 袁承天心想不对,药铺之中怎么会没有这两味中草药?实在让人生疑,莫不是越女剑派让城中所有药铺的这两味草药买去,要至清心格格于死地,也未可知。他便又向路人打探这越女剑派的所在,可是路人听了都是茫然失措,不知所以,看来这门派一向行事诡秘,不为人知,要找也非一时之功,可是目下清心却等不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这两这味草药,否则清心性命忧矣! 他百无聊赖地走在杭州城中青石大街,忽见有二名越女剑派女弟子仗剑向城西而去。他心中一喜,便悄悄地尾随。只见这两名弟子一路向山上而去,经过一片茶林,只是现在不是采茶时节,所以人迹罕到。袁承天一路跟随,不觉登上山腰,这杭州的山势秀丽有余,险峻不足,难以与华山相提并论,更遑论昆仑山脉,更不在话下。 袁承天再抬头见那二名弟子消失在一片竹林之中不见了,心想:看来越女剑派定在此处。他踏步入内,只见竹林寂寂无声,深处正有十几间大屋,里面隐隐传出有人说话声音,正是那越女剑派的掌门人,只是离得远,听不真切。袁承天欺身而近,伏在窗下,只听那掌门说道:“水仙、青青你们二人务必将那徐长卿和胡王使者两味草药看好,那是最紧要的事情,上次被姓袁的小子救走清心格格,只是我当时一时疏忽大意所致,非是武功不能,想我钟神秀身为越女剑派掌门人竟载于这小子手中,实在可耻,所以我要他……”下面声音细若蚊蝇,几不可闻,自然是要他后悔之类的话。 袁承天直到此时才知道这越女剑派掌门人名字叫作钟神秀,这名字好美,当日在六和塔上二人争斗,倒没有仔细看她容貌,今时再见只觉妩媚如花,不啻于少女——原来江南水乡,女子皆是冰肌玉骨,肤如凝脂,又且身姿卓约,独立尘世,非其它女子可比。 木门一响水仙和青青向竹林深处的另一座大屋走去。竹林幽深,不见光亮。袁承天尾随于后,见她们二人闪身进入一座大屋,只见屋中竟有纺布的机杼,实在出人意料,又见她二人上了二楼,窣窣响了一阵又下楼,掩上木门向掌门回报去了。 袁承天只待她们走远,这才推门进屋,来到二楼,只见是一排放草药的大柜,有一个个小抽屈,只见上面写着各味中药的名字。袁承天一路看去,只见写着:当归、穿山甲、连翘、柴胡、熟地黄、独活、生地、王不留行诸般草药,只是不见那徐长卿和胡王使者,心中纳罕,明明自己听到那越女剑掌门人钟神秀交代这青青和水仙二人来看顾这两味中药,怎么偏偏没有?他又仔细看去,见有两个小抽屉上没有写着名字,想来便是那徐长卿和胡王使者。他不加思索抽开,只见抽屉之中果是那两味中药,心下大喜,便将这草药用自己的汗巾仔细包好,轻轻放入怀中。他一出竹林,心中畅快,心想:清心有救了,不觉得脚步加快。 清心见袁承天满面春风知道他已找到了那两味中药,心下也是甚喜。袁承天便去找了药钵熬药,不一刻便成,当他看着清心喝下这药汤,心中才安稳了一下。忽然清心脸色斗变,接着汗粒从额头滚落,问道:“袁大哥,你这草药从那而来,只怕有毒……”什么?袁承天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清心手抚小腹,已痛得无以复加。袁承天见状急得团团转,一时竟不知所以,想想不错?自己这一切都仿佛水到渠成,没有波折,当是倒没有在意,现在想来确实太过容易,那么这一切都是那越女剑掌门钟神秀故意为之,意思不言而喻,要自己亲手害死所爱之人,遗恨终生!她这计谋未免太过恶毒?袁承天此时心中悔恨交织,心想:都是自己太过大意,将别人都得想得过好,唯独忘了世人心恶,人心如鬼,所以今日着了道;这也是他一向以仁义度人所至。清心气喘吁吁,但是毫无怨言,她知道袁大哥一向宅心仁厚,从来都关爱他人胜于自己。他从来都以为世人皆善,却不知道江湖险恶,有时人比鬼可怕,今日自己便是身死也不怨悔,因为袁大哥已然尽力,只是自己红颜命薄,不堪拥有,所以有今日之祸事。袁承天见她这模样更是悲从中来,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手抚清心脉搏,只觉微弱之极,似跳非跳,似断还有。清心微弱道:“袁大哥,你莫哭!你怕着什么?世上之人谁人不死?我死又何妨?那样也许更好,可以和九泉之下的额娘相见,再无世间的烦恼,你说不好么?” 袁承天听她如此说话,已是痛之疾首,这时有人格格笑道:“那也未必,你若要活命,还有一法,便是交出轩辕神剑。”袁承天回身见是那钟神秀,身后并无弟子门人,只她一人。袁承天这时才明白她苦心孤诣引自己入毂中,还是为了自己背后的轩辕神剑。他笑道:“好啊!只要钟掌门得了在下的这柄轩辕神剑莫失言也就是了。”钟神秀道:“我身为一派掌门又岂会食言自肥。袁少主,拿来!” 袁承天为了清心又何在乎这轩辕神剑,又自从背后取下剑来,恭敬递给了钟神秀。钟神秀又得神剑,心中喜不自胜,心想:看来这剑本来就该归我!她小心将剑佩于背后,从怀中取出一瓷瓶掷于袁承天说道:“这是解药,还不快给她用水服下。袁少主,咱们就此别过。”说完志得意满扬长而去,竟不回顾。 清心见袁承天又自轩辕神剑拱手与人,心中悔恨交加,说不出话来。袁承天也不理会,用水为她服下那瓷瓶中的解药。不过盏茶功夫,她颜色好传,又过片刻又回恢旧容。她见袁承天望着屋外西沉的日头,仿佛有着心事。 清心见袁大哥神情透着忧郁,大约担心那海查布携同杭州将军巴颜共同缉捕袁门在杭州分舵,——虽然目下那分舵舵主陈宜中逃脱,可是以有司衙门之能力,未始不能缉捕他们,因为这杭州为东南大城,所以清兵驻扎也重,防务尤为重要;今次这海查布不建功立业决然不会罢手,就此回京,因为非但无法向皇上交代,更加将多隆阿将颜面何在?所以他毕要将袁门分舵首脑拿获,否则决难心甘! 清心知道袁大哥志在天下,至于儿女私情他也许从来不看重,是不是自己拖累了他?袁承天见清心看着自己的眼眸透着无奈和哀怨,便说道:“清心你在这也不是办法,我还要去寻那舵主陈宜中,——莫如我将你送至杭州将军的行辕,也许海查布正驻扎在那!”清心听他说要将自己重新送到海查布那,心中一痛,可是袁大哥也是言之有理,他总不能这样不离不弃地照顾自己!他还有袁门事务要去做,自己怎么可以拖累于他?想到此处,她也豁然了,知道她们此生终究不可以在一起,也许这已是上天注定的事,谁也无法更改! 袁承天消失在日落苍茫间,远处的运河依旧船帆点点,没有一日闲暇。清心倚门而望,见袁大哥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中不由莫名升起辛酸。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一生中都在苦难忧患中挣扎,没有快乐的自由? 忽然有官兵寻来,有人见到清心,很是出乎意外,大声道:“这不是格格又是谁?”清心听到有人呼喊很是吃了一惊,抬头望去正见海查布手下的得力干将诺布快步而来,见了清心忙跪下施礼道:“格格,标下来迟,让您受委屈了。”清心格格见是将军府中的侍卫诺布——她知道诺布一向护主忠心,所以很得多隆阿的器重,今次南行江南便派他佐助这海查布——因为多隆阿知道自己将军府的这位阿哥能为本领实在有限,不堪大用。皇帝今次重用于他,也是出乎意料,不知皇帝为何如此?莫非心血来潮?抑或还有其它原因便不得而知了! 清心让诺布起身回话。诺布心有所虑,迟疑道:“格格,适才标下来得急遽,仿佛看到一个人影,——好像是那袁门逆党的魁首——袁承天!”清心听这诺布如此说话,心想这话可不能传到海查布耳中,否则只怕又起祸端,所以她便交代这诺布回到行辕之后千万不可对那额驸海查布说起此事。诺布自然谨遵格格的交代,因为他私下里也时常听到将军府的侍卫说起这位清心格格和袁门少主袁承天之间的恩恩怨怨,所以今次听到这位格格交代回去万不可以对那海查布说及此事,自然要保守这秘密,因为他们做为下人不能枉自诽议主人之事非,因为一方是和硕亲王,另一方则是多隆阿将军,双方谁也得罪不起,做为属下只有缄默,谁都不加理会,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海查布眼见清心回来,神情之中透着颓废,心中便生疑惑,但是并不相询,只待清心离去,将诺布留下,问他寻找到这清心的缘由。开始诺布还顾左右而言他,可是在海查布的一再迫问之下,不得不实情交代。海查布听了虽心中震怒,知道清心一定是和袁承天在一起,虽然他们守礼为身,不曾越礼而为,可是他的心中多少都是痛楚,原来清心一直都是执念着她的袁大哥,那么我又算什么?他心中这样问自己,委屈的眼泪禁不地流下来,可是后来一想我干嘛要这样?我——海查布而今可是额驸,将军府的四阿哥凭他袁承天也敢与我一争长短,不行,今次我江南之行,一定要拿住袁门乱党,格杀勿论,否则难出我心中之气!他想到此处便让诺布四下侦查袁门弟子的下落,一有消息便速来告知于他,因为他心中打定注意,如若再拿获袁门子弟无论是谁就地正法,决不姑息迁就,因为他实在痛恨这袁承天,心想我要让你知道痛楚,否则我也不是海查布了。 又过二日,平安无事。第三日下午诺布匆匆来报,说是他已侦得袁门分舵舵主陈宜中要在栖霞岭南麓岳王庙秘密召集舵中已失散的门人弟子,似乎意有图谋。原来自上次一役以来,他们只是化整为零分散而去,所以官军并未捕获一人,这也是陈宜中的高明之处,他明白众人集中反而容易被清兵发现,不如舵中弟子分散而去,令官兵难以捉摸,反而容易脱身,这一招果然奏效。过了几日官军一无所获,也只有作罢。虽然杭州将军心中愤愤不平,可是也是无可奈何,心想:这袁门弟子不能等闲视之,先前是自己太过疏忽,以至无功,让你们屡屡走脱,这也是轻敌所致,不唯其它。所以今次心中便有了戒备,严令杭州四下城门守将严加盘查出入人等,一有可疑,不问情由,一律拿下送入有司衙门一并问罪,便不信这样还拿获不了他们袁门乱党! 海查布得知这讯息也不通报杭州将军巴颜,他要自己行事。因为他觉得这位巴颜将军徒有虚名,否则也不能让这陈宜中在这杭州做大,成了朝廷东南一方的重大隐患,几乎危及边防,所以心中便自有了偏见,以为巴颜将军拿捕这些江湖乱党未必能够,这还要看他海查布的手段,莫小觑他是将军府的阿哥,少在江湖上走动,可是对付这些乱党他还是有些手段的,所以他信心满满,想着自己一展拳脚,要一鸣惊人,让他们都对自己刮目相看,莫将别人都瞧得小了。 有清以来历任皇帝都是十分敬重这位汉人中的英雄岳武穆,便如那京城中的袁氏祠堂一般,因为他们认为英雄永远都是一个国家的柱石,反而是那些临危变节的臣子,最为可耻,平昔享君俸禄,到了国家危难之时不能尽忠于朝廷,便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虽然于本朝有功,但是未必无罪,所以很为将他们看不起。乾隆皇帝便将洪承畴、祖大寿、冯铨之流,不能为主临危授命,反而变节,实为大节有亏,算不得忠义之士,所以归之为贰臣,心中自是瞧他不起,在皇帝心中虽清兵天戈所指,有军来朝,但是如综上所述之人在家国危难之时倒戈相向,可说是有亏君恩,所以修史书将他们打入另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岳王庙前.还我河山.踏破贺兰山缺.何日朝天阙 晚风习习,冬日的风吹得人肌腹生痛,不如春日之风吹得人薰薰欲醉。岳王庙气势恢宏,一派威严尽出,显示出岳王武穆一生尽忠报国,欲要还我河山,只可惜当时宋廷君臣上下一体,懦弱不堪,只想着眼前的风花雪夜,无人思量日后国家命运,人人都迷其中不知自拔,以至后来失了天下。 岳王庙大殿之中供奉着岳武穆,只见他威严气势尽出,透着无尽悲怆,可以想见当时身死风波亭时心中犹念着天下苦难中的百姓,尤其北方蒙尘中的汉人,多在流离苦难辗转中,受人奴役,吃食腥膻,不得自由,多是痛不难当。 只见殿中陈宜中居上而下,他背后是这岳武穆的遗像,面向殿下的袁门弟子,只见他面色沉沉,说道:“弟兄们,自从满洲人入主中土百多年,我汉人百姓多是逆来顺受,不得自由,本来这大好河山是我们的,可是而今却沦为腥膻,多是不堪!凡我有血性的大好男儿,也决然不肯做奴隶,‘反清复明’便成为袁门初衷,也是其宗旨,旨在推翻满清恢复中国,虽然天下志士仁人屡屡失败,但是他们却都是蹈死不顾,从来不念自身安危,只是为了恢复朱明天下;——岂难道我们便”不如他……”殿下站着黑压压的袁门弟子,他们异口同声道:“但教义之所在,生死何惧。陈舵主你此次召唤弟兄们过来,有何事情尽请吩咐,属下们无有不遵。” 陈宜中点点头,说道:“当今皇帝让额驸海查布来江南查察咱们袁门分舵,前次一役,他们行卑劣手段袭击咱们的分舵,还好伤亡不重;今次咱们莫若先下手为强,今夜结束停当,人人黑衣黑巾,背携长刀咱们突袭那海查布的行辕,——这几日我已探明海查布的行辕所在,白日防守甚严,只是到了晚上便松懈,所以咱们今夜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殿下袁门弟子都深以为是,以为舵主计谋得当,此次行动必然一击成功。 陈宜中见事不宜迟,便让舵中弟子换上黑衣,因为这样可以在夜中便宜行事,不为敌人发现。众人出殿在外面都换上黑衣,——因为在大殿之中不可以大庭广众之下换衣,那样是对岳王的不敬,更是亵渎,因为在世人心中岳武穆是神一般的存在,便如那袁督师一般,世上多有汉人供奉祠位,每至清明拜祭,以示对其敬重!这也是历来忠义之士都入忠义祠堂之原因所在,天下人人敬仰,而对卖国求荣的奸贼恨之如骨,因为他们为己之私而祸及天下百姓,能不让人痛恨? 正当众人匆忙间,忽然庙外亮起灯球火把,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只见众清兵拥着一人走来,正是海查布,只见他斜睨众人,然后直视陈宜中,口中冷呵呵道:“陈宜中大胆反贼,你们要做什么?想要夤夜杀官造反不成?”陈宜中道:“杀人又何妨?比起你们满洲人当年的屠戮可差得远了?”海查布身后越众而出二人正是那丐帮执法长老陈元龙和传功长老戴复古,只是不见那护法长老彭长春和律法长老陆进元,因为在海查布看来区区一个袁门分舵舵主陈宜中,未必有多大能耐,只要这陈元龙和戴复古出马,定可马到成功,将其拿下,所以便没有让那护法长老和律法长老出马,更没有招呼帮主秦于卫;因为这海查布也心知肚明,这秦于卫虽尊为帮主,其实武功一般,谈不到精湛,更遑论出神入化,全是帮中四位长老佐助,否则只怕事事遇阻,一事无成。所以今次之行便只带了陈元龙和戴复古二人,心想足矣! 陈宜中丝毫不惧,因为他心着实痛恨着清兵,因为在他年少之时爹娘便因为一次忤逆长官被活活打死,他那时便怀着不世之仇,因为他当时正如厕,所以躲过一劫,后来官府便画影图形说他是反清复明余孽,四下张贴告示,要缉拿于他。他那时只是十几岁孩子,已懂人世艰难,觉得有时世上之人,人比鬼恶,而且极出卑劣手段之能事,只为杀人放火,升官发财,别人的死活也就不足论了。他只有四下流浪,历经辛酸,尝尽忧患,有次为袁门上代掌门所收留,为袁门所用。他自此而后便抱着多杀官兵,少杀禽兽,因为有时禽兽还懂感恩,可是朝廷的官兵有时乱杀无辜百姓,所以他心中痛恨之极。而今又见这丐帮为虎作伥,不思量天下百姓苦难,投靠官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忘却了原先袁枚老帮主在世时的宗旨,反清复明!而且竟至如此不堪之地步,真是让人扼腕长叹!也许此后再无丐帮令名,独有袁门一力支撑,为了大义四处奔走呼号,不怠于道路,余生都在努力前行! 陈元龙执竹棒而前,戴复古则护持这海查布于侧,以防陈宜中暴起伤人。陈宜中见了二人如此行状不由的哈哈大笑道:“你们怕着什么?难道怕我陈宜中忽起偷袭,伤了这海查布,你们吃罪不起,实在让人好笑,丐帮的长老何时变得畏首畏尾?如果传扬出去,为天下所笑!”陈元龙并不理会他的讥讽,说道:“陈宜中你也莫逞口舌之能,今日谁死谁亡还无定数,你别得意忘形!” 海查布听他们两个说话,觉得聒噪,心不耐烦,说道:“陈长老何必与他多所费话,将他拿下也就是了。”听他口气,好像这陈宜中决然不是陈元龙的对手,似乎囊中之物。陈元龙只有挥竹棒向陈宜中头脑攻去。陈宜中心中呵呵冷笑,心想:你虽为丐帮的执法长老,想要拿我只怕一时未必能够。余下袁门弟子见舵主与敌人动上了手,也不甘人后,挥刀向那海查布和官军杀去。戴复古见状哈哈大笑,立功的机会来了,长笑声中已将冲在前面的几名袁门弟子格毙掌下,因为他的武功实在高出他们太多,所以不费吹灰之力。 陈宜中见袁门弟子死亡枕藉,心中大恸,心想:自己一己之失,而连累弟兄死亡,罪莫大焉!可是放眼四周,只见官兵将这岳王庙前后左右包围,水泄不通,自己虽是勇猛,也只孤掌难鸣,只有以己之私拼其所有杀敌。海查布则负手于后,看他们争斗。 忽然官兵向两旁闪躲,只见有人中箭倒地,忽然有人喊道:“有敌人偷袭。”话音刚落,只见十几名青衣女子挥手中长剑将官兵立毙当场。陈宜中抬头,心中一怔,见是越女剑派的弟子,当先一人莲步轻摇,正是那掌门钟神秀。陈宜中见了心中纳罕,因为他虽识得钟神秀,但是他们并无交际,只是各自相识闻名而己,所以没有多深交情;今夜她们缘何出手杀官兵,实在让人心中疑惑。钟神秀手起剑落又刺杀几名官兵,而且剑之所至,伤亡残重,因为她手中乃是轩辕神剑,所谓神兵利器斩鬼杀妖,无所不能,本来这轩辕神剑便是不世出的兵器,而且秉天地之浩然正气,不畏奸邪,所以一遇官兵便自大开杀戒,只杀得清兵鬼哭狼嚎。海查布不意半路杀出这越女剑派的钟神秀,不由冲冲大怒:“大胆反贼,你身为越女剑派掌门人不思量报效朝廷,反而帮助忤逆乱党,钟掌门你可知道这可是祸及己身,株连九族之大罪?”钟神秀道:“我是汉人,又不是满洲人,便是报效也应该是汉人皇帝,朱明王室,而不是你们满清的皇帝!”海查布从来最恨别人说他们蛮夷,不由得抽刀在手,不顾手下,向钟神秀挥刀砍去。钟神秀长剑一挥“素手把芙蓉”长剑向海查布长刀缠斗,脚下步法却是那轻功中极为灵便的步法“虚步蹑太清”,竟将海查布抛下,回首一笑,不觉妩媚百生,让人翩翩暇想,虽然她已届中年,然而南方女子多是肌肤如雪,吴侬软语中透着无尽的妩媚,让人把持不住。这海查布见这钟神秀这回眸一笑,但觉她有意自己;其实这是他错会了意,生死关头人家怎么会钟意于你?只是这海查布意乱心迷,以为这是想当然的事,只是他一时忘了这可是生死关心!原来今晚钟神秀晚间率门人弟子赶回帮中,不意中途见有大队清兵将这岳王庙包围个水泄不通,心下起疑,便悄悄地拿了一名清兵逼问事情来由,得知岳王庙中被困的乃是袁门杭州分舵主陈宜中,心想:自己可不能置之不理,因为袁门行为举止为天下所仰,更兼道义所在,同为江湖同道,岂能让这干清兵肆意妄为,所以便带着门人弟子杀了进来,以全侠义! 钟神秀可不理会这位额驸的自做多情,剑势不衰,去势如虹,竟自将他发髻挑开,如果剑往下一沉,一剑穿下,这海查布非命丧当场不可,只是钟神秀明白得饶人处且饶人,自己也不能过为己甚,如果今日当真杀了海查布,只怕有司衙门不肯干休,当今嘉庆皇帝也不全答应,又况且他可是清心格格的皇帝哥哥,自然不能置之不理,所以她取衡利弊,只有取其次不杀为上上策,这样可以保全这海查布的颜面,让他知道越女剑派也不是好相与的。 海查布当场被这钟神秀挑散发髻,蓬发遮面,一时狼狈尽显,说不出的尴尬,一时茫然,竟然忘了强敌在侧,不知道挥刀自卫,这也是事到人迷。还是身侧的丐帮传功长老戴复古见机的快,他怕这钟神秀忽起杀心,一剑穿心将这海查布给杀了,那时他们丐帮回京之后便难以向皇帝和多隆阿将军交代,毕竟多隆阿只有这样一个阿哥,他死了后无继无人;再者和硕亲王也不会答应,还有那清心格格,想到这些戴复古不能不出手,所以出手既雷霆,当仁不让,手中竹棒舞得耀眼生花。他们丐帮自帮主以下及帮中万千弟子均以这竹棒又称做打狗棒为武器,与人交手之时人人持以竹棒应敌,这是丐帮传之已久的约定俗成的不变的帮规,所以人人均会那“打狗棒法”和“见人十八棒”,更有那秘不相传的“降龙伏虎棒”只是这棒法只传于帮主,不传于帮中弟子,因之帮主若不会这“降龙伏虎棒”便做不得帮主,更为人耻笑。今日戴复古将这一套“打狗棒法”舞得风声水起,杀声四伐,竟而迫得钟神秀连连后退,可见实力惊人。可是待钟神秀缓过神来,手中轩辕神剑又起波澜,一招“越女采莲”长剑去势如风,向那戴复古面门刺去。戴复古本己挑出的竹棒,见事不妙,只有回招自救,堪堪于间不容发之际将来剑轻轻拔去。这钟神秀这套《越女剑法》取其轻灵,不是杀招,与之那《国殇剑法》便有所不能,相去甚远;如果今时今地袁承天在场,这戴复古便不能随心所欲,因为《国殇剑法》意境深沉,透着无尽的杀气,正合这轩辕神剑之剑气,而这《越女剑法》便有所不能。况且这轩辕神剑主人本是袁承天,虽然钟神秀施机谋取来,可是一时半刻未必得心应手,所以临敌便不能随心所欲,这也是其一原因。所以今日对敌虽然她持有这轩辕神剑,可是偏偏有所不能,招数难以全力施为,竟为这丐帮传功长老戴复古得了先机,再者这戴复古武功也甚为了得,否则不能担任传功长老一职,因为他职责便是传授帮中有作为的弟子于武功和棒法,所以非同小可,不可等闲视之。 陈宜中见这越女剑派掌门人钟神秀为救自己反而身陷官兵重围之中,为戴复古所缠斗,丝毫无有胜算的迹象,心中便自难过。海查布见这戴复古将这钟神秀迫到墙角,再无退路,忽起怜悯之心,大声道:“戴长老,千万莫伤了她!”戴复古微微一笑,心想:这位额驸风情不减,还惦记着如花美人,其实这也难怪,自古怜花之人多有,又岂止是他?便是我老乞丐见了这妩媚的女子也舍不得下死手,又况且这年少的将军府的阿哥? 钟神秀听海查布说这话别有用意,气得一顿足,心想:今日决不可以落败,否则我越女剑派岂不声名尽毁?戴复古脸上微笑,口中应允,那竹棒棒法便又先前咄咄逼人的招式转变为缓和,似乎不欲杀人却要拿她。钟神秀心中有气,心想:谁要你卖人情?我偏偏不领这份情。越女剑法便自凌厉,竟而迫得戴复古左支右拙,一时竟捉襟见肘。他见自己不能一味仁慈,因为人家钟神秀根本不领情,自己何苦要处处卫护她,只要能拿下她,不伤其性命也就是了,否则自己畏首畏尾,投鼠忌器不能大意施展拳脚,不免有武功不济之嫌,所以他手中竹棒忽然变招,一式“拔草寻蛇”向着钟神秀眉点去。钟神秀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挥手中长剑去格,不料戴复古这招是虚,忽地左手一扬一枚烟雾弹着地炸开,四下散着迷香之味——这是江湖中惯用的迷药,闻者便会人事不醒,被人任意为之,这也是这迷药厉害之中,已有几名越女剑派弟子闻之晕倒,只有眼睁睁看别人拿自己。钟神秀虽屏住呼息可是只能一时,而不能长久,所以稍一透气便吸入,便觉头脑浑沉,接着意识全失,但觉有人捏了一把自己肩臂,戴复古的声音:“江南女子果然肌肤胜雪,额驸有福了。”接着是他低低的笑声。 那边陈宜中忽见这钟神秀倒地,人事不省,本来脱身而来相救,怎耐被这陈元龙所缠斗,一时之间也是无法脱身,不由心下大惊。这样一来手脚难免受制,不得施展,一个不小心被这陈元龙一棒搠中了肋下,不觉痛麻。便是在这当中,陈元龙乘胜而上,飞出一脚将这陈宜中踢翻,不待他翻身而起,一个健步而前,竹棒横着一点,正中其穴道,一时不得动弹。陈元龙命人将其绑缚,交到额驸海查布面任其发落。海查来本来恨着袁门,尤其他们的少主和清心格格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现在可有出气的时机,他又岂能放过,便命令一名姓宋的千总提刀将这陈宜中当场枭首示众。陈元龙听海查布要杀这陈宜中,着实吃了一惊,因为他可是袁门中的舵主,似乎应该交给杭州巴颜将军处理似乎更合乎情理,再者也应该交由当今皇上处治;可是现在他却要一意行之,似有不妥。他刚要出口阻拦,被海查布拦了回去,海查布道:“陈长老你有所不知,先前便是皇上太过仁慈,巴颜将军太过懦弱,所以让这袁门首逆在杭州做大,其后患无穷,今日不杀陈宜中,不足以威慑作逆乱党,杀了者可以以儆效尤;再者只怕夜长梦多,被他们袁门余孽得知前来搭救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索性今日杀了,以绝后患!既便将来皇帝怪罪下来,由我海查布一力承担,你们怕着什么?” 陈元龙和戴复古见这海查布说话如此绝决,也只有不再说话,心想:你这样一己行之,只怕袁门少主知道后决不会善罢干休;可是他们也不能再行进言,那样反而会让这海查布心中生疑,以为他们让着外人,所以只有作罢! 那名宋千总见这海查布执意要杀,只有手起刀落将陈宜中斩于刀下。海查布令他拿到行辕门外旗竿之上悬挂,以儆效尤,看以后谁还敢与袁门乱党勾结。宋千总只有照命行事。陈元龙嘴上不说,心中却是难安,知道将来袁承天必要寻仇,可是事已至此,再行后悔也是无用,只有处处防备为是,以免有不测之祸危及海查布,那可是他们吃罪不起的。 海查布见此间首逆已死,便喝止官兵回营,不再恋战,只是任由袁门弟子逃去,命官兵将那越女剑派的钟神秀和弟子带回行辕,他自有打算。一时之间官军走的干干净净,这岳王庙又恢复寻常的平静。月光照下,只见陈宜中尸身倒在尘埃,只是这大好头颅,沧落如此,更可惜者一代侠义之士今日竟亡命于此,可不让人扼腕长叹!英雄豪杰空悲切,望南尘,不见恢复家国,空身死,遗恨于世! 又过片刻之间,从黑暗夜色中匆匆走来一人正是那袁承天,因为夜中他正行路,忽见有袁门弟子衣衫破烂都在仓惶中,便情知不妙,便问情由。他们一见是少主无不哭声悲起,将陈舵主死于清兵之手一一说来。袁承天听了自然不敢怠慢便怱怱向这岳王庙而来,远远便见到那陈宜中尸身,先是惊诧后来悲不自禁,几欲扑跌尘埃,长声道:“陈舵主他为什么便这样去了?……”他不绝哭倒尘埃,想起这位陈舵肝胆义肠,是这杭州袁门分舵的中流砥柱,今日为效节义而身死,可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能不让人泪流如倾? 忽然有人欺近,一棒向这人头顶击落,口中犹自叫道:“你们这些奸人去而复来,还要怎的?难道还要毁我陈舵主尸身不成?”袁承天正在悲伤之时,忽觉脑后恶风不善,不由惊觉,回手向后一掌拍去,正将那人手中棍棒击飞出去。这时两个人便行见面,那人见是袁承天慌忙跪下施礼,口中结结巴巴道:“原……原来是……是少主,属下还以为是那清兵首脑去而复来呢?” 袁承天见他满脸血污,尘土衣衫,狼狈尽出,不由问道:“你怎么还躲在此处?……莫非为着收敛陈舵主的尸身?”这名弟子哭道:“少主如果你早来半个时辰,何至于此?陈舵主也不会死了!”他语声虽是悲怆,可是犹是带着埋怨!袁承天岂有听不出话中之意,一时悔恨难当,不觉提掌便要向自己头顶拍下,一死谢罪。这袁门弟子未想到少主如此重情重义,竟要以死谢天下,不觉得惊呼出声道:“少主,万万不可!虽然陈舵主已死,这也怨不得你?也许天命所归,亦或劫数难逃!你若自栽,那么将来这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袁门弟子谁来领导,谁有这样的声威,所以袁门中谁都可以死,偏偏你不可以,因为反清复明的重任还要你来,旁人皆是不能,少主你万万不可自轻,否则将来咱们袁门再无中兴之时,天下民众又复倒悬之中了。” 袁承天听他说的中肯,而且出肺腑便又轻轻收住手掌,心想自己怎么要是义气用事,这样将来何以担当大事,不由得自怨自艾。这名袁门弟子转身告退。袁承天见他神情不对,仿佛决绝的样子,下了很大决心要去做一件事情。袁承天便叫住他,问他去哪里?这名弟子知道以少主之睿智,再难相瞒,便实言相告,说去杭州西湖之畔海查布的行辕取回这陈宜中的头颅。袁承天见他为主心切,心想:我袁门上下一体,何惧清兵!只是有一节,那海查布的行辕乃军营所在,必有重多清兵把守,又况且他身边有丐帮四大长老卫护,想要取回陈宜中首级却非易事,他去只有送死的份,还是自己亲自前往,纵然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他想到此节便命这名弟子先将这陈宜中的尸身用棺椁暂厝附近的义庄,待得取得首级便自原神归位! 这名弟子听少主言之在理,便自留下处理这陈宜中后事! 杭州海查布行辕外高大旗杆之上高高悬挂着陈宜中的首级,尤见他死不瞑目,透着愤怒,双目怒睁,看着这个不公的世界,只恨不能让这世上之恶人杀戮殆尽!白日间惹人眼目,自然不能出手索取,所以袁承天只有压低厚厚毡帽,遮住自己的面目,否则被巡兵发现便节外生枝,横生事端。他静静找了一处茶铺,要了茶水和卤蛋与蚕豆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心中思量晚上何时下手。 冬日的杭州虽冷并不彻骨,不如北方冰天雪地让人难以忍受。这西湖的水还未结冰,可见那断桥之上行人如织,市井之中的贩夫走卒重复一日又一日繁琐的生活,他们只是生活在社会最下层的人啊!每日起早晚归,只为过活,其中的艰辛是别人无法理解,世上每个人都在承受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让人感到生之艰辛,死之快乐!袁承天不知为何每每见到此种情况便自悲天悯人,不能自己,有时心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原来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完全快乐的,每个人都有心魔作崇,引导着人为恶,因为定力不同,所以有人误入歧途,有人一心向善! 晚间的西湖变的迷离,岸对过人家中有歌乐传来,仿佛是那《后庭花》。他心中一动,世人有的已忘了民族大义,便如那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也原怪她们不得,她们只是弱女子,你要她们杀官造反几乎不能,又况且世上之人都畏死贪生,谁人会去舍身取义,杀身成仁? 行辕旗杆之上的陈宜中首级在北风扑扑中来回荡漾,而且仿佛发出啸声,似乎在那里呐喊,以期唤醒世中奴役不自觉醒的人!只可惜这百多年来,人人早己浑浑噩噩,多数是乐知天命,不愿去想那“反清复明”的旧事!这世上也只有袁门还在不懈砥砺前行,无所畏惧,仿佛在践行着袁督师临死之时所言: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旗杆之下有十几兵士执刀巡视,以防有人盗取这陈宜中的首级。四下只有风声传来,更有远处梆梆的更鼓之声传来,正是三更时节,此时人最容易发困。有几名兵士长长打了个哈欠,说道:“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量那袁门余孽也不敢前来寻事。”另外一个兵士道:“你千万莫大意,额驸海查布发下令来,将这首级悬示三日,之后便将他首级毁了也不能让袁门乱党取去,以此警示天下欲忤逆反乱之人,让他们知道朝廷决不会坐视不管,让他们妄意为之!”先前那兵士道:“咱们行这苦差事,人家可在帐中看歌舞,听说海查布将那越女剑派掌门拿来却是不杀,另有所图,我想只怕是……”下面的说话几不可闻,接着嘻嘻笑着向一旁巡视过去。 袁承天趋身于一株高树之上,俯看这行辕广场上一切情形,见这两个巡兵过去,又有二个巡兵而来,他们每两个人都隔一个时辰再行换人,这样便有机可乘。他轻轻跃下树巅,悄无声息,四下狼顾不见再有其它人,便从背后革囊之中取出几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看位辨穴嗤嗤弹出两枚银针射中这两名背后穴道,一时动弹不得,而且说话不得。袁承天跃身进前,搬离两人,又见那戍卫所离这一箭之地,事不宜迟,纵身而跃,因为那旗杆粗有碗口,高达三丈,所以一跃而上也只丈余。袁承天中途稍为换息,然而左足在右足之上往点,又自拔高丈余,如此三番便到了旗杆刁斗之处,一手攀缘,一手取下陈宜中的首级,心中默祷:陈兄弟我带你回去一起安葬,以尽我袁门手足同胞之谊!你安息吧!轻轻将他眼睛合上,心中说不出的万千痛苦,想这人生忽然而过,有时不禁让人想起究竟为何? 袁承天用衣巾将陈宜中首级包好,踏步而行,竟不顾两名巡兵,因为这穴道过半个时辰自会解开,所以不用管他。他行了几步忽然想起那越女剑派的掌门还在军营为海查布所羁押,对海查布对她的行为来看,一时半刻这钟神秀不会有性命之危,自己大可不必去管,只有徐后图之。 待得袁承天回转义庄与那袁门弟子会和将陈宜中尸首合一,心中默祷陈兄弟往生他世,来世再做英雄。袁承天又吩咐这名弟子好好看顾,择一时辰将这陈宜中埋葬了,因为他还有事要去做,不能耽在此间。 袁承天出得义庄,但觉压抑愁苦所带来的郁闷,才可以稍稍好些,心想钟神秀还在海查布军营之中,自己还要救他脱困,否则时间海查布未使不会暴起杀人,所以看来担耽不得,所以向这名弟子交代了事务,便匆匆而出。 袁承天走在山路,但见残阳如血,仿佛山河夕照红,心想这海查布不过尔尔,却能承其大位,不过世袭父爵,否则他比街上的乞丐也不如,之所以可以尚清心格格,只不过是依仗其阿玛身为将军,否则一无是处!想那古人常说将相宁有种乎?可是现实却是门阀士族把控朝政,寻常想要晋身效力于朝廷也难,因为江山是爱新觉罗氏的,旁人岂能窥视,更遑论当官入相,几乎不能!又想那冲天大将军当年杀入长安,尽斩士族门阀,可说是不世之功,正所谓:天街踏尽公卿骨!可是祸不旋踵,为朝廷剿灭,一代英雄就此谢幕,近代多有此辈,只可惜总是功败垂成,也许天数使然,气数未尽所至!想那丘方绝前辈当年率复明社弟子杀入禁城,险险便将那皇帝拿下,形格势禁之时大内侍卫和四大高手与血滴子齐齐赶来,救下皇上,以至这次刺杀皇帝又是功败重成,最后丘方绝心有不甘,张弓搭箭,箭射那宗庆门,然后悻悻而去,此次事件之后,皇帝下罪己诏,以图自省于天下,施政于人民,后来便费除民间过多苛捐杂税,励精图志,民心稍改,满汉之间的对立予盾稍稍缓解,而私下依旧有社团联络欲反清复明,因为汉人心中总有不灭家国梦,每逢春秋祭日民众依旧前方江宁府钟山祭拜明孝陵,——虽然亦是两江总督行辕驻地,然而民众无所畏惧,人人心中都有心念故国的心! 忽然见到前面有步履蹒跚的民众,他们衣衫破烂,在北风的吹打中扑嗒嗒地响,寒风钻入肌肤只怕多有禁受不住,便有人身形趔趔趄趄,几欲跌倒,想见他们在困境中只有逆来顺受的份,那有生之自由?他又见其中有位老者面目黎黑,似乎身有疾病,看着那悲怆的模样。袁承天几乎悲从中来,想起爹娘在的时候,既是生活也是无忧,虽有人那时欺负他;可是娘亲总是无所畏惧,义无反顾站出来与那恶人抻量,因为娘亲心底里知道这世上的恶人总是欺善怕恶,你若懦弱他便得寸进尺,所以娘亲总是教异他:“阿天,在恶人你不可低首自悲,因为那正是别人想看的,所以他们便开心,所以你任何困难艰险面前都不可以一蹶不振,灰心丧气,因为世间大义直当以死争!” 而今看到这面目苍苍的逃难路人,尤其见到那生病老者,可以看出再不医治,只怕命不长久,更是心中酸楚,眼泪不自禁扑簌簌落下来。他不明为什么世事如此,民生多艰,何时方是太平之时?当今嘉庆皇帝虽施仁政,奈何下面官员阴奉阳违,行着残民以逞的事;皇帝也是鞭长莫及,无法可施,只有拿其首恶问罪,以儆效尤,可是往往收效甚微,这也是无法可想之事,不是皇帝不想而是不能,这也是历来君上治臣之难事! 袁承天将那老者拦下。这老者见有人拦住自己,吓得惊惊诧诧,以为自己有什么事犯,目光流露出慌恐不安的神情。袁承天便将他病情一一道来,说是再不医治,只怕过不了几日返魂乏术了。老者也知道自己的这病情严重,奈何身无所长,家境困苦,今年又遭到收成不佳,几乎颗粒不收,上头又催得紧,只有与同村之人出来逃难,别无他求?老者便说他们是从京城逃难而来,千辛万苦只为活命!袁承天很是诧异,京畿之地,天子脚下怎么会有饿死人的情况?那老者见袁承天神情之中透着不信,便说而今摄政王当权,便将皇帝的政令撤下,又行自己的一套,结果民间怨声四起,几乎饥不裹腹,只有四下逃荒,各安天命! 袁承天听了不由得心中隐忧,看来皇帝被摄政王多铎挟持,虽然没有公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样子,却忤逆之心未必没有,看来嘉庆皇帝身处危城之中,几乎凶多吉少,可是想来一时半刻他也不敢公然杀害皇帝,因为皇上不但有四大高手和血滴子,还有四大顾命大臣,所以这摄政王纵有不臣之心,也断然不敢加害皇上,因为那可是祸灭九族的不世之祸事,所以这摄政王不会不三思而后行。只是目下也顾不了那么多,虽然皇帝视他如手足,然而现在自己却在江南,一时半刻也赶不到京都,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还是先顾及眼下为是。他让这老者盘膝坐下,以食中二指点他背后穴道,然后以掌抵背将自己的内功心法输入他体内,末了又写了帖草药方子交代这老者按这方子抓药,三日之后便可恢复如初。老者感激涕零,颤微微接过方法子,只是脸上犹有难色。忽地袁承天用手一拍脑袋,笑道:“我一时忘了,你们出来逃难那有银子可使?”他便从怀中取出银两大约有十两银子交给老者。老者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银子,一时怔怔然不敢接受。 袁承天见老者忠厚,心想:天下宅心仁厚之人命运偏偏是多灾多难,却不知为何?他再三让老者,老者又是番千恩万谢这才随众人迤逦而去。 袁承天见他们慢慢走远,心想:我力之所及,也只能如此!只怕将来皇上脱却樊笼,诛杀这忤逆的摄政王,那么天下又复太平,再无天灾人祸。只是这是他的想当然的想法,他却未想到实在的情形未必如此,因为人心易变,苍天易老,世上之事多是说不得。他再抬头,只见苍穹繁星点点,不觉深吸一口气,只见四下寂寥,万山丘壑都在沉沉夜色之中,不觉悲凉四起,想自己一生都在罹难忧患之中,不知那日才得闲?忽然又想师姊碧儿还有萧萧姑娘她们一样妩媚可爱,钟情于己,可是自己心中所属只有清心,不知为着什么心中总是难以忘却?如果自己和海查布生死以之,不知清心又会向着谁来?又会为谁悲伤? 远远又见海查布的行辕,只见灯光浑暗,四下青山都在寂寞,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辛大人的一句诗云:我笑青山多妩媚,青山笑我应如是!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事出意外.祸在轩辕.近来无限伤心事.只是相逢又无言 袁承天见到这海查布的行辕大营,只见帐篷外有许多巡兵,本来杭州将军让他栖身在杭州栖霞山北麓的兵营,可是海查布却是不肯,他心中以为这是要他杭州将军巴颜卫护,反而显得懦弱无能,所以不肯相就,只在这边暂扎行辕,不愿与其多所交际,又况且那丐帮昔年与这杭州将军有嫌隙,所以都不将就,也不对付。陈元龙便谏言这海查布不去杭州将军所在的军营,两下便从此有了芥蒂! 袁承天隐身在一株槐树之后,伺机行事,只是见这行辕中的清兵来回穿梭,似乎无机可乘,更有丐帮弟子执棒巡视,人人神情透着谨慎。看来自袁承天取走那陈宜中之首,便人人自危,心想此人武功超绝,如果要这额驸海查布之性命,料非难事,所以便加紧巡视,这是丐帮执法长老陈元龙所下的命令,因为他知道摄政王折节下交一是为了得到丐帮的力量,对抗皇帝大内的高手还有血滴子,二来更是要他们效力剿灭袁门,因为放眼天下也只有丐帮势力相当,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三十万之众,势力甚是庞大,而袁门近年来在袁承天重归袁门,事业中兴,弟子也不下几十万之众,遍布天下各州府县道,朝廷想要缉拿归案易非易事,只有让他们同道相残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这也是摄政王不吝重金聘请丐帮和天下各门各派武林人士的原因。因为在他看来以恶止恶,以杀止杀是为上上策,最不济也要孤注一掷,否则这些江湖帮派会阻扰自己的宏图大业! 行辕大帐海查布面对钟神秀呵呵笑道:“钟掌门你背后这柄轩辕神剑我怎么看的眼熟?莫不如袁承天那小子相送?”钟神秀对他轻佻无理地说话不由理会。海查布见她不睬自己,知道她心中定是怪自己言语无状,心想:你落入我手,生杀予夺皆在我,不怕你不就范!”他转身走来,将她背后长剑取在手,只觉入手沉重,而且隐隐有龙啸之吟,而且隐隐有无形的杀气,让人心中一寒,这柄轩辕神剑果然与众不同,透着一股斩妖杀魔的气息。钟神秀只有眼睁睁看他拿去,因为她此时穴道犹被制住,不得动弹,只有任人摆布。其实这也只是陈元龙的点穴手法,至于海查布也就罢了,他那有这样高深的点穴手法? 海查布将这轩辕神剑又看视了一会,然后入鞘放于一旁,又斜睨了一眼钟神秀,不由桀桀笑道:“钟掌门你非但武功不俗,人也长得这样好看,先前我倒不觉得,而今所谓灯下观美人,果然不同凡响!天下越女颜色胜于天下,先前我来江南还不大相信,现在我是实在相信了,倒是我少所见,多所怪!江南水乡温柔之地,少女都是肌肤胜雪,昳丽非常,又兼吴软语让人听了极是受用!唉,只可惜我还要回京,否则真想在此终老一生,也不为憾事!”他说这话倒不是虚情假义,确有此想法。 钟神秀笑道:“海查布做下不智之事,杀了这杭州分舵舵陈宜中,更兼将他首级挂于旗杆示众,这样你不怕惹恼那袁承天?他可是袁门少主,见手下身死之惨决不会善罢干休,定会寻你复仇?你难道不怕?虽然此处有杭州将军坐镇,更兼有军营,可是这袁承天可是武艺卓绝,艺高人胆大,你不怕他夤夜来行刺于你?” 海查布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说道:“朝廷的忤逆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我杀了陈宜中又算什么?我又何惧他袁承天?他也只是一人,纵使袁门弟子只怕也不敢于公然寻仇?这不是法外之地,岂能任他胡来?”钟神秀直直看着这海查布,说道:“你心中真的不怕?”海查布见她眼眸之中闪着森森寒意,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如果说他内心不惧只怕未必!因为袁承天一生钟情钟义,视袁门弟兄为手足,自己当时一时莽撞下令杀了这陈宜中,而且还将他首级悬挂旗杆示众,意思是以儆效尤,可是当时没想到,这样一来只为激起袁承天寻自己不是,只怕难脱干休!前夜那陈宜中的首级便被人取走,想来非是旁人,定是这袁承天所为,因为旁人只怕也没这胆识,更加没有那样好的轻功,看来自己现下处境确实堪忧,可是当着钟神秀的面自己又不可以显示出懦弱怕死的样子,否则何以在人前立威? 钟神秀知这海查布此时心有余悸,心想:你也有怕的时候?此时外面有名兵士将一盘羊羔炙肉端来,放在书案之上,低低道:“请阿哥用膳!”海查布便用手去搬那羊腿,并不去看这兵士,只是搬了几下,羊腿竟然没被扯下,也是怪哉?他再用力,但觉体内气息全无,忽然背后有人以掌按他命门穴,以至他有力使不出,非但使不出,而且身子软软的,几乎要委顿于地。这一下可将他惊得脸色大变,心想:偷袭我的是谁?当他转身正见适才那进帐送羊羔之兵士,正笑嘻嘻地看自己。这海查布大怒道:“你活的不耐烦了,小小的士兵竟敢偷袭于我?”这兵士道:“你也只不过是一条性命而已?我又为何要怕着你来?”海查布心下大怒便自挥掌向他面门拍去,左腿一伸一弹向这兵士的下阴狠狠踢去,似乎要他性命,这些都是一招制命的险招! 钟神秀忽然道:“你……”她看着这兵士:“你可不是那袁承天?”海查布见她说话也是一惊,心想:这兵士会是袁承天?正在他犹疑时,只见这兵士将自己的人皮面具扯下,冷冷道:“海查布你杀我陈舵主的命,我今夜取你性命!”海查布此时己脱离了袁承天掌控,听他说要杀自己,知道他决不是说说而己,看来今夜凶多吉少,他假扮兵士进来决然不会善罢干休?海查布不觉身子前跃,想要抢出帐篷,这样一来自己可以脱却袁承天掌控。袁承天此时又岂能让他逃脱,一或“大鹏展翅”已抢在他前头——因为这海查布所在的帐蓬是这行辕中最大的一个帐篷,高可二大有有,长有五六丈,所以便是百十人在帐中格斗也不拥挤,所以二人在帐中一旦动手决然不会缚手束足不得便利。 海查布见袁承天出手狠辣,决不留丝毫的情义,大抵是自己杀了陈宜中,而且枭首示众,所以这袁承天此次看来是非要讨回公道不可!这时海查布才有些后怕,心想都怪自己当时一时莽撞,不听人劝,以致有今日之祸事,看来逃是逃不掉了,只有一力应承,我还不信偌大的兵营还耐何不了区区一个袁承天,只是现下最为紧要的是自己如何出了大帐,才能示警,别人才知道自己身处危境,否则于事无补。 这海查布虽在将军府养尊处优,但是毕竟还是身有武功,平日里闲暇也向府中侍卫讨教几招,以备防身之用,虽然比不得江湖人士,但是手底的武功还是可观,所以今日与袁承天一经交手,便不分伯仲,可是时间稍长便有些相形见拙,而且处于下锋,只有防备毫无还手之力,心中不由暗暗着急,心中只恨这丐帮中的四大长老为什么还不来?其实他那里知道现在已是三更天时,又况且他在先前交代旁人不可离他帐篷太近,因为兵营之中人人这海查布将那越女剑派掌门钟神秀解入大帐,知道这位阿哥一到杭州,只要一有机会便去勾栏去风花雪夜,夜夜不归,所以众人只当不见,远远避开,只当不见,只是这事都瞒着一人——清心格格。所以今夜二人在这大帐篷之中交手过招,虽然官兵远远可见,还私下以为这位多情额驸与哪个多情才艺的女子翩翩起舞亦或饮酒作乐,所以都不以为是,不去理会,而是恪尽职守在这里巡视。 海查布心中气得诅咒这些官军,平昔一个个生龙活虎,现下怎么一个个鸦雀无声,真是一群酒囊饭袋;他要张口呼叫又是不能,因为袁承天招招直迫他胸臆,让他喘气都难,更遑论他出声呼救。海查布被袁承天一掌击中左肋,倒在地上,口中不自禁吐血,心头一沉:今日我要死在这,只是……清心……不行,我不可以死,否则他们两个人岂不如愿……袁承天见他倒地不起,想起陈宜中这位好兄弟,袁门中的忠义之士好儿郎惨死这厮之手,恨意填胸,提掌便要拍死于他,以偿性命! 忽然大帐被人掀起,走进一人见要杀人,大声道:“手下留人!”袁承天听得是清心的声音,转过身两个打了个照面,不是她又是何人?只见她倦容困乏,眼中忧郁,仿佛心中有苦痛。她之所以前来海查布大帐,只因私下听巡兵议论这位将军府的阿哥行事多有荒唐,有时竟去风尘之地去消遣,这样的作为在寻常人也就罢了,可是他却是身为额驸,行为却不检点,实在不该。清心听了心中不由冲冲大怒,便要来这大帐质问这海查布可有此事,不意正撞见袁承天要杀这海查布,因为紧要当口,出手只怕晚矣,便出言相阻。 袁承天见这清心含悲有恨,不知她所恼者另有原由,还以为自己要杀这海查布惹得这清心恼怒,便嗫嚅道:“清心我无意杀他,只是……”他的意思是只是惊吓于他,让他以后做事不要过为己甚,因为这次是他亲下令杀的陈宜中舵主,可以说是罪魁祸首,不能不教训教训他。海查布见清心现身,知道这下有了护身符,这袁承天便不能加害于己,便挣扎坐起,抹了一下口角的鲜血,说道:“清心,少听他狡辩,你看我都吐血了?他还说无杀人之心?”他说这话仿佛自己委屈之至。清心侧目间忽见帐中还有位容貌昳丽的女子,想来便是那越女剑派的掌门钟神秀,只见她眉目之间多是含情,肌肤胜雪,天生丽质,世人皆说天上神仙,世间苏杭——天下美人多出在苏杭江南温柔乡里;今日一见果不欺人也!她心中赞叹之余,又生恼恨,因为见她不可动弹,显见是被人点了穴道,那么点住她穴道,不让动弹,必有所为?她心中生恨,狠狠看了海查布一眼。海查布知道此时自己再多辩解也是无用,可说自己百口莫辩,要说没有别有用心,只怕这位格格未必有信,与其辩解不如不说,话多必失,所以还是缄口不言为上。一时之间大帐四个人都不说话。袁承天知道今日杀他不成,——其实内心之中他也未必下得了手,只是要为陈舵主出口恶气,可是又偏偏为清心所撞见,她心下定以为自己要下杀手,因为这海查布明明身有重伤,而且口吐鲜血,自己可说是百口莫辩,可是这也是无法可想之事,由她想去。只是此地再待下去亦无意味,不如索性走人。他转身出帐之时目光余角瞥见海查布跌落在地上的轩辕神剑,心想还是物归原主为是,便用足尖轻轻挑起,一个倒转又入己手。他向海查布道了个喏,便自扬长出帐而去。 清心夺出帐篷,只见袁承天已足不沾尘去了。海查布见这袁承天将轩辕神剑又自夺去,内心气得无以复加,好小子我让你逞能,便嘬口为哨,又自张弓搭箭,射出响箭——这是军营中信号箭——意思是兵营中有敌人,予以劫杀。清兵一见响箭,便知兵营中闯入敌人,又见月光清辉下袁承天正向外闯去,又见他身上血渍,便自纷纷将他围拢,张弓持箭,喊杀过来。袁承天知道危地不宜久留,眼见官兵愈来愈多,手持灯球火把将这黑夜照如白昼。袁承天抬头只见远远而来的陈元龙和戴复古丐帮众人呼啸而来。有几名不知死活的清兵想要请功领赏,便自呐喊着挥刀向袁承天头脑恶狠狠砍下去,似乎有着不世之仇。袁承天闪目间见他身是汉人,却卖身为奴,对同胞毫无仁慈可言,心想:此獠活在世上也是残害无辜,莫如今日打发了去……他手起掌落将清兵格毙于掌下,接着神威大发,犹如天神一般,元神护体,正见中天苍穹中那颗天煞孤星光芒四射,似乎再射斗府——这袁承天本为天煞孤星,可与那天宇中的紫微星座一争长短,均为当世英雄!今日他英气勃发,元神出窍之时,便见神威!余众清兵都是一怔。袁承天不再顾念同胞之谊,心想:今日只怕要大开杀戒,不为其它! 袁承天见清兵欲拢欲多,再不脱身只怕更难,又见那陈元龙和戴复古二人率领丐帮帮众奔袭而来,情势危殆,因为他身有隐疾乃是气息乱走所至,所以目下的情况只有速速离去,才是万全,否则只怕再无幸理。袁承天杀意已起,再无回路,于是乎取那背后轩辕神剑在掌,任意挥洒,正所谓:当者披靡,只杀得官兵鬼哭狼嚎,纷纷向四下闪避,再无人阻拦于他,因为保全性命才是首要,其它功名富贵也就放在一旁了。海查布在帐外见这清兵对敌如此不堪,心下大怒:平昔你们领着朝廷的俸禄,到了杀敌立功时候一个个畏首畏尾,更有甚者豕奔狼窜,狼狈尽出,有这样的官兵也难怪袁门可以在杭州坐大,你这位巴颜将军又是做什么?其实不是那巴颜将军不想而是力有不逮,因为袁门中人,人人身有武功,而且不低,再看官军这些年北疆无事,海防无忧,人人升平歌乐,早己将那武功战事抛到九霄云外,谁会去理会社稷安危。承平日久,人心慵懒,再无当年入主中土之时义气风发,砥砺前行的勇气和决心了,这也是历朝历代兴衰难免之事! 袁承天施展《国殇剑法》,尽显不世之神威,杀出一条血路。待到陈元龙和戴复古到来已然剑负背后,扬长而去,消失在黑暗尽头,气得陈元龙一跺足道:“我们也真是无能,让他一个人将咱们一个偌大的军营搅了个天翻地覆,想想我们也真是无能!” 待到众人来到大帐参谒海查布时,只见他面有愠意,只是一怒而过,因为在这杭州城还要倚仗这丐帮,更兼这丐帮可是摄政王重金礼聘的客卿,如果自己无意间得罪,只怕将来于王爷面上不好看,所以本要发怒斥责护主不力,又自生生咽了回去,只是说了些不打紧的话,末了交代以后要严加守,不可再有今日之事,又吩咐将死亡的士兵搭出去葬了。诸事已了,他又回帐中让陈元龙将这钟神秀押入后营,以待将来押入京城,让皇帝亲自定裁,因为朝廷忤逆乱党自己无权过问,只有摄政王和皇帝才有这权力,否则自己私下过问,有越俎代庖之嫌,多有担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息纷争。清心见他处理完此间之事,默默离去,不知为何她此时百感交集,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心中却没有关心海查布的意思,只觉去日无多,来世茫茫,谁人独立于这世上?不知道将来袁大哥会不会和皇帝哥哥兵戎相见?因为他们汉人心中都有一个家国梦,都不愿在这在清国之下!有人说汉人懦弱,可是由袁大哥身上看来,却是肝胆昆仑,侠义为先,处处透着舍身为人的精神,那有丝毫懦弱?也许在袁大哥内心深处是:汉人不懦弱,终要复国的理想! 这时海查布走来,见清心眼角犹有眼泪,便问她为着何事?清心虽内心不喜,可是也只有勉为其难,说是天冷被风吹迷了眼,所以流泪。海查布见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不知为何心中酸楚,几乎也要落泪,可是心中的自尊要他不可以这样做,那样清心只会更加看自己不起,所以只有强忍,他怎么也不会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给别人看,那样岂不显得自己懦弱不堪?他起身从帐篷中走出,仰头看那天空,说道:“记得古人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时清心正走至,听他说这话,知他意有所指,心想:原来人生之中都充满变数,是人无法改变,适中的办法便是去适应,也许只有这样了;又想那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袁承天出得海查布行辕,但觉胸中的闷气稍出,只是在想适才我和海查布生死以之,她出言喝止,不让自己伤害海查布,可见她内心还是在意于他,否则……否则怎样不得而知?只是如果当时自己真的杀了这海查布,只怕清心要伤心流泪,毕竟她是将军府的命妇,已不是先前的王府格格,行为便为人约束,决然不能任意由之,处处要合乎于朝廷礼法,皇家的尊严,这是不可礼越的,非但清心不可以,便是君临天下的皇帝也不可以篡越祖宗之法,所以只有将那上官可情装扮答应时时在自己身旁,隐匿于她的真实身份!嘉庆皇帝虽授命于天,是为天子,在世人眼中,天下皆为所有,更何况区区一女子,然而实在情形他也是只有遵循祖宗之法,将心中所爱隐忍不发,而那上官可情也心甘情愿日日照料皇帝起居,毫无怨言,只为着每日能和这位睿智天成,英武天纵的少年皇帝待一起,否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原来在世上喜欢一个人竟可以为他做出一切,也许只为回眸一顾,便如那唐明皇之于杨玉环的故事! 他回到杭州袁门分舵暂住之地,先前的分舵为官军所毁,已然不能再去,所以又自在城外一座山中再建分舵,此时袁门弟子已由先前三千人众减少,还有二千余人,因为这几次与官军交手死亡颇多,倒不是官军有的厉害,其中有丐帮加入,形势便不利于袁门,毕竟人家丐帮四大长老与帮主亲临,威势便大;而反观袁门也只有陈宜中和少主二人,所以便有所不能,现今陈宜中舵主去后,只剩下了少主一人主持大局,虽然他武功卓绝,计谋不输于人,奈何只是一人,而海查布他们则是倾城之力对付袁门,如果袁门四大堂主赶来助拳,只怕形势便扭转,只是他们远在京都,一日半刻也难以赶来,所以根本解决不了燃眉之急,只有徐图良策。 又过几日,风声渐息,官军见袁门毫无动静,以为他们远离杭州消声匿迹,便人人放松戒备。袁承天见风声不紧,便想自己还要搭救那钟神秀,因为本是武林同道,不能让海查布押解上京,那样便危之极矣,因为摄政王从来不会怜花惜玉,对待忤逆乱党从来格杀毋论,所以天下武林中人都对他恨之入骨,伺机刺杀,可是总是功败垂成,也许他命不该绝吧! 袁承天这日来到海查布行辕,很是吃了一惊,只见行辕已不在,只有一片山地,不见人马。有路人经过,袁承天向他相询,这才知道原来海查布此来本是要剿灭杭州袁门分舵,而今见不到袁门弟子行踪,似乎又去别处了,以为功成圆满,便让随行幕僚写了一封折子欲上书皇帝,以为请功,所以海查布觉得此间再无他事,便又开官船驶出运河,一路向北!此时将近元旦,虽然天气寒冷,却未结冰,只见运河两岸人家的大屋,在冰冷中矗立着,长空一天都是灰蒙蒙,不见大地生机,仿佛大地萧杀,万物萧杀! 袁承天得知这海查布北上京城,心想自己也要跟随,不能让这越女剑派的钟掌门落入朝廷手中,更有甚者被摄政王所得,那么她便九死一生;虽然这位钟掌门未必是好人,可是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奸邪小人,自己怎么也不可以让她落入摄政王手中。他打定主意,本要雇船,忽见有艘大船,装满了浙杭丝绸还有杭州西湖上好的龙井要运到京城,心想不如跟这船上东家商量,便乘此船去京城,岂不是好。这船的雇主见袁承天少年英俊,透着不凡的气质,当下应允。是夜开船,行在运河之上,袁承天在下舱的床铺之上辗转难眠,眼前一会是师姊赵碧儿妩媚的模样,一会儿又是那白莲宗掌门郑萧萧苦楚的表情;朦朦胧胧之中入睡吧,又在梦中见到采薇姑娘,只见她眼角犹有泪痕,哭着义父不要走!是啊!一代英雄丘方绝丘帮主当年为全朋友之谊而自裁以谢天下,践行士为知己者死的信条,比之当年豫让和专诸亦不遑多让,亦了无愧色!只可惜世间英雄不常有! 袁承天中夜难已入睡,便登上大船,站立在甲板,登临晚风,但觉胸中有万千愁苦又不能仰天长啸,一舒胸中块磊,原来人生于世不是随心所欲,便是皇帝也不能够。这时一位水手走来,见他神情悲苦,便说道:“公子外面风寒,还是舱下暖和,小心着了凉,着得风寒之症便不相宜了!”袁承天见这水手年已中年,已是白发可见,沧桑的脸上没有喜悦,有的只是生存艰难,长年在运河上讨生活所以肌肤干燥,仿佛冬日的树,让人见了心中莫名的伤痛。他忽然想起:生非容易死不甘,人到中年万事休!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中年水手又叮嘱袁承天夜间风冷,多添件衣服便自去摇橹掌舵去讨生涯! 一路商船运行运河之上,冬日不比春夏多风多浪,所以一路无事。这日到了京都运河码头,这一行程三千余里,从杭州嘉兴而启程,一路行经常州、扬州、宿迁、济宁、聊城、德州、沧州、天津再到通州而后便是这京杭运河终点京都运河码头,这一路行经半月有余,因为船上货物沉重,不能张帆尽力而行,所以不疾不缓,等到了京都也离元旦时日不远,只见码头之上已是热闹非凡,市廛之中有玩杂耍的,有大声吆喝大力丸的、还有卖冰糖山里红的,亦有吹糖人的老艺人,家家户户都是换新颜,再过几日便是饮屠苏换桃符的元日。袁承天心中也不觉欢喜起来,虽然自己此时孤身一人,然而厕身于这市廛之中,看见别人欢喜的模样,他孤寂的心也不由得浮动起来,脸上露出难得微笑,心想:这样与世无争,平平淡淡也好! 他信不由步,来到一座酒楼,张头看去却是“太白楼”,只见左右楹联却是这青莲居士的两句诗,却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又见有众人在一旁一块木牌前指指点点,品头论足。袁承天心下好奇,不知众人所为何来?待他走近,只见正有一位士子执笔在木牌上写下一首诗:五载离家别路悠,送君寒浸宝刀头。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问去留……下面他便自不写。旁观众人见他写得气势,而且这诗也大有气魄,不由得都大声喝彩,以为这诗是出自此人之书。袁承天见了自然明白此诗非其所作,乃是先祖袁督师所作,题目的名称是:边中送别;其实还有后四句,只是过于显露,有着反清的意味,所以只有搁笔不写,只是余气不足,如果补上后面四句诗:策杖只因图雪耻,横戈原不为封候。故园亲侣如相问,愧我边尘尚未收!只是后面四句诗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写出来,否则便是忤逆大罪,又况且此地是京畿之地,治安防务极严,现在更是摄政王当权所以比先前更为苛刻,只要有人言语无状便行拿获,所以这士子虽心中不满朝廷,也不敢宣之于口,写诗出来,那可是枭首之更罪。袁承天见了有感而发,心想:从来都是庶民受灾受难!而今看似承平实则危机四伏,处处透着不可预测之祸事!皇帝虽然看似睿智天成,心怀天下,但是他心中终究不会对反清复明门派仁慈,因为他还一力卫护他们满清的天下,既使他对天下乱党怀柔,便是恭慈太后只怕也不答应,因为在她眼中凡天下乱党皆可杀,不能留之后患,所以注定将来他们必要兵戎相见,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这士子猛抬头见到袁承天很是吃了一惊,只见他貌似儒生,然而这通身的气息却透着与世不凡的孤傲,而且看他相貌竟隐隐与那昔年袁督师有几分相似,不由得心中暗暗称奇,便在此时袁承天不由兴之所致,有感而发,想这大好河山竟自沉陆,不复明室风光,人人都在罹难中,便是呼吸也难?想这摄政王而今大权独揽,别人的谏言根本听不进去,而且还独断专行,下旨命令各州府县道有司衙门一力剿杀天下反清复明的人士,捕之者不必交于朝廷,就地格杀,一时之间天下人人变色,人人自危,都在惊怖之中,不知那一天便祸临及身,都害怕朝廷以莫须有罪名捕杀天下文人士子,一时都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仿佛随时都有劫数,一时天下万马齐喑,乌云笼月,不见光明! 袁承天提笔在手,不加思索,写道:“脚蹬八荒头顶天,一声长笑看古今。手中三尺龙泉剑,敢笑黄巢不丈夫。昔日长安城中花,秋风飒飒花满地。不世之功在人间,邙山脚下帝王冢!”然后抛笔而下,足不沾尘,扬长而去。他之所以离去,因为于人丛之中偶见有清兵探头探脑,脸上露着凶残,仿佛要择人而噬的样子,知道他们盯上自己,所以此地不宜久留,速速离去才会上策,而且也不会累及他人。 袁承天足不沾尘到了京郊之外,只见山石嶒崚,中有草木在其间,勉强生存,不见死亡的迹象。他转头只见远远还有十几名清兵尾随,而且都手不离刀,作势要杀人的样子。袁承天心想:这些鹰爪子平昔恶事作得惯了,不知残害过多少无辜百姓,今日不打发他们上路是无天理,又且对不起那些含冤莫白之人,想到此处不走,反而折身而回。这些大大出乎这干清兵的意料。他们想想也不能畏惧不战而回,只有硬着头皮挥刀向袁承天杀去。他们这样不问情由杀人,惹得袁承天性起,心想:好奸贼,今日但教你们有来无回,否则在下便不是袁承天。只见他并不拔剑刺杀,而是以一双肉掌格击这干清兵。不出片刻,将他们一一格杀于当地!这时袁承天觉得胸中出了口恶气,想起师父在世曾说:杀恶人既是行善事!今日诛杀此獠,方觉正气浩然,心想:我还是将他们草草埋了,以免为人发现,那样只会引得有司衙门大怒,便是摄政王也不会善罢甘休。他登高一望,只见山下沟壑纵横,便一一提起抛入山涧,然后看了看日已正午,肚子竟自咕咕叫了起来,有些饥饿。抬头四望,只见山趾下有户人家,正午煮饭,炊烟四起,远远便闻到稻米的香味,便拟去讨碗饭吃,然后再做打算。 破屋残椽,远远见了还可,待他走近却见四处透风,春秋犹可,便是冬日不成,北风吹人冷入骨髓,不禁让人打个赛颤。只见一位老伯佝偻着身子正在拉风箱煮饭,屋中再无他人,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孤孤单单过活,面目之中再无对生之渴望,只有无尽的凄尽,仿佛风中残独,不知何处是我家乡?茫茫大地任沉浮,心若若万念俱灰,望不到迢迢家乡路! 当袁承天说明自己来意,老伯并不吝啬反而热情招待。他目光慈祥看着袁承天,口中嗫嚅着说着什么话!袁承天问他为何一个人独自过活?老伯听了禁不住潸然泪下,几乎泣不成声,说自己本来一家三口,天伦之乐,奈何年前官府征兵,将他家唯一的年轻男丁拉去入兵营,听说已战死沙场。老伯的老伴听了一病不起,成日恹恹,不久便死去了,只剩下他孤孤单单在世上煎熬,本来是一家天伦之乐,谁承想却是恶梦连连!他不明白上天为何护佑那些奸邪之人长命百岁,而自己一生坦坦荡荡,上天却要他受这无名苦楚?为甚么,这上天不睁眼看看这世间?如果世上果有神明你为何不惩恶扬善,莫让好人冤死无处伸冤?否则你做的什么天?袁承天听了也是泪流如面,心想:天下尽多的不平事!如果上天真有神明你为何总是不显身,让天下信众每日供奉于你,你岂不受之有愧? 袁承天又与老伯说了些衷肠之话,临别将身上所剩的十两银子给了老伯。老伯坚辞不就,袁承天最后还是执意抛下走了。出得山来,风光又变,只见冬日河水溪流不断,其间竟然还有鱼虾,这也是怪哉?它们竟不惧寒冷,在这困苦逆境中还挣扎,也是坚强如斯,让人感叹!袁承天觉得有些口渴,便掬水为饮,觉得竟是甘甜,入腹却是冰冷,还好他有内功心法所以并不妨碍,如果寻常人只怕又要肚子生痛了。山路转折,忽见前面又是一条长长溪流拦路,袁承天四下看看不见有人,自己要过这河只怕也难,正迟疑间忽见河面上飘荡荡来了一只小船,心中不由大喜,便唤那掌船的过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京城大较.大显神通.袁氏宗祠.手刃群獠 袁承天唤那掌舵船夫前来摆渡自己过河。那船夫见河对岸一少年英俊非凡,透着与众不同的气质,仿佛冬日一抹春风,在这里显得卓然于世。袁承天上了木船,见这船夫皮肤黝黑之中显得健壮,也许是北地往往苦寒,时日颇多,不比江南温柔乡里,所以便显得粗糙。待得到了对岸,袁承天谢过这船夫,于正午之时进了京城。 忽见有人向京城东边涌去,口中说着什么较武之类的话。袁承天心中一动,心想:莫不如边地有事,朝廷选拔人材不成?他思想到此便不由得加快脚步向那城东大较武场而去。 京城城东较武场是每三年一次较武大比,意在选拔天下英才,为朝廷效力,有时边地有危也用于戍边守疆杀敌之用;只是今次却不知为着何事?难道边疆有事,只是一路北来也未听到有丝毫动静,那么今次兴师动众却是为何?他心下犹疑,不由得加快脚步,待到切近,已是人潮如涌,几乎看不到较武场中的情形,只是听到有人呼喝声起,此起彼伏,间杂着围观百姓的喝彩声,更有一众官兵弹压众人,以防生事。 袁承天见状本要转身走去,忽听有人说话此次武场大较,先拔天下英雄好汉这是摄政王的建议。听到这是摄政王有意为之,不竟又住步不走,心想:这摄政王此举只怕怀着不轨之心,自己却不能就此走了,还要看个究竟,探个仔细,否则只怕这摄政王便要奸谋得逞,自己岂能让他如愿,否则皇帝岂不身在危城之中,只怕性命有危,因为以摄政王之阴鸷未使不会对皇帝有不臣之心,更有甚者忤逆反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见人众难以逾越,心想自己只有行不敬之事了。他足尖撑地,身子高高跃起,半空中轻灵灵地一个转折便自落在众人之前。这才看清只见较场场中正有两个少年争斗,只见一个是黑衣少年,面目瘦削,另一个稍胖浓眉大眼却是黄衣。他抬头再看只见东西木牌高书两人性命,一名陈无己,一名李簪花;当袁承天看到李簪花这名字便觉得心中好笑,怎么一个少年名字起做簪花,你又不是女孩,也真奇怪!正当他诧异间,较武场中再起风澜。他听旁边一位老者说那个黑衣少年便是叫做陈元己的,而另一个不问可知便是那叫做李簪花的。两个人兵械相交,丁丁当当,一时震得人耳朵也痛。当然多数围观之人并不能看出这两个人谁高谁下,但是在袁承天看来已然高下立判;那陈无己的剑式轻灵多变,恰便是那八仙剑法,而那黑衣少年手中的刀便不能随心所欲,处处透着笨拙,只是奇怪他武功如此不济,却为何还要与人较武比试。 袁承天只是注目于这较武场中二人,并未注意到一场中高台高踞坐着嘉庆皇帝,而摄政王多铎则垂手于侧,却不能坐下,失了君臣之礼,纵然身为摄政王也不能够!多铎则不惊不怒,不喜不悲仿佛别人的胜败他丝毫不萦于怀,谁也不知他心中打着什人主意。较武场中陈无己见这李簪花颓势已显,败局已定,不觉得更加意气风发,手中长剑唰唰更加使得得心应手,竟迫得这李簪花只有抵抗的力气,而无还手之力。忽然陈无己长剑剑出长虹,口中叫道:“着!”一剑刺中这李簪花的肩头,一时之间鲜血长流。陈无己更不迟疑,手中长剑再出,剑挑他环跳穴。李簪花中剑,不由哎呀一声,膝部中剑,行动受阻,扑通一声跌倒尘埃!陈无己见他落败,也不过为己甚,收剑回招,单手为礼,说道:“李世兄承让承让……”李簪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想:虚情假义,谁又要你假惺惺卖人情,但是又不能不说话,便回手为礼。这时场外有本派弟子搭他出去。 这时忽见摄政王越众而出,大声道:“此场是八仙剑派胜出,蝴蝶谷弟子出局,下场是陈无己对阵七星门掌门大师兄郑师道,此次较武今日已是第七日,连胜三场者便为皇上任命大内护卫总管,总摄禁城皇帝安危,干系重大,所以务要忠义为上,效力于今上。”他说完这话便又回到皇帝身侧,恭敬如仪,任谁也看不出他便是那个杀人无数的摄政王,可见其人城府极深,不动声色。袁承天这才注目于他,只见他身后是丐帮的护法四大长老,尤以那陈元龙和戴复古为最,再有便是这摄政王重金所聘而来的武当掌门赵天横、僵尸门掌门言正辰、沧浪门掌门管云涛、黄山派的杜永名、更有福建南少林坐禅大师弟子不嗔和尚,只因这些人自持身份,不屑下场争斗,所以只是护卫于这摄政王身侧,而皇帝身后则是大内四大高手,铁丹青、文浩然、赵长沙与那阿林保,还有大内带刀御前侍卫,双方各有江湖高手峙立,只是皇帝这边明显弱于摄政王。 七星门在江湖也算名门正派,门主李耀东仗着手中一把七星夺命剑在江湖中闯出好大的万儿,而且其人急公好义,不是无耻之徒,门下弟子不下百余人,门人更是逾万,所以势力不可小觑,门下大弟子郑师道深得师父直传,而且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今次对仗那陈无己,可说是棋逢对手,且看谁更技高一筹! 袁承天见这陈无己眼中似乎透露着无限杀机,也许在他只要胜了这一场,便可以做那大内护卫总管——那可是日日得睹天颜的差事,将来的荣华富贵只怕不可限量,所以心中打定主意一定再胜此场,那么便是连胜三场,那大内护卫总管的职位非其莫属,也可以光耀八仙剑派,想到此地不由得微笑,看那郑师道仿佛是个死人。郑师道见他鄙视的眼神,心想:你莫张狂,谁胜谁败还不知道呢?你莫高兴的太早。 这时嘉庆皇帝转头却见这位皇叔摄政王正看自己,见皇帝转头看向这边便自转头看向别处。嘉庆皇帝心想:皇叔你一心算计于我,以为我不知道你收罗天下帮派为你所用,便是这位八仙剑派的陈无己也就被你收买,想要击败群雄,做上这大内护卫总管之职,名义上是保护于朕,暗地里却是刺探朕躬,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当年大行皇帝本是托孤于你,且又设立四大顾命大臣,便是为着害怕你私心太重,不受约束,妄自为之;因为大行皇帝知道你这位皇弟从来对皇位心有不甘,以为这天下本是要你来做,可是世上之事偏偏事与愿违,你无缘这皇位,只有看着皇兄得登大宝,君临天下;虽然表面唯唯喏喏,实则心中痛恨之极,亦有不满,心有不甘!现在你又处处机谋要置朕于死地,自以为人神不知,可是你难道忘了: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上天总然不会饶过一个犯奸作科之徒!皇叔,我先前几次三番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你却偏偏置若罔闻,不予理会;这样说来,咱们情义已决,将来莫怪朕不念故情,杀伐皆在我手,大地亦是在我脚下,试问天下谁人敢说半个不字? 较武场中陈无己手中长剑一片寒光闪闪,直刺那七星门掌门大师兄郑师道的前胸要害。郑师道又岂能由他杀人,手中长剑格开,顺势一招“顺水推舟”顺着去势长剑向那陈无己的小臂削去。这下来得极是巧妙,以力打力,借势发挥。陈无己亦非泛泛,在剑派之中深得师父的亲自指点,所以应变机谋异于常人,常以非常之变而应万变。他眼见郑师道的剑如风而至,容不得敌人有丝毫迟疑,轻者肩臂受伤,重者只怕剑入小腹,性命危殆。 陈无己本来全然未将这郑师道放在眼中,以为他也只不过七星门的门徒子弟而已,量也难有多大武功本领,可是现在一经交手便知对方不可觑,不可掉以轻心,否则只怕自己一时难以取胜。他收起小觑之心,打起精神,手中长剑刷地变了一个招式,正是八仙剑法中“又献荷花”长剑又下而上翻,而且上翻之力上挑敌人下腭,剑出意外,招式老辣,可说此招最为歹毒。郑师道见这陈无己为了这大内卫护总管似乎不惜一切,只是不能够让他如愿,因为他看似温尔而雅,实则内心却是充满了恶毒,对荣华富贵的期望,只是有一点他忘了“礼仪廉耻,忠孝仁义”,只是而今少有人提及,人人都在困难中前行,再没有退缩的理由! 这时陈元龙见那陈无己虽然剑招看似凌厉非常,却是杀人不着,反尔是那郑师道有条不紊,见招拆招,正所谓遇强则强,遇刚则刚,这是随机应变的道理。他心下不觉踌躇,心想:决不能让这七星门的郑师道得了便宜,可是自己要下场,似乎又坏了规矩,一时心下拿捏不定,不知如何是好。便在这当口,陈无己一个失神被这郑师道一剑刺穿肩臂,不觉痛得哎呀一声叫了出来。郑师道见自己一招得手,便不相让,心想你八仙剑派归属朝廷,与江湖正道朋友为敌,真真可恶之极!今日决不能轻饶于你,又况且你是摄政王的人,况这摄政王又是大奸巨恶,不知杀害了多少反清复明的英雄好汉,今日可要挫败这陈无己,灭灭他的锐气,否则天理公道何在?所以这郑师道便不容情,手下剑式去势凌厉,嗤嗤作响,仿佛与这陈无己不死不休。陈无己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因为先前他已是连胜二局,所以精力武功便有所不能,以至现在处处受制于人,不得反抗,似乎只有受制的份,而无还手之力。摄政王见状也是心中生急,因为这陈无己是他所拢络的门帮,如果败北,那么这大内护卫总管落入郑师道手中,便是不妙,因为他虽贵为王爷,可是江湖掌故他还是知道的,虽然这七星门一向明哲保身,掌门人一向和光同尘的样子,实则暗中与反清复明的帮派有来往,只是没有确凿证据,不便公然拿获,只有随他自便,可是如果今日一旦落入这郑师道手中,那么自己孤心苦诣的计谋岂不落空,所以今日是这大较武功最后一日,成败在此一举,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落败。他看了看那陈元龙,以目示意,因为这当口绝不可以说话,因为皇帝近在咫尺,多有不便,所以只有让这丐帮的长老陈元龙心生法子,绊住这郑师道,以为权宜之计。 陈元龙岂有看不出这摄政王的意思,想自己可不能让王爷失望。他暗暗思忖如何让这陈无己反败为胜。忽然手指触到腰间的硬物,心中不由一动——这是藏着暗器的革囊——其间是细如牛毛的夺魄银针,中者毫无征兆,先是麻痒,接着四肢便不受控制,不能动弹,为敌人任意为之。场中的陈无己已是左右见拙,眼见无力支撑。陈元龙见再不出手,只怕这陈无已便要当扬败北,所以事不宜迟,右手悄悄地从衣内革囊之中取出三枚细于牛毛的夺魄银针,觑准时机,只待这郑师祖一个飞跃直刺,身形转来之时,双指一错银针飞出,因为正午时光,阳光明亮刺眼,又且他距这道转身而来不过丈余,所以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意外的情形。郑师祖只顾一意对付陈无己,见胜算在握,便步步紧迫,决不容让。忽然觉得自己的肩头一麻,接着便手脚不受控制,手中长剑的动作不由缓了下来。陈无己见这郑师道突然行为怪异,再看陈元龙正微笑看向自己,便知道是这位丐帮长老暗中助了自己一把,至于用什么暗器相助却是不得而知,想想也不用理会那么多,只管眼下便是。 这郑师道为陈元龙夺魄银针所制,身体不由得渐渐僵硬,手中长剑也不能随心所欲,渐落下风。陈无己见势,长剑呼啸而至,带动砭人肌肤的剑气,让这郑师道心中叫苦连连,因为自己非但,还有性命不保之虞,更要命的是师门颜面尽失,自己以后何以自处? 摄政王见局势扭转,便知是这丐帮长老陈元龙暗中做了手脚,否则以这陈无己之能断然不是郑师道的敌手。嘉庆皇帝先前见那七星门的郑师道出剑有法,而且迫得这陈无己连连后退,几乎无有还手之力,而且转眼间便要败北,可是谁承想局势忽然转变,不以人的意志为变化,实在让人出乎意料,本来他对这陈无己也是心生厌恶,因为前两场他都是轻松将对手击败,而且还犹不罢休,又自出剑伤人,颇让人齿冷,只是这武功大较已言明生死各由天命,所以他既便是皇帝也不能说什么,只有强忍下这口气,以为这陈元龙过为己甚,不是英雄好汉所为,虽心生鄙视,却是无可奈何,只有坐看结果。 场外众人便是不会武功之人也已看出这郑师道要不行,看他行动怪异,仿佛中了魔魇,不明所以,只是心中叹息。陈无己忽地长剑卷个剑花,然后只刺这郑师道前心,如果一剑刺中这郑师道非死不可,决无幸理。众人都啊呀叫出声来,人人都为他担心,真怕这陈无己不念江湖同道之谊,杀人于剑下。 摄政王见了依旧不为所动,不惊不嗔地看着他,心想:将来这陈无己得掌大内护卫总管,可以不离皇帝左右,那么禁城有什么机密之事便瞒自己不过,犹其是那四位顾命大臣,最是可恶,处处与自己作对,早前一力除之,只是无有原由,又况且他们是先皇之顾命大臣,而且都有兵权,尤其那兵部尚书,军机大臣上行走匡世衡为最,因为他权力非小,掌管京畿之地军营大权,有时九门提督也要听命于他;虽然他——摄政王借机将先前九门提督卢照林以大不敬的罪名褫夺职位,擢升那傅传书任九门提督,并安插眼线细作,每日探听大内皇帝一举一动,好为自己将来行动做准备。这傅传书也不辱使命,自任九门提督以来便极力肃清京城内外的反清复明的乱党,既使那袁氏祠堂他也未放过,令人关闭,不得有人去拜谒,否则便缉拿到有司以忤逆乱党处罚,一时之间京城之内人人自危,不敢说话,怕一不小心触犯忌讳,便惹来杀身之祸,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先前的大行皇帝生前不也是对天下文人禁锢甚严,便是诗词之中有抑明贬清之嫌便拿去不问情由一律杀头,以至天下文人,人人噤若寒蝉。害怕一有不对祸临及身,可是江湖之中的门派依旧暗中联络天下英雄,以期反清复明,虽然朝廷对反清复明之士从来都是杀无赦,可是天下人心所向,是无法阻止,正所谓“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这也是千年以降,异族不能亡其汉家天下之原因所在,也许正因为汉人不懦弱,所以天下不亡! 正在这紧要关头,郑师道忽然身子不能动弹,呆立当地,眼见得陈无己一剑穿胸,非命丧当场不可。那陈无己也以为自己这下必然奏效,所以显得从容不迫,志得意满。郑师道闭目,心想:师父,徒儿辜负了你的教导,今日非但落败,而且只怕有死而己。他心下自是哀怨愁苦,只是等死。便在这生死当头,只见一粒石子凭空而至,快入闪电,正击中陈元己的手腕,当地一声长剑跌落在地,响声不觉。郑师道本来闭目待死,可是耳中忽听叮当声响,似乎是兵器落地之声,心下奇怪这陈无己为何不杀自己。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陈无己手中长剑已跌落在地,而且右手不能抬动,似乎被人制了穴道,心下不由奇怪:是谁暗中救了自己。 陈无己本来可望大功告成,谁承想不知谁发出石子击中自己手腕穴道,而且手法奇特,自己左手竟然解之不开,一时气急攻心便自晕厥过去。郑师道忽觉有物飞来,见是小小石子,击中自己身中的几处穴道,身子便可动弹。他抱拳道:“在下今日饶幸,承让承让。”他便要离场而去。嘉庆皇帝忽然起身,大声道:“郑少侠你不可以走,此场是你胜出,朕的大内护卫总管便有你来做!”摄政王其实本要出头说话,不料被皇帝识破,先他一步让这郑师道做了大内护卫总管之职,只气得摄政王无以复加,可是亦是无法,谁教他是皇帝,纵然他是摄政王也不能公然篡越本份,忤逆于君上,那样是为忤逆大罪当斩无疑,所以他也只有心中愤怒,而表面上还要装着若无其事,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陈元龙见好事不偕,摄政王郁郁寡欢的样子他又不是看不出来,心想不知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坏我好事。他顺着那石子方向,向场外众人看去,忽见人丛中有人影一闪,影影绰绰似着一人,口中不自禁低声道:“是他,难道他一直并未离开京都?”摄政王见他喃喃自语,便走来,低声道:“陈长老,你适才见到谁来?” 陈元龙自然不能隐瞒,低声道:“王爷,适才我见到了袁门少主——袁承天,想必适才解救郑师道的石子必是他所发出的,因为世上有此能为的人并不多见!”摄政王道:“可惜他大好身手,不能为本王所用!”他说话的语气透着婉惜,似乎有意揽为己用。陈元龙心想:你要揽他为用,只怕比登天还难!此人志向不小,与当年的袁督师一般,一心为了民族大义,不顾此身生死。 摄政王见这陈元龙并不做答,也不再相询,心想:天下同道相残也是常理,自己又何必怪他?只是不见那丐帮传功长老戴复古,再抬头只见那戴复古已是出了较武场向着袁承天去的方向,想来定是探其行踪,以为将来所用,不由暗暗赞叹这丐帮的执法长老陈元龙计谋出人,往往做事出乎意料,世人所不能;想来这丐帮表面上帮主是那秦于卫,只怕帮中一切行事规则还要他一力主持,否则以秦于卫一少年难以掌控,人心不服,但是有这陈元龙弹压便无人敢质疑帮主能力,否则可祸乱丛生。 嘉庆皇帝已然将这郑师道封为大内护卫总管,眼见被人搭出去的陈无己犹有不服,也不去理会,眼见这七日武功大较,能者胜出,而且胜出者不是那摄政王所拢络的八仙剑派的门人,心中便觉得自己这一局又胜出,皇叔想要安插他的亲信又行失败,只怕他内心犹有不甘,可是事实已定也由不得他。 摄政王见嘉庆皇帝走近,心想:你莫得意的太早,现在胜败尚不知,只看将来鹿死谁手?他目光中透着暴戾,目送皇帝走远,紧握的拳头才轻轻放开,只是心事忡忡,说不出的意难平!他侧边的丐帮帮主秦于卫见这摄政王犹有不甘的神情,心想:你又何必自寻苦恼?枉想夺取天下,逐鹿中土只怕不成,你也不想想从来皇帝天命所归,又岂是旁人可以窥视的?只是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因为这样忤逆了这位摄政王,以后丐帮便难以自处,所以只有静观其变,不能过于参预,否则将来一旦情形有变,便是祸及己身,所以他倒不为所动,安之泰然。他身后的护法长老彭长春和律法长老陆进元只是不言,因为他们多言必失,再者当此之时似乎也不宜多说话。摄政王好一阵唏嘘,眼见围观众人散去,只剩下官兵,也不必弹压场面,便交由手下去办。他悻悻而归。秦于卫等一众江湖人士随后。 那戴复古不疾不徐尾随袁承天出了这较场,只见他七转八折来到了一处高大所在,只见宅第门前有众多官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人人刀出鞘,弓上弦的架式,似乎一有不对便刀箭相向。戴复古远远见袁承天凝视这宅第门楣之上的匾额,上书“袁氏祠堂”,心中明白这袁承天想要拜谒这位先祖袁督师,只是现在的九门提督已不在是那卢照林,有他在时一力卫护这袁氏宗祠,其实背后是皇帝的意思,他不能不揣摩皇帝的想法,所以非但未毁坏,反而加以修葺;可是而今这摄政王把持朝政,一己行事,便寻机以大不敬的罪名褫夺了这卢照林的职务,让这傅传书升任这卫戌京城治安的九门提督之职,其用意不言自明,只是众人虽心有异议,奈何又不敢公然顶撞于这摄政王,因为毕竟他是皇帝的皇叔,而且权柄极大,所以众人只有隐忍,不敢发难;便是先皇所托的四大顾命大臣也是不敢公然向皇帝进谏,只有徐而图之,因为摄政王此时势力已然坐大,贸然发难,非但没有胜算,只怕祸及己身,得不偿失,所以只有暂时不予谏言,以至朝中人人都不敢私入大内面见皇帝,害怕为这摄政王所知,便妄自揣测,所以这傅传书派兵士把守这袁氏祠堂,嘉庆皇帝虽有意维护,奈何无由说辞,因为这袁督师确是本朝的敌国将领,他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去褒扬一个敌国大将,所以虽有心而力不足,只有作罢。傅传书之所以这样做一是为了显示自己雷霆手段,与前任九门提督不一样,自己虽身是汉人,却一心卫护清国的利益,以至显示那卢照林浑浑噩噩无所作为,只是他一己行事,却然忘了“用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的要旨,对人非但要狠辣,还要心怀仁慈,这样才可以令人心悦诚服,否则事情只会更糟,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这也是他能力不足,与嘉庆皇帝治国理念相去甚远,皇帝是恩威并有,以收拢天下英雄人心为重,至于皇帝眼中那些冥顽不灵者便自毫不留情,因为皇帝在意的是他的家天下,至于天下人死亡枕藉他又怎么会在乎? 袁承天眼见先前人人都可以随意拜谒的袁氏宗祠,而今却是重兵把守,外人不得靠近,更遑论于拜谒。他心中不觉酸楚,随之又恨意上来,心道:大师兄你何苦处处与我为难?你以为你杀了我,便可以随意为之,只怕这摄政王也不容许,他早已提防于你?只是你自以为是,心底里不愿承认罢了。想想你害死了师父还有白莲宗主白莲花,也便是你的爹娘,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残害天下同道,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气极之处,不由一掌拍去,竟将这袁氏宗祠前广场上那立旗杆的大石拍得纷碎。这一下可惊动了那把守的官兵,只见一名长相狰狞的军官手持长刀走来,怒声喝斥道:“兀那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无事生非!”说着左手抓来要拿袁承天肩头,在这军官眼中这袁承天也只是平常的一个少年,又能有多大本领,纵然可以将石头拍碎,也不足为奇,只要多练掌力世上之人,人人都可以做到。所以他便毫无顾忌地去拿这袁承天,心想这还是手到擒来之事,所以他想都不想,便要逞能拿人,而且下手极狠,想要一下捏碎袁承天的琵琶骨,不可谓不歹毒。 袁承天见他手来,右手化掌啪地一声击中他的小腹,反而是反发先至,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军官哎呀一声,脚下不稳,跌个仰面朝天。他不知道袁承天此掌发出,犹有后力,所以他承受不住当众出乖露丑。他身后众官兵见官长吃了亏,岂能干休,一声呼啸抻刀张弓前袁承天杀来! 袁承天见这群獠杀来,心想:平者你们也惯使歹毒手段,残民以逞,如果今日我不出手,任由为之,也是是无天理!他并不取那背后轩辕神剑,心想:只要小惩他们也就是了,何必多伤人命,虽然他们不仁,我却不能无义,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师父在世常说非十恶不赦之徒可杀之,余者还是不杀为人道,给其改过自新的机会。也正因如此大师兄傅传书几次三番害他,他都以德报怨,可是他有时却忘了你虽对人家以德报怨,请问何以报德?只是有时袁承天往往忽略这些,所以他有时险些被人害死,这也是他宅心仁厚之处。这些官兵见这少年明明背后有长剑却并不拔出杀人,反而以双掌对敌,还以为他故意卖弄武功,却那里知道他素来心怀仁慈,不欲多杀人命,那样是对生命蔑视,除非事不得己才开杀戒。适才那受辱军官,此时正押阵督战,心想:我不信这众官兵奈何不了你一个区区少年?他见这袁承天指东打西,指西打东;指南打北,指北打南,一时间掌影翩翩,将官兵打得鬼哭狼嚎,不成模样,心下自是不甘,心想:你区区一个少年,我实在不信制伏不了你。他劈手从旁边官兵手中夺过一张强弓,搭箭而上,嗖地一箭射去,向着袁承天的眉心而来,是要一箭亡命。袁承天虽应对官兵,可是却是眼看六路,耳听八方,忽见有羽箭射来,便竟于百忙之中,将来箭拿住,然后一折两断,狠狠抛在地上。这时又有几名不知死活的官兵挥刀砍来。袁承天闪身堪堪避过刀锋,然后出手喝道:“别动”,于刹那间点住这几名官兵的穴道,一时不能动弹,再也不可以肆无忌惮地挥刀砍人了。 这时官军已齐齐搭弓上箭,只听那为首军官一声长喝,只见万箭齐发。袁承天此时身形完全暴露在人家弓箭射程之内,如果再不拿东西挡护,只怕自己要被人家射成刺猬。他便顺手提一名穴道被制的官兵挡护于身前,只听弓箭射来,完全射在这名官兵身上,只听得他惨叫连连,不一刻头脑一耷,便自了帐。为首军官见这袁承天竟然拿清兵作护盾,顿时气得无以复加,又搭弓射箭,心想:今日我便不信拾掇不下你一个浑小子,否则我这把总也不用做了,手下这几百名兵丁也不用管了!他射了几枝响箭,见伤袁承天不得,气得七窍生烟,只因袁承天以那清兵尸身为掩护,所以纵使再得的弓箭也是无功。这位把总见弓箭不奏效,便弃之不用,从腰间取下雁翎刀,身子前行,向着袁承天砍去,同时以目示意,要身后的兵丁乘其攻击之时从背后袭击于这袁承天,因为他腹背受击,便不能左右前后兼得,这样或可将其拿下! 袁承天见他们四下围拢,意在出其不意将自己歼杀于此,心想:便是你们这几个鹰爪子也要行此鄙劣手段,实在为人不堪。他见自己再不拔轩辕神剑,只怕便有性命之虞,当务之急也顾不得悲天悯人,对恶人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否则天理公道何在? 他拔剑在手,四下立刻打了个光闪,耀人眼目,不觉一股剑气充塞天地——是杀人的剑气,噬血的剑魂,照见每个人的脸上便有股至寒的杀气,直从头顶百会穴冰凉到足心涌泉穴,让人全身不自在,非但不自在还犹自胆寒神跳,心神难安。那位气指颐使的清兵首脑把总见了也不由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心想看这剑仿佛便是那故老相传的轩辕神剑,是为天下利器!但是他虽心怯,但是当着手下几百余名清兵也不可以退缩,所以只有硬着头皮强硬下去,依旧示意众清兵开弓射箭,一时之间但见万千羽箭横飞,向着袁承天射来。袁承天心想:我本仁义待人,奈何世上之人却处处要制我于死地而罢休,那么可怪不得袁某手下无情了。只见袁承天见清兵气势汹汹,大有不杀人不甘休的架式,心想:他们以为我们是待宰羔羊,以至每每肆无忌惮,凌驾于我们之上,岂难道我汉人懦弱不成?非也,我族之人只是忠义仁厚,奈何别人却视我们软弱可欺,所以得寸进尺,更有一班不知“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又且忠、孝、廉、耻、勇”的家伙甘心为清廷卖命,全然忘却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忘却了自己的本来邦国,以至天下沉沦,再无复国大计,所以今日见到这把总还有手下清兵明明身是汉人,却死心塌地为清廷卖命,能不义愤填膺,可说痛心疾首。他们全然不念同胞之谊,一心想着杀人请功,如果他再仁慈、悲天悯人岂不身死人家刀下?所以袁承天不再瞻前顾后,掌中轩辕神剑舞动如龙,几乎可闻虎啸龙吟之势,剑气所到之处砭人肌肤,几乎锐不可挡,一时间只杀得这干清兵鬼哭狼嚎,狼狈不堪,便是那汉人把总也是后退连连,几乎便想拔脚便逃,但是想想自己可是这些官兵的长官首脑,怎么可以先行逃命,这样太也不成话了,上司若知只怕轻则褫夺自己官职,重则只怕杀头问罪,想想他又强行站住,挥刀指挥清兵冲杀,只是他畏缩缩躲在众人之后,全然没有了适才颐指气使的架式。袁承天刺杀官兵之余,眼角余光看了下这位汉人把总心说:你也有怕死的时候? 此时左近商铺客栈见有人在街上厮杀,早已吓得人人关门闭户,谁还敢出头观看。以至大街之上空空荡荡,冷清至极。眼见官兵不敌,纷纷后退,但是并不撤离,因为长官未发话谁也不能够先行逃离,只是回看受伤的弟兄虽是狼狈但是却无人死亡,这也是袁承天念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终究忍不下心来手足同胞相残,留着几分仁慈,只是他这样做别人也未必念他的好,——可是他这毛病终究改不了,这也是昆仑派掌门大师兄傅传书几次三番谋害于他不成,而他依旧不念旧恶,只希望大师兄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以期广大昆仑派的声名,只可惜这傅传书已入魔道,心智已毁,只想着天下大计,可是他却不想从来天下都是天命所归,既使有心术不正之辈暂时得有天下,德不配位,终究身死恶名,为后人所耻之,纵然生前杀人千千万万,可是终究落得身死他乡! 袁承天手中剑式愈发凌厉,他要将这把总刺伤,却不伤其性命,只是要他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所以他手中轩辕神剑剑式如虹,当者披靡,人人都是自顾不暇,所以这把总也只有直面这袁承天,想要退缩已是不能,心想难道今日便要在此折戟不成,那么以后又有何颜面统率自己这些手下弟兄?他正忽思乱想之际,不防袁承天长剑又来,如果一剑刺中非死既伤不可,可是这把总待要回击已是迟了,因为二人只在咫尺之间,已无回旋余地,似乎只有受戮的份。袁承天一时出剑忘乎所以,待到惊觉想要回剑已是不能,长剑去势难减,似乎只有剑穿这把总,眼见便要命丧当场,不觉后悔连连。 忽然不知为何这把总身子突然向后滑去,而且去势迅疾,这下变故忽然不但袁承天心下吃了一惊,便是众官兵也是吃惊非小,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位长官根本没有此等本事,武功也只平平,谈不到出神入化,可是今日他却在这间不容发,生死关头之际自行躲避过袁承天的致命一击,可说是事所罕有,不得不让人惊诧莫名! 袁承天长剑击空,剑身犹自铮铮声响不绝,可见他这一剑贯以臂力,竟至如斯威力,如果不是这把总及时退开,只怕非命丧当场不可。这汉人把总也是冒出了一身冷汗,只是他觉得背后有人掌控于他,拉他急速后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袁承天这时才看清他背后却有一人牵引于他,否则他此时已魂归本位,不复人间了,只见此人不是别正是那丐帮的传功长老戴复古,正自冷冷看着自己,仿佛要择人而噬。 戴复古此时已放脱了那把总,向着袁承天说道:“袁少侠又何必难为区区一个把总?”袁承天道:“天下之势,多行不义必自毙!戴长老你们丐帮助纣为虐,残害同道,不怕将来天道好还么?”戴复古听了非但不怒,反而仰天哈哈大笑道:“袁少侠枉你身为袁门少主,连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都不懂!你以为你们袁门可以对抗朝廷么?你妄想一人对抗一国,焉有不败之理?还是我丐帮秦帮主识时务,知大局,知道天数不可扭转,所以为朝廷效力,不胜似你们袁门四处逃亡,定无定所,为朝廷所缉拿,只有亡命天涯,你说你何苦来,与朝廷冰释前嫌不好么?非要想着什么反清复明的大业,在我终究是水中月,梦中花,可遇不可求,枉然死了好多袁门兄弟,真是不值得!” 袁承天不以为意,郎声长天道:“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入生门。仙道贵升,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郎太空。惟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峰。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长声不绝,震聋发聩,犹如青天霹雳惊醒世上多少的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零落如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戴复古见这袁承天中气充沛,让这道派的《度人世经》长声诵了出来,但觉的歌声嘹亮,震动每个人的心脉,这是度人为善,去除苦厄的不二法门,所以既使有人不明所以,但是心灵深处依旧可以感到这天地之间总有一股不灭千古的正气依然存在,所以乾坤从来不会倒悬! 戴复古又岂会理解其中的奥妙,他只是想着功名利禄,早已将什么仁义道德抛到九霄云外,所以不明白什么“高上清灵美,悲歌郎太空。惟欲天道成,不欲人道穷……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峰。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所以他见袁承天将这《度世人经》诵完,这才一挥掌中竹棒,说道:“袁少侠在下不懂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义,只知道为人在世只要随心所欲,为我所用也就是了,至于什么经纬天地不是我等所乞求的,所以袁少侠今日只怕你难逃公道!你是束手就缚还是自戕于此?”袁承天听他大言不惭,心想:他们丐帮看来无法可救,人人不再思念故国,至于反清复明的决心再也没有,只是一味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至于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已然不是他们所追求的,他们所追求的只是眼前之物!他心中不禁长叹,好好一个丐帮,今日沦为世俗,真是让人感慨不已。 戴复古忽然出竹棒点他胸口,他要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杀袁承天个措手不及。只是他忘了这袁承天又岂是易与之辈。便在他未动欲动之时已然惊觉,只是不出手,要他出招。他的意思是礼让于他,不为己甚,这本就是他的做人原则!戴复古竹棒中途忽然加大劲力,只听竹棒嗡嗡作响,可见他已是全力施为,一力将其拿下。袁承天眼见竹棒临近,忽然左倏出拿位棒头,不让其前进半步。戴复古未料到他出手如此之准,竟而一击得手。他便使力回夺,岂料其不为所动。袁承天见满面通红,便自撤手道:“去吧!”只见戴复古一得自由,便自向后直跌出去,竟拿势不住,蹬蹬退出十丈开外,本要沉气拿桩站住,岂料这昆仑派玄门正宗的运气功与别派不同,不是一发既消,而是后发而至,绵绵不绝,余力不消;所以这戴复古虽为丐帮的传功长老武功自是不低,可是依旧拿捏不住,跌倒在坐,一时觉得自己堂堂丐帮长老今日挫败于后辈小子手上,颜面无存,气得无以复加,却又无法,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其实倒不是他无应变之能,只是自己落败实在出乎他之所料,一时头脑中浑乱,以至于不知如何是好! 袁承天不愿与这些人多所纠缠,所以转身欲走。忽然长街那头有大队清兵涌来——原来是巡兵发现这边有人胆敢戕杀官兵,所以报讯于步兵统领。步兵统领本是守护京师安全,所以不敢怠慢便去禀告九门提督,让他本人亲自裁夺,因为九门提督是为卫护京城治安首脑,不可逾越于他,所以这步兵统领便请示九门提督。 傅传书听到有人胆敢光天华日之下于京城长街之上戕杀于官兵,而且艺高人胆大,如入无人之境,不觉冲冲大怒,心想谁人有这么大的胆,诛杀官兵,可不是吃了熊心,食了豹胆。他现已被摄政王擢升为九门提督,已是显赫身份,便觉得天下无人与其当锋,意得志满之时便觉是人生最大快意之事,心想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他远远见有人要走,有官兵挥刀砍向他后背。不料其人并不回身后顾,只是右足反转踢出,婉转如意之间竟将这名官兵毙命当场。接着又有几名官兵见同伴横死,呐喊一声冲杀而来,挥枪持刀向着他招呼。只见他右手反掌而出,竟而将来敌的兵器一一缴下,只听得乒乒乓乓响声,接着有人惨叫,显是被击中要害,一时官兵鬼哭狼嚎,狼狈不堪!傅传书远远见了这些清兵平昔养尊处优,对付无辜百姓也许绰绰有余,但是一临大敌,便自溃不成军,也真是无能。他催马前行,疾行而至,待等到了切近,控缰在手,翻身下马,甩手将缰绳甩给一名士兵,令他看管马匹,然后毅然来到切近,本要大声斥责,忽然又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呀袁师弟!只是你杀官造反却是不对,非但不对,而且是忤逆大罪,罪在不赦,师兄我本想为你网开一面,只是不能,因为朝廷律法所在,我虽为朝廷命官——九门提督,却也不能公然包庇于你,——所以袁师弟你是束手就缚,还是要我动手?” 袁承天道:“掌门大师兄我虽不在昆仑派,但是心在昆仑,而且师父情义弟子终生不忘,虽然师父壮志未酬,但是我信他老人家在之灵也会护佑昆仑派正气长存,斩妖除魔,荡尽乾坤秽气!”他这一番明是指自己不忘同门之谊,又且指出昆仑派弟子应以汉人名节为要,不能助纣为虐,否则何以为人?潜意识里指出大师兄傅传书为了功名忘了自己初心,以至入了魔道,虽是指责亦有规劝之意,奈何这位掌门大师兄心意己坚,已然不为所动,听这位袁师弟说出这番话来,觉得不可理喻。 傅传书见这位袁师弟心中依旧执念恢复明室天下,心想:你这样执着未必有功,却是有罪。便是皇帝私下视你于手足,可是当今是摄政王临朝岂能任由你们袁门一任坐大,所以只要摄政王向皇上谏言,皇上只有应允,而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你们袁门是朝廷的乱党,所以便身处险境,以你区区袁门,纵然势大,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尽有其分舵,只怕也不过十余万众,想与朝廷一争长短,只怕也难,将来恐怕要处万劫不复之地步! 袁承天见大师兄眉目之间都透着狠辣,似乎今日不拿下决不罢休的样子,心想:大师兄你纵然有本事,为什么非要行这倒行逆使之事,为天下正道人士所不齿,全然忘却了师门的门规,竟而让昆仑派推入万劫不复之深渊,你竟心不愧疚,只怕将来难有颜面见昆仑派历代掌门。 戴复古见到这新任的九门提督来到,而且知道他们原本是昆仑派的师兄弟,后来袁承天成为袁门少主——其实他本来就是袁门少主,只是先前将帮中事务交于几位堂主处置,以至各自为政,被朝廷得了间隙,四下缉拿,以至事业凋零,好在后来袁承天回归袁门,主持事务,才有了中兴之举,而今四大堂主都忠心一人,更是怀着“反清复明”的决心,因为有袁少主领导,还怕着什么?所以天下州府时有饥民与官府放对,其实背后都有袁门弟子参与,否则只怕一事无成,所以朝廷很为震怒,尤其以摄政王和多隆阿将军为最,在他们眼中对待天下乱党——尤其如袁门这般抵死与朝廷为敌的门派,决不故息迁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摄政王重金礼聘这傅传书归顺王府,他知道这傅传书和袁门少主袁承天师承一脉,只是他们一个是反清复明的江湖帮派,而傅传书虽执掌昆仑掌门衣钵,只是并无反清复明之志,只是想着朝廷的官爵,所以两个人的思想天差地别,所以便以傅传书对付这袁承天是才好不过了的,因为他们是师兄弟,对彼此武功都知之甚详,所以让他们相恨相杀是为上上策,这也是摄政王计谋之一;只是傅传书还自以为是,对摄政王擢升自己为九门提督之职还犹自感激涕零,仿佛人家于他有再造爹娘之恩,其实这也是摄政王多铎想要的效果。摄政王见这傅传书对自己的话言听计听,一幅马首是瞻,恭敬如仪的样子,心里甚是欢喜,心想:如果多福安有他一半的武功本事那该多好,只是不能;莫如将来有了机会收他为义子,可以辅助自己左右,将有倘若我坐拥天下,那么他便是世子,至于多福安现在浑浑噩噩的模样,不堪大用,还是这傅传书人物俊逸,潇洒出尘之态,甚合吾意。他倒想的好,只是有时天意多变,人心难测! 戴复古来到傅传书面前,恭敬如仪道:“大人,你还不出手拿下这袁门首逆?”傅传书见不出手已是不行,看来今日和小师弟有的一拼,只是此时他倒不想出手,因为他如果将袁师弟拿住走到王府,只怕摄政王立刻便要杀之,因为摄政王已然对这袁门恨之入骨,不杀之不快。自己虽然可以得赏,只怕嘉庆皇帝犹有不肯,便会无形中迁怒于自己,以为冒功领赏,杀了袁兄弟,岂不恼恨有加,因为他也听到坊间传闻这位少年皇帝心仪袁承天,视为手足兄弟,往往无话不谈,可说情交莫逆! 傅传书知道这丐帮长老和帮主秦于卫见自己升任九门提督之职,兵权甚重,而他们丐帮却被摄政王置于一旁,不矛置喙,心中着实难受,可是又无由发作,只有憋了肚子气,心中自是不服,心想:他区区昆仑派地处边垂,怎么可以和自己丐帮一较长短,何况丐帮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帮众不下三十万之重,又岂是他昆仑派可以比拟的,王爷为何舍本逐本,实在让人不明白?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摄政王有意于这傅传书,想要收他为义子,所以便事事遂他心思,这又岂是丐帮秦于卫所能比拟的了?又况且这秦于卫资质平平,毫无出众之处,如果不是有四位堂主扶持,只怕早已为别人所取代,所以心中只是要借重他丐帮天下势力,对于这秦于卫本人却不十分看重,虽不重用,却也不能疏远,所以两下心知肚明倒也相安无事。今日这戴复古可寻着了机会,自然不容还傅传书稍有犹疑,促他下场与袁承天相生相杀。傅传书却也不可以推辞,因为缉拿天下反清复明的袁门中人,便是他的职责所在,不能够推脱?他只有出手,谁教他此时是九门提督,职责所在,不得不出手。 袁承天见这戴复古催促大师兄出手,已知这大师兄此时职务非小,看情形是九门提督,因为从他的官服可见,但见今日大师兄不比往时,只见其顶戴花领,一颗红宝石煜煜有光,更兼身着武服,绣着蟒龙可是显得英武非凡,气势压人。这九门提督一职非同小可,在有清一代是卫戍京城治安防务的最高长官——全名称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初时设立于康熙十三年,初时为驻京武官大员,主要职责便是BJ内城九座城门: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安定门、德胜门、东直门、西直门、朝阳门、阜成门;内外的卫护和门禁,更兼职责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其实是为清朝皇室禁军的统领的负责人,人数始终保持在三万之重,器械精良,本为皇帝本人亲任,可是而今这摄政王绕过皇帝,亲自擢任这傅传书为九门提督,其野心昭然若揭,——因为自嘉庆皇帝上位以来将其官职升为从一品,非满清权贵不得担任此职,先门卢照林之所以可以做到这九门提督之职,皆因他于先皇有不世之恩——当年反清复明人士在济南大明湖畔刺杀皇主,是这位汉人将领舍生取义挡住毒箭,让皇帝幸免于难,所以到了嘉庆临位也就不再更换满洲人做这九门提督,将他视为心腹,卢照林也是感激涕零,誓言为皇上肝脑涂地,向来为嘉庆皇帝倚重,谁料而今摄政王竟以那大不敬之罪革去卢照林九门提督之职,让这傅传书做了这位置,虽然不甘却也无法,因为现在的情刑皇帝身边除了四大顾命大臣和禁城侍卫,似乎也无其它势力,如果和摄政王鱼死网破,只怕毫无胜出的机会,嘉庆皇帝知道自己身在危城,只有韬光养晦,暂时隐忍,只待将来龙跃于渊,再行鹤唳九天之举,将这忤逆隐有篡位之心的摄政王一举拿下,方出今时之恶气,否则何以君临天下? 傅传书知道自己再不出手,便为人落下口实,所以他从一名兵士手中取过一条白蜡杆子枪,噗地抖了一个大大的枪花,向着袁承天道:“袁师弟,师兄不恭了,请出剑。”袁承天不欲以自己的轩辕神剑对付师兄手中普通的长枪,便也从一名兵士手中取了一把长剑,刷地耍了个剑法,说道:“我虽在袁门,但是咱们还有同门之谊,所以我还是尊你为大师兄,至于你领受不领受,我也是无法。”傅传书长枪一抖,便向着袁承天刺去。袁承天也不敢托大怠慢,因为他知道这位大师兄自承师父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内功心法以来,便隐隐武功大成,所以不可以小觑。虽然袁承天的“乾坤一指”和“国殇剑法”也是不世武功,可是说到内功只怕尤有不足。今日见这大师兄掌中这杆枪使出,以气御枪,枪身均是劲气所罩,便是长枪之上的红缨也被他内力震动飞扬而起,可见大师兄此时已然全力施为,因为在场众人都是武功在身,尤其是这戴复古更是大高手,否则何以做到丐帮传功长老的位置,所以他也不可以手下容情,被人瞧破,落下口实,他便难以在京城立足,恐怕还有杀身之祸也未可知?所以袁承天见大师兄长枪到处卷起阵阵阴风,也不深责于他,因为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所以身有同感,便如他身为袁门少主一样不能随心所欲,处处拘于形骸,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傅传书见袁师兄出剑总是点到为止,不为己甚,知道这位小师弟从来悲天悯人,不为己甚,可是有时别人看他仁慈便觉他是个不会心机,不通时务的傻子,以为可欺,总是暗中讥讽于他,觉得他仿佛是个不入流的怪物,处处与别人不同,好像是孤高傲岸,又似乎众人皆醉我独清,于这浊世中为卓立不群之人物!可是世人又有几人知他真心地,只是看其虚表,以为不堪大用,所以多以诽谤为事。——可是他从来不记恨这些人,觉得他们人人愚不可言,身在浊世而不以为苦,反以为乐,不知道自己的本来真面目,所以一个个沉沦于斯,这也是无可救药之事!纵然袁承天于苍茫世间奔走呼号,似乎也无济于事,难以唤醒奴役不自觉醒的人! 戴复古又岂有看不出端倪,见这袁承天本来可以一剑洞穿傅传书小腹,却在紧要关头,偏偏失了准头,不再招式用老便自换招,处处容让于这位掌门大师兄傅传书。傅传书已看出戴复古的眼神之意,他便压低声音道:“袁师弟现在是生死以之的事情,你莫容让于我,既使你不下杀招我也不领这份情。你要知道我现在已是九门提督,为皇家效命,可说身不由己,缉捕天下乱党乃是我职责所在,所以今日你只怕难脱干休,所以你要全力施为,否则……” 袁承天见大师兄话说到这份上,自己再行一味容让,便是看他不起,当这众人之面时间长了便是一般官兵也会瞧出端倪,自己怎么令大师兄难堪,当众出乖露丑下不台,想到此处,他便剑锋一转,剑招由先前的轻灵毫无杀气转为剑气笼罩,一时竟让这傅传书近身不得。傅传书忽见小师弟展开这剑法与适才大相径庭,处处透着天地悲凉,万古长悲的气氛,虽然他未习得这剑法,但已隐隐猜到便是那昆仑的绝世剑法——《国殇剑法》——是为卫国英雄的一曲悲歌。《国殇》本是楚辞一章,乃当年楚国屈原所做,歌诵那些为国战争而亡的战士,虽人亡而精神不倒,屹立于千年!千年以降,后人诵之依旧可以感触到这直激灵魂的不屈篇章,让人不能自禁而泪流于面。巜国殇剑法》虽中有悲凉,然而更多的是赞扬勇士的英勇无畏,所以剑法融入悲凉与毅然的决绝之心,剑法之中仿佛可见中有已故士兵的亡灵在舞动,夺其心魄,动人意志,可以与武当的《玄武剑法》并驾齐驱,而了无愧色,似乎更上一层,因为武当那套剑法只是护身卫道之用,而这《国殇剑法》却迥然不同,是护卫家国,佑护天下生灵为己任的无上剑法,所以高下立判! 傅传书虽闻《国殇剑法》,只是未见过有人施展过,今日一睹才知道这剑法威力非常,是常人所难以匹敌,不由心想:小师弟怎么会有机缘得到这剑谱?莫非师父有私心,私下教他的,可是想想也从未见过师父私下展演过,似乎他也只是只闻其名,而不知其剑法?其实这个中际会因原也只有袁承天知道,如果他不说天下谁人会知。他本不愿今日施展这《国殇剑法》只是见大师兄手中长枪已是咄咄逼人之至,自己也不能够再卫护于他,否则只怕死的便是自己,所以只有全力施为。 众清兵见自己上司长官将一条长枪舞得如龙出海,如龙入九霄,有时似乎犹有苍龙在吟,如入无人之境,竟而将一条长枪舞得出神入化,让人叹为观止。不由得都为这傅传书喝彩,而对袁承天的《国殇剑法》则置若罔闻,如视不见,虽然《国殇剑法》更加一筹,奈何他是忤逆朝廷的乱党,所以便是心中赞佩,口中却也不可以说出来,否则长官颜面何存? 戴复古见这袁承天施展这《国殇剑法》古朴之中透着心中愤懑更有壮志难酬的浩叹,尤以那几式剑招“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最为凌厉悲凉,天地之间起了阴风,白昼之间忽然变作漆黑,忽又天雷滚滚,于这阴雾苍茫中仿佛又见那为国战死的士兵,他们又自活转来,与敌人再自厮杀,仿佛英灵附体,而袁承天又以剑引之,其势不唯不大,一时之间悲凉杀气充塞于天地之间!天地有正气,浩然亦存之。正道在何方?长剑去留存!踏碎山河路,回首已是秋。但愿心长存,乾坤有我名?袁承天手掣长剑,仿佛引导神灵。众人都身罩阴气苍茫间,人人迷离其间,但觉心志已失,不受控制。其实这是天气偶然所变,只是不常有,因为世人少见为怪,便以为这袁承天果是天上天煞孤星降落凡尘,以至有此能为!袁承天见大师兄似乎力有不逮,堪有败迹,心想:自己何苦为难于他?只有行借刀杀人之计,使大师兄可以全身而去,回去又可以交代差事,不至于为皇帝斥责!他于苍茫之中见到那戴复古正在那低首想着什么?心想:这便是机会。他移行换步于旋踵之间已到了他身周。待他惊觉想要还手之时,已足迟了。只见袁承天剑交左手,右手于间不容发之际点他背后命门诸穴,让他手不抬,口不能张,只是双腿可以走路,因为他要行要挟之事以脱重围! 他随之长啸声中苍茫雾气四下散去,众官兵此时但见这位丐帮长老戴复古为人所制,显得十分狼狈。袁承天此时已抛去长剑,以右掌抵他命门穴,只要他敢长声或者有什么企图,那么自己右掌只要内力轻轻吐出,击中命门大穴,那么这戴复古便非死不可,想来他也不可敢忤逆自己的行为,只有言听计从。傅传书见袁师弟出此下策,也是为他的计谋称赞,这样一来他们便不会再行残杀,因为若论真实本领只怕他傅传书未必是其对手,自己总然处于不利地步,现在好了他手中有了丐帮传功长老,便可以喝令官兵后退,自己可以安然无样地走出去,可说是两全其美,免了师门师兄相残为江湖人士所诒笑,可说袁师弟这步棋走的甚好! 戴复古此时说话不得,只有为袁承天所迫,走出清兵包围。傅传书也佯作大仁大义,喝令众官兵不得私自行事,否则这戴长老便有性命,于摄政王那里不好交代。这话也合乎其理,全然是为了这戴复古的性命安危着想,也不无道理。可是在这戴复古耳中听来全然是虚情假义的话,因为他老早便看出这袁承天不欲与这傅传书生死以之,因为可见他心中顾念师门同谊,不愿相残,他便出此下策,以自己为要挟,迫清兵和傅传书退让;而傅传书则顺水人性地接了下来,让这戴复古看不到他们同门相残的情形。戴复古想到自己竟被他们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心中肺都要气炸了,心想:好你们两个人,将来我有不死之时再行了帐,决然不会就此罢休! 众清兵见这袁承天挟迫着这戴复古走出重围,看着袁承天从他们身边施施然走过,虽心中有气,却是无法,因为上司有命,任他们谁也不敢忤逆上司,所以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去。戴复古想要全力反击,怎耐全身施不出气力,因为命门穴被人拿住,所以丝毫无有反抗之力,心中亦是沮丧之极,心想:岂难道自己一世英名竟要毁于人手,自己以后还如何在丐帮自处?一时之间懊恼不己,却是无法。 走出里许,袁承天这才放脱了手,然后恭敬如仪道:“戴长老,在下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戴复古一得自由,便要出手,可是稍一运气,但觉体内之气息已不受控制,四下游力,自己想要反击却是无能为力,只有看着袁承天扬长而去,待要追赶已是望尘莫及,心中不禁长叹:我堂堂丐帮传功长老,今日竟挫败于这姓袁的小子手上,也真是无能!这时有人用手拍他肩臂。戴复古一受惊吓,不加思索甩手出招将后反击了出去。他身后之人本要张口说话,不意这戴复古出手已至,于是亦是出掌相还,耳中之听“啪”地一声响亮,两人均后退几步。戴复古刚要发作斥责是什么奸邪小人偷袭暗算,却见身后之人却是九门提督傅传书,正冷冷地看他,眼神之中分明透露着责怪之意。 戴复古虽在丐帮是为传功长老,地位尊崇,然后到了京都投于摄政王府,那么便是朝廷中人,便受朝廷律法约束,不能再如先前闲云野鹤,无拘无束,所以身在官家不自由!今日他见傅传书也要行礼恭敬,因为人家可是九门提督——威权所在,不得不小心应付,谨慎行事。傅传书知道自己适才背后拍他实在出于唐突,也难怪这戴复古要出手反击,这也原怪不得他,便笑道:“戴长老,适才在下多有唐突勿怪勿怪!”戴复古道:“标下怎敢!只是大人今日走脱袁承天,只怕异日便难擒拿?” 傅传书道:“日后总有机会,也不急在一时,因为剿灭袁门也非一日之功,要徐徐图之,不可意气用气,否则便功亏一篑,得不偿失,——所以只有以后图之。戴长老他身体无碍吧?”戴复古道:“大人高见,在下无恙,只是今日标下无能,为其所迫,否则大人定可以一举将其拿下,岂不是大功一件?”傅传书道:“一切皆有定数,也不忙在一时,你也不必心心念念,机会总是有的。” 他回头正见官兵听他号令行事。他见天色已晚,分下令官兵分作几队巡视京城治安防务,再有便是分咐几支精锐分守各个城门,严查行踪可疑之人;再者二队人马去缉查酒楼歌坊烟花之地,因为那里本是罪恶渊薮,往往藏匿大奸巨恶,一切调度得当,本部人马:步兵和骑兵各回各个军营,他则径回摄政王府,向王爷多铎说明事情原委——因为多铎一向是心多猜忌,而且王府中侍卫四下行动,刺探京城中各处消息,其行动诡秘犹胜明代之锦衣卫、东厂与西厂;所以任何事情都瞒他不住,只有向其禀告,以释其疑心,否则只怕自己便难为所用,其实这也是傅传书高明之处,知道自己不能恃宠而骄,因为这位摄政王的脾性从来暴戾无情,虽有时也故念亲情,可是一旦涉及自身的利害关系,只怕他便会毫不留情,斩草锄根,不留后患,所以自己做事都要谨小慎微,不可以出了纰露,否则只怕无幸,所以他分派事务已了,便急匆匆回王府回禀这其间所发生的事。 袁承天出得城外,但觉一身轻,长长叹了口气,只见路径人家屋角犹有积雪,还有那梅花在开放,丝丝缕缕淡淡清香入人心脾,不觉得想起那“亘古男儿一放翁”的南宋诗人陆务观的一首词,那词却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心中不禁想到这位忠心报国的诗人,一生遭人排挤,不为南宋朝廷所用,虽有扭转乾坤之力,而无报国之门,只有郁郁而终,不可谓不悲哀!这也是千年以降的憾事,便是目前不也是这情形,先前袁督师也是一心报效朝廷,谁想朝廷却为奸党把持,污人通敌卖国,行刑京城菜市口,是为百年来的憾事。从来英雄都是悲哀,因为他们不肯于这浊世之中随波逐流,所以为他人所不容,因为举世皆浊你独清,别人自然不能你好到那里去,所以只有扼杀一道! 他来到这株梅花树前,可见白雪晶莹,心中却是沉甸甸,不由感发。忽然这户人家木门吱呀打开,走出总角小孩,正点燃一串爆竹抛在空中,只听得噼辟啪啪响动,红皮纸屑在夜晚的空中翻开。他见到此情形,又想起自己那时的情形,虽然贫苦却不寂寞孤独,那时自己虽衣衫破烂,但是还有爹娘护持,不让领家恶少欺凌。娘亲总是对恶人不妥协,总是义无反顾,她是袁承天的做人的好榜样,在他这一生中娘亲最强无畏的,因为她知道在这恶的世界中没有人会你强出头,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勇敢承担,否则别人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欺凌!所以袁承天在后来的苦难中遇到困苦从不掉泪,因为他知道他太多的悲苦人家也不会可怜你——谁教你是个小乞儿,无依无恃,便应该被人家欺负!他有时便想:上天何其不公,将世上之人强行分为三六九等,贱踏别人,以为快乐,殊不知这是有违天道!其实上天无亲,只与善人,然后世事多是不堪:有人饿死在街头,有人乞食被人逐,有人无德却富贵,不一而足……有时他只想叩问苍天:何处是乐土? 第一百四十七章 故人心上过.山河已是秋.相思同淋雪.此生共白头 袁承天正自想的入神,不防从那低矮的大屋中走出一位老者,只见他垂垂老矣,眼中无光,对未来一片茫然,看不到丝毫希望,也许他活着只为了家人,人生从来就不是坦途,充满了无奈和辛酸。老者见袁承天衣着单衣,伫立于这冬日寒风中,心生怜悯,说道:“公子,外面风寒,小心着了风寒便不好了,还是到屋中稍坐。”袁承天便随他进了大屋,只见陋室空空,只是屋中生了炭火,适才那总角的小儿便又来,见了袁承天便道:“大哥哥,你适才看什么风景?不冷么?”袁承天见他手中犹有爆竹,只是破衣棉裤,心中辛酸,从来穷人家的孩子都这样?老者道:“小孩子家一旁玩去。”这小儿却道:“爷爷,我也不小了,你老是小瞧人家,——只是爹爹何时又来?娘亲又去哪了?” 老者听到他问这话,不觉得眼泪便要流下来,因为他不愿当着孩子的面说出以往种种伤心往事,便借机打发孩子去里间屋温习书塾先生交代的功课,然后长长叹了口气,一个人似自言自语说起以往种种情由。原来这老者本来有个儿子,还有老婆婆和儿媳一家本来天伦之乐,可是谁想三年前边疆告急,朝廷大征兵,竟将儿子强行拉去,不想战死在沙场,可叹人生总是无奈,穷人家的孩子那有生死自由的注定,天命由他定,生死尽操人手,国家兴亡,那是朝廷的事,于百姓无关,似乎从古至今,以一贯之,从未更改,便如那张养浩所言:峰恋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从来的帝王都是如此,我等小民只有苟延残喘,再无他求,谁教我们是平民百姓!”袁承天听他说得悲苦,想想也确然不错,天下民众都在苦难流离中,似乎看不到希望,只有无尽的思念故国之情! 这时那小儿又来,似乎不知人间愁苦,向这老者讨糖吃。老者无奈只有摊开双手,苦笑道:“阿丙,咱们穷人家那有多余的很钱去买糖果?唉,有人说乱离人不如太平犬,现在看是太平,实则危机四伏,只是皇帝他未必全然知道,为奸人蒙蔽,实在不堪!”袁承天知道皇帝未必不知道自摄政王秉政以来,便排除异己,而下对袁门大兴问罪,督促天下州府县衙有司衙门全力捕杀,决不容情,是以天下反清复明的仁人义士对他全然恨之入骨,恨不能食肉寝皮,可是每每赴京行刺都告以失败,因为这摄政王计谋百出,而且猜忌心重,于行走之间往往狼顾,便是怕着有人暗中行刺于他,以至江湖中的英雄好汉非但难以杀他,反而身陷囹圄死于非命,虽然每次行刺都告失败,可是天下英雄杀贼之心不死,依旧行那前仆后继之事,这也使得摄政王大为震怒,更是酷刑百出,想让天下人禁声,可是他还是小瞧天下的千千万万的汉人,当年虽然崇祯皇帝身死国亡,可是在汉人心目中大明虽亡尤在,百多年来依旧不忘于怀,于每天清明便会遥向南方凭空祭吊,只是不知何是才是太平乐土? 袁承天从怀中取些许银子交给这老者,便行告辞。老者还要挽留,袁承天因有要务在身,便再三谢过老者的隆情厚意,便悄悄离开这农舍,转过身来又见浓。花厅之中,摄政王见傅传书和那丐帮长老戴复古二人空手而归,并不见那袁门少主的影子,心中不快,可是他又不能发作,因为此时正是他——摄政王正是重用人材之际;今次傅传书可说尽率步兵营中精锐的兵士去缉拿区区袁承天一人,竟而一无所得,想想便来气。他再怎么控制也是不行,于是脸上怒容显而易见,透着杀人的决心!傅传书一进花厅,便可以明显感到气氛不对,尤见这摄政王脸色不豫,神情之间透着不满,便知是自己无能,未能拿下袁承天,让他脱逃;所以心中颇多不满,可是又不能太过于计较,否则英雄心生怨言,不免人人离心离德,那样便得不偿失,所以尽量收回愁绪的心。 傅传书见这摄政王脸有不豫之色,便不落座,心知此时不能落座,以免王爷再有嗔意。摄政王多铎见傅传书如此举动,心中甚是欣慰,心想合府上下,也只有这傅传书甚知吾意,其它的人也就算了吧!戴复古也只有垂手而立,自然不敢落座。 多铎笑道:“傅掌门你现在已是九门提督,职务非小,面见本王也不必谨小慎微了!”傅传书忙甩袖单手叩地,行礼道:“标下晓得!如若没有王爷力谏擢升小人何德何能居此高位!”多铎听在心中十分受用,笑道:“本王只是见你是个英雄,不惜助你一臂之力罢了,最紧要的还是有真实本领,否则一切免谈。今日有一件大事却要交付于你!”傅传书道:“但请王爷说来,在下无有不尊!”多铎道:“本王膝下的婉兮格格年岁也不小了!”他眼光看着傅传书。傅传书的心不由紧了紧,心想:他莫不是想将这位婉兮格格……多铎见他显出担忧的样子,心中好笑,话锋一转说道:“傅统领皇宫禁内你大约知道吧?”傅传书不明白这位摄政王为何忽然之间顾左右而言它,不知其用意,只有诺诺连声,听他下文。多铎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千古皆然的事情!婉兮也不小了,年已及笄!又况且当今皇帝虽有皇后,但是并无所出,所以本王便毛遂自荐将婉兮格格推荐于皇上,升为皇贵妃,择日便议完婚;傅统领皇帝大婚之时朝中人员众多,治安便有所繁乱,为免祸生意乱,所以我便向皇上、皇太后谏言让傅统领人会同步兵军营人等入驻禁内,以维持治安!此等事件干系重大,望傅统领千万小心在意,不可以稍有疏忽,否则非但皇太后怪罪,便是本王也是不答允的,所以你务必要千万小心在意行事!” 傅传书听到多铎说这番话,心才放了下来,只是转念一想:不对啊!我听王府中侍卫私下里说这婉兮格格心仪袁门忠孝堂主温如玉,而此次摄政王却要力谏格格做皇贵妃,难道这位婉兮格格便不反对么?其实他这想法未免天真,因为自古三从四德是人的标准,她怎么可以忤逆阿玛之意?虽然三从四德是汉人的说辞,可是满洲人自入主中土,也是深受其影响,潜移默化之下也欣然接受,而且君臣之间也是君君臣臣的戒规,不可逾越,有时更甚于汉人,因为他们要得是长治久安,至于人的真性情也就置之不管了。今日摄政王只所以欲让婉兮格格与皇帝大婚,其意不言自明,欲效当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只是有一点他全然忘了,而今的嘉庆皇帝不比汉献帝懦弱无力;他——嘉庆皇帝则谋动先机,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势力不足以和摄政王相抗衡,所以只有隐忍,以待时机;今次摄政王此举,他也不能忤逆其意,否则便会引起他的疑心,那样一来便步步受困,不得自由,所以纵然心不甘情不愿,也只有违心领受,这也是无法可想之事。 多铎见傅传书似有所思,便问道:“傅统领你想什么?”傅传书这才从臆想之中省来,忙叉手为礼道:“王爷,标下只是想如何卫护皇家安全为主,所以……”多铎笑道:“好,傅统领不日便是皇帝大婚之日,你也下去好好筹划,以防万一!”傅传书应了声喏退出花厅,只留下了这丐帮长老戴复古,说道:“戴长老你会同贵派的执法长老陈元龙一同守卫王府安全。”因为傅传书此时已升任九门提督,已不能在王府效力,只有在军营,所以守卫王府的安全便全落在这陈元龙和戴复古二人肩上。戴复古自然不能推辞,因为他们本就是多铎王爷重金礼聘而来,又况且还有武当、少林、沧浪和僵尸门效力于王府,而王爷独独对丐帮垂青,其实也只是为了其庞大的势力,便是在京都他们的丐帮门人弟子也不下万人之众,秘密分布于市廛坊间歌肆酒楼,所以他便十分倚重,放眼天下,难有其它帮派可以与其匹敌的,也许只有袁门可以与其一争长短,因为袁门的宗旨便是天下苦难之人皆为异姓兄弟姊妹,不分彼此,互助友爱,天下一家;更况且他们袁门的最主要的宗旨是:反清复明,所以天下苦难人尽为其用,人人向往故国明月,人人向往众生平等,古人尚知: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有,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做,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戴复古见此间无事,便告退出来。多铎见他走远,这才唤帷幄之后一个出来,原来是王府中的侍卫。多铎见他神情不对,问道:“有什么事么?”这得卫低低道:“禀王爷,格格己经二日未进食,还私下说着什么死也不嫁的话!”多铎闻言震怒道:“浑帐!”这侍卫见王爷震怒,以为自己适才说错了话,惊得普通一下跪了下来。多铎见他这模样,才觉得一时失态,便轻轻嗽了一下,以为掩饰,说道:“本王不是说你!婉兮这丫头便是从小被福晋娇惯坏了,不懂得阿玛的一片良苦用心,天下正不知有多少女子渴望身入皇宫,得享荣华,——可是,她——偏偏不知好,还以为阿玛害她,你说可气不可气?”这名侍卫这才敢稍喘口气,便喏喏连声。多铎心烦意乱,摆手让这名侍卫下去。 晚晴侧福晋看着灯光,仿佛有着心事,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怔。夜已深了,外面王府依旧灯光如昼,还有巡视的侍卫和兵士,不知为何她近来心事烦乱,尤其今日听闻王爷要将婉兮格格与皇上完婚,更是惊出意外,因为她知道这位格格是自己所出,性情自然的很;她不是一个市俗的人,是个心高气傲,不落下尘的女孩子,又况且她也听到侍卫之间传闻说这婉兮似乎和那袁门忠孝堂主温如玉尚有一段情,所以对摄政王此次一意行事,心中其实颇为不满,因为他这样做全然不顾及婉兮的感受,他只是为了个人的权谋而不惜牺牲了女儿的心愿;可是自己虽身为王府的侧福晋,似乎也无力去改变,因为她也素知这位摄政王一向独断专行,而且一己行事,从来听不进别人的话,所以此次婉兮和皇帝大婚已然是不可更改的事,自己纵然向王爷求告只怕无功,反而有罪。一时之间她柔肠百断,忧愁不断,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婉兮好可怜,因为人生在世如若不能称意那才叫悲哀! 忽然有轻轻脚步响来。晚晴侧福晋抬头只见是那一脸泪痕的婉兮格格,只见她再无昔日妩媚动人,反而看上去憔悴了容颜,不由得心中一酸,几乎便要将她揽入怀中,叫一声“可怜的孩儿!” 婉兮格格见了额娘不觉失声痛哭,一下扑倒在她怀中,一时泣不成声。晚晴侧福晋用手抚摩她的头顶,柔声道:“婉兮你莫要哭了,你哭得额娘也不禁要痛哭起来!”一时间两个人顿时成了泪人!人生世间,最苦莫过于一个情字!这一个情字害死天下多少英雄好汉! 婉兮格格哭道:“可是,额娘,婉兮不要嫁人!我要一个人终老一生,一个人守在王府,陪伴阿玛和额娘!”晚晴侧福晋道:“傻孩子,你怎么尽说这种傻话。女孩家大了终究要嫁人的,更何况你也不小了,年已及笄,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你阿玛也是为你好,当今皇帝有什么不好?温尔有雅,且又睿智天成,有济世为怀,心念天下的决心,可说是天之骄子,所以你也莫再执拗了,还是顺着你阿玛的意思吧!” 婉兮格格道:“我不要,额娘我便死也不要。”晚晴侧福晋道:“傻孩子,不要执拗。我年轻时也如你一般样子,可是现在不是一样和你阿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么?喜不喜欢一个人,有时不是你所能决定的,有时也许是天命所归!”婉兮格格听额娘说话的意思显而易见是要自己与皇帝大婚,不可做出逾越本份的事,毕竟皇帝虽有时仁慈,可是也未使不会诛杀忤逆其意的人,因为如果皇帝一味仁慈,那么也便不会得有天下,所以她身为福晋,只有苦口婆心劝婉兮格格不可做出仵逆君上的事,因为那可是抄家灭族之祸事,——虽然多铎身为摄政王,权柄甚大,可是还没大到可以随以为之的地步,所以当务之急便是安安稳稳,只待吉辰良日便行与皇帝成婚。——虽然皇帝对此婚事不甚热衷,因为他心目之中只有上官可情,至于皇后也不甚喜欢,所以他表面看上去是君临天下,该当让天下所有人为之欣羡,可是他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又况且皇宫大内还有皇太后在督促于他,让他不要耽于女色,事事躬亲,还要亲力亲为,更要砥砺前行,不可以在皇位上有丝毫懈怠,谁教他是天下共主?谁教他是天下人的表率?所以处处为太皇太后所拘束,不得伸展自由!有时他便想挣脱这皇位,走出这万丈危城,不再与权力斗争为伍,可以携手上官可情远走江海,又或泛舟五湖,不以天下兴亡为己事,只以陶情自我,回归本来!只是这都不行,他想便是这样做也不可以,因为太皇太后也决不允许!更加会斥责于他,不以天下苍生为己念,不以宗庙社稷为重,岂不成了儒弱之人,便是可耻!可是喜欢一个人是终究难已忘情于怀! 晚晴侧福晋好久才安慰住婉兮格格,说道:“婉兮你也不必伤心了,这也许是天命所归吧!”婉兮格格本要反驳,可是当她看到额娘鬓边竟也生了白发,便心有所不忍,她亦知道额娘也有难言之隐!纵使摄政王铎有不臣之心,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想要规劝又是不能,也只有心中默祷愿上天降下福荫,保佑王爷逢凶化吉,一生喜乐!只是她想着别人可是别人却未必如她这般悲天悯人的心思,天下有时多有恨事! 婉兮格格揾去泪水,心想自己伤悲也是徒劳,不知那里可寻找那袁门忠孝堂堂主温如玉温大哥?想起以往种种情事不由得悲从中来,绵绵不可断绝,仿佛又见眼前人,只是刹那芳华,终究是大梦悠悠一场,只是她实在不愿在这美好中醒来,——只因醒来还是苍茫不知何处是归途,意旁徨,心凄凉,只有过往执念一场空。晚晴侧福晋是过来人岂有不知婉兮这心思,心中只有叹息,因为有时人生在世,不是你所能够左右,有时只有听天由命半点不由人!所以世上之人少有欢乐,只有将这愿心埋葬在心底最深处啊!所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又且是:我问道长此生苦,道长一指笑青天。请问世上谁不苦,此生便来这世间!此去青天无多路,偏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见成恨泪成灰! 夜深沉,四下只有王府的守卫在来回橐橐巡视。婉兮格格独坐屋中,只见门外似乎又多了几名看守的侍卫。她知道阿玛名义上是多派人手为了保护安全,其实他是为了防止婉兮格格意外出走,那样他便无法向皇太后交代,更且是为欺君之罪,罪在不赦,所以他便以保护婉兮格格的名义多派人手,加强巡视不让乱党有机可趁。当时他私下又嘱托那丐帮执法长老陈元龙要严加巡视,在格格和皇帝未完婚这段时间内不可以出现丝毫纰漏,否则人人罪在不赦!陈元龙虽表面应承,内心却想:为了自己的权谋,你竟可以牺牲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也真是……待那摄政王走远,他不由长叹,心忖:我丐帮本来可以光明磊落,顶天立地地活着,可是帮主他却功名心重,投顺于朝廷,以至于而今仰人鼻息,不得自由,将丐帮一世的威名毁于一旦,将来有何面目见袁枚袁帮主于地下?自己虽有心中兴丐帮,奈何无人倡议,而且别人都在随波逐流,如果自己自命清高,难免祸临己身,得不偿失,所以只有屈就,只有隐忍,只待将来蛰虫复苏,龙跃九渊!只是目下不是飞腾之举,只有蛰伏!只是心中犹有不平之事,于深夜之中辗转难眠。 皇帝大婚自是震动京师,自上而下都是倾城而出。傅传书是为九门提督,防卫京城治安,所以不敢少有懈怠——因为他着实害怕朝廷乱党再行忤逆之事——行刺皇帝,所以他便夙夜难寐,这时才感到自己职责所在,只有为皇家效命,忙于奔走,一日不得闲,不觉隐隐有了悔意,可是转念一想:待得摄政王得有天下,自己一切的付出皆是值的,要想人上人,只有吃得苦中苦!这样一想他也就心安理得了。 又过三日,便是皇帝迎娶皇贵妃之时。婉兮格格虽有不情愿,也只得委屈求全。凤辇随行走王府侍卫,更有身着官服的丐帮执法长老陈元龙和传功长老戴复古,此时二人身着侍卫官服,便又自不同,气势压人一等。摄政王只所以让他们随从其意不言自明,便是害怕袁门有人滋事生非,因为他亦知道婉兮和袁门忠孝堂主温如玉的事情,所以防患于未然总是不错的了。 凤辇行至乾清门,只见皇家的众内侍和仪人都已恭敬在此。自此而行入禁城内庭,再入坤宁宫,只见大殿之下是文武官员,旌旗招展,是为一十二面,只见每面是为黄龙,在风吹之下烈烈展动,更有宫中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诸宫中女子恭敬如仪。清廷禁内皇帝大婚不似以往汉人皇帝大婚,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只是随意,但是亦是相当隆重,毕竟一国之君不比寻常百姓,所以显得声势浩大,尽显皇家气派!只是嘉庆皇帝殊无欢颜,神情透着无奈,显见他是不情愿接受这大婚,然而恭慈太后却一力赞成,因为在她看来少年皇帝由这位摄政王辅助,似乎更为可靠,因为他可是皇帝的亲皇叔,不比那四位顾命大臣,毕竟疏不间亲,所以她倒认为这是件好事,于皇帝百利无一害,只是她全然忘了有时别人未必靠得住,便如当年玄武门之变,世民杀兄害弟,推刃同气,天下人人侧目,本是同气连枝的好兄弟,却为了天下而反目成仇,同室操戈,为后人所唏嘘不已,所以从来皇庭大内只有勾心斗角,那有亲情可言?只是恭慈太后以为摄政王是为先皇的手足兄弟,断然不会心有忤逆不臣之心,这是想当然的事,可是天下尽有奸邪小人,祸乱朝纲! 皇帝虽满心不情愿,可是恭慈太后有圣谕,自己却也不能公然反对皇额娘这决定,只有委屈求全,似乎再无他法,可是他心底里却是上官可情;可是命运注定他们永远不可以在一起,因为祖宗礼法不可违背,纵然他是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众官员见婉兮格格由宫中侍女引导入坤宁宫。礼毕恭慈太后而入。此时百官已告退,恭慈太后亦是回转慈宁宫安歇。此时已是日转西。坤宁宫暖阁婉兮静坐,一时不知是喜是悲,但见皇帝犹有不豫之色,她的心头便自沉重,以为皇帝看她不堪之用,不由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嘉庆皇帝见她的神色之间似乎透着无奈,心中不免一动,心悲:莫非她也是迫于无奈,因为摄政王忽然行此一举,必是大有深意,也是意在窥伺皇帝的意图,也许还有什么计谋深远,因为他素知这位皇叔从来便不甘于现状,虽然他现在已是摄政王,是多少世人望尘不可及的事,可是对他来说犹是不满足,还是想着君临天下,虽然现在他还不敢不臣之心,可是将来未始不会有,今时他将婉兮与自己大婚,必有所求,只是现在一时还看不出,否非……是要婉兮监视自己不成?可是这又怎么可能,他也知这位婉兮格格不是心有心计的人,与她阿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反而和其额娘晚晴侧福晋性情相近,温尔而雅,仪态万方;可是今日但见她蛾眉蹙起,似有意难平;自己此时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思,因为皇额娘处处干预自己事。让他不能尽情施展自己的胸中的抱负,便是自己的婚姻大事她还要插手,你说他这个皇帝做的也焉无意味,处处受人制肘,外有摄政王窥伺已久,内有皇额娘处处干涉,看以卫护他这个皇儿,其实却适得其返,只是她并不觉得,反而自以为功,却不知皇帝内心的煎熬和无奈,只是无由向人说起;再有就是天下的反清复明的仁人义士,更有袁门近年事业中兴,天下广有信众纷纷如入袁门,直截威胁朝廷,只是他心下犹疑,犹有不信袁兄弟会倡议天下人反对自己,可是这已然是个隐忧,将来必成大患;摄政王可不理会皇帝的意思,四下下诏让州县府道有司衙门得捕袁门忤逆,一时之间天下汹汹,人人自危,可是民间依旧有人行忤逆乱党之事,似乎不可禁止,虽捕杀不少乱党,可是依旧有人加入袁门,已成前仆后继,循循不绝之事。嘉庆皇帝为此事也甚为烦恼,有时便想下诏天下缉捕这袁门,可是事到临头终是不忍,不知为何他总是下不了决心,可是摄政王便不优柔寡断,从来杀伐果断,所以天下的反清复明的英雄好汉对他恨之入骨,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可是总是无由下手,既便行刺也多是功败垂成,有时便想难道天不亡其? 嘉庆皇帝忽然从臆想中省来,因为他忽然发现有一个侍卫正走进来,而且不经他的口谕私自走来,不觉得惊异,便喝问其意欲何为?只见这侍卫仰起脸来,正对着皇帝,这在皇家是为大不敬,是忤逆君上的大罪——他身为大内侍卫而且是护卫宫掖的武士,不会不知道这朝廷严苛的律法和礼仪?这侍卫见皇帝龙颜震怒,却不为所动。只是旁边的婉兮见了却是大惊失色——因方这侍卫不是别人,却是那袁门忠孝堂堂主温如玉——这实在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便是她怎么也未想到温如玉温大哥会此时此刻出现在此,真是意外之喜,又喜又悲,喜者竟可以见到温大哥;悲者自己已身为皇贵妃,似乎以后他们再也不可以相见,那便是相见有时恨有别了! 嘉庆皇帝见婉兮看温如玉的眼神分明透着欲说还休的样子,便知他来必有所因,所以斥道:“你是什么人?敢不经朕口谕便私自闯入殿中?意欲何为?”温如玉见这嘉庆皇帝气势透着不凡,一时威严尽出,且又面目俊逸,犹有睿智,心下也是赞叹,只是这时候不对。他只有收起这心思,笑道:“在下乃是袁门忠孝堂堂主温如玉是也!”嘉庆皇帝笑道:“原来是袁门中人,而且位居堂主,看来职位非小,近来你们少主不知如何!”温如玉也久闻这嘉庆皇帝和少主似乎有过往之情,所以听皇帝如此说话也不惊奇,只淡然道:“少主从来是心无所挂,四海飘踪,只是他心中从来少有关心自己,多是济世为怀,念着天下苍生苦!皇帝你生在皇城大内,怎知天下苍生苦?” 嘉庆皇帝听他出言忤逆,不觉怒上心头,说道:“大胆忤逆乱党,朕自承大位已来,多是砥砺前行,为着天下苍生,每有天灾人祸便令户部拔款以为赈灾天下饥民!朕本慈悲为怀,从来以天下苍生为己念,宵衣旰食,从来不敢稍有懈怠,因为朕受命于天,便当爱护天下子民,——而你们这些天下反清复明之士不明事理,偏偏自以为事,非要与朝廷为敌,妄想恢复你们心目之中的朱明王室,只是可笑之极!难道以前的你们汉人皇帝便英明天纵,不世神武?只怕未必吧?还不是一样无所作为,毫无建树,——便如崇祯这位谥号孝烈皇帝,其实在朕看来他非但不孝,而且无节,因为他一个人的过失,致使天下汉人百姓流离失所,都在罹难之中,以至天下沦陷,为我满洲人所得;但是他的性格朕甚为敬佩,身在煤山自缢以谢天下,试问古往今来又有几个皇帝如他这般性格刚烈?所以朕以为他的谥号该当是刚烈皇帝而不是那徒有虚名的孝烈皇帝!” 温如玉听这位嘉庆皇帝对崇祯皇帝甚为嘉许,心想他还是很中肯,不偏不颇,颇有道理!嘉庆皇帝话锋一转,又道:“只是这位崇祯皇帝朱由检虽心有乾坤,只是无有治国之能,不知制衡朝中文武官员之道,更且刚愎自用,听不得别人谏言,又且心生多疑,对臣下多是不信任,以至君臣上下非是一体,而是离心离德,又且杀了用兵如神,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袁督师!” 温如玉道:“这终究是过往之日,明日黄花,只是目下人人都在忧患之中,虽然朝廷施恩怀柔,也只过是保全你们的天下,也并非出自内心的良善!”嘉庆皇帝见他出言不逊,不由的天颜震怒,斥道:“不是又怎样,你莫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反清复明之士终究是乌合之众,朕有八旗铁骑,当年纵横天下,谁与匹敌,你们袁门区区几十人众便想与朝廷为敌,只怕难成大事!你们少主妄想以一人对抗一国,焉能成功?”温如玉见那婉兮欲言又止的样子,知她心中有万千言语,只是欲言又止,一时可说柔肠百转千回,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人生忧愁只怕也莫过如此吧! 温如玉忽然拽住婉兮便欲前进而走。嘉庆皇帝见他这举动,便知两人的情由,只是这可是宫掖之内,而且当着他的面便要带婉兮格格离开这里,真是岂有此理,显然他这举动没有将他这位少年天子放在眼中,这显然逆鳞之举,所以嘉庆皇帝足下撑地,跃在半空,已是左右双掌翻出向那温如玉的后背印去,如果这一下印中这温如玉非死既伤——因为这嘉庆皇帝也是身有武功,而且卓有成就,毕竟大内侍卫和血滴子之中尽有高手向他传教,毕竟身有武功总是不差的,因为侍卫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护皇帝周全,所以嘉庆皇帝便一有时间便缠着宫中侍卫习练武功,所以今日便是毫不留情,因为这温如玉太过无理,而且有逆鳞之举,实在犯了皇帝的忌讳,所以嘉庆皇帝出手必杀。温如玉但觉背后恶风不善,知是皇帝恼怒他无理之举,所以便不容情。温如玉却想:你是皇帝,我是袁门堂主,未必便要敬你!你生嗔也是无用。因为在温如玉心中只有少主堪称为不世出的英雄,因为他毫无私心,仁爱天下,以为之人理应一律,而不应该将人强分为三六九等,贱视他人而抬高自己,不是人道;而且少主认为天下之行也,天下为公,理应让孤苦残疾者皆有所养,可是实际情形却是背道而驰,皇帝虽也三令五申让臣下节俭爱民,可是底下官吏肆无忌惮,毫没把皇帝旨意放在心上,以至时有灾民流离失所,天怒人怨!今日温如玉之所以入宫掖如入无人之境,皆是借重少主的腰牌——那是当初嘉庆皇帝御赐于他的,可以不经侍卫盘查任意出入宫掖,便宜行事;因为他实在信任这位袁兄弟,视他为手足,以为二人情交莫逆,以袁兄弟之胸襟断然不会做出对皇帝仵逆之事。他以为他们的情谊犹胜当年汉哀帝刘欣之与董贤,可是这位袁兄弟却是志在天下,胸有乾坤的人,总是不能为己所用,所以是为憾事!由此他非但不恼恨这袁承天,反而愈加敬重于他,因为这才是克明峻德,知行合一的人物,也只有这样的人才称的上是为英雄,至于世上那见见风使舵的英雄人物也只过是沽名钓誉之徒,不足以论,更遑论什么英雄! 温如玉不是皇家侍卫,自然不会恪守什么君君臣臣的道理,所以反手为掌与皇帝的双掌便啪地一声相交,两个人都是受力往后一退。同时两个人也是吃惊非小,尤其这温如玉实在未料到这位少年英俊皇帝武功竟出乎意料,看似温而有雅似乎懦弱,实则是刚强勇毅,所以内心吃惊。嘉庆皇帝也是心中一动,因为他见这袁门忠孝堂主温如玉也是武功出乎其类,拔乎其瘁,且又貌如潘安,犹胜宋玉,所以心中便生好感,心想:由他们去吧!至于他携这婉兮格格脱走大内,如何向恭慈太后说辞他倒一时未想。 婉兮格格见皇帝收敛震怒,似无恶意,竟不知说什么好。嘉庆皇帝道:“你们去吧!”温如玉也不说话携这婉兮格格出了宫殿,抬头一看只见外面的广场之上竟有宫中侍卫,还有巡视的士兵已是弓箭在弦,作势发射,以护皇帝安全,待见到殿中只是走出温如玉和婉兮格格,并不见那皇帝,人人不免心中惊疑,以为皇帝有了不虞,然而向宫殿内张望,却见皇帝安然无恙,心中总算放了下来,因为本来护守大内的防务便是他们侍卫的职责所在,不可以事生意外,否则人人担着身家性命安危,所以人人都不可以懈怠,只有谨小慎微,处处小心在意,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身入公门不由人,只有听从别人的命令,而没有自由! 这时那七星门的郑师道率众而至,而今他已然是大内护卫总管,总理大内侍卫和禁军,可说权力非小。他以为身受皇恩便当报效朝廷,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只是他全然忘了自己的本来身份,不以是非,只以自身的立场来行事,可叹当初较武场袁承天出手救他,本以为良知未泯,谁想人心已变,世上之人皆是如此,有人为了功名利禄出卖自己邦国,甚而投敌反过来杀戮自己同胞手足,尤以那当年明亡清初之时,临危变节,不知悔过,反而帮助别人杀戮同胞手足比满洲人还狠,可说是为汉奸,结果反而落了善终,所以天道终不可信,更遑论那虚无飘渺的神明,更不可信;如果有那么那样十恶不赦的恶人反而逍遥自在,不受天惩,反而是好人过的生不如死,所以说天道好还,也不过是自欺欺之,愚人之词罢了!命运从来不会眷顾穷苦人,非但不会雪中送炭,反而是落井下石,让你一生都在忧患之中艰辛过活! 郑师道张弓搭箭,当地一声弓弦响动,羽箭飞出,向着温如玉头脑射去,而且去势凌厉之极,似乎是要一箭贯穿头脑,好在皇帝面表现。温如玉此时正挥掌向禁卫军杀去,势要带着婉兮格格杀出一条血路! 可是他纵使武功不弱,奈何宫中侍卫和一干禁卫军势重,仿佛黑云压山山欲摧,如果一人倒还可以,只是他还带着婉兮格格冲杀出去,便势所难能,一至于捉襟见肘,似乎自顾不暇,力有不逮之势。婉兮格格哭道:“温大哥,你去吧,莫管我!”温如玉道:“婉兮你怎么说这话,我岂难让你在宫掖,一生不得开心颜,便是我死也要你生,否则便不是袁门中人?如果我一人逃生,岂不是枉为人也!”郑师道可不理会他们这些说话,只是想着请功领赏!所以见一箭不成又射二箭。婉兮格格见温如玉忙于应付,不及躲闪,眼见便有射中之虞,她更不思想,将这温如玉推开。郑师道这一箭力道极大,竟而一箭射穿这婉兮格格的小腹,立刻血流不止。温如玉苦于身无创伤药,待要点她创口周遍穴道以期止住流血,但是郑师道犹不肯罢休,已挥剑而上,剑出如虹,似乎便要刺穿这温如玉。 温如玉此时已眼睛血红,似乎理智全失,见这郑师道出手如此恶毒,反道:“好奸贼……”舍身向他挥掌,想要一掌毙其性命,怎奈旁边禁卫军已是兵械齐上,不容他稍有分身之能,又况且他身旁犹有婉兮格格,此时已是气息微弱,脸色转白,可是脸上满是喜欢,殊不悲哀忧愁。她这种表现反而让温如玉心如刀搅,自己本意救她脱樊笼,谁诚想事得其反,反而害了她的性命,自己百死莫赎,看着婉兮的笑容,温如玉泪如雨下,自己为什么要害死婉兮格格,岂不是罪人也!问天也无情,问地也无声,天也无情,地也无义,苍茫人世间,那里才是脱厄之道?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两处相思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原来人一生都在忧患中,那有欢乐的时候,不过是悠悠大梦一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如果当初不相逢.那来这万千愁苦 温如玉此时中只是想着脱离大内禁城,好为这婉兮格格疗伤续命,——因为在他婉兮格格决然不可以去了,否则自己枉为袁门忠孝堂主,何以为人?何以自处?所以他便是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救这婉兮格格,所以出生入死,舍生取义,杀身成仁! 郑师道眼见得这温如玉便要杀出重围,岂能由他而去,便施展所能尽其所能阻拦,不让这温如玉而去。嘉庆皇帝倚宫门只是远望,不知心中作何感想:是怒是嗔?抑或是恼恨?不得而知,只是并不阻拦宫内禁卫军的行动,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冷默,仿佛别人的生死与他毫无干系!也许他的心中只念着上官可情——因为他已将上官可情送至江南杭州,便是为了避免她卷入宫掖之间的争斗,一旦被摄政王拿了把柄,只怕自己皇位不保,因为满州人尤其皇上不可以纳汉人女子为妃这是祖宗的法规,是谁也不可违背,便是皇帝也不能,否则便皇位不保,甚而被贬为庶人,永无出头之日;所以这嘉庆皇帝不得不小心行事,因为一旦被摄政王拿了自己和上官可情的确凿事实,那么便是恭慈太后也保不了自己的皇位!所以他既便身是皇帝也是不能逾越这祖宗法规,所以似乎此生也不可以和上官可情在一起,只有两地相思中! 温如玉此时杀退一队禁卫军,来到宫墙之下,趁机扯下衣衫将这婉兮格格缚于背后,然后跃身宫墙,不料此时一名大内侍卫正在宫墙之上等候,想要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好击杀于他。温如玉眼看四方,耳听八方,应机的变,以不变应万变,左手倏出从决无可能的方位出手点这名侍卫的百会、印堂和睛明左右双穴,这都是人体的死穴之一,一旦击中重者立死,轻者也是非死既伤,神志错乱,成为废人,以后不可再行习武,与常人无异,有时不如常人。这侍卫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自然不敢托大怠慢,见势不对忙跃下高墙,还是保命为第一要义,其它都是浮云! 温如玉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便义无反顾跃下宫墙,身子着地不免顿了一下,毕竟自己背负着一人,所以行动难免滞迟,所以着地便自向斜刺里窜出,减缓了落地带来的震动,这也不会加剧婉兮格格的伤势,否则只怕她便难以承受。他本以为宫墙之外必是无人,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却见九门提督傅传书正在等候,似笑非笑,透着阴冷。温如玉见他身后又是步兵和骑兵都足刀弓在手,只要这傅传书一声令下便杀将过来。温如玉心中不觉一凉,知道今日难有幸理,只有义无反顾冲杀,否则再无他法。 傅传书见这温如玉身负婉兮格格,血流犹不止,可见她脸色苍白,知道凶多吉少,想到王爷有令,救人为第一要义。因为宫掖骤变他已得到确切消息,闻言不由的冲冲大怒,心想:这袁门处处与本王做对,而且屡生祸端,今又私闯宫掖,作出这等忤逆之举,所以便令这九门提督傅传书率步兵和骑兵而出,去往大内禁城——因为京城治安是他九门提督职责,所以便可以进入禁城,护主安全。 傅传书见这温如玉已是满脸血污,看不清本来面目,可见他在禁内已是杀人不少,本要命弓箭手就地射杀,怎奈他身缚这婉兮格格,便不能够一己行事,那样反而会伤害到婉兮格格的性命,王爷得知只咱便会雷霆大怒,因为他一向视其为掌上明珠,晚晴侧福晋亦然,所以如果今日这婉兮格格性命有危,只怕他袁门便要祸受株连,便是他这位九门提督也是罪责难逃,所以今日便需尽力而为,否则只怕这摄政王将一切过错迁怒于自己,所以傅传书不敢稍有大意,看着温如玉眼神之中分明透着无限杀机。 温如玉又岂知这其中原因,心中只是想着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岂知又遭羁绊,一时不得自由,心中不免着恼,也不答话冲着傅传书杀来。他此时手中已从兵士手中夺过一把长刀,作势和这傅传书以命相拼,因为他明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只要拿下这干清兵首脑,那么余下的都是乌合之众,不足与论!只是他这想法未免太过儿戏,他也不想想如果这傅传书不堪一击,那么摄政王也不会委以重任,因为这九门提督一职,职责非小,关乎京畿之地的治安防务,所以非同小可,平常之人也难已担任此职,所以这傅传书非有过人之能不可,否则决难胜任!傅传书见他冲着同归于尽的架式,心想这温如玉太过义气用事了,只怕难堪大用。他见温如玉长刀挥来,便从身旁兵士手中拿过一杆红缨长枪,啪地一抖,然后“白蛇吐信”向着温如玉面门而刺,竟不去挥格长刀来势,这架式却是反功为守,因为他见这温如玉虽然勇武,奈何在宫中冲杀多时,力有不逮,颇为强弩之末,再难掀起多大风浪,只是有一节他却忘了,他在生死关头,往往可以挥出出乎意料的潜力,往往胜于平常,此时的温如玉便是这样,全是以力打力,以死相拼的不要命打法,看来他真是红了眼,为了婉兮格格他已不顾一切后果,只要婉兮格格不死! 傅传书见四下官兵挥刀张弓,作势要攻杀的样子,便喝令他们不得命令不得擅自行动,因为不想自己落下以多胜少的名头,那样传扬出扬虽胜犹败,于自己的令名不好,所以他要以真实本领胜了温如玉! 刀来枪去,不觉二十招过去。傅传书见温如玉额头汗水流下冲去血污,已是强弩之末,便自说道:“温堂主,念在我与你袁门少主有师门之谊,所以只要你放下婉兮格格,我便不难为你,放你走路如何?”温如玉道:“谁要你假惺惺卖人情!今日不成仁便成义,有死而已,也决不领你这鹰爪子的人情!”余众官兵听这温如玉出言忤逆他们的上司,全然不把他们这位九门提督放在眼中,不由得大声喝斥道:“大胆反贼,竟敢出言蔑视朝廷命官,真是大胆至极,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温如玉却道:“你们也用着狐假虎威,我温如玉如果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会加入袁门反清复明了,你们也用不得虚张声势,今日且看谁死谁亡!”傅传书见这温如玉悍不畏死,心中也是敬佩,心想难怪自明亡以来这袁门虽历经磨难,终是不灭,原来他们袁门中人,人人忠肝义胆,义薄云天,又自肝胆昆仑,人人效死于朱明王室,不忘于故国之念,天下其它门派难以望其项背,也是有原因的,只是他们这样砥砺前行与朝廷相抗衡,只怕难有结果,因为袁师弟他妄想以一人对抗一国,焉能成功? 这时郑师道亦率同大内四大高手铁丹青、文浩然、赵长沙、阿林保会同血滴子众高手而来,看来今日温如玉身陷危城,四面楚歌,身在垓下,以乎有死无生。这时婉兮格格微弱地求肯他不要管她,或许这傅传书会放他走路。温如玉见她说的凄惨,可是他实在不愿抛下这婉兮格格,因为这傅传书说的不尽不实,实在不可尽信,所以他便没有放弃婉兮格格的念头。傅传书手上枪法舞得犹如漫天雪花临身,直迫得温如玉左支右绌,实有不堪抵敌的情形。可是他只有咬紧牙关不可以放弃,谁教他是袁门弟子又且身为忠孝堂主,便是死也不能懦弱,因为汉人不懦弱。 忽然一个不注意,傅传书一枪刺中温如玉的环跳穴,立时血流如注,虽然痛楚,但是他还要坚强,不可以言弃,所以虽腿上中枪,也无暇顾及,依旧舞动长刀向着傅传书砍杀。只是无功,因为这傅传书以逸代劳,而温如玉已然在皇宫禁内久战多时,所以身心俱惫,纵然天生神勇,可是终究是血肉之躯,又不是神仙附体,所以便有所不能。傅传书见自己大功告成,心中不免喜悦,心想:这温如玉虽非袁门首逆,可是也是重要人物,仅次他们袁少主的身份,所以今日一定拿下,不可以让他走脱。 郑师道和大内四大高手见九门提督傅传书果然出手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派大家风范,难怪摄政王向皇帝力谏他做了九门提督,而褫夺了原来的九门提督卢照林的职位,罪名是大不敬;其实人人均知这罪名不尽不实,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既然皇帝下诏擢这傅传书为九门提督,事实已成,众人也不好再向皇帝谏言,那样只会惹恼摄政王,得不偿失又何苦来着,所以朝中官员都缄口不言,四大顾命大臣虽有意阻拦,奈何木已成舟,只有缓图之,再无他法! 温如玉右腿环穴中了傅传书一枪,便自行动不便,动作难免迟滞,这样傅传书右手长枪一抖,一翻一转又是扑地一下又刺他左腿之际的环跳穴。温如玉见他非要将自置之死地而后快,心想:我今日岂能让你得偿所愿,想到此处便不顾自身安危,挥掌中长刀们着傅传书砍去,只是想:今日不成仁便成义,可也不能堕了我袁门的声威!傅传书心中冷笑,心想:你今日重陷重围,要逃出生天只怕也难。 婉兮格格见温如玉此时已是疲惫不堪,而且血污被汗水冲下来,遮住他的本来英俊的面目,又见他又中枪伤,便自举步维艰,可是他犹不认输,还要拼死带自己冲杀出去。自己怎么可以见他为自己舍命,不如索性让他放下自己独自走去,否则只怕命丧此地,自己怎么可以让温大哥为自己而死,那样太不值得,想到此处,她便在温如玉的耳边求肯他放下自己走路。可是温如玉此时似乎谁的话也听不进,仿佛走火入魔。婉兮格格见这温大哥不听人言,似乎非要一意行事,也只有暗暗叹息。 傅传书手上长枪舞动如龙,又是凌厉地一枪刺来,奔着温如玉的眉心。温如玉只有闪身避过。不料傅传书反手一枪又自刺去,不是奔着他去,而是刺向他背上的婉兮格格。温如玉见状不加思索,便转身迎向傅传书刺来的一枪。婉兮格格于迷离间见到温大哥竟然不惜身死也要护她周全,不觉泪如雨下,想要说话已是气息微弱,几不成声,如果再不施救,只怕返魂乏术,可是此时温如玉身陷危地,本要脱身又是不能,因为群狼在伺,都要他死!可是他偏偏不肯服输,看着这些恶人的凶残,如果他一味懦弱,只有死的更惨,因为在这世上没有人会怜悯你,他们只希望看到的无助和无奈,他们便开心的紧,因为世界从来都是这样,无所谓正道,只有胜者王侯败者寇,从来都是如此,从未更改过,今日自己如果不支身死此处,原无多大遗憾,只是身后背上的婉兮格格何去何从? 忽地不知谁发了一枝冷箭,正射中温如玉的左肩。他握刀不住,不由当地一声长刀落地。傅传书长枪一震,说道:“温如玉今日身陷重围,必死无疑,你还有什么话说?”温如玉道:“但教在下三寸气在,也要手刃群獠!”傅传书道:“死在临头,你还犹自倔强,真是不知死活。”他长枪前进,便要送他上路。忽然背后官兵惨叫声起,只见众官兵闪出一条道来,只见一人黑衣蒙面人骑着一匹快马而来,手中挥舞着一条长鞭,长鞭到处当者披靡,所以众官兵难撄其锋,所以纷纷退避,一个不注意身上还挨了抽打,立时皮开肉绽,可见这人出手也是不在容情,远远地长声喝道:“住手!”声至、马至、人至,只见他长鞭到处已然卷住温如玉,然后一提一回已将他婉转如意提到自己马背之上,然后便要作势冲杀出去。 傅传书见他于千万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仿佛前朝辛弃疾辛大人于万千金人军营擒杀那叛将张安国擒回交于南宋朝廷正法以为耿京耿大哥报仇,他于金人万人军营如入无人之境,身边仅五十军兵竟将在大帐中饮酒的叛将张安国生擒活拿,从古而来决无仅有,可说辛大人豪气满天下,英雄肝胆直追昆仑,笑傲此生无眷顾,只为着家国社稷!今日傅传书见这人虽蒙面但动作娴熟,而且运用长鞭收放自如,指东打西,指西打东,指南打北,指北打南,处处透着杀气不可阻挡,隐隐透着昆仑派的武功招式,放眼天下几人能够!他心中不禁一动,心想看招式似乎是小师弟,只是奇怪他怎么会急急赶来,知道温如玉受困于此? 便在他思索其间,郑师道和四大高手见那黑衣人已催马冲开官兵,要杀出去,一旦出走,便难捉拿,于是不经傅传书发话便向着他冲杀过去。温如玉此时身在马背,隐隐觉得这人便是少主,因为他身在袁门时常与少主说话,至于武功招式更是熟知,所以便道:“少主,你何苦冒这风险搭救属下?”这黑衣人正是袁承天,他之所以恰恰此时赶来,也是有原故的,因为今日他不见身边的宫牌,便心中一惊,仔细回想这几日只是和忠孝堂主温如玉在一起商议如何搭救那越女剑派钟神秀,计议多时总是觉得不妥,不能保护安全救她,所以袁承天心下烦乱,便自饮酒消愁,正所谓:举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今日不得意,明日能扁舟!人生何时方得快意,又想起清心格格身在将军府,不得自由,每每约束在身,不觉多饮几杯,便自昏沉沉睡去,他也不知醉后和温堂主说些什么话!今日醒转不见腰际的宫牌,自是吃惊非小——这可是嘉庆皇帝当年赐于自己,可以自由出入大内禁城,不受禁卫军盘问,今日丢失可是非同小可;可是想想不对,明明和温堂主吃酒时还有,现在却无,自己并未走远,否非是温堂主拿去?可是他拿去又去做什么?忽然他想到今日是皇帝大婚,而入宫封为皇贵妃却便正是摄政王府的婉兮格格——私下听闻婉兮格格和温堂主两相心仪,有了私情,莫不是他拿了这腰牌只身去大内禁城去救这婉兮格格?这可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想那禁城宫掖重地非比寻常,况又有重兵把守,非但有大内侍卫,更有禁卫军,还有九门提督的步兵营和火器营众官兵,所以非同小可,他又何必以身犯险?这也便是以往之事,否则他岂能在当囗赶来? 傅传书不肯就此罢休,身形起处已是几丈开外,伸弓搭箭又是一箭射去,不料那马正转变一箭射中婉兮格格的后心,雪上加霜。婉兮格格并不呼痛,只是身子一震,心中一种悲凉涌上心头,今生再也不可以和温大哥在一起。她悄悄合上双眼,意识朦胧中想起过往之事,不觉得凄楚万状,这样可以悄悄地去了也好,因为人世间的太多的愁苦已将人的心志磨去,再无什么可以留恋?不对,她总是对这温如玉 温大哥难以忘怀!温如玉见这婉兮格格命在旦夕,不觉悲从中来,只觉人生凄苦万状,他不明白为什么人生要有爱别离,让人的心灵无处安放,如若今日婉兮格格一去,自己留在世上,空有躯壳,再无英雄豪气! 袁承天座下之骑可是万中无一的的好马,既使三人同骑也不嫌得稍有迟疑,腾挪闪展极尽所能,往住可以避过敌人的弓箭,纵使神骏也难免百密疏,所以马腹可马尾之处亦是身受几枝利箭,血染马腹,可是它依旧勇往之前,翻开四只铁蹄踏翻尘世路,而且仰首忽律律长声嘶鸣,仿佛是不屈的英雄仰天呐喊,便如和这袁承天一般的豪迈。 傅传书奋起直追,想要截杀这位袁师弟,又想杀人立功,所以又自张弓搭箭,嗖嗖嗖地连发三枝利箭向着三人后背射去。袁承天更不回头,一手控缰,一手接着一枝飞来的羽箭,甩手狠狠甩出,正刺中旁边拦路的一名兵士头脑。那兵士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这马匹翻开铁蹄踏了过去,一时不成了模样。这马冲到城门之前,守门士兵便要关闭城门,放下千斤闸,可是此是袁承天已来至城门之下,待见清兵想要放下城门,心想这可不成,如果被困城中九死一生,所以手提缰绳,拍马疾驰而至。他不待那兵士出手,已是一掌拍在他前胸,人立刻飞了出去,重重撞城厚厚的城墙之上,又自缓缓滑下,心肺受损,吐血而亡,因为生死关头已不可以再妇人之仁,所以袁承天出手不再容情。余下清兵想要一拥而上,截杀于他。袁承天两腿一夹马腹,这匹马通知灵性,便自奋力前行,四蹄张开踢翻前来阻拦的清兵。袁承天从一名兵士手中夺过一杆红缨长枪,在手中使转开来,接连刺翻几名清兵,然后闯出一条血路,出城而去,来到护城河,此时清兵已在长官上司的命令下要升起护城河的桥板,眼见便过河不成。这马也是拼了命,一跃而过,从桥板之上四蹄腾空跃过。身后便自是众清兵喊杀之声震耳欲聋,更有万千羽箭纷纷射来,好在此时这马已凌空跃过护城河!这马也真神骏,因为京城护城河十几丈,这马竟可凭空而跃,只是此时有箭射来正中这马的双目之间。这马吃痛长嘶鸣叫,便身子极速下坠,袁承天见情形不对,不能再待在马背之上,也不怠慢便自身子拔起,其实这也是袁承天见这马凌空跃起之际,施展轻功也自身子提起,双手左拿忠孝堂主温如玉,右手拿住婉兮格格衣带轻轻提起,双脚凌空左右交叉踢起,借力而起,施展本门的无上之内功心法,加之有内息流转,于提气换气之间已凌空而过。这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轻功,换做旁人绝难做到。这一下只看得追赶而至的清兵和高高城墙之上的清兵都惊骇连连,任谁也未想到这位黑衣人武功之高出乎众人意料——他们自然不知晓这黑衣人却便正是袁门少主——袁承天,否则也就不惊奇了。 傅传书见袁师弟他们脱身而去,只有顿足而谈,因为再要追去已是晚矣,只有自怨自艾,正思量如何向皇上和摄政王交代。尤以这位摄政王最难相处,因为看今日情形,婉兮格格凶多吉少,似乎命不久长,如果婉兮格格死了,自己便难辞其咎,因为自己可是卫护京城治安的九门提督,竟然让他脱逃,可说其罪非小,只怕皇上也要震怒,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他一时觉得头脑浑乱之急,一时乱绪纷至沓来,不得要领,只有暂回军营,俟后再作打算。 袁承天凌空施展轻功过了这护城河,身子落地,再看那马匹已落入滚滚护城河中就此不活了,心中升起凄楚伤感:马儿马儿,你为我们而死!我们其罪非小,我袁承天不能护你周全,今日让人枉死,真是……温如玉这时已走来,忽然下跪行礼,说道:“属下罪该万死,拿去少主你的腰牌,进入禁城想要救婉兮格格,事前未禁少主你同意,便私自行事,有违帮规,还请少主不吝责罚!属下毫无怨言,一力承担!” 袁承天见他语出诚肯,便说道:“你何罪之有!我正心中为有你这样重情义的好汉子欢喜还来不及呢?又岂会责罚于你?只是你快去看看婉兮格格的伤情,我怕……”他忽然意味到什么不再说不去。温如玉自然明白少主的意思。此时他们已离城远了,不见有官军追来,心中多少放下心来。 温如玉来到婉兮跟前,只见她已是气息微弱,用手探息,但觉气若游丝,已是行将就木,纵有扁鹊与华佗亦是返魂乏术,心中不由悲苦万状,深深自责自己为什么救人反是害人,自己其罪非小!一时泪如雨下,几乎泣不成声,悔恨道:“婉兮,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去禁城大内也不会害了你,我……”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这时但见婉兮格格缓缓睁开双眼,以极其微弱的气息说道:“温大哥,你何罪之有,都怪婉兮福薄命浅,不堪受用!人之生死皆有天定,何怪乎人为?温大哥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冷,你可不可以握紧我的手,我怕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那才叫憾事!”温如玉大声道:“婉兮你不会死的,温大哥一定要救你活转来,否则枉为人也!”婉兮格格凄然一笑,凄凄道:“温大哥,你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我命不久矣!世上之人,谁人无死,但无遗憾,死又何妨?记得古人说: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两处相思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她说完头一歪,便无所遗憾而去,身子却倒在温如玉的怀中,再也不可醒转过来。 温如玉见了泪湿衣襟,痛得以手为腕,痛击大地,手背撞破流出鲜血,可是他并不觉得痛,而是内心深深自责不已。袁承天这时走来,仰天看月,轻轻说道:“我问道长此生苦,道长一指笑青天。请问此生谁不苦,此身偏来这世间?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见成恨泪成灰!”他见这温堂主痛不自己,便自走开,不想他更加凄楚,因为人生最苦莫过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个中滋味只有身历其中的人才会明白个中痛楚;所以他只有默默走远! 温如玉抱着冰冷的婉兮格格,犹见她脸上两行清泪还未干,神情之间透着依依不舍,她还眷顾什么?温如玉此时已是万念俱灰,但觉天也可恨,地也无情,哪里是我安身之处,茫茫尘世皆是无情! 袁承天见他神情之中透着万千悲伤,知他心中极是自责一己之失害得婉兮格格命丧当今,是为一生抹不去的伤痕。又过半个时辰,袁承天见他依旧如此模样,便轻轻走来,说道:“温堂主天时不早了,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不如将她埋葬了吧!”温如玉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人死不能复生,纵使自己太执念也是无用,所以听少主说话,便觉得有理,看了一下,只见远处有株梅树,正在冬日里开放,花开枝头,迎风傲然,展示不屈的精神。他便掘地为冢,虽然冬季土地上冻然而他却不觉得累,便是手掌磨出血,虎口裂开,血染长刀——因为此时身边再无称手的兵器,只有以刀掘土,尽管血流不止,但是他并未觉得苦,反而内心痛之疾首——这余生再也不可以见到这婉兮格格……茫茫尘世之中,何求何得?他痛恨自己为什么一味懦弱,辜负了婉兮格格的心意,——而今害得她芳魂离恨天,自己岂不是莫大的罪人?自己为什么偏偏拒她于千里之外,难道便是因为她是摄政王的女儿么?可是摄政王的恶行怎么可以强加到她的头上,又况且她只是个柔弱女孩子,何罪之有?杀害天下仁人义士的是他阿玛——摄政王,其实又关她何事?自己为何偏偏放不下执念,余生只有在回想过往之事!岂不正是“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见成恨泪成灰!”——可是而今以后再也不可以见到这妩媚笑青山的女孩子……这岂不是一生抹煞不了的痛楚? 冢成,一准土丘而已,世人不都如此,仿佛出生入死皆为梦,所以在世也不必为爱而不可得的东西而一味执念。袁承天见温如玉犹自不肯离去,悄声道:“温堂主人死不能复生,你莫要再行伤悲,节哀顺变吧!世上之人谁人不死,死又何妨,不过悠悠一场大梦而已,生前荣华,死后悲凉,但存天地一片浩然正气而已,至于其它也就算了,我们又何必于去斤斤计较?人生路还长,天下民众犹在流离失所中,颠沛孤独中,迷茫失意中,忧患丛生;可是我们却没懈怠的理由,所以还要砥砺前行,温堂主我们去吧?”温如玉虽觉少主所言不差,可是此时他内心正自凄楚,怎肯离去,他要陪伴婉兮格格一程,以尽相思之苦!袁承天见温如玉要留下片刻,自己也不能一味相强,否则便现得自己做事不尽人情。 他走出老远,尤见那温如玉如痴如呆,仿佛嗒然若丧,心所无系,于中便有万念俱灰之意!也许人生最苦放不下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种种因由,种种执念,皆为情所困,一时无法自拔。袁承天叹了口气,轻声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非但温如玉如此,他不是也是如此么?世人皆是如此,迷离其中而不自省。这时天空下起雪来,仿佛知人意,北风劲吹冷却人心。袁承天再看雪花飘扬中那温如玉犹自伫立不知雪为何来?他的眉毛和头发尽染白雪,大地苍茫何处是我家?世上之人皆在罹难中,贪、嗔、痴、念、恨谁人可解脱? 他心无所系,只觉天地茫茫之间,人之渺小可悲,生也匆匆,去也匆匆,百年之后归于黄土,想到如此谁人不万念俱灰!可是他忽然念及那《度人世经》其中文字,不觉吟道: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入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郎太空。唯欲天道成,不欲人道穷。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来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其声嘹亮,声振林越,大地回响!再抬头见京畿之地繁华之中隐隐透着几许悲凉!远看那高可十余丈的城墙,还有宫掖之万千大殿,不可谓不威严尽出,可是那是皇帝的所有,无关乎天下万万千千的悲苦民众!历来王朝更迭不断,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也许是气数已尽,再无回天之能,只有任他风吹雨打去,多少六朝宫阙尽在那风雨中,任他残破,任他毁灭,有时已不是人力所能改变?关乎天数,关乎人命! 他此时又忆及当初和那清心格格同上北邙山,何等的惬意,无拘无束好喜欢,两个人尽可以无话不说!那时节看清心妩媚如花开放,再无世间的忧愁,什么民族大义且放一旁,只要和心仪的人在一起,也是欢喜平生!——只可惜好梦总容易醒,醒来便是一无所有,只有在茫茫尘世间寻找当初的你们,也许此生无坦途,便如那首诗中所云:一手推开生死门,两脚踏翻尘世尘!……生平行止难定论,苍茫大地任沉浮……可是他如果这样自行沉沦下去,岂不有愧于先祖袁督师?可是自己有时又觉得无能为力,想要扭转乾坤,却是力有未逮,空有冲天之志,奈何龙困于野,无法鹤啸于九天之上,也许此生便如此浑浑噩噩的一生度过,忍看身畔之至亲之人都一个个离去,不由得万千悲苦中来,想起丘帮主丘方绝身死于那宁古塔大城,后来祸不旋踵,师父赵相承和白莲宗主白连花双双殉命,而今婉兮格格又命丧人手,可说罪魁祸首便是那大师兄傅传书,因为本来婉兮格格或许可以不死的,谁料他偏偏一箭射中婉兮格格,所以命丧当时,以至让温如玉温堂主深为自责,引以为诫,觉得是他害死了婉兮,是为大罪人,可说悲剧已发生,想要回转已是不能!他情愿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婉兮格格的不死,可是这终究是幻梦一场,不切实际!原来尘世之上充满了变数,谁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第一百四十九章 龙战于野.天地玄黄.龙困于野.其道穷也 袁承天想到人生无常,在世上不过百年三万六千场,日日都在罹难中,谁又可以解脱?仿佛天地之间有张无形的大手控制着人的行为规范,不可以越礼法半步,只有人人困在其中不知所以,行同傀儡而不自知,有时悲苦只有一个人抗,因为没有退路可言,只有肝胆昆仑,砥砺前行,似乎已无回头之地!茫茫大地任沉浮!又想人之生于天地,终究大难难逃,所谓:来日大难,其道茫茫!谁人潇洒如那唐寅六如居士,他曾说: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全当飘流在异乡!人生本是一场悠悠大梦,谁人清醒?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来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贱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此车马,他得驱弛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颠,我笑他人看不透!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这是六如居士唐寅唐伯虎所作《桃花庵歌》道尽其人一生的志向,不为世间功名利禄所羁绊,乃是潇洒出尘之人物!当年身羁宁王府,佯疯卖傻,当时之人以为这位江南才子徒有虚名,以至做出种种荒诞不经的事来,后来宁王事发,为皇帝武宗朱厚照派王阳明所灭,历经一月十三日,如果当时唐伯虎在宁王府不佯疯卖傻得已脱身,恐怕朝廷平叛之时他便要身受诛连,纵然无辜,却也百口莫辩,因为身在宁王府,纵然没有出谋划策,也是形同忤逆,罪责难逃? 他现在只想回到九天玄女观中——这是建在城外京畿之地的一处道观,先前香火很盛,可是近来有些衰败,住观主持也另往他处,所以一个偌大的道观便自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难现往日辉煌,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因为近来京城查缉天下乱党形格势禁,情势危迫,所以便着落在这九天玄女观,一有要务便在此商议。 月光凄楚之下,但见四围青松翠柏掩映间可见那高大的殿宇,高出山脊在黑暗中显得尤为引人注目。袁承天推开木门,踏入大殿,只见灯烛闪拽下只见紫微堂主鹿振衣、节义堂主丁宽还有那朱雀堂主朱啸山三人正自说着什么,但见少主回来,便齐齐站起身来,向少主执手为礼。袁承天最厌恶世上这些繁文缛节,所以一笑置之。 三人见只有少主一人回来,便问寻到那忠孝堂主温如玉没有?袁承天也不加掩饰将那一切因由说了出来。三人闻听到婉兮格格身死他处,不由得都十分伤感,因为她的阿玛摄政王多铎多行不义,杀害天下的义士仁人,可是这又关她什么事?只可惜芳魂香消,不复在人间,不由得让人唏嘘不已,有时便不明白为什么人世间这多愁苦,让人魂消梦断,不知何处是归途? 袁承天见他们神情之中透着婉惜,知道他们怜悯这位婉兮格格,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也只有节哀顺变,因为他们还有事要做。袁承天问起他们发展袁门势力如何?紫微堂主鹿振衣道:“少主,近来我打听到京畿之地,城外驻地军营中的有位步兵统领,他的名字叫做祖袒之,意外得知其先祖便是那祖大寿——虽然当年祖大寿在大凌河之战后降清,而且将那与自己意见相左的何可纲斩杀献功于满洲人,可说是为不义之举,自此而后祖、何二家后人便自成仇,非但不相往来,而且往往杀伐不断,历经百余年,而历三代,以至如今!少主,虽然这祖袒之先祖行为不义,杀害情同手足兄弟,向满洲人邀功请赏,实在是可恶之极,然而这祖袒之却不似其祖,虽而今效力清廷,却处处卫护汉人的利益,可说与其先祖之行为大相径庭,是个磊落的汉子,所以少主我觉得咱们应该联络于他,策反以期呼应咱们袁门,想来量非难事,——因为其也身为汉人,而且先祖也曾抗击满洲人入主中土,所以属下以为可用!” 袁承天听他说的有理,只是有一节,世上之人可说是鬼有千面,人却有万面,都是不可尽知,所以世人有时仁厚也不尽信,偏如当年王莽谦虚恭小,待人接物极是礼仪,为当时之人所称赞,可是后来却祸乱天下,所以有时不可尽信世人的表面的样子,人心如鬼,谁人可知?便如当年那祖大寿曾是袁督师帐下四大猛将,当时效力于朝廷,而勇武当世,杀敌卫国,可说是当时之英雄,可是谁曾想他眼见明室大势已去便自变节投降于满洲人,而且戕杀自己昔日情同手足,歃血为盟的好兄弟——何可纲,可说是大节有亏,是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为天下正义之士所鄙视,可见人心最难测。虽然现在看这祖袒之似乎是个英雄?可是至于实在的情形谁又知道?而今袁门总舵堂口只供奉袁督师画像木主牌位于正堂,左右便是赵率教、何可纲之遗像;右侧则是满桂,他之下再无祖大寿之遗像,因为其变节杀害手足是为汉奸之行为,为世所不容,便如那吴三桂、洪承畴之流引狼入室,残害自己族人,皆为世所不容,其声名狼藉不堪,后人亦受所累,以其名姓为耻!因为便因为此二人让天下汉人于倒悬之中,生灵涂毒,流离失所,天下哀哀民众流离于道路,十室九空,几乎千里无人烟,道德人伦之下,几乎又回洪荒时代,又现洪水猛兽,实在是天下汉人之不世之劫难!当时有气节的前代文人学士纷纷落发为僧,或为道士归隐山林,亦不愿效力于当朝,因为他们高风亮节,依旧怀念着前朝衣冠文物!正所谓:中军杀白马,白日祭苍苍。号变旗幡乱,鼙乾草木英。朔云含冻雨,枯骨放妖光。故国今何在?参差近鬼方! 袁门百年以降,门中弟子皆以此为袁门忠义,不供奉那当初祖大寿,——虽然袁门秘密成立于民间,亦有其后之功劳,奈何当年他的不义之举,为世所不容,所以摒除于外,袁门总舵堂口只供奉于袁督师和满桂、赵率教和那何可纲三人之遗像——因为他们都是为囯捐躯的好汉子,不愧于袁督师之手下大将,其声名赫赫留于后世,他们义举,之不畏精神感醒世间多少懵懂不自醒的人。 鹿振衣见少主听自己说话之间,神色变了变,似有为难之色,便知他心中所虑,毕竟江湖如鬼,人心险恶,似乎不可以轻易犯险,否则只怕便有意外之祸,这也原怪不得少主,人在江湖谨小慎微总然是无错,总不能明知山有虎,还要以身犯险,那样实在不值当! 朱雀堂主朱啸山本是朱明后裔,所以对清廷殊无好感,而且有着仇恨,所以他一向视清兵为仇雠,只要见到为非作歹的官兵残害无辜百姓总是手起刀落,一刀了帐,从不瞻前顾后,因为他明白你若仁慈,人家便欺凌于你,当年明亡清初的汉人不就是这样,处处忍让于人家,事事隐忍,以至敌人得寸进尺,毁灭宗社,坏人墓冢,欺负人妻,几乎到了天人共愤的地步,可是他们一味忍让,认为只要不是祸临己身也就是了,后来敌人要的却是天下社稷,人人懦弱如奴隶,又怎会发菩萨心肠,让人自由,以至后来人人剃发易服,成了天下人的悲哀! 只是现袁门四大堂主均非是那四位大将的后人,因为二十年前朝廷缉捕天下的反清复明社团,袁门中的满、赵、何、祖四人的后人所组织的袁门被朝廷冲得七零八散,四人见形格势禁之时,便自隐入江湖,袁门之中便失去了头脑,由赵三槐、沈冲等人连络天下好汉依旧进行,因为他们找不到少主,所以群龙无首,总是师出无名,所以号召倡仪为世所不容,所以袁门事业搁置,没有进步,天幸得寻找到少主,怎耐他身有要务,不能全力施为,袁门中弟子只有自行行动,每次多是败多胜少,为摄政王所牵制捕杀;直到而今袁承天重回袁门,要行事业中兴,再继袁督师未尽之事业! 这时节义堂堂主丁宽走来,脸有忧虑说道:“少主,我听到一个坏消息!”袁承天不意他说出此话,不知何意,便问道:“怎么?”丁宽道:“我新近听闻赵、满、何三家后人来到京都,投书于这祖袒之军营,约他出来了断当年的恩怨,尤其这何可纲后人,他的名字叫做何灭虏,顾名思义志在驱除鞑虏,复我中华;更有赵家后人赵盾和满家后人满人志,他们都是忠义之后,都抱着今世有仇不报非君子的信念要为前人报仇雪恨,否则妄为人也!三人都义气相投,血脉相通,大有古人排难解纷,刎颈为知己的雄心壮志,不愧为英烈之后,只是他们为什么要甘冒杀人风险也要寻这祖家后人寻仇?” 袁承天先前不知诗书,后来得师父指点,也读诗书,对这段何家与那祖家之恩怨也甚为明了,史书有云当年祖大寿变节归降,也要这何可纲一同做卖国之人,奈何何可纲不为所动,以为自己是汉人,便应效忠于明室,纵然皇帝不在,也要扶持明室朱姓后人,决不肯降。祖大寿见这位昔日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不为言辞所动,便将之杀害,将尸身搭出军营,任由城中饥民分尸,而置之不理,可说仁义全无,情义更是荡然无存,可惜这何可纲总兵竟落得和袁督师一般的下场,尸骸无存,也许在那世两个人还要做好兄弟,可惜英魂渺渺,不复人间,这是旷古罕有之事,而天下之民犹不知他们口中之物乃是英雄之魂,尤如袁督师分京城之民众分食,人人以为他是通敌卖国之人,而不知他乃是肝胆昆仑一心为国的旷世英雄!可叹可悲者当时世人蒙蔽于此,朝臣君臣上下自以为能事,不知祸不旋踵,国将之国,也许当那崇祯皇帝朱由检身死煤山之死,才后悔莫及,杀了这位忠义乾坤的袁督师,他也许那时才明白,有袁督师镇守辽东,使满洲人不能得志于中国,而其亡则满洲人肆无忌惮,牧马中土,以至生灵涂炭,哀哀于道路! 袁承天将当年这件大惨事说给三位堂主细听。丁宽、鹿振衣、朱啸山三人闻听这位总兵何可纲竟然死得如此之惨,不禁人人泪湿衣襟,心想:这祖大寿当年为了高官厚禄,竟可以出卖杀害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可说是十恶不赦,又让饥民分食其尸,更是可恶之极,难怪今时今日赵、满、何三家后人要来京都寻仇!只是这是他们昔日恩怨,袁门如何去调解?他们三人的目光不由得看向少主,看他意下如何? 袁承天自有他的考虑,便是不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当务之急便是止纷罢斗,让他们团结一心,因为反清复明重任在肩,所以不可以做出自相残杀之事,所以他要出头制之,劝他们,尤其这何灭虏和这祖袒之二人不可以兵戎相见,当以冰释前嫌为要,至于赵盾和满人志只是助拳,并没有什么直接利害关系,所以便容易调和!他自然把这想法对三人说了出来。朱啸山听了直摇头,因为在看来这不世之仇不可调解,纵然你是少主只怕也未必能够,只是这是他心中想法,身为属下自然不能仵逆少主——纵使自己是朱门后裔也不可以,所以只是不说话。丁宽心中藏不住话,便道:“少主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他们是世代仇家,就凭你只言片语他们也未必肯听,至于冰释前嫌只怕未必能够!”旁边的紫微堂主鹿振衣听这位节义堂主丁宽似乎出言不逊,心中便隐忧:心想少主听了你这说话只怕要怒! 袁承天听了丁宽所说哈哈一笑,说道:“我想这祖袒之必会明白大义,想我辈皆是汉人,又何必久屈人下,做那奴隶的事,虽然其先祖做事未免荒唐不近人情,可是世事变幻,此一时,彼一时,咱们不可拘泥于一事,而今还要就事论事,现今以反清复明为第一要义,——因为近年来这摄政王愈加肆无忌惮,将先前的苛捐杂税又增加一倍,天下百姓苦秦久之,所以正是我袁门大好时机,想来振臂一呼而百应,先行除却摄政王为要务,余下慢慢图之!”因为他知道将来他必定会和嘉庆皇帝反目成雠,这是不可避免的结局,想要避开却是不能,谁教他是爱新觉罗氏?谁教他袁承天又是袁督师之后人?也许冥冥之中上天注定:天煞孤星抗衡那紫微星座,似乎虽有末逮,可是天煞孤星从来一己行事,孤高傲岸,愈是危险愈要争一争,所以它在茫茫浩渺天宇独孤行事,仿佛远方游子,又如一颗游离于宇宙之外的一颗孤星,一生都充满了罹难和不幸,只是他从来不肯认输,有时也要试与天比高! 城外十里乱葬岗,这里埋葬的都是那些贫苦人家无钱医病而死的人,因为他们家徒四壁,生了病,又实在拿不出许多银钱瞧病,所以只有捱死这也是无法可想!这世道从来不都是如此么?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月色凄凄凄惨惨戚戚,冬日的月夜总是凄冷,让人心生寒意!月光之下只见有人正在那乱草蓬蓬之中站立,看着另外三个人,眼中似乎犹有不奈。过了一会儿,这人开口说话道:“在下祖袒之虽然身在军营,效力朝廷,可是我从来没有做下对同胞不义之举。”他眼望三人又道:“虽然当年先祖做下不义之事,杀害手足兄弟,实是大恶,可是事过境迁,咱们又何必纠结于此,非要兵戎相见,你死我活不成?” 对过这三人自然是满人志、赵盾和何灭虏三人;他们约定在这城外乱葬岗便是为了了结昔年恩怨,虽然事过境迁,可是仇恨却不因时间长短而消逝,只有更加刻骨铭心,每每何灭虏想起先祖何可纲死后被民众分尸的残状便情不自禁地悲从中来,恨不能手刃这祖袒之,以泄其愤,以慰先祖在天之灵,否则自己妄为何家子孙! 何灭虏冷笑道:“不世之仇怎可忘记,今日但教有死而己!”祖袒之见多说无益,只有苦笑道:“想不到当年的袁督师手下四下猛将的后人今日却要自相残杀,岂不悲哉?”何灭虏道:“你也不必假惺惺卖人情。”说着他便双掌翻出,便如排山倒海之势向着祖袒之拍去。祖袒之见掌来,并不出手,而是闪身避过。何灭虏心中有气,心想:你小瞧我不是。于是出掌更是接着一掌,不离其身周要害。祖袒之武功不凡,否则何以能做到步兵统领的地位,所以一连让了何灭虏三招。 何灭虏气道:“你干嘛不还手?”祖袒之道:“我一直以来深以先祖当年不义之举深以为耻,所以今日我让你三招,乃是以谢先祖之大罪,非是瞧你何兄弟不起!”何灭虏道:“谁是你的何兄弟?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祖袒之见他一意孤行,自己倘若再一味忍让反倒是真的看他不起,他只会更加恼恨自己,所以不为己甚,只有出招,否则别无办法,谁教当年自己的先祖做下这人神共愤的不义之举呢?他身祖家后人自然要有担当,决不可以推卸责任,否则又岂是男子汉的担当!他这一番情至入微的话不由得让何灭虏心中一动,心想:人生世间,谁人无错?何况这错又不是他所犯下的,乃是其先祖,又干他何事?可是转念又一想,这百余年间争杀双方又死伤多有,并没有谁是胜出,所以想想似乎不值得?可是又想当年这祖袒之先人祖大寿对自己昔日情同手足下此狠辣之手,决无半点顾念情义,而且让饥民分尸而食,可说是尸骨无存,想想便让人恨不自己,纵然他的后人有悔过之意,也不能消这不世之仇,今日仇人就在眼前,自己没有资格代表先祖原宥之他,只有以他之性命换取当年先人何可纲的不瞑之仇,以慰在天之灵,否则自己何以为何门后人?想到此,他不顾念这祖袒之有意冰释前嫌之心,一味抢攻,想要今日一复前仇! 祖袒之见这何灭虏动作神情之间透着狠辣无情,全然不理会他所施放的善意,心想: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根本不领你这个情,看来是自己自做多情。他此时心中已然沮丧,心想:看来自己的善意换不来人家的情意,那么也就不必勉为其难了,看情形今日决难善罢干休! 场外的赵盾和满人志见先前这祖袒之言之坦坦,似乎要和这何灭虏冰释前嫌的样子,可是后来这何灭虏不知为了何故,忽起杀招,似乎招招要夺人性命,于是这祖袒之也就收起仁义之心,一心一意出招攻敌,不在仁慈!可是如果说这何灭虏不近人情,似乎也不确然,毕竟当年是祖大寿害了手足兄弟,而且不阻拦饥民分尸,可说是为天人共愤的事,换做谁似乎今日都不能善罢干休?所以也就不再苛刻于这何灭虏的行为。 两个人斗到分际,都是全力施为,一种不死不休的状态!何灭虏忽然双拳攻至这祖袒之胸际膻中、中庭和鸠尾三穴;而祖袒之一时招呼不周,何灭虏双拳已到,此时已然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心中一种悲哀升起,岂难道今日上天要我偿还先祖昔年错杀义兄之仇不成。何灭虏见势要成功,非但没有欢喜的样子,反而一种悲伤升起心头:难道今日我何灭虏杀了这祖袒之便欢喜么?先祖在天之灵也会欢喜么?他这样扪心自问,不觉有一种悲哀凄凉从心底里升起来,一时不知是喜足悲,抑或得偿所愿,抑或怅有若失,不知所何是好,可是拳头已出,再无收回之理,不然那样岂不贻笑大方,所以他此时便是心生后悔,也是不能收回拳脚,因为已无后退之路! 满人志和赵盾见到何大哥眼见得大仇得报,脸上显出欢喜抑或是一种欣慰那便不得而知!可是他们那里知道此时的何灭虏心中的想法,想要退一步已无法挽回。 祖袒之为自己一时疏忽大意而沮丧,任由这何灭虏双拳向自己攻击而来。眼见得这祖袒之便要受拳而伤,似乎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一幅只有听天由命的样子!可是便是在这电光石火之际,也不知为何这祖袒之的身子竟如鱼儿一般向后滑去,在决无可能的情况下向后退去,便是满人志和赵盾都是意想不到的事,人人心中不由惊异不已,心想:原来这祖袒之还是位身藏不露的大高手? 可是待众人见到这祖袒之退在一堵石壁之前时,这才看清他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正手提他肩头站立,此时这才轻轻将他放下。赵盾、满人志、何灭虏三人见有人出手救不仇人,都是惊异不止。何灭虏见是位俊逸少年,大大的眼睛闪着常人所无坚毅的神情,仿佛天上的星,又且英气威严迫人!竟让人见了有一种似曾相似又且怯怯的感觉。何灭虏眼见自己大仇得报,却凭空多出一人坏了自己的好事,焉能不恼,不由恨恨道:“那来的野小子,坏我好事?”这人不是旁人,却便正是袁门少主袁承天,因为本来袁门弟子便遍布天下,如丐帮一般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尽有其门中弟子,所以有时便是朝廷的机密也为其所得,所以今夜这步兵统领祖袒之与这何灭虏两人相约,为这百余年来何祖两家后人仇杀不断的事情做一了断。这消息自然也不能瞒过袁门,更何况少主袁承天。 所以他自然不能让忠义之后自相残杀,做出那亲者痛,仇者恨的事情,是以及时出手制之,欲让这祖袒之为我袁门所用——以期暗中效力,岂不是好?否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伤了谁是不好,这也是袁承天权衡利弊之下所做出的举动,不唯不明智。 何灭虏他们不是袁门中人,所以只闻袁门少主是位才智过人之辈,想来定是位老成持重之人,谁成想却是位少年英侠,都是出乎众人意料。当袁承天说出自己的身份时,众人都怔了一怔,觉得侠名远播的袁门少主竟是位少年,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但是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当年汉武帝时霍去病十八岁便为剽姚将年,率八百骑兵深入大漠,抗击匈奴,勇冠三年;二十岁时擢升骠骑将军,指挥了两次河西之战,虏获匈奴之祭天金人,直取祁连山,杀死招降河西之匈奴兵士十余万之众,一时声名大震,朝廷褒奖,可说一时英雄无两,是为不世之少年英雄!可惜天妒英才,二十有四亡故,以至于不能灭匈奴于漠北,实为大汉朝之心腹之患!所以有时英雄往往出在少年!而今眼前之袁门少主英气迫人,威严尽出,一派的大家风范。可是他却出手救下这祖袒之,他非但是朝廷的命官,而且又是祖家后人,与何家有着不世之仇,似乎很难冰释前嫌,毕竟那不世之仇怎么可以一笔勾销,想想当年何可纲的悲惨能不让人悲怒中生,难以遏止,似乎只有一刀断恩仇,再无他途。 袁承天将这祖袒之放过一旁,执手为礼道:“何兄弟你莫生气,我想你心中一定恨我多事救下这位祖兄弟?——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们这样自相残杀,谁得其利?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所以你们两家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仇杀下去,要以民族大义,家国为重!” 何灭虏道:“少主,你有所不知,他——祖袒之非但是我何家仇人,更是朝廷命官,效力于清廷,于情于理今日咱们都不能让他逃出生天,否则天道公理何在?”袁承天道:“私下恩怨可以放一放,咱们还要以家国为重,莫因私废公,那样太不值得!” 这时祖袒之走来,先向袁承天道谢,然后向何灭虏道:“如果我的死可以消除何兄弟你心中的积怨,那么祖某自刎又何妨,以恕先祖当年过失,以谢天下!”他这番话说出来当真惊世骇俗,天下谁人会为前人过失而自刎身亡,恐怕少之又少,如洪承畴与吴三桂之流居多,因为世人畏死喜生,这是人之常情,而今这祖袒之竟会可以待先人过失而自刎谢罪,着实出乎众人意想之外。袁承天刚欲说:祖兄弟那又何必……想当年,赵率教、何可纲、满桂和祖大寿四人同为袁督师甚为器重的四大将领,四人便各自率兵与清兵对仗,后来赵率教和满桂相继为国捐躯,以全古人马革裹尸之愿!后袁督师为朝廷缉拿蒙难,祖大寿心生不满,领军东归,不欲为朝廷节制,此时已生二心;而何可纲则忠肝义胆,一心为朝廷。后祖大寿归清之后暗使计谋杀害了与自己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何可纲!以至于昔日兄弟一旦嫌隙一生便自推刃于颈,以至于后来百余年间何、祖两家后人争斗不断,各有伤亡,可说此仇似乎无解,只有同归于尽方可!今日袁承天便是要收他们入袁门,效力于反清复明的事业,莫再作这无谓的争斗的事情;他也要效仿那古之游侠排难解纷,分所当为的事,只是有一点他似乎怎却了,何、祖两家上百年的恩怨似乎也非他三言二语能解决了的,可是他还要努力去化解,因为他知道这四人都不是无良之辈,只是被怨恨蒙蔽了内心的良善,一旦让他们导入正途,便是无量功德,于袁门,于天下,于天下之民众皆是福祉,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去争一争,既使不成功也要成仁!他一向倔强如此,别人是如何也劝他不动的。 这祖袒之也真是言出必践的人物,呛地抽腰刀,便自一刀斩向自己的脖颈,真的要以死化解这祖何两家的世代恩怨。袁承天适才见他神情有恙,便知他要抽刀自尽。他又怎能让这祖袒之血溅当场,所以袁承刀一见他情形不对,便暗中上了心。待见他抽刀要自尽时,便自后发先至,出手如电已然取下这祖袒之手中的腰刀。祖袒之见死又不成,便甚为沮丧,便忽地喃喃自语:“我祖家为什么偏偏那出那不义之人,而累及子孙后代,以至让祖、何两家近百年来仇杀不断,难以止杀纷争,似乎愈加厉害,不可控制,但是因为我祖家是有官爵在身,便是公门中人,一向义气风发,不比他们赵、何和满的后人,人人颠沛流离,似乎也比街上的破衣烂衫的叫化子也强不太多,这样一来赵、满和何三家后人便自觉得不能示于我祖家后人,所以非要以死相见,好,我今日便自戕于此,可是少主……”他本意要说咱们只有下世再见,可是因为情到深处,便自哽咽说不出来。 袁承天再看何灭虏、满人志、赵盾三人竟然不为所动,仿佛这祖袒之竟可以死,与他们毫无干系。袁承天见三人不为动,心想:你们何至于冷默如此? 祖袒之见三人冷默的神情,心中一横,便不做多想,抽刀向自己的脖颈处抹去,眼见得便是血溅当场。袁承天心中一悲,他怎么也不忍见这祖袒之身死当场,立时双手如爪左右递出,口中叫道:“祖兄弟万万不可!”双手如爪已然将这祖??之的左右手臂拿获,然后内力吐处。这祖袒之受力不住,右手一麻,长刀当地一声落地。便在此时那何灭虏大吼一声:“今日不杀此人,我何灭虏何以为人!”他竟然一时利令智昏,出手向袁承天的后背拍去,竟然全力施为,因为本来这祖袒之今日是非死不可的,偏偏横出节外生枝闯出袁门少主,坏他好事,心中能不气恼。一时气急,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便自出手要袁承天好看!余下满人志和赵盾适才已见他袁承天出手将这祖??之提后退去,这手功夫可足非同小可,所以他们二人见这何兄弟何灭虏已然出手,又怎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那样以来岂不坏了他们三人兄弟情谊,所以也是呼啸一声出手,向着袁承天攻杀过去。袁承天先将祖袒之的长刀卸下,然后又出其不意,点他穴道,让他莫参如与这三人过招。祖袒之心中自然明白袁承天的意思,心想:江湖上人人都说袁门少主义薄云天,急公好义,是心中无私磊落的汉子,今日得睹真颜,果然名下无虚;只是他这样做何苦呢?这本是祖家和何家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你又何必蹚这浑水?他虽心中自叹,奈何自己穴道被制,一时竟然动弹不得,也只有心中徒然悲叹,再无他法。 袁承天心无所系,便可以放开手足,大展身手。此时何灭虏、满人志和赵盾已然将这袁承天围于垓下,意思明显不过不只是要他好看,还要他有来无回。袁承天心中冷笑,心想:你何灭虏虽说是复昔年之仇,本是屈在祖家,似乎寻仇也无可厚非,——可是人家祖袒之已然明言愿以自身换彼身,一命偿一命;而你却无动于衷,毫无仁慈可言,实在让人觉得不可理喻?纵然当年祖大寿千万该万不该,犯下了人神共愤之事,可是那毕竟是百多年前事,而今最为紧要的是“反清复明”,让这大好河山重回汉人,不让人人寄人篱下,过着逆来顺受的生活,可是他们却为了一己之私,竟可以不顾民族大义,偏偏要杀祖袒之。本来我可以不管,可是我又不能不够,想起你们四位的先人,都是英雄好汉,只是后来际遇不同,有人为国捐躯,有人投敌卖国,可是他们也都曾是好兄弟,也曾有过热血卫国的时候,如果他们四位泉下有知,不知当有何感想?还有那么苌弘化碧的袁督师,当以死不瞑目,再也不会想到他们四位的后人竟然置民族大义于不顾,自相残杀,可说是为悲哀! 袁承天左手将那何灭虏的双掌格外,右手去招架赵盾的双拳,左脚后踢满人志的双手戟——原来他善使一双铁戟,每每双手舞动,攻敌不意,出其意外,往往攻杀于瞬间,今日他见袁承天武功非凡,所以掣出背后双戟,向着袁承天后背以上而下地削下。袁承天自然听风辨位,更不回头将这赵盾手中双戟一并踢飞,端得无敌!这也并非是赵盾武功不济,实在因为这袁承天此时武功已非先前可比,已然不是先前那个不懂世事,不知江湖险恶,人心如鬼的那个懵懂少年;已然明白你不杀人,人必杀你的道理,所以他有时也仁慈,有时也无情;对十恶不赦之人从来不念仁慈,因为他明白若恶人长存那么好人必不长久,所以杀恶人既是行善念——师父赵相承也曾这样说过,教导门人弟子便是因为当年满人入关,杀我族人,人人噤声,以为这样可以苟活,可是他们要得是朱明天下,更是要毁了汉人的气节,所以让男子改发易服,似乎也曾成了蛮夷!以至让天下沦为沉沦,人人都在罹难中,人人都在辗转中,人人都是忍辱含悲中,可念我世人多灾多难,所以不知何处是正途? 所谓:我为光明故,焚身燃我心。 何灭虏见他们三人联手也奈何不了袁承天,心中不禁又气又悲,气者他们三人竟胜不了一个人,悲者不能手刃祖袒之,心愿难偿,所以想到悲苦中,不禁地仰天长啸道:“我今日若不能手刃仇家,便自刎以谢天下,何门以后再无何灭虏这号人物!” 余下满人志和赵盾二人齐声道:“何兄弟何必悲观,有我们二人,只要加把劲还怕胜不了他?”何灭虏心想:不错,我若灰心丧气,自刎于此,只怕到了泉下先人也要骂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枉为何门后人!想到此节他收起自怯之心,又自打起精神,和满人志、赵盾二人联手对抗这袁承天。 袁承天有意要看他们的能为,所以便抛砖引玉,并不全力施为。他们三人又岂知,不觉着了道。袁承天四十招已过,见他们三人武功招数仿佛是那天南点苍派终南大师的武功路数——因为在昆仑派习武时师父赵相承便在闲暇之间有意无意之间说起以往的江湖掌故,便提到这远在滇南昆明的点苍一派,武功招式有时看似稀松平常,可是内里却蕴着无数的杀招,于绵绵之中藏着杀人的必杀一技!所以以后行走江湖莫要妄自尊大,不把旁人放在眼中,那样便容易毁于一旦,所以为人处事还是以谨小慎微为是!今日袁承天见他们三人的武功如果是点苍派终南大师的门徒,那么这点苍派的武功招式未免便言过其实,也不如师父所说的那样厉害。 赵盾见自己手中戟被袁承天一脚踢飞,心下恼怒,不由叫道:“只怕咱们要结成阵势,共御强敌,否则毫无胜算。”何灭虏和满人志都长声附和,只要三人身形一转,已然手中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青钢剑。三人身形再转,已然结成阵势——虽然看似三人不丁不八地站着,让人一时看不出门道。 何灭虏依旧当先,将手中青钢剑唰唰舞了几个剑,以左手二指并合,作了起手式,然后口中念道:“一朵白莲出污泥。”他言罢长剑而出,刺袁承天眉间穴。满人志口中念道:“独立中天笑天下。”长剑伏底径刺袁承天左右腿环跳穴。接着赵盾道:“有时潜龙跃沉渊”。手中长剑反挑袁承天下腭。这三人剑招相互呼应,从不同方位刺杀对方,而且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之痕,可说轻灵之极,而剑气威力不减,于绵绵之中见真章。袁承天此时已不敢再小觑他们三人,先前以为他们三人武功不过尔尔,可是现在一见却是不同凡响,看来自己只要稍有不慎,只咱难逃公道! 穴道被制的祖袒之见了心中着实着急,心想自己死了倒不打紧,只是这袁门少主如果今日蒙难,自己岂不是成了世之罪人?因为如果袁门没有了袁承天,只怕大事难成,正所谓:群龙无首,反清复明大业焉能成功?可是自己此时身体手足不能动弹,想要助拳也是不能,只有心中默祷过往神灵佑这少主安然无恙,否则他——祖袒之既便是自己百死也莫恕了。——其实他又哪里知道这位袁门少主是为天煞孤星,一生虽多罹难和苦厄,然而命运却是坚强,不如凡人同想,所以茫茫苍穹之中也只有这么一颗孤星游离于群星之外,独自孤独,与众不同! 第一百五十章 天地离心.焚心如我.无妄之灾.祸临己身 袁承天见势不能,自己亦有落败受厄之险,心想:自己可要打起万般精神对敌,否则有落败之虞;自己声名事小,袁门声威事大,如果百年袁门毁在己手,自己将来又有何面目见先祖袁督师于九泉,何以见爹娘?当年爹爹和娘亲是多么企盼自己功成名就,再现袁门当年赫赫之声威,不坠之威名;可是假如自己武功不济,败于人手,那么一切都是空谈,岂不成了千古之罪人?想到爹爹和娘亲在自己懵懵懂懂幼小之时便告知自己世上之人尽不可信,有时人心险于蛊惑,杀人于开形,而笑面如花,尤其有的人大奸不显,而其人包藏祸心,害人无数,是以夜间行路往往于狼顾,害怕别人背后行刺;所以为人处事便要光明磊落,心不藏奸,以天下为己任,以公道为准绳,将来有朝一日或可为其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虽然这是为儒家所倡导的人生最高追求,可是也是江湖中英雄好汉所想,因为人活一生,决不能够浑浑噩噩,一无所成,否则形同槁木,一无是处,所以人处于逆境之中,于万劫不复之时,才应当摒弃生死执念,让信念游走于沉沦桎梏之外,才可以参透生死玄关,人生不过一场大梦,虽然我辈皆在梦境之中,而不自觉醒,那便应做那敲钟之人,唤醒他们内心深处尚在的良知与信念,再行踏上那不朽的征程,扬帆启航,正其所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是谪仙青莲居士李太白的诗,道尽人生艰辛,可是又在困厄之中见真心,又自道尽世上英雄豪杰——不死之心! 何灭虏呼啸一声招呼赵盾和满人志三人愈发收紧阵势,此时三人手中长剑左右穿刺,行成织网,只见剑芒寒冷,只刺向袁承天身周!袁承天见他们三人誓要困住自己,甚而还想取之自己性命,他们这样做也只不过是为了报昔年祖袒之的先人祖大寿杀害义兄何可纲之事,可说原本无错,可是事过百年,双方后人各有死伤,如果如此这样下去,徒有杀伤人命,于事无补,可说是件得不偿失之事,所以自己要调中罢事,不让他们再这样自向残杀,因为目下最紧要的事却是“反清复明”的事业,所以道义所在,自己也不可以让他们争斗不断。 三柄长剑,剑式嗤嗤,带动寒风,砭人肌肤,全都招呼向袁承天,不留丝毫情义,在何灭虏看来如果不是袁承天的出现,自己已然手刃这何灭虏,大仇得报,——可是他一经出现,便自破坏自己本来的想法,心中能不气恼,所以手上便加劲,招呼赵盾和满人志两位兄弟,一起共御敌人。 祖袒之虽身体不能动弹,然见到袁承天于剑阵剑网之中全力施为,于急风暴雨之中犹自游刃有余,可见武功不凡,名下无需。他自然明白昆仑派自是宗派一流,所谓家学渊源自有独到之处,从来不肯示于外人;今日但见袁承天于起手落脚之下以一双肉掌抵御何灭虏、赵盾和满人志三柄砭人肌肤的长剑,尤不落下风,便可窥见昆仑派的武学要旨,当然更有他的领悟和自身的武学修为,否则难到此境地,——因为世上之人天分自不相同,所以有时虽一门师兄弟,武功有时参差不齐,以这袁承天——袁门少主看来其骨骼异于常人,而聪明睿智更是不遑多让,看来他这袁门少主非他而何?至于旁人只怕难以胜任,更有一点心怀家国天下,心系世上苍生,所以心中着实仰慕于他,心想:这袁承天不堕先祖袁督师之赫赫声名! 此时场中又起变化,只见何灭虏目眦欲裂,因为他眼见仇人在前,本来大仇得报,偏偏这袁承天自以为是,不让杀他,坏自己好事,心中焉能不恼,可是说到他们三人联袂可以先行杀了这袁承天却也不近现实,因为以目下来看,袁承天未见衰迹,不见败象;而反观他们三人则是气息喘喘,似有不能之势,心中不免生急,手中长剑也使得不尽自然,甚至于剑招每每偏差了尺寸,不尽人意。他心下懊恼:岂难道我姓何的今日便杀不了他姓袁的不成,岂不是有愧于先人? 袁承天知道今日若不能让他们三人输得心服口服只怕难以善罢干休,看来只有全力施为,否则今日决无幸理。此时何灭虏口中又是呼啸声起,三柄青钢长剑杀声风起,直刺向袁承天左右前后,意思是让他躲过可躲,避无可避,甘愿伏输。 袁承天见他们如此,心想:来得好。只见他左手二指一指点出,正是那“乾坤一指”中的“又见轩辕”指风如刀,正点中那满人志腕门穴道养老、外关、会宗三穴道,这是人体手腕处最为紧要的三处穴道,是力之所至,精为所养,把握兵器的关键所在。袁承天乾坤一指击中此三穴道。满人志受力不住,真气外泄,当地一声手中长剑脱手而落。他脸上显得极为尴尬,心想:自己的武功岂难道如此不济。他也不敢抬头看何灭虏何大哥的眼神,正不知他如何看待自己。袁承天一招得手更不迟疑,于旋踵之中点他肋下章门、期门二穴。满人志本来长剑落手,便欲反手出招,不料袁承天后发先至,出招竟快得出奇,已然点中他肋处这两处穴道,接着身体又转,点他后背期门穴,这一套手法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满人志虽心有不甘,却也无法,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受制于人,虽心中着实有火,也只有自怨自艾,再无他法! 何灭虏见满人志一瞬间被袁承天所制,心下也是一惊,心想:看来是我们小觑了这袁门少主,自己可要打起精神小心应对,否则只怕无幸!赵盾向来和满人志情交莫逆,形同兄弟,今次眼见这袁承天所制,心下不忿,所以便大吼一声,道:“你敢伤我满兄弟?我和你拼了!”说着长剑上下翻飞,斜刺里穿出,已然乱了章法,不顾不愿向着袁承天刺去,誓要为满人志复仇,——其实袁承天也只是制他穴道,并未伤那满人志分毫,何来复仇一说,只是这赵盾一向脾性暴躁,便和先祖赵率教一般,见不得世上不平之事,如果见了那便拔刀相助,生死置之度外,都是性情中的真汉子,所以今日见了满人志受制,一时情急,剑法不免走偏,三人剑阵少了满人志,只剩下赵盾和何灭虏;这赵盾又关心则乱,横竖要与袁承天拼命。袁承天顾念他们都是昔年袁督师祖、赵、何、满四大猛将的后人,所以不欲伤其性命,只愿这何灭虏和祖袒之二人握手言和,冰释前嫌,莫再提及以往上代恩怨,戮力同心,共践“反清复明”大业,可是偏偏何灭虏心中放不下仇恨和执念,誓要杀了这祖袒之!袁承天只有行不情之请之事,要将他们一一制服,让他心悦诚服,明白私人恩怨可以化解,而民族大义不可放弃! 剑至,杀气亦至;赵盾长剑直刺袁承天小腹。袁承天蓦然出手,以恰到好处将这柄青钢剑挟于手指之间,让这赵盾前进不得。何灭虏见了,手中长剑也是分心便刺,意思迫他放手来自救这赵盾。袁承天二指一松。赵盾不防袁承天会松手,一个吃力不住,脚下不稳,向后翻滚而出,一时闹了个出乖露丑,一时脸上一红,掩饰不住难堪。 人随剑走,袁承天身子一转。何灭虏见长剑走空,心下着恼,接着反手一剑,嗤嗤凌厉剑风如影随形迫至。袁承天见三人剑阵只剩一人,已不足为虑,便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向着何灭虏眉心点去。何灭虏长剑回式圈转,想要化解其招。袁承天见他就范,心中一喜,忽然以指变掌,啪地一声击在其肩臂,接着又点他下臂穴道。何灭劳右手便不听使唤,长剑当地落地。赵盾此时已起身见何大哥落败,以为袁承天要杀他,便不顾伤痛冲来,举剑以上而下削来。袁承天耳听背后风响,知这赵盾偷袭,更不回头,左腿反踢,以风辨位,啪地一声正击中这赵盾的手腕寸关节。当地一声,赵盾长剑落地,还要出手,袁承天欺身而近点他穴道,让他稍安勿躁。赵盾只有眼睁睁看他出手,而自己无能为力,心中哀叹一声:今日我们兄弟三人一败涂地,只求速死,以免受辱,夫复何求? 何灭虏眼见无望,左手捡起长剑,虽不甚灵便,但还可以行动。他仰天长叹一声,眼中有泪,叫道:“何氏列祖列宗,灭虏无德无能,眼见不世仇人便在眼见而杀他不得,灭虏真是无能,只有以死以谢天下!”他说完目光下意识瞥了一下袁承天,见他也正向他看来。他说完便手起剑落向自己的脖颈砍下,似乎要寻短见。袁承天很是吃了一惊,心想岂能让他自尽?他可是忠义之后,何氏后人!他思之至此,更不迟疑,跃身而近,口中叫道:“何兄弟不可如此?” 他刚刚跃进,本意出手阻止这何灭虏自杀,——可是他终究还是大意了些,在这生死关头,依旧妇人之仁,心不藏奸;他以仁义对人,而别人偏偏拿他这为软肋,以为可欺,今日他虽顾念别人亲情,可是别人却不念旧日先人之情分,所以袁承天便身处危境之中。何灭虏见他前来,手落之势便缓。袁承天夺去长剑,心中这才放下,可是忽觉小腹一痛。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何灭虏不可转动的右手正将一柄匕首刺入自己小腹,血流了出来。何灭虏冷冷发笑。袁承天左手翻转将他推出,质问何灭虏为何如此?何灭虏冷冷笑道:“你以为你是古之大侠,还想排难解纷,以为这是义所当为的事?可是你也不想想现在世道变了,人心不古,已然不是从前的世界,天下人尽可杀,而仁义荡然无存,你给人家讲仁义,天公地道,人家看你如傻子,以为愚不可及;少主,你莫怪我何灭虏出手狠毒,因为在这世上你若仁义,必不久长,因为虎狼在伺,时刻要噬其肉,所以只有全无心肝之人才活得更长久,所以少主……” 袁承天后退几步,匕首在小腹,此时不可拔去,否则命在顷刻。他戟指何灭虏道:“你是何氏后人,怎么变得这样离经叛道,违背江湖道义?”何灭虏眼睛忽然通红,看情形有些颠狂,大声道:“我离经叛道?你看天下的江湖门派多少为了功名富贵杀父害兄,比比皆是,更有为了投靠朝廷不惜做出欺师灭祖之事,违背初心,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他们宗派先前宗旨可是反清复明,可是他一旦上位,便置之不理,非但置之不理,更加弃之敝履!你说他是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可是而今却大位独在,守卫京都,做了九门提督,少主你说他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那谁又是?” 袁承天知他说的是自己大师兄傅传书,可是他说得句句在理,似乎也无可辨驳,因为大师兄确实德行有亏,实在不堪掌教昆仑,可是他可是师父的儿子——虽然这是秘而不宣的事,可是这终究是事实,虽然迫死爹娘,但是自己也不能清理门户,因为现在自己虽可尊他一声大师兄,可是自己和他身份有别,现在自己的身份可是袁门少主,怎么可以越俎代庖?所以这件事只有昆仑派门人弟子自行清理门户,自己却不可以插手,那样无疑会引起袁门和昆仑派之间的莫大风波,那样实在得不偿失,所以自己不能做,这样一来便会朝廷得利,江湖门派受损。所以自己要权衡利弊得失,不能因一时冲动做下错事,因为有时一失足成千古恨,有时会将自身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步! 何灭虏低头见袁承天的创口还有血流出,不禁心中有愧,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对,人家仁义对己,自已却暗行这下三滥手段,实在不是江湖人物所为,更况且他可是袁门少主,更是袁督师后人,自己怎么可以做下这事。此情他的思绪趋于平静,才觉得有些悔恨。袁承天见他这样子,说道:“何兄弟,你现在一定后悔吧?那也无妨,我有个不情之请,你一定要答允我,否则我死后做鬼也决不饶你!” 何灭虏见他说得中肯,心中不觉酸楚,泪水流下,因为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所以也有恻隐之心,眼见袁承天似乎也活不太久,心中自是难过不已,因为世人多是放不下执念,因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所以异于禽兽! 袁承天微声道:“如果我的一死可以换取你们何、祖二家世仇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休再提及以往种种情事,那么我死又何妨?何兄弟,人生世上,总是要死的,你也不必悲伤!缘起缘灭,物起物生,一切生死,皆有定数,不必萦于心怀,只要无愧于天地也就是了!只是世人苦难方深,不知何时才是太平之时?”他临殁前还念念不忘于世人苦难,而不留恋于自身安危。当场的祖袒之、何灭虏、赵盾和满人志听到这位袁门少主的肺腑衷肠之言都不禁地泪如雨下,心想:我辈私心太重,和这袁门少主一比,简直不值一哂!人家心怀天下,念念天下苍生,哀哀百姓之苦,从来不念自己安危,为了江湖道义,尽可舍身取义,杀身成仁!此种高风亮节世上之人几人能够? 何灭虏听这袁承天说话愿意以死换取何、祖二家的和解,不可谓不良苦用心,但是见到袁承天血流不止,心下不由的惶急,便要出手点他穴道,以防鲜血再出。袁承天心中却是无知无觉,并不觉得痛苦,反而有些喜乐,因为他乐见祖、何二家合解,以释前愆,否则他便死也不甘,所以他觉得心中不再有任何留恋,可是心中依旧放不下那清心格格,又想起那婉兮格格因他们袁门而死,不觉心中难过。其实岂止如此,恐怕那忠孝堂主温如玉的心情更加痛楚,只因婉兮格格为救他们袁门而命丧当场,只怕这是他一生之中的痛楚,余生只在回想中度过,也许除此只外再不心系于人,因为执念在心,不可忘却! 袁承天来到穴道被制的祖袒之面前,出手解他穴道,说道:“祖兄弟你和何兄弟你们二人握手言和吧!”祖袒之见袁承天身明大义,又见他小腹之中中了暗中偷袭的匕首——这可是制命所在——何灭虏以君子可欺,暗算于这袁承天,可说不是江湖中英雄好汉所为;可是袁承天却不念旧恶,依然想着他们两家和解,放下仇恨,共同反清复明,只是为了民族大义,而置自身安危生死于不顾,而反观他们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地争斗,心目之中只怕从来没有想过民族大义之事,由此看来,当真汗颜,无地自容! 何灭虏此时纵使心中不愿,也不能拒之,因为眼见袁承天便命在倾刻,所以也只有和这祖袒之冰释前嫌。袁承天见他们不再执念以往之事,心中自是欢喜。他见此间事情已了,便欲转身要走。忽然黑暗之中有人阴恻恻笑道:“怎么?小师弟你这便要走了?”只见大师兄傅传书从阴暗中转身出来,身后并无官兵,只是他一个人前来;看来他艺高人胆大,有恃无恐,眼看众人仿佛死人一般,这也是他心高气大,自升任京城九门提督一来便自威严尽出,更加不把旁人放在眼中,看谁都觉得不值一哂。——而今他忽然出现,未必好事。 袁承天见他笑得不怀好意,透着杀人的意味,便道:“大师兄你要干嘛?”傅传书道:“我已来了好久,见你们出手也不好阻拦,现在我现身只为要拿他们——”他一指何灭虏、赵盾和满人志三人,又说道:“你们可是反清复明的乱党,朝廷缉拿的对象,我身为九门提督,效命朝廷,所以职责所在,不得不出手拿下他们,还有……”他话锋一转,看了一眼这统领祖袒之说道:“你身为步兵统领,缉拿反贼本为你职责所在,可是你现在倒好,都与敌人握手言和,真是岂有此理,按军规律法轻则革职,重则通敌授奸,罪在不赦,非但褫夺官职,更可当下狱问刑,祖袒之你知罪么?”祖袒之身为统领,岂有不知这罪名,不由得心中一慌,可是转念一想:横竖是死,莫如和他拼了,或有机会!他更不答言,忽然腰刀出手向着傅 传书肩头斫去。傅传书不意他胆敢出刀伤害上司,心中有气,心想:你好大的胆子,非但不求饶,反敢负隅顽抗,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儿若不显露自己的手段,你们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袁承天本意出手对付傅传书,让他们四人快走,可是此时身体已虚,因为失血过多,便有所不能,所以想要阻拦也是不能,只有任他们相互厮杀,自己只有伺机而动,也不能忠义之后落到朝廷手中,因为那样只怕摄政王多铎便格杀毋论,置人于死地,他是知道这位摄政王最恨天下的反清复明的帮派和组织,从来下手不留情,事事斩草除根,是以天下的正派江湖大士都伺机而动,想要刺杀于他,以免他以后更加肆无忌惮地杀害好人,可是每次行刺总是功败垂成,仿佛他命不当绝,总能化险为夷,这样一来他便更加痛恨这些反对朝廷的江湖门派。 何灭虏知道今日不能善罢干休,所以呼哨一声,招呼赵盾和满人志,共御强敌,因为他知道如果这傅传书没有真实能为断然做不到九门提督之职,所以现在也不讲什么江湖道义,所以纷纷持剑出招,将这傅传书围在垓心,形成垓下之围,要效仿当年汉兵围困那楚王项羽故事,因为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各人都是全力施为,谁也不敢稍有大意。 傅传书见四人形同合围之势,心中冷笑:便是你们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他的眼角余光看了一下小师弟袁承天,只见他血湿衣衫,而神情依旧俊郎,又且不失坚毅倔强之态,眼神之中透着救世的情怀。他心想:袁师弟从来以为他可以济世为怀,救天下苍生脱离苦厄,可是从来不关心己身安危,以为天下英雄!其实别人也未必念你的好处,因为世上之人多是少恩寡义,不知天公地道为何物?而这位小师弟便如其先祖袁督师一般不知进退,一味尽忠报国,结果是天不佑好人,徒让天下英雄扼腕长叹! 四人齐攻傅传书,意在今日杀了他,以免以后祸临己身。傅传书长声道:“好,好的很!祖、何、赵、满昔年袁督师手下四大猛将后人今日又自齐聚一起,好的很!今日本座便要拿下你们四人交于摄政王发落,以儆效尤!”何灭虏性情一向桀骜不驯,便如先祖何可纲般宁死不屈的角色,所以听了这傅传书说话,格格笑道:“只怕你还没这本事!你以为你是九门提督便可以为所欲为,只怕也不能够吧!”傅传书道:“且看今日谁生谁死!”赵盾忽地一剑刺向傅传书肩头,口中大叫道:“凡是朝廷的鹰犬都该千刀万剐,死不足休!”满人志心中也痛恨清廷,因为蛮夷占我大好河山,我辈皆为奴役,不得自由,又且时常见到穷苦百姓为有司衙门所迫,流离失所,哀哀于道路,可说是生民涂炭,天下同悲,正如那:唱不完的悲歌,诉不完的人间衷肠,行不完的世间路,杀不完的恶人头!今日眼见傅传书身为昆仑一派的掌门,却心甘情愿效力于摄政王,与天下英雄为敌,只是为了功名利禄,而置民族大义于不顾,全然忘了自己的本来身份和面目,徒然堕了昆仑派的大好声名,竟而将堂堂昆仑派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步,可说是做下欺师灭祖之事,行为不堪,让人齿冷!然而他却并不觉得,反而以为自己擢任九门提督,是为荣耀之事,反而沾沾自喜! 袁承天此时也不便插手,这才打息而坐,点住创口周边穴道,抑止血液流出,再以昆仑派的内功心法护住元神,不让自己经脉走乱,否则气息一岔,便有性命之忧。他于五人争斗视若不见,再以双掌交错,气息互通,只见头顶发际有白气冒出,面色由白转红,于生死关头又自回转。这也是袁承天元神护体,天命该此,如若换作别人流血过多,纵使内息武功再好也不过延迟性命不长,终究归于本位,而袁承天则不同,因为天煞孤星的命格便是遇凶化吉,于不可能之时化为可能,于无生之处化有生,这也是他与常人区别,便如那身为紫微星座的嘉庆皇帝虽时也有危机,但是总能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祖袒之手中腰刀横斩竖斫,但是总是近身不得,伤傅传书不得;而何灭虏和赵盾、满人志三柄青钢长剑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夹刺傅传书,也总是不见成功,收效甚微,因为这傅传书总能于不可能之中滑去身形,躲过要命的招数,所以四个人虽自联手,可是不见成功,不免人人心浮气躁。傅传书只是冷笑,心想:就凭你们四个人也异想天开拿下我,可不是痴人说梦? 袁承天虽性命无碍,可是说到要他助拳于祖袒之他们也是不能,目下紧要的是找一个僻静所在好好调息体内经脉,以免再自走火入魔,到那时便会经脉俱废,精尽人亡,所以他虽可以行动,但是说到出招杀人却有所不能。傅传书不愿与四人多所纠缠,所以手脚便自以决无可能的方向将四人迫得连连后退。何灭虏见状大吼一声道:“赵兄弟、满兄弟,咱们加把劲将这朝廷鹰犬杀人,以免以后害人!” 赵盾和满人志二人听何灭虏的话,便又自强打精神,二柄长剑向着傅传书的前心和后背双双刺至,二个人也是前后夹攻,意思要他防不胜防,躲无可躲,只有受戮的份。傅传书见状,于百忙之中,竟以二指夹住赵盾手中长剑,然后一圈一引,竟将这赵盾的长剑刺向那满人志手中的长剑,只听呛地一声响。两个人的长剑重重相交。傅传书趁二人一怔之间,正不明所以,心中纳罕:明明长剑刺敌方,怎么经他这么一圈一转便让两个人自相残杀,自己好收渔翁之利!何灭虏知道这是傅传书以移形换位之时,再以巧妙手法将长剑引向另一边,让两个互相伤害。他心中不由有气,心想:好你个傅传书!今儿我何灭虏便不信拾掇不下你? 这是祖袒之身形转来,手中腰刀看似很寻常,实则不是一般兵械,乃是上好的天上陨石练其之钢,坚锐无比,世上之寻常兵器难以与其匹敌!再行让人锻炼成一把腰刀,——虽然不可以和轩辕神剑相提并论,也是为神兵利器,所以腰刀所到之处皆是威力所至,生人避之;避之不及,有身家性命之忧! 傅传书眼见他们四人愈加围拢,都是怀着杀人的心,心想:你们想要杀我,只怕未必能够!他见自己情势危迫,呛地一声抽剑在手,刷刷挽了几个剑花,迫退前来抢攻的赵盾和那满人志,手中长剑剑走乾坤,又行施展昆仑派的剑招,立时情形大有改观,只见剑气纵横,凌厉的剑气迫得四人不能近身半尺之内,此时傅传书已决意将四人尽数拾掇而下,再行对付那小师弟袁承天——因为小师弟身受重创,所以武功便有所不能,不足为虑,反倒是这四人是为大敌,尤以何灭虏、赵盾、满人志为最,他们可是反清复明的主干,至于祖袒之量也成不了气候,他只是为势所迫,才不得已与这三位握手言和,至于实在情形,却是心有不甘,并非实情实义,所以不足为虑。 众人见这傅传书不再以双掌对敌,而是抽长剑应敌,只见剑招纵横,透着隐隐杀气,众人这才感到此人不是等闲易欲之辈,万不可以掉以轻心,否则无幸。所以何灭虏、赵盾、满人志和祖袒之三人不再各自为政,各行各事,而是合力围攻于这傅传书,意思再也明显不过,兄弟齐心,必可断金!只是他们还是太小觑了这傅传书,因为如果他那么不济,只怕也得不到摄政王的青睐,也绝然做不到九门提督一职,因为这九门提督位高权重,守卫京师的安危,职责重大所大,自然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如要委以武功见识俱在人上的人,这人还必须是万中人选,否则难以胜任! 傅传书长剑到处,已然将那武功稍次的满人志和赵盾击败于地。满人志和赵盾长剑落地,受制于人。傅传书出剑如风,更不迟疑,长剑到处,嗤嗤声响,已击中二人的肩头穴道,不能动弹,委顿于地。何灭虏眼见赵、满二位兄弟落败受制于人,大吼一声挥剑直上,势要拼命。傅传书心中冷笑,你们如此武功也想反清复明,真是清秋大梦,自不量力,可笑之极。他的脸上不免露出不屑的神情,看别人在他眼中尽是死人。何灭虏心中不免生恼,心想:你也只不过是九门提督,又何必瞧人不起!手中长剑忽地挽了个剑花,又自平空刺去,向着傅传书哽嗓咽喉刺去,想着出奇不意,攻其不备,杀他个措手不及。可是傅传书又岂是易与之辈,手中长剑忽地变招,剑招由先前轻灵变做凌厉,一招“剑指天南”杀气尽显,刺向何灭虏的肩头。何灭虏只有回剑来格,岂料傅传书剑到中途,忽又变招,刺向他的下肋。这下变招来得甚是突兀,着实出乎何灭虏的意外,所以再要回剑挡格已是不能,只有硬生生受他一剑。傅传书手下更不留情,一剑洞穿其肋下,剑式不衰,一剑钉在地上。何灭虏虽身体巨痛,然而并不出声,汗珠虽滚滚而下,但是呻吟一声也无。傅传书欺身而近,点他穴道,让他不得动弹,又自拔下长剑。何灭虏创口鲜血淋漓。傅传书见状,伸手又点创口周遭穴道,不让鲜血流出,这倒不是他心怀仁慈,因为他若死在当场,便成了死人,不好向摄政王交代,所以目下还不能让他死,好为王爷有赏。 祖袒之见何灭虏、赵盾和满人志三人尽落败,而且生死操于人手,可说一败涂地,自己身处危境,但是也不可以退却,只有面对生死?战。傅传书斜睨一眼袁承天,只见他脸上没有喜悦忧愁,只因看透世上之事,不过贪、嗔、痴、念恨,念恨。所以万物不萦于怀,才是武学最高境:有我无我! 祖袒之抢攻几招,见不奏效,也只有弃之不用,改用以慢攻快。傅传书长剑在手,婉转如意,心想:今日将他们送给摄政王发落,那么摄政王多铎该当喜不自胜,因为近来傅传书发觉摄政王看自己的神色之中充满期许,更多是器重,因为世子多福安已不堪大用,因为他神志不大灵光,有时清醒如常人,可是有时浑沌如痴儿,虽不十分颠狂,却也行不达意,让多铎甚为苦恼,心中便有意收这傅传书为义子,只是碍于侧福晋晚晴的情面没有表达出来,可是这情形又岂能瞒得过傅传书,他知道自己事事不能急于求成,所以佯装不知,以免生了嫌隙。 至于婉兮格格的死,摄政王多铎更是迁怒于袁门,尤以这忠孝堂主温如玉,因为婉兮格格是为了救他才至于命丧箭下,只是有一节他不知道,傅传书那一箭才是要了婉兮格格一命,否则何至于此,可是这情形只有当事人知道,傅传书不提及,谁又会知道?多铎一向视婉兮格格为掌上明珠,今时一旦命殒,自是心中震怒和伤感不已,便下令京城的守卫清兵长官严加盘查进入城中之人,誓要将袁门逆党缉捕归案,为婉兮格格复仇。只是他这行为有违婉兮格格初心,如果她在天有灵知道阿玛要将袁门毁灭,只怕死也不能瞑目,她之所以心甘情愿去为忠孝堂主温如玉而死,只是两情相悦,奈何天佑好人,空让世上有情人不得眷属,留下遗恨在人间? 袁承天眼见这祖袒之力有不逮,身陷危境之中,不由得心中生急,因为他知道大师兄是要擒拿他们献于摄政王阙下,以期得到他的更加重用,所以对付天下的反清复明的英雄好汉,则不择手段。忽地傅传书凌空而跃,手中长剑嗤嗤下沉,刺向祖袒之的头脑。祖袒之以腰刀相格,本意将其迫退,知难而退!可是这傅传书招式凌厉之极,似乎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所以他手中的腰刀竟为其斫为两断,长剑去势不衰,竟而扑地刺入他的肩臂。傅传书本来可以一剑杀了这祖袒之,但想到如果将死人献于摄政王那么意义便不大,所以还是保全其性命为重,那样对于摄政王更为有用! 祖袒之受了这一剑,身子不由趔趄,几乎倒下去。傅传书伸手要点他穴道,让他不得动弹,自己好将他们一一拿下,献于摄政王。祖袒之见了岂能让他得逞,于百忙之中奋力踢出一脚。傅传书不意他受伤还有反击的机会,再者距离又近,避之不及,下腭被踢,虽然他于仓卒之间身子后仰,势图避过敌人的招式,但是要是完全避开已是不能,还是被踢及,只听啪地一声轻响,下腭骨裂,虽不严重,但是也是痛及。傅传书眼冒金星,心中气恼,左手翻出为掌,重重的一掌拍中这祖袒之的肩头之上,琵琶骨立时尽碎,他以后再也习练不得武功,成为废人,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这是比死还难受的事,可是事已发生,再无回旋余地。 一旁的袁承天倾刻间见到大师兄傅传书将这四位忠义之后制服,心中不禁凄凉丛生,心想:自己该当如何阻止大师兄行凶杀人?只是他目下虽然保全性命,但说到武功一道,只是难能,体内经脉方始归于正道,没有乱走乱撞,否则经脉气息逆转,那么自己便有经脉俱废,走火入魔的风险,到那时只怕自己疯癫不智,成了废人一个,所以他眼见祖袒之他们一一受制,也不能出手制之的原因所在,——不是不出手,而是不能,否则非但救不了别人,自己的性命也要搭进去,得不偿失,所以只有另谋其路,再无他法。 傅传书见自己大功告成,不由得仰天哈哈大笑,神情说不出的从容,仿佛自己是君临天下的今上!袁承天心中则是长叹一声,大师兄走上邪道,只怕师父有知也要后悔!自己眼见大师兄舍正求邪,身入魔道,却又无能为力,也是无能之极,难道自己便这样眼看大师兄置身于万劫不复之地步不成? 第一百五十一章 越女剑派.困于樊笼.袁门子弟.大义为先 傅传书看着祖袒之、何灭虏、赵盾和满人志四人受制倒在地上,心中自是说不出的畅快,心想:自己将他们献于王爷,那么摄政王自是褒奖有加,更加对自己青眼有加,将来这位摄政王得有天下,自己便为世子——虽然他已有那多福安这位世子,可是目下他神智错乱,有时连常人也不如,所以这位多铎王爷虽有心废立,可是念在他是侧福晋晚晴所出,也不好公然废立,那样一来反而显得他心怀狭小,不是英雄所为,所以只有暂且搁置,只待将来事业有成,再行废立之事,这也是他良苦用心,只是这事情又不能说出口,只有让这傅传书暂任九门提督,以期牵制朝中四大顾命大臣:肃亲王和顺、和硕亲王舒尔哈齐、庆亲王端敏和那兵部尚书、军机大臣上行走匡世衡;因为这四人都是大行皇帝当年驾崩前托孤于此,令四人保护少主,不让他人侵害,当然这“他人”二字不言而喻,指的自然是这摄政王多铎,因为当时皇帝已看出这位皇弟心怀二意,将来或许祸乱朝政,危及少主,所以便暗中托孤于四大顾命大臣,以后每逢危机便宜行事,如若发现这多铎有不臣之心,可以联合挟制,将其拿下,褫夺其王位,贬为庶人,子孙永不得听政于朝廷!可是和硕亲王知这位皇兄虽有野心,一时不得发作,所以也就没有联合其余三人发难,因为这摄政王心计诡诈,异于常人,如果稍有不慎,反为其害,所以权衡利弊,虽有待势而发之势,却也不可以冒然行事,那样凶多吉少,乃为不智之举,所以四人便在暗中窥伺这位摄政王的行为,寻找一击必中的机会,否则便有反噬的危机。 袁承天忽见这傅传书举手一支烟花信号弹飞腾而起,在天空中爆炸开来,形成一个“兵”字,这是招集军营人马前来的信号。袁承天心中一沉,看来师兄是要将他们一干人等押解到军营,而后再行处置,那么便是凶的吉少,恐怕难以活命;自己生死事小,只是那越女剑派的钟神秀掌门犹在他们手上,正不知关押在何处,生死如何?自己还要解救钟掌门,否则愧对“侠义”二字;可是目下情形似乎自身都难保,更遑论去保护别人?不行,自己怎生生个法子,制住大师兄,不让他奸计得逞! 他忽然想到自己身上有袁门名册,上面有着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分舵的舵主和弟子名姓和籍贯,可以说只要得到名册,那么按名拿人,袁门的天下各地分舵的势力不攻自破,可以说这名册至关重要,今日为着祖袒之、何灭虏、赵盾和满人志这四位忠义之后,自己只有冒险一试,不成功便成仁!他想到此处,再不犹豫,忽地身子一趔趄,貌似身子受伤痛楚,斜倒尘埃,有意无意间怀中名册掉了出来。袁承天这声痛楚之声引得大师兄傅传书转头来看,见到是袁门名册,心中又惊又喜,一个箭步窜来,便去抢地上名册。袁承天见状心中一喜,但是表面不显露,依旧显出愤怒之意,斜着身去拿,只是动作不灵便,不似傅传书身法灵便,先他一步,将这名册拿在手中,心中不由一阵狂喜,心想:这可比拿下这四个人的功劳大的多,献于摄政王,那么只要按图索骥,天下袁门分舵舵主和门人弟子尽入囊中,可说是为朝廷除去心腹大患,可说是奇功一件,摄政王定然大喜过望,自己更加得到重用,想到得意处不觉眉眼都笑。他一脚将师弟袁承天踢翻在地,不再去理会,伸手沾唇掀开名册,要行先看一看其中内容,可是忽觉自己唇上有些麻痒,接着手指不听使唤,心中不由大惊:这名册纸张之上有毒!可惜为时已晚,接着便头脑一昏,人事不醒!——其实名册之上本无毒,只是袁承天临时起意才悄悄地涂地——本来他不惯使此等宵小伎俩,可是为了救祖袒之他们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因为事急从权,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只是这并非是害人性命的毒药,只是可以致人人事不醒的迷药,只是药力更强而已,一时害人不得。 本来这傅传书不应该如此轻易着道,只是他贪念心切,一时忘乎所以,所以才着了道。远处传来马蹄嘶鸣声,看来军营中的清兵转眼便至。袁承天见情势危急,自己虽可行动,但说到要背负四人而去却也不能,看来只有冒险一试,自己先行将他们四个人藏在附近山洞,自己再引清兵而去,这样才有脱险的可能,因为清兵决然不会想到还有人敢藏留在此地,所以危险之地也是最安全的。他想到此处,便将何灭虏他们伤势较重,行动不便,搬至旁边一个山洞,然后用乱树遮挡。忽然他瞥见傅传书来时所乘之马,心中一喜,心想天助我也!更不多想,将伤势尚轻的祖袒之搬上马匹,然后自己翻身而上,控缰在手,眼见清兵已可瞧见,便双腿一夹马腹,向着北方而去。大队清兵为首之人,只知上司放这烟花信号,是有乱党忤逆之人在此附近,至于是几人,他又怎么会知道?事到临近,见到有人骑马绝尘而去,而所骑之马正是上司——九门提督傅传书所乘之马,又见这长官倒在地上人省不醒,似乎遭人暗算,便想到适才逃逸之人,便大声喝令一干清兵追去。他则让傅传书运回军营,过不多时傅传书醒转——因为袁承天不欲加害这位大师兄,所以下毒便轻,否则尽可以要他性命,只是念在同门之谊,又且是师父的遗子,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害他性命,只希望他有朝一日幡然醒悟,重新做人;只是这实在过于困难,因为有时人的行为便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是在袁承天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这奇迹出现,不想同门相残!可是有时事情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往往以悲惨收场! 一队清兵向袁承天逃逸的方向追去,只是有一节他们忘了——袁承天座下可是他们的上司长官九门提督的座骑,可是这匹马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好马,所以脚力非常,日行千里虽不至于,但是五百余里却是绰绰有余,所以但见尘土飞扬处已不见踪影。袁承天拍马前行,心中盘算将他们送到通县袁门分舵之处,暂行安置,因为他还要回京城探听越女剑派钟掌门钟神秀所关押之处,再生法子救她脱却樊笼,否则他便无心袁门事业! 袁承天将这祖袒之放在通县分舵舵主洪大通之处,交代几句话,自然是要他们小心照看这祖袒之。他又折而复返,带着分舵弟子所驾马车将藏于山洞之中的何灭虏、赵盾和满人志他们一一搬到马车,交代这名弟子一路小心在意,将三人亦送往通县分舵。这一切料理完了,袁承天觉得疲惫不堪,便一拍这马匹,让它自行离去,因为待在身边多有不便,更且容易显出破绽,因为这马可是万中选一的健马,不是寻常人可以拥有的,还是不要为是,否则露了行藏多有不便。 这日天寒,袁承天戴了毡帽,压低遮住自己的本来面目,不为人察觉。没想到天晚时分天空竟自下起了雪,不一刻便是鹅毛大雪,扑天笼地,好一场大雪,一时京城大街便行人稀少,有的店铺见了便早早打烊。袁承天在一家小酒馆要了一壶酒,一碟蚕豆,一碟卤蛋和一碟咸豆皮,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心中想着这越女剑派掌门人钟神秀的事。 店伙计眼见天色不早,浑浑沉沉,已到酉牌日入时分,天色已暗,眼见街上行人极少,店中只有袁承天一个人饮酒,看情形还要待下去。店老板便催伙计打烊。店伙计见袁承天气宇非凡,透着冲天之志,一时半刻也不敢上去催他。袁承天也察觉到时辰不早,冬日天黑的早,再加上今天忽然又下起大雪,顾客更是少的可怜,刚刚走了几个人,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便自起身会了钞,见外面的光景,大雪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心想:还是找处栖身之处,正自站在屋檐下想着是去客栈打尖还是暂回袁氏祠堂过一夜,不防长街一头有脚铃声响,不觉心中一怔,心生好奇,只是心中想到这夜色苍茫之中又有什么人来? 店伙计本来已是上了一张门板,还要上时,听到这动人心魄的脚铃声也是神情为之一怔,好奇心催他伸脖子向响声张去。只见大雪纷扬曼妙之中,只见从长街一头走来一队白衣女子,通体的白衣白衫,手中擎着一朵白莲,不是假的而是真的,不由让人啧啧称奇!——莲花本已在秋杪之时便枯萎凋谢,可是此时是数九寒天,那有莲花,便是木本植物也是枯槁调零,——她们却是哪里寻得这莲花?可不让人奇怪?店伙计见了,神色一变,说道:“这不是那魔道白莲宗么?记得前年便来回京城,似乎是身降摄政王府……”袁承天心中一动:现在白莲宗掌门可是郑萧萧——郑姑娘——不知她此来京城却是为何?——难道是摄政王礼聘而来,因为放眼天下,似乎也只有摄政王有此能为,招揽天下英雄为己用?不知是不是?他心中犯嘀咕。 这干白衣女孩,人人神情肃然,无喜无嗔亦无怒,神情说不出的淡然。她们人人脚上有银铃响动,在这寂寥的时候,让人心中为之一震,说不出的感受。其后更有一女孩按箫吹动,一曲音律如近如远钻入人的耳膜,受众定力不够,便觉烦燥恶心,可是对于身有武功之人丝毫不受影响。袁承天丝毫不为所动,店伙计却是不能。袁承天出手抵他后背命门穴,以无上之内功心法传入。店伙计便不觉得心烦意乱,脸上显出平和之态。袁承天这举动一一尽被吹箫女孩看入眼中,脸上闪现一丝不意被人查察的神情,稍停一下又自吹箫前行;其后是一乘软轿,白纱透过,似隐还无,可见轿中是一位妩媚多姿的丽人——不问可知自然是为她们白莲宗的掌门——郑萧萧! 袁承天透过压低的毡帽檐可见白纱依稀中可见郑萧萧慵懒地斜倚在软轿之中,神情似乎忧愁,不得开心颜,只不知她心中惦念着谁? 袁承天不欲多事,见她们一干人行径这店门,便又下意识有意无意又拉低了帽檐。她们的脚铃和着箫声远去,消失在大雪茫茫之中,那箫声都在空中依旧萦绕,久久不去,让人心中忽然生起悲凉,一种说不出的忧愁况味,是人生的舍离别,抑或是……店伙计感谢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他又抬头见天空中盘旋的雪片,心想:那年伊犁大城也是这样大的雪,当时为躲避敌人追杀自己和清心格格一起滑雪犁从万丈悬崖冲下,只为不让苏和泰和红智上人所拿;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怕,如果当时二个人不幸死了,那么袁门便无人领导,自己可不成了千古罪人?只为一己之私,竟置天下百姓于何地?竟置袁门于何地?此时他的头脑深处又传来那句诗: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两处相思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不由得泪水涟涟,只因为他从来都是多愁善感,一幅悲天悯人的心肠!有时总是忘过去不掉,这也是他异于常人之处! 他漫无目地,不知怎么又来到这袁氏祠堂,只见在大雪裹挟之下又自显得凄凉无比,当初嘉庆皇帝当政之时便令户部出银钱整葺这袁氏祠堂,因为皇帝心中敬重这位袁督师,——虽然他一生都是与他们满洲人为敌,而且临刑之前还心心念念不忘于兵守辽东,所谓: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他怔怔出神之间,又自想起自己这多年奔走尘埃,四处倡议天下各派“反清复明”可是附和者寥寥无几,也许世人都已对那事业不抱希望,因为每次起事都是功败垂成,便是当年的复明社帮主丘方绝不也是一败涂地,以后虽也此起彼伏,奈何都是祸不旋踵,被清廷一一扑灭,以至于世人的心都已死了,也许气数未尽,该他满洲人坐享天下;虽然希望渺茫,可是在袁承天心中依旧有故国朱明之梦,他坚信终有一日汉人可以恢复天下,只是目下却不能够,因为放眼天下也只有袁门一家独自行事,而其它帮派充耳不闻,也许他们惧怕朝廷迁怒于己,那样便祸临己身,得不偿失,所以天下寂然无声。 袁承天想到自己终究一事无成,不由长叹一声;这一声长叹之中夹杂着不甘的气息,因为想起这百多年间,多少英雄仁人义士为了心中的追求不惜大好头颅,自己这些挫折又算什么?所以他这一声长叹之中不甘的意味多些,忍看河山腥膻,能不痛心疾首!想起袁督师的诗:四十年来过半身,望中只树隔红尘。如今着足空王地,多了从前学杀人!他不自禁地喃喃说出口,一股壮志不酬空嗟叹之时!忽然身后有人道:“袁大哥,你莫非也要学袁督师那般英雄豪气:多了从前学杀人不成?” 袁承天听这语声婉转如意,心为之动,转头却见白雪之中伫立一女子,白衣胜雪,绰约如仙子,只是眉眼愁苦良多!看袁承天的神情似怨还恨,仿佛有无限心事欲诉衷肠不得,一时难为人先。——原来便是那白莲宗主郑萧萧;她不远关山迢迢,只为来京一见袁承天袁大哥,因为心中有执念放不下,人生世间多是情字断人心肠,毁人前程!其实此行她是受那摄政王之礼聘而来,否则又岂能在京城长街招摇过市,旁若无人?她之所以答允摄政王之邀,一半是盛情难却,因为此时摄政王权势如日中天,威加海内,便是皇帝有时也要言听计从,不敢忤逆他的意思,更何况她白莲宗只是江湖中一个门派,势力再大也大不过朝廷;更为紧要的是她心中念念不忘于这位袁大哥,因为世上之事便是这种不可理喻的情形,喜欢一个人偏偏不需要理由!正所谓:剪不断,理还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人生永远充满了爱别离!有时想来,人生不过悠悠一场大梦! 袁承天见到她眼中的怨恨的神情,一时怔怔然,不知所以!心中一片茫然,心想:我也只是寻常,何苦连累她们对我执念?假如有一日我不在这世上,身体发肤飘泊在大海之中,不知她们会不会伤心欲绝?该当对天长泣!我之一生,永远在罹难忧患之中,不知何时才是停歇? 郑萧萧见袁大哥神情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心中不觉痛楚,竟扑来伏在他宽广的肩头哭泣起来,犹如梨花带雨,那有一派掌门的威严,仿佛邻家小女孩的模样!不知为何他也是心中酸楚,泪眼朦胧,竟不知如何说话慰藉于她。两个人便这样在这茫茫大雪之中只有相对而泣,一时竟而忘情,任由这大雪飘洒在身上,一时两个人都眉眼覆盖了厚厚的雪花。 忽然郑萧萧收了泪水,只见袁大哥依旧如往昔般显得坚毅刚强,似乎世间再无事情可以打动他的心,只因他从来关心别人胜过了自己,不知自己才是世上那个可怜的人!只因他从来悲天悯人,不为自己,总是关心别人胜逾自己。今日一见袁大哥,先前的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似乎只有相对而泣! 身后有脚步声响,有人踏雪而至,见到两个人如此情形,不觉怒火中烧,心想:小师弟何德何能,偏偏受人眷顾?而我身居高位,却不得有人眷顾,更可恨者是那位自诩清高的清心格格对自己连瞧都不瞧,而对表师弟却心心念念不忘,你说气人不?原来傅传书自从被毒昏倒,被赶到兵士救至兵营,待他醒转对自己大意失荆州懊恼不已,本来唾手可得的事偏偏因自己大意忘形而得而复夫,所以心中气愤之极,竟迁怒于手下兵士,令人将那些赶去救他的兵士重重笞打一顿,因为在他看来全是他们迟来赶到,才至让那袁承天走脱,而且祖袒之他们也不知去向,自己空自忙碌,本以为大功一件,可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说他能不气恼?那位受刑的兵士本来以为可以得到上司长官的褒奖,谁想却遭这无妄之灾,所以心中便抱有怨气,只是一时不得发作,寻机将来报这笞打之仇!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暗暗将这仇恨记在心中,只是受刑之后还要陪笑,佯作毫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的道理,目下也只有委屈求全,以待将来一有机会复这日之耻,所以不动声色。傅传书命人打过这兵士,过了一日因有事务也就忘了!可是这件事为日后便埋下祸根,只是他并不觉得如何,心想:只不过惩戒手下一个小小的兵士而已,又值得大惊小怪? 他对这位袁师弟怀恨在心,便命令手下得力亲信四下侦得这袁承天行踪,得讯之后便巴巴地赶来,要新仇旧恨一并清算,否则难出他心中恶气;不意又撞见他和郑萧萧如此情形,心中更是恼怒非常,便大声喝断他们二人的卿卿我我的举动,因为这实在让他心中着恼! 郑萧萧瞥见这傅传书气急败坏的神情,便知情由,不由得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九门提督大人,难怪这么大的火气!”傅传书道:“郑掌门你大约不会不知道他可是朝廷要拿的忤逆乱党?朝廷明文禁止你大约不会不知道?今次王爷重金礼聘而来,不是让你和乱党卿卿我我的,是助朝廷剿灭他们的!” 郑萧萧见他气急的样子,不怒反笑道:“我岂又不知道,却要你说!”傅传书气得一顿足道:“你……”一时脸色气得煞白,更不说话,呛地一声已然抽剑在手,剑指郑萧萧大声道:“你莫要以为你是白莲宗的掌门,我便奈何不得你!”郑萧萧道:“傅大人你现在是有司衙门的官员,江湖你大约也不必过问。你想将这件事禀告摄政王,我也无权干涉;只是有一点你要明白,王爷用人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怕你去告状也是无用!”傅传书气得身子一抖,出言便不可气,斥道:“死丫头,先前我念你是白莲宗掌门,我尊你一声掌门,现在你不识相,傅某人也没必要可气了。” 一直不说话的袁承天见大师兄咄咄逼人的姿态,便舍了郑萧萧,跨前一步说道:“大师兄你怎么老是执迷不悟,与天下正道英雄为敌,总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回头是岸,你悔改吧!”傅传书冷冷道:“什么?袁师弟你要我放弃眼前所得之物?那是决计不行的,我好不容易做到了九门提督之职,是天下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事情!你却要我放弃,未免太过儿戏!我志不在此,志在天下,将来这天下都是我的,那是大地皆在我脚下,看谁人敢说半个不字?生杀予夺皆在我手!袁师弟想想那是何等的威严?” 袁承天不以为然,却道:“心术不正之人纵使得有天下,只怕也不长久,因为正义长存,奸邪必不久长,何则世上岂不人吃人?”傅传书听了不由仰头长笑,笑声之中带着轻蔑,说道:“你说天道好还?那么满洲人当年得有天下,又自杀了千千万万的汉人无辜百姓,岂又见得天道好还了,至今还不是一样坐有天下?你说做好人好,还是恶人命运更长久些?”袁承天听他所言却是不差,天下却是如此,便如袁督师一心为国为民,结果却落得尸骨无存,而今想起不由让后来英雄者泪满襟,可见那“天道好还”未必可信,有时恶人反而命运长久,而忠义之人反而命殂,不知是天公有意为之,还是命数使然,似乎不可得知! 傅传书见袁师弟沉吟不语,手中长剑一抖,忽然厉声道:“袁师弟你只要交出袁门名册,师兄我便放你走路,否则今日你难逃公道。”他伸手一指,只见不知何时背后已出现黑压压的清兵,个个都是弓箭在弦,那羽箭的头在白雪映照下闪着蓝汪汪的光,在这万千弓箭手虎视眈眈下,只怕袁承天纵使武功在身,也是难以轻易脱身。郑萧萧眼见众清兵枕戈待发,心中也不由惶张,因为她还从来没见过这阵仗,心想:难道今日我和袁大哥身陷险境,至于脱身只怕也难! 傅传书瞥见这郑萧萧脸有惶恐之意,心中一喜,又说道:“袁师弟念在你我同门之谊,只要你交出名册,我担保你安然无恙,否则我可手下无情!”袁承天岂能答应他这要求,要知道名册关乎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袁门三十万兄弟身家性命,他又岂能为了活命而置千千万万兄弟于不顾,天下焉有是理?所以他断然不会答允大师兄这无理要求。傅传书见袁师弟不为自己言辞所动,不由冷笑道:“袁师弟,师兄我仁至义尽,你却不为所动,那么一切恶果你可不要后悔?” 袁承天道:“人生世间所为何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乾坤浩然正气,为自古而来英雄榜样!世间正义不常有,所以可贵;人间正道不平,所以沧桑人间!生时但求问心无愧,何惧生死?古往今来,有人名留后世,有人声名狼藉,所以太史公曰:有生于鸿毛,有重于太山者也!我辈当取后者,不为朝廷缇骑所累,义之所在,排难解纷,侠之所为,反而胜于那些籍籍无名之辈!” 傅传书见这位小师弟似乎要倔强到底,不为自己言辞所动,心想:看来他要一意到底,不知进退。转头又见这位白莲宗主郑萧萧情真意切地看他,不觉心中股无名怒火又自燃烧起来,心想:我那点不如这位小师弟,偏偏他可以得到青睐,自己却被别人弃之敝履,你说气人不?他不觉又冷笑起来,说道:“师弟你要做那生死不惧的英雄好汉也由得你,只不过今日你难逃公道——缉拿天下乱党是我职责所在,你可莫怪师兄无情!” 郑萧萧见他眼中杀机一现,心想:看来他杀人的心已起,旁人的话他也未必听得进去,只有武功见真章,只不知袁大哥和他谁更加技高一筹?她心下不由得悸动。袁承天道:“师兄你现在已是朝廷命官,身为九门提督,职责护卫皇家的安全,我又岂会怪你,我们交手也不必故念旧情,只因现在你我已是各为其主,所以不必念着旧日情份!”傅传书听袁承天如此说话,不知为何心中一动,心想:难道上天非要我们同门相残不可? 这时雪片又大,在天地之间笼罩,一时仿佛换了世界,只是人的心境不同,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只是不说口,因为现下的情形已无需多言! 傅传书掌中长剑刷地一下,一式“剑指天南”作势欲起,低喝道:“师弟,请出剑!”袁承天却道:“我念你是昔日同门大师兄,所以只以双掌抵敌,决计不会出剑。”因为他知道自己背后的这柄轩辕神剑乃是不世出的神兵利器,杀人无算,正所谓:剑已出鞘,必要杀人;所以他虽口中说着出手不要故念情谊,可是他却然做不到,心中依旧敬他是为大师兄,便是他怎样忤逆不道,自己也绝不率先出手,那样实在有违他的本性!——只因为他一向怀天下,总是念着别人的好,却然忘了自己身世可怜,无人助我青云志,只有世上别人诽谤,见他可怜便欢喜,一旦事有所成,便私谤于他,似乎他只有一直罹难忧患中才附和他们的心意,否则人人意难平:一个小乞儿竟可以做袁门少主,而且领导天下三十万之众,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可说势力非凡,影响之巨,隐隐有远迈丐帮之势,可说一时风头无两;他这样的成就岂不让生嫉,这岂不就是世人的通病! 郑萧萧见这位袁大哥总谦让着别人,完全没有放手一搏的姿态,心中不免担忧,便走近悄悄地说道:“袁大哥我看你这位昔日同门大师兄眼中满是杀机,你可要小心在意,千万不可怀妇人之仁,否则可就糟了!”袁承天见郑姑娘满心期待的神情,心中不由一动,说道:“郑姑娘你放心,我会小心在意的。”他一向说话惯了,只以郑姑娘相称,而不相称郑掌门。郑萧萧见袁大哥这样称呼自己,莞尔一笑,心中甜蜜,因为显见袁大哥并未把自己当外人看,自己在他心目之中一如先前的样子,所以她心中不禁喜乐。 这一切被傅传书看得真切,更是咬牙切齿,不再迟疑,长剑刷地刺来。袁承天见师兄这一剑凌厉的剑风砭人肌肤,隐隐生痛,显见大师兄真的动了杀机,不再故念旧情,那么自己似乎也不必宥于师恩难报,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自己完全可以放手一博,因为今日今时已无后路可退,又况且还有这位郑姑娘,他怎么也不可以折戟于此,否则自己可万分对不起这位郑萧萧郑姑娘!想到此处,不敢稍有大意,处处防着大师兄的杀招。他欲寻机将大师兄掌中长剑拿下,然后要挟其性命,迫其就范,让他身后万千的士兵闪开一条道路,这样他和郑萧萧才可以脱身而去,否则一切都是徒劳。傅传书岂又是等闲之辈,看出这位小师弟迫切需求,心想:你想携这郑萧萧你们二人脱身而去,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意。所以他手中长剑每每都是险招,决无容让之意,显然是志在必得之势。郑萧萧见袁大哥被傅传书迫于险境,见到几次长剑堪堪刺到袁大哥要害,不觉惊呼出声,心中直埋怨这位袁大哥为何老是忠厚待人,可是别人却视他为可欺,别人从不念着什么仁慈!只是纵使自己再怎么着急也是无用,只因为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斗争,自己决然不可以下场,否则既然袁大哥不败也处于不堪的地步,难免落下口实,所以她只有空自着急。 傅传书因为手中有利器,而且又施展本派的无上剑法,所以不免占了先机;而袁承天只以一双手掌对敌,相形见拙,便有所不能。傅传书见自己已迫得小师弟只有躲避的份,似无还手之力,心下不免得意,心想:今日你不交出名册只怕也难?手中长剑去势更加凌厉,不免有急功近利之嫌;只是他有一点忘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所以当下看似袁承天身陷危境,似乎危殆之极,可是却是否极泰来的绝好机会,正是反手一搏的时候! 傅传书忽地长剑去势如虹,看来袁承天已是避无可避,只因身后是块巨石阻路。眼见得这一剑非将他钉在当地不可。岂料袁承天忽地左手食、中二指并拢,挥手点出,正是“乾坤一指”中的“跃龙于渊”一股凌厉的杀气直迫傅传书眉间穴,因为二人相距不远,所以情势危殆。傅传书怎么也未料到小师弟忽出奇招,一时杀他个措手不及,只有折剑回来自救,可是袁承天岂能让他有自救的机会;蓦然右手又是“乾坤一指”中“再见轩辕”,这招更是奇崛是从决无可能的方位攻击其背后命门穴。这下招式实在出乎意料。傅传书怎么也未想到这位小师弟忽起奇招,绝处逢生,本来自己已有胜算把握,不料这位小师弟却反败为胜,这一下实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其实都在情理其中,因为人身临险境,往往会出奇制胜,天下事往往如此,所以也就不足为怪了。 傅传书本欲回剑自救,反刺袁承天,怎耐指锋已到,正中其命门穴。他但觉受力不住,心中真气一泄,手自不听使唤,当地一声长剑落地。袁承天跃身上前,欲挟持迫令官军退后,不料大雪寒风中嗖嗖地射来羽箭,让他不能前进。这时官军之中有一道士仗剑而出,大声道:“住手。”声至、人至、剑至只见他手中长剑在大雪中去势不衰,拦住了袁承天。 袁承天仔细一看都是效力于摄政王的武当派掌门无尘道长赵天横,——原来摄政王多铎怕这傅传书升任九门提督力有不逮,所以便委派这武当派掌门赵天横听命于帐下,便宜行事,应对危机,不想今日却是正当时。他大步而出,身子前跃,迫其闪开,不能拿这傅传书。 这赵天横身为武当一派掌门,武功自有独到之处,否则也不能做这武当掌门。只见他掌中长剑到处真气迫得雪花纷纷避之,可说是当者披靡,可说这剑招上的造诣非同小可。袁承天于长剑之中闪身而过,知道今日不能善罢干休,还要全力施为。正在此时只见远处大雪茫茫飘扬之中有十几名女弟仗剑奔来,手起剑落之间已是劈倒几名张弓欲射的官军。众人都是一怔,心想:怎么又来了这干人?袁承天也是神情一怔,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一名持剑女子奔近,只见她清丽脱俗,眉眼之间透着江南水乡的灵气,虽这一路久经波折,本来北地就是苦酷之地,更兼目下已是数九寒冬,所以风摧人面,不免面目沧桑,可是依旧掩不住江南女孩的风韵。袁承天见是越女剑派的门人弟子,心中不由一动,不由说道:“你们怎来也来到京城?” 一名越女剑派女弟子仗剑执手为礼,说道:“袁门少主急人所难,前来此地搭救我们掌门,置生死于度外,可说是义薄云天;我等虽为女子,怎甘人后,自然也要前来,便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又何惧哉!”袁承天见她说得激昂大义,蹈死不顾的样子,心下肃然,说道:“我也只是做了份内之事,谈不到什么义薄云天,此之侠义前辈可差的远了。”赵天横不意闯进这越女剑派的人,不觉情急,说道:“现在是杀人战场,岂又是卿卿我我的地方!”他说话全然是性之所至,便不顾及别人感受。那名越女剑派女弟子见这赵天横本是正道武林,而今却甘心效命于朝廷,不觉心生鄙视,说道:“我辈武林人士当以民族大义为先,却有人恬不知耻,自甘堕落,是为武林之耻;将自己的邦国忘却,自己的本来面目也忘了!当年蛮夷踏碎我河山,是多少天下人的心中隐痛,多少无辜百姓辗转于生死之间?上天何曾眷顾,可怜我汉家一旦蒙尘,便是不世之浩劫,人人流离中,人人生死间!记得家师曾说恢复中华,驱除鞑虏乃是我辈侠义所为,可是放眼而今天下,也只有袁门可当此任,其它的门派也就罢了!我辈越女剑派虽是小派,名不见经传,可是也不甘人后,也要效仿古之侠义之人,排难解纷,义所当为,浩然正气留于天地之间!”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武威扬.天南地北.出生入死.大地苍茫 赵天横听这越女剑派女子说了这慷慨激昂的一通话,不由打个哈哈道:“看来你们越女剑派也要步袁门后尘与朝廷放对?只是你莫要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小小一个越女剑派也老想与天地争光辉,可不是自寻死路?” 这名越女剑派女弟子却不以为然,说道:“人生于世,不过匆匆百年,有人浑浑噩噩,醉生梦死,也真是可怜之至,他们哪里知道家国兴亡,民族大义所在,只知道眼前荣华富贵,所以也不过生如蝼蚁,死如尘灰,——可是世上偏偏有人不甘,还是想着故国朱明天下,因为心中信念不死,所以还要反清复明!”赵天横刷地一横手中长剑,冷喝道:“不识时务,你也不睁眼看看而今天下是谁家天下,你们一切都是徒劳,不会有结果!” 这时袁承天转身而来。这时他已悄悄地拔剑在剑,因为他知道这赵天横身为武当一派掌门,武功自然不可小觑,所以不能以掌对之,只有拔剑在手,以为应对;因为你殊不愿让这越女剑派女弟子以身涉险,那样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所以拔剑在手,以不变以万变,这样才可以防范于未然! 赵天横心想:你何时也怜香惜玉了?只是不是时候,今日你们谁也不可以逃出生天,否则我便不是赵天横了。他下定决心要和这位袁门少主一较高下。袁承天亦知今天绝难善罢干休,只有武功上见真章!赵天横斜睨了袁承天,见他年纪不到弱冠,心想:量他能有多大本领?江湖传言说他武功如何厉害,只怕是言过其实,尽是不尽不实之言,不可尽信。他心中已有成见,所以手中长剑一指,大喇喇道:“你是江湖后辈,在下忝为武当掌门,所以让你出招。”袁承天见他神色之中透着不屑,心想:枉你身为武当掌门,却甘心为那摄政王效力,也不思量自此以后之事,置武当派于何地?你以天下英雄为敌,只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枉顾天下大义,也真是可怜!今日你又自托大,我也不必谦让,否则却之不恭,想到此处,长剑倒提,执手为礼道:“小子是后生武学,实在不敢在赵掌门面前班门弄斧,——可是掌门话出真切,在下如若一味相让,反而显得虚情假义,所以只有冒昧了……”他言罢,手中长剑已是出招,看似轻飘飘,实则蕴含着厉害的杀人后招,正所谓:见景生情。 赵天横见这袁承天剑来,先前倒不如何放在心上,可是待见到剑式之中实在蕴含着杀人后招,心中不免倒吸口凉气,不敢妄自托大,手中长剑以快击慢,想要后发制人。袁承天见这赵天横剑式沉稳,不急不躁,果然一派大家风范,却也不是浪得虚名,便仔细应对,怕自己一有疏忽落于下锋。此时一个是武当掌门,一个是袁门少主;两个人都干系重大,似乎谁也不可以落败,因为一旦落败非但声名败裂,而且于本派是为毁灭,从此再无出头之日,所以此时二人谁也不敢疏于大义,都是格外小心应对,以免败北。 这时傅传书已经恢复平常,在旁观战,见赵天横于武当一派的剑法颇有造诣,因为想这赵天横浸淫武功三十余载,可说此时剑法已达化境,虽非出神入化可也差不太多,毕竟他是为一派掌门,岂是寻常可比;袁承天见此情形,只有全力施为,施展出那“国殇剑法”,因为这赵天横可是劲敌,寻常的剑法已是有所不能,所以只有以这“国殇剑法”应敌。 那名越女剑派的女弟子眼见这袁门少主虽年岁轻轻,但是俊逸面目之中蕴含着侠义为先,我辈当为的担当,而且胸有冲天之志,只是一味谦让,并不倨傲,所以便显得难能可贵,反观他的这位昔年同门大师兄,为人性格阴戾,虽深藏不露,可是事要临头便显现出来,他总是计谋深远,总是想着害人的计谋,不是英雄所为,所以对这傅传书心生恶感,心想:怎么同是昆仑派中弟子却是如此天差地别?其实世上人心最难测,有人光明磊落,心不藏奸,所以胸中浩然正气;有人心生阴戾,处处思想害人计谋,以为天下尽可欺,却然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往往事到临头,反而弄巧成拙,这样的事情不一而足,只是他们从来不知悔改,一味固执己见,不到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 赵天横见袁承天这“国殇剑法”剑法古朴,隐隐透着无尽的杀气,仿佛朦朦胧胧之中又见那古时战场之中卫国战士为国而战,血洒疆场,那种凄凉的感觉让人心生悚然,因为如果说世人不畏死,那也不尽然,否则也不会出现临危变节之流,为了苟且忘了君恩,非但变节有亏,更且效力于蛮夷,反而杀起自己同胞比敌人还狠,此种之辈可说是为汉奸,只可惜后来反而名显爵位,落了个善终,只可惜那些妄死的汉家百姓,谁为他们讨个公道?所谓天道好还,也只不过是欺人之谈吧了!所谓神明,谁又见了?如果上天尽有,为何你不护佑好人一生平安,反而是好人冤死豺狼笑?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间?有时袁承天不明白,为何世道如此险恶,不知那里是坦途,何时才是太平之时,那里才有乐土? 其实世人都在忧患之中,无人可例外,只有在磨难中求生存,似乎人人概莫能外;所谓苍茫大地任沉浮,出生入死也不过是这一生之事!可叹苍天从来不佑护我辈,偏偏让苦难加于我辈之身,只有苦捱这生命的悲哀?我欲叩问上天,何时是太平盛世,让我世人脱却苦厄,再到乐土之时,也许是终究渺茫不可求?想这人生不过是出生入死,于这苍茫之中寻求那真谛,正如屈原屈大夫所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国殇剑法”与这轩辕神剑可说是天作之合,剑法透着卫国英雄的杀气,而宝剑却是不世出的神兵利器,可说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所以剑之所至便是那纷纷白雪也避之不及,剑气透着砭人肌肤,毁人志气的能力。赵天横见自己的武当剑法一时竟然奈何不了这袁承天,心中不由恚怒,心想:想我堂堂的武当掌门,是为名门正派,如果连他一个少年都胜不了,颜面何存,岂不为天下同道中人所嗤笑?不行,今日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落败,怎生生个法子,让他入我毂中? 袁承天又怎知他心中作这想法,手中长剑绵绵而出,正是“身既死兮神以灵”和“魂魄毅兮为鬼雄”这两招,只见长剑出处,剑气所及,透着千古悲凉,仿佛一位不世英雄眼见故国亡沉,而自己却不能顾及,只有以身殉国,多杀敌人,除此无它;那种不世的英雄豪气几乎充塞于天地之间,便是天地也忽然之间为之变色,有时英雄之气可以改变天地!只是身后故国多悲凉,想这明亡之后,多少汉家儿郎不愿身处异国,便自削发为僧,更有遁入道教,也不愿身处红尘,可见志节之高,气节之重,已不是那些降清之辈所能比拟,其高风亮节警醒过来多少的人! 赵天横几乎被袁承天这“国殇剑法”迫得呼吸也难,心中更是愤愤不平,心想我堂堂一派掌门岂能败于这毛头小子手上,那也太过无能。他便抱鱼死网破的念头将手中长剑舞得几乎风雨不透,更是厮机进攻袁承天的要害。袁承天岂有看不出,只是念着他虽背信弃义投靠清廷,效力于摄政王,然而他毕竟是一派掌门,自己似乎不可过为己甚,否则他何以容身于世,又怎么面对天下人?自己若击败于他,那么武当派只怕要颜面尽失,无法立足于江湖,这位掌门赵天横只怕一怒之下也要自裁以谢天下,那样以来袁门岂不又多了一个劲敌,因为武当派又岂肯干休,必定寻袁门不是,——虽然袁门未必惧他,然而还是江湖同道精诚团结共同对付清廷为要,那才是反清复明的宗旨,虽然目下这赵天横执迷不悟,受职于摄政王,但是只要自己对他开诚布公,晓以大义想来这赵天横也不是执迷不悟之辈,终究会幡然醒悟,知道我辈江湖人物理应以民族大义为重,不应以私念为重,重回到反清复明的事业中来;所以袁承天于这杀气极重的剑招之中回转变为轻灵,由先前的杀气森森变为柔和,仿佛由凛冽的寒冬转瞬到了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江南二月天时。 他虽心怀仁义,想要以德感化于人,怎耐人家却不领情。赵天横见袁承天剑式缓,见有机可乘,便自手中长剑嗤嗤地刺出几式凌利的上乘剑法,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的架式!袁承天身后越女剑派的那名女弟子见这位袁门少主虽心怀仁义,奈何别人视他为可欺,不觉怒上心头,不由大声道:“袁少侠,你莫要一味谦让,别人可不领你的这个人情,对付奸邪之辈不必讲什么仁义道德,只要能胜于他也就是了,否则别人……”赵天横见她出言讥刺自己,气得跺脚闪身一剑向她刺来,心想:死丫头要你多嘴。袁承天见他迁怒于别人,心想:别人看穿你的奸谋,你又何必恼羞成怒?他又岂能眼见这越女剑派身受无妄之灾,所以回剑刺他背后,以迫得这赵天横回剑自救,不得伤害这越女剑派的弟子,因为他眼见这些越女剑派女弟子个个不畏艰险,千里南下,只为大义所在,况且她们生长江南,不惯经历这北地寒冷,可是她们虽为女子,也丝毫不逊于男子,因为在她们心中亦懂得大义所在,当在我辈,所以不辞这一路奔波辛苦;自己又怎能眼见她们身陷囹圄于不顾,那又岂是英雄所为?所以他此时便是性命不要也要护其周全,因为他视天下女孩子一视同仁,觉得她们个个是天地灵秀,不可受人侵犯,所以不论是师姊赵碧儿、抑或清心格格,还有这目下的越女剑派的众女弟子都是一样的心思,不可以让她们遭受不公的待遇,要让她们都一生喜乐,不受罹难,方是我辈侠义所为;所以他见武当派掌门赵天横想要伤害这越女剑派女弟子,不由得血脉贲张,剑随意走,意随人意,迫这赵天横不能就范。 赵天横实在未想到这袁承天会为一个区区越女剑派的女弟子而毫无顾忌,长剑后背直刺,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他不撤剑回救,那未只怕后背便有中剑之虞,既便他伤了那名女子,自己也是后背中剑,可说是得不偿失,孰轻孰重他自然明白,所以但闻背后恶风不善,知道定是袁承天出剑,所以本来刺向越女剑派女弟子的长剑只有回旋自救,去格袁承天的手中长剑,只听叮地一声,两剑相交,都是力运掌心,所以火星闪烁,两个人都是比拼内心,因为此时是生死关心,谁也不可以懈怠,所以都不敢稍有疏忽,用上了全力。 风雪更大,遮天挡地,只见苍茫大地都变得玉宇琼楼,远处的大内禁城都在朦朦胧胧之中,于大雪飞扬之中显得渺渺茫茫之中似有还无,更有那摄政王府的那座假山高出周遭,仿佛直迫天际,显得孤高峻极,显示着它的与众不同!京城已好多年没有这样的大雪了,也不知为何今岁隆冬数九寒天京城却下起了这经年不见的罕见大雪。北风吹动间,仿佛搅动玉龙翻舞,天地之间都在玉帘之间,世人又是显得那样渺小不足堪说。各人心中都怀着敬畏,心想:看来世界乾坤要变,也许祸事便在眼前,上天与人警示,便是告诫世上之人多行善事,莫问前程!因为冥冥之中自有神助! 这赵天横一向一己行事,听不得人言,总以为自己身为武当掌门,便是高人一等,别人都不入他法眼,可说一向心高气傲,一直将别人瞧得小了,以为自己武功虽说上己至化境,可是放眼天下也少有匹敌;可是今日一遇袁承天交手过招便显力有不逮,事所不能,心中难免愤怒,心想:我堂堂一派掌门如果今日连他也拾掇不下,那么以后武当掌门也不要做了。 袁承天见他出剑透着狠毒,一幅不死不休的状态,心想:你身为武当掌门,本应和光同尘,可是非搅入这场是非之中,入名利场中,自毁清誉,这又怨得谁来?此时傅传书见这赵天横与袁承天缠斗堪堪百余招,尤不见丝毫的胜算,心想:看来这位武当掌门也不过如此,似乎有些浪得虚名!——其实不然,因为此时的袁承天武功见识已不在当世高手之下,再者这“国殇剑法”实在威力不凡,已可与当世各大剑法并驾齐驱,而毫不愧色;只因这套剑法蕴含看卫国英雄赤胆忠心,而且内含着古朴的剑法,已不是世间其它的剑法可与比拟,而且剑法源自那楚辞《国殇》,想这《国殇》一词中道尽古时的英雄为国而战,不惮生死的勇气,其凛凛气慨可迫天地变尽颜色,乾坤大道为我行,是后来之词难已望其项背,因为中有苌弘化碧的碧血丹心,所以既便后来人读之尤会感到凛凛之气,直迫胸臆!所以古往今来的世上之剑法无一可以和这“国殇剑法”相提并论,所以威力便至如斯,倒非那武当剑法不济,而是这“国殇剑法”太过威力之大,倒也不是赵天横不济。可是傅传书不明所以,只以为这赵天横未尽全力,留着后招,不自禁喊道:“赵掌门加把劲,不可以落于人后!” 赵天横听这傅传书说话,心中自是不满,可是又不能说不出口,因为人家现在是为九门提督,身份职位在那,自己自然不可以忤逆,所以只有默不作声,心中自是说我又不是不知道,却要你多说,虽心中这样想,却不可以说出口,只有手上长剑加紧,想要一时制伏袁承天,却是不能,只有徐徐图之。 官军之中已有兵士在傅传书暗暗示意之下悄悄地又将弓箭上弦,随时随地准备射杀这袁承天和这干前来助拳的越女剑派的众女弟子。在傅传书看来凡是阻我前程之人皆可杀之,不必心怀仁慈,所以他以目示意让这官军首脑悄悄地下令作好杀人的准备。 袁承天只是一心对敌,心无旁鹜,自然对这情况毫不知情。而此时大雪似乎愈下愈大,更有翻江倒海之势,着实让人惊叹不已,可见天地之造化已非人力所能比拟,看来从来天意不可违!纵使人心高于上天,而处境又处处在上天的役使之中,不得逾越,便如那上天之上的星辰运行,各司其位,各行其道,从来不会乱了轨迹,这也是那紫微星座从来居于中天,其周遭众星拱卫;而那天煞孤星一向孤独在中天之中漂泊流浪,仿佛天外一颗孤星流离于众星之外,虽也伶仃可怜,然而它处于逆境从不自悲自哀,反而誓与那紫微星座一争光辉,一决长短,这也是它的孤高傲岸之处,亦是其它星座所无法比拟的所在! 赵天横此时心中已有懈怠,见势不能,心想:只怕今日难以拾掇下这姓袁的小子,看来只有兵行险招,虽然算不得光明磊落,可是事情从权,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心念于此,手中长剑去势便缓,不似适才处处显得咄咄逼人的姿态,给人的感觉是事有不能的样子。傅传书心中一动,心想:赵掌门你不可以这样?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他武功不济,败下阵来,那么自己便可以毫无顾忌将官军张弓搭箭,将他们这干人身杀,以免后患。袁师弟这也怨不得我,谁教你们不知好歹,不知进退,非要自以为是,与当今朝廷为敌,可说是自不量力,自寻死路。 袁承天见这赵天横事有不能,竟然还有几处破绽,似乎是强弩之末,力有末逮之时,心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只要将他轻轻拿下,而又不让他颜面尽失也就是了;可是要做到顺其自然,而又不失破绽,这委实有些困难。赵天横斜睨之间见这袁承天脸上神情变幻间,便大抵揣摩到他心中所想,心道:我今日何妨冒险一次! 他手中长剑忽然由衰变作强势,以一招“天外飞仙”刺向袁承天面门。这一式“天外飞仙”乃是武当剑法中不传之秘,非到紧要关头不得施展,其剑法飘逸,招式轻灵之中又不失凌厉迫人精神,可说是取人性命的不二法门。袁承天见了,手中长剑刷地婉转如意,幻化做一道长龙,去势如虹,想以快制快,以凌厉制凌厉。赵天横长剑与袁承天两剑相交,各走轻灵。他的长剑忽又下沉,反刺袁承天小腹。袁承天自然不能受制,以剑格开,又自忽然剑走奇招,以下而上反挑这赵天横的下腭,端得出人意料。赵天横以乎已无退路,只有受此一剑,身子向后翻出,倒在尘埃。袁承天忽然惊觉自己怎么可以下此重手法,伤及这赵天横,让他以后在江湖中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天下的武林同道。他定睛看着剑尖的血,心中一时有些懊恼。 赵天横扑倒于地,一时不能就起,又见血流于地。他一动不动。袁承天心中又是一惊,心想:岂难道自己一剑刺穿他下腭,危及性命?这怎么可能,自己并未下死手,只是点到为止,不欲伤人啊!他不由前行于近,俯身问道:“赵掌门,你怎样?”这时他身后不远处的越女剑派女弟子见这袁承天前去探看,心中一惊,便知不对,想这赵天横堂堂武当一派掌门岂能轻易就范,必是诈招,不由惊呼道:“袁少侠小心中计!” 可是就在此时,这本来倒地不起的赵天横忽地翻身跃起,手中长剑忽然刺出,直刺向袁承天哽嗓咽喉,因为两人近在咫尺,似乎这袁承天已是避无可避,只有受此一剑。赵天横看这袁承天避无可避,只有受此一剑,脸上不禁显出得意的笑容,——虽然他下腭适才受了一剑,血流尤未止,可是现在见到自己奸谋得逞,也不觉得下腭痛了,心中反倒欢喜,因为只要自己这一剑刺中袁承天,那么他再无幸理,自己的这怎痛又算什么? 就在众人以为这袁承天要难以幸免之时,忽见袁承天身子在绝无可能之时向后极速滑去,堪比躲过了这赵天横的歹毒的一剑。赵天横本来以为一击成功,殊未料到他竟于这生死一念间向后滑去,这也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可是他又岂能放过这袁承天,眼见一击不成,接着足下撑地,身子前跃,手中长剑去势不衰,如影随形刺向袁承天,因为他抱着志在必得的决心,因为倘若今日不能胜了这袁承天,那么以后自己武当派掌门颜面何存,又当何以自处,是以他全力施为也要击杀袁承天。 袁承天退后当口,但见这赵天横掌中长剑去势如虹,丝毫没有容让的意思,招招式式透着杀人的架式。越女剑派女弟子见了这情形,人人摇头,心想:这位袁门少主心怀仁义,毫无杀人心机,而反观这位名门大派的掌门反而显得心胸不够开阔,毫无大家风范,让人着实唏嘘不已! 傅传书见这赵天横剑出凌厉,几乎将将纷纷落雪击得四下飞扬,难着衣际,可见他是全力施为,今日誓要拿下这袁承天。——其实他们两个人无论谁败谁输都对他毫无影响;小师弟袁承天若败,那么可将他们一干人众拿下,献于摄政王,可说大功一件;倘若赵天横武功不济,那么小师弟除去他,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因为这赵天横为人一向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样子,所以傅传书虽表面和他说话客客套套,私下却不对付,很为看他不起。两个人都是面和心不和,都视对方为仇雠! 袁承天见他剑出险招,招招迫人性命,心想:枉你身为一派掌门,却心无良善,处处怀着杀人的计谋,真是可恶之极!我处处容让,你却得寸进尺,那么我也不必手下容情,那样未免太过懦弱。他想到此处,又自拔剑于手,剑走轻灵,再与这赵天横双剑相拼。众人但见大雪纷纷之中,但见两位武林高手各不相让,都是抱着必败对方的念头。 大雪积胫,只是众人不为所动,并未感到寒冷,只因人人关心场中二人激战。傅传书此时也不敢令众弓箭手开弓射箭,因为那样将两个人同时射杀,这又不是他所想看到的场景,所以他只以逸待劳,并不发号施令,所以下雪纷扬之中众官兵只以严命以待,谁也不敢违令,因为军营军规甚严,不听长官的命令便是杀无赦,是以众人宁愿在大雪中严命以待,也不敢稍有异动,那样便会受到这位亲任不久的九门提督的严刑。——因为自这傅传书任命这九门提督似来便大力整顿军纪,将先前涣散的纪律重新整改,稍有忤逆者以军令严惩不货,所以自此而后这军营的士气大为改观,甚得摄政王嘉许! 此时天气愈暗,远处传来梆鼓声。傅传书已有些沉不住气,心想:如果两个人再如此缠斗下去,只怕再过二个时辰也不会有结果。赵天横此时见自己计谋不售,反而脱身不得,不由得心中焦躁,心想:今日倘若拾掇不下他,只怕自己一世威名付之东流水,不行,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击杀于剑下,否则以后我这武当派掌门也不用做了。他手上长剑剑招便趋于凌厉,每每剑招都蕴含杀气,迫人于无形。袁承天本来还顾及同道情谊,可是目下却见他毫无江湖道义可言,心想焉也可恶。我本仁义对人,奈何别人视我于无物,那么我又何必再怀仁义!袁承天掌中轩辕神剑施展这“国殇剑法”只见剑气所及,将那满天飞雪激飞而去,竟而不得沾身半寸,可见他已不再心怀仁义,因为他亦知道自己倘若此时败北,死的将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身后这些越女剑派的众女弟子,她们倘一起搭上性命,那才叫不值,自己可不成了千古罪人,正所谓:救人不得反害人命! 他身后众越女剑派的众女弟子心中也是默祷过往神灵,佑这袁少侠击败这赵天横,——他虽为一派掌门,奈何心地不善,所以在她们眼中他殊非好人,反而是这位袁门少主性格率直,心不藏奸,处处透着大仁大义,所以在她们此时心目之中他才是为英雄!反而对那赵天横和傅传书透着鄙视。 傅传书见这干越女剑派的弟子看他们二人的眼神分明透着不屑,心想: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也敢小瞧我们,等会儿有你们好看。他心中便暗暗下了杀人的计谋,因为在这世上谁也不可以忤逆于他,更加不可以小瞧于他。今日这些越女剑派众女弟子反而犯了他的忌讳,所以只有死!先前他也不是这样子,目眦必报,只从昆仑派他见娘亲白莲花和爹爹赵相承双双逝去,便觉上天对他不公,本来可以父子团聚,和娘亲共诉衷肠,可是自己无心之过,反而迫死了爹爹和娘亲,觉得世上之人皆是可杀,尤其上天更为可恶,所以他便有些离经叛道,有些做事大逆不道;自从归附摄政王更加一己行事,而后又擢升为九门提督,行事更是无人可以劝阻,便以为除却摄政王便是他,至于今上那就另当别论;也许这便足忠言逆耳,听不得别人建议,也是无法可想! 这时场中又起变化,袁承天不再一味容让,剑走偏锋,奇招迭起,因为这“国殇剑法”便是威力非常,只是不到紧要关头,袁承天决不使现这绝招,因为此剑法一经发作威力便不可禁止,杀人于无形之中,只是袁承天从来心怀悲天悯人之心,从来不会过为己甚,总是以天地万物为仁慈,在他心底里仁义长存,正道不亡,邪道难长,正所谓只要世间魔长道消,那么便是我辈正道人士卫护江湖道义所在,决不能让邪恶盛于人间,还要世上道长魔消,才是我辈人物的职责所在,不然世界些不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方,那又岂是正义人士所愿看到的,可见江湖道义正漫长,只要初心不改,那么世界便不会陷于洪荒时代,愿我世人脱离苦厄,若为光明故,世事皆可为!他虽一向忠厚对人,别人视如傻子,可是他却从来初心不改,处处容让他人,便如大师兄傅传书总是想着害人毒计,可是他却总是不念旧恶,总是念着从前师父对自己的情义,所以总是对大师兄一味忍让,有时他便想:虽然大师兄对我不住,总是想着杀人的计谋,可是他毕竟是我大师兄,我怎么也不可以加害于他,不到万不得己我是不会加害于他,只要他内心有丝毫悔过我便劝他改恶为善,不要一意孤行,否则将来只怕要置身于万劫不复之地步,到那时只怕悔之晚之,我亦是对师傅不住。 他犹记得那年随师父南行,路过那石头城,于钟山拜谒明孝陵,记得师父曾写下首诗:春风又见人间事,落花时节清明日。我自笑天为他人,他人为扫天地事!当时犹觉不可解,有些懵懵懂懂,不知所以;只到后来多经忧患,知道世事艰难,有时生非如死,才知世间正道是苍桑!这时节才明白师父诗中之意是心怀故国明月,不知天下谁为救国英雄?在他心目自己虽为昆仑派掌门,可是却算不得英雄,生平碌碌无为,并没有做下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所以有些愧对师门!他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叹息生不逢时,如若早生百多年,投军袁督师门下效力,定可保全其性命,可是事情总然不能假设,世事无常,有时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非人力所能改变的,也只有听人事看天命了。 雪花似乎渐小,但是每个头顶衣服之上尽是厚厚的雪花,只有袁承天和赵天横二人身上雪花不多,因为二人于大雪之际格杀紧张,身形转动,所以便自抖落身上所积的厚厚积雪。地上是两个人足有尺余的足迹,深深印存地上。赵天横忽地长剑中宫直进,看似刺向袁承天的前胸。袁承天自然不能就范,手中轩辕神剑反挑,当地一声将来剑挑开。赵天横受此一剑,身子不由趔趄,不向后仰反而向前冲去,似乎不由自己力道控制。袁承天本意闪躲,可是已是不及,只见他身子向自己手中长剑冲来。自己想要收剑已是事所不能,似乎只有忍看他一剑穿心,命丧当场。场外众人都是惊呼出声。便是傅传书也是不解,心想: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赵天横身为一派掌门,为了些许虚名至于么? 可是他便在众惊诧中向长剑撞去。袁承天自然不能见他身子中剑,因为他知道这把轩辕神剑极为锋利,可说是吹毛断发,切金断玉不在话下,更遑论寻常人之血肉之躯,便似以卵击石,不自量力。袁承天为了保全这赵天横的身家性命,只有掣剑于地,心想:这样可以免了赵天横一死,自己也心内无愧。可是他终究是大意了一些,正所谓:江湖之上,人心如蛊,往往害人于无形,几乎防不胜防!今日袁承天虽几次三番要狠下心肠对敌,可是到了实际情形之时心肠又自软了下来,终究下不了杀手,只愿念在同是道教一脉,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可以做事过为己甚,因为那样反而显得自己是睚眦必报,不够心怀宽广,于袁门声名有损,所以他有时总是容让,实在是出于维护袁门的声名不受人诽谤,便是自己受点委屈,不为所人理解又算什么?只是是为了联络天下英雄一心一志“反清复明”的大业也就是,至于其它也就故且论之。 赵天横眼见袁承天抛剑于雪地,心中不由暗喜,心想:自己以身犯险也是值得,看来这位袁承天还是仁义为先,只是这样好是好,只是身家性命却交给了别人,让人有了刺杀他的机会。赵天横见此计已售,便蓦然间从自己的长鞭中抽出靴中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想都不想,一下子刺入袁承天小腹。立时袁承天小腹中这暗算,血流不止。赵天横见一击得手,不敢稍有迟疑,极速向后跃去。 袁承天虽小腹中剑,可是他还要捡起地上的轩辕神剑。不防官兵已搭弓放箭,嗖嗖地一连几十枝羽箭射在袁承天的身前,示意不要前进半步,否则便是万箭穿心之虞。可是这轩辕神剑可是柄神兵利器,是为不世出的兵器,天下人人思而不可得,今日袁承天因一时疏忽,失手掉下了手中剑,可是他又不愿被奸邪小人所得去,不能眼见长剑落于人手,只有以身犯险,只有将轩辕神剑夺回手中。这时傅传书夺过身旁兵士手中弓箭,一连向小师弟袁承天身射去。袁承天见箭势凌厉,自己只有闪展腾挪躲过,否则性命危殆。 傅传书见迫退小师弟,心中一喜,于是挥动手中长鞭一式“乌龙取水”将那轩辕神剑卷住剑身,轻轻取回,将长剑别于身后,然后不自禁地哈哈一笑,说道:“小师弟这宝剑物归原主。”袁承天见这大师兄说话雌黄,不怒反笑,说道:“大师兄,你要知道这轩辕神剑一向仁者佩之,才堪拥有,可是奸邪小人虽有时可以得到,只怕不可尽用,否则是为无妄之灾!”傅传书听这小师弟说话不尽不实,笑道:“袁师弟你此时无有兵器,如何再斗,不如听我劝,乖乖交出你们袁门的名册,我向摄政王求情,一定可以饶你不死!” 袁承天道:“人生于天地之间,所为何来?大师兄你总该知道?你怎么把师父教导咱们的话忘到九霄云外?——他老人家曾说:为民族大义死是为英雄,可是有人为一己之私者虽生犹死,不堪称为英雄!我辈不堪与袁师相提并论,因为他是杀蛮虏的千古英雄。——而我辈却碌碌无为,不能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实为憾事。”傅传书听了不由怒斥道:“他这种想法实在不堪,所谓识时务者为乎俊杰!那些冥预不灵之辈,只想着什么反清复明,真是可笑而且可怜,因为那只是不可能的事!而今天下是固若金汤,八旗子弟亲王无一精锐,以江湖上这反清组织妄想与朝廷分庭抗礼,只怕非但不成,反而引来杀身之祸,因为以一人对抗一国,袁师弟你说你焉能成功?” 第一百五十三章 越女剑派.折戟沉沙.传首九边.熊氏后人 越女剑派众女弟子见袁承天,这位袁门少主腹中短剑,个个心中都是愤怒,不耻这位赵天横赵掌门以卑劣手段害人!为首的这位越女剑派大师姊大声道:“原来世上的名门正派也擅使江湖中下三滥的手段伤人,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赵天横闻言怒目圆睁,也自大声道:“怎么?”这位越女剑派大师姊不卑不亢又道:“原来世间尽是沽名钓誉之徒!袁少侠今日以仁义对人,谁想枉自错付了人!”傅传书见这越女剑派大师姊出言不逊,不由也有些恼怒,斥道:“你叫什么来着?”这大师姊道:“我叫丁宛秋!”傅传书道:“噢,原来是越女剑派的大师姊丁宛秋姑娘,幸何如之!只是我要奉劝姑娘一言,尊师因为勾结乱党,图谋不轨,所以被拿入京,这也是无法可想之事,谁教她做下这等忤逆杀头之事,你们还是自回,莫惹上无妄之灾,否则朝廷震怒,尔等不免受到株连,那时节只怕脱身也难!以我之见,你们好自为之,莫趟这浑水,否则将来悔之晚矣!” 丁宛秋冷笑道:“世上并非人人都畏死,所谓大义真当以死争!我们众师姊联袂北下,便是为了救家师,此生何惧生死,但教正义所在,死又何妨?胜过那些认贼作父,卖祖求荣之徒!”她这番话说得傅传书脸上阵红阵白,一时不知所以,——只因为她这番话明明暗指他的不耻行为,可是一时又不知如何辨别,只有隐忍。赵天横不再顾及袁承天,手中长剑一指丁宛秋大声道:“既然你是她们的大师姊,便谢指点,也教教在下怎么做人!”当然他说的这是反话,任谁都可以听的出来。 丁宛秋听他这番说话,心中不禁冷笑,心想:你也不必要话挤兑我!袁承天小腹中了短剑其实伤口不深,因为当那赵天横出手相刺之时,袁承天本能地身子后仰,卸去了力道。赵天横虽剑刺袁承天小腹,终究未中要害,虽血流不止,但一时无碍,未必便死,只是看着骇人而已。但是外人不知就里,以为伤势很重,尤其是这越女剑派的大师姊丁宛秋心中更是担忧这位袁门少主,如果内力不济,伤重而亡,那么可是自己罪莫大焉!其实这话又从何说起,袁承天既便她们没有前来,也会孤身涉险想方设法营救这越女剑派的掌门钟神秀,——因为义之所在,自当尽力而为,虽舍身亡死而不顾,此之是为英雄!袁承天一向秉承师父所教导:我辈侠义中人,但求侠义为先,急人所难,问心无愧也就是了,至于其它的事故且不管!所以他今日自然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干越女剑派的女孩子落于官军之手,那样又岂是他所愿意看到的,所以今日自己虽身受重伤,身陷危地也不能退却,还要不让丁宛秋她们丝毫伤害。 傅传书将那轩辕神剑负在背后,心中自是欢喜,因为他亦知道这把轩辕神剑是为不世出的绝世神剑,乃是武林中人,人人梦而得之之物,先前袁师弟从他手上取去,今日自己暗施小计,又自归于自手,能不喜形于色。他转头又见这位小师弟正自盘膝于地,运功气息,以止血脉乱走,此时正是坎离相交,龙虎相会,使水火既济,让内功气息行走体内小周天,不让外物干扰,否则一旦气脉一乱,便是走火入魔之风险,轻者成为终身残废,是为废人一个;重者立时便有经脉断绝,立时毙命之危。当然傅传书自然深谙此中道理,心想:此时正是绝佳机会,只要自己出手袁师弟性命难保,非死不可;只是当此之时,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怎么可以行这杀人之技,那样于自己九门提督的身份不符,所以自己决然不可以出手,只有假人之手行这杀人之计,而自己的令名又不受丝毫影响,这才会上上之计。他余光一扫,正见亲兵队伍中自己一向较为倚重的一名官兵又正自向他瞧来,两个人心神相会,行这杀人之计自然不谋而合。 这名官兵得到上司授意,便自乘众人注场中那赵天横和丁宛秋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一时兵器之时四起,再无人去注目这袁承天。 这官兵见这时机正好,便自悄悄地绕到袁承天身后,看准时机一刀向他颈项削去,以为自己一击成功,心中还想着能得到上司的褒奖。丁宛秋正与那赵天横交手,不料余光所及,看到有名官兵正挥刀要害袁承天,不觉心神一动,便是这样稍不留神正被赵天横一剑反刺于左臂之上,只听丁当一声手中长剑坠地。赵天横更不迟疑,跃身欺近,伸食、中二指点她穴道,又自冷冷笑道:“我本来以为越女剑派一向声名颇佳,想来剑法造诣非凡,更兼钟掌门一向择徒宁缺毋烂,不料今日一见真是让人失望,呵呵……至于剑法也不过尔尔……”他言下之意自是说这越女剑法是浪得虚名。这些话听在丁宛秋耳中气得脸色煞白,心中亦是悔恨自己为何疏于防范,临阵交敌怎么可以心有旁骛,以至于自己今日成为阶下囚,这样一来还谈什么营救师父? 余下越女剑派女弟子见大师姊受缚,不由纷纷拔剑厮杀而来。丁宛秋待要出言喝止,已是不能,因为现下的局面已是不可控,自己虽为大师姊,可是现在她们人人只想救师父,头脑已然失去了理智,所以只有一闭眼,心中一个念头升起,自己的行为有辱师门,索性一死了之,不负师父的一番情义。她想到此处,便欲咬舌自尽以谢天下。可是她要死,别人却偏偏不让,只见傅传书不知何时已临身近,啪啪二指点她腭下穴道,让她口齿不能动,这样一来她自然想死也不成了。 傅传书道:“丁姑娘,春秋正长,你何苦一时自苦想不开,要寻短见,殊非正道!”他这话看似中肯,可是他有时的行为却是言行不一,尤其对袁承天之时。丁宛秋此时苦于不能说话,只有这样受人摆布,其实她心有不甘,可是又无能为力,只想着有人前来搭救,只是这想法太过虚无飘渺,不切实际。 傅传书不再理会这丁宛秋,只见赵天横正将长剑入鞘。再看袁承天依旧在那,只是那行凶的官兵却已身死当地,没了气息,这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心想:本来可以一击成功,怎么小师弟没死,他倒死了。他心中疑惑,不免上前仔细查看,却见小师弟袁承天正自运息调功的紧要关头,其实此时只要他伸一根指头戳中其命门穴,袁承天非命丧当场,只是不能够。其实在他内心他也有这种想法,只是无法付诸行动,因为别人可以,他却不能——因为他此时已是九门提督,位高权重,所以任何行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能一己行事。他如果贸然出手既使杀了小师弟,可是得不偿失,天下人便会说他趁人之危害人,不是英雄好汉所为,更因为那样一来还会引起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袁门子弟复仇,自己纵使九门提督,只怕也是应付不来,与其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不如舍弃,再觅时机,假摄政王之手杀了小师弟,让他们龙虎相争,自己得其利岂不是好?所以他本有机会杀人,却不施使,心中虽叹息却也无法。 他再看那倒地已死的官兵,只见他额头眉间中了一枚月牙形的暗器。他见了心中不由一惊,心中起了疑心,原来此暗器是昆仑派的月牙夺魂钉——虽名字之中有钉,其实只是象征性的称谓,实则此暗器昆仑派弟子不常使,所以江湖中人绝少有人识得。傅传书四下张望,忽见越女剑派中有一女子形貌与其她人不同,说不上来的感觉。他身子起落之间已然欺身而近,伸手去抓她头发。这女子挽手中长剑嗤嗤将这傅传书刺开。剑法赫然别具派——不是越女剑法的路数。傅传书喝声道:“你是什么人?混入她们越女剑派,意欲何为?”只见这女子甩了一下头发,现出了本来面目却是赵碧儿。傅传书见是她,气得一顿足,心中恼恨这位碧儿处处卫护这位小师弟,全然未把他放在眼中,尤其今日本来可以除了袁承天,一劳永逸,再无后患,可偏偏闯进了她,坏了好事。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赵碧儿见大师兄怔怔出神,冷笑道:“大师兄你现在志得意满,便想起杀人的主意!袁师弟何罪之有,你偏偏不肯放过他?”傅传书道:“碧儿,你知道什么?近年来他们袁门弟子多杀人命,处处与有司衙门为难,杀害长官,可说罪在不赦!摄政王大为震怒,要求天下郡县州府道严缉袁门的乱党,一律格杀勿论,一经拿获就地正法;可见朝廷对这些反贼乱党恨之入骨!我受天恩,身为九门提督,拿奸犯科之人乃我职责所在,自然不能懈怠,所以今日之事就公而言,我毫无过错,罪在袁承天——他一味与朝廷为敌,不知悔改,所以既使杀了他也是罪有应得,否则要律法何在?”他说这些似乎有些道理,可说他只说了一面之辞,只说天下人反清复明,而对摄政王制下的重重赋税只字不提,有人瘐死于道路,无钱看病,只有捱死却是视而不见,于天下哀哀之百姓的苦难置之不理,只是凭一面之词,便定人家罪名,至于他背叛师门信条,效力于朝廷,有违本派门规却一字不提,可说是居心叵测,歹毒心肠! 此时郑萧萧也亦走来,于适才众人纷争,她一时难以公然插手,因为此次京都乃是受摄政王重金礼聘,所以明者自然不能与官军为敌,所以她只有见袁大哥受伤,而不能出手,否则大庭广众,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又要她如何自处?她虽心中担忧着袁大哥,可这话又不能公然说出口,只有隐忍。待见到他们昔日同门师姊赵碧儿现身,那么纵使傅传书一心要杀袁承天,只怕也是不成,便悄悄地回王府,因为多留无意;只是心中犹自苦楚,因为她眼见赵碧儿关心袁承天,眉间眼角透着怜悯,心中总觉不是滋味——其实师门之间关怀本无可厚非,然而在她看来男女授受不亲,却是不成!——可是这是他们昆仑派的事务,自己只是外人,也无从置喙,所以还是离去为是,否则又是徒增烦恼,那又何苦来? 风卷白雪,雪花在夜空中四下飘落;卷动这袁氏祠堂前广场上那高高的旗帜,忽啦啦作响,旗上之刁斗在夜空中响动。这本来偌大的广场而今满是人马。袁承天气息运转一周天约摸一柱香的功夫。他于外物一切不见,所以并不知有人要杀他。待起身只见身遭不远有一名官军死亡,而且额头眉间还中了本派的月牙夺魂钉,又见师姊赵碧儿,便猜中其中原由,必是这名官军想要趁自己运功疗伤之时结果自己性命,结果被赵碧儿发觉一月牙夺魂钉要了性命,可说是罪有应得!这时赵碧儿正看自己,满眼是情怀。袁承天觉得不自在,便转头向一旁看去,正见风雪中神伤而去的郑萧萧。他的心中不觉一动,心想:她亦是可怜人!只有白莲花卸任掌门让她一个弱女子担当起这白莲宗的掌门,可说重任在肩,无人与她分担。她只有一个人抗起这重任,不让白莲宗坠了威名,否则对不起前任掌门。想她这些年中一定饱经辛酸苦难,也只有一个人苦捱,放眼天下再无人可与她分担,虽然世上还有一位袁大哥,可是他还要为“反清复明”事业奔走尘埃,一日不得闲,所以她只有夜深时想起当初和袁大哥一起出生入死,联袂相行于江湖,可惜时光不可倒流,似乎于这一生之中再也不可以回到从前!有时郑萧萧一想到此处便泪水潸然而下,几乎要啜泣而声。今次此行她便是思念袁大哥至深,所以才应摄政王之重金礼聘前来京都,与其说是助多铎王爷宏图大业,不如说是为见袁大哥一面更为确切——原来在世间喜欢一个人不是说忘记就可以随便忘记?——只因这郑萧萧姑娘相思入骨,再不可以忘记从前种种情事!正所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看这茫茫红尘多是有情不成眷属,落得南北劳雁纷飞,成了人间恨事! 赵碧儿见袁承天远望那郑萧萧消失在这茫茫风雪之中,心头猛可一震,别是一番滋味涌上心来,心中叹息:我问道长此生苦,道长一指笑青天!请问此生谁不苦?此生偏来这世间。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见成恨泪成灰! 傅传书将这一切便收于眼底,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心道:为什么小师弟处处有人怜惜,处处有人卫护?当年在昆仑派习武碧儿便对他青眼有加,而对我这个大师兄置若罔闻,视而不见,仿佛我是个死人!师兄妹这样做或许情有可原,更可恨者是师父赵相承也是格外照顾他,仿佛他俨然成了掌门大师兄,而自己则成了不为人注目的人,想想当时的情形便是现在心中犹自愤愤不平,现在又见碧儿和郑萧萧她们两个犹自对这位袁师弟情意绵绵,能不气上心头,心想总有一日我让你们后悔也不及,否则我便不是傅传书! 袁承天自然没有顾及到这大师兄狠毒的目光,自然更不知道他心中所打的主意。碧儿眼见袁承天小腹的创口,心中自是心痛不已,便从衣袋之内取出本派的创伤药为袁承天轻轻敷上,——其实此时伤口已结疤不再有血流出,于性命无妨,可是赵碧儿并不知内中情由,所以自然关心倍至,可是这样一来无形之中又惹得大师兄傅传书心中冲冲大怒,可是当此之时又不能公然反抗,那样又岂是他之所为? 袁承天也不好拒绝这位师姊的好意,只有任意为之。傅传书也不出言喝止,只待此间事一了,这才说道:“碧儿,你可以走了。”赵碧儿诧异道:“怎么?”傅传书道:“他是朝廷所缉拿的乱党,你又何苦趟这浑水,自寻烦恼?”赵碧儿却道:“大师兄袁师弟从来未做忤逆之事,大约是有人诬陷于他,否则何至如此?”傅传书道:“碧儿,你要知道他现下可是袁门少主,已不是咱们昆仑派弟子,所以不必故念旧情!我现在是九门提督,效力于朝廷,和天下乱党逆贼势不两立,所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碧儿你帮助谁?” 赵碧儿未想到大师兄说到这情份上,一时竟不知如何抉择,实在进退维谷,只有不言语,因为在她内心实不愿再看到同门相残的事情;可是有时又无法避免,因为大师兄现在已是身不由己,只有为朝廷效力,再无后退可言;而袁师弟则还要率领天下袁门弟子,进行“反清复明”!因为这信念是袁门当初成立的初衷,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更改,只有践行此言,否则将来无颜见先祖袁督师于九泉之下!所以事实已让他们师兄弟二人处于正邪不两立的境地,已无后退可言! 袁承天亦知道大师兄此时为身份职责所宥,不得自由,只有效力于朝廷,别无他途。他眼见师兄眼中有火,知道他心中定是恼恨碧儿关心自己,而将他这个堂堂掌门大师兄冷在旁,焉有是理,所以心中只是不愤,可是当此众人之时又不能公然发作,心中不免有愤慌不平之意。他身后众官兵都严阵以待,不得其上司长官之号令任谁也不敢行动,否则便是军法不容,因为傅传来近来治军颇严,所以人人畏他如虎,因为近来他神情颇不正常,常常喜怒无常,有时不遂心意便起杀人之意,所以军营之中的兵士都避之不及,不敢与其多所交际,害怕一言不合惹上无妄之灾,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人人以目示意,谁也不敢说话。 傅传书本意要让官兵拿下这袁承天,但是有碧儿在场,知道如果自己一味横来,只怕于碧儿不利,又况且袁师弟受伤不轻,暂时让他自去又何妨,自己再厮机悄悄地下手杀了他,那样也不会招至碧儿不满,因为只要不被她发觉是自己下的手也就是了。 碧儿扶持袁承天离开这袁氏祠堂广场。傅传书不说话无人敢出手拦阻,便是赵天横也是不能;他虽身为武当一派的掌门,在江湖中一向威名赫赫,可是在朝廷中他还听命于傅传书,谁叫人家是九门提督,位高权重,便是摄政王也要礼让三分,因为这九门提督是执守京城,所以兵柄甚大,所以非常人所能任职。这傅传书之所以可以做上这九门提督一职,究其原因皆是摄政王一力推荐,皇帝不好却之情面,只有答允,否则天下英雄济济怎么也轮不到他傅传书。——只是这摄政王还有深一层的原因,他要在非常之时利用傅传书这九门提督便宜行事,可以说其计谋深远,非常人所及。 袁承天回头见越女剑派众女弟子被缚,尤其见那大师姊丁宛秋时心中痛楚,心想:她们千里而来只为解救尊师,可是谁想折戟沉沙,今日今时可说是一败涂地,夫复何言?自己待要出手相救已是不能,因为自己身受重伤,虽然一时无有大碍,不得便死,然而终究力所不及,不能出手对敌,所以只有心不甘而去,意难平! 丁宛秋在风雪中见这袁承天和赵碧儿远去,一时心中五味杂陈,眼中不禁已是泪潸潸而下!不知为谁心伤?为谁痛楚?一时茫茫然不知所以! 这时一名兵士前来,向傅传书禀道:“大人,时候不早了……”下面的话便不再说下去,自然是要他定夺!傅传书自然明白,眼见已是夜色沉沉,忽地一阵寒夜冷风吹来,不禁心中一颤,竟有些寒噤,心想:也该回军营了。 众人在回去的时候都是默不言语。赵天横眼睁睁看着袁承天离去,虽心中有万千不甘,可是终究无法,只有心中暗暗生恨叹息而已,别无他法。这时天地之间的风雨也小得多了。远处隐隐传来打梆的声音传来,似远而近,渺渺茫茫中让人有一种伤感的况味,竟有莫名的烦恼涌上心头! 这家客店在狭仄的胡同,所以客人也不多,况且又是风雪之夜,所以冷清。当店伙被打门声惊醒,开门见是一位年轻女子扶持位少年尖,先是诧异,后来看到那张十两的银票便瞌睡全无,人也跟着精神,便殷勤带他们去了后院一个敞亮的客房。 袁承天觉得二人同居一室总是不妥,便欲让店伙再开一间客房。碧儿却道我辈无私何惧人言?又况且你虽现下性命无碍,可是终究是受了重伤之人,不可以轻易妄动,还要人照顾。袁承天听碧儿言之在理,也不好相拒,便依其所言,一切安置停当。碧儿便在桌前托颐看那忽明忽暗的灯花,似有意无意说起当年在昆仑派习武之时师兄弟都和睦相处,再无嫌隙,岂料后来波澜横生,祸不旋踵,以至爹爹和白莲宗主白莲花双双而去,那时便觉这茫茫红尘尽是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再无欢乐趣可言!想这人生之中总是充满了忧患离愁,而今久经世事,才明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生何处才是正途?叩问上天,人之一生究竟为了什么?抑或是出生入死?抑或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抿灭良知?抑或是为了一世功名,尽可以诛杀异己,不择手段? 袁承天听碧儿说起以往种种情事,已是泪潸潸而下!谁说英雄不流泪,只因未到伤心时!好一会儿,碧儿犹如梦呓般说道:“我问道长此生苦,道长一指笑青天!请问此生谁不苦?此身偏来这世间!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见成恨泪成灰!”说罢已是泣不自禁,泪湿衣襟,只见她如花妩媚的容颜一时变了颜色,让人我见犹怜! 袁承天心中也是伤痛不已,因为自从师父一去,便觉世上万物不萦于怀,生死早已看淡,心想:人生于世也不过三万六千场,场场为情愁!不知何处是家乡,只有心中不落民族大义!也许世上人人都可以懈怠,唯独他不可以——谁教他是袁门少主,还要领导这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袁门弟子,否则岂不岌岌可危,自己岂不成了千古之罪人! 外面梆鼓已是三更天,大雪已停,万籁俱寂,只有时不时地风吹过,再有就是夜间觅食无果的鸟雀,除此仿佛万物无声。碧儿困倦地合上双眸,在灯花闪动下,犹见她如婴儿般的睫毛犹带泪水,晶莹莹闪动,也许在她心目之中依旧忘却不了前尘往事!非但是她,便是袁承天也是多愁善感,总在夜深之时想起在昆仑派的时光,那时节师门师兄弟们之间总是相亲相爱,再无猜忌,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情形起了微妙的变化,尤以大师兄为最,变得有些暴戾,对人对物总是抱有成见,而且心怀敌意!想来是平昔碧儿对自己关怀备至,总是没有避讳,是以引起大师兄的心中愤怒,以为都是他这个小师弟的错。如果昆仑派没有他,那么碧儿也不会对他视若不见,你说他能不怀恨在心,处处算计着要他这位小师弟的好看。可是大师兄从来都是一己行事,从来不想想自己本身也有错。可是旁人的话他也未必听的进去,有师父在时他或许还要收敛一些,可是目下师父不在,他便无人约束,更加任意为之了。自己想要规劝,只怕他又有别的想法,以为自己看他身居九门提督心中不满,所以还是不说为是,否则又是平地升风波。 忽地灯花爆了一下。袁承天本来有些睡意朦胧,被这响动惊了一下睡意全无。他有意无意向窗户看去,忽见有人影映在窗上,心中一惊,起身走近,待要仔细看时却无,心中不由想到:大约是这些时日劳日奔波,眼前出现幻觉也是有的。冬日的夜总是有些冷,北方虽屋内有坑,奈何坐久了也禁不住全身簌簌。袁承天将碧儿歪着的身体抱到坑上,给她盖上棉被。不意碧儿醒转,朦朦胧胧之间梦呓道:“阿天,咱们现在还在昆仑玉虚宫么?”袁承天知她定是梦中到了昆仑派的玉虚宫,现在还在幻梦中。他轻声道:“不是的,碧儿,咱们现在是在京城之中。” 碧儿猛可惊觉,说道:“什么?”她从朦胧意识中清醒,睡意全无,这才回到现实中来,不觉又是眼睛一红,道:“我真的不愿醒来,——因为适才我见到了爹爹还有娘亲,本来我们要说话,——岂料阿天你搬动我,让我惊醒,结果一切都无!”袁承天听了,心中深以为责,心想:都怪自己,否则碧儿在梦中可以与爹爹和娘亲一诉衷肠,将心中的怨恨全说出来…… 碧儿见袁承天悔恨的神色,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觉自己适才说话一时忘情,口无遮拦,让他心中难过悔恨,可是她说这话也是无心之过,不是有意为之。 正自此时忽然外面似乎传来兵器争斗之声,在这沉寂的夜中甚是出人意外。碧儿和袁承天两个人都是心中一惊。袁承天长身而起。碧儿见他似乎要出手管这事情,不由惊道:“阿天你要干嘛?”袁承天道:“我出去看看!”碧儿道:“现在你伤势未愈,还是多加休息,莫管闲事!”袁承天长身而起跃窗而出,已然到了外面。抬头不见有人,似乎那声音是从外面小树林传出的。袁承天又自跃墙而下,待落地之时终究是力有不逮,力之不济,所以不由得身子向前抢出,险些跌倒,还好自己内力深厚所以只是身子一摇又复站稳。 大雪覆在残枝败叶之上,只见林中正有十几名官兵围攻一名黑衣汉子,隐隐之中可以感受的到他气宇不凡,透着英雄之气。只听一名官军叫道:“姓熊的,是英雄好汉的话随我等官差到有司衙门认罪伏法,何必如小贼一般偷偷摸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这与官差交手的汉子冷笑道:“你们身是汉人,却是甘心做朝廷的鹰犬,可是辱没了先人的令名;今日还敢大言不惭要拿在下请功领赏,可真是异想天开,白日作梦,想也休想!” 其中一名官军道:“京畿之地,你夤夜之中杀害丁世隆官长,已是罪在不赦,更且取了首级,更是罪加一等;又况且尔等为熊廷弼之后人,一向与朝廷中人放对,所以今夜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你走,否则我等如何向九门提督大人交代?”这姓熊的汉子仰天哈哈大笑道:“你们也有怕死的时候?我自杀那不仁不义之徒,便是撞见一个杀一个,决不故息迁就!”他说得慷慨激昂,直气得这干官兵几乎七窍生烟。 这时一名军官越众而出,现身众人之前,看情形是这干官军的首脑——因为从服饰上便可以看出——只因他身着官服与众不同,所以职位另当高出众人。众官兵见这人便纷纷闪后,只听前头几人道:“千总大人……”不待说下去,这位千总一挥。众人不再出声。 他走近前来,仔细端详着这姓熊的汉子,只见他剑眉虎目,铮铮之气让人倒生敬意,只见左手倒提布囊,正自有血渍滴下,那么不问可知这布囊之中自然是那被杀的丁世隆的首级。他虽耳闻这丁世隆是为九门提督手下一名统领,武功也自不凡,只是有时欺侮平民百姓,所以京城中百姓敢怒不敢言,只因他是官府中人!而今却被这姓熊的汉子一刀杀却,而且取走首级,你说九门提督傅大人能不震怒,这可是公然与朝廷放对,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他今夜自然不能掉以轻心,让这姓熊的乱党走脱。他此时掣刀在手,戟指道:“姓熊的识相的话弃刀投弃,或可自保,否则本千总便教你立死刀下!”这姓熊的哈哈道:“在下熊则溢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否则也不会夤夜杀官取其首级!” 这清兵千总听他这番说话,无异于形同造反,不由得勃然大怒道:“熊则溢你自以为行事诡秘,可是你的一切行为皆在我等监视之中,今日只怕你难逃公道!你还不授首,更待何时?”熊则溢冷冷看着这清兵千总道:“你也用不着发狠,今日谁死谁亡尚不可知!”这清兵千总见他犹不肯服输,斥道:“好,咱们便武功见真章!我若败了由你拍手走人,再无人敢拦你;若是你败,那么讲不了,说不起,只有将你拿下,去往军营由九门提督傅大人发落!”熊则溢大声道:“再好不过!” 余众官军则为自己官长助威押阵。一时之间两个人便自刀棍相交,丁当不绝于耳。袁承天见这熊则溢出棍疾徐有序,不是泛泛之辈;再看这清兵千总出刀更是独道之处,每每出人意料,也是大家风范,否则他也决不能做到这千总之位。每每到了间不容发之际,两个人都是施展平生所能,你谁也不敢稍有大意,否则便是有所不能。众人都企盼千总大人胜了熊则溢,因为任谁也不愿意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受冷,所以都希望尽快结束战斗,众人也可以免了受冻之苦,因为熊则溢他们二人武功在身,既使身着单薄也不畏严寒,可是余下众官兵却是不能,毕竟他们武功内力有限,不能如他们二人可以以内力御寒。 袁承天见他们争斗之间,似乎谁也占不到便宜,可是时间长了,还是这位千总占了上锋,毕竟人家以逸待劳,胜在体内充沛,所以占了先机。忽然这熊则溢一个不留神,被这千总一刀斫在小腿之上。这一下受痛,不觉哎呀一声,以手中木棍撑地,此时小腿已是鲜血淋漓。这千总见自己一招得手,心下更不迟疑,又自挥刀向这熊则溢的肩头斫去,去势凌厉,已是下了杀心。 熊则溢此时行动不便,动作难免迟缓,见敌人又自刀来,看来自己今日性命难保,——可是左手犹自提那布囊不肯舍去!袁承天见此时已是形格势禁,如果自己再不出手只怕这位熊则溢便要命丧当场,想到此处,已是身形起落之间到了切近,一掌击开这千总的杀招。他这起落之间可谓是免起鹘落之间,只在众人眨眼之间便已出手,待得众人见是一位少年出手击退了他们的这位千总大人,都是心中惊异! 熊则溢更是惊诧,因为他与这袁承天素未谋面,所以心中不免惊异。这清兵千总待看清是一位少年将自己击退,于是不由分说,提刀以上而下向袁承天狠狠斫去,心中只是想:谁要你小子出来坏我好事。袁承天随刀而走,以轻柔对抗对方凌厉的杀招,看似不经意实则蕴含着极上乘的轻功身法,否则也不能于这刀光石火之间避过致命的一击。余众官兵见这袁承天身手武功已是轻而易举,仿佛顺水推舟,自然之至,不由得人人暗叹他如此年纪竟有如此能为,都是咂舌不下。 袁承天知今日今时不宜久战,只能速决,否则只要这清兵千总发出讯号,那么大队清兵赶来,只怕他们再难脱身而去。他觑准时机以“乾坤一指”中的“再见玄黄”将这清兵千总击倒于地,——其实倒不是他武功不济,实因袁承天出其不意,所以得了先机。他再施展轻功,手拿这熊则溢左肩头,起落之间已在几丈开外。待得众清兵醒悟过来已是足不沾地去得远了。 这位清兵千总气得无以复加,本来指望拿下这熊则溢,也好向九门提督傅大人交代,现在看来自己似乎只有负荆请罪了! 待袁承天与这熊则溢回到客栈时,只见碧儿犹未睡,见到他回来而且还带来一位黑衣大汉,心中不由起疑。袁承天便向她说起这位是当年辽东经略熊大人的后人,当然熊廷弼的名讳是不可以直言。碧儿自然知道这以往之事。——当年熊廷弼是为辽东经略,经营有年,与后金交战多数,每有胜败,亦属寻常,其用兵作战颇有建树,其运筹帷幄,牵制蒙古,御敌于后金女真,可说是为当世之杰,因为他性格倨傲,看不得朝中奸邪之辈,每每上书弹劾官员,以至人人都出憎恨于他,认为他不通时务,私下称他为“熊蛮子。”对他是无可奈何,只是厮机报复。他是和袁崇焕和孙承宗并称当时之“辽东三杰。”只是他的命运和袁崇焕一样不济,下场同样悲惨,后来几次兵败被拿入京,为众官弹劾,加之魏忠贤加害,皇帝不明事理,震怒之下令行刑,而且“传首九边”——这是明朝对守边大将的极大刑罚,意指将罪犯的首级传送明朝九个重要的边防重镇,依次为:辽东、宣府、大同、榆林、宁夏、甘肃、蓟州、太原、固原,这九个边防重镇进行展示,以敬效尤,警示边防守将再犯此类错识。在有明一代,此种刑罚只施行过一次,便是这辽东经略熊廷弼的身上,只因这位熊大人太过肝胆昆仑,平昔不拘小节,无形之中得罪朝中宵小之辈,以致自己稍有错误,便被人拿了把柄,在皇帝面前无限说大,以至身陷囹圄,菜市口行刑,而首级却被皇帝下令“传首九边”。——只可怜这位碧血丹心的孤臣最终落得如此悲惨下场,不由让后来人扼腕长叹,所谓:英雄生不逢世!便如袁督师一般,一样的苌弘化碧,一样的忠义千秋,一样的为国为民,一样的抒难于国亡之际;只可惜一片丹心无人知会?徒让后来人泪满襟!想像当时这位绝世英雄何等悲凉,何等的无奈!因为在这世上无人知道这两位绝世英雄临殁前心中所想?也许他们并不畏死,只是一腔孤忠错付了人,让英雄死不瞑目,——从来的天下英雄都是寂寞!再无后退可言!徒让后人悲后人,前人叹前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地煌煌.举火燎天.步兵营中.生死难料 熊则溢忽然道:“你是袁门少主?袁督师后人?”袁承天诧异道:“怎么?”熊则溢道:“我听那九门提督称你为袁师弟,那么不问可知阁下便是袁督师后人!”袁承天只有自承。熊则溢长长叹息一口气道:“自朱明天下沦陷而今已是百多年,可是我们熊家后人不敢有忘,只是不知何时才可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袁承天道:“但教我辈努力,天下终究还是汉人天下;鞑虏虽一时得有天下,终不久长,只要天下人人故念汉人衣冠,不忘自己的本来面目,那么家国就有希望!天下披发左衽,人人都在罹难之中,正不知天下英雄豪杰何处?今日幸逢熊兄弟,真是幸何如之!只要我辈都同心协力定可以光复天下!”熊则溢道:“在下这些年行走江湖,多杀恶吏,只为天下受苦的百姓出口冤气,今日幸逢袁少侠仗义出手,否则便无幸理!我想而今天下只有袁门一支还在反清复明,其余的江湖门派早已忘了民族大义,只有袁少侠不忘故国之恨!”袁承天道:“只要有血性的中国人便不会忘却民族大义!”碧儿见他们二人说的慷慨激昂,心有同感,只是心中忽然有些难过,想到大师兄与正道武林人士反其道而行之,不觉心中有些伤感,心想爹爹生前曾对这位大师兄寄于厚望,可是谁曾想他今日竟沦落到为清廷效力,与昆仑派的信念背道而驰,不可谓不悲哀!想到此处,不觉眼眶又自湿润起来。袁承天忽见碧儿神情悲伤,知她又想起了悲伤之事,便俏声道:“碧儿,你怎么?” 熊则溢觉得自己留在此间无益,便执手告辞。袁承天心有不舍,因为都是忠义之后,所以同气连枝,本要促膝长谈,奈何人家执意要去,也是不能十分相强。熊则溢临别之时告诉袁承天他们熊氏后人在京城落脚点——京城前门大栅栏街同仁堂药栈。袁承天心中一惊——因为这同仁堂自雍正元年便供药于大内御药房,可以是事关重大,因为医药一事关乎人命存亡,能不谨小慎之,可见其中必有原委,然而今次只是初见,自然不便过于深究,只有作罢。 熊则溢离去。碧儿见袁承天神情之中透着古怪,便知道是适才熊则溢最后所说之话,便问端的。袁承天道:“这位熊则溢熊兄弟是当年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后人,行为自然光明磊落,只是他适才提到那大栅栏街的同仁堂药栈,不免让人心惊!”碧儿道:“你怕这熊则溢与药栈老板同统作弊,在送往大内禁城御药房的药材上做手脚?”袁承天道:“只怕也难!因为大内御医人人都是医药高手,辨别药材的真伪自是别人所不及,只是……”碧儿见他欲言又止,问道:“你怕着他买通御医院太医在这些药材上作假,以期陷害皇帝?” 袁承天其实正有这想法,不想被碧儿一语猜中,笑道:“幸许熊则溢这位兄弟不是这样的人!”碧儿道:“阿天你此次不是为了营救越女剑派掌门人钟神秀而来京都,只是听闻这位钟掌门被囚于城外步兵营中,在大师兄管辖之下。”袁承天自然知道这步兵营最高长官便是大师兄傅传书——是为步兵统领——官职又称作九门提督!他心想:钟掌门倘被关押在别处还可,只是她被关押在这步兵营中便有些棘手,因为他素知这位首日同门大师兄一向做事谨小慎微,不肯出现纰露,所以想要营救钟掌门只怕事所不能,可是自己又不能舍却,思来想去只有从长计议,只是一时不得要领,难免心绪烦乱。碧儿见他眉间透着忧愁,知他定是为着营救钟掌门而心生烦恼。只是她心中也是无计可施,因为那步兵军营定是看守极严,不是寻常之人可以轻易靠近,所以心中烦闷。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困意上来,不觉朦胧入睡。东方泛白,鸡鸣五更。袁承天才从睡梦中醒转,只见碧儿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沉沉入睡,犹见她妩媚的模样,竟不忍心搬动她,可是黎明的时节还是有些冷。他便顺手从土坑上拿过被子为她盖上,又见她的睫毛之间似有泪珠,心中不由一动,心想:莫非她又在梦中见到了爹爹和娘亲? 又过半个时辰,碧儿从睡梦中醒转,见到袁承天正看着自己,而自己正头枕在这位小师弟的膝上,脸上不由得一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想:阿天这样卫护自己可比大师兄强太多了,而且他心怀天下,义之所在,真当以死争,从来不顾及自身安危,可以说有大担当,不愧为袁门后人!而大师兄却处处想着害人的计谋,与这位袁师弟相去甚远,想到此处不由黯然神伤,觉得昆仑派再难有所作为,如果掌门是这位小师弟,那么就另当别论,可是目下却是大师兄掌着本派衣钵!他只为心中的功多利禄,而忘却了昆仑派的宗旨,怎不让人悲从中来,一时难以禁止。 袁承天本意让碧儿暂回昆仑派,以免卷入这事非之争。可是碧儿坚辞不就,不肯就此离去,因为她不愿置身事外,她要与袁承天力挽狂澜,褫夺大师兄掌门之位,收回衣钵信物,挽救昆仑派令名于危难之中,不能让昆仑派置身于万劫不复之地步,可是这是杀身成仁,舍身取义的事情,冒着身家性命。袁承天实在不愿碧儿只身涉险,可是碧儿从来倔强,不屈于人的性格,他又不是不知道,见说之不动,也只有随她,只是自己当务之急是刺探步兵军营虚实,好谋划搭救钟掌门。 京城长街依旧白雪皑皑,因为天刚放晴,所以行人依旧很少。袁承天踏在大雪之上发出吱吱地响声,时近新年元旦京城显现出繁华。这时他想起往年的京城也是这般景象,只是去年天气无雪,所以街上售卖冰糖葫芦和卖大力丹的江湖人士已是热闹非凡,今年偏偏这几场大雪,下得长街之上人也少了,此往年冷清了许多。 袁承天心无头绪,百无聊籁走在京城长城,冬日的阳光照得人目光发眩。他走到街角,觉得肚子饿了便要了一碗阳春面草草地吃了便来到城外步兵军营之外。远在里许之外便见清国的黄龙旗迎着北风猎猎作响,向世人展示它的威严。 袁承天本想走近细看,忽见军营官兵驱赶路过进城的乡民,有的甚而手持长鞭抽打着破衣烂衫的百姓。看到此等情况袁承天怒上心头,几乎便要欺身而近去教训那样兵士,可是转念一想不可以,否则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便隐忍下来,没有发作。 他转身要走,不意身后有人叫道:“袁大哥……”这声音婉转如意。他不由地心中一动,转头正见清心格格正目不转睛地看自己,那神情之中似怨多恨,亦有一种委屈说不上来。袁承天看着她怜惜的神情,心中不禁酸楚,几乎泪珠也落下。清心格格忽见这位袁大哥鬓角多了几缕白发,想来是奔走尘埃所累,心中亦是忍之不禁,几乎哭出声来,但是她还是忍住不发,因为此时已有不少乡下人进城,如果让别人看见多有不堪。 袁承天见她还是昔日模样,只是眉间眼角多是含恨忧愁。清心忽然说道:“袁大哥你此来这军营,是不是为着那越女剑派钟掌门的事情?”袁承天被她说中心事,心想:清儿还是那么秀外慧中!清心又道:“袁大哥你何必冒这杀头风险?”袁承天自然知道清心关心自己安危,所以才知无不言。她又说道:“这步兵军营可是你大师兄傅传书所辖,所以防守甚严,你要进入救人只怕不能,所以只有从长计议,方是万全,否则便无幸理!” 袁承天道:“清儿,我又怎会不知,只是谁教我辈是侠义中人,只有前行,没有后退可言!”清心见袁承天目光坚毅之中透着刚强,心想:你又何必处处肝胆昆仑?人生于世只这一次,如果没有了,便只有来生,——只是那终究是极渺渺茫茫不可知的事,所以今生才要不放却,否则便是一生的悲哀! 清心见他心意已决,知道再说无益,只是心中担心这位袁大哥当真身入军营,那诚然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正在两个人迟疑间,忽见由远处走来几名官兵还有几名歌妓,正向军营而来。袁承天心中一动,心想:莫非这些歌妓是大师兄所传唤的?清心这时说道:“袁大哥看来你这位大师兄也是性情中人,否则何至于……”袁承天道:“不是的,先前我大师兄不是这样子的,可是现在却放浪形骸,岂是我辈所为?更何况他还是昆仑派的掌门,实在有些过之!”清心道:“人在高位总是会变的,本来你大师兄也不是什么好人!”虽然这话听得有些刺耳,可是却是实情,也实在无从辨驳,心下只有默认,只是心痛这位大师兄的这种行止,实在有违道家之行为规则。自己有心规劝,奈何现在自己已是袁门少主,不再是昆仑派中弟子,便是有心也是无力,真的无从置喙;难道只有看着大师兄越陷越深,以至坠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这干官兵和众歌妓说笑路过,并未注意到路旁的袁承天和清心格格。待他们走远。清心忽然说道:“袁大哥我可以从将军府拿出官兵的军服,你只要穿上就可以堂而皇之进入军营,便可以便宜行事!”袁承天还未答话,忽然一个阴恻恻地声音道:“只怕不能。格格你这样做对的起额驸海查布么?”清心和袁承天闻言都是一惊,双双回头只见一块长石之后转出一人,非是旁人,乃是将军府的侍卫诺布——海查布的贴身侍卫。 清心怒道:“你这奴才,岂难道在暗中一直盯着我?”诺布道:“奴才本来不敢,只是额驸有命,奴才不敢不从,所以还请格格原宥。”清心道:“该死的奴才,还敢公然忤逆主上!”诺布现出一脸无辜道:“格格见谅,奴才也是身不由己,谁教在下是奴才呢?命是父母,可是又不得不遵从主上的意思!”清心忽然向诺布身后道:“额驸你几时来了?”诺布心中一惊,不由得转头向身后看去,只见荒林漠漠,大雪皑皑,不见人影,心中不觉一惊,知道自己上了格格的当。紧接着心中一凉,低头看时只见一柄短剑刺入自己的小腹,再看清心格格已然退出丈外。这一切来得实在突兀,便是袁承天也未想到清心也会出手杀人,实在出乎意料。 诺布实在不敢相信一向以柔柔弱弱示人的清心格格竟会出手杀人。他看着这短拔也不是,不拔也是不成;因为拔了短剑只会死的更快,一时不知所以,只有苦笑道:“格格你为了外人而杀我,这样值得么?更况且他可是朝廷缉拿的忤逆乱党?”清心冷冷道:“你知道的太多,所以不能活命,否则我便难以自处!诺布你去吧!我会好好善待你的妻儿!”诺布又凄然道:“我的妻儿……我的妻儿……可是我命不久矣!格格你还说我的妻儿……平常我身在将军府,少有看顾他们,对她们不住,而今……我……”他说到此处泪湿眼眶。看的袁承天心中也是悲楚万状。此时清心见此情形,也是心中十分后悔自己莽撞的行为,可是事已发生,再无回救。 诺布看了看将军府的方向,又自转头过来,长叹一声,倒地而亡。此处虽是荒林,终究是白日,被人发现终是不成。袁承天便将他拿到荒林深处,将他衣服脱下自己穿上,然后将他尸身埋在厚厚积雪之下,这才心中有了安慰。清心见袁大哥鬓角汗水,心想:袁大哥此去军营,吉凶难料! 袁承天换上诺布的侍卫衣服,又取下腰牌,那么这样来便可以以多隆阿将军之命而入军营,厮机行事。清心看着袁承天换上这侍卫的衣饰更加显得挺拔英俊,重睑眸子中闪着坚毅的神情,世人所无! 袁承天见天时不早,便让清心回将军府,否则又生风波。清心本来不舍,可是想想也是,袁大哥所言及是,临别便问他落脚之处。袁承天便告诉她有时可去通州分舵寻他。清心这才依依不舍告别! 军营居中大帐之内,但见灯烛辉煌,里面隐约传出歌舞之声,更有琴瑟在御,觥筹交错,一时其乐融融;帐内歌舞升平,而帐外却是北风呼啸,吹得守营的官兵耳朵生冷,几乎如刀割,痛入心底,正所谓:城外萧萧北风起,城上健儿吹落耳!将军玉帐貂鼠衣,手持酒杯看雪飞!此时此景更何乎其诗!从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谁人怜悯那守边而战死的士兵,史书只是记住了那些所谓的将相王侯的千秋霸业,从来不会念起那些寻常的兵士! 大帐之内暖意融融,因为有暖炉所以并不见凉,和外面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此。更有伶人曼妙轻纱,如蝉翼般,翩翩起舞,让人似痴如醉。只见傅传书高踞在座,睥睨一切,透着倨傲神情,又自仰头饮了杯中酒,左右将领也都极尽奉迎之能事,自然少不了奉迎这个统领大人。傅传书耳中听得众人奉迎之词,心中很是受用,禁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 袁承天听得大师兄得意之极的笑声,心中却是一痛,因为现在师兄已然迷失本性,为了功名利禄已然走火入魔,难已自拔了,将昆仑派的门规和清规戒律抛到九霄云外,而今的昆仑派再也不是先前的昆仑派,已然悉数归于朝廷。在傅传书的授意下和南疆北疆的反清复明人士为敌,本来昆仑派的师兄弟不愿为其所用,奈何禁受不住功名利禄的利诱,纷纷倒弋和天下反清人士相向为敌。袁承天见到这局面自己一时也无法扭转,因为自己又不是现任昆仑派掌门,政令所出皆是师兄一人所为,虽然其行为有违先代掌门所定的门规,可是他自任以来便私下篡改门规,派中虽有异议,但是亦是无用,他依旧我行我素,全然不把旁人瞧在眼,野心之大,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是无人敢撄其锋,这样更加助长了这傅传书的野心! 他窜高伏地,每每在巡守兵士走过之时,便自现身——虽然他冒充将军府侍卫进了军营,但是还是谨小慎微为是,否则岂不功亏一篑,所以他还是不能光明正大直来直去,怕别人看出端倪! 透过大帐的缝隙可见大师兄正自畅怀饮酒,一时性起之时便自拦腰将一名歌妓揽于怀中,笑道:“美人你叫什么名字?”这歌妓年纪也只二八,正当豆蔻之时,笑道:“统领大人见问,小女子不敢隐瞒,奴家叫做惜惜!”傅传书醉眼朦胧笑道:“好美的名字,惜惜……好……惜春如金……今日兴之所至,一醉方休……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二八女子见傅传书醉眼朦胧,似乎有些忘乎所以,嗤嗤笑道:“统领大人年纪轻轻便做上了天下人人梦寐以求的九门提督之职!大人真是年轻有为,而且俊逸过人……”傅传书听得心中更是受用,但觉飘飘然,不知所以。他又将一觥酒饮尽,然后掷于地上,神情忽然有些失落,喃喃自语:“我虽现在是九门提督,可是还是有得不到的人!” 他这声音细于蚊鸣,可是袁承天却听得真切。傅传书又道:“世上如清心又有几人?可是她却偏偏执念于袁师弟,岂难道我堂堂九门提督在她眼中直如尘埃!也许在她心中只有袁承天,……可是我却不服,试问我那一点不如他……可是清心却偏偏念兹在兹,怎不让人生恨!也许终其一生都不可忘却……” 旁边的几名亲兵侍卫见他有些忘形,便上前低声道:“统领大人,你醉了……”不待这名亲兵侍卫说完,傅传书反手一掌将他恶狠狠打翻在地,吼道:“我哪里醉了!我堂堂统领哪里便容易错了,却要你多嘴。”其余亲兵侍卫也不敢上前规劝。傅传书斜睨他们,冷喝道:“你们都出去……”可是这些亲兵侍卫竟不为他言语所动。傅传书见他们竟敢不听的命令,不由得更为震怒,斥道:“我说话你们难道没听到么?”有个亲兵侍卫道:“统领大人,我们还要保护大人周全!”他向那些歌妓看去,言下之意是防范有人行刺这傅传书。傅传书道:“你们以为我醉了,便武功不济?”他手起掌落,竟将身上的公案拍得纷碎,可见内力之强——只因这些公案都是百年的梨花木,坚固异常,岂料他一掌拍下便成粉末,可见内功心法之强。 他又睥睨了帐中众人,喝令这些亲兵侍卫出去。这些亲兵侍卫不敢有违,只好鱼贯而出。帐下只剩下这些歌妓。傅传书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便问那二八妙龄歌妓惜惜姓名。这女子道姓顾。傅传书道:“顾惜惜……”这时不知何故帐中那油盏中的偌大灯花忽地爆了一下。傅传书伸手欲揽这顾惜惜姑娘于怀。 这顾惜惜也是心领神会,并不拒之,而是顺势倒入傅传书的怀中。傅传书见她杏面桃花,心中不由怦然心动,低头轻吻这惜惜姑娘。可是便当此时忽然余下几名歌妓竟而呛呛从腰间抽出软剑,迎面一展,已然快如闪电刺向傅传书的后背。傅传书虽喝了不少酒,但是头脑依旧清醒,所以忽觉背后恶风不善,一把推开顾惜惜,想要跃身闪避。不料这位顾惜惜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刺入傅传书小腹,只是只入寸许便坚不可入,便知不对。傅传书反手一掌已将她推了出去。此时她们已然将傅传书围于垓下,帮同水火;那些乐师见状已飞奔出帐,口中喊着杀人了,只是刚走出一箭之地,身子一晃便倒地而亡。只见顾惜惜手起手落之间已发出细于毫发的银针取其性命。 这些变化只在旋踵之间,便是帐外窥视的袁承天也是始料未及——任谁会想到这些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杀人于瞬间,利索干净,毫无拖泥带水。这些乐师的呼喊已然惊动外面的巡夜兵士和刚刚离去不久的亲兵侍卫。他们闻声折而复返。顾惜惜叫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唰唰长剑如蛇如影随形缠上了傅传书。傅传书非但不惧,反而哈哈笑道来的好。 袁承天本意要出手相助,但转眼一想不成,自己还是趁乱寻找关押钟掌门的帐篷所在,至于这些女子量来大师兄也不会杀下手,当务之急还是解救钟掌门。他趁乱悄悄掩近一座帐篷,因为此处在乱树石堆,远离傅传书的中军大帐,所以巡视的兵士便少,有机可乘。他见四下无人,闪身入帐正见一位长官模样的军官正头向里在看书牍,忽见进来一位年轻侍卫进帐,也不以为意,头也不抬,问道:“外面出了何事,吵吵嚷嚷!”袁承天见状,更不答言,左手二指便向他腰际点去。这人此时才惊觉不对,纵身跃过,竟而躲过了袁承天的致命一击。这时两个人才打了个照面。这军官不由咦了一声,斥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冒充侍卫刺杀官长。”袁承天见他粗眉大眼,一幅粗旷的样子,浑然便是满洲人的模样!——其实他又怎知此人是嘉庆皇帝委派在这军营协助傅传书便宜行事的四皇弟允则;名义上是协同做事,实则是暗中监视这位傅传书,因为皇帝直觉这位傅传书机谋深远,不是凡人,总觉得他有不可告人的野心,所以要处处提防着,以免祸起京城,因为这九门提督一职本来无论如何也落不到这傅传书身上,只是摄政王几次三番极力推荐,所以只有应允,虽然他是皇帝,可是摄政王多铎却是总摄朝务,既使自己不答允,只怕他也有手段让这傅传书如愿已偿做这九门提督,与其反目成仇,水火不容,不如暂时隐忍,韬光养晦,让这位皇叔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没有主见,成不了大事,只有依赖他这位皇叔总摄朝政,否则便天下大乱,不可收拾。 这位四皇弟允则虽生长禁城大内,然而却喜武功,常常缠着大内侍卫习武。大内侍卫自然不敢怠慢这位四王爷,所以他武功便有所成,虽然不能与天下武林大派掌门相提并论,可是也是相去未远。所以今日袁承天出手未成,也是情有可原。 允则躲过袁承天一击,身子落地,呛地一声从身旁的兵器架上取过一杆红缨长枪,唰地便是一招“拔草寻蛇”向着袁承天脖颈刺去。因为这座大帐甚大,东西南北几达三丈之余,所以在里边闪展腾挪并不受拘束,所以这位四王爷允则便长枪在手,婉转如意并不受约束。袁承天见枪来,但觉恶风不善,心想:看他衣着似乎身份尊崇!怎得出手如此狠毒?允则见他对自己长枪似乎视而不见,心想:好小子,你还妄自托大!长枪去势不衰,招式未老,便又自变招“梅开三度”噗噗噗一连三刺分别刺向双目和眉间,只要有一枪刺中袁承天非命丧当场不可。 袁承天心中暗道好,只见他身随枪转,行云流水避其锋芒,取其衰势,一手变爪拿住长枪枪杆,沉声道:“你还不撤手。”允则但觉一股大力从长枪一头传向他握枪的手,变力不住只有撤枪自保,知道自己内力不如他。只是心中纳罕他和自己年纪仿佛,却有如此本领,让人实在不解。袁承天枪在手,顺手一摆,长枪枪尖已触其咽喉,沉声道:“别动,否则我一枪刺穿你咽喉,让你立毙当场!” 允则那里受过别人挟迫过,听袁承天如此说话,内心气得无以复加,可是又发不出火来。他思量再三还是暂时服输,然后伺机反攻,所以他并不反抗。袁承天然后道:“你带我去关押越女剑派掌门人钟神秀钟掌门!”允则见他对自己殊无尊敬,不由怒道:“你可知道我是谁?”袁承天见他倨傲的样子,问道:“你是谁?”允则抬了一下头,昂然道:“今上是我皇帝哥哥,我乃是他的四皇弟。”袁承天道:“是又怎样?”允则道:“你胆敢挟持我,可知已是死罪,又况且出言不逊,更是罪上加罪,罪在不赦!”袁承天道:“你纵使皇帝的四皇弟,身份尊崇,可是现在你却命悬人手,还兀自耀武扬威?”允则见这袁承天既使知道自己皇家身份依旧不卑不亢,心想:是条好汉子! 他见袁承天的神情坚毅,忽有些觉察说道:“你是袁门少主袁承天?”袁承天听他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也是吃惊非小,因为两个人素未谋面,他又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允则见他犹疑的样子,说道:“我闻皇帝哥哥时常提及你,说你是袁督师后人,一向肝胆热肠,急人所难!”袁承天听他说这话,心中不由触动,心想:原来嘉庆皇帝虽在禁城大内,却还是念着这情义!允则见他低头不语,便又道:“有时皇帝哥哥便说天下英雄如你这般少之又少,言下之意甚是欣赏,只是说你总是倔强不肯认输,执意要反清复明!他又说如果换作旁人早格杀毋论,只是英雄相惺,所以才不予追究,否则朝廷岂能任由你袁门肆意做大,以危及朝廷!” 袁承天本来就知这位少年皇帝从来睿智天成,有君临天下的气慨,只是有时隐忍不发,只是厮机而动,一发必中,这也是他对摄政王的忤逆行为不闻不问,任由为之的原因所在。因为他知道目下的形势自己不足以与之抗衡,虽有先帝留下的四大顾命大臣,但是其目前势力还不足以和这位摄政王一决高下,因为现在的九门提督已然是傅传书所掌控,先前的卢照林被这位皇叔之大不敬之罪名褫夺职位由这傅传书所任职,本来他不允,只是权衡利弊还是答允,这样才不会引起他的警觉,这样才可以放长线钓大鱼!他这欲擒故纵的手段虽摄政王所未想到,只是他又安插自己的四皇弟允则协助这位九门提督傅传书,名义上是协同,其实是暗中监视其行为。虽然傅传书心知肚明,但是又不能回拒,只能小心行事,不露纰露。 允则见这袁承天长枪枪尖抵在自己的哽嗓咽喉,只要自己稍有异动他便长枪一送结果自己的性命,所以他便不敢轻举妄动。过了一会儿,袁承天轻轻叹口气,对允则道:“只要你带我去关押钟掌门的所在,我便不杀你!”允则本来不愿意,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必固执,不就是越女剑派的掌门人么?又不是什么重大的朝廷钦犯,自己也不值得以命相偿?再者既使这钟掌门走脱,罪责也不在己,而是要追究到这傅传书身上,毕竟他是这军营的统领,走失犯人首当其冲的人便是他。这样一来也可以削弱他在军营中的嚣张跋扈的气焰,也让皇帝哥哥出了心中一口恶气,这样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自己又何乐不为?他想到此处便趁现在军营混乱之际带这袁承天直驱关押钟神秀的大帐。 灯光浑浊之下犹见一位女子头发蓬乱,遮住了面容,正在帐中的一座铁笼中坐着,仿佛神情不属,有时也张口一笑,透着古怪。 允则带这袁承天来到这大帐之前,喝退守卫的官兵。他们两个人直截进入,允则告诉他这笼中所囚之人便是越女剑派掌门钟神秀。袁承天见这位钟掌门现在的情形可以用不堪来形容,心想这位钟掌门一向注重自己的仪表,怎么时日不见竟变的如此不堪,甚而有些古怪,不由得心中疑惑。 他看了看囚笼上的铁锁,便向允则索要钥匙。允则双手一摊,说这囚笼之上的钥匙只有傅传书有,别人是没有的。他也是无法。袁承天心想看来只有扭断于它——可是这也谈何容易,因为这把钥匙甚是沉重,寻常人自然难以扭断,便是袁承天也不难。可是自己已经来了,岂难空手而回,焉有是理?他又看了看这铁铸的囚笼,只见是铁条所织而成,心中不由一动,便伸手将这铁条拉扯,竟不为所动,于是他便气运丹田,内功心法,气走奇经八脉,然后力贯于臂,沉声喝气一声开,竟生生竟这坚不可摧的铁条硬生生扯出了尺余空隙。一旁允则也看的呆了,心想:他竟天生神力! 袁承天自然无暇顾及这位允则,便进入铁笼。这时这女子才缓缓转身,只是乱发遮面,气息微弱,似乎语不成声。袁承天见状,心中悲苦,心想这位钟掌门定是受了不少苦楚!他伏身道:“钟掌门,在下一步来迟让你受苦了!”这女子只是低低不知说些什么,细不可闻。袁承天便又走近,俯身道:“钟掌门,怎么?” 忽然一柄细长的利剑悄无声息从这女子右手中递入,直入袁承天的小腹。这下惊变非常,便是囚笼外的允则也是吃惊非小。——因为他是从来未见过钟掌门的真实面目,所以对于越女剑派一无所知,只是从傅传书口中得知这位越女剑派的钟掌门便是囚在于此,至于实在情形便不可知,所以见到这位囚笼中的女子抽剑刺入袁承天小腹自然十分震惊。 袁承天对于这突兀的变化也是始料未及,但觉心中痛,长剑入腹。他情知眼见这蓬发的女子自然不是那钟掌门。——果不其然,只见这女子忽然将头发向两边分开,透出本来的面目,阴恻恻道:“饶你奸似鬼,也吃老娘洗脚水。”袁承天见这女子面目生疏并不识的。这女子笑道:“还是傅统领远见灼识,便想到有人会来军营搭救那越女剑派的掌门钟神秀,——所以便委派我在此等候,不想却是他的昔日同门师兄弟,真是出人意外!” 袁承天跃身出囚笼,拔去长剑,以手点穴,又以布巾裹紧伤口,说道:“你是什么人?”这女子格格笑道:“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实在不值一提,所以不说也罢。”袁承天见她不说也不相强。这时官兵呐喊声愈近,似乎向这边而来。允则见情势不对,跃身出帐而去。 袁承天也不相强,由他去吧!这时这女子看着袁承天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袁承天道:“你笑什么?”这女子无不婉惜道:“我所笑者,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袁门少主今日竟会命丧此地,实在可惜……可惜了大好身手,更为可惜者乃是这俊好容颜……说来小女子竟有些婉惜……”袁承天听她如此说话,怒道:“却要你卖好。”这女子非但不恼,反而笑嘻嘻道:“袁少侠你又何必如此着恼,其实我这剑上之毒非是不可解,只要你答允我一件事,我便取解药救你,你可愿意?” 袁承天见她脸上神上神情透着诡异,料来定是刁钻古怪的事情,所以并不说话。这女子细腰一扭,似乎便要缠住这袁承天。她呼息热烈,几乎和袁承天面对面,几乎呼息可闻!袁承天一向守礼君子,一向尊循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见这女子越礼行为,极为反感,所以身孑后退,脸上显现卑视之意。 这女子非但不恼,而且笑道:“你要做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怕也由不得你。”只见她右手一扬,一团粉红药粉散开。袁承天呼息忽觉头脑晕眩,不一刻人事不知,看来只有任人摆布。 忽然帐外有人低声道:“你还不住手!”这女子本来要行动,听得有人喝止,便住手不前。大帐门帘一掀走进一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龙入深渊.剑失人手.肝胆昆仑.计谋深远 这女子听人喝止,不免回头察看,却见傅传书正掀帐而进。她自然识得这位统领大人——因为便是他让她在此恭候进军营的刺客——因为他料到定会有人会前来营救这钟神秀,是故他才让人放出风声,透露消息,让江湖上的朋友知道这越女剑派的掌门关押在军营,否则该当严加保密才是,只是别人焉能想通其中因由,可见这傅传书机心颇重。 今次袁承天救人心切,不意上了当,而且又中了敌人的长剑,——而且剑上有毒,似乎只有这女子有解药!这也是他一时疏于大意,少了防范别人所至;他从来都是以仁义对人,奈何别人总是拿他这短处攻击他,有时还嘲笑他不通时务,仿佛呆子。可是他这性格偏偏改不了,总是心中有一颗赤子之心,总是悲天悯人,看万物皆是悲伤,心中总是忘不了过去的事情,尤其每次见到清儿心中便是伤悲,总是忘不了曾经的往事! 这女子见到傅传书前来,自然不敢造次,只是心中还有不甘,斜睨一下倒地竟识不清的袁承天。傅传书见状喝道:“还不退下!”这女子只有珊珊退下,心中却想:你也只不过是依仗着摄政王才做上这统领之职,否则……否则怎样便不可知了! 袁承天已然昏迷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头脑依旧沉沉,勉强睁开困倦的双眼,首先入眼的是华丽的帐篷,身前不远处竟有几名兵士看顾。大帐之中燃着油灯,灯光忽明忽暗,只是静悄悄地无声。便是那几名兵士也是静静侍立,并无恶意。袁承天只是觉得四肢百骸有些痛,而且全身乏力,毫无力道。这时才惊觉自己中了那女子的长剑,似乎剑上有毒,只是奇哉怪也,自己并未毒发身亡,想来是大师兄让她交出解药给自己服下,所以自己性命无碍。他又低头见到自己的剑创已敷上了创伤药——那可是本派秘不外传的上好的金创药,可见果是大师兄为自己敷上的。他的心中闪过一丝感激,原来大师兄并非冷血无情,他还是念着昔年同门之谊,否则他不出手,让自己自生自灭岂不是好?当然这只是他的一面之想,也许不是傅传书的想法。 那些兵士见他醒转也不上前相询,低低交头说了些什么便退出大帐。袁承天见自己身上并无枷锁,心中诧异,难道大师兄不怕自己走脱?他又迈前一步,忽觉得身子发沉,几乎要向前跌倒,这才意识师兄以重手法点了自己的穴道,让自己不能够随意行走,是以他才未给自己上枷锁。他又勉强走出几步,已是力不从心,身受不住,只有在临近的椅子上坐下,已是气喘咻咻! 这时大帐一掀大师兄傅传书施施然走了进来,见到小师弟这样子,说道:“袁师弟你身子大好么?”袁承天道:“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傅传书见他说话不对,笑道:“师弟你也不必着恼!我只所以卸去你的内力,乃是摄政王所命,我不得不从,因为人在朝廷身不由己!我也是有苦衷的,你还要休谅!”袁承天道:“大师兄你效力朝力似乎也无可厚非,只是你不要多杀天下反清的义士好不好?” 傅传书道:“师弟你这就错了!缉拿天下乱党乃是我九门提督职责所在,你却要我不要管,岂不是不近人情,强人所难?”袁承天道:“这样说来,大师兄你是非要与天下英雄为敌了!”傅传书道:“自古天下识时务者为乎俊杰!可是偏偏有人不知进退,自求死路,那可怨不得我心狠手辣,不讲情面。师弟,王爷久仰你的英名,所以有意收为所用,效力于王府,将来爵位恐怕不在我之下!师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可要把握住!”袁承天这才明白不是大师兄的良知发现,谁想却是摄政王授意让他规劝自己效力于王府,只是这位摄政王多铎还是将他瞧得小了。 傅传书见这位小师弟并不言语,不知他心中所想,又道:“师弟,你怎样?”袁承天见大师兄又问,便说道:“大师兄,大约你也知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想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你也不必再劝我为王府效力!”傅传书见小师弟坚辞不就,一时也是无法。过了一会儿说道:“袁师弟,你既然不愿为王爷效力,那我也无法,只有让王爷裁决!”他说罢转身出帐。m.xfanjia 袁承天见大师兄甩手而去,知他心中生恼,也不怎么在意,心想:事在人为,我又怕着何来?只待见到摄政王,再相机行事。 摄政王府西花厅,只见厅中龙涎香起,更有暖炉生起,所以目下虽是数九寒冬,但是花厅之内却是暖意融融,不见寒冷,仿佛初春时节。只见摄政王居中而坐,东西依次是武当赵天横、沧浪门管云涛、僵尸门言正辰、福建南少林坐禅大师座下弟子不嗔和尚;西边则是那白莲宗掌教郑萧萧——她此次受这位摄政王重金礼聘而来,一半是为了王爷的情面,另一半则是为了一见这位袁承天袁大哥,不知为何她总在无聊时想起当初袁大哥义无反顾救自己脱厄解困,所以今次无论如何她也要不辞关山艰辛来京都,只会一见袁大哥,以偿心愿。她身旁便是那延州魔教中的长老茅元名——他此次投奔清廷,其实别有用心,其志非小。郑萧萧见他相貌非男不女,总觉得有些怪异,似乎和宫中的执事太监有些相似,不似男子汉,反而有些妩媚,让人心生不快!只是她念兹在兹也并未十分放在心上,只是看顾那摄政王。 摄政王居中而坐,见众人肃立,将手一摆要众人不必拘于世俗,尽可以随意。他虽如此说话,怎奈众人依汨各就其位,不为所动,知道这是王爷的谦意,自然不能当真。多铎看顾众人一眼,说道:“众位稍后,我让大伙见识一下天下的英雄!”众人听了都觉诧异,心想从王爷口中所说的定是真正的英雄,——因为一般人也难入王爷的法眼——只因这位摄政王性情倨傲天下知闻,所以众人都想:这位英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只见外面脚步橐橐走进两名侍卫,将一名头罩黑布的人带进厅来。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将头罩取下,只见是位少年——再看竟赫然是袁承天——袁门少主!最为惊异者当属这位白莲宗的郑萧萧,因为她怎么都未想到袁大哥会落入王府,可谓又惊又喜,惊者以袁大哥之能怎么会落入王府侍卫手中,喜者自己又可以再见这位袁大哥,只是又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当如何解救于他? 这时花厅外又转进一人——正是九门提督傅传书。众人见他进来离座行礼见过,只是摄政王只是微颌之,因为他身份高于众人,而且九门提督亦是听命于他,所以不必多所礼节。傅传书见过摄政王,便告退一旁。 这时摄政王让这两名侍卫退下,然后道:“阁下便是袁门少主袁承天?”袁承天道:“不才正是!不知王爷有何见教?”摄政王微笑道:“这些年来你们袁门几次三番与地方有司衙门为敌,而且有不法舵主纵容手下杀官作乱,不知约束;你这位少主只怕难辞其咎?”袁承天听他口气是兴师问罪来着,心想:你也不用威吓,在下又岂是畏刀避剑之人?旁边的的武当掌门见袁承天并作答,便道:“王爷问话你为何不答?” 袁承天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又何必虎假虎威。摄政王接着话锋一转,语气缓和道:“要本王不予追究,也无不可!只要你率袁门弟子归于朝廷,受招安之用,便是莫大之福!非但皇帝不会恼怒,而且本王也会欣然受之,而且还会受到皇上褒奖,于以官爵,岂不强似你们东躲西藏,仿佛流寇一般,朝不保夕?”袁承天道:“王爷所言差矣!记得至圣先师曾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天下本是礼仪之邦,奈何腥膻,伦常再无,朝廷不振,乱党迭出,为祸天下庶民久矣!所谓苛政猛于虎,而天下哀哀百姓流离失所,难以为继,有时病入膏肓而无钱医治,所以含冤莫白?试问上天可有怜悯众生之心?而政不令出,皇帝无为?实为奸人所裹挟,而不得自由!再者天下披发左衽实为汉人之悲!国之殇!在那里?我族英雄岂但都是贪生畏死之辈?想前代有袁督师、有史君可法他们行为历历在目,可为后代之表率!是故虽天下洪荒,只是一时,所谓汉人虽也懦弱,终也复国!”他这一番言辞激烈,不可谓不慷慨激昂,似乎蹈于大义! 摄政王听他说完此番言语,并不愠怒,反而轻蔑道:“是么?你以为你们袁门有本事反清复明?”袁承天道:“事在人为!”摄政王听此拍案而起,说道:“好一个事在人为?我今日便要看看你如何事在人事!”他以目示意,意思要永傅传书下场,因为他知道这傅传书和袁承天同为昆仑派弟子,武功家数自然有相同之处,只是后来两个人各自行事,袁承天领袖袁门联络天下义士仁人,欲与朝廷一争长短,有着反清复明的心思;而他这位掌门大师兄则功名心重,想着是荣华富贵,所以他们虽为师兄弟,私下里却不对付,今日他示意傅传书与袁承天过招,便是要瞧一瞧是他袁门少主厉害,还是我九门提督更胜一筹。余下众人自然明白他这心思。袁承天和傅传书又何尝不知。其实以此时之能,这袁承天非是傅传书之敌手,因为傅传书虽为小师弟解去剑上之毒,但是亦卸去了他的内功心法,以非常手段封住他的经脉,不让内息流动,所以此时二人交手,傅传书自然胜出多些,而袁承天殊无胜算。——其实摄政王也看出这位袁承天脚下虚浮,似乎劲力不足,但是他今日便是要傅传书挫败他的锐气,打压他袁门的势力,因为一旦今日袁承天武功不济,那么传扬出去,便是对袁门莫大的打击,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袁承天又岂看不出这位摄政王的心机,只是自己又不能回绝,那样徒然堕了表门声威,只有厮机出手将师兄制下,而又不能令他当众出乖露丑,否则非但他脸面无光,而且于昆仑派也是一种羞辱,毕竟他是掌门大师兄,他一人代表着昆仑派的声名,所以怎样才可以做到不偏不倚,因为中庸之道才是合乎理想的最佳选择!他虽如是想,傅传书恐怕却不这样想,因为他从来都视这位小师弟为眼中钉,肉中刺,是妨碍他功成名就的绊脚石,所以大有除之后快,如果今次不是王爷有令,他断然不会为小师弟解药,由他自生自灭! 郑萧萧见袁大哥神情不属,而且脚下不稳,便知定是他这位同门大师兄暗中做了手脚。可是明知是这么回事,又不可以说破,因为自己只是局外人,无缘参于他们的事务,看来只有厮机救出袁大哥。 她再抬头,已见傅传书和袁承天二人交手过拳。傅传书心想:小师弟可别怪我手下无情,这是你迫我如此,我不得不为!谁教你不识时务,非要倔强,终落的如此下场,这又怪得谁来?他出手拳拳到肉,而且全力施为,全然不顾念旧情。 袁承天见大师兄已然下了杀招,自己此时内息不是,想以内功心法只怕不成,只有别寻机会,只是这哪里一时半刻便自能够。傅传书见小师兄出招挥拳总是力所不及,往往似是而非,透着力有不逮的样子,心想:小师兄,你没想到吧!今日便是你的一败涂地之时!看你还想着民族大义,又是什么反清复明? 摄政王不知就里,自然不知道这傅传书卸去师弟的内息,所以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发挥不出来。当他见到二人较艺,这袁承天明显处处不如这位傅传书。他心中纳罕,世传这位袁门少主武功不在当今各教掌门之下,可是今日看来,却是徒有虚名。厅中众人见这位袁门少主武功如此不济,也都是纳罕,心想这不是他的真实本领,一定是暗中有人对他动了手脚,否则何至于…… 便在众人犹疑之时,傅传书忽地拳变爪,正自施展“阴煞功”,一时满花厅不再是其乐融融,只见阴气煞煞,气氛变诡秘云起,仿佛空中有只噬人无形的手。众人都觉得胸中郁闷,呼息不得自由,便知这是一门邪派武功,只是一时说不上名字来。袁承天虽有“乾坤一指”奈何体内内息不听使唤,难以随心所意,所以与这“阴煞功”相比便自相形见拙。出招往往不能直击要害,脚下虚浮,出手不听使唤,心中暗暗叫苦,却是无法施为。 傅传书要在众人面前逞能,所以觑准袁师弟心身不属之际,一招凌厉的阴煞功正拿中他肩臂,然后内力吐处,正一掌将 其击开。袁承天但觉内息翻涌,经脉忽然走乱,张口喷出一口血,此时的内息更乱,但觉心中烦恶已极。傅传书见自己的阴煞功奏效,心想:趁胜追击。他跃身欺近,二指径点小师弟肚脐处神阙,以下五寸处气海与以下关元穴这三处小腹最为紧要之处,其意是虽不至伤其性命,却是可以令其身体残疾,不得如正常人再加习练武功,不可谓不歹毒。郑萧萧见这傅传书竟不顾念昔日同门之谊,同袁承天下了死手,心中自是焦急,正不知计将安出,心中忐忑不安,——因为她着实担心袁大哥受了伤害!可是当此危难之机,自己又不可以出手,一时彷徨无着,甚是忧虑! 傅传书眼见自己大功告成,可以让自己扬名天下,——因为现在这位袁师弟身份自然不同,不再是昆仑派的弟子,而是名扬天下的袁门少主——那可是拥有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三十万门人弟子之众的主人,可说与丐帮之声名和势力不相上下,放下天下便是少林和武当也难望其项背,自己此一役挫败师弟,便是声名显赫,天下知闻!更加会受到今上和摄政王重用,加官进爵更不在话下,想到得意处自然是志得意满!脸上不由得显出得意之外。 赵天横见他这模样,心中不由生出烦感,本来他就对王爷提拔重用这傅传书心生不满,心想他虽贵为昆仑派掌门,可是年纪轻轻能有多大的能为,偏偏被擢升为九门提督,——而自己这个堂堂正正的名门大派的掌门却不为所有,反而效力于区区王府,能不让人心中气恼?可是他也是无法,虽然自己身为掌门,也许在人家眼中人微言轻,谁又会在意,只有自己心中生闷气,总想厮机给这傅传书好看,只是目下不得时机而已! 袁承天此时已是内息紊乱,经脉乱冲乱撞,但觉得心中仿佛有团热火要破腹而出,正当水火相济,难以调和之际,所以见大师兄点向自己小腹这神阙、气海和关元三穴,似乎只有受招,因为这三穴以上而下相连,又处于人身小腹要害之处,所以情知被点上的后果,可是自己又躲之不开。傅传书见袁师弟并不躲闪,心道正好让自己施展平生所能。他运双指之力戳中神阙、气海和关元三穴,心想:不出片刻便要袁师弟不能自持,委顿于地,身废残疾,以后再不可以习练武功,那么袁门群龙无首,自然不足为虑,于他君临天下便无障碍。——其实有一点他却然忘却,这位袁师弟命格天煞孤星,虽世路罹难忧患之中,也有出生入死之时,但是终究是天上星座,可以和那居于中天的紫微星座一争长短,而毫不逊色,如果轻易为人所戗,那么也就不是袁承天了。 袁承天在大师兄手指将触未触自己穴道之时,施展移形换穴,将这至命的穴道移于别处,身体不受侵害;这一切傅传书焉能想到,只是以为自己这点穴手法可以全然奏效,殊不知这位袁师弟却会江湖上这门罕有的武功! 其实他此时亦是元神出窍,只是花厅中众人皆是不见。——因为这体内元神有形无影,于渺渺茫茫之中不为人所见,只有袁承天本人可以感知的到,所以就在众人以为他被傅传书戳中穴道,既便不死也是重伤之时,却见他毫发无伤,反而出手格开了傅传书的手指。而且傅传书可以明显感到似乎无形之中有人向他天灵百会穴击下。他不得不回手自救,只是不见有人出手攻其要害,心下不禁骇然,心想:岂难道自己的这位袁师弟竟会那“元神出窍”的神功?——他先前曾听师父说起过道教一派曾有这门神功,只是世人无人可以练成,因为习练这武功只在个人资质,所谓天赋异禀,而且还要有心中灵虚,而且腹有乾坤,际遇更为重要,这武功本是无师自成,不是上代所传,便如那苍穹之中的星座各司其职,各有所人——是故照应世上之人——而且这命格星座之人,更是万万中之一人,不是寻常之人可以拥有这星座;所以但凡有人无师自通,练成这“元神出窍”之无上神功,那么便是武功决然之人!其实世上之人体肤之中,头脑之中皆有元神,只是无人可以练习成这“元神出窍”之无上之境界!今日傅传书惊觉心中能不骇然失色!他心想:如果袁师弟练就这神功岂不天下无敌?那么自己君临天下岂不是大梦一场?不行,今日既然惊觉他有此神通,更加不能让他全身退,活着出去,否则后患无穷! 傅传书见自己计不售出,并未戳中他的神阙,关元和气海三穴,心下自是明白这位袁师弟非但会“元神出窍”这门神功,更练就了移形换穴的功夫,心下更是要除之而后快。他转目间见到摄政王面有不豫之色,便知王爷对他心中满,以为袁承天武功不在他之下,所以反而更加对袁承天欣赏有之。 袁承天觉得此地不易久留,否则迟则生变,而且他又见到郑萧萧紧锁眉头,为着自己担心。他着实害怕这情形为摄政王所见,那么便生麻烦,将这郑萧萧置于危地,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再待下去。 傅传书此时已是情急,不再顾忌,呛地一声从自己背后拔出轩辕神剑,指向袁承天。剑出于鞘,花厅之中便立时打了一个亮闪,一股无形的杀气在花厅中漫延,人人都觉得脖颈生寒,冷嗖嗖的,仿佛有利刃加项的感觉。这本是袁承天所有,前日被傅传书取走,今日又亮剑要杀人。摄政王自然识得这把绝世之剑,知道在世上再无兵器可以与其一决高下!所以为武林中人觎觊,人人都希望拥有,那么便可以无敌于天下,只是世人偏偏忘了,神兵利器仁者居之,宵小之辈不堪拥有;纵使偶然得之,也不久长! 傅传书可不管众人异样的目光,本来他就是为达目地不择手段,所谓:仁义道德都是骗人的东西,不可尽信。袁承天见大师兄手持这本就属于自己的轩辕神剑,毫无愧疚之色,心想大师兄实执迷不悟,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太多的规劝也是无用,只有武功上见真章!将来他置于何地?都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郑萧萧适才见袁大哥未有受伤,心中稍好,忽又见这位傅传书拔出背后轩辕神剑,心中又是一紧,直为袁大哥担心;因为这轩辕神剑一向遇鬼杀鬼,遇魔杀魔,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可说是嗜杀成性,所向披靡!世人虽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便如今日今时袁大哥从来都是心怀天下苍生,有济世为民之怀,奈何总是罹难加身,忧患之中,从来没有欢喜之时,亦如先祖袁督师一般忠义千秋,苌弘化碧,最终落得身无遗骸!不知天下可有天道好还?以至让忠义无有善终,而奸邪小人却子孙绵长,让人郁郁难开心颜! 袁承天见傅传书面上不愠不怒,有一种说不上的阴冷,透着阴戾。他长剑一摆,直指袁承天冷声道:“袁师弟今日可莫怪大师兄下手无情,这是你迫我出手,须怨不得我。”其实他说这话言不由衷,却从何说起。从来都是袁承天处处礼让这位大师兄,而且以德报怨,从未将他的不义的行径公布天下,成为众矢之地,因为他一直念着师父恩情,又况且这傅传书又是师父和白莲花所生的孩儿,——虽然这秘密不为外人知,可是他却知道,一直保守这秘密,从不对外人说起,一直心中都敬重这位掌门大师兄,不念旧恶!可是眼前这位大师兄却是执迷不悟,非要倒行逆施,那么他也是无法,想要挽救师兄,可是师兄却然不领情,反而心中痛恨他,认为是他这位小师弟阻碍了他的前程!他们之间不可避免再起杀机! 长剑直指袁承天。傅传书手腕一抖,忽然挽了个剑花,然后剑出如龙,分心便刺,竟是一记杀招。袁承天虽心中犹念同门之谊,可是当此生死关头也只有闪身而过,因为他亦知此剑威力非凡,不是世间的兵器可以比拟,所以自然不能撄其锋,只是想着如何再让它物归原主再到己手。 摄政王见二人都是少年英俊,仿佛一时瑜亮,不竟心中升起一个念头,如果这袁承天能为我用,和傅传书一道效力于王府,那么世上还有什么事不可为之?只是这袁承天为人性格倔强,不肯伏低,不如傅传书可以为我所用!想到此处摄政王多铎叹息一声。赵天横此时正在他左近,听他这一声微微叹息中便明所以,心想:这袁承天乃是袁门少主,是为袁督师后人,誓要继承未了的心愿——反清复明!你却想收为己用,可不是犯了痴心病么?他如果如他这位掌门大师兄傅传书一般贪恋功名利禄那么也就坐不了袁门少主,更加不能势力一味坐大,以至于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尽有分舵,天下有为的义士都投于门下,骎骎然可以和那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分庭抗礼,而了无愧色!这也是在这位袁承天领导下才有这样的局面,先前他未回归袁门之前可以是各自为政,形不成势力,为朝廷所缉拿,而且政不令出,多人把持,以至群龙无首,所以纷乱不堪,而且行事诡秘,多以青铜面具示人,所以给人的感觉仿佛邪道魔教,所以世人多以远避之;自以袁承天归于袁门之后,便自废除这条文,不许门人戴这青铜面具——其实这门规条文是创派之时约定成俗,本来是不可更改,——可是在袁承天看来袁门本是光明正大,何必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虽然派中有人异议,可是袁承天却力排众议,所以废除这陈规陋俗,其实这样一来也大有好处,否则人人如果天天日日带着青铜面具着实不堪,难以为继!自此而后,大力整顿教务,砥砺前行,人人都抱着忠义之心,民族大义,是以不过年来便大为改观,袁门势力中兴,令人不可小觑!以致让朝廷为之侧目,尤其摄政王更为忌惮,害怕将来这袁门欲与朝廷放对,那么其势汹汹,便大有不可收拾之局面,所以摄政王便四下发诏令天下各处有司衙门缉拿袁门逆党,因为他知道这是首当其冲的事情,因为这袁门是为反清复明势力之中的翘楚,如果不加以扑灭,将来便会祸乱天下,不可收拾,危及社稷,所以他再不遗余力捕杀袁门弟子! 忽地呛然一声打断这摄政王的思绪,只见傅传书剑出如虹,一剑钉在厅中大柱之上,一时拔之不出。袁承天见此时机,一指而出,蕴体内之余力,虽不如平常之威力,可是也是威力惊人。傅传书见袁师弟一指点出,一道迫人的劲气直袭眉间穴。他只有放弃柱上之剑,跃身闪过。这时赵天横见机的快,跃身而前,轻而易举将这柱上所钉的轩辕神剑轻巧巧取下,然后恭敬如仪献于摄政王。摄政王其实早有心据为有之,只是以他之身份,自然不能公然向这傅传书索要,既便他是属下也是不能够,那样有失王爷身份!——可是现在情形却又不同,而是赵天横取下献于自己,自己便可坦然受之,余人自无异议。他心中着实欣喜,心想还是这武当掌门会相机行事,便心中思量以后厮机擢升他的职务。赵天横见摄政王欣然受之,而且面含微笑,便知自己这一计奏效,一是可以打压这傅传书轻狂不可一世的气焰,二更加让袁承天不能够到这把轩辕神剑,于他未尝不是一种沉重打压,又可以让他更加恼恨这傅传书,让他们师兄弟龙争虎斗,无论谁死谁亡都对他百利无一害,可以说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他只为自己的这手段高明而鸣得意。 傅传书失了自己所依仗的轩辕神剑,武功便有所不能,自为袁承天的指力所迫连连向后退去。赵天横冷眼弯观,忽然说道:“统领大人,请稍加休息,让在下一试身手如何?”傅传书正恼他适才取剑献于王爷的事,现在他又无事殷勤,不觉心中有火,可是又不能公然发作,只有隐忍,淡淡道:“不劳赵掌门出手,在下自会料理!”他轻轻将这赵天横拒之门外,不领其情。赵天横心知他恼恨自己适才的举动,也就不再言语,反而一幅事不关己的姿态,落座饮茶,仿佛云轻风淡,于万物不萦于怀的豁达,——其实他内心却是幸灾乐祸,要看一场好戏! 其实袁承天也并非非要大师兄出乖露丑,当场难堪;可是大师兄却步步紧迫,所以他不得不出手反击,如果轻了反而身受其害,所以只有全力施为,让他知难而退,莫要过为己甚!只是傅传书焉能明白他这心思,还以为袁师弟这是要他出乖露丑,身败名裂!其实他也不想想适才他仗剑欲伤袁承天之时何曾顾念同门之谊,不也是一幅杀之而后快的姿态,何则有过半份怜悯之心! 而今他处境堪危,又不肯服输,还要翻转乾坤,让袁师弟置于危地!袁承天见掌门大师兄额头汗渍渍而下,知道他力不从心,可是犹不肯放弃!因为此时此地可是摄政王府,在一众大豪众目睽睽之下,要他服软几乎不可能,因为他一旦那样做了,便为天下人嗤笑,非但九门提督做不成,亦为昆仑同门所鄙视,那样可比死了还难受,岂是他所能承受的了?所以便是有一线生机他也要争! 袁承天心想:师父从来宽厚待人,肝胆昆仑为世人所敬仰,偏偏到了大师兄这里却倒行逆施,不知何顾?难道是他心胸狭隘,抑或是心生嫉妒所至,还是天生如此?——其实这傅传书的为人行事更像白莲花——他的娘亲! 傅传书再施“阴煞功”,他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索取袁师弟的性命。袁承天见他双手成爪自上而下抓下,掌心透着黑气,便知如果一爪抓住难有幸理,便自着地滚出。傅传书跃身欺近,风至爪至,势如惊雷。其实适才袁承天之所以可以反败为胜,皆是心中意念,经脉忽而导于正途,内功心法便有所转好,所以可以迫得大师兄捉襟见肘,似乎有所不能。可是那是回光返照,不得长久,待得一过时机,便四肢百骸又自乏力,有些蔫蔫然,力不能支的样子。可是他也不可任由大师兄任由为之,让他一味沉沦是他所不愿看到的景象,亦是愧对先师,所以今日虽不能胜,也不能落败,要做到不偏不倚确实很难!可是他还要努力! 他见大师兄双爪抓下,忽地临时起意,并不躲闪,而是双手中、食二指点他手掌心阴池、阳池、小天心和内劳宫这四处紧要穴位。傅传书怎么也未想到袁师弟不躲不闪,反而以身犯险,以指制穴。他想要变招已为时已晚,只有受之,但觉体内真气一泄,双爪软嗒嗒垂下,仿佛已是不能再行动手。袁承天这时忽然惊觉,自己是不是下手重了些,让这位大师兄受伤。 傅传书脸色忽变,阴沉的吓人;因为两人相距咫余所以可以明显看的到,余人都离得远了,便不可见,所以众人并不知怎样的情形,所以都不明所以,为何这傅传书忽然手下留情,对这位小师弟不予杀之!傅传书低声道:“今日我不如你,活着焉无意味,不如一死以谢天下!”袁承天听大师兄说这话不对。 傅传书以手以上而下拍向自己头脑的百会穴,想以此结束自己的生命。袁承天惊觉,也顾不得一切,向前去格大师兄落下的右掌,可是他偏偏忘了大师兄左掌已在蓄势待发,只因袁承天一向从来都是仁义待人,别人偏偏拿捏住他的致命的短处,要他就范,几次三番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他虽格去傅传书的下落的右掌,可是不妨大师兄左掌悄无声息而出,正一掌击中他的膻中要穴,而后余力不衰,向外吐处,直震得袁承天五脏六腑几乎都翻转来。傅传书接着以指又点他的身周几处大穴,看着他不能动弹的样子,桀桀笑道:“袁师弟,自古兵不厌诈,你总然忘却了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皇帝有诏.绝世双雄.善扑营中.再展神威 众人见这傅传书于败绩之时反而制敌机先,以指点穴让这位袁门少主——袁承天,身体不得自由;人人自然不明所以,只是以为这傅传书技高一筹,却然不知他暗中使了手段,否则以他之能未必可以胜得了这位小师弟。 傅传书见袁师弟今次已是一败涂地,自己又可以得到摄政王青睐,心中自是欢欣。他便令侍卫欲将这袁承天押走。便在此次,忽然有宫中执事太监到来——因为来得过于突然,众人都是惊诧,正不知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以至让这位执事太监急急而来。 正在众人疑惑间,只见他拿出圣旨,一声轻喝:“跪听!”众人这才惊醒,慌忙跪拜,也来不及摆香案。这执事太监却不以为然,说道:“咱家来的突然,不让王府侍卫通报,乃是失了礼节,王爷毋怪!”摄政王正甩马蹄袖伏于地上,言道:“臣下不敢!”执事太监又道:“皇帝有诏,众臣听旨。”他轻轻地顿了一下,缓缓展开手中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天下有道,君臣相乐;君清臣忠,所以天下承平!而皇帝有为,砥砺前行,乃是国之瑞兆。念皇叔之佐政有功,今赏玉鹡鸰一对,和田上好美玉一双,并与歌伎;闻王府新近捕获袁门首逆,朕欲亲询,着诏传于宫掖,不得有为!钦此,谢恩!”这通诏书前段是对摄政王政绩褒奖,而后忽然话锋一转,要他将这袁承天交由这执事太监带回禁内宫掖,自然是有所而为!而多铎又不得不答应,因为他虽是摄政王,但是皇帝有诏也不得不尊从,否则便是忤迸君上的大罪!他虽心有不甘,但是皇命难违,也只有屈下尊从。 傅传书听到皇帝有诏,却是要袁师弟进宫,便知是皇帝有意为之,害怕这摄政王加害于他,所以便自让这执事太监急急出宫,前来王府宣诏;虽然他心有不甘,可是也无力阻止,只有看着执事太监带这袁师弟进宫。花厅一侧的郑萧萧见此情状才长长出了口气,心想:袁大哥进宫反而安全,——因为她知道这位年轻睿智的少年皇帝一向钦敬天下英雄,对袁承天更是惺惺相惜,认为天下英雄只此他们二人,余人不堪足论,所以袁大哥此行不会有危险。她的忧虑也放下了。 养心殿是为皇帝居住之所,没有重要事情皇帝不会召臣下在此相见。 灯烛辉煌,照亮大殿愰如白昼,只见嘉庆皇帝看了一下大殿,不见有人,他适才让那干侍卫和宫女退下,因为要见袁兄弟有话要说,有人多有不便。 袁承天在执事太监的带领下走进这养心殿,正见皇帝来回走动,见到他来脸上显出欣喜之色,透着欢忺。嘉庆皇帝见他到来,笑道:“袁兄弟,不意咱们今日又见面了。”袁承天见他欢欣的样子,心想:他还是先前的那模样。嘉庆皇帝忽地话锋一转,说道:“今次我听闻袁兄弟你被拿王府,心中便自担忧,——因为我知道我这位王叔从来做事一任所为,所以便担心你的安危,匆匆草诏将宫中执事太监去王府宣诏,天幸袁兄弟你安然无样,我这也放下心来!”袁承天见他语出肺腑决不是作伪,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便说道:“其实你也不必这样,须知我是袁门少主,反清复明,责任在身,所以将来咱们只怕不免一场你死我活?” 嘉庆皇帝道:“朕从来顾念天下苍生,觉得上天既赐每个人于生命,便应一律平等,无所谓贵贱;可是有时却偏偏相反,有人视天下百姓如刍狗,以为可以任意践踏,所以激起民怨,这是朕所不愿看的,奈何有时力不从心,又不忍看天下又入洪荒之时,所以有时明知不可为还要为之,因为朕受命于天,该有这天下,又怎忍心看天下庶民命于倒悬之中!” 袁承天听这皇帝说得悲怆,可以说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心想:原来这满洲的皇帝还是顾念天下庶民,不似前代皇帝任性杀戮!嘉庆皇帝话锋一转,说道:“朝有奸邪,天下不宁!朕希望袁兄弟你我联手共同对付朝中奸人!”袁承天心想:原来他让我与他联手共同对付朝廷中的奸人,——只是这朝廷威胁皇帝的又是谁?——那么不问可知定是那摄政王多铎,因为除此之外似乎也无人可以威胁于他! 嘉庆皇帝道:“袁兄弟你可愿意与朕携手共除奸邪?”袁承天自然知道自摄政王而来,便一己行事,从来听不得别人的话,而明显增加苛捐赋税,以至天下怨声四声,而其置若罔闻,不欲理睬!天下庶民生存维艰,所以便思念前明,天下大有再起苍皇之势,有人便加入袁门,以朝反清复明,究其原因还是这摄政王巧立名目,加重赋税,以为将来征兵起事之用,其野心昭然若揭,——可以说其是罪魁祸首当其诛杀! 袁承天看着嘉庆皇帝期许的目光,想要拒绝却又不能,心想如能助皇帝除去这摄政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想像以前他未掌权之时,京城之中的袁氏祠堂颇见规模,每年朝廷都会从户部拔款加以修葺,这是天下共知的事情,可是自从这摄政王以来,便将袁氏祠堂禁锢,不许旁人再行拜谒这位袁督师的宗祠,以期打消天下反清复明人士的决心;可是他还是小瞧天下的汉人志士仁人,想这满清入关,掌有天下一百多年间汉人反清复明的行动从未间断,虽然清廷极力镇压,可是依旧挡不住天下的人的故国明月之心!——汉人虽也懦弱,终也复国——这虽然是百年以后事,可是依旧昭示着汉人从来不懦弱!所以袁承天对这摄政王心有成见,觉得天下本来无事,偏偏他来祸乱天下,让世人都在罹难辗转中而不得自由! 虽然他亦知皇帝身边有四大顾名大臣,无法进行钳制,可说是形同虚设,完全无法与摄政王一较长短。这也是皇帝心中焦急之所在,虽然他是皇叔,可是处外却挟持自己,不得励精图治,所以心中甚是怨恨,无时无刻不想除去他,可是朝中而今尽是他的羽翼,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便为其知觉,那样反而坏了大事,天下又陷动乱之中,祸及天下庶民,那诚然不是他所想看到的景象,与其初心背道而驰,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所以思来想去只有这位袁承天出手,才可以伏虎归笼,否则这摄政王便如一头猛虎,势要伤人;天下无人可以制伏于他,将来未始不会篡夺皇位,所以只有未雨绸缪,做好准备,否则必受其害! 嘉庆皇帝步出养心殿,外面寒星寥落,在那苍穹最深处,偏有紫微星大放光芒,虽周遭有七杀星、破军星和贪狼星,此时三颗星正当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时,此时于无形之中形成杀破狼之格局,其预示天下又将处于动荡之中。可是不远处偏有一颗游离于紫微周遭之星之外的一颗孤独的星座,偏偏以孤傲的姿态放出自己的光芒,丝毫不逊于其它星座,昭示着它不屈的坚强!——这颗星座便是天煞孤星,周天之中最为孤独却又傲岸的一颗星——它从来不会流泪,只会在这茫茫无尽的苍穹之中寻求自我的真谛,便有孤独也只一个人默默承受,从不低首示人——只因为它是天煞孤星,一生都要照亮这天宇黑暗之中,让生命之花不谢! 他见天宇中这星座格局,自己虽是为紫微星座,然而却身陷危机之中,远处有那天煞孤星,不由得心中一动,心想:看来上天冥冥之中便昭示袁承天助自己远大事业!不由心中欣然,心想:如果可以除去这摄政王,那么自己又自君临天下,该当砥砺前行,只为祖宗留下这份社稷,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再起波折,这是自己的责任。这时只见桂花树一动,似乎有人。他一时惊觉,便喝令出来,却见是上官可情。上官可情见到皇帝身后有人,她自然不识得这袁承天,所以便要回避。嘉庆却道无妨。他便拉过袁承天与上官可情相见。 待上官可情知道眼前之少年便是那天下知闻的袁门少主,不由得心中惊异,心想:看不出他年纪轻轻竟可以领袖这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三十万之众的门人弟子,可见其能为不可小觑,——可是这袁门一向是反清复明,皇帝今日为何会与他相处甚欢,看样子并未敌意,仿佛兄弟一般,可不让人心中生疑。嘉庆笑道:“可情,你也知道朕一向敬重天下的英雄,尤其每每看史书中写着袁督师身受极刑之时便自扼腕长叹!——汉人之中竟也有如此悍不畏死的大英雄!只可惜他的一腔忠义乾坤错付了人!”袁承天听他说的愤然,心想不错当年袁督师何错之有,偏偏身受千刀万刃之酷刑,可说天下少有!只将苌弘化碧,碧血丹心照乾坤! 上官可情自然是知道这段史事,知道当年那崇祯帝朱由检刚愎自用,从来自以为是,听不得臣下意见,而且猜忌心重,总是害怕有人造反,不听诏旨,以至错杀不少忠臣良将,当满洲人来时只有危城自尽,以谢天下!——其临死之时犹不知悔,以为群臣误我!可见这朱由检实在做不得皇帝,没有宏图大志,更加不会唯贤用人,以至让大好河山沦为异狄之手!当然这是她心中所想只是未说出以口,以免这位嘉庆皇帝心中不悦! 袁承天瞥目间见这上官可情一派风流,本来江南水乡女孩子都是吴侬软语,肌肤胜雪,眉眼如画,让人我见犹怜。嘉庆皇帝抬头见天时不早了,便让执事太监带袁承天去宫外侍卫营,明日再来。袁承天随这执事太监来到侍卫营,只见一干侍卫正在埋头吃饭,忽见来了一个陌生少年,听说是皇帝最为中意的侍卫——这是皇帝私下交待这执事太监,以免走露消息,为恭慈太后知道,便有不妥。他为了防摄政王再起疑心,便将一个不相干人押入天牢,谁也不可以走近,只说里面关押的是袁承天,这样一来摄政王便会放下戒心,那么自己便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按部就班行事。这也是嘉庆皇帝心思缜密之处,因为他知道如果百密一疏,便祸及临头,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身处危城不得不事事小心谨慎。 这干侍卫斜斜看着袁承天,心中透着不服气,心想:你只不过依仗皇帝的赏识,否则这侍卫营也是你可以进得的?袁承天并不理会,拿过饭碗便吃。这时走过来一个侍卫,看样子是他们的头脑,否则他又何必强出头。他径直来到袁承天面前,格格一笑,透着阴冷,说道:“你是新近来的,也不向咱们招呼,便这样我行我素,太不懂礼数了吧!”袁承天放下碗来,说道:“你待怎样?”这侍卫道:“也不怎样,只是大伙想瞧瞧阁下有何过人的本领,竟可以格外得到皇帝的赏识?” 袁承天听出这侍卫心中不服,想给自己来一个下马威,心想:好,你寻晦气,我便教训教训你!这侍卫忽地退后,拉开马步,左右双拳一摆,竟是少林派的罗汉拳的起手式,心想:这人定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否则决然不会罗汉拳,因为少林功夫从不外传。 这侍卫道声谢,已自开拳便打,向着袁承天头脑袭来,竟是风声呼呼,全然下了死手,看来是想狠狠教训教训眼前这个相貌不凡的少年。这也是嫉妒生恨,自己无能又怨别人本领,天下此种人尽多。袁承天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心中叹息:少林派弟子理应宽大为怀,——可是看眼前之人可真教是徒有虚名,让人叹息! 可是自己无心伤人,别人却有伤虎意,当此之时也不必顾忌什么,那样反而让别人以为你懦弱可欺,最好的方法便是回击对方,不让他得寸进尺,否则自己只怕以后再无立足之日。所以他见这名侍卫拳来,而且一出手便是少林派的罗汉拳法,自己只有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让他明白自己不是好相与,以后也不敢胡乱行事。 袁承天见他拳来,恶风不善,待得双拳将至未至之时,双手倏地出手将他双拳格去,便是触动之时,那侍卫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的双拳格开,而且余力不衰,忽又变招横扫那侍卫的前心。这侍卫不意这年轻少年武功如此之高,所以一时疏于防范,便被袁承天击中膻中要穴,但觉自己腑中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翻涌,几乎便要张口吐血,但是当着众侍卫的面他怎么也不可以这样做,否则自己威严扫地,以后如何统领他们,所以今日一定要立威,否则自己这侍卫也不用做了!所以他便强压心中上下翻涌,不让这口血吐出,饶是如此身子也是连连后退,险险跌倒在地。袁承天并未上前再行出手,其实他只要左手反手而出,内力吐处这侍卫非命丧当场,只是他不愿这样做,因为以德服人为上策,只是到了万不得己的时候才行杀人手段。 这侍卫见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敌手,遑论一争长短,当下不由的灰心丧气,心想我连他都胜不了,还做的什么侍卫。他一时心智迷失,便提掌向自己头脑拍落,想以此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免被其余侍卫瞧之不起。袁承天见此情形,自然不能见死不救,虽然这侍卫出手便有杀人之心,可是自己身处禁内,不能处处树敌,只有以德服人,而不能过为己甚,那样一来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所以他只有出手救人,而不能见死不救。 袁承天跃身近前,出手化去他下落的手掌。这侍卫殊未料到这袁承天会出手拦下自己,不让自行了断,心中不由为之一动。袁承天低声道:“一受挫折便自寻死觅活又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岂不愧对你这侍卫之职?”这侍卫被袁承天说得无颜以对,心想可不是! 袁承天见他神情好转,然后又道:“胜败乃常事,谁也不是天下无敌!这样,我是新近入宫,所以还要你多多照顾,所以咱们交个朋友。”这侍卫心中也是感动,便一口答应。两个人自报姓名,原来他叫做孙泰,本是少林派中俗家弟子,因心有功名,欲立一番事业,所以艺成嵩山便辞别住持,游走江湖,那年大内禁宫张榜招收天下武功之人,效力于侍卫营。他便毛遂自荐,被长官看中便效力于皇帝,几经周折擢升为这侍卫营的统领,以为自己武功可算得上出类拔萃,本可大展宏图,不想今日却受挫人手,一时心智失常,便要自行了断,还好这袁承天及时出手,否则他便命丧当场不可。袁承天得知这侍卫名叫孙泰,心中暗想:此人功名心重,性情也如大师兄傅传书一般,只怕将来祸及己身,但是自己这心中想法却又不可以说出来,只有虚以委蛇,先前他不是这样子,可是后来久经世事,忧患之中才明白世道不古,人心叵测;有时你把别人当知己,别人却看你是傻子,所以他也洞悉这世道人心,不再一味仁慈,也学会了随机应变,见景生情,因为这世道容不下你的善良,你又何必自作多情去做什么救世之举。 两个人相谈甚欢,似乎适才的嫌隙一扫而光。待得袁承天回到自己的住处——一间木头屋,只见里面简简单单,不过油灯床铺,除此无它。他心纳罕难道侍卫的住处都是如此么?他也无心去计较,觉得这些日子一来,自己为了救那越女剑派掌门钟神秀奔走道路,本拟一举成功,谁料事与愿违,中了大师兄的诡计,如果不是这位嘉庆皇帝下诏,将自己带入宫中,只怕自己此时命悬人手——因为那位摄政王多铎从来性格暴戾,视天下反清复明的人为眼中钉,肉中刺,从来便是不为我用便自是杀无赦,所以天下仁人义士枉死在他手下的何至千千万万,所以天下有担当的反清人士便几次三番行刺,可惜总不成功,也许是他命不该绝,以至行刺屡屡失败。便是袁门中弟子也被他杀戮不少,所以袁门中人对他也是恨之入骨,欲行刺杀,奈何总是不得其便。而这位摄政王更恼恨京城中的袁氏祠堂,以为这是天下汉人中的精神寄托,是他们心中的英雄,所以便不能让天下汉人去拜谒,便违背皇帝之意,授意九门提督傅传书让官兵守卫那祠堂周遭,不让有人靠近。傅传书自然对摄政王授意欣然领受,因为他知道自己之所以可以坐九门提督一职,皆是王爷力谏于皇帝。皇帝便不能够驳这位摄政王的颜面,只有擢升他为九门提督,免去卢照林,罪名是摄政王所拟定“大不敬。”——可说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卢照林只有含恨而去,知道是摄政王作梗,因为自己一向忠于皇帝,不为他所用。他自然看在眼中,恨在心上,伺机安个罪名治自己的罪。好在皇帝为自己开脱,否则这位王爷非杀自己不可,可见京都之内暗流汹涌,处处都藏着杀人的机谋,宫掖之中勾心斗角,更是笑面如花,心中藏刀,杀起人来心狠手辣;这也是明亡之时崇祯皇帝杀长平公主时,公主说来世决不生入帝王家!只是崇祯斩去一臂。长平公主一时昏迷,并未死去。崇祯皇帝以为长平公主已死,径去煤山以身殉国!后来闯王李自成攻破京城,并未杀害明室宗亲。后来清兵又破京城,将长平公主及嫔妃收入宫中以为供养,并未加害! 第二日,日出东方,杲杲阳光,照着大雪之后的京城。禁宫大内,但见碧瓦飞甍,威严尽出,显示着皇家的尊严。袁承天刚从睡梦中醒来,头脑之中还残存着昨夜梦中又见李宁儿,两个人相见之时都是痛哭不已,因为这宁儿身世可怜,爹爹和娘亲为至亲之人所害——宁儿的二叔李东尘所暗算——他为了功名荣华竟可以不加顾念手足情深,可见世上之人,人心之恶竟到如斯。事后宁儿便被当时在场的赵相承携同袁承天一同北上昆仑派一同习武。——只是可惜宁儿福薄命浅,又自被岳停风那奸贼所害,可惜可叹皇天从来不佑好人,偏偏让恶人大行其道,不知何时方是太平之时。袁承天心中隐痛,因为这宁儿是卫护于他,而丧命于岳停风之手,所以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虽然后来岳停风也亡命于道路;可是他一想起宁儿一生孤苦无依,本来希望和他艺成之何可以联袂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可是偏偏上天不佑好人,怎不让袁承天肝肠寸断?因为他本就是悲天悯人的心肠,见不得人间疾苦! 禁内善扑营乃是皇帝招集一班满洲少年练习蒙古摔跤,对外声称是陪伴皇帝游戏,实则皇帝更有深意让他们勤加练习,以期将来对付摄政王之用,只是这些时日收效甚微,因为这蒙古摔跤本就用的蛮力,身法招式不如中土汉人的武功轻灵威力,所以他便想到了袁承天,心想让这位袁兄弟教导他们定可事半功倍,那么对付摄政王也就绰绰有余。安慕小说网 善扑营被嘉庆皇帝安置于御花园东北偏静处,远离养心殿,这样便宜行事,不为人知,否则每日大声呼喝便会引起外人猜忌,不免走露风声,如果为摄政王所知便为不妙,引起他的疑心,所以这善扑营非皇亲贴身侍卫不得入内,否则杀无赦! 嘉庆皇帝宣袁承天入这善扑营,本意便是要见识见识这位袁兄弟武功又精进了多少。是以他并未告知他的本意。袁承天一进这大屋,便觉气氛不对,抬头正见嘉庆负手于后,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不知何意?又见大屋之中站立十几名形容剽悍的满洲少年,只见他们对自己虎视眈眈,殊无善意,透着无形的杀气——他哪里知道事先嘉庆皇帝告知他们说袁承天是汉人之中不可多得英雄,让他们人人都加着小心;这些满洲少年勇士自是心中不服,认为皇帝长他人的威风,反而灭自己锐气,这口气焉能忍下?是以一见袁承天踏入这善扑营,便人人心中都憋着一股气,要施展手段,好好给这袁承天一个下马威,让他好领教一下满洲勇士的威武。袁承天见这横眉冷眼的情形心中自然明白,心想:你们满洲勇士一向蔑视我中土天下汉人如无物,那么今日也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汉人的武术!究竟是你们满洲勇士摔跤本领厉害,还是我中土武术更胜筹! 这些满洲少年勇士忽见嘉庆皇帝以目示之,那么自然是要他们合围这位汉人少年。袁承天见他们人人目露凶光,跃跃欲试,便不为己甚,只待他们先行出手。这些满洲少年那里会谦让,人人双手扎煞,双脚跳动,人人口中呼喝向着袁承天围拢来。嘉庆见状只是微笑,心想且看他们谁强谁弱? 忽然为首一名满洲少年双手向着袁承天双肩拿去,想要来个过肩摔跌,让袁承天当场出乖露丑。袁承天见他双手拿来,双肩一耸一撤卸去对方的力道。这满洲少年见一招不成,忽又自上而下拿他左右双手腕,意思扣住穴道脉门,让其就范。袁承天心中冷笑,心说你也太以为是了!他双手忽然翻转,脱去对方的掌控,这一切只是倏忽之间,让人意想不到。余下众满洲少年见势不成,几次三番被这袁承天脱去掌控,不待其发令便一拥而上,想要以多胜少。他们不再依仗摔跌之势,忽然变了招式,要以武功拳法败这袁承天。袁承天心想你们纵然都上,又有何惧,所以见他们涌来,拳头如雨点袭来。他提气换身形,以移形换位躲过众人的招或,身子反而出了圈外,看准时机,中食二指倏出,口中却道:“别动……”将这十几个满洲少年点中穴道,不得动弹!他们这干满洲少年为首之人见手下被这袁承天三下五除二于一刹那将他们制住穴道,这于他是莫大耻辱——因为在皇上面前出丑,自己颜面何存?不由得怒吼一声,双拳向着袁承天面门捣去。袁承天双手一圈一化,竟轻而易举将他的势如千钧的双拳力道化去。他尤不肯罢休,忽然情急从一旁取过一杆花枪,扑地一声向着袁承天肩头狠命扎去。袁承天以掌格开,一招“顺水推舟”顺着花枪枪杆向着他颈部招呼。他只手撤枪自救,竟而反手取出靴中短刃,向着袁承天狠狠扎去。袁承天身子后跃,可是还是稍晚了些,衣服被刺,嗤地一声带去一条,如果再入一寸便自刺入袁承天的肌肤,好在他躲避及时,否则非身中一刀不可。 嘉庆皇帝看到此,微微皱了眉头,心有不悦,便有意喝止。他见袁承天并未中刀,不由跃身前冲,手中利刃不歇,刷刷地径刺他的身周要穴,只要一刀刺中,那么势必血流如注。袁承天见他一而再,再而三不知进退,一味进攻,心想:我若再不出手,反而显得我畏首畏尾,懦弱不堪了。他见刀来,左手以空手夺白刃的绝技擒住刀身,然后喝了声“撤”。这人也真听话,不由自主撤手丢刀,但觉力贯刀背真震得手背亦自发麻,心想:他武功果然不凡,看来是我们太过大意,先前以为我满洲勇士已是天下无敌,谁料今日强中更有强中手,诚不欺我! 这是嘉庆皇帝再也看将不下去,心想:这阿济格也太过无礼,武功不如人家便行下流手段,岂是英雄所为?他断喝一声向他们一众都退下,然后缓步而至,笑道:“袁兄弟你武功非但未因奔走道路而荒废,反而精进了不少,可喜可贺!”袁承天道:“多谢皇上!”嘉庆皇帝四下看看见无有旁人,嘻嘻笑道:“袁兄弟,你还叫我皇上,咱们曾经约定成俗,无人私下咱们便各自以兄弟姓名相称,你怎么反而又见外了?”袁承天用手搔头,不好意思道:“皇……”他连忙打住,又道:“永杰,我一时忘了,你大约不怪我吧?”嘉庆笑道:“我目下正有求于你,又怎会平白地责怪于你,那样不合乎我的本性!” 两个人又言笑晏晏,信誓旦旦,又仿佛是多年未见面的好朋友一般,气氛也随之变得融洽,没有了方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嘉庆看着阿济格他们走远,又回头见袁承天说道:“袁兄弟以你之见,适才这些善扑营中的武士是否可以对付的了摄政王?”袁承天早料到嘉庆此义,他只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道:“只怕不成,据我所知摄政王多铎是你的皇叔,和大行皇弟是手足兄弟,虽是庶出,毕竟有兄弟之谊,所以永杰你要对付摄政王,不敢朝中有人非议,又况且他随先帝多有功绩,当年北征XJ回教作乱,便立下大功,可说武功是为满洲勇士第一,而且现今他的势力遍及朝中及天下州县,你不怕牵一发而动全身,祸及天下,他的党羽作乱?”嘉庆听袁承天言之在理,深深长叹气道:“这也正是我所顾虑,袁兄弟,不知计将安出?”袁承天知道这位少年皇帝睿智天成,心有天地,腹有乾坤,此时只是他正是潜龙于渊,不得升腾,只待有朝一日,龙跃于渊,威震八荒;只怕他心中早有定数,现下说这话只是试探于自己,自己本来于这朝堂争斗最是反感,可是嘉庆皇帝见问,自己又不可以置之不理。他想了想,说道:“虽然摄政王广有羽翼,遍及朝野,其实都是乌合之众,见风使舵之人,不足为虑,只要朝中四大顾命大臣左右出击,暗暗调动兵力,再加上宫中侍卫蓄势待发,只要摄政王一入禁门,永杰你便可以全力施为,效仿当年玄武门之变!”嘉庆闻听眼前一亮,觉得袁承天言之成理,而且切中要害,心中暗喜,只是这却并不能显现出来,因为这其中还有一个关键所在,因为如果无人出手制伏拿下这摄政王多铎,只怕也是无功,这自然还要袁承天鼎力相助。他将自己心中这想法说出来。袁承天于这些朝廷之争斗本来就厌恶之极,本想推托,可是一想到这摄政王自执政以来杀害了天下多少的反清仁人义士,便觉得此人如果不除,只怕将来会心生篡位谋逆之举,祸乱天下也未可知。所以此时嘉庆有求于己,正是千载难逢之机,除去此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借此也可以警醒大师兄傅传书回头是岸,莫再一意孤行,否则将来必要置身于万劫不复的地步,所以还是答允这嘉庆皇帝为是。 嘉庆见袁承天答允,心想有袁兄弟相助,何患不成大事,不由得喜形于色,便揽他手回到养心殿,摆上酒席,二个人于是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席间二人酒酣耳热,都有些忘形。嘉庆眼光迷离,又自说起当初自己一时失智让清心格格下嫁那多隆阿将军的公子——海查布——这海查布人品尚可,相貌却是不济,不可和这玉树临风的袁承天同日而语,只是他虽贵为皇上,可是行为法则也要遵循满汉不通婚的祖宗之法,所以注定了清心格格今生今世也不可以和袁承天琴瑟在御!那么岁月静好也只是可遇而不可求,因为世间多是恨事,非人力所为,所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袁承天虽内心波涛汹涌,想起和清心一路同行,出生入死,虽极力控制自己的情感,奈何眼睛却不争气,眼泪不自禁地流下来,因为他无论如何也难禁止思念之苦……嘉庆忽然掷杯于地,语出惊人道:“袁兄弟待我除却这摄政王多铎,便自还政与民,与上官可情漂泊江湖,不再做这劳什子皇帝,处处为礼教束缚!”袁承天听他说出这石破天惊之话,也是震惊不已,便极力劝说他不要胡乱行事。其实既便他有这想法,也难以付诸行动,非但臣人不会允许,便是恭慈太后也断然不会任他胡来,因为他这是忤逆之举,置祖宗社稷于不顾,而与一个汉家女子放浪江湖,真真是有失体统!所以恭慈太后这一关他也难已逾越,更遑论那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更加是可望而不可及!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乾清门外.宫掖突变.推刃及气.欲效玄武 嘉庆皇帝此时已有醉意惺忪,今日与袁承天浮一大白,当真情真意切,无话不谈。他将内心的无奈和苦楚和盘托出,因为他对多查皇后殊无好感,而心中只念着上官可情,可是宥于祖宗礼教法规不得凤凰于飞,只有委屈这上官可情扮作宫女侍立在自己身边,以慰平生;否则他真不知道该当如何?所以有时他觉得自己这皇位是束缚自己最大障碍,如果不做皇帝而可以和上官可情远走天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世人视这皇位不可得,人人梦寐以求,他却弃之敝履,因为纵使得到整个天下,而失去一生至爱之人,那么这皇位又有何意味? 袁承天自识得这嘉庆皇帝以来从未见过他说起这肺腑之痛;原来皇家也有不为人知的愁苦?他只有劝解嘉庆当以天下社稷臣民为重,否则奸人得权,便是祸乱天下,天下只怕又入洪荒时代。嘉庆忽地仰天大笑道:“掌中但有三尺剑,敢平天下不平事!” 忽然宫门之外传来宫中执事太监压抑的声音,尖锐地刺耳,让人听着心中不由一悚,因为他们都是阉人,所以五体不全,是以声音总是那么刺耳,有些不伦不类,其实他们也是被迫无奈身入禁城宫掖,效忠主上,只是心有不甘,却是无奈!只有在宫掖之中每日含辱受卑,坚难过活,再无理想。袁承天每每见到他们心中便升起一种悲哀亦或是一种悲天悯人的伤感,也许在他们并不觉得是悲哀,只要可以效忠今上便是今生莫大的荣耀,至于自身尊严也就罢了。 正在他臆想之中忽又听到这名宫中执事太监大声道:“恭请皇上出殿迎接,太后驾临!”嘉庆皇帝和袁承天同时都吃了一惊,正不知夤夜恭慈太后有何事体要急急来这养心殿? 外面灯笼前导,而后是宫女拥护着一座辇车而至。恭慈太后面色有些悴憔,下辇驱入养心殿,宫女便不可进入,只有在殿外恭侯。嘉庆皇帝见皇额娘前来,急急趋前,便要拜倒,口中称道:“皇额娘夤夜而来,正不知有何事体,儿臣未能远迎,额娘恕罪!”恭慈太后道:“无妨!皇上起来吧!”她看了看养心殿内除了皇帝再无他人,只是又见皇帝神态有些轻浮,而且目光惺忪,虽然他极力装出淡定,但是醉态却是无法掩饰,显见是刚刚饮过酒。她又道:“皇帝你是一个人饮酒,抑或还有他人?”嘉庆心中一震,正不知恭慈太后缘何问起这话。恭慈太后在养心殿之中走了几步,话锋一转,然后似乎漫不经心道:“皇帝你要明白祖宗得天下之不易,想当年咱们满洲人以区区几十万之众而征服千千万万的汉人,得有天下,可说是神勇天赐,抑或是天命所归!” 此时袁承天早已跃在这养心殿横梁之上,隐于梁后,下面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这梁上会藏匿有人,——须知这横梁离地几达三四丈有余,一般身有武功之人也不能够长身跃上,所以无论是谁也不会想到这梁上竟会有人。这恭慈太后更加不会想到有人有此能为!只是袁承天听这恭慈太后说话,似乎当年他们满洲人当真神勇横行天下,其实也并非如此,想当年辽东有袁督师坐镇,让他们满洲人不能得志于中原,可说有袁督师在大明长城不毁,可惜崇祯皇帝偏听偏信,误杀忠义之士,让天下沦陷,更兼有像吴三桂和洪承畴之流引狼入室,以至天沦陷,汉人无辜百姓流离失所,奔走道路,以至性命朝不保夕,可说他们何罪之有以至招来无妄之灾,有时性命不保,更加生不如死,当时可说乱世人不如太平犬,上天何曾有怜悯世人苦难?想像当时,如果崇祯皇帝不杀袁督师,满洲人未必便能随意驱驰,得意于中国!——只可惜事去百年犹恨在!袁承天心想:可惜自己晚生百多年,否则定当缚虎手,擒龙志,荡平天下之志! 忽然下面恭慈太后话锋又变,说道:“皇帝,我听摄政王说,而今天下最大的反清复明的帮派当属那袁门——听闻这袁门是昔日袁崇焕手下四大猛将所成立,意在反清复明,恢复明室天下,可是他们贼心不死,是为首逆,而且这袁门少主是为袁崇焕后人,可说是更可杀不可留!皇帝千万不可妇人之心,否则他们袁门一旦势力坐下,便难除之,须知养虎为患,皇帝你不能不察!”嘉庆皇帝听恭慈太后话中有话,似乎意有所指,心想:难道我和袁兄弟的交情为太后所知?这又怎么可能,在宫中只有我和袁兄弟和上官可情三人知情,便是侍卫也是毫不知情,蒙在鼓中,奇哉怪也?忽地他头脑之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摄政王暗中作梗,将这事告知恭慈太后? 恭慈太后又道:“皇上你要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万万不可以仁慈之心对虎狼之人,否则咱们爱新觉罗氏的天下岂不危矣?”嘉庆慌忙道:“皇额娘放心,儿臣省得。”恭慈太后目光如炬又目视于他,说道:“你真省的?”嘉庆道:“儿臣自有是非之念,决然不会做出对不起祖宗之法的事情来!”恭慈道:“皇帝你也该行为检点,不可以再随性而为:你已不是小孩子,你是君临天下的少年天子,理应砥砺前行,励精图治,不可懈怠于政务,记得先前的大行皇帝都是宵衣旰食,勤于朝政,为天下万民爱戴,江山才会永固,不可为了儿女私情,因私废公,这诚然不是为君之道,但是也要体恤臣下尤其皇后……”嘉庆听到太后提及多查皇后,心生反感,不待她说完,便道:“儿臣知道。”恭慈太后道:“你已有几日不去后宫了?” 嘉庆皇帝心中一惊,心想:额娘怎么知道我这几日未去皇后寝宫,而在养心殿,定是那多查皇后去太后的慈宁宫告状诉委屈。他本来心中就有不满,此时更加愤怒,只是并未表现出来,因为在太后面前怎么可以失态!恭慈太后岂有看不出来皇帝的恼怒——试想这皇帝是这恭慈太后一手养大,对他的性情岂有不知?可是她虽贵为太后,说话也不可以越制,毕竟他现在是皇上,是为一国之君,这也是摄政王不能随意为之的原因所在,他虽为摄政王也只是辅助皇上,而不是完全取代皇帝的权力,所以做事还是有所顾忌,不能随性而为,毕竟朝中还有四大顾命大臣加以钳制,不得越制! 恭慈太后叹息一声道:“这几日多查皇后偶感风寒,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大病,可是太医所进汤药无用,身体日见消瘦,憔悴了许多!皇上你们本是一体,难道就不去看顾于她?”嘉庆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道:“儿臣这几日忙于批阅奏折,所以便忘却了,如果不是额娘说知,儿臣当真不知。”恭慈太后见皇帝说的诚恳,不似作伪,心想:是不是自己多疑了。她见此间无事,便交代皇帝抽时间去看顾看顾多查皇后,毕竟他们夫妇一体,不可以给人留下话柄。嘉庆皇帝也只有满口应承。 一待恭慈太后出了养心殿,便唤袁承天下来。袁承天跃下横梁,便要告辞回侍卫营。忽见御案之上有皇帝写的字纸,似乎写着是:朕亦是想你了……朕便是这样的汉子……字迹之间透着情意绵绵,仿佛要诉说世间万千愁苦!他的心也为之一动,心想:这嘉庆皇帝之与上官可情,一样可遇不可得,自己的情形岂不是与他一般的境遇!想那清心自是也是不得开心颜,可见世间从来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谁人可逃脱这梦魇? 他刚要离去,忽又想起适才自己在高处隐隐见这恭慈太后形容憔悴,似也染了沉疴,虽极力支撑,似乎不轻,似有厥证之险,难道太医院的太医用药如此不济,以至让这太后病症一任发展?嘉庆见袁承天沉思不语,便问:“袁兄弟你想着什么?”袁承天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嘉庆皇帝这时想想也是,确如袁承天所言。袁承天便提笔写了一个药方:当归三钱、白芍三钱(炒)、川芎一钱五分、党参三钱、制芎二钱、伏苓三钱、白术二钱炒、陈皮二钱、远志一钱五分、枣仁三钱(炒.研)、甘草一钱,再加引用生姜三片,以此汤药可让太后身体无恙,其实只所以有此症状,皆因太后日日无事,不免闲来无事,少有活动,以至阴阳失调,气机逆乱所致,四肢逆冷,更兼目下天寒,所以气血难免滞迟不畅,此厥证可分为气、血、痰、食、暑五厥证状,而太后当属气厥症状,所以当以汤药喂养,以期见效。嘉庆皇帝接过袁承天写的药方,说道:“朕只知道袁兄弟你武功不凡,不想于医道也如此精湛!”袁承天便说自己先前在昆仑派学艺时便偷偷翻看师父的医书,师父察觉也不恼,反而让自己以后光明正大去读,他时常说:济世为人,乃是我辈侠义中所为!而匡扶天下更是责无旁贷,因为反清复明一直是他毕生追求! 袁承天说完话便欲转身出宫。嘉庆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便教他留下,因为他适才听皇额娘说起多查皇后似乎也染疾在身,似乎已有时日,虽然自己对她殊无好感,可是毕竟她是皇后,自己也不能无情无义,否则岂不是为人所诟病,所以自然要去看视,如果带上袁兄弟,那岂不是更好,因为看这袁兄弟于医道甚精,似乎犹在太医院的太医之上,所以便决意带他去多查皇后的寝宫。袁承天心想也好,便随皇帝一同回转坤宁宫。这坤宁宫在紫禁城交泰殿北面,属于后廷内三宫之一,是为皇后寝宫。 坤宁宫的宫女见到皇帝亲临,吓得赶紧转身欲禀告多查皇后。嘉庆皇帝不欲多事,慌忙喝止,这宫女只有驻足不前,只是神情透着惶张,口中直说:“奴婢不知皇上驾到,未能远迎,当真死罪!”嘉庆不以为然,摆手让她退下,然而携袁承天步入这坤宁宫之中。多查皇后正在御榻之上,面向里而卧,寝宫之中龙涎香起,将污秽气息驱散,幔帐轻拢,室内亦有暖炉,所以目下虽是隆冬数九寒天却不见寒冷。她听得有沉重的脚步传来,与往常大相径庭,心下起疑,便翻转身来,却正见嘉庆皇帝走来,心中不由一惊,便欲支撑起身相迎,怎久病成疴,力不从心,啊哟一声又复跌落御榻。嘉庆皇帝见状鼻尖一酸,不禁几乎便要落下泪来,——虽然当初他迎娶这位多查皇后乃是奉旨完婚——是恭慈太后的意思,纵使他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却也无法违抗圣命,只有勉为其难,结纳下这多查皇后。虽然这多查皇后形容一般,而且性喜多疑,对宫中侍女对是严厉苛刻,可是她却行为蹈规,从无有过越礼之事,而且还诞下世子,可说为后宫表率!——虽相貌非是出众,也是中人之选。 嘉庆见这多查皇后不似往昔,面目忽然黎黑,似为体内病毒所至,又见她手背亦有疮毒,有血流出,仿佛便是那痛疽肿毒。他回头令人端了笔砚,让袁承天写下一方子。袁承天远观见这多查皇后形状,心中已明了,便执笔而书,写下一方子:白芨一两、白蔹一两、南星二两、牙皂一两五钱、花粉一两万钱、射干一两、白芷二两、全蝎三两、雄黄五钱、炙山甲二两五钱、蟾酥一两、血竭二两、冰片五分、麝香三分、细辛一两、生军二两、木通一两、川连二两、山栀二两(炒)、二宝花二两、防风一两、泽泻一两、草梢五分、白梅花三两、乳香二两、没药二两、江米四两(另研打糊)以种药物共同研为细末,以木瓜酒黏为锭,此为攻毒化脓止痛之良剂,可以治世上一切疑难痈疽肿毒;此中药物大多清热解毒,去脓生肌为主,宜于火郁实证,但假若体中正气已虚,便须用之当慎;而目下皇后体内经脉固稳,正气不虚,所以邪气难入体,便当用此方剂,可为见效! 嘉庆皇帝接过这药方,大略看视,便知此药方十分中肯,因为太医院的太医也时常开方拿药,他也是见过的,知道袁承天开的药物不错,正所得对症下药。多查皇后见皇帝身旁这侍卫年纪和皇帝仿佛,相貌玉树临风,尤其重睑更是炯炯有神,仿佛那苍穹中的明星,举止气派不似凡人,便问皇帝他叫什么名字?皇帝自然不能以实相告,便胡乱说个名字搪塞过去。多查皇后也不便多加询问,又自躺下安神。 皇帝让这坤宁宫的宫女拿这药方去太医院拿药。他又低低安慰多查皇后,便自转身而出。多查皇后实未料到今次皇上会亲临,心中感动,眼眶之中满是泪水,心想:我和皇上本是夫妻一体,怎耐皇上偏偏恋着那个汉人女子——上官可情——这事情也是宫女从皇帝养心殿中悄悄地拿来,交给多查皇后。那时多查皇后见到满张字纸都是四个字“上官可情”,其间又写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她当然明白这诗是纳兰公子所作,道尽人间恨事多是无奈!她已知皇上有时郁郁寡欢原因所在,因为他只一心执念这汉人女子,从名字便可见这女子名如其人,人如其名,柔弱有致,委婉可亲,因为江南女子一向都是肌肤胜雪,面容姣好,而且吴侬软语最是动人,这也难怪皇上会一时忘情。她有时便想告知恭慈太后,可是转念一想不成,皇上若知定会迁怒于己,反而得偿,倘若盛怒之下未尝不会将自己打入冷宫,到那时可是悔之晚矣,而今之计只有以柔情化解皇上心中执念,让他顾念旧情,不可一味鲁莽。这也是多查皇后心机所在,因为在这禁城宫掖之中你若一味仁慈,那么便难以立足,更加会成为别人的猎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她才知处处谨小慎微,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谁教她偏偏是执掌后宫的皇后呢? 又回养心殿,嘉庆道:“袁兄弟你以为以目下情形是否可以诛杀摄政王?”袁承天道:“摄政王早有谋逆之心,可是也不急在一时,因为要考虑周全,做到万无一失才是至关重要。善扑营中的满洲武士还要再加习练,只待将来皇上以朝议单独宣他入宫,在大殿之中布下这下满洲勇士,以切磋为由,让他们一拥而上,而行诛杀之实,想来定可一击成功。”嘉庆见他说的中肯,可是心中总是放不下,便道:“袁承兄你可要助朕一臂之力,因为朕这些满洲勇士对付那摄政王,只怕犹有不能,必须你亲自出手,朕以为才有胜算!为了朕的天下社稷,和天下庶民你也不可以置身事外!”袁承天当下答允,心想:正好趁机营救那越女剑派的钟掌门,这样一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嘉庆见袁承天满口应承,心中不觉欢欣,便从御书案的玉匣之中取出一物,交于袁承天,郑重其事告诉他此是武威丸,大有神通,可以避邪保平安,于生命攸关之时可以保全性命。袁承天听嘉庆说起这武威丸之神奇,心中一动,因为他在昆仑派时便从一本叫做《玄黄医药》之中看到过,知道此丸制做之法:萤火虫一两、鬼箭羽一两、刺蒺藜一两、雄黄二两、雌黄二两、煅羚羊角一两五钱(存性)、煅礞石二两、铁锤柄一两五钱(入铁处烧后者)共同研为细末,再以黄丹些许、鸡子些许、雄鸡冠一个,共同捣烂,做成丸,如杏仁大既可;作三角绛囊,内中装五丸,带于右臂之上,若从军战争,便可系于腰间,若是居家,挂于门户之上,皆有神效。相传汉时勇冠三军的武威太守刘子南,于永平十二年曾经佩带此药于匈奴人战争,其时矢石如雨,射杀而来,可是这些矢石好生怪哉,射至马前数尺纷纷落地,不得前进半尺,不能伤害刘子南。当时匈奴人以为这汉人将领有神灵护体,所以心生胆寒,便自撤兵。刘子南一战成功,受皇上恩奖,后来传至刘氏子弟,皆佩带此药,临阵交敌亦无所伤。这是故老相传的故事,让人听来未免荒诞不经,过于神奇;其实这药有避邪驱疚之功效,却是不争的事实,因为此药之中鬼箭羽、雄黄、雌黄、铁锤柄、刺蒺藜皆有去毒清热、醒脑透窍之功能。医书《伤寒总病》亦说此药可以治疗瘟疫,免于传染,至于避矢石之说可说是无稽之谈,是好事者附会之说罢了。可是今次嘉庆以此药而赠,可见他心中着实顾念着这位袁兄弟。袁承天心中感动,心想记得古人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由是观之诚不欺我。他于我有知遇之恩,那么如果将来我们因各自信念不同而兵戎相见,又该当如何呢? 嘉庆皇帝道:“袁兄弟,从明日起,你便来这善扑营教他们习练你们汉人的武功,——因为这摔跤之术以朕之看来于实战作用不大,而且行动笨拙,不似你们汉人武功灵便轻快,闪转如意,可以临时起意,攻敌不备,制敌机先。”袁承天道:“那也不尽然!天下武功各有所长,亦有所短,不能一概论之。蒙古之摔跤有他们的好处,难免也有弊端,便如汉人的武功皆然。永杰你让我教善扑营中的满洲勇士,只怕他们不归我管,亦且不服?”嘉庆笑道:“那么你便施展你的手段,让他们服你不就成了!” 袁承天见他一意要自己教练这些满洲武士,也不能再行推脱,便是却之不恭。次日,嘉庆皇帝便携这袁承天来到这善扑营。当这众满洲少年听闻要让这汉人少年教他们习练他们汉人的武功之时,人人便心生不满;其中一个满洲少年越众而出,向皇帝行过参见大礼之后,便说咱们满洲旗人的摔跤之技并不逊于汉人的武功,缘何让他来教,心中便是不服。嘉庆早已料到他们之中毕定有人不服,所以喝道:“阿楚珲你身为这善扑营的总管,总领他们这些满洲八旗子弟习练已有时日,武功并未见精进多少,可说是受禄无功,你知罪么?”这阿楚珲怎么也未料到皇上会当着袁承天的面直斥其非,脸上便显惶恐,至于愤怒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显现出来,心中便迁怒于这袁承天身上,心想定是他在皇上面前搬能是非,离间他和皇上之间的感情;其实这是那有的事,袁承天见他看视自己的目光之中多有怨恨,便知他心中怀恨自己,只是他不以为然,心想随他想去!安慕小说网 嘉庆话锋一转语声不再严厉显得温和,正是恩威并施。他说道:“阿楚珲朕念你是咱们八旗子弟,虽然在这善扑营未有小成,也不怪你,——而今有这位袁侍卫接替你的职位教练你们习练武功,以护朕躬周全,你可愿意?”阿楚珲纵使心有一百个不满,也不敢于说半个不字,只有应诺,只是心下犹有不服,只是他心中不明白皇上为何对这位汉家少年推崇倍至,其实他如果知道这汉家少年便是那袁门少主也就不奇怪了。 袁承天自然也不能枉自托大,便教他们从蹲马步而起。阿楚珲虽是满洲八旗子弟,究竟不是纨绔子弟,对中土汉人武功也是略有见识,知道这马步虽看似稀松平常,却是武术的基本功夫,所以也不敢等闲视之。嘉庆皇帝居中而坐,看他们习武,心想:今次袁兄弟肯与我联手对付摄政王大抵是因为近来摄政王对袁氏宗祠加以看守,不让闲杂人等去拜谒这位汉人中的英雄,惧怕他们心怀故国,便思反清复明之举,虽然此举看似防患于未然,实则更加激起民间仁人义士的愤怒,只因为世间有些事易疏易堵,只可惜这摄政王的脾气从来阴戾,一言不合便欲杀人,所以他一向听不得别人进言,只是一意孤行,纵使错了也不悔改。更况且这摄政王又缉拿天下乱党,尤其对袁门的门人弟子只要缉拿便杀无赦,所以袁门中人对这摄政王不免心中生恨。摄政王多铎之所以对袁门从不姑息,是因为这袁门的宗旨便是反清复明,又况且这袁门少主又是袁督师之后,你说他能不恨之骨髓,所以从来都是格杀毋论,在他看来这样可以以敬效尤,震摄天下乱党!只是他还是小瞧天下的仁人义士,因为他们又岂是畏刀避剑,贪生怕死之辈!所以在满清统制天下三百年间,反清复明之事从末断绝,可说前仆后继,循循不绝于世,直至后来国父中山先生推翻满清统制,率群僚去明孝陵祭拜,以告上苍,我汉人虽也懦弱,终也复国! 这众满洲少年之中偏有和这阿楚珲情相交好伙伴叫做杰书的,见到袁承天教导他们武功,心下甚是不甘,而且不满皇上让一个汉人少年来教他们,气势上明显是压过他们的,所以便心思如何作梗,绐他好看。他转眼间见自己身旁的巴尔图也正自立桩拿马步,心想:咱们三个是异于旁人,情交莫逆的好伙伴,决然让这个汉人少年枉自尊大,给他点颜色看看,也让他知道咱们也不是好相与的。他打定主意,向这巴尔图悄悄地使个眼色,又自看向皇上,以免被皇上察觉,那样便要受其训斥,更甚者受鞭笞也未可知,因为他知道皇帝一向视使奸耍诈之人为可恶之极,必要以严厉手段惩处,尤以宫中侍卫、执事太监、宫女更不可以心生二志,为人不忠,便是罪大极矣!所以他也不敢公然使手段,只有暗中作梗。 巴尔图自然会意,因为他心中也对这汉人少年有莫大偏见,所以两个人心意不谋而合,都想着给这个袁承天下马威,也让他见识见识满武士的勇敢。袁承天见二人这意思看在眼中,只不说破,心想看你们能使出什么花招。 袁承天过了片刻,让他们人人收回招式,便自讲解出招拆招之要领,而且让他们两个人示范给余下少年观看,只是这两个一时领悟不得要领,所以出招拆招似是而非,差强人意。袁承天摇摇头心想:这怎么能成,毫无攻敌自变的能力,看来只有自己亲自演试给他们看,才可以起到举一反三,否则只怕无功。嘉庆见他们这情形,也是心中叹息:他们这样子怎么可以对付的了那摄政王?其实这倒不是巴尔图和那杰书故意为之,实在是武功未逮,终是不成。阿楚珲见状心中自是恼怒,可是也是无法,且有看这袁承天意欲何为? 袁承天见他们两个如此不济,心中感叹他们满洲八旗子弟没落到此等地步,假若战事一起,只怕败多胜少。嘉庆此时脸有不豫之色,看来心中也是着恼,心想:朕对你们不薄,本想着你们可以尽忠为国,谁想武功如此不济,真是让朕失望之极!看看哪里还有我满洲八旗弟子昔日雄风? 袁承天心想:便是你们这样的武功也妄想诛杀摄政王只怕无异于送死,看来只有严厉训练,否则只怕难有成效。他看了这巴尔图和杰书两个人,心想今日只有让他们两个以身试法,否则人人懈怠,武功不成,皇帝又生恼怒了。 巴尔图和杰书二人见袁承天眼光之中有着异样,便知不好,可是此时人家皇帝的旨意,所以他们只有听命于人,虽然心中便是不服,可是却是无法。袁承天心意已决,让他们两个自行练习格斗不得小于二个时辰,余下众人与他一同操练拳法。便在此时宫中执事太监匆匆而入,在皇帝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嘉庆皇帝便匆匆而去,似乎宫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否则他也不至于神色慌张而去。袁承天一意教这些满洲少年武功,所以并未注意到这嘉庆皇帝。这时阿楚珲见皇帝离去,再无约束,心想:你区区一个汉人少年便自以为是,想管束我们,只怕异想天开。他下意识向其这同伴示意,趁袁承天转身之际,一拥而上,想要合力制服于他,也让他知道知道满洲武士也不是易与的。 众人一拥而上,拳脚相加向着袁承天招呼。袁承天见他们胆敢造次,心想如果不给你们点厉害,你们也不知马王爷有三只眼!你们一向以来便心底里蔑视汉人,以为懦弱可欺,今日便让你们知道天下不尽都是懦弱之人,须知汉人不懦弱! 这众人之中以阿楚珲出拳最重,因为他心中恨着这位汉人少年,本来他在善扑营是为统领,可是袁承天的到来他们反而居于人下,更可气者这少年竟是汉人,是他们满洲人一向所蔑视的,他心中怎能不气愤?可是有皇帝在场,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于造次,但次皇帝一经离开,那么他们便心无所忌,心想没有皇帝在场,我们还怕着何来?所以便群起攻之,欲将袁承天打败,以长他们满洲人的勇气。袁承天实在未料到这阿楚珲竟出此阴招,只是来者何惧?他心中这样想,见他们拳脚袭来,于这间不容发,祸不旋踵之间跃身而起,左右手起落之间,已是施展出“乾坤一指”中的“天地玄黄”和“又见轩辕”,将他们这干人击退,因为须知这“乾坤一指”非同小可,指锋蕴有凌厉之劲气,伤人心肺,只是袁承天不愿多伤人命,所以手下往往留情,否则今日便多伤人命。 阿楚珲因为首冲在先,不免为袁承天指锋波及,右臂便不能抬起,软嗒嗒重下,左臂虽可使动,然而出拳却不灵便,只有闪过一旁,心想:如果这袁承天欺身而前,那么自己这左臂也是不保,心下不免怯怯然!阿尔图和杰书因为紧随其后,也是被波及,一个个扑通倒地,一时真气逆行,不得行动,眼见袁承天到了眼前,目中惊骇,因为在他们眼中败者只有死!可是袁承天忽然一笑。这两人见状心中不禁更是跳了一下,心想:这是杀人的前奏?袁承天却不过为己甚,坦然道:“你们都是满洲人中的好武士,胜败不足论!”他身后是那些满洲少年,人人却止步不前,谁也不敢于发难,皆为其气势所迫。他们心想:原来汉人之中也有英雄! 袁承天见他们如此,淡然一笑道:“今日之事全当未有发生,皇上问起只说习武之时意外跌伤。”他说完转头而出。其实众人心中也着实害怕这袁承天向皇上说起,那样一来难免人人受责,而现在这袁承天却不以追究,众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地,任谁都未想到这汉人少年有此胸襟,但怪他可以胜任袁门少主! 袁承天回到自己的侍卫营,但觉心中愁绪万千,辗转难眠,便自出了禁城——因为他有皇帝当初所赐的御牌,可以出入禁城,不受节制,这是嘉庆皇帝对他的信任,换作旁人岂能有此殊荣?可见嘉庆皇帝于他有知遇之恩,两个人都有英雄惺惺相惜之态,——因为天下英雄不常有! 京都御街,十里繁华,自然为天下首善之地,人物风流,景物出尘,处处透着高于别处,所以也便是天下人向往之地!袁承天正走之间,忽见空中有白鸽盘旋,似乎在寻找目标。忽然发现了袁承天便冲了下来,然后平和地落在他肩头。袁承天见是本门的传书信鸽。鸽子腿上绑了一个小小竹筒,内有字纸——不问可知便是本派之中的机密之事。 他来到僻静之外,取下竹筒,然后放飞信鸽。他打开这字纸却见上写:少主在上,属下近来侦得消息摄政王欲在上元节犯上篡乱,欲谋不轨!属下以为可以趁乱诛杀皇帝,以期反清复明,恢复汉人衣冠!敬请少主钦允!袁承天心中震惊不已,不想这摄政王会急急于谋逆,只是这消息又不可以告知皇帝,否则以他之性格,未始不会先行发难,那么局面便不可控,若然摄政王占了上锋,那么下一个便是袁门,因为他知道这些年来他倒行逆行,杀戮天下仁人义士,尤其是袁门弟子,所以可以说是势不两立。他自然不会让袁门立于江湖,危及朝廷;再者袁门少主袁承天和皇帝可是有情交莫逆,他公然夺位,袁承天也不会坐视不管,所以于公于私他都要诛杀袁门弟子,否则只怕寝食难安! 袁承天心绪更乱,心中两个念头一上一下来回交战,一个念头是要告知皇帝摄政王要行谋逆,须加小心在意;而另一个念头却是不可以告知他,因为那样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因为皇上于仓卒之间难以从容应对,不免刚愎自用,那样以来只怕会祸及城中无辜百姓,只有暂时隐瞒,再想他法。他边走边想,不觉抬头忽见又到禁城。因为守卫的人都识得他,自然不需他出示腰牌,便放他入内。 在侍卫营中,袁承天也是孤枕难眠,到了中夜,又自披衣而起,来到院中,抬头只见苍穹之中那紫微星座黯然,周遭有星挟制,仿佛已在危难之中,不似往日之时光芒四射,再冲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