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前夜》
1. 第 1 章
七月烈日流火,营城市中心一处工地上,建筑工人赤着黝黑的上身,两人一组,喊着“一二一”的口令,搬运陷入肩膀钢筋,对近在咫尺的打桩机巨大的轰鸣形成免疫。
一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站在工地门口,用对讲机指着马路对面的建筑,与门卫交涉,酷热难掩心头浮躁,双方激烈的言语冲突,被“轰隆隆”的巨响吞噬。
烟尘弥漫在城市上空,为这座沉寂长达七年的城市重唤活力,落下的靡靡阴霾,好似今日倪湘的心情,阴郁、焦躁,恨不得尽快台里布置完成任务,早点离开。
国际展览中心广播员接上级指示,调高循环广播音量:“旌旗飘飘,五星飞扬,第七界达克利国际新能源峰会在我市召开,欢迎各级政府领导、国内外新能源领域专家学者、相关产业链机构单位莅临,青山碧水,家园永固,共建绿色地球村。”
告别《汽车之窗》杂志主编刘浩存,倪湘带谢家颖来到固新轮胎展位,往毗邻的天擎时代展位暗瞥,目光焦虑,在黑色职业西服腿侧,暗暗蹭掉掌心汗液,收回的视线泛起倦意,勾起僵硬的唇角,向一位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迎去。
“郑总您好,好久不见。”
郑旭熟稔地抬下手臂,与身旁两位白皮佬招呼致歉,向倪湘迎去,半途拍一位工作人员的肩,戳向后面的白皮佬,年轻小伙机灵地接替领导工作,继续向国外客商讲解产品。
站到倪湘身前,郑旭色眯眯目光却落在身旁的谢嘉颖:“倪主播,好久没在电视上看到你,敢问现在哪里高就?”
倪湘如复读机般回答,侧身向对方介绍:“郑总说笑,我被调到交通广播电台,目前负责《欢乐早高峰》栏目,这位是《财经子午线》的现任主持人谢嘉颖,您应该在电视上见过,今后由她负责与您对接。”
这套说辞,倪湘在上午短短的两个小时里,说了不下三十遍。
两个月前,她因直播事故,被下放到交通电台,成为一名电台播音主持,收入砍半,今年还清债务的计划落空。
每天早上,不是播报某某路段拥堵、限行、道路封闭、发生车祸,就是介绍汽车养护知识,又或是推荐某家新开张的饭店,机械重复的工作,造成巨大心理落差。
谢嘉颖捅她手肘,顶开碍事的背景板,亮起莺啭燕啼的嗓音,握住郑旭伸出的手,大拇指不轻不重地按了按:“久仰郑总大名,今后还要仰仗贵司公关部多关照拂,您可以叫我小谢。”
“好说,好说。”郑旭双手握住谢嘉颖的手,婆娑几下,转头对工作人员操一嗓子,“小田,拿张我的名片来。”
谢嘉颖单手操作手机,快速划拉几下,“要不加个微信,方便联系,我扫您。”
郑旭仍握着她,左手从裤兜里倒腾,磨磨唧唧地掏出手机,加好友。两人商务式寒暄几句,似乎全然忘记身旁的牵线人。
不在其位,如隐形眼镜,说抛就抛。连一个三线轮胎厂商,如今都懒得正眼瞧她。
视线仔细扫过天擎时代展位的每一个人,电子沙盘前簇拥着各种肤色的人群,听解说员用英语介绍公司最新研发的新能源汽车固态电池。
倪湘双手抱臂,暗自庆幸。还好,他不在。
见她恍神,谢嘉颖在她腰上掐一把,偏头努嘴:“走,最后一家,天擎时代。”
倪湘在腰上揉几下,厌恶的情绪萦绕在脑海,两个月前,她还是个小助理,仗着与夏台长见不得人的勾当,顶替自己的位置,一跃成为《财经子午线》的主持人。
能耐没多大,小心思密如雨,在夏烽火那边吹枕边风,让倪湘把这两年的人脉资源交出来,榨干她的剩余价值。
营城是二线城市,近年来受自媒体影响,小地方电视台日子不好过。政府成立营广集团,把电视台与广播电台合并,美其名曰资源整合,实际上是把广播电台当成垃圾桶,把台里碍眼的人,往电台里丢。
毕竟,在体制内让人卷铺盖,不是件容易的事。
经过仔细确认,他不在展位,倪湘心里仍然有顾虑,害怕与他不期而遇,背过身去:“我不认识天擎的人,所有我认识的新能源汽车人脉,都帮你牵过线,后面看你自己。”
意思在说,今后桥归桥,路归路,没事别来烦我。
谢嘉颖今日是冲天擎时代来的,那些小鱼小虾,不过是开胃菜。
她今天必须见到路明昱,洽谈《财经子午线》冠名续约的事,对方公关部上周向台里发来不再续约告知书。
“开什么玩笑,你不认识天擎高管,就你们那破栏目,能拉到冠名?我听别人说,那笔冠名佣金记在你头上。怎么,拿了钱想过河拆桥?”
电视台和电台以冠名、赞助、广告为主营收入,两个月前天擎时代以一年五百万的价格冠名《欢乐早高峰》,轰动整个交通广播电台,史上最大一笔冠名费,够台里这波人混吃混喝半年。
谢嘉颖挺直身子,双手叉腰,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辛苦两年积攒下的人脉,一夕之间为他人做嫁衣,前途尽毁,被一个新人打压欺凌。倪湘仰头直视,愤怒的情绪凝聚成一声闷雷。
“说不是就不是,你可以自己去问我们邱台。”
谢嘉颖道听途说,没有掌握实质性证据,不死心,拽她往人堆里钻。
巨大的LED屏播放固态电池系统架构,由一个个零部件如同乐高积木,层层堆叠,逐渐演绎成固态电池的完整模型。
两个白皮佬站在巨幕前,神色凝重。
一人背负双手,握紧拳头,指甲陷入□□,半张着嘴,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另一人拿着手机打电话,不停地对电话那头质问,每隔十几秒,就要问候对方一下。
相反,旁边的几位中国人笑意盎然,对宣传片里的一串数字,饶有兴致地点评。
“天擎能研发出新型固态电池,还把成本压的这么低,国产高端新能源汽车的时代来了。”
“路总的确年轻有为,只用两年时间,把中国新能源电池,带到新高度,我觉得可以投,前景广阔,三年回报率至少二十倍。”
“一年前耀华资本领投,听圈里说,最近很多投资人都吃闭门羹,天擎对外宣布,暂无融资计划。”
“来都来了,碰碰运气,你看,路总这不来了嘛!”
路明昱行色匆匆,看似有些疲惫,电流般的血丝在浮肿的眼眶里穿梭,被两位投资人拦下。
倪湘心底紧紧一抽,别过脸,高跟鞋旋出一个美妙的圈圈,想要开溜。
他昨天不是还在布鲁日吗?峰会嘉宾名单里没他,早知他今日会出现,就算辞职,倪湘也不愿来。
彼此默契地互不打扰七年,继续下去,不好吗?
谢嘉颖目光划过用回形针别着刘存浩名片的最新一期《汽车之窗》,封面是路明昱站在齐山上,昂起头,张开双臂,黑色西服衣摆随风荡漾,配文是“你好,我回来了”。
不愧是国内最专业的汽车杂志,照片拍得应景,齐山在营城西郊,路明昱是营城人,阔别家乡多年,回来落户建厂。
这句话是对家乡人民说的,也是在对全国人民说,意境深远。既有荣归故里,回馈家乡的含义,同时又向世界传递来自东方的声音,他,路明昱,带领五千多名天擎员工,打破西方百年桎梏,弯道超车,为中国的新能源汽车行业,补上最后一块璀璨的拼图,让中国科技重登世界之巅。
路明昱是新能源领域的红人,新闻报道铺天盖地,谢嘉颖白痴到需要看杂志对脸,才能确定眼前人是本尊,抓起倪湘衣袖往前冲。
她具有死不要脸往上贴的优秀品质,能从小助理,摇身一变,成为经济频道收视率最高的栏目主持人,全仰赖它。
四目相触,七年前在他微信聊天框里留下的六个字,通过层层叠叠的杂绪,犹如复杂的固态电池线路板,化作语音在耳边回想。
“分手,此生不见。”
“路总您好,我是营城电视台经济频道《经济子午线》的主持人谢嘉颖,感谢您在营城建立超级工厂,回馈家乡,帮助就业。路总赤子之心,是我们营城的骄傲。续约我们栏目冠名,将会听到五百万营城人民对您感激的心声,麻烦您再考虑一下。”
谢嘉颖言简意赅,上来就给对方戴高帽子,从道德层面强行绑架。
黑眸里旋出晦涩不明的黯淡,右眼微眯,唇角勾起一如从前的邪魅痞笑,攒出一颗小星星:“五百万人太多,我怕耳朵受不了,一个都嫌麻烦。”
面对刚才两位投资人,路明昱只用“暂无意向”四个字轻松打发。
可在谢嘉颖面前,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将近五分钟,目光只在两人相遇的那一瞬相互碰撞,之后再没看过她一眼。
近在咫尺,却视而不见。
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倪湘说不上来。
哆嗦的手臂,无意间轻触身旁同事的手背。谢嘉颖泛出疑惑:“倪湘,你们认识?”
“不认识!”
两人依旧心有灵犀,齐声回答。
路明昱慵懒地支在讲解台侧沿,交叉双腿,摆出那副熟悉的放荡不羁,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栏目冠名续约的事,没说答应,也没把话说死。
展厅高音广播响起:“各位来宾,达克利国际新能源峰会暨畅想未来科技先行专题会议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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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持有预约入场券的嘉宾,移步西二区会议厅,峰会将于十分钟后进行。”
路明昱借故离开,大踏步越过她的身侧,漠然的神色里看不出半点情绪。
续约的事,尚有挽回余地,谢嘉颖果断抛下倪湘,离开展览中心,回台里向领导汇报。除此之外,手头还有一件更麻烦的事亟需解决。
林莫莫一身白色吊带裙,手跨爱马仕鸵鸟包,踏着八厘米镶钻高跟鞋疾步走来:“湘湘姐,峰会要开始了,你说好要带我去见世面,说话可要算数。”
林莫莫是《欢乐早高峰》的实习责编,一个月前空降,每天穿一身大牌,价值堪比播音室里那套上了年纪的设备。
不知哪位领导塞过来的关系户,嘴甜,态度好,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经常脑子抽风,请全台人吃早饭、喝下午茶。
峰会流程背景板上没有路明昱的名字。倪湘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拖着疲惫的双腿,一瘸一拐迈入西二区会议厅。
走了不少路,脚后跟磨破皮,坐下休息会也挺好。
峰会持续一个多小时,临近结束,跳出彩蛋,路明昱登上讲台发言,为夏日里瞌睡虫上脑的摄影师打上鸡血,相机的喀嚓声,毫不吝啬地献给这位迟来的主角。
媒体区被打得措手不及,前线记者一顿手忙脚乱,联系责编临时撰稿,或调整既定版面,或紧急插播。
两年前倪湘初入电视台,是一名实习记者,也和他们一样,一顿操作猛如虎,绩效区区二百五。
棱骨分明,阔肩撑起黑色西服,线条流畅,天生的衣架子,手肘懒散地搁在讲台上,语调三分忽悠,三分激昂,三分调侃,一分真诚,聚光灯下的他,还是那么地光芒万丈。
每年学校开学典礼上的发言,他总是最耀眼的那个,迷倒台下一片女生。
“固态电池相比业态电池,优势显而易见,但我要说的是,它能够有效提升汽车驾驶安全性,在任何时候,人的生命,高于一切。”
路明昱的结束语,为现场带来热烈的掌声。
“感谢路总为我们分享天擎时代在研发过程中的曲折艰辛,本次达克利国际新能源峰会暨畅想未来科技先行专题峰会圆满结束。青山碧水,家园永固,共建绿色地球村。请各位嘉宾有序离席。”
被主持人的话音打断思绪,倪湘跟着人群沿着走廊向前排挪,走向靠近主讲台的侧门,两人距离倏然拉进。
拐个弯,随人流向侧门涌。路明昱转身走向后台。两人距离相隔十来步,却已成为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
或许这就是和他的距离,有一道无形的沟壑,这么多年始终跨不过,唯一一次跨过,一脚踩偏,掉进阴沟,让她痛苦整整七年。
时至今日,伤口尚未全部愈合。
骤然间,黑暗迷蒙双眼,人潮激流涌动,脚背被人踩,掉了一只鞋的脚无处安放,不知谁在背后推搡,身子前倾,本能地伸手去抓,好似汪洋里的落水者,渴望近旁出现一块浮木。
危急关头,倪湘双臂胡乱地在虚空里抓,肾上腺素跳过大脑过滤,从胸腔里迸出久违的呼唤:“痞狗!”
她从小怕黑,儿时住在西郊齐山别墅,电闪雷鸣尤为可怖。每逢雷雨交加之夜,倪湘都这样大吼大叫,路明昱则会在三楼阳台上搭起一把绳梯,像勇敢的探险家,从隔着五米的阳台爬进她的房间。
那时倪湘只有6岁,路明昱也不过10岁。两人是邻居。
躲进厚实的胸膛,耳朵被双手盖住,胆小的倪湘便不再害怕。
嘶喊被惊呼声淹没,没有掀起点滴涟漪,消弭于惊恐的嘈杂声里。
黑暗中,一只大掌钳住手腕,被优雅地抡了个圈,一轮臂弯牢牢托住背脊,沉香袭脑,往昔的记忆一一浮现,现实与虚幻交叠,倪湘意识不清醒地唤了声:“痞狗,别丢下我。”
揪住衬衫,指节感受到一股急如骤雨的跃动。
仿徨之际,一道熟悉的低磁带有调侃的语调,隐隐落入耳畔:“你好,我回来了。”
她分不清是联想到《汽车之窗》杂志封面的那句话,还是路明昱真的在唤她。
身处黑暗,窒息的她,头脑不清醒。
暖黄色的光轮刺得睁不开眼,明暗交替,倪湘感到不适,眯开眼缝,头上像顶了个浴霸,周围的惊呼声戛然,一只只颜色各异的手机壳,如雨后彩虹,出现在眼眸里,不时划过几道寒光。
她下意识地偏过头,伸手遮挡,视线里出现一只坚挺的鼻子,擤出炙热的气息。
不用想也知道,她被路明昱抱在怀里,用的还是一个标准的探戈姿势。
这痞狗,就爱耍酷,从小到大,都这副德性。
2. 第 2 章
如果不是那次冲动行事,把对路明昱的爱慕,继续隐藏下去,或许他们现在还是青梅竹马,再不济,也能当普通朋友。
倪远齐为她举办盛大的18岁生日成人礼,祝蓉允许她喝人生中的第一杯酒,客厅的水晶灯转出一百个小太阳,烘烤酡红的脸颊,被父母细心呵护,不谙世事的小心脏在火堆里上蹿下跳。
跃上路明昱的后背,说要带她开飞机。
自从路家搬到倪湘隔壁,祝蓉与贺岚风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曾戏言等孩子大了,让倪湘嫁给路明昱,两家住得近,成家不分家,故而只当两人玩闹,没太在意。
酒精冲上脑门,倪湘意识半清醒,借酒壮胆,趴在路明昱的肩头,把压抑在心底十多年的秘密,吐进他的耳廓。
路明昱吊儿郎当,在感情问题上,纠结很多年,他怕表露心迹遭拒,连朋友都做不成,这些年始终小心翼翼。
那晚,路明昱按照约定,深夜潜入倪湘卧室,凌晨四点趁着夜色,衣衫凌乱地悄然离开。
自此两人关系彻底转变。
世事无常,倪湘只做了路明昱一天的女友,便快刀斩乱麻,主动提出分手。
她亲手葬送自己的爱情。
“分手,此生……”
“倪湘,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范长江吐出一团焦虑烟雾,把烟蒂在烟灰缸里使劲捻,关节用力敲击长桌。
倪湘顺着思绪,神经质地喊:“不见!”
一屋子人的目光莫名看向她。
范长江当即窝火,拍桌子,用万宝龙钢笔指向倪湘,声线抬高八度,两粒枸杞蹦出保温杯,落在一摊水渍里。
“你这是什么态度?给你脸了是不是?”
林莫莫在桌下拉倪湘衣摆,把她从往事里思绪里拽回。
倪湘清清嗓子,勾起做主持人时练出的迷之假笑:“范主任,我的意思是,路总这样的人,日理万机,哪会待见我这个小人物,再说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派我去,不是给人家心窝里捅刀子嘛!”
她隐约记得,范长江让她跟谢嘉颖一起去找路明昱,谈《财经子午线》冠名续约的事。被范长江大嗓门一咋呼,清醒过来。
范长江粗短的浓眉抖了抖,斜眼乜她,轻蔑地哼一声:“昨天都扑进人家路总怀里,上百号记者给你俩作证,现在你跟我说不认识!谁信?”
林莫莫打开手机微博,从热搜榜里下载一张昨晚两人抱在一块儿的照片,给他俩头顶PS一颗小红星,把照片发到《欢乐早高峰》工作群里。
“范主任,你别说,他俩还挺登对,像不像现偶剧照?”
照片拍摄角度极佳,倪湘后仰身子,被路明昱单臂揽入怀,揪住白色衬衫胸口,一条没穿鞋子的腿荡在臂弯。路明昱俯下身子,与她深情对望。
两人几乎面贴着面。
倪湘生来是一副美人胚子,从小在锦衣玉食的家庭环境里熏陶,样貌出众,气质不凡。在学校是校花,在电视台是台花。
这张脸给她带来无数男生的垂涎,同时也饱受女生的妒忌和排挤。
邱德海瞥群里的照片,倒扣手机,放在桌上,语气温和:“胡闹。小林老师,请注意场合,现在是讨论严肃话题。”
林莫莫是上头塞过来的人,说是尊财神爷,让他好生供着。
年轻人本性不坏,调皮了点,邱德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
林莫莫朝范长江扮个鬼脸,吐舌头,把图片撤回:“得令,邱台。”
“今天天气热,气压有点太高,看你们有点喘不过气,我就是调节下气氛。”
林莫莫根本不把体制内那一套当回事,我行我素,看热闹不嫌事大。
范长江算是台里老员工,花十年功夫,坐上《欢乐早高峰》栏目组主任,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在领导面前放肆,不挨训的,必是关系户,语气缓和下来。
“小林老师说得对,我看他俩也挺登对,一回生二回熟,倪湘,你正好趁澄清误会的机会,跟谢老师一起去拜访路总。”
自己当初做的决定,后悔也好,痛苦也罢,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时间能抚平伤痛,上个月她已经跨出第一步,听祝蓉的劝,交新男朋友,再与路明昱纠葛,道德那道坎,她迈不过。
有些决定一旦做出,再也回不去。
沉默至今的方晋北蓦然启口,会议期间,从倪湘恍惚的表情来看,可能不好意思。大庭广众,被一个陌生男人搂在怀里,还面对乌泱泱的摄影机镜头,女生脸皮薄,再去找路明昱,必会尴尬。
“我以前也在财经频道,手里多少有点人脉,看看能不能通过关系,约到路总。”
这差事吃力不讨好,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倪湘向他使个眼色。电视台甩过来的锅,丢回去就好。
两人曾是《财经子午线》的主持人搭档,现在又是《欢乐早高峰》的播音搭档,高低培养出点默契。
邱德海目光在紧挨着的倪湘与方晋北两人间徘徊许久,靠在木质椅背上,点了点头。
“就这样,晋北你去,对路总客气点,看看能不能拜托他出面澄清,新闻里怎么说来着?”
“电台主播生扑霸裁。”
林莫莫把手机在邱德海面前抖抖,微博热搜第一,热度不减,五小时过去,还霸着榜。
“别瞎起哄!”倪湘摁下她的臂膀,往她脑门上轻轻一敲。
林莫莫乖乖收起手机,低头鼓起腮,撅撅小嘴。
也只有倪湘,能把林莫莫这匹脱缰的野马训得服服帖帖。
在《欢乐早高峰》栏目组,范长江是老大,正缺个背锅侠,眼下时机刚刚好。
“邱台,出这样的事,我必须在各位面前检讨,是我领导无方,倪湘品行不端,没能及早发现,是我的问题,我会通知人事,让她尽早办离职手续。”
工作上的纰漏,不伤筋动骨,都好说。一旦出现生活作风问题,必须严惩。她是惯犯,能当着观众,把“财经子午线”念成“财经前列腺”,可见满脑子龌龊思想,这回勾搭路明昱,显然有意为之,说是意外,范长江一百个不信。
“整天怕被你抢位置,先下手为强,太过分了,我看这人有被害妄想症,什么品行不端,明显是单方面道德审判,你可以告他诽谤。”林莫莫拍拍胸脯,说得不轻不重,看起来是私下对倪湘说悄悄话,恰好能让整间会议室的人听见。
范长江握紧用了五年的万宝龙水笔,卸下几分力道,替代笔芯质量差,天气热,搞不好会溢出来,为一个倪湘,把充门面的道具报废不值当。
“小林老师,现在正在开会,请保持严肃安静。”
倪湘欲辩解:“那是意外,之前我已经解……”
邱德海摘下老花眼镜,摆摆双手,示意都冷静下来。
“行了,都别说了,事情我了解过,是对面工地把国际会展中心的电缆挖断,导致突发断电,主办方第一时间启动应急电源,疏散观众,没有造成人员踩踏事故。”
“范主任,你觉得一个人能在漆黑的环境里,从人群里迅速辨识对方位置,小林老师,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生扑。”
“对,生扑过去,你觉得可能吗?”
可能。别人不敢保证,路明昱那双瞎了的狗眼,完全能做到。
但凡夜里电闪雷鸣,路明昱总会不顾湿滑危险,偷偷爬进她的卧室,经过数十次的历练,早已了然于心。
倪湘严重怀疑,下午在会议厅,他故意这么做,气她当初不告而别。
这家伙心眼小得很,睚眦必报。
“不过话说回来,此次风波对我们电台,确实造成比较恶劣的社会影响。”邱德海对倪湘使眼色,左手在身前压了压,“无心之过,不能出了事把责任全部往小倪身上推,这样不公平。离职不至于,但书面警告还是有必要,否则没法给公众一个交代。”
倪湘编制挂在电视台,因为直播事故,记上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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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配到交通电台,再吃张书面警告,说不定《欢乐早高峰》的主播位置不保,搞不好要在资料室整理文件一辈子,这不是她想要的。
散会后,倪湘在楼道里追上邱德海:“邱台,能不能有其他处理方式,扣我绩效也行,或者我把那笔冠名佣金交出来。”
还有五十万债务,那笔不属于她劳动所得的四十万佣金,倪湘分毫未动,静静地躺在银行账户上。
《欢乐早高峰》的受众人群是司机,上级杜绝引导舆论,年初出台文件,明令禁止车企赞助。极行汽车是全国Top3的车企,总部在营城,此前冠名栏目十余年,突然被叫停,把电台整得没方向。
台里尝试联系多家本地企业,冠名费用始终谈不拢,差一大截。
两个月前,天擎时代总裁办主动联系邱德海,主动提出冠名,开出的价码高出台里预期100万,前提是把佣金算在倪湘头上,说她是个有潜力的主持人,万一有一天,倪湘重返电视台财经频道,承这个人情,好帮公司做做宣传,就当是提前打点。
“事情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邱德海在楼道里探头张望,压低嗓音,“小倪,我知道你能力出众,来我们电台是屈才,不过我也有压力。”
懂了,造成社会影响,要有人做替罪羊,她就是那只被送去屠宰场,等待宰杀的羔羊。
这两年在电视台,倪湘多少琢磨出点门道。
干煸鲈鱼:【下班了没?在你公司楼下,我家湘湘受委屈了,不怕不怕,你的专属司机兼私人医生小贝贝来接你回家。】
微信收到米小贝的消息。
湘辣蟹:【三分钟。】
回办公室,拎起一双黑色高跟鞋,其中一只断了根,倪湘扶楼梯一颠一颠下楼。
电台在电视台对面的六层老楼里,没安电梯,楼道的墙壁斑斑驳驳,卷着墙皮。
一处幽静的老旧小区,路明昱站在健身区,透过昏暗的灯光,注视不远处的一幢五层建筑,黑眸深不可测。
电话响起,是助理裴锐。
“路总,刚极行的刘总打电话过来,说攒了个局,问你明晚有没有空。”
“还有谁?”
极行汽车是天擎时代的客户,旗下所有新能源汽车,用的都是擎天柱系列锂电池,路明昱懒散应答,目光仍牢牢锁定建筑物。
“《财经子午线》主持人谢嘉颖,还有个叫方晋北的,以前也是这档栏目主持人,据说最近被调到交通电台。”裴锐尽到一个优秀助理的职责,为上司理清头绪,“我估计他们找刘总搭桥,谈冠名续约的事,要不我帮你回了?”
“路总,您还在吗?”
电话那头长时间不吱声,裴锐又问一句。
“通知交通电台,把倪小姐也叫过来,她损我名誉,我要她当面跟我道歉,否则冠名续约的事免谈。”
两名女生相互搀扶,跃入路明昱的视线。他临时改变主意。
明明是他主动抱倪小姐,惹出绯闻,怎么还要人家道歉。
裴锐心底泛疑,但不该问的话,他绝对不会问。装聋作哑,才是一名合格的助理本质工作。
“好的,我这就去联系电台。还有,董事长打您电话不接,打到我这来,让你这周末回家吃饭。”
“知道了。”
路明昱挂断电话猛戏一口烟,烟头烧到滤嘴,嘴里一股烧焦的海绵味,抢地轻咳几声,把地上十几个烟头踢进栅格窨井里,重拾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
米小贝架着倪湘,踉踉跄跄踏上台阶,拉开生锈的绿色铁门,吱哑一声,消失在夜幕。
五分钟后,四楼灯光亮起。
路明昱低头望向手里的橙色礼品袋和一盒创可贴,摇头嗤笑:“她们还和以前一样要好。”
喂了一晚上蚊子,路明昱挠几下脖颈,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离去,去对面小区取车。
一辆墨绿色的帕加尼,炸响幽静的街道,似咆哮,似宣泄。
3. 第 3 章
五十八层的螺旋圆柱通天大楼,摩登前卫,俯瞰半座营城。
谢嘉颖朱唇艳彩,特意烫个法式波浪卷,一身白色修身吊带衫,朦胧地透出内里黑色,包臀热裤只及大腿根,把猫眼墨镜褪到鼻尖,向马路对面勾手指。
邱德海从对面电台六层老楼走出,朝她挥手,再三叮嘱倪湘,道歉要放低姿态,充分说明当时情况混乱,是无心之举,争取得到对方谅解,倘若能顺利帮《财经子午线》栏目续约冠名,在集团老总面前,他说话能有底气,会尽力斡旋,大事化小,说服高层不予追究。
倪湘一路走,一路点头,像小鸡啄米。
今早《欢乐早高峰》下播,邱德海把她叫进办公室,说路明昱同意见面,但提出三点要求:
方晋北非当事人,两件事都与他无关,无需赴约;
倪湘害路明昱惹上绯闻,必须当面道歉;
能否续约冠名,看对方诚意。
谢嘉颖倚在红色保时捷侧门,荡起一截小腿,把墨镜褪到鼻梁,清冷的笑声里满是不屑:“你穿这身见路总?”
倪湘一身白色衬衫,胸前印有营城交通广播电台LOGO,脖子上系条红蓝白三色丝巾,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配黑色一步裙。
这套行头是台里的工作服。
“我代表电台,有问题?”倪湘鄙夷地觑她,“今天是去谈公事,又不是逛夜店,你别蹬鼻子上脸。”
倪湘忍她很久,如今双方同一阵营,荣辱与共,不惧谢嘉颖刁难。
这个时候,再耍手段,就是她脑子拎不清。
“土包子!”
谢嘉颖坐进车里,点开副驾驶车门。倪湘猝不及防,被自动弹开的车门磕了一下。
还没入局,至少在进涩谷Club前,两人还不是盟友。
车内空调温度开得很低,露在短袖衬衫外的胳膊沁入凉意,倪湘把温度调到26度。
谢嘉颖甩开她的手,用纸巾擦拭倪湘按过的按键:“这车很贵,别弄脏。”
一辆911而已,没什么了不起,以前家里车库,随便一辆都能在市中心买套房。倪湘偏过头,望向车外黯淡的星光。
命运的齿轮扯几把转。
她住过大房子,一顿晚餐是工薪族一个月薪水,也在便利店打过工,拿着区区五千元工资,每日辛苦工作十二小时,站得双腿没有知觉,只为早点还请债务。
星移斗转,时移世易,如今物是人非,竟被跳梁小丑欺。
想起昨晚米小贝的劝诫。
“湘湘,现在不比从前,你俩身份悬殊,想想我和卢宇这些年分分合合。当初既然做了选择,就算走进死胡同,也要用脑袋把墙磕破,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千万不要回头,何况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要注意边界感。”
霓虹灯把路边的梧桐树映出五色闪电,House的电锯声随着年轻人进出的大门罅隙里溢出,伴随着阵阵凉意。
倪湘抱臂跺跺脚,涩谷Club的蓝光招牌跃入眼帘。她来过,当时路明昱和卢宇跟几个小混混在这打架,拉着光脚的她,在空旷静寂的马路上撒腿狂奔。
倪湘有心理阴影,不敢入内,往后退两步,背脊抵在梧桐树,一片叶子慢悠悠打着圈儿落在她身旁:“怎么约在这?”
路明昱不过29岁,喝过几年洋墨水,约在夜店谈合作不奇怪,要不然谢嘉颖何苦耗费两小时,整出这身装扮。
“我们是弱势方,没有挑地权,走一步看一步,一会通力合作,争取拿下冠名续约,加油!”
谢嘉颖夸张地抱住她,形同姐妹。
店还是这家店,内饰翻新过,下沉式的圆形热区周围竖立不锈钢栏杆,绑着几串LED灯珠,配合乐队的节奏,变幻出不同的颜色,嗨声震耳,倪湘不由得捂住耳朵,跟随侍应生向包厢走去。
她们早到二十分钟,路明昱还没到,谢嘉颖用酒单遮挡,在手机的计算器里一通瞎按,最后要了两打科罗娜,一个果盘,外加一瓶黑方。
公费宴请,不能超预算,超标财务不给报。
谢嘉颖拿出解酒药,分给倪湘一粒:“你酒量怎么样,等下互帮互助。”
药丸在手心里虚浮半刻,还是被倪湘送入口中:“我不太喝酒。”
痞狗心眼小,爱捉弄人,一会估计够呛。
儿时各种恶作剧的鬼把戏,在倪湘脑中过一遍,思索应对之策。
尖叫声裹挟凉意从门缝里灌进来,跟在路明昱身后的卢宇扶在门把手上,怔了怔,半张着嘴不知说了句什么,被电吉他的咆哮声淹没。
两人穿着套头卫衣,一黑一白,像黑白无常,还是那么有默契,倪湘垂眸,别开卢宇狐疑的目光。
路明昱径直坐在布艺沙发边缘,翘起二郎腿,随手撩起一瓶科罗娜,往大理石桌角勾,巧劲无声,瓶盖瞬间脱落,把冰镇的凉意送入口。
谢嘉颖在点唱机前点歌。卢宇把视线从沙发一头扫到另一头,哼哼鼻子,坐在两人中间。
找她五年,见面居然装不认识,看他能硬气到几时。卢宇打个响指,要了瓶芝华士12年,还点些烤串和关东煮。
谢嘉颖闻声回头,一阵肉疼,这是要大出血的节奏,丢下话筒扭到茶几前,在冰川杯里倒三杯黑方:“路总,这是你朋友?”
卢宇浸润在夜店,日夜颠倒,从她目光锁死在橙色的酒瓶,猜出大概,旋开酒瓶盖,顺手抄起一只空杯,给自己倒了杯酒,在嘴里滚几下,入喉。
“今天有贵客,我的场子,理应我来做东,你们随便点。”
抖抖套头帽,甩给左手边倪湘得意的飞眼。
卢宇是路明昱发小,为兄弟出头,把店面盘下来,像他的作风。
路明昱点烟,长吐一口,靠在沙发上,慵懒地挠挠颈侧,尚未消肿的蚊子胞,话音带着倦意的喑哑:“恒阳大少爷,卢宇。”
恒阳文旅是做酒店度假村产业,在国内多处旅游景点建造度假村,以及经济型连锁酒店。
营城山好水好,西有齐山,东有东阳湖。
齐山药业被收购迁走,天擎超级工厂未落户的这几年里,全靠旅游业支撑。
无意间结交到权贵,谢嘉颖心头暗自雀跃,斟浅浅一杯芝华士,与挂在卢宇嘴边的杯子碰了碰:“我是营城财经频道主持人谢嘉颖,要不改天帮你们恒阳做个专题报道,多宣传宣传?”
卢宇持杯在虚空晃晃,“那先谢过。”
没搞清楚状况,卢宇不露声色,余光往倪湘那头觑。
倪湘捧着自带矿水泉,缩在角落,看着大屏幕发呆。
“小湘,别愣着,来给两位老总敬酒。”
一点交际觉悟都没,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当上主持人的,谢嘉颖向她挥手招呼。
倪湘放下水瓶,慢吞吞走过来,把谢嘉颖递来的芝华士落在茶几上,打开一瓶科罗娜:“路总、卢总,我不太会喝洋酒,能否用啤酒代替。”
拖后腿的猪队友,真不知是来助攻,还是拆台,这么不给老板面子,续约的事多半要黄。
谢嘉颖把倪湘挡在身后,笑盈盈解释:“小姑娘没见过世面,两位老总莫怪,冠名续约的诚意,都在酒里头,我先干,你们随意。”
仰头一咕噜,酒杯见底。
原来是求路明昱谈合作,怪不得打扮得像个捞女,卢宇看出苗头,又要了瓶芝华士12年:“谢嘉颖是吧?”
谢嘉颖殷勤地为卢宇续杯:“对,《财经子午线》主持人,每晚黄金七点档,卢总请指教。”
“不就是节目冠名,多大点事!”卢宇拧开新送来的酒,指节在大理石台面上顿两下,“喝下这瓶,天擎不肯冠名,我们恒阳来,费用照旧,一分不少。”
卢宇是明白人,窥出其中玄机,这档节目是弃子,对路明昱来说已无价值,倪湘的出现,成为转机,事能不能成,得看她的态度。
毕竟相识多年,做个老好人,替她打圆场。
谢嘉颖抽了下肩,不自觉地往后挪后半步。台里应酬,红白黄啤没少喝,可一瓶40度的烈酒下去,先不说扛不扛得住住,起码要找人顶班三天,在背后拉倪湘的手,向她求助。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和谢嘉颖掉在同一个坑里,要埋一起埋,别无选择。
倪湘把两打科罗娜从地上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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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开瓶器打开所有瓶盖,统统摆上茶几:“小宇哥,你看这样可好?她喝半瓶,我把桌上的啤酒全喝了。”
这傻姑娘总算开窍,嘴还挺甜,谢嘉颖迫不及待地抵着瓶口,往喉咙里灌。
台里要的是钱,恒阳集团冠名也是一样。无心插柳,遇到个财神爷,如今路明昱的态度如何,已然不重要。
熟悉的称呼和语调,听得卢宇心里暖暖的,把视线从漠然看手机的路明昱身上移开,自作主张:“好,冲这句‘小宇哥’,这事就这么定。”
倪湘坐在小板凳上,仰着头,不急不徐地喝。路明昱的视线掠过手机屏幕,落在她身上。
七年不见,她还是这么美,美得不可方物。嘴角溢出的灿黄,顺着白皙的脖颈,淌落领口,沿着黑色直挺的发丝,从胸前划过优雅的弧度,在白色衬衫上留下一摊浅淡的水渍。
曾经的青涩无所遁形,生出一息成熟妩媚。
这些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三瓶啤酒下去,居然还没醉。
谢嘉颖邀功心切,喝得急,半瓶洋酒入喉,意识不太清醒,趴在茶几上,耷拉着脑袋,把酒瓶子推来推去,含含糊糊地念叨:“卢总,干杯。”
倪湘拎起第四瓶科罗娜,悬在唇口,被一只大掌夺去,抛在布艺沙发上,匀匀化开,“噗滋噗滋”直冒金黄色气泡,相互碰撞和挤压,如同路明昱此刻的心境,暴躁、矛盾。
被拽住手腕,一路磕磕绊绊,拉出包厢,塞进隔壁一间空包厢。
黑魆魆的包厢里,只有墙角壁灯发出微弱的光,勉强能看到摆设的轮廓。
倪湘怕黑,身子僵挺地靠在墙上,不知所措,臂膀落在两侧,微微抖动。
下颚被遒劲的掌心抵住,往上掰,带着股烟味的唇,贴上来。
倪湘紧闭双眼,合紧牙关,抵御对方无礼的冒犯。
指腹加重几分力气,脸颊被捏得生疼,在喊疼的当口,路明昱趁虚而入,在里面一阵乱搅,顺带把麦芽味一并吮入。
蛮横、无理、霸道。
身侧的手捏紧一步裙的裙摆,揉出两朵褶皱的花朵。
片刻慌乱后,倪湘恢复理智,双掌抵在他胸口,用力推搡,推不动,改道腋下,挠起痒痒。
他怕痒,她记得。
这招果然奏效,路明昱抖动肩膀,往后撤一步。
窒息感退去,倪湘捂住双颊,大口喘气。
幽暗的轮廓里,迸发出一道低醇的声线,夹带讥讽的意味:“看来你还都记得,装失忆好玩吗?”
不待倪湘质问,路明昱挥臂横扫旁边矮柜,酒杯碎了一地,倪湘的心也跟着乒乒乓乓地颤动。
撑起她的两臂,把她往矮柜上放,试图掰开双腿,一步裙紧箍双腿,试了两次没分开,把她往前提了提,身位正好卡进去,将她双手束缚在墙上,落下凌乱得毫无章法的吻。
倪湘无力抵御他的胡搅蛮缠,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弃挣扎,坚决不回应,像条死鱼,任凭他在嘴里翻来覆去。
五分钟后,倪湘重归自由,揉着疼痛的手腕,大声斥责:“路明昱,你脑子有病!”
黑暗里响起痞邪的嗤笑:“昨天下午,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在墙上胡乱摸索,包厢骤然明亮,中央的水晶吊灯,刺得她眼晕。低头整理裙子,一侧脱线,被撕开一条缝。
倪湘跳下矮柜,被路明昱拦腰兜住,用腿扫开地上的玻璃渣子,把她放在一处干净的空地。
她整理丝巾上歪斜的蝴蝶结,捋捋几揪凌乱的耳发,发出警告:“我们已经分手,离我远点。”
短暂的沉默,黑眸黯淡,透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路明昱歪头叉腰,冷笑一声:“你单方面的,我没同意,昨天我跟你说过,我回来了。”
见他步步逼近,倪湘往后退,不料脚底打滑,踩在一摊打翻的红酒上,被他单臂拉回,揽入怀中。
倪湘用力在他背脊上捶打:“我有男朋友。”
“管我屁事。”路明昱不在乎疾风骤雨般的拳头,反而把她拢得更紧。
倪湘熟悉的那个说话做事,无理可循的混蛋,真的回来了。
4. 第 4 章
包厢里平白无故多出个女的,酒红色短发,不规则的溜肩蓬蓬裙剪裁精致,一看便知出自名家设计师之手。
此人嚣张至极,把倪湘没喝完的科罗娜往谢嘉颖头上淋,金黄的液体,沿着波浪卷发,螺旋下滑,白色吊带衫晶莹剔透,里头的黑色肉眼可辨。
谢嘉颖跪在地上,把脸掩埋进黑发,看不出表情,不过想也知道,受此大辱,心里必定不好过。
双腿打着哆嗦,腿侧淌过晶莹的液体,不知是啤酒还是被吓尿。
总之,像只任人等待被宰杀的猪,全无往日尖酸刻薄的气焰,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儿。
能让谢嘉颖老老实实跪着,说明有把柄在对方手里,看她年纪轻轻,倪湘估摸是哪家正房来撕小三,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愣愣地杵在原地,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只管喝酒撸串的卢宇。
卢宇懒散抬眼,往倪湘身上指指,浮起诡谲的笑意。
一步裙被撑破,路明昱脱下白色套头衫,系在她腰间,自己只穿了件浅蓝色T恤,闲步上前:“怎么?有过节?”
女子乜向倪湘腰间,不解气地用高跟鞋尖照谢嘉颖的黑色靶心上戳一记,挎住路明昱胳膊,瘪嘴,声线颤抖,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胸前却是潮起潮落,扬眉向倪湘示威。
“明昱哥哥,你知道的,这个主持人连台词都不会念,害我家股票连续跌停三天,新款车型销量差到快要当废铁卖,她怎么在这,你也是过来教训她的吗?”
她仰头一脸无辜地望着路明昱,下颚抵在肩头,褐色的眸子明亮清澈,没有一丝受委屈的迹象。
倪湘仿佛明白过来,虽已离开电视台,到底有感情,每晚都会守在电视机前,观看《财经子午线》,上周播报一则新能源汽车新闻,谢嘉颖出现口误,念错天启汽车发布的新款新能源汽车的电池,把磷酸铁锂,说成钴酸锂。
钴酸锂稳定性相对较差,现在很少有车企会用。电池迭代技术很快。
此次天启的新款车型,用的是天擎时代比较成熟的磷酸铁锂电池,是两家企业首次达成合作,不明觉厉的股民用脚投票,导致天启汽车股票大跌,连天擎时代母公司,极行汽车也一起背锅。
三家公司,及时发公关函澄清,但股票下跌已成既定事实,于事无补。
她应该是乔德望的女儿,可她怎么会和路明昱搞在一起,莫非她离开的七年间,错过了什么?
倪湘不理会乔馨玥挑衅的目光,别过头坐在先前路明昱坐的位置,她的位置被啤酒浇湿,斑驳一片,透着股带霉味的酒气。
卢宇耸肩摊手,对倪湘耳语:“不管我的事,上个厕所,回来就这样。”
看谢嘉颖醉醺醺,卢宇去隔壁包厢蹲墙角,从圆窗望进去黑咕隆咚,也不知道两人在里头干嘛,便折回来,发现乔馨玥正揪着谢嘉颖头发骂骂咧咧。
谢嘉颖抹一把脸,操着哭腔以求博取路明昱同情,出手相助,拉他裤腿解释:“直播口误是我的错,我们台里也根据天启公关部的要求登报道歉,乔小姐,我回去就和台里申请,给乔老做个人物专访,弥补这次过失。”
那日栏目总编请假,责编校稿,没检查出来,根据台里规定,念错一个字扣50,谢嘉颖被罚200块,责编扣除当月绩效。
后来天启汽车向台里发来律师函,所以那日谢嘉颖收割完倪湘手中资源,着急忙慌地回台里,开会商讨补救措施。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乔馨玥。
若天启汽车对她发起诉讼,要求赔偿误播导致的直接经济损失,那几万辆堆在仓库的车,她这辈子都还不起,还会前程尽毁。
夏烽火不会管她死活。
不说还好,说到这茬,乔馨玥更来气,抡开路明昱胳膊,指着谢嘉颖鼻子骂:“让你们台登报道歉,你们倒好,发在《营城文广内参》,内部刊物,谁看得见,玩文字游戏是吧?我拍死你。”
弯腰脱下右脚高跟鞋,就要往谢嘉颖头上砸。
“够了!”
一道洪亮的嗓音在包厢的环绕立体声里回荡,倪湘手持话筒,大喝一声,阻止乔馨玥胡作非为,再这么搞下去,事情只会越闹越大,对谁都没好处。
倪湘与谢嘉颖一起来的Club,她若有什么闪失,自己也没法回去交代。
红色高跟鞋悬在虚空,乔馨玥回头看她,忽然想起来,拍了下脑袋,奶黄色指甲片戳向倪湘,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我想起来,你是那个前列腺。”
“嘴里念着稿,心里在想男人,这工作态度我佩服,墙我都不服,就服你!”
乔馨玥对她竖起大拇指,拍拍胸脯:“真性情,像我,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倪湘:“……”
这人怎么疯疯癫癫,说话完全没有逻辑。
卢宇在旁拍手大笑,每次想到这个画面,就忍不住。
倪湘甩他一个刀子眼。卢宇立马老实,把酝酿好的台词,硬生生憋回去。这事与他有关,但错不在他。
那日临《财经子午线》直播还有十五分钟,倪湘一连接到两个电话。
先是祝蓉打过来,说她叔叔倪文山前几年开出租车久坐憋尿,去医院检查,查出前列腺炎,周末就不过来看她。
兄弟反目的戏码屡见不鲜,手足情深难得一见。
齐山药业是倪远齐兄弟一手创立,公司陷入危机,倪远齐车祸离世。倪文山本可袖手旁观,可他不顾妻子阻拦,硬把债务抗下,不惜与结发二十年的妻子分道扬镳。
为偿还债务,以及照顾祝蓉母女,一起去海城闯荡,大城市收入高,何况倪湘考入海城戏剧学院,在那边上学。
这些年多亏倪文山照拂,母女俩才挺过来,倪湘对他心怀感激,接到电话,心绪不宁。
她没前列腺,不懂这方面疾病,想下播找米小贝问问具体情况,严不严重。
挂完电话没多久,米小贝打过来,给她说了个笑话。
她是华大医院的泌尿外科医生,就在刚刚,卢宇挂她的号,问他病情支支吾吾,开单子让他做尿检和超声,看了报告,直接笑岔气。
他这种花花公子居然会得前列腺增生,比秦始皇复活还稀奇。
但凡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卢宇私生活混乱,不知哪根筋搭错,出家为僧不近女色,生物钟跟不上他改邪归正的节奏,罢工停摆。
本来倒没什么,米小贝突然话锋急转,说路明昱这些年一个人在德国,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会不会有金发女郎,长期禁欲,对身体新陈代谢不好,说不定会落得和卢宇一样的下场。
导播不停地催,直播间大屏幕已进入倒计时,倪湘匆匆挂断电话,满脑子是路明昱的前列腺,在直播过程中,魂不守舍,念错好几处地方。
电视直播有三十秒缓冲,禁不住她这样挥霍,总策划在一旁跺脚干着急,总编把头发抓成超级赛亚人,还惊动夏烽火,站在窗外板着脸,一言不发。
节目收尾阶段,倪湘鬼使神差地念成:“信息前沿,商机无限,欢迎各位收看今天的财经前列腺,每晚七点,不见不散。”
延迟时间用完,所有观看节目的观众,清晰地听见倪湘的吐字。
路明昱卷起舌头,打了个响,朝倪湘挤挤眼,带有浓厚的嘲讽意味:“前列腺小姐,失敬。”
就知道他会揪着这茬不放,眼下这不是重点,不能再让乔馨玥闹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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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湘从逼仄的茶几缝里拐出,掠过路明昱身旁,在他腰间用力扭一下,男人立马老实听话,闭上狗嘴。
绕到乔馨玥身前,把跟个落汤鸡似的谢嘉颖捞起来,护在身后,倪湘挺直腰板,摆开架势,清冷启口:“乔小姐,直播事故责任在电视台,我无意为同事开脱,凡事都有底线,您身份尊贵,这样欺负一个主持人,未免气量小了些,传出去,也不好听,何必呢?”
这是倪湘这辈子见过第二嚣张的主,第一是路明昱,她知道自己这番话,在对方眼里,什么都不是,但依然要表面态度,不能抛下伙伴,眼睁睁地看她受欺负,什么都不做。
脑袋里想好全盘计划,乔馨玥若撒泼打诨,把鞋子丢过来,大不了一起进局子,一只空啤酒瓶已攥在手里,掖在身后。
她一无所有,光脚不怕穿鞋,对方未必丢得起这个脸。
越是怕,对方越来劲,倪湘深谙此道,准备用曾经对付路明昱的招数,来对方眼前这位傲慢的大小姐。
乔馨玥不傻,从她凌厉的目光里读出点意思,落下高跟鞋,攀住路明昱的肘,重新穿上,端起谢嘉颖喝剩的半瓶芝华士,往倪湘怀里塞,语气不容半点商量:“我钦佩你,但你是你,她是她,非要为你朋友强出头,也不是不行,喝光它,我与她的恩怨一笔勾销,今后不会再找她麻烦。”
谢嘉颖在身后捏她屁股。倪湘心里烦躁,这是吃定自己不会抛下她,都这时候,还在打小算盘,彻底没救。
“你,也不能闲着,把剩下的啤酒全喝了。”
乔馨玥似乎觉得便宜谢嘉颖,再次发号施令,横臂挡开跨步上前的路明昱:“明昱哥哥,这是我们三个女人的事,你别掺和。”
果然是三个女人一台戏。
谢嘉颖好像抓住救命稻草,移到大理石茶几旁,抓起酒瓶子就往喉咙里倒,
只要对方不计较,能安然脱身,做什么她都愿意。
谢嘉颖喝完一瓶,见她还楞在原地怀里揣着酒瓶子,托起瓶底,往她嘴上顶:“倪湘,快喝,别愣着。”
倪湘一闭眼,豁出去,小口地抿,喉咙在灼烧,嗓子直冒烟,这玩意儿虽然也叫酒,跟啤酒完全是两回事。
除刚到海城那段日子,倪湘买了十箱廉价啤酒,把自己锁在房间,借着酒醉,强行逼自己忘却分手的伤痛。后来再没碰过酒,刚才三瓶啤酒下去,已近极限。
感觉脑袋要爆炸,晕乎乎地腿脚发软,视线逐渐涣散,演变成万花筒。
谢嘉颖也好不到哪去,茶几上还剩两瓶啤酒,人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条死泥鳅。
乔馨玥踹她两脚,没反应。
路明昱单手托住身子往后倒的倪湘,以优雅的姿势,半蹲接住倪湘手中脱落的酒瓶:“别在我这撒野,借这次事件炒作,天擎该配合的都配合,你们销量已经起来,股价也在回升,刁难两个小姑娘算什么,有种在你爸面前横,这酒我代她喝。”
路明昱扶着一摊烂泥的倪湘,把酒瓶凑在嘴边喉咙里猛灌,喉结飞速滚动,嘴角溢出的酒,如同泪珠,拍打在倪湘清秀的脸颊,热辣滚烫。
“没劲。”
乔馨玥抓起搁在沙发上的水桶包,头也不回地离开包厢,砰地一下,用力关上门。
包厢里满目疮痍,地上到处是七倒八歪的啤酒瓶,摇头灯把地砖上的酒渍映成五光十色,一副梦幻般的景象。
路明昱落下酒瓶,横抱起倪湘,走出包厢:“我送她回去。”
卢宇拖着一动不动,白色吊带裙几尽透明的谢嘉颖问:“这姑娘怎么办?”
罅隙里透进一股冷气,飘进一句风凉话:“你的场子,你看着办。”
5. 第 5 章
倪湘放学背着书包,像往常那样,在校门口等路明昱,抬头往高中部二楼的教师办公室窗户瞟,一个穿校服的学生,端立在窗前,回头看一眼挂钟,对她比了个八的手势。
倪湘比个OK手势回应,在原地无聊地蹦来蹦去,等他出来。
不知又犯什么错,被班主任罚站,倪湘早已习惯。高二学业紧张,也只有路明昱,不是趴在桌上睡觉,就是用一堆奇怪的零件,整出个激光发射器,发出蓝光,往旁边的小土坡上一阵横扫,还挺亮。
除物理老师,在其他老师眼里,他是个大麻烦。
他具有极强的建构思维,无需外界介入,自学成才,拥有独特且完整的自我提升的内封闭循环体系。
学习成绩优异,就是不爱听课。其实也没什么好听,他初中时就自学完成所有高中课程,融会贯通,每门考试,精准把控在60-62分,只上不下。
突然对面学校走来两男一女三个学生,趁门卫去茶水间倒水的间隙,捂住倪湘的嘴,对她生拉硬拽,往边上拖。
前几日,那几个学生在附近小巷子里勒索倪湘初中同桌,被她发现,喊来路明昱,把他们教训一顿。
今日瞅准她落单,前来打击报复。
倪湘掰开嘴上的手掌,大呼一声:“痞狗!”
路明昱把懒散的目光从小池塘边的□□身上移开,打开窗户,一跃而下,跳到楼前的松树上,借助缓冲,顺势落地,动作一气呵成,冲到校门口,秉持男女平等的原则,对着那几个人一顿输出,暴击三连,揍得对方落荒而逃。
每次遇上危险,只要她喊一声,路明昱总能及时出现在她的身旁。
可昨晚在涩谷Club,他不但没伸出援手,还在看她笑话。
“路明昱,你这个王八蛋!”
倪湘愤怒地大喊,弹起身子,梦境随之消失。
头脑发胀,倪湘捶几下脑壳,指腹插进凌乱的发丝一顿搓揉。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真丝睡衣,内里空荡荡,光脚跑出卧室,在只有五十平米不到的狭小空间内搜寻男人的气息。
屋里暗沉沉,静寂无声,滋啦一声,划开窗帘,阳光刺得叫人睁不开眼。
回忆的思绪几乎把脑袋炸裂,她只记得赌气喝酒,后面再不记得。
怎么回的,谁给她换的衣服,身上酒气消散,似乎还有人帮她擦过身,因为阳台上晾着毛巾和换下洗净的工作服,一步裙因为撑破,被嫌弃地丢在厨房的垃圾桶里。
点开手机,有几条同事发来的消息。
莫要慌:【昨晚十一点打你电话,没人接,估计你喝挂,好好休息,我帮你请过假,晚高峰的同事帮你顶班。】
交通电台有两档相似的节目,《欢乐早高峰》和《嗨皮晚高峰》,台里一共就这几杆枪,一门大炮哑火,其他同事再不情愿,也得补上。这是规定。
林莫莫办事就是机灵靠谱。
高德填海:【小倪,干得不错,恒阳这次冠名,补天擎的缺,上头领导很满意,书面警告的事,我已经摆平。】
一晚空腹喝酒,倪湘肚子难受,冰箱里满当的食材摆着观赏,她拆开泡面,煮一壶开水。
昏沉沉的,不想动。
随手夹个大马哈鱼发夹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她想回忆昨晚的事,可想不起来。
手机炸出声响,出神的倪湘被吓一跳,是祝蓉打来的视频。
她顺了顺耳发,揉几下脸,清清嗓子,接通视频:“祝女士,今天又有什么指示?”
那头说话夹枪带棒:“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成天邋里邋遢,能不能管理好自我形象,这要让正楠看到,不得嫌弃你?”
倪湘抓过茶几上的化妆镜,随便扒拉几下,把卷在头顶的一缕发丝抚平,经祝蓉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男朋友。
这两天路明昱的出现,她被搅得心烦意乱。
“他在渝城地出差,要周末回营城。”
和蒋正楠交往一个月,通过祝蓉前同事的表姐夫的大侄女介绍认识,极行汽车研发部经理,28岁风华正茂,正值事业打拼的黄金年龄,理科男看上去憨厚老实,心密如雨,是个暖男,但凡加班出差,必微信报备。
因为这层关系,昨日在涩谷Club,倪湘没和乔馨玥正面顶撞,都是一个行当,指不定今后跳槽去天启,没有必要为一桩小事羁绊他的前途。
祝蓉照例开始说教,叮嘱她按时吃饭,冰箱里馄饨、饺子都有,喝牛奶注意看日期,不干不净的东西吃了会闹肚子,为节约
几块钱,进医院不划算。
倪湘去厨房冲水,把手机压在泡面盒上,腾出雾蒙蒙的氤氲。
祝蓉隔着屏幕,做了场云蒸汽SPA,喋喋不休地数落起来:“你这孩子,大人说话怎么不听,跟你说过多少回,泡面没营养,看看你这蜡黄的脸,就是吃泡面吃出来的。”
祝蓉是产科医生,和大多数医生一样,有卫生洁癖,眼里容不得一粒灰尘,眼巴巴看着上周刚整理干净的客厅,又被弄得乱糟糟,心里窝火。
“好不容易走出来,就别回头,跟正楠好好培养感情。年底估摸能把债还清,我和文山攒点钱,争取明年把婚事定下,两个人住一块儿,能治治你这不着调的生活习惯,最好后年生个娃,我来给你接生。”
不知祝蓉在执着什么,从小到大,都说将来等倪湘嫁人生子,要亲自为她接生,这话说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回。
不过在七年前,她的执念差点实现,就差这么一点点。
蒋正楠没什么不好,事事顺她。倪湘之前想过,跟他好好处,把对路明昱的感情埋藏在心底的角落,就跟躺在微信黑名单里那样,永远暗无天日。
既然忘不掉,就藏起来。
倪湘边嗦泡面边聊,实在太饿:“行,有劳祝女士操心,我会跟他好好处,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要剖腹产,不要顺产。”
她从小到就怕疼,受不了顺产的罪。
“不行,这事没得商量。顺产会造成松弛拉胯,正楠要是对你慢慢失去兴趣,在外面找小三,你一个人拖儿带女,往后日子怎么办。你想过没有?还有,记得到时候来我这边做产检,流产的事,我替你瞒着。”
倪湘流过产,祝蓉亲自给她刮的宫,这事一直掖着,让今后她的老公知晓,保不齐影响夫妻感情,祝蓉打算一直瞒下去。
当年倪湘随祝蓉去海城起初的那段日子,酗酒成性,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亲戚一直不来拜访,祝蓉觉察出异样,脉一搭,心里凉了半截,冻到脚趾头,疑似怀孕。
祝蓉在海城妇婴保健院工作,保险起见,带她做B超,十周,宫缩严重,胎不稳。
倪湘想一个人生下来,不告诉他,独自把孩子抚养成人,这是她和路明昱此生唯一的联系。
可那时欠着债,日子过得紧巴巴,祝蓉下班还要去街上摆地摊,倪文山没日没夜地开出租车,养活自己都够呛。
倪湘抵死不依,最后因为宫缩严重,孩子没能保住。
“对了,和正楠那个啥,记得做好预防措施,上周我在你床头柜里放了两盒计生用品,长点记性,别犯浑,再搞个未婚先孕,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倪湘丢下塑料叉,跑进房间,拉开抽屉,真有两盒,还是二十四片实惠装,脸上瞬间恢复气色,红润起来:“我和他没到这一步,你有操这份心的闲工夫,不如给我煲碗鸡汤送过来。”
她最爱喝祝蓉煲的鸡汤,有家的味道。独自一人,身在故乡,却举目无亲,倪湘心里空落落,每每夜深人静,便会想起儿时无忧无虑的日子,路明昱那张痞笑的脸,便会不自觉地浮现,阻碍她与蒋正楠的进一步发展。
时至今日,倪湘只和他牵过手,心里包袱,尚未完全放下。
好端端的没拆封,丢了可惜,将来或许用得到,臂膀在抽屉和一旁的垃圾桶徘徊几下,最终还是放进床头柜。
倪湘过过苦日子,赚钱不容易,浪费可耻。
嘴上倔,到底有点脑子,祝蓉满意地笑笑,憧憬美好将来:“文山现在的医疗器械公司小是小了点,不过利润还算稳定,这几天和瑞银医院签笔大单子,再过两三年,争取把你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买下,万一正楠辜负你,也好有个落脚的地。”
祝蓉半生无忧,经过家破人亡一事,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别人都信不过,唯有靠自己。
倪湘抬头望向卧室墙上的结婚照,抽一记鼻子,敛起笑意,点点头。
这套房子是倪远齐和祝蓉的婚房,那时兄弟俩刚创办齐山药业,规模不大,钱全投在厂子里,夫妻俩挤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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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倪远齐父亲留下的小破屋里。
破产后,祝蓉不得已把婚房抵债,房东是最早一批的原料供应商,念在多年情谊,低价租给倪湘,让她暂时落脚。
母女间难得达成短暂的停火协议,门外响起窸窣声,倪湘蓦地缩一下肩。
昨晚怎么回来的,没搞清楚,万一是路明昱,被祝蓉撞见,还不得立马杀过来。
倪湘低头绕床一圈找拖鞋,只找到一只,蹲在床沿,把另一只调皮的拖鞋揪出来,对着衣橱镜子,快速拢睡衣领口,披了件开衫,扒拉几下头发:“先不跟你说,我去拿外卖。”
结束通话,兴冲冲去开门。
祝蓉对着挂断视频的手机自言自语:“这把年纪还害羞,又不是没有过,你老妈我开明着呢。家里现在这情况,能有人接盘,那是真爱,偷笑去吧。”
米小贝单手扛一箱矿泉水进来,还提了一塑料袋葡萄,挤点果蔬清洗剂,倒在水槽里洗。
她和祝蓉一样,重度洁癖,只喝矿泉水,那箱是给自己备的。
“醒了?”
倪湘随手摘一颗半干不净的葡萄,往嘴里塞,抛出困扰多时的疑惑:“昨晚你送我回来的?”
只有祝蓉和米小贝有家里钥匙。如果不是路明昱,那只有她。
米小贝把倪湘吃了一半的泡面,丢进垃圾桶,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番茄和两只鸡蛋,点火煮面:“是也不是,我来的时候,你坐在门口的地上,是我把你拖进屋的。”
倪湘瞪大眼睛,惊讶地戳自己鼻子:“我自己回来的?”
神志不清,还分得清东南西北,找到回家的路,绝对不可能,她方向感很差。
米小贝懒得跟她掰扯,从阳台洗衣机里捞出一件白色套头衫,挂在晾衣杆上:“是卢宇深更半夜打电话,让我来,说你家门口有个女尸,叫我赶紧去,被人捡走他概不负责。”
“不过这件衣服好像不是他的,他不喜欢白色,尺码也大一号,我估摸是路明昱把你丢在家门口,叫他好兄弟打我电话来收尸。”
米小贝干活利索,是倪湘的免费清洁工,她看不惯别人东西乱丢乱放,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个纸袋,丢入倪湘怀里:“发现你的时候,你还捧着个袋子。”
一个酸奶空盒子、一袋真空包装黄小米、一罐蜂蜜、两颗石榴,和一把发黑的香蕉皮。
米小贝把黄小米掏过来,倒进锅里:“正好,给你煮粥,养养胃,番茄面我吃。”
“你说这路明昱轴不轴,都把你送家门口,大半夜整出一袋子花活,就是不把你送进屋,还和当初一样,你俩只差临门一脚。不过你可给我记好,你现在有蒋正楠,别搞海王风,万一闹到台里,工作不保。”
路明昱知道她的住所,这里离母校近,是他们以前的秘密基地,餐桌上那把用铁丝缠绕的椅子,还是路明昱坐塌的。
他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喜欢把椅子往后翘,仰头摔个四仰八叉不说,把还凳腿折断,穿几根铁丝随便糊弄,现在坐上去,还摇摇晃晃的。
倪湘瞅一眼晾衣杆上的套头衫,拉上阳台移门,不去看它,吃葡萄,玩手机,微信界面往上划两下,才找到蒋正楠的头像,已经三天没给她发消息,最近一条消息是:
【去渝城出差五天,那边工厂的车子电动系统出点问题,可能比较忙,我家宝贝最乖,照顾好自己,回来有惊喜。】
还附上一张飞往渝城的机票图片。
三天没有一点回音,交了个假男朋友。
倪湘丢开手机,思索路明昱为何把她送到家门口,还要七拐八弯,大半夜让米小贝跑一趟。
或许只有一个解释,他怕进屋后,把持不住,对她起歹意,做出后悔的事。
算他有点良心。
裴锐从百货公司出来,坐上迈巴赫副驾驶,伸手递给后座的路明昱一个礼品袋:“路总,您要的针织围巾,我有必要提醒一句,今天最高气温38度,确定要穿成这样?还有,您脖子上的伤哪来的,是不是竞争对手出损招,需要报警吗?”
路明昱把厚厚的淡黄色围巾挂在脖子上:“不用,一只野猫抓的。”
裴锐皱眉关切的询问:“猫打过疫苗吗?保险起见,我觉得您最好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
“不用,我亲自给她打的疫苗。”
6. 第 6 章
恒阳文旅及时出手,化解一场财经频道的危机,谢嘉颖居功至伟。化妆间人来人往,很多同事主动与她打招呼,有些人谢嘉艺不认识。
电视台几百号人,各个部门虾鱼繁多。
“谢老师果然是财经一姐,东方不亮西方亮,居然还有PlanB。”
“听说恒阳卢总年轻帅气,好大一条金龙鱼,看来我得回去准备个红包,以备不时之需。”
“是啊,我们跟着沾光,下周团建,我要打扮得美美的,说不定也会有意外邂逅。”
谢嘉颖坐在化妆台前,欣赏手机里的照片,只笑,不回应,也不解释,让事情保持神秘感,是她惯用手段。
中午谢嘉颖发出朋友圈不久,恒阳广宣部发来传真,签署《财经子午线》一年期的冠名合同,条款金额与天擎冠名时别无二致,还致电夏烽火,说恒阳是营城的本土企业,当作出表率,为市里做点贡献,不光冠名栏目,还附送财经频道提供的东阳湖度假村酒店两天一夜的免费住宿券。
电视台每个频道独立运营,财经频道同事得此优厚,羡煞旁人。台里人际关系复杂,频道里原本很多同事看不惯她,业务水平差,落井下石撵走台花倪湘。
今非昔比,没人会和钱过不去,拉到冠名,绩效达标,部门奖金全额发放,自然一个个凑过来巴结。
制片人陈婕兴冲冲跑来:“谢老师,夏台让你去一趟。”
谢嘉颖慢条斯理地用化妆棉擦拭,破开荒摆起谱:“好,一会卸完妆就去。”
陈婕犹豫数秒,上前跟她咬耳朵:“夏台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我看你还是先去一趟。”
她在台里资历久,相貌一般,还有点肥胖,不怎么招领导待见,即便业务能力出众,坐上栏目制片人位置,依然不受领导待见。
个中缘由,陈婕心里明白,她缺少天然资源,无法靠后天弥补。所以在谢嘉颖这个新人下属面前,也是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
谢嘉颖表面应承,手里磨磨蹭蹭,十分钟后扭着麻花步,走进台长办公室,殷勤甜柔地喊一声:“夏台,还没下班,这人来人往的,你就不怕引起非议?”
夏烽火捋几下秃头上仅有的几根毛发,横向交叉往中间堆叠,把手机甩在办公桌上,目光凌厉,似要一口把她吞下:“这照片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清楚。”
照片是谢嘉颖中午睡醒,在东阳湖度假村酒店里拍的,身穿白色浴袍,坐在遮阳伞下,露出两截细长光滑的大腿,晒太阳,赤脚荡在泳池里,掀起涟漪,旁边的桌上摆着一个芝华士12年的酒瓶和一只空的高脚杯。
昨晚喝得不省人事,一觉醒来,躺在东阳湖度假村酒店床上,身上盖条白色被子,衣服裙子贴在身上,湿哒哒,没干透,与昨晚一般模样,怀里还抱着个空瓶子。
很显然,是昨晚喝醉,卢宇不知她的住处,临时将她安置在酒店。
问过前台,对方说卢总把她交给大堂经理,开个房间让她睡一晚,便匆匆离去。
卢宇是营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能意外攀上这层关系,谢嘉颖势必不能空手而归,便自导自演一场名媛局。
朋友圈还配文:【忙里偷闲,享受生活。】
谢嘉颖绕到夏烽火工学椅后面,在他肩膀上揉捏松筋:“昨晚应酬喝醉,卢总大度,送我们去酒店修整一晚,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倪湘,她和我住一起。”
料想夏烽火重面子,不会问倪湘这类私人问题,谢嘉颖撒了个谎。
夏烽火在她手背上按按,半侧头:“真是这样?”
“台里有规定,只能住三星级酒店,我没住过这么好的酒店,不过你放心,我问过前台,东阳湖酒店年初刚开业,还没评星,不算违规,也不用台里掏差旅费。”
夏烽火从她妖媚的眼眸里未察觉到异样:“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谢嘉颖不是块主持人的料,但极具演员的天赋,撒起谎来不带脸红,撩开嗓子就是一顿胡扯,眼睛都不眨一下。
办公室里不安全,随时有人敲门,不便让她逗留太久,夏烽火松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命令,臂弯却在她身后的曲线划过,在她翘臀上轻轻一拍:“你先出去,下班再收拾你。”
谢嘉颖离开办公室,夏烽火点开通讯录,找到倪湘,思虑良久,最终还是摁灭手机。
这个事情,不太好开口,恐无端招惹非议。
交通电台也收到恒阳提供的酒店免费住宿券,标准与电视台财经频道无差,算好人头,两人一券。
按照恒阳广宣部的说法,倪湘与谢嘉颖共同促成此次合作,电台里没几个人,顺带捎上。
卢宇搞什么鬼,昨晚看出谢嘉颖什么货色,居然面子里子都给足她,再想想他以往作风,倪湘大致猜到,这家伙狗改不了吃屎,估计和谢嘉颖勾搭上,米小贝离开他是对的,这人风流成性,安生不了多少日子,又会出去兴风作浪。
台里有规定,不能收受客户礼品,邱德海与夏烽火通过气,以一折价格购入,由电视台和电台分别给东阳湖做一次广宣,费用刚好是所有酒店住宿券一折价格的总和,素材由对方提供。
如此一来,通过资源置换,一分钱不掏,带着任务去酒店,不用干活,和上头说得通。
能做到台长,都不是一般人,算盘打得精细。
林莫莫笑嘻嘻勾起倪湘臂弯:“走,看电影去。”
两人私交甚好,之前约定今日下班看最新上映的《酒店魅影》。
倪湘胆子小,但喜欢看恐怖片,以前伏在路明昱怀里,就不那么害怕,关键时候,会有一只大掌盖住视线,留出几道细微的指缝,三条横线把画面切断,视线造成阻碍,既能看到剧情,又适当降低恐怖气息。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倪湘只好找别人陪她看,米小贝医院工作忙,林莫莫闲云野鹤一只,下班闲不住,不是在玩就是在去玩的路上。
交通电台收入低,活无聊,杂七杂八任务多,但有一点好,播完《欢乐早高峰》,补几段隔日的录音,如无意外,中午就能下班。
电台门口的露天停车场上,唯一一辆豪车,大红色科尼塞格,在一堆低调的黑色车系里,格外扎眼。
林莫莫系好安全带,从手工定制鸵鸟包里抽出酒店住宿券:“给,周六我没空,带你朋友去,玩得开心。”
住宿券无记名,只有酒店房间号,她和倪湘分配在一间。
倪湘爽快地收下住宿券,道了声谢。
林莫莫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种便宜对她来说无所谓,倪湘收得心安理得,和米小贝共度假期,想来也是不错。
随着债务压力的减轻,倪湘需要情绪价值,偶尔和朋友出去小聚,AA制,不占人便宜,心里没负担。
电影散场,倪湘惊魂未定,两腿软软地站不直,在商场里的一家茶餐厅歇脚,缓一缓。
一块抹茶戚风,一杯冰美式,享受悠闲的午后时光。
工作日,商场里人流少,倪湘在蛋糕上无聊地戳,视线散漫地在连廊上瞎晃悠,手一顿,瞧见个熟悉的身影,高高瘦瘦的个,穿一件POLO衫,戴金丝边框眼镜,手里捧一束花。
他不是在渝城出差嘛!
倪湘目光警觉地尾随他,进入一家内衣店,脑子里搅出一股没有头绪的麻绳,乱得她心神不宁,给他发微信消息,【在哪呢,出差回来了吗?】
对方没回。
十分钟后,他从内衣店出来,径直往倪湘这头走来。
她和林莫莫坐在店外走廊的木制座椅上,两人目光陡然相交。商场穹顶是透明玻璃,午后阳光毒辣,金丝边框眼镜反光,倪湘看不出他的情绪,只见他顿了顿,加快步子,抿起唇笑,向这头走来,还举起花束对她挥手。
倪湘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好不容易迈出这一步,可不能翻船,她无法再次承受分手的伤痛,那种日子只有体会过的人才知道,心像是从里面被撕裂。
“正楠,你不是在出差吗?”
与他相处的这段日子,蒋正楠工作忙,只有周末有空,带她去逛逛街、吃吃饭什么的。他嘴巴甜,会说好听的话哄她开心,能在枯燥的工作闲暇,带给她情感上的慰藉。
蒋正楠在弯钩鼻梁上推一推眼镜,熟络地坐在倪湘旁边,礼品袋放在靠他这边的地上,好假以整地把一束红玫瑰放入倪湘怀里:“说好给你惊喜,没想到在这遇见你。”
余光瞟向对面的林莫莫,视线在手腕上红色镜面的理查德米勒短暂停留:“这位是你朋友?”
“林莫莫,我同事。”倪湘接过花,相互介绍,“蒋正楠,我男朋友。”
林莫莫掩埋在桌下的大腿抽了抽,避开他不甚礼貌地窥视,攒出笑意:“湘湘姐,你有男朋友,怎么也不告诉我,到底有没有拿我当朋友?”
见面不过四次,上周才刚刚牵手,倪湘觉得两人关系尚不稳定,不便让更多的人知晓。万一不成,不至被人当成谈资,电台和电视台一个样,风气不好,闲言碎语特别多。
倪湘不好意思地挠挠耳发:“最近刚交,本想过段时间介绍你们认识。”
常年在百货商场血拼,林莫莫对各类品牌了如指掌,暗窥蒋正楠身边的紫色礼品袋,尖声尖气地揶揄:“湘湘姐,你男朋友对你真贴心,还送你内衣呢?”
隐隐瞄见,里头一件黑色睡衣,蕾丝面料。礼品袋有V21的LOGO,是个港岛品牌,主打年轻魅惑路线,价格便宜,小几百,但做工粗糙,反正她是不屑看。
蒋正楠伸腿把礼品袋往后踢,脸上抽起几道不和谐的线条,一手搭在倪湘的肩,用身子做掩护,把她惊讶的目光收入怀里:“这是给你准备的七夕节礼物,还有一个多月,别着急,是你的总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倪湘双手捂脸,遮挡双颊的绯红,轻轻捶他臂弯。
按照目前进度发展,再过一个月,或许会如他的意,26岁不上不下,再过一两年,行情就会像过山车,一路往下滑,祝蓉又隔三差五地催。可这种事,私下说就好,在外人面前秀,气氛难免尴尬。
三人闲话家常,蒋正楠有意无意把话题转向林莫莫。毕竟刚认识,倪湘没在意,沉浸在收到玫瑰花的喜悦里。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除家人外,男生送的玫瑰花,以往生日宴上,路明昱从来不送她花,以致误认为他只把自己当成朋友,迟迟不敢表露心迹。
这一藏,就藏了整整十二年。
从懵懵懂懂的喜欢,一直到明确心里对他的爱慕,随着年龄的递增,由浅入深。
蒋正楠目光落在桌上的东阳湖度假村酒店住宿券上,手臂不客气地越过倪湘,拿过来仔细瞧,好奇地问:“你们要去度假?”
倪湘之前拿出住宿券确认日期,想趁林莫莫上厕所的当口,想给米小贝发消息,后来觉得不礼貌,打算回去再问,就把券搁在桌上,压在手机下面。
倪湘开口解释:“公司福利,这张是林莫莫的,她有事不去,就给我了,我准备……”
话音未落,蒋正楠自说自话揣进裤兜里,撩人的细语掠过倪湘耳畔:“周六休息,我陪你去,正好放松放松,你不介意吧?”
声音很轻,林莫莫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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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听不真切,从他举动来看,不难猜测,自顾自地低头挖马卡龙。
太腻,齁!
摆明要和她住一间,尽管券上写的是双人间,事发突然,倪湘没做好心理准备。她对蒋正楠的生活习惯、性格特点,尚处于摸索阶段,合不合拍,还两说。
话说到这份上,林莫莫在场,倪湘不好折男朋友面,勉强点头,心里七转八弯,把自己兜进死胡同,生闷气。
“先生,这款针织丝巾是全棉的,亲肤型,触感柔软,您看可以吗?”对面一家店铺内,营业员殷勤地向路明昱介绍产品。
裴锐以为路明昱用来一次性遮瑕,买了条便宜货,脖子上除爪印,还有几处抓破的蚊子胞,戴上围巾起红疹,中午抽开去附近商场重新买一条。
他收回目光,掏出信用卡,竖起白色衬衫领子,直接把宝格丽经典色围巾围在外头,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就这条,结账。”
营业员不便评价客人的品味,提成是关键。刷了卡,落袋为安,喜悦的心情浮在笑意的脸上,恭恭敬敬给路明昱鞠个躬:“欢迎下次再来。”
一道黑白色的镭光,划过眼眸,路明昱定定神,瞳孔缩了缩。
这是东阳湖度假村酒店的招待券,他办公室抽屉里有一沓,是卢宇送的。只有他这种脑子进水的人,才会设计出这么高调没品味的礼券。
目光徐徐落在倪湘身旁男子脚边的紫色礼品袋上,指着对面问营业员:“那是那哪家店铺的服饰?”
营业员利索地往斜对面一家黑色门头的店铺指指:“V21,卖女性内衣的,中低端品牌,先生如果您要送女朋友的话,我建议您出门左转,那边一排是国际大牌。”
在店铺里随便逛逛,余光扫过对面的茶餐厅,随便买件T恤,见三人离席下楼,路明昱走到营业员指引的内衣店。
大热天挂微博也不嫌热,一个大男人在女性用品商店瞎晃悠。
中低端店铺配中低端营业员,瞧不出路明昱手工定制的衬衫西裤与皮鞋,没正眼瞧,三人一堆聚在收银台前,聊中午叫的外卖盖浇饭便宜又好吃,相互安利。
路明昱从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管他屁事。
“刚那个眼睛男,在你们店买的什么?
一看就是个变态,营业员厌恶地瞥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抱歉这位客人,顾客隐私,我们不便透露,这里是女性内衣店,您有什么特别需求吗?”
营业员把“特别”两字,说得格外响亮。她严重怀疑对方有异装癖,做这种人生意提成一分不少,但心理觉得恶心,晦气。
路明昱在店里四处晃悠,丝毫不在意对方的贬损:“他买什么,我也买,一样的款式,一样的尺寸,如何?”
他不走,女性顾客不敢进门,营业员犯难,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异装癖,违反工作原则,其中一个对他摇摇头,表示无可奉告。
这辈子没他搞不定的事,路明昱招呼那位营业员到角落,避开店内摄像头,在她耳边小声嘀咕。
营业员眉间逐渐舒缓,频频点头,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与其他两人拢嘴低声商议一阵,从库房拿出十套黑色蕾丝开背X吊带情趣内衣,拆开其中一套,笑盈盈地举在路明昱面前:“先生,这是您要的尺码。”
只要不是在倪湘面前,“害臊”这俩字,跟他没关系,路明昱手指打着圈儿,让营业员把内衣前后翻转,仔细打量。
XL码,从腰际到吊带,似乎略长,估摸身高应在175以上,腰间有点粗,倪湘没这么高,也没这么壮,这不是她的尺码。
路明昱不放心地问一句:“确定是这个尺码?”
营业员点头,目光坚定,不容置疑。
路明昱优雅地从皮夹里抽出信用卡:“结账。”
营业员收款打包,交给顾客,那名与路明昱交头接耳的营业员,从收银台里拿出个黑色袋子尾随他离开,几分钟后折回店铺,拉其他两人躲在监控死角,握拳激动地原地蹦跳:“他真的全送我们,财神爷啊!不光有提成拿,还能打折扣卖出去,这笔赚大发!”
坐进帕加尼,路明昱负气甩开围巾,丢在副驾驶坐上,橙色的星火忽明忽暗,烟雾在车内弥漫开来,笼上一层灰色阴翳。
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撒气猛戳几下,对着电话那头一通乱骂:“你他妈冠名就冠名,整什么幺蛾子,嫌钱多给我投个100个亿,送一堆住宿券是几个意思?”
卢宇敛起轻浮的荡笑,借势一通牢骚:“兄弟,这不都是在给你和你家那位创造机会嘛!我出钱,还招你骂,昨晚那个死女人,在我酒店顺走一堆洗漱用品,连牙签都不放过,倪湘的同事,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少他妈转移话题,住宿券有限定日期吗?”
“有,这周末。”
路明昱以不容置疑的发号施令,指尖用力一弹,烟蒂抛出一道美妙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飞入六米开外的垃圾桶上的栅格里:“等她Checkin,调到我那套房。”
死鸭子嘴硬,明明心里惦记倪湘,装出一副讨人嫌的样儿,卢宇觉得如此安排,确也妥当:“让她一个人住得舒服点也好,反正周末你要回齐山陪你妈。”
“周六晚上,我住东阳湖,到时候你给我过来,你闯的祸,自己负责。”
路明昱挂断电话,丢在副驾驶,猛踩油门,车子轰地一下,飞出停车场。
“他俩一块儿住?我他妈找谁惹谁,闯哪门子祸?没良心的狗东西,倪湘当初骂得一点都没错。”卢宇切换到副卡,继续微信视频聊天,“小宝贝,我回来了,刚聊到哪?”
7. 第 7 章
别墅建在齐山山麓,六月是旅游旺季,白天游客络绎不绝,有的游客爬到山巅,会莫名操一嗓子,山谷里余音缭绕,打断倪湘做题思路,她喜欢静静地坐在阳台,欣赏齐山秀丽的风光。
心情好,能有效缓解中考压力,倪湘志愿填报营城实验中学高中部,步行十分钟,就能抵达路明昱所在的营城科技大学,想离他近些。
倪湘成绩算不上拔尖,直升考失利,中考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贺岚风提出建议,找个景色好,又僻静的地方,方便倪湘安心复习备考,她在东阳湖有一间常租的酒店房间,平时接待客户用,把倪湘安置在那,让路明昱给她辅导功课。
横跨整座营城,孤男寡女住在一起,祝蓉有顾虑,拿不定主意。
贺岚风是造车的,四个轮子直来直去,说话从不拐弯抹角,说孩子大了不由娘,栓不了一辈子,这两人真要有什么,正好兑现当年订下的娃娃亲,反正倪湘迟早要嫁进路家。
再说,路明昱这小子是有点散漫,不过在大是大非方面拎得清,干不出趁人之危的事,除非你情我愿。
祝蓉回去,和倪远齐商议,觉得贺岚风话糙理不糙,临行前对倪湘千叮咛万嘱咐,是去那边复习备考,不能动歪心思。
那时的倪湘天真烂漫,根本没往这处想。
当年东阳湖度假酒店规模小,尚未扩建,零星几幢小别墅,配套没跟上,服务不到位,餐厅厨子又是个南方人,做菜寡淡。倪湘爱吃辣和海鲜,不合她口味。
路明昱时常提着根小竹竿,在岸边的泥地里挖蛏子,用网兜在湖里捞鱼,去隔壁镇上买一大袋辣椒,变着花样给她做饭做菜,俨然一对居家度日的年轻小夫妻。
自然风景,绿色无污染,拉开窗帘,碧绿色把视野填得满满当当,倪湘心情舒畅,元气满满,吃住无忧,在路明昱的辅导下,进步肉眼可见。
原本两人各住一间,晚上互不打扰。中考前一晚,倪湘紧张得睡不着觉,硬要路明昱过来陪她说说话。
两人并排靠在床头,路明昱握住她满是汗液的手心,讲了一堆浑球笑话,倪湘悬着的心,沉了下去,宁心静气,一夜好梦。
东阳湖离市区考点远,闹钟在倪湘脑海里锁上发条,清晨六点自然醒,发现两人睡在床沿两侧,中间手拉着手,双颊倏地染上羞涩的潮红。
门外有敲门声,伴随着祝蓉的凌厉急促嗓音,倪湘跪在路明昱身前,捂住他的嘴,使劲摇晃。
睡梦中的他迷迷糊糊,揽臂翻个身,顺势把倪湘兜进怀里,触感绵柔,奶香气扑鼻,从春梦里惊醒。
发丝拂过脸颊,似有灼烧,路明昱瞪大眼睛,呼吸困难,顿时乱了方寸,不知所措,臂弯仍勾着她卡通睡衣的背脊。
倪湘眨眨眼,纤细的指尖点触他的唇,朝门外指指。敲门声依旧,愈加频繁。
两人相安无事一个月,最后关头若被祝蓉撞见,有理也解释不清。倪湘拔萝卜似的把路明昱拽起来,塞进床底下,随手顺平床单。
祝蓉人如其名,风风火火,敲门许久,里头没回应,用房卡刷开房门,疾步进入倪湘的卧室。
倪湘佯睡,不敢睁眼,心里却有八头小鹿,横冲直撞,顶得她几尽崩溃。
“这都几点,还在睡呢,赶紧起来洗漱,再不走遇上早高峰,搞不好要迟到。”祝蓉连拉带拽,把她拖起来。
倪湘打个哈欠,撑个懒腰,装作平时那样,磨磨蹭蹭下床,穿拖鞋,脚踝暗暗往里一勾,送路明昱一股浮尘。
打打闹闹这么多年,临走不忘给他留点纪念品。
要敢出声,他死定了!
祝蓉在客厅里巡视一圈,着重检查垃圾桶,帮倪湘收拾行李,顺口问:“明昱去哪了?”
小心脏咕咚扑腾一下,倪湘抽一记肩,含着牙刷,歪头探出卧室卫生间,余光瞥向床底,嘴角勾起一串泡沫:“他在晨跑。”
路明昱有晨跑的习惯,每天清晨绕着别墅兜三圈,祝蓉哦一声,催促倪湘加快速度。
临走时,倪湘摘下头发上的长耳兔发夹,往床底下丢,逗他玩,想想藏在床底下,憋着气,不敢出声的路明昱,心里就好笑。
路明昱上课吊儿郎当,到底有两把刷子,说话幽默风趣,勾起倪湘浓厚的学习兴趣。中考超常发挥,比三模高出40分,如愿考入营城实验中学高中部,延续与路明昱共同上下学之旅。
也就是在那日,倪湘明确自己的心意,对路明昱的感情,不只是喜欢,是爱,是莫名不受控制的爱。
她可以不顾一切,做任何事,只为离他近一点。
“近一点,让我看看,你手里拿的啥?”祝蓉蹲在床头柜的手机架里,通过视频通话一顿瞎指挥,以前每次夏令营、旅游,都是由她帮倪湘收拾行李,听说公司团建,远程遥控下达指令,吩咐她带这带那。
倪湘不敢告诉祝蓉,去东阳湖度假村酒店,因为她怀孕期间,祝蓉细数往事,那日看见路明昱趴在床底下,露出一截裤腿,垃圾桶里没发现纸巾,当时没点破,以为两人早晚会走到一起,谁能想到三年后,家里出变故。
满脑子想着与路明昱的过往,倪湘漫不经心地整理衣物,被祝蓉一咋呼,手里盒子落进行李箱,成功撞进手机屏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手里会拿着祝蓉给她准备的保险工具。
屏幕里,祝蓉的脸无限放大,眼珠子滚圆,笑意在额头拱出沧桑的岁月:“对喽,预防措施要准备好,虽说正楠这孩子人品正,不过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盒子边角锐,容易把丝织品勾破,拆开,放两只进去,不能再多,年轻人要有节制。”
不顺她的意,唠叨个没完,难得度假,不想被无关痛痒的事,扰乱美丽心情,倪湘拆开包装,撕下两片,甩进去:“这回你满意了吧?”
等挂断视频,再拿出来就好。
即将与蒋正楠同住,倪湘内心毫无波澜,反而莫名生出些许害怕与恐慌,与那次与路明昱去酒店复习,满怀期许的小澎湃,截然不同。
只拉过一次手,小嘴还没亲过,就要送人内衣,略显轻浮,自作主张跟她去度假,明显没有考虑她愿不愿意。心里多少有些膈应。
那日下午,与林莫莫分别,两人去吃麻辣火锅,散步回家,推上倪湘转开的斑驳的绿色铁皮门,蒋正楠用身躯把她罩进昏暗的夜色,凑上嘴,想要亲她。
倪湘半蹲,身子往旁边一闪,蒋正楠亲了一嘴铁锈味儿。
避免气氛尴尬,倪湘故意曲腰假笑几声,解释说刚吃过火锅,嘴里味重,随便找个由头搪塞。
顶开他清瘦的身躯,拉开铁门,一溜烟钻进幽暗里,道声再见,蹬上台阶,消失不见。
她有种负罪感,心里没彻底放下一个人,进入一段新的感情,这样对蒋正楠不公,也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她不是个随便的女孩。
在齐山别墅家门口,路明昱手里捧一摞礼盒,东海精品十八件大礼包、高丽野山参、阿胶块、两瓶茅台,掌心抵在门上,随口一问:“妈,你们公司是不是有个叫蒋正楠,什么部门的。”
贺岚风脱口而出:“研发部经理,小伙子踏实肯干,时间管理效率,自律性强,这周多亏有他,泡在总部实验室里,Debug电池兼容性,估计再有两个月,国内首款固态电池的车子,就能进入量产阶段。怎么,你要挖我的人?”
路明昱摇头嗤笑:“您老人家的得力大将,我哪敢挖!昨天路上偶遇,随便问问,时间管理大师,挺像那么回事。”
贺岚风朝两人挥手告别,话语化作绵绵细雨:“记得多约约,男孩子要主动,一定要把姑娘全安全送到家。”
路明昱在胸口颠两下礼盒:“知道,下次少送点,吃不完浪费。”
“会不会说话,这是给我未来儿媳妇的,少自作多情。”贺岚风唇角往下荡了荡,立马又浮起来,朝门外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阿姨再见,有空约茶。”
一道甜柔的声线在路明昱身旁响起。
“好嘞,慢走!”
路明昱把礼盒丢进逼仄的后备箱,坐进帕加尼驾驶座,,转头询问:“老样子,去山里转转?”
女孩利索地回答:“行。”
车子停在山下,两人徒步登山,装作亲密的样子,随手拍几张照,各自勾选几位家长可见,一起发朋友圈。
路上两人各管各的,一个认真开车,一个戴着耳塞在手机里看脱口秀,互不打扰,保持良好的默契。
车子在路口停下,等待绿灯,路明昱偏过头,不放心地问:“你确定我们这样能瞒得过去?”
人前演戏,不是他的作风,每次见家长,浑身不自在,感觉身上长出许多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别扭得很。
女孩语气轻松,眉宇间看不出一丝忧愁,缓缓开口,句句说得他无可辩驳:“若不是这样,你妈能愿意稀释股份,引入资本,让你摆脱极行的掌控?我爸和你妈都是生意人,联姻不过是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不会在乎我们的想法。只有等天擎做大,估值上去,能跳出他们的控制,开出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才能真正摆脱这桩婚事的束缚,在此之前,你必须扮演好我未婚夫的角色。”
路明昱好奇地问:“那在这件事情里,你图什么,就算不是我,你爸还是会给你找个富家公子,结果还不是一样!你爸能让那家伙进门,想什么呢?”
“等你做大,就有能力在资金上扶持他,这是你欠我的,大家都是同行,你做电池,你家做汽车,我家做风投,他做无人驾驶,产业整合不好吗?”女孩似乎胸有成竹,话间里听不出情绪,“一旦他做出成绩,你觉得我爸还会反对吗?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请你把心思多放在工作上,其余事情,我能帮的,尽量帮你。就像上次那样。”
两人击掌盟誓:“合作愉快,祝我们成功!”
把对方安全送到家,路明昱把车靠在路边,拨通卢宇电话:“帮我查查,这周有没有一个叫蒋正楠的,入住你家酒店。”
根据他的判断,蒋正楠极有可能与别的女人厮混,酒店是最佳场所,能有效避免事后上门闹事。旅游是营城支柱产业,恒阳的酒店占据营城半边天。
那头怨声怨气:“大哥,我不是福尔摩斯,能不能别每次找我干苦差事,我也有重要事情做。”
路明昱哼哼鼻子,一脸不屑:“你指的是泡妞,还是打炮?”
“这你可太不了解你兄弟我,我现在是纯情少男!”
路明昱把手机拉远,省得耳朵疼:“拉倒,别用跟米小贝调情的腔调跟我说话,恶心!”
“跟你说正事,这是跟你嫂子有关。”
卢宇发出几声尖锐的浪笑,好在路明昱有先见之明,远离听筒,不至被他的魔音,弄出一身鸡皮疙瘩。
“终于承认了,叫你嘴硬,我早看出来,你小子不鸟海城政府开出的优渥条件,非要把超级工厂建在营城,还冠冕堂皇地说回馈家乡人民,扯几把蛋!”
路明昱怒吼一声:“扯你的蛋!有完没完,还不去办!”
“行,看在小倪湘的份上,再帮你一回。”
挂断电话,路明昱绕着帕加尼踱了好几十圈,心绪不宁,没法集中注意力开车,满脑子是倪湘和蒋正楠在酒店房间打情骂俏的景象,以及在黑灯瞎火下,行污秽之事。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二十分钟后,收到卢宇发来的微信语音,心境稍稍平和,回复几条消息,踢走脚下八个烟头,驾车回家。
祝蓉说得没错,是时候斩断前缘,抛开过往,奔向属于自己的生活。如今的倪湘,家境上与路明昱不匹配,贺岚风若念旧情,这些年也不会不联系祝蓉,让母女俩自身自灭,仿佛从未相识。
这几年,倪湘历经磨难,看透时间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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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从一个懵懂少女,长成一个内心通透的成熟女人。
电台同事只来一个范长江,其他人要不把住宿券转卖,赚点零花钱,就是做个模范丈夫,让妻儿过来度假,自己继续在岗位上奋斗。
电视台倒是来了不少人,在大巴上一路叽叽喳喳,听说倪湘的男朋友在极行汽车当研发部经理,都说她有福气,找到个凤凰男,年纪轻轻事业有为,流露出欣羡的表情。
电视台女多男少,除记者外,其余部门交际圈窄,像蒋正楠40万年薪的白领,算中上之选,都夸倪湘眼光毒辣。
唯有谢嘉颖,靠在座椅上一声不响,闭目养神。
一个汽车公司研发部经理,入不了她的眼,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能在东阳湖度假村酒店里,再见到卢宇。
蒋正楠和他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Level。
“湘湘姐,你俩不会住一间吧?”
“本就是双人间,男女朋友住一起很正常,台里都开始做新媒体,你思想能不能与时俱进。”
“人家小情侣恩爱,碍你什么事,有本事你也找个大厂青年才俊,有嫉妒湘湘的功夫,不如在度假村多转转,指不定能撞见个富商。”
“都别说了,人家倪湘不好意思。”
乌泱泱一拨人在前台排队Checkin,倪湘被夹在中间,听得耳根通红,羞赧的目光落在白色运动鞋,两根手指头打着圈绕T恤衫下摆,拖着行李箱慢慢往前挪。
短短六七米的队伍,看不到尽头。
把身份证递给前台,倪湘松一口气,即将脱离苦海,远离闲言碎语,和男友享受二人世界。
“两位对不起,由于我们的工作疏忽,你们的27号房间已有客人入住,可以接受调剂吗?我们将为两位免费升级成行政套房,有两个房间,视野也比27号开阔,就在湖边。”
前台瞄一眼倪湘的身份证,勾起职业笑容,耐心解释。
行政套房,有两个房间,喜悦浮上绯红的双颊,倪湘颤一颤眼睫,勾出一道轻松自在的弧度:“好的,谢谢。”
收下房卡,蒋正楠刚转身,被前台叫住:“蒋先生请稍等,您有东西拉在这。”
倪湘回头,茫然望向前台,下意识检查手里的身份证。其余人看似等得不耐烦,小声嘀咕催促。
前台拿一条粉色手机数据线,以及一条被撕得支离破碎,勉强连在一起的黑色连裤袜。
前台用两根手指捏着抖开的连裤袜,落入众人视野,个个瞪大眼睛,把目光聚焦到倪湘和身旁拉着两只行李箱的蒋正楠身上,开始补脑。
“什么情况,看不出来,倪湘看着文文静静,私下玩的这么疯?”
“这口味有点独特,她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真羡慕,我老公要是能有她男朋友一半,日子也不会过得这么乏味,生活要有情调嘛!我站倪老师这边,都是成年人,谁还没点小情趣,你们谁敢拍胸脯保证,说自己不是反差?”
一位上了岁数的女同事,实在听不下去,大声力挺倪湘,甩手摁下一只只对准两人和黑色连裤袜的手机。
倪湘蓦然错愕,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双腿似是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前台甜美的嗓音流入耳廓,她只觉得一阵耳鸣:“蒋先生,这是您和沈小姐这周三中午退房,在我们酒店房间落下的,没能及时致电提醒,是我们的过失,还请见谅。”
前台抖抖连裤袜和数据线,示意他赶紧拿走,一股子骚味,有点刺鼻。
答案已经很明显,周三蒋正楠退房,去购物中心买的内衣,根本不是为她准备,出差也只是个偷腥的由头,这就是蒋正楠给她所谓的惊喜。
历历往事,在倪湘脑海中飞快地过一遍,他的甜言蜜语,不过是PUA她的手段,若不是前台提醒,今晚差点栽在海王手里。
愤怒的情绪充溢在她的体内,碍于同事在场,倪湘隐忍不发。
“这不是我的,我没在这开过房。”蒋正楠对前台吼一句,转身稳倪湘的肩,一脸无辜地辩解:“湘湘,你信我,酒店污蔑我,这是诽谤,我要起诉他们。”
路明昱隔着大堂旋转门,握拳使劲对灰色毛墙捶一下,愤愤离开,编辑一条微信消息发出,走到喷水池旁,泄愤地踹一脚地上的白色鹅卵石。
几颗鹅卵石跃入喷泉里,掀起阵阵波澜,吓得几尾锦鲤四下逃窜。
路明昱边走边打电话,一路走,一路骂:“丝袜是怎么回事,你脑子是不是毛病!”
电话里传来卢宇的浪笑:“大哥,你还真是吊死在一棵香樟树上,能不能有点见识,那叫连裤袜,不是丝袜,是米小贝昨晚落我这的,正好派上用场,这不是给你加戏吗?我觉得一条数据线,说服力有点不太够。把人往死里整,必须一击必杀,你教我的。”
“滚蛋,谁要你加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懂个屁,事情全被你搞砸。”路明昱发起火来,六亲不认,唯有在倪湘面前,能克制情绪。
蒋正楠正欲进一步解释,手机响起,匆匆嗯了几声:“王总,您放心,我这就会公司处理,保证不会耽误项目进度。”
“湘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当中有误会,那连裤袜真不是……哎,现在解释不清,公司有急事,我得去公司一趟,回来在跟你解释。”
落下手机,蒋正楠拉起行李箱,落跑。
倪湘从前台手中抓过连裤袜,狠狠地朝蒋正楠的背影甩过去,爆一句粗口:“解释个屁,渣男,分手!”
连裤袜不偏不倚,缠在他脖子上。
事关工作前途,昨天Debug好的程序,不知为何宕机。
蒋正楠来不及解释,丢下连裤袜,一路小跑出酒店。
王总监电话来得及时,助他脱离无边藻泽。
“倪老师硬气,这种渣男,活该!”
不知人群里谁说了一句,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
8. 第 8 章
若在以前,倪湘会哭着跑回去,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不出门,谁都不搭理。
在众人面前丢脸,伤及她脆弱的自尊心。
然而在海城的这几年,让她明白一件事,在柴米油盐面前,自尊心一文不值,她不再是从小那个娇弱的大小姐。
生活把她的心,捶打得坚硬而有韧性。
顺着道路指引牌,白色行李箱,在鹅卵石小径颠簸,手臂不由得颤抖,震动带来的麻木是其次,一幢红色建筑物没入视线,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刺痛一阵阵袭来,手也跟着抖个不停,黑白色镭射门卡,陡然划落。
与度假村其他青砖黑瓦不同,它是唯一一幢红色砖墙的别墅,墙上的斑驳富有年代感,门前有一片篱笆围拢的菜园子,里面绿油油的,是她当年亲手种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它还在。
那时别墅周围还是一片蛮荒,没有假山,也没有凉亭,更没有秋千。倪湘在此备考,发大小姐脾气,说度假村提供的蔬菜不新鲜,尝遍山珍海味的她,嘴挑得很,趁休息放松,在门口的一片空地上种上大白菜和西瓜。
远离家人,过上同居生活,倪湘的小脑袋瓜子憧憬未来,夏日烈阳毒辣,倘若有座凉亭,坐在里面吃着西瓜,欣赏秀丽景致,可谓人生一大快事,种树太突兀,弄座假山竖在门前,可以用来庇荫,还能添点装饰,旁边再在放个小秋千,身子乏了,荡几下放松心情。
可惜两人都不太会种菜,直到倪湘离开别墅那一天,地里还是光秃秃,一片菜叶也没见着。
当初的戏言,如今成为现实,尽收眸底。
路明昱没告诉过她这些,可能是在她离开后,让卢宇搞的。18岁生日那晚,被他揽在怀里,伏在厚实的胸膛,路明昱亲口对她说,其实很早就喜欢上她,揪她头发,摔她娃娃,故意在校园里耍酷,都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从她踏上驶往海城的绿皮火车车厢,蒸汽蒙上窗户的那一刻,所有与他的过往,变得模糊,一扇油腻的窗户将两人阻隔在不同的世界。
他是天才学霸,将继承家族事业,她倪湘,什么也不是。
倪湘收拢思绪,拾起房卡,进入别墅。
客厅的粉红色小书桌还在,是从倪远齐特地从齐山别墅搬来,桌角用刻刀镌刻歪歪斜斜的路明昱三个字清晰可见,当时他自说自话在她的书桌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迹。
倪湘发了好大一通火,三天没理他。
那张书桌,从此被丢进暗无天日的地下储藏室,备考之际,倪远齐废物利用,搬来这里。
倪湘放下行李,触摸刻印,桌上的一本书收入眼底,《英汉双解字典》原来落在这,怪不得她回去找了好久没找到。
琉璃台灯灯罩上夹着一只白色长耳兔发夹,是她临走时故意往床底下丢,吓唬路明昱。
房间陈设与原来不同,家具摆设焕然一新,倪湘坐在床上,透过窗户,凝望湖面,眼眶红润,喉头哽咽,肩膀如同上了发条,不停抽缩。
坐了一会儿,平复情绪,倪湘打开行李箱,收拾行李。
不过是失恋,又不是没经历过,想起那条黑色连裤袜,胃里就犯恶心,好像也没那么撕肠裂肺,早点识清他的真面目,避免将来更大的痛苦,算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伤心难过不是因为失恋,是她好不容易迈出第一步,到头来还在原地打转,路明昱的气息,在整间别墅里弥漫。到处是两人曾经的美好回忆。
“嘀”的一声,把倪湘从痛苦的深渊里拽回来,视线迟疑平扫,越过敞开的卧室,那张熟悉欠揍的脸,收入眼底。
倪湘晃晃脑袋,抛开脑中杂绪,蹙了蹙眉,没看错,真的是他。
倪湘明知故问:“你怎么有房间门卡?”
远远望见门口的菜园子,她已经大致猜到。
路明昱朝书桌努嘴,熟稔地把包和车钥匙丢在玄关:“这是路家常租的别墅,你忘了?”
像是回到自己家,手机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客厅沙发,抽开藏青色斜纹领带的温莎结,解白色衬衫最上排扣子,从鞋柜里拿出竹拖,换上。
他处理完公司的事,匆匆赶过来。
倪湘随手从床上抓过枕头丢过去,眼里擒着泪,挂在眼睑,将落不落:“你出去,这是我的房间。”
路明昱单手接住枕头,丢入沙发,侧身往身后的房间指:“也是我的。”
先调剂房间,再是让蒋正楠当众出丑,现在又出现在她的房间,倪湘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路明昱设的套,或许给台里送住宿券,也是他的主意。
他和卢宇穿一条裤子,从小狼狈为奸,就没干过什么好事,净欺负人。
倪湘抓起固话听筒,威胁他:“你再不走,我去前台投诉!”
“你打,反正倒霉的是卢宇,一房两租,违反酒店行业规定,大不了停业整顿,最严重的不过是吊销营业执照,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路明昱风轻云淡,如往常那样,在料理台上煮开水。
他有恃无恐,吃定倪湘不敢打举报电话。卢宇对她这个小妹妹,还算照顾,没什么深仇大恨。
轻飘飘的话,一笔带过,霸占别人房间,还理直气壮,是她熟悉的路明昱作风。
本就带着情绪,被他蛮不讲理的话激怒,倪湘把刚铺在床上的衣物,揉作一团,一股脑往行李箱里塞。
行李满满当当,大多是洗漱用品,最占空间的是一台单反相机,本来想放松心情,拍些风景照,留做纪念。
东西堆得乱七八糟,拉链拉不上,倪湘泄愤地用脚使劲踩,托着行李箱,推开单手扶在门框,斜倚在卧室门上的路明昱:“走开,痞狗!你不走,我走。”
投诉会连累卢宇,不住酒店,直接打道回府,路明昱总不能用绳子,将她捆了去。这人坏归坏,终究有底线,他的为人,倪湘最清楚不过。
出乎倪湘意料,路明昱挪开身子,弯腰甩手做个请便的动作,未加阻拦。
倪湘越过他身侧,跺一脚,甩一下头,披在肩上的发丝,拍打在他的侧脸,拖着行李箱,气呼呼拉开房门。
身后传来懒散的声线:“好走不送。”
营城这七年发展,虽停滞不前,但科技在进步,倪湘还就不信一个人回不去,从半开的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攒出个假笑:“拜拜,再也不见。”
房门重重合上,倪湘好久没这么解气,以前路明昱变着戏法捉弄她,今日大仇得报,心里着实痛快,失恋的忧伤随之抛到九霄云外,仿佛此人从未在她生命里出现过。
斜阳在碧绿的东阳湖面上溜一圈,往西边沉,霞光洒在湖面,染成一副油画,如梦如幻,游客聚集在湖边,把宛若仙境的美景收入相册。
倪湘拖着废腿,一瘸一拐地拉着行李箱,回到红房别墅,刷开门卡,推开靠在沙发上用PAD发邮件的路明昱,蹬了蹬脚,把两只白色运动鞋甩得老远,声音喑哑:“挪开,一边去。”
四仰八叉靠在沙发上,把腿搁在茶几上,大口喘气。
路明昱收起PAD,递来一杯温水,勾出邪魅的笑意,似在看她笑话:“累了?先喝口水,有什么奇遇,说来听听。”
倪湘接过茶杯,咕咚咕咚喝个精光,抱起靠枕,曲腿侧躺在双人沙发上,头靠在扶手,一声不响。
不想说话,遇到他,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先是去前台退房,一切顺利。避开电视台的前同事,一路摸到度假村酒店大门,才想起来,通往市区最近的公交车站,距离度假村十二公里。
她是交通电台的播音主持,对营城交通非常熟悉。
坐不了公交,打车总可以,掏出手机在打车软件上输入目的地,屏幕像死机,半天不动。每隔五分钟,倪湘点一次加钱,一直加到200,块,依旧没有司机接单。
陡然想起,上周她在电台里播报:“请广大市民注意,S112近期道路养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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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计养护时间十五天,给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前往东阳湖方向可改走G108。”
省道封闭,走国道绕远路不说,还要通过收费口,相当于夸省,难怪没有司机肯接单。台里拼租的大巴,走G108,多绕
三十公里路,早上出发,中午才抵达东阳湖。
卢宇这个坑货,省道封闭,交通不畅,度假村酒店没客流,怪不得送一堆住宿券,原来是凑人头,故意制造酒店爆满的假象,蒙蔽游客。
“奸商!他俩都一个样!”倪湘捶腿,怏怏地回度假村酒店。
偌大一个景区,肯定有免费接送大巴,倪湘去前台问询,得到的答案是,由于S212道路封闭,景区的三辆大巴去火车站和机场接游客,预计晚上七点回,根据规定,倪湘用的是免费住宿券入住,无法享受免费接送服务。
倪湘提出加钱,晚上自己包一辆大巴回去,前台礼貌地微笑摇头,说这不符合规定,如果执意要今天回去,景区门口有黑车,但度假村酒店不能保证她的人身完全,让她斟酌行事。
倪湘折回大门口,那辆银色马自达6还停在马路对面,方才打车时就留意到。
驾驶座上下来个穿白色背心的大花臂,光头,一脸横肉,操着郊区口音问她要不要上车,去市区500块。
钱是其次,只要能摆脱路明昱,倪湘愿意出这钱,可对方长相,着实叫她心里瘆得慌,尤其是那对贼溜溜在她全身上下转悠的眼珠子。
倪湘摆摆手,拉起行李箱,快步进门,不愿与他多纠缠。
赶巧遇见卢宇,四下撇撇,没瞧见台里同事,拐个弯把他拉到墙角,压低声线:“卢宇,车借我,明天还你,我有急事要回台里一趟。”
倪湘撒了个谎。
卢宇把目光平移到停车场,指向一辆扎眼的绿色跑车,桃花眼一眨一眨,意思在说,这事和他没关系,要算账,找路明昱去。
“我坐明昱车来的,要不你问问他?”
就知道这俩人一个鼻孔出气,倪湘撒气地踹他一脚,慢吞吞往红色别墅走去。
折腾一下午,兜兜转转,连度假村酒店的大门都出不去,倪湘精疲力竭,情绪低落。
卢宇目送倪湘的背影消失在夕阳的光晕里,发一通微信语音:“嫂子正往你那边去,刚还踹我一脚,报销医药费。”
“你活该,少矫情,把米小贝接过来,准备点烧烤食材,晚上四个人聚聚。”
卢宇用黑色连裤袜大庭广众羞辱蒋正楠,倪湘脸皮薄,又刚失恋,难免把气撒到他头上,37度高温,让她运动运动,出身汗,好降降火。
等她没力气折腾,自然就不会想失恋的事,心情能好一些。
看得出,她很怕和自己独处,也不知道这些年经历了什么,让米小贝过来陪她睡,避免尴尬,正好也能从她那探口风。
路明昱心里早有谋划。
卢宇又发来一通语音,说米小贝今晚大夜班,赶不过来,三个人聚也是一样,这就去准备食材。
路明昱叹口气,丢下手机,捧起PAD继续工作,这几日为倪湘的事,拉下不少工作,天擎必须加快与极行汽车电驱动系统的兼容性测试,尽快面世。只有大幅提升公司估值,才能取得交易筹码,彻底摆脱联姻控制。
倪湘像只瘪了气的皮球,缩在沙发角落,一声不吭。
她不想和路明昱坐在一张沙发,可身子散了架,动不了。
倪湘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两腿在他怀里乱瞪:“你干嘛,我警告你,别耍流氓!”
路明昱双臂插入沙发,将她抱起,径直走入倪湘卧室的卫生间,“噗通”一声,把她连人带衣服,丢进注满温水的浴缸。
“一身汗味,臭死了!”
一分钟后,刚关上的卫生间大门,又被拧开,倪湘缩在浴缸里,双手捂胸,行李箱顺着地砖,慢悠悠地滑进来。
紧接着,又是一道关门声。
9. 第 9 章
温水刺激皮肤,缓解身体疲劳,倪湘泡在浴缸里,昏昏沉沉睡过去。
她不担心路明昱会闯进来,对她做无理的事。这人是有点混蛋,但对她向来有分寸。
学校组织夏令营,荒山野岭,晚风瑟瑟,聚在篝火前,男生讲鬼故事,吓得倪湘晚上蜷缩在帐篷里睡不着,偷偷溜进高年级组营区,躲进路明昱的帐篷里,睡在他身旁,满满的安全感,一夜安宁。
路明昱对她秋毫无犯,下半夜趁夜色,把熟睡的倪湘背回帐篷,以免被同学发现,落下话柄,说出难听的话。
卫生间的门,没上保险。每隔半小时,门外响起三长一短的敲门声,这是他们曾经的暗号,在不同情景中,含有不同意思,只有心有灵犀的人,才能领悟其中含义。
倪湘睁开眼,喊了声,我没事。
他怕倪湘睡过头,溺在浴缸里。
当路明昱站在门口,准备第三次敲门,门被划开。
身穿梅红色真丝睡衣的倪湘,双手扣着最上排纽扣,湿漉漉的头发散落在肩侧,几缕碎发垂在胸前,顺着迷人的曲线荡在虚空,浸染出两摊水渍,朦胧而晦涩。
长时间浸泡在水中,从脖颈到双颊,略显潮红,梅红色睡衣勾勒出成熟妩媚,甚至带着一丝撩人的意味,脸蛋却是如少女般清丽脱俗,美得叫人别不开眼。
路明昱挪开视线,在狭窄的门框,从她身旁小心翼翼地越过,摩擦出一阵婆娑,在镜橱里拿出吹风机,推着她进入卧室,在背后吞了几下口水。
以为要和蒋正楠共处一室,倪湘特地带深色睡衣,殊不知成熟性感的装扮,在路明昱心里掷下一柄火把,一点就着,熊熊烈火灼烧每一寸肌肤。
在路明昱印象里,倪湘的容貌、身材,尚停留在18岁天真烂漫的形象,时过境迁,懵懂青涩被岁月抚平,增添一丝知性与性感。
倪湘照例盘腿坐在床上,任由路明昱在身后为她吹头发,这般情景,勾起往昔记忆。
倪湘头发长,洗完澡吹干头发,至少要半小时,举电吹风手酸还麻,用偷懒的办法,挂在床架,摆动身子,吹头发。
有一次被前来她卧室辅导功课的路明昱撞见,就拿电吹风,坐在她身后,抖开她的长发,帮她吹干。
此后,洗完澡吹干头发,成为路明昱的工作,总是掐着点,等她洗完澡,再来辅导他功课。一个安安静静写作业,一个在身后撩拨她的头发。
两人都不说话,沉寂在过往的思绪,唯有电吹风的呜呜声,漾起丝丝秀发,时不时的露出赤红的耳根。
路明昱轻拍一下她的肩:“别动。”
倪湘扭了扭身子,在侧颈上抓:“痒。”
被路明昱拍掉手背。
路明昱戳着她后颈一处浅褐色的斑块:“这里?”
倪湘点了点头。
“你这是晒出来的,叫你瞎晃悠,活该。”
在倪湘面前,路明昱举止温柔,嘴却欠得很,好像不跟她斗几句嘴,心里就憋得难受。
电吹风的噪音消弭,路明昱匆匆离开,丢下一句指令:“坐着别动。”
透过朦胧月色,峻拔的身影映入玻璃窗,他蹲在地上用美工刀割花盆里的芦荟。
这盆芦荟是祝蓉带来的,她是医生,喜欢纯天然的东西,说湖边日头晒,不要用杂七杂八的护肤品,芦荟汁抹在脸上,绿色健康。
带来的时候小小一盆,现在长得有半人高。
一阵清凉在后颈沁入,伴随着瘙痒,路明昱给她下过命令,让她不动,她就不动。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命令如同圣旨,倪湘只有遵从的份,不过她乐于听命行事,因为所有的安排,都是为她着想。
以前路明昱的生活,是围着她转的,在他眼里,全世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贺岚风,一个是倪湘。
低醇的磁线透过嘈杂的电吹风声,隐入耳廓,伴随一股热气:“这些年,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毛孔比针眼还粗。”
七年,他连自己毛孔粗细这样的细枝末节都还记得,一句话勾起打工还债的日子,抽一记鼻子,酸涩在鼻腔蔓延开来,卡在喉咙里。
是啊!若那时候路明昱在身边,就不会放任便利店老板,以商品被窃为由,克扣她微薄的薪水,更不容许她为多卖几瓶啤酒,忍受大排档顾客吃她豆腐。
如果路明昱在,想也知道,会找一堆兄弟,只逛不买,把便利店围个水泄不通。敢吃她豆腐,更不得了,初二有个同学,在体育课上两人一组做仰卧起坐,按住她的腿,身子前倾,企图等她起身,凑上去吻她,被路明昱和卢宇堵在巷子里一顿修理,三个月后出院办退学。
视线蒙上氤氲,倪湘用手背抹开润在眼眶里的泪珠,起身去客厅,在房间里丢下一句:“要你管!”
两人在一起,几乎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你来我往,非要把对方气到脑溢血才开心。
路明昱讥笑反击:“头发没干,有本事感冒迷迷糊糊时候,别喊我名字。”
倪湘故意气他,坐在料理台上吃路明昱剥好的一碗石榴,露出小半截白皙的小腿,在半空浮荡:“少臭美,喊卢宇也不喊你。”
布艺沙发上有股汗臭味。
头顶的圆筒吊灯蒙上黯淡,客厅显得愈发黯淡,全身被一团幽暗笼罩,沉香味沁入,熟悉的味道在体内化开,莫名的火气转瞬消散。
“这些年,你背着我跟卢宇联系过?”
倪湘身子后仰,撑在料理台边角,不敢动弹,鼻尖有热浪钻入。
她还闻到一股浓浓的醋味。
卢宇是他中学同学,再加米小贝,四个人经常聚在一起。以为倪湘眼界高,总是拒绝男同学的表白,半真半假地说,不如做他女朋友。
路明昱一脚把他踹池塘里,一个学期没理过他。后来还是在倪湘的斡旋下,两人才握手言和。
倪湘嘴里嚼着石榴,汁水在嘴角淌下,滑入脖颈,透入睡衣领口。
路明昱滚了滚喉结,微微张着嘴,身子下意识地往前倾。
一把石榴塞进嘴里,往后退两步,被呛到,把石榴咳得满地都是,看似晶莹剔透,内里有颗坚如磐石的心。
爽朗的笑声在客厅里弥漫,倪湘终于扳回一局。
路明昱摆出以前那副欠揍的样儿,捡起地上的石榴,往她脑门上丢。
倪湘跳下料理台蹲在后面,捧着碗还击,子弹充足,胜券在握,忙里偷闲往嘴里塞几颗石榴,口手并用,火力全开。
他绕过来,倪湘就跟他兜圈。
转到路明昱方才的位置,赤脚踩在石榴上,脚底一阵酸疼,刚抹过身体乳,脚底打滑,碗里石榴满天飞。
眼看要跌倒,路明昱箭步上前,稳稳拖住她几乎要撞在茶几边角的脑袋,石榴一粒粒散落在他的背脊,越过肩头,蹦蹦跳跳地弹在她的胸口。
时间仿佛停滞,空气越来越稀薄,倪湘懵懵的,身体不受大脑控制。
“别动。”
指腹婆娑锁骨,拾走一颗殷红的石榴,置入她半张的嘴,黑影又向她袭来。
压抑在心底整整七年的思念,不受控制地爆发,颤了几下眼睫,沉沉阖上。
热浪越来越近,她能感受到对方在缓缓靠近。
“我要赚钱钱,我要暴富富,我要变美变瘦变酷酷,我要钱多多,我要买车车,我要带我沙雕姐妹找哥哥。”
尖锐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倪湘撑在茶几,推开健硕的胸膛,抖抖睡衣上的石榴,去接电话。
卢宇不合时宜的嗓音在话筒里传来,路明昱从碗里抓一把石榴,往料理台抛,反正客厅已经一团乱,也不少这一把石榴。
根据路明昱的交待,卢宇说自从倪湘离开营城,他们三个已经很久没聚,叫她和路明昱去凉亭吃烧烤,东西已经准备好。
“好,我换件衣服就来,我也挺想你的。”
倪湘挂断电话,往卧室走,被路明昱横臂挡在门外。
“你跟卢宇什么关系,说清楚。”
问责声里透出极强的压迫感。
倪湘半蹲身子,从他臂膀下穿过,在他横在门框上的臂膀上“噼里啪啦”一顿乱拍:“关你屁事,滚出去,痞狗,我要换衣服。”
她就喜欢看路明昱想发火,又发不出火的难受劲。
前一秒含情脉脉,转眼间,又回到两人习惯的相处模式。
把行李整理好,各归各位,倪湘换件白色短袖T恤,搭配浅蓝色牛仔裤,随意地扎了个马尾,不施粉黛地来到凉亭。
多年的老朋友,无需美化形象,显得做作。
其实她化淡妆与素颜,几乎区别,顶多掩盖脸颊的红润。
靡靡细雨从八角亭檐口划落,嘀嗒嘀嗒拍打地上的白色鹅卵石,在凉风习习的夜晚响起节韵的伴奏,湖畔黑夜上蹲着两只青蛙,吐着舌头,大眼睛瞪着不远处的烤肉。
人家大鱼大肉,它只能舔蚊子肉,一脸鄙夷地冲路明昱“呱呱叫”。
卢宇知道倪湘口味,以前常在她家花园里,一起乘凉串烧,畅谈理想,特意嘱咐厨子把肉眼牛排切成粒装,她喜欢肉里带点筋,有嚼劲。
两人撩起袖管划拳喝酒,卢宇耍赖,路明昱掐着他的喉咙,把酒往他喉咙里灌。倪湘看着两人像小孩打闹,小口抿酒,嘴角扬起笑意。
她很久没这么放松、开心过了。
路明昱电话似乎特别多,隔几分钟就要接一下,说着倪湘听不懂的东西。
“必须在3.8V的高充电电位下,进行阴极界面处漏气行为检测,电池的稳定性关乎驾驶者的人身安全,这事没的商量,做好电解质检测记录工作,注意安全,附近消防器具准备好。”
“压片工艺我认为有进一步优化空间,施力均匀性可以再做几次模拟测试,60的良率太低,在量产前至少要到80,否则再开三条产线够不够履约。贺岚风是我亲妈,但她只认钱不认人,你最好给我记住!”
月色溶在表情严肃的脸上,添上一抹光晕,左手插兜,斜靠在柱子上,目光凌厉,泛着肃然,语气居高临下,不容置疑,极富成熟男人的魅力,完全不像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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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痞痞的样子,看得倪湘出神。
倪湘眼前划过五根手指:“嗨,想什么呢?”
卢宇轻推他一把,看情形这通电话要有些时间,路明昱做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吃,坐在一旁的秋千,继续通话,交待工作。
倪湘好奇地问:“他一直这样忙吗?”
卢宇轻叹一声,举起酒瓶子,把小半瓶啤酒喝干:“这算好的,在德国那些年,那才叫crazy。”
路明昱智商高,可长期懒惰,不求上进,成天和倪湘嬉闹,有一天没一天地过。
在德国读研期间,几乎天天泡在图书馆,每天只睡四小时,还要分出精力,指派在营城的小兄弟,四处打听倪湘下落。
曾经连续查阅资料三天三夜,昏倒在宿舍,幸好被室友察觉,破门而入,紧急送医院救治,侥幸捡回一条命。
“他为什么这么拼,事业对他很重要?”
在倪湘的印象里,路明昱是个懒虫,只要修够学分,绩点根本无所谓,天天趴在她床上打游戏,偶尔回答几个她课业上的不懂之处。
横在嘴边的手顿了顿,卢宇放下烤串,眸底流出诧异:“你真不知道?”
倪湘摇摇头,她在海城念书那会儿,想尽一切方法想要忘掉他,三年的时间,足以淡化记忆,可就在伤口逐渐愈合时,路明昱创立天擎时代,研发出中国首款磷酸铁锂电池,极行汽车投入使用的新闻,铺天盖地,想不看见也难。
从那时起,她养成默默收集路明昱新闻的习惯,有时会选几张角度好看的照片,把自己PS上去,藏在手机相册。
“还不都是因为你。”
卢宇暗窥坐在秋千上,微微摇晃正在通话的路明昱,往倪湘身旁靠了靠,在她耳畔低语:“你爸被追尾,车子撞在水泥石墩上,起火自燃,你别忘了,他开的可是极行。”
燃油车遇到撞击,导致油箱破裂,汽油泄露,容易引发自燃和爆炸。路明昱把责任都归咎在燃油车和极行。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他和倪湘早已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或许已经有一儿半女,过上幸福甜蜜的日子。
他进入新能源领域,仅仅是因为心中执念,想研发出一款安全性高,不易自燃爆炸的电池,弥补心中的缺憾。
对倪湘的愧疚,恨自己没用,没能说动贺岚风,在齐山药业最困难的时候,伸手帮一把,眼睁睁地看着齐山药业破产,倪湘离开营城,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卢宇的一句话,彻底击溃倪湘最后的防线。
“海城政府又送地又减税,他把超级工厂建在营城,图什么,还不是在电视里看到你,知道你回来了。回馈家乡,帮助就业,都是狗屁。这人有多混蛋,没一点良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气雾蒙上双目,眼眶红肿,泪水淌过白净的脸颊,落入口中,泛起酸涩。
见路明昱收线走来,倪湘抹净眼泪,勉强挤出笑意。
“走吧,差不多了。”路明昱放下倪湘佯装喝酒,挂在嘴边的酒瓶子,从长椅上拿起外套,披在她肩上,“晚上风大,别着凉。”
他不说浑话的时候,还挺温柔的。
卢宇向她做个噤声手势,意思让她保密,别把他抖出来。
倪湘偏头挤挤眼睛,比个OK的手势。
没人逼她喝酒,纯粹老友聚会,许久未见,心里高兴,喝了两瓶啤酒,意识尚算清醒,有些微醺。
冷风一吹,脑袋隐隐发胀。
路明昱把她扶到床上,刚要转身离开。倪湘纤臂用力一拽,对方没有防备,倾在她身前,臂膀环上后颈,双唇被略带酒气的湿润覆盖。
路明昱推开她:“你喝醉了。”
“别说话。”倪湘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加重力道,不放手,把薄唇贴上。
七年的思念,借助酒劲,化作绵绵爱意。
这一刻,她不去思考现实问题,只想遵从本心,率性而为。
淡淡在烟味在口中化开,她还是那么地生疏,在对方的引导下,跟着他的节奏搅动。
白色T恤、白色衬衫、牛仔裤、黑色西裤,一件件散落在床的周围。
祝蓉的紧箍咒在耳边萦绕,倪湘勾着他的脖颈,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等一下。”
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铝箔纸的银光,在黑暗中闪现。
顺着锯齿撕开,被路明昱抓在掌心,借着昏暗的月光,瞥一眼,坐起身子。
房间里莫名响起一阵咒骂,如同被撕开的小方片,把卧室里绵柔氛围撕扯得支离破碎:“你来酒店,他妈的准备和那杂碎干这档子事?”
“操他妈的!他是个变态,你知不知道!”
路明昱拾起地上衣物,把门重重摔上,把茫然没缓过神来的倪湘,一个人裹挟黑暗里。
那日整理行李,祝蓉啰嗦没完,倪湘装好箱,忘记拿出来,本想丢进垃圾桶,和路明昱打闹一番,回房整理衣物,想了想,还是把它放入床头柜的抽屉里。
她怕再次意外怀孕,没多想,就拿出来。
不料却忘了他是个醋坛子。
10. 第 10 章
七月是旅游旺季,餐厅里乌泱泱一堆游客,倪湘夹了根香肠,两个荷包蛋,要了杯豆浆,端着盘子找座位。
用餐高峰时间,只有角落有个空位,慢悠悠兜过去,卢宇做了手势,招呼她过来一起坐。
在桌边短暂逗留,越过去,坐在后面的空座上,背对他们,一个人埋头吃早餐。
卢宇转头撞见她的后脑勺,往前倾身子:“她怎么啦,昨晚你俩不是还好好的?”
路明昱叉住一根香肠,一刀劈成两截,丢在桌上,喝美式漱口,用纸巾抹嘴:“这香肠太脏,被一堆人碰过,你怎么下得去口?”
倪湘正叉着一根香肠含在嘴里,听到这话,猛地一哆嗦,半截香肠堵在喉咙里,泛起一阵恶心。
拔出香肠,捂着胸口猛咳。
卢宇转头低声问:“你没事吧?”
倪湘垂头干呕,摆手示意不打紧。
狗改不了吃屎,损人一套一套的。
卢宇叉起盘里的香肠望嘴里送,以证清白:“我这有服务员盯着,在餐盘里东挑西拣的客人,会有人上去提醒,及时撤换,虽然还没评级,我们可是根据五星级酒店提供的服务,少说些有的没的,爱吃不吃,倪湘,别理这个浑球。”
倪湘不想浪费食物,可香肠实在吃不下去,去餐厅盛一碗玉米粥,赶巧碰到范长江进餐厅找位置。
电台来的只有他俩,其他都是家属,好歹是熟人,跟着倪湘找位蹭,经过路明昱身边,停下脚步,堆起笑脸打招呼寒暄:“哟,这不是卢总和路总嘛!感谢卢总盛情款待,也感谢路总冠名我们的节目,我是《欢乐早高峰》栏目主任兼策划范长江。”
他早就想结识路明昱,一直没机会。
卢宇态度生疏,语气冷漠,爱理不理地蹦出一句:“有事?”
恒阳集团与交通电台没有业务交集,撒钱是看在倪湘的面子。
范长江推推金丝边框眼睛,白了倪湘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跟两位金主打招呼。”
范长江是直系领导,考核全捏他手里,倪湘生硬地招呼一句:“两位老总好。”
两人坐在靠内侧,范长江不请自来,把餐盘往桌上放,一屁股坐下:“两位不介意的话,要不挤挤,倪湘,来来来,坐。”
掀起桌上茶壶盖,空的,朝天打个响指:“服务员,这边加点茶水。”
自助餐厅,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范长江仗着跟卢宇一桌,摆起谱来。
餐厅服务员提着不锈钢热水壶蹦跶过来,熟稔地倒茶。
亲自端茶递水,好在老板面前露个脸。
倪湘别开视线,原先座位,餐盘被收走,已有人坐下。
只有路明昱身旁有空位,勉强沿着卡座边缘坐下,把月牙包横置在两人中间。
“小倪,快给两位老总倒茶。”范长江在桌底戳她一脚,向两人赔不是,“两位见谅,新来的,不懂事。”
倪湘穿的是白裤子,一道乌漆嘛黑的脚丫子印,烙在裤管,弯腰拍两下,端起茶壶依次倒茶,轮到路明昱时,故意溢出。
滚烫的开水,顺着桌沿洒在路明昱卡其色休闲裤的大腿内侧,忍着痛,抽出纸巾,一顿擦。
“抱歉路总,我怕东西不干净,想用开水冲掉脏东西,一时手滑。”倪湘把溢满茶水的杯子,往他喝了一半的美式里倒。
昨晚自己理亏,伤心一夜,本想找个机会跟他解释清楚。一大清早变着戏法揶揄她,倪湘火气莫名腾上来。
昨晚抱膝,蹲在窗前的摇椅上,心头不是滋味。
路明昱对谁都不留情面,唯独在她面前,从不大声说话,可昨晚竟对她说出那样难听的话。
他在乎倪湘,越在乎,就越愤怒。
倪湘懊恼一整晚,想找机会诚心诚意跟他解释。他倒好,当着卢宇的面嘲讽她。
她是女生,要面子的。人家卢宇是情场高手,能不明白他话里意思嘛?
范长江拍掉倪湘的手,用四只眼睛一起斜她,给路明昱重新倒一壶:“对不住,年轻人毛手毛脚。”
卢宇出面打哈哈:“倪主播的才干是播音,言简意赅,吐字清晰,我每天上班开车听她的节目,感觉神清气爽,不怕范主任笑话,我是她粉丝,端茶递水这种事,由旁人打杂就好。”
既流露出对倪湘的欣赏,又贬损范长江,卢宇这些年在酒桌上没白混。
范长江从进餐厅,窥见路明昱,便打好腹稿。台里流传天擎时代是倪湘拉来冠名的说法,作为栏目老大,招呼也不打,自作主张抢他功劳,今后还怎么服众,心里早已打定主意。
“路总,您看我们是交通电台,不是播报路况,就是普及汽车日常保养维修知识,您是做电池的,不知我这个栏目总策划,有没有荣幸邀请您当我们的嘉宾,为广大司机普及电池方面的知识,也好给你们天擎做做宣传,一举两得嘛!”
天擎时代是现下炙手可热的独角兽,资本热捧,若能邀请路明昱来做嘉宾,收听率必将创造历史,为升职副台长积攒功绩,这么好的机会,一旦错过,再也不会有。
视线落在倪湘化妆淡妆的脸上,她盖了三层粉底,遮掩黑眼圈,仔细瞧,依然能窥见浮肿的眼袋。
“好,看在倪主播的份上,我同意,具体流程,让倪主播跟我沟通。”路明昱抓过桌上的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嘴角划出一道诡谲的笑意,“范主任,不怕您笑话,其实我也是倪主播的忠实粉丝,倪主播,要不咱俩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小肚鸡肠,反击来得真够快的。
倪湘在离开营城的那日,除米小贝外,把她所有朋友同学的联系方式都删除,包括陆宇。
那时的她,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回来,指腹停留在路明昱那只狗头上,指尖怎么也戳不下去,最后咬牙一闭眼,把他关进小黑屋。
聊天记录最后停留在七年前,“分手,此生不见。”
范长江折腾半天,为倪湘作嫁衣,目光在并排的两人间徘徊,路明昱神情轻松,察觉不出异样,倪湘一如既然地木讷,又在桌底戳她。
不管如何,路明昱这尊大佛,是他请来的,功勋簿上的名字是范长江。
被关进牢笼七年,一朝放生,积压在心底的郁闷,得到极大的缓解,放着公筷不用,用自己的筷子往倪湘的玉米粥里,夹了一颗鸡心。摆在中央:“倪主播尝尝,这里鸡心不错。”
倪湘不领情,背上包,端着餐盘起身离开:“我饱了,三位慢用。”
昨晚对她一通臭骂,今早内涵她,现在又无端献殷勤,这人怎么还是阴晴不定的。
路明昱鬼点子多,倪湘猜不出他在筹谋什么,反正没好事。
路明昱在户外区里点烟,卢昱跟上来,靠在墙上,他只喝酒泡妞,不抽烟。
“你早上开荤段子做啥?蒋正楠的事已经翻篇,昨晚你们不是还好好的嘛!”
昨晚烧烤,倪湘一个字没提到她的前男友,两人进别墅没亮灯,卢昱老江湖,一眼就看明白。
“她带着套子,准备跟海王瞎几把搞!”
两人的事,卢宇一清二楚,没什么好藏掖。
卢宇对男女关系持开放态度,拍他肩膀嗤笑:“兄弟,七年啦,这种事情很正常,想开点。”
“我倒是好奇,你跟她较劲,刚才为什么还替她解围。”
路明昱答应去交通电台做嘉宾,明显是冲着倪湘去的,范长江倚老卖老,把倪湘当实习生差使,还有打压之嫌。
卢宇是生意人,范长江那点伎俩,不够他看。
路明昱用力把烟头往白石子里使劲碾,又点一□□四眼田鸡不是瞎了狗眼嘛!我的女人都敢欺负,没事找抽。”
倪湘不喜欢抽烟的男人。在德国,他郁闷沮丧,用尼古丁麻痹自己,创立天擎时代,免不了交际应酬,现在几乎烟不离手。
“听老弟一句劝,做人别轴,想开点。你要嫌弃人家,没为你守身如玉,不如趁现在还来得及,早点断了。要么就好好待人家,我在旁边看你俩都别扭。”
只要倪湘一出现,路明昱智商立马降到零。卢宇这些年早已习惯,不去管他,
从他手里拿过车钥匙:“车借我,你是大老板,叫司机接你回去。”
能做的,他这个好兄弟都做了。一条数据线不足以让倪湘对蒋正楠瞬间死心,把他和倪湘丢下,再次为两人创造条件,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他自己。
来的时候,大伙AA租大巴。返程人凑不齐,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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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属带小孩来的,被丈夫驾车接回去。电视台里长得能上台面的,都有男朋友,自然有人接。剩下那些歪瓜裂枣,只好扫个共享单车,骑行十几公里,坐公交。
倪湘不会骑车,当时想学,路明昱不让,说以后他是专属司机,一个电话,随叫随到。
其实是怕她摔着,一个富家小姐,没有必要体验平民生活。
在海城念书,祝蓉把房子租在学校对面,倪湘走读,可以省一笔住宿费,一直没机会学骑车。
裴锐接到路明昱电话,前来接送,迈巴赫在拖着行李箱的倪湘面前划过,拐个弯。
路明昱拍驾驶座:“停车!”
车子横在倪湘身前,落在镜面车窗,罅隙里飘出不咸不淡的声线:“上车。”
“谢谢!不麻烦路总,我和同事拼车回去。”倪湘从车前绕过。
两人今日心情不佳,回家各自冷静一下,比较妥当。
谢嘉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撑在引擎盖,挡住倪湘去路,把心形墨镜滑到鼻尖,打量坐在后座的路明昱,攒起魅笑,勾住倪湘胳膊,扭着麻花步,把头探进车窗,尖声尖气:“路总,这附近打不到车,方不方便稍我们一程。”
余光扫向被谢嘉颖拽住臂膀垂着头的倪湘,点开车门。
昨晚找一圈没见着卢宇,最后在湖边的凉亭,看到他和倪湘两人在吃烧烤,有说有笑,心里来气。
白天一副憋屈相,刚被男友甩,晚上立马找好备胎,这手段那叫一个快狠准。
看着文文静静,跟自己一路货不说,还装纯,谢嘉颖打心眼里瞧不起她的做作样儿。
自来熟地拉开车门往车里钻,倪湘能拿下卢宇,她偏要压她一头,路明昱是炙手可热的科技大佬,可比卢宇强多了。
路明昱抽出一把黑色长柄伞,用伞尖顶在她脑门:“你,味太重,坐前面去。”
到底是痞狗,羞辱人是他看家本事,男女平等,不偏不倚。
倪湘在她身后咯咯笑。
谢嘉颖退出来,抬臂嗅了嗅,尴尬笑笑:“路总说话可真风趣。”
倪湘也跟在她身后嗅,没察觉有异味,今日的谢嘉颖清清爽爽。
裴锐跟路明昱三年,很有眼力见,上次指名道姓要人家姑娘来道歉,今日主动送她回去,宁可得罪人,也要让倪湘坐进后座,绕到侧门,帮倪湘把行李箱抬进后备箱。
谢嘉颖装模作样,像是行李箱很重,抬不动,带着颤音哎呦哎呦地喊。
裴锐不理会,坐进驾驶座干等。想尽各种办法,借机接近路明昱的女人,他见得太多。
车子启动,谢嘉颖不死心,转头对路明昱一顿咋呼,无非是阿谀奉承的台面话,还趁机甩倪湘白眼。
一般人多少会给对方留点情面,路明昱不吃这一套,摁下档隔板按钮,中间升起一道屏蔽墙,将她无情地抛在另一个世界。
谢嘉颖只好缩回脑袋,拽一下头发,从即将闭合的档隔板里扯出来。
后座霎时静谧,聒噪声全无。
倪湘抱臂,望向窗外,一辆辆汽车从窗前划过,好似人生的过客,不留痕迹。
即将抵达电台,倪湘突然问起:“谢嘉颖她有什么味,我刚没闻出来。”
这个问题憋了一路,最近几次接触她,身上香水味浓郁,今天是最正常的一次。
路明昱指尖在PAD上飞快滑移,随口蹦出三个字:“狐骚味!”
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路明昱腾出时间处理工作。
爽朗地笑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她实在憋不住。
路明昱总有法子逗她开心。
裴锐是聪明人,越过电视台调个头,停在电台老楼旁的路边,不搭理谢嘉颖指手画脚的瞎指挥。
目送车辆融入在车流,谢嘉颖撩拨头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你刚和路总在车里聊什么怎么好笑?”
倪湘笑得太大声,穿透力极强,档隔板都挡不住。
“没什么,他给我讲了个故事,挺有意思。”
谢嘉颖好奇地问:“什么故事?”
“小狐狸的故事。”
倪湘的笑容在谢嘉颖茫然的视野中,渐渐消失,没入布满爬山虎的六层老楼。
11. 第 11 章
米小贝打着哈欠,眯着眼,躺在沙发上,听倪湘唠嗑。昨晚大夜班,听说蒋正楠被她当众甩,下班从医院赶来安慰她。
事情大致情况听卢宇说过,她始终觉得蒋正楠这人太好,对倪湘好得没有原则。这种人不是真爱,就是把妹达人,源源不断地满足女方情绪价值,一旦时机成熟,立马拿下。
玩腻了,随手丢弃,不带犹豫的。
倪湘在客厅里来回转悠,连说带比划,说得口干舌燥,抱起凉水缸,润润喉,继续念叨:“你说我是不是很久没谈恋爱,眼力退步,身边蛰伏个渣男,一点都没瞧出来。”
睁开一条眼缝,又沉沉合上,迷迷糊糊应答:“我的大小姐,从我进门到现在,你已经骂他一个半小时,能不能消停点,什么叫很久没谈恋爱,你压根没谈过恋爱,哪来的眼力见。”
倪湘嗓子喑哑,往嘴里丢一颗润喉糖,缓一缓,不服气地丢出一句没有底气的话:“我怎么就没谈过恋爱?”
“你和路明昱,晚上确定恋爱关系,夜里扒光衣服急吼吼贴上去,然后两个月不联系,最后一声不吭离开,你这叫哪门子谈恋爱,顶多算一夜情。”
倪湘扑上去,坐在她身上,用靠垫蒙住她的头:“你到底是来安慰我,还是来嘲笑我的。”
米小贝说得对也不对,她和路明昱这么多年的双向暗恋,如果算进去,那场恋爱得谈了有十多年。
休息得差不多,被倪湘这么一闹腾,睡意消散,米小贝突然对她做个噤声手势:“什么声音?”
倪湘见怪不怪,抽几张纸巾往耳朵里塞,又撕两张递给米小贝:“少儿不宜。”
老旧小区楼板薄,一有动静,楼上楼下都能听个真切,□□声隐隐飘近两人耳廓,嚎得那叫一个凄惨,还带夹子音。
米小贝划出诡异的笑意:“大白天这么激烈,晚上还得了?你倒是挺能忍。”
倪湘不理她,装作没听见。
天擎时代超级工厂落户营城,为这座城市重启播放键,源源不断的人才涌入,楼上那对年轻情侣是外地人,在设计院工作,做六休一,只有周日休息,这个时间段春风沐雨,她能理解。
其实晚上更激烈,每周差不多得有三四次,搅得她不得安宁,戴着耳塞睡觉。
不过也不全然是扰民,多少给独居的倪湘带来一丝慰藉。
她怕雷声,在海城那段日子,几乎要被吓出心脏病,但凡暴雨天的第二天考试,成绩总是不理想。
或许他们也知道楼下能听见,晚上尽量克制,动静不大,有自然界音乐伴奏,便会肆无忌惮起来,整晚嚎叫不止,一直到天亮。
每当这个时候,倪湘会坐在窗前,望着被雨水拍打得模糊不清的玻璃窗,遥想18岁生日那晚的事。
当时两人都是第一次,青涩懵懂的少年少女,一时找不准位置,相互理论半天,尝试各种办法,摆弄好一阵子才成功。
没有美好的感觉,只有痛,可以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尝试。
可就是这样一次失败的经历,萦绕在倪湘脑海七年,挥之不去。
她不愿忘却,这是她和路明昱唯一的一次近距离接触,当时的惨叫声惨绝人寰,可她又不愿中断,痛并快乐着。
祝蓉有远见,在别墅装修时,房间做过隔音处理,为她提供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没有惊动家人。
昨晚本来有机会满足七年来藏匿在心底的期盼,却被她搞砸了。
倪湘爬起来,把手指竖在唇上,是祝蓉打来微信视频。
“蒋正楠看着人模狗样,没想到是个下作呸,我就不该瞎掺和,这事怪我,你不会真和他那个了吧?”祝蓉情绪不高,语气缓和,拍脑袋自责。
“我没有,只是差点……”祝蓉为她操碎心,倪湘很少看她这般难过,上一次沮丧懊恼,是挤公交皮夹子被偷,证件可以慢慢补,1200元现金遗失,叫她割肉得疼,那是他们三人一个月的伙食费。
倪湘及时打住,没往下说。
“我宝贝女儿没吃亏,真的?”祝蓉抖抖眉线,笑得像个弥勒佛,又唠嗑开,没一个小时刹不住车。
“谈恋爱像炒股票,及时止损,好过割肉。”
“要多研究基本面,业绩容易造假,画大饼、讲故事这种虚头巴脑的,只是一时好,结婚是一辈子的事。”
“你要把眼光放长远,银行股盘子稳,大亏不亏,时间长,能体会到它的好。找对象要挑稳重的,别像明昱那孩子,一点不着调,吃过的亏要长记性。”
米小贝第一个不服,把头凑到屏幕:“阿姨,路明昱现在可是新能源大佬,是潜力股,概念板块,前景好着呢。”
“哟!小贝也在,那我可要跟你说道说道,我们家的事,你清楚,就他那个妈,冷血无情,眼里只有钱,当她儿媳,除非家境比路家还好,不然嫁过去没好果子吃,我跟她姐妹多年,关系够铁吧?家里出事情,不帮忙倒也罢了,装不熟,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吗?她这个人就没有心,幸好小湘当时做出正确的决定,跟明昱一刀两断。”
祝蓉越说越来气,说到后面,开始骂骂咧咧。
“路明昱是路明昱,他妈是他妈,阿姨,这不能混为一谈,我们是同行,要讲究唯物辩证主义。”
两人是医生,有共同话题,倪家破产,米小贝财力有限,没能在经济上助力,但这些年始终没断联系,经常视频开解倪湘,与祝蓉也熟,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现在和路明昱什么关系,倪湘自己也说不上来,恋人不像恋人,青梅竹马肯定回不去。横在他们之间的,不光是贺岚风,还有她的自卑。
祝蓉说得没错,贺岚风是冷血无情,但米小贝的话也不无道理,暂时不提他,是当下明智的选择。
“下个月你妹妹结婚,我和文山会过来,酒店太贵,我们就在客厅将就一下,顺便给你做免费保姆,瞧你这桌上乱的,吃完饭也不知道收拾。”祝蓉别过脸,眼不见为净。
倪湘下午两点才到家,点个外卖刚吃完,米小贝进门,一时没来得及收拾。
边上一个医生,屏幕里还有个医生,都是重度洁癖,倪湘去厨房收拾残羹,岔开话题:“家里就这点地,不如你们住酒店吧。”
“酒店不要钱的啊?家里还欠着债,钱没还清,我心里不舒坦。”祝蓉叹口气,语气渐渐低沉下去,“我和文山这关系,住酒店也不合适。”
倪湘想想也是,嗯一下:“行,正好我也很久没见叔叔。”
倪芸是她的堂妹,倪文山与前妻的女儿,去海城后很少联系,偶尔通过倪文山的视频通话打声招呼。倪文山提出帮祝蓉母女还债,妻子不顾二十年感情,果断离婚分家产,也不愿帮助妯娌渡过难关。
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七年,每日柴米油盐,说没有感情是骗人的。
可祝蓉是他大哥的女人,倪文山拉不下这张脸,娶她为妻,担心倪湘有想法,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耗着。
两人远在海城,营城的亲戚,不知他俩的事,被人发现要戳脊梁骨。
倪湘默认两人关系,但若他们真要结婚,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亲叔叔突然变成继父,画风转变得有点夸张。
短暂的休沐是插曲,电台工作才是常态,前台每天都摆着一束花,从来不超过十支,不是被她丢进垃圾桶,就是送人,谁爱要谁要。
蒋正楠似乎觊觎倪湘的美貌,贼心不死,天天堵在电台老楼门口,也不怕丢人,闹得电台里人尽皆知。
林莫莫手捧奶茶,站在窗台前,指着站在楼下大门口旁公交站穿POLP衫,拎着一盒中低端品牌护肤品礼盒的蒋正楠,提醒倪湘:“你看,他又来蹲你,你说这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倪湘歪头探一眼,神情淡漠,托着后颈抻脖子,继续拟访谈提纲:“别管他,昨晚他还堵在我家门口,害我被喂半小时蚊子,等他离开我才敢回家。”
范长江通知她,下周路明昱会来电台,录制节目,倪湘无暇关心不重要的人。
顶多就是下班麻烦点,得从后门走,绕个圈,走半站路坐公交。
林莫莫惊呼,柳叶眉翘得老高,腾出一股杀意:“真的假的,这男人脸皮比猪皮还厚,要不要我去教训教训他。”
林莫莫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真要替她鸣不平,仗义出手,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可倪湘不想欠她人情,到底是上下级关系。
她和林莫莫不是一路人,就像和路明昱那样。
倪湘莞尔一笑,咬笔杆子,翻资料:“没事,我能处理好。守几天,没劲了,他自然会离开,海王时间很宝贵,你告诉我的。”
很多新能源汽车电池方面的知识,她不太了解,又不愿问路明昱,在一堆专业术语里抓破脑袋。
本来有个半专业男友,现在没指望。
照例从后门出去,步行到下一站公交站台,权当锻炼身体。
天色昏暗,小区幽静,倪湘一步三回头,隐隐感到身后有人,一直跟着她,加快步子,拉开绿色铁门,就往里逃。
靠在一楼漆黑的楼道里,捂着胸口直喘气,楼道的灯经常坏,好几个月没人修,跟物业说过好几次,她是租客,人家翘起二郎腿,拿鼻孔瞪她。
其他住户也反应过,物业推说很多业主不肯交每个月40多块的物业费,人工贵,没钱修,理由正当得叫人无法反驳。
相比被黑暗笼罩,被人跟踪更让她心悸。
倪湘叹一口气,嘟囔着攀上台阶:“哎,这楼道的破灯,什么时候能修好。”
第二天晚上,神奇的事情发生,老天有眼,楼道不再黑咕隆咚,从一楼到五楼,崭新的白炽灯把楼道照得一片亮堂,感应器也换过,不需要用力踩,正常走路即可亮灯。
一连三天,倪湘总感觉有人在跟踪她,整日提心吊胆,在小区门口等楼上那对情侣一同下班回家,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回家。
昨晚跟在小情侣后面,听他们发牢骚,说是接个大项目,要忙一个礼拜。
倪湘等不到他们,硬着头皮独自进小区,路灯下影影绰绰,直觉告诉她,背后有一双眼不见的眼睛,在黑暗里注视着她。
回几次头,没有任何踪迹。
倪湘在一幢楼宇的墙边,捡到一根PVC管子,突然转个弯,隐匿在黑幕里。
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得把这个跟踪狂揪出来,十有八九是蒋正楠。
一道黑影斜在转角,倪湘冲出去,闭着眼睛,挥舞PVC管子,一通瞎打,嘴里大喊大叫:“抓流氓!大家快来抓流氓!”
打几下感觉不对,对方一味躲避不还手,倪湘睁开眼睛,吓得丢下PVC管子,撒腿就跑,嘴里依旧大喊,抓流氓。
这哪是跟踪狂,妥妥的彪汉,油光的脑袋上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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绰山羊胡,大花臂,身高体宽,以他的体格,一只手能把倪湘像只小猫轻松拎起来。
周围居民闻声赶来,倪湘趁机扎进人堆,指着被围在人群当中的精壮男子:“这个人跟踪我好几天,叔叔阿姨帮帮忙,把他送去派出所。”
男人没来得及解释,被几位热心市民反剪双手,未作抵抗。
“姓名、年龄、职业、家庭住址。”民警瞄一眼男子的大花臂膀,头也不抬,在电脑里打字,做笔录,“老实交代,为什么偷偷跟踪人家小姑娘,有什么企图。”
倪湘蹲坐在问询室的角落,离他远远的,这男子大约40来岁,面相很凶,体格健硕,看起来像个拳击手,手臂上有几道红印,被倪湘打出来的,满脸蚊子胞,不停地在脸上抓。
男子自称是永安安保公司职员,退役国家一级运动员,曾是一名拳击手,得过省级比赛86公斤级亚军,按照上级指派,保护倪湘小姐。
他不但说得出倪湘全名,还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她的工作照。
倪湘曾是《财经子午线》主持人,网上到处是她的照片。
这张照片来源自百度百科。
警察办案讲究证据,男子主动拨通电话,安保公司发来一份雇佣合同的照片,但隐去雇主身份信息,说是签署过保密协议,无法透露具体信息。
“每日上下班及外勤期间途中跟随,保持恰当距离,非有必要,不得靠近及表明身份。酬劳按周计,每周5万元。”民警读出合同里的重点,“倪小姐,你男朋友挺关心你的,还派保镖保护你人身安全。”
“我没男朋友。”倪湘脱口而出。
“王队,一份合同证明不了什么。”
她不再是个年少无知的少女,这些年倪湘经历许多事,现在骗子手段一个比一个高明,防人之心不可无。
派出所民警认出倪湘,交通电台主持人,由于工作关系,和交警大队很熟,王队见状,亲自审理问询。
王队给她端来杯热开水,示意情绪不要激动,要求安保公司提供雇主详细信息,并亲自到派出所说明情况。
对方声称需与雇主确认,十分钟后致电,说雇主正在赶来的路上,半小时后到,公司也会派专人携带合同正本,前来解释。
三人在问询室里等候,倪湘正要发微信给米小贝,诉说自己遭遇,莫名被她拉到一个群里,叮咚叮咚,炸个不停。
群里加上米小贝和倪湘,共有十四个人,一堆人七嘴八舌刷屏,看得倪湘眼花,随手点一张照片,慢慢左滑。
酒店房间里出现五名年轻女子,个个相貌美艳,身材高挑,蒋正楠被揪着头发,只穿一条大裤衩,跪在地板上。
“已扭送派出所报案,不在场的集美,请于明日前去龙阳路派出所做笔录。”
“损失的钱财能要回来吗?上个月我还送他一套西装,大几千。”
“这种情况能判几年?”
“钱财估摸能讨回来,判刑似乎有点难,可能都不够拘留,毕竟不是刑事案件,我朋友是律师,刚问过。”
“明天闹到他公司去,叫领导开除他,这种社会败类,必须广而告之。”
随便看几条消息,倪湘大致明白,群里有人布局仙人跳,引蒋正楠入瓮,抓个现行。
图片里的五名女子是现任女友,另外有两名现女友在外地出差,没能赶过来,其余的是前任。
令倪湘惊奇的是,米小贝居然是群主,是她把蒋正楠的前女友和现女友统统召集在一块儿。
倪湘打字与米小贝私聊:【你什么时候改行做侦探了?】
干煸鲈鱼:【别忘记,卢宇是干什么的,营城一半酒店是他家的,开房有身份证登记,只是没想到,查出这么长一串。】
“你是雇主?”王队的声线略带颤音。
倪湘循声望去,路明昱一身黑色西服撞入视野。
“是,她是我女朋友,最近有人骚扰我女朋友,我工作比较忙,雇安保保护她的人身安全。”路明昱走过来,将倪湘揽入怀,勾起歉意的笑容,“我女朋友胆子小,我怕她被吓着,所以没和她说。民警同志,抱歉,一场误会。”
路明昱是营城的大人物,王队疑惑地问道:“倪小姐,你确定路明昱是你男朋友?”
王队倒也不是八卦,案件来龙去脉必须理清楚,需要得到当事人的亲口回答。
这时候说不是,没法收场,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倪湘微微颔首。
细长的黑影交叠在一起,隐匿在绿色铁皮门里,楼道里的灯光恍如白昼,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五楼台阶,钥匙插进锁眼,缓慢地拧半圈,倪湘脱下披在肩上的西服:“楼道的灯也是你找物业换的。”
路明昱接过西服,嗯了一声。
客厅里乱糟糟,这几天忙着查阅新能源电池资料,没空收拾,倪湘遁入黑暗:“晚安,今天谢谢你!”
“晚安,我的女朋友。”
“谁是你女朋友,你明天还要上班,赶紧滚。”
倪湘关上门,倚在门后,捂住火热的双颊,大口呼气,心脏几乎蹦出嗓子眼。
尽管在回家的路上,倪湘一再解释,没在派出所否认两人的关系,是为他考虑,否则这案子没法结,路明昱反而会被牵涉其中。
可路明昱却当了真,靠在走廊的门上,站了一个小时,见门缝里没有亮光,才离去。
12. 第 12 章
齐山药业厂房建在山脚下,占地一千二百亩,周围道路空旷,离别墅很近,开车只需五分钟路程。
路明昱满18周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考驾照,他答应过倪湘,要做她的专属司机。
刚拿到驾照,便开着帕拉梅拉,载着倪湘绕厂房兜风。
跑车声音炸裂,会扰民,路明昱和倪湘攒了两个月零用钱,瞒着两家父母,拼凑买了一辆敞篷版帕拉梅拉。
贺岚风认为他是新手驾驶员,车技尚不够娴熟,不允许他开豪车,剐蹭是小事,万一出事,后悔都来不及,更不同意他载倪湘,丢给他一辆卡罗拉买菜车连手。
路明昱开着没意思,与倪湘筹划,买一辆酷酷的车,性能比跑车差,重点是敞篷,这样开出去比较拉风,也不会太危险。
轿跑车绕着工厂,在静谧的回字型道路上飞驰,倪湘振臂高呼,秀发随风漾起,借着风力,向后飘散。
“痞狗,再快点,好刺激。”
家里没跑车,父母素来讲究稳当,倪湘没坐过这么快的车。
路明昱是新手,时速130是极限,不敢再快,目光在挡风玻璃和后视镜间飞梭,手心满是汗液。
尽了兴,他们会把车停在工厂门口,问门卫要两瓶冰镇盐汽水,是工厂自制,高温防暑免费供应给工人,不含添加剂,倪湘很喜欢喝。
这条赛道,也是回字形,一名试驾员下车,用嘴咬下手套搭扣,从车里拿出一瓶盐汽水,依靠在车门上喝。
今天日头太晒,倪湘坐在空调间里,热浪把玻璃幕墙晒得滚烫,头上沁出几颗汗珠。
路明昱批完手头文件,落下现代主义钻石钢笔,抻抻脖子,撑个懒腰,抬头突兀地问:“有驾照吗?”
“没时间考。”倪湘穿一身白色碎花连衣裙,收回视线,转过身,把记事本放在路明昱面前,双手背负,笔挺挺站着,像个学生,微微垂首,目光避开墙上的照片,“第一期的访谈纲要,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她欠着债,没钱买车,坐公交经济实惠,掩饰内心的自卑,不让对方察觉。
昨日天擎时代总裁特助裴锐,突然出现在台里,与邱德海开闭门会,谈了约莫三个小时。
之后邱德海召集《欢乐早高峰》和《嗨皮晚高峰》栏目组,公布喜讯,天擎时代与营城交通电台达成长期战略合作,对方出资300万,买下早晚高峰节目的广告,并由路明昱每周一次,作为嘉宾,在《欢乐早高峰》时段,科普新能源汽车有关电池的知识,为期两个月,共八期。
倪湘被点名指派到天擎时代超级工厂,深入了解电池知识,提升业务能力,为之后的知识科普做准备。
中午录完音,到齐山工厂,她已坐在总裁办,遨游书海三个小时。
这片土地,曾经是齐山药业的工厂,现在被改造成电池工厂,除这间古朴的办公室外,其他地方大变样,完全认不得。
路明昱身后的墙上,挂一幅巨大的照片,是两家人在齐山山顶的合影,那时倪湘只有8岁,和路明昱手拉手,站在凉亭的石凳上,其余人站在身后,拍摄两家人仅有的一张全家福。
那时的倪湘,咧着嘴,缺少两颗门牙,灿烂的笑容,透出天真无邪。
路明昱把记事本涂得乱七八糟,几乎在每一条问题下作批注:“你一个交通电台播音,不会开车,有什么资格给老司机科普汽车知识?”
倪湘无可辩驳,闷闷地站在原地,视线在钢笔笔尖上游走。
路明昱说得没错,她根据固态电池充电续航公里数高、安全性好、循环寿命强,着重强调省钱、安全、高效。
但她忽略一个最大的问题,固态电池生产成本高,加载固态电池的新能源车价位在40万以上,此类消费群体注重的是安全性、单次充电时长、恶劣天气及不良路况的驾驶体验,充电桩的全国普及率。
高收入群体,时间是金钱,车子对他们来说只是代步工具,更看重时效成本与便捷性。
“走,带你见识一下固态电池,你这样闭门造车没用。”
路明昱夹起记事本走出办公室。
超级工厂占地面积广,楼下停一辆高尔夫球车,专门用来接送路明昱巡视各部门。
兜兜转转,来到3号测试场地,起步线上停放九辆被改装过的二手极行汽车,颜色型号各异,终点竖立三根石柱,分别是圆形、方形、三角形。附近站着十几名身穿红色救援背心,手持灭火器的安全人员。
许多工作人员手持对讲机,相互交换指令,做测试前的最后指令。
“路总。”
两人来到中间的测试指挥台,工作人员纷纷打招呼。
“跑道长度500米。直线无人驾驶,147号车,瞬时时速120公里。弯道无人驾驶,258号车,瞬时时速80公里。急转无人驾驶,369号车,瞬时时速100公里,电驱动装置调试完成,Over。”蒋正楠松开对讲机按键,转头打招呼,“路……总。”
他代表极行汽车,来天擎共同测试验证车撞击,收集撞击数据。
不料在此遇到前女友,对讲机从掌心脱落,吊着挂绳在腿边打着圈晃悠。
倪湘鄙夷地乜他一眼,从他身旁越过,装作不认识,随路明昱站到测试指挥台中间位置。
路明昱对一旁的号令员微微点头,示意测试开始。
一辆白色轿车从起点驶出,逐渐加速,越过测试指挥台,对面LED屏显示当前时速稳定在120公里。
倪湘视线跟随白色轿车,只听到一声巨响,车子撞向三角形立柱,引擎盖严重变形,凹进去,腾起一阵白烟。
等待约莫两分钟,一群工作人员跑过去,检查车辆,做各类数据采集。旁边的救援人员,放下灭火器,坐在地上休息。
当车子撞上立柱的那一刻,倪湘肩膀猛地一抽,下意识地闭眼,扭头埋进路明昱胸膛,后脑勺搭上温热的掌心。
她忘不了那场车祸,七年前,倪远齐撞在一根路边的石墩,车辆自燃,活活被烧死在车里。恶意追尾的病患家属,虽被判刑,但她的父亲,再也回不来。
自那日起,她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没事,都过去了。”低磁醇厚的声线夹带无限温柔,飘进倪湘耳廓。
她缓缓睁眼,转过头,望向事故现场,白色轿车被撞得面目全非,零件散落在周围,几名白大褂,围在车旁,对假人做身体损伤检测。
她不敢看,别过视线,在路明昱淡然的脸上停顿,心有余悸地问:“这样撞下去,都没爆炸?”
“这就是固态电池的安全性,你光查资料有什么用,实地用眼睛看,才能明白它有多可靠。”
路明昱双手搭着她的肩,在身后推她走:“一次够了,多看会有心理阴影,去休息会。”
倪湘双腿发软,缓缓前行,不理会蒋正楠投来的诧异目光。
在树下的长凳上坐了会,倪湘稍稍缓过劲。
她不愿学车,除自卑外,更多是因为倪远齐的车祸,给她造成极大的心理障碍。
路明昱揉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好点了吗?”
倪湘全然没有心理准备:“你怎么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刚吓死我了。”
“发生车祸的瞬间,所有人都不会有心理准备,不管是当事人、家属,还是目击者。”指腹划过耳根,路明昱替她勾起一绺凌乱的发丝。
越过宽厚的背脊,与远处的蒋正楠四目相对,倪湘厌恶地别过头。
路明昱循着她的目光,觑蒋正楠,嗤笑地问:“你是不是想问,蒋正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没被我妈开除?”
她记得那晚蒋正楠上微博热搜,标题是#高知海王被七名现女友手撕#,只持续几分钟,就被撤下热搜。
当时群里气氛沮丧,有人说是蒋正楠有靠山,极行汽车紧急公关,撤下热搜,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影响公司形象和股价。
倪湘转过身,双手抱胸,生闷气:“这种人就应该开除,永不录用,最好再把他的光荣事迹贴在布告栏里!”
蒋正楠负责与天擎时代固态电池的兼容调试项目,从两家公司利益角度出发,临时更换项目负责人,将延缓项目进度,至少在极行汽车固态电池新款车型上市前,不能将他撤换。
极行汽车公关部花钱买热搜,将此事压下。
“难倒让他继续逍遥法外,去欺骗更多人吗?”倪湘不听路明昱的解释,耸一下肩,抖开他搭在肩膀的手,“路明昱,你变了,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热血少年。”
“在我眼皮子底下工作,让他没时间到外面浪,这样不是更好?”路明昱把她身子掰过来,扬起唇角,勾出一道倪湘再熟悉不过的痞笑,“我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这句话很熟悉,她记得高一时,路明昱在她学校附近的巷子里,一个大块头色眯眯摸倪湘脸,路明昱利用附近店家监控画面威胁对方,逼他认倪湘为主子,每天放学帮她背书包,护送她到营城科技大学门口,恶狠狠地骂,怒火在眼眸里焚烧:
“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不想干就滚蛋。”
起因无非是一个上班族,仗着自己有几个钱,看倪湘长得漂亮,在学校门口堵,想要包养她。让对方没想到的是,她竟是自己老板的女儿。
倪湘想跟倪远齐告状,开除此人,被路明昱制止,说那只能一时泄愤,每天像跳哈巴狗一样服侍她,既免费雇个保镖,还能从心理上长期折磨对方,一举两得。
当上老板,骨子里还是那个仗势欺人的恶霸,折磨人的招数,信手拈来。倪湘被他那句话逗笑。
路明昱点一支烟,斜靠在树上,用轻蔑的眼神,望向远处调试指挥台:“现在解气了没?”
“其实那……”
此刻正是解释的好时机,倪湘必须要当面告诉他,他和蒋正楠没有发生任何事,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路明昱手机响起,嗯了一声,拉倪湘上车:“走,热血少年带你去练车,争取两个月内把驾照考出来。”
“我……我有话要和你说。”倪湘跟在后面小跑,话音被验证车的呼啸声吞没。
轰!
一辆验证车撞上立柱。
来到一片空旷的四方区域,绿色帕加尼静候在一旁,路明昱接过裴锐送来钥匙,交待几句,把倪湘塞进驾驶座,翻下敞篷盖。
倪湘熟悉车内各类按键,理论知识相当丰富,手心粘连在方向盘的橡胶上,姿态僵硬,目光垂落在双脚,在三个踏板上来回踩。
路明昱手肘搁在中控台,撑起脑袋冲她笑。
“你看我干嘛,笑屁!”倪湘被他直勾勾地看得羞赧,骂他一句,伸直的手臂仍微微颤抖。
“安全带。”
倪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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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一声,低头左顾右盼,找搭扣。
路明昱探过身子,要帮她。
倪湘拍他手背:“我自己来。”
倪湘深呼吸一口,挂一档,双脚踩上刹车和离合器,转动钥匙,慢慢抬脚,帕加尼慢慢往前蹭,开启龟速模式。
路明昱撑在车门,托起脑袋,往旁边指:“你看,我们被旁边扫地的老大爷超了。”
倪湘往右前方看,一个戴草帽的老大爷,低头扫地,居然和他们逐渐拉开差距。
倪湘第一次开车,心里紧张,踩离合器的那只脚,死活不肯松。
手背被掌心包围,一股热浪袭上颈侧。
“离合器慢慢松开,油门轻点。”温柔的声线掠过耳际。
本就紧张,路明昱靠这么近,倪湘更没法集中注意力开车,用手肘把他顶开:“我自己开,一边去。”
帕加尼如一枚滑膛炮弹,冲出去,掀起一阵飓风,把老大爷拢在一堆的树叶,吹得漫天飞扬。
“呜呼!我会开啦!”急速飞驰的快感很上头,倪湘找回当年在这片场地兜风的感觉。
不同的是,今天她坐在驾驶座。
“慢点,这是跑车。”
顶棚之前被放下,路明昱只好扒住车门。
太莽撞了,居然开到100码,还好这片场子大。
克服心理魔怔,倪湘驾车狂奔,前方是沟壑式斜坡,用于测试车辆爬坡抓力时电池耗能数据。
“踩刹车!”
路明昱感到情况不妙。
车子没减速,反而更快,时速瞬间飙到160。
眼看要撞上斜坡边的护栏,路明昱跨过左脚,踩下刹车,左手拉手刹,右手急打方向盘。
帕加尼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甩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转了个360度的弯,被裹挟在一股龙卷风里。
倪湘挥手散开灰尘,猛咳。
“还真是女司机,油门当刹车。”路明昱蹲在地上检查车辆,幸好及时出手,人和车子均无大碍。
倪湘被吓得不轻,双腿不受控制,颤颤巍巍下车,绕到副驾驶。
路明昱放慢车速,稳稳地开:“今天练到这里,明天继续。”
车子在办公大楼门前停下,路明昱下车,把钥匙丢给等在门口的裴锐。
蒋正楠站在裴锐身旁,手捧笔记本,等待汇报撞击测试数据。
倪湘松开安全带,刚要起身,小腹感到急速坠落。
完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一定是刚才开车兴奋,差点出车祸,情绪急速转换,直接崩了。
路明昱踏上台阶,回头发现倪湘没跟上来,折回到帕加尼,拉车门:“不下车?”
倪湘双手扒在车门,不让他开。
“怎么?”路明昱投去一道疑惑的目光。
裴锐和蒋正楠停下步子,转过身,在原地等他。
倪湘对他招手:“你过来。”
路明昱弓身,把头探进车内,手腕被擒住,倪湘纤细的食指,在他小臂来回抠两下。
这是他们曾经的暗号,倪湘遇到难以启齿的事,会垂下羞羞的眼眸,对他做这番极尽挑逗的小动作。
脱下身上的深蓝色亚麻衬衫,裹在白色小碎花连衣裙的腰间,拉开车门。路明昱只穿一件白色背心,胸前健硕的肌肉半透可见,把倪湘横抱在怀里,向大门口迈去。
周围进出的女性员工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一步三回头,暗窥总裁怀中女子,窃窃私语。
“这人谁啊?”
“听说是交通电台主持人,来采访的。”
“路总也太体贴了吧。”
“可惜我姨妈刚走,哎!看看下个月有没有机会。”
倪湘双手捂脸,埋进他厚实有弹性的胸膛。妥妥的社死,补脑想象副驾驶座上的污渍,简直惨不忍睹。
路明昱在两人身前停下,交待事宜。
“裴锐,帮我去洗车,文件给我。”
路明昱没手接,裴锐思忖数秒,把文件夹塞到倪湘手里。
“蒋总,倪湘家来亲戚,帮我去隔壁便利店买点东西,招待一下,送到我办公室。”路明昱说得含蓄,他相信对方听得懂,没这点眼力见,不配做海王。
蒋正楠杵在原地,两腿像是生了根,迈不动步子,错愕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滞。
“去啊!愣着干嘛?”路明昱抬高声线,催促。
蒋正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口,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
十分钟后,蒋正楠敲门进来,满头虚汗,把一个透明塑料袋交给路明昱。
一路上,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手里的塑料袋。
该死的便利店,居然没有纸袋,店员还一个劲地推荐他超薄无触感日用新品。
倪湘招呼完亲戚,裹着衬衫,坐在沙发看笔记本屏幕。路明昱早已帮她列好提纲,划出重点,做了个完整的PPT。
旁边摆着瓶玻璃瓶的盐汽水,吸管顶端微微透出红色的口红印,还是原来的味道。
当蒋正楠离开,总裁办大门闭合的同时,路明昱轻蔑的声线在房间里萦绕:“这样是不是比直接开除他,更痛快?”
他还是那么幼稚,打击报复人的手段,就那三板斧,快狠准。
不过倪湘心里感到无比畅快,蒋正楠带给她的阴霾,彻底消散殆尽。
13. 第 13 章
晨光熹微,大街上空旷静寂,几名环卫工人在路边清扫,偶尔从窗前划过一辆公交车。城市睡意正浓,尚未苏醒。
电台老楼墙壁斑驳的楼道里,脚步声干练利索,走廊灯火通明,一个个精神抖擞。
这便是交通电台的常态,《欢乐早高峰》七点播出,栏目组成员五点必须到岗,按照台里传统,摸鱼吃顿早饭,便进入紧张繁忙的对稿、试音、修音、直播。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交通事故这类突发状况,交警指挥中心会及时通知电台,在开播前还好,最怕播到一半,插播重大交通事故,打乱正常直播节奏。
播音主持看似简单,极其考验随机应变能力。财经新闻的素材是提前收集好,但交通状况实时更新,叫人防不胜防。
林莫莫大早上抽风,又请全台吃早饭,照例是快餐。餐点时间紧迫,垃圾食品最为效率。
“湘湘姐,路总还没来?”
根据事先敲定的流程,路明昱应在五点半赶到电台,由于是首次直播,需要熟悉播音流程,并为他进行声乐调试。
电台通过声音,对外传递信息,嗓音是唯一的窗口,通过声道处理,确保醇厚圆润,给司机带来听觉舒适。
倪湘发去一条微信,问他几时到。
水木明瑟:【路上有事耽搁,晚点到。】
微信名改了,头像也变成山水风景照。
倪湘记得路明昱以前的微信名,个性鲜明,叫“别烦我”,头像是一只凶狠嗷嗷叫的藏獒,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典型的中二少年。
现在他是科技公司总裁,再用带有攻击性的微信名和头像,显然不合适。
“没事,他晚点到。”倪湘坐在会议桌上,啃汉堡。
“现在洋快餐店有卖包子?”范长江占人便宜,从不客气,发现林莫莫面前摆个一次性保鲜盒,里面有两个包子,褶皱上透出隐隐红色,应是肉包子,伸手去拿。
林莫莫眼疾手快,把保鲜盒掖在身后,昂起头,鄙夷地用鼻孔瞪他:“这是给路总准备的。”
请人吃早餐还挑挑拣拣,真不是个东西。
倪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肉包子?”
“你又怎么知道路总喜欢吃肉包子?”
范长江突然从两人下意识的动作和语言里,捕捉到一丝微妙。
“我这几天在天擎办公,见他吃过。”倪湘撒了个漏洞百出的慌,把绯红的双颊埋进长发,竖起一道天然的屏障,透过帘幕,警觉地目光扫过同样脸色通红的林莫莫。
林莫莫把保鲜盒放在旁边的空位,对范长江一顿咋呼,丝毫不给对方留情面:“垃圾食品不健康,我们工作时间段特殊,没办法。人家是总裁,万一吃不习惯,拉肚子,你负责?”
“爱吃吃,不吃就放下。”
她是关系户,贼铁,邱德海也要让她八分。范长江被她一顿羞辱,又不好发作,尴尬地摇头笑笑:“这小姑娘,开句玩笑,怎么还当真。”
早餐吃两口,撂挑子走人,气势输一半。领导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风范,范长江厚着脸皮,继续啃鸡翅,不再说话。
这小姑娘一大早吃枪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她硬刚,不划算。
林莫莫收到交通指挥中心的邮件,转发给栏目组成员。她负责和交通指挥中心信息对接工作。
范长江瞄了一眼,发出啧啧声:“可惜,我们营城又少一辆迈巴赫。”
汉堡从手中滑落到一步裙的裙摆,沾上些许千岛酱。倪湘从月牙包里拿出手机,打开邮件,抑制不住颤抖的双手。
电台与电视台不同,无需带有照片的素材,信息纯文字。
倪湘反复默读邮件内容:“最新交通事故:今早五点三十七分,一辆黑色迈巴赫在青城路由南向北行驶,在凤阳路路口急停,造成四车连环追尾事故,白色奥迪,银色特斯拉,黑色极行,及迈巴赫,均造成不同程度损伤,伤亡情况暂时不明,
青城路凤阳路至青城路星洲路段暂时封闭,请重点关注,信息可能随时更新。”
因交通事故引发道路暂时封闭,尚未到开播时间,新闻会随事态发展,随时更新,电台必须密切关注交通指挥中心的邮件。如有更新信息,必须第一时间播报。
整个营城只有三辆迈巴赫,倪湘知道其中两辆车主,一辆曾是倪远齐,后破产进入法拍,被恒阳集团拿下,一辆是路明昱的,她坐过。
青城路里电台不远,隔四个路口,向北行驶,正是通往电台的方向。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是路明昱或段家出事。
倪湘抓起月牙包,匆匆离开。
范长江捡起倪湘落在地上的汉堡,含着鸡肉卷,含糊不清地嘟囔:“什么素质!”
“怎么,你也要走?先把早饭吃完,吃早餐很重要,你现在年纪轻,等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胃病有多苦恼,对稿还有时
间,不急。”
“谢范哥提醒,我吃饱了。”林莫莫收起稿件,也匆匆离开,没顾得上拿座椅上的肉包子。
“这两人,整天冒冒失失,我跟你们说,吃早饭真的很重要,否则胃病、便秘、胆结石,统统不请自来,到时候肠子悔青都没用,少年莫知老来苦。”
范长江操着惯有的教育家语气,跟导播、主编,还有方晋北说教,顺势把林莫莫落下的肉包子,叼进嘴里。
“怎么,方老师,你也走?不吃了?”
见方晋北起身,范长江又少一位听众,伸手把他面前没动过的豆浆拢到自己面前。
“都什么人,难得小林老师请客,我们继续。”范长江把三人桌上没动过的食物打包,每次林莫莫都买一堆,只多不少。
浪费食物可耻,带回去给儿子明天当早饭。
倪湘走上天台,遮目往南眺望,楼层不够高,距离太远,看不清,只望见远处有红□□闪烁,是救护车顶灯。
他的手机号,倪湘倒背如流,这些年不曾忘却,多少次想打过去,哪怕听听他的声音也好,最后理智占据上风。一次也没拨出去过。
电话无人应答,倪湘来回踱步,神情焦虑。
自媒体时代,网络传播速度,远快于电台,倪湘在短视频里搜索“青城路车祸”。
果不其然,有博主发出视频,因有豪车相撞,评论居高不下。
从视频里看不出车牌,中间的奥迪被挤成肉饼子,凶多吉少,特斯拉整车塑模,耐撞,看起来完好无损,最后的极行车车头撞瘪,可见冲击力有多大。
视频是从后方拍摄,迈巴赫的黑色零部件散落一地,四名消防人员围在车旁,用电动剪扩钳,撬车门。
玻璃窗是防弹玻璃,完好无损,但依稀可以辨认后窗的殷红渍迹。现场嘈杂,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倪湘的心跟着揪起来,视频短短十五秒,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二十遍,始终无法辨清车内情况。
倪湘继续打电话,还是打不通,泪水从眼眶顺流而下,滴在手机屏幕的迈巴赫车窗上。
林莫莫在天台的消防门内,目光牢牢锁住倪湘背影,也在不停地打电话,同样神色焦虑。
打车到车祸现场,只需几分钟,六点不到,尚未进入早高峰时段。但栏目即将进入准备阶段,出于职业操守,倪湘无法离开岗位,蹲在地上掩面抽泣。
路明昱可能出车祸,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见她往消防门走,林莫莫快步下楼,扭几下苍白的脸颊,捏出几分红润。
她打了三通电话,一个关机,一个在安慰她,一个比她还急。
倪湘来到直播间,栏目组成员悉数到齐,都在等她和路明昱。
“倪老师,您眼眶有点肿,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晋北坐在直播台上,转头关心询问。
“没事,刚去天台透气,沙子吹眼里。”倪湘风轻云淡,翻开桌上稿件,快速默读。
除青城路车祸,内环高架金沙路上匝道出现拥堵,镇平路自西向东道路拥挤,海华路由东往西道路拥挤。
这是青城路车祸引起的连锁反应。
倪湘低头用荧光笔划出重点,一滴泪水隐藏在垂落的发丝里,悄然滴落,将迈巴赫三个字打湿。
“路总到了吗?”
倪湘抬腕看表,已是六点一刻,再有四十五分钟,就要开始直播。
林莫莫神色凝重,声线低沉:“还没。”
范长江敲直播间的玻璃,对他招手。
倪湘摘下耳际,拉开直播间的门,发现邱德海也在,靠在墙上,双手在身前搓揉。
万宝龙钢笔敲击天梭表盘,发出清脆的响声,想想不对。范长江哈一口气,擦拭表盘,把笔戳倪湘脑门:“路总还没来,你怎么沟通的,这点事都办不好,栏目开播二十年,没开过天窗,今天要砸在你手里。”
上周连续五个工作日,栏目轮番预告,路明昱将作为交通电台嘉宾,进行新能源汽车电池的科普讲座。
电台公众号也一早发文,广而告之。
邱德海声线低沉,炸出一道惊雷:“营广的领导在来的路上,一会就到。”
倪湘愣怔数秒,把腿就跑,回音在楼道里缭绕:“我再打电话,六点五十五分前保证回来。”
没有PlanB,路明昱若在七点前不出现在电台,她的工作十有八九要丢。
现在跑到车祸现场,确认情况,一来一回,最多半小时。
隔四个路口,市中心道路短,直线距离不过1.8公里。
整座城市从睡梦中苏醒,电台老楼前的马路车辆熙攘,停滞不前,时间仿佛凝固。
一个身穿白色衬衫,黑色一步裙的年轻女子,穿着高跟鞋,披头散发,在路边狂奔。
一步裙迈不开步子,小碎步频率极快,像个电动小马达,可看上去多少有点别扭。
跑过两个路口,在第三个路口前急停,前方跳红灯,一辆小转的绿色帕加尼紧急刹车,差点撞上在斑马线上,及时收步的倪湘。
车窗摇下,路明昱低磁的嗓音,穿透层层噪音,流入倪湘耳廓:“你怎么在这?”
路口不能停车,路明昱往右前方指了指,探出头对后车做个歉意的手势。
车子在黄线处停靠,路明昱点开车门,把副驾驶的两个纸袋放在中控台。
倪湘坐进车,一道道快如闪电的拳头,落在路明昱胸口:“死哪去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这么大的人,还玩失踪那套,有意思吗?你就是个王八蛋,王……八……”
倪湘骂不下去,理智告诉她,人既安然无恙,须尽快回台里。
路明昱掏出手机,昨晚睡觉设置静音,忘记充电,刚才自动关机。
“愣着干嘛!开车!痞狗!”倪湘冲他大声嚷。
头发凌乱,脖颈淌着汗珠。路明昱莫名看她,指指安全带。
算算日子,亲戚还没走,情绪忽上忽下,情有可原。没想到七年不见,亲戚拜访期间,她还是这么暴躁,只增不减。
路明昱替她勾起耳发,驾车向电台驶去。
迟到非他所愿,青城路那头,临时拉路障,路明昱只好改道海华路,没想到一路堵,开开停停,墨迹一个多小时。前后都是车,又不能把车丢马路上,他也没辙。
路明昱把其中一个纸袋递给倪湘:“给你买的早点,趁热吃。”
“吃过了。”
“那中午饿了吃,兴荣斋的粽子,我排一个小时的队才买到。”
帕加尼在电台的停车场停下,拿下中控台上另一只纸袋。
这家店是老字号,每天早上一堆老头老太排队,很难买到。倪湘不怎么吃粽子,嫌吃糯米容易腹胀,不好消化,看在他特意为自己买早饭,诚意满满的份上,就原谅他这次失联。
即将直播,必须收起情绪。
集团领导高度重视,在直播间外,现场观看。
两人离栏目开播仅三分钟,紧赶慢赶来到直播间,倪湘花两分钟平复情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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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昱迟到,没时间修音,只能听天命尽人事。
“欢乐常伴,一路平安,欢迎司机朋友们收听《欢乐早高峰》,我是主持人倪湘。”
“我是方晋北。”
“今早五点三十七分,青城路凤阳路路口,发生一起四车连环追尾事故,一条狗误入斑马线,前车黑色迈巴赫紧急闪避,白色奥迪车未保持安全驾驶距离,后车视线受阻,引发连环车祸。白色奥迪驾驶员重伤,已被送往就近医院救治,生命体征平稳,其余人员轻伤,暂无人员死亡消息。目前青城路凤阳路至青城路星洲路暂时封闭,在附近的司机朋友,可该走镇平路和海华路,但目前道路比较拥堵,内环高架金沙路上匝道拥堵已出现缓解迹象,请各位注意掌握通勤时间。在这里,倪湘要劝诫正在行驶的司机朋友们,安全驾驶,遇到大车,请勿并行与尾随,保持适当车距,珍惜您和他人的生命安全。”
交通指挥中心发来更新版本,说明事故原因,倪湘开播前一分钟心中默读,开场行云流水,语速平稳,听不出半分情绪。
方晋北在旁向她竖起大拇指,报以微笑。
倪湘含笑点头。
路明昱在没有对稿的前提下,不看台词器,脱口成章,天然浑厚的嗓音无需修饰,台下很不老实地握住倪湘的手。
即便在这样的严重干扰下,倪湘依旧发挥出色。
坐在她左手边的方晋北,全程未察觉,正常播报。
固态电池科普时长半小时,中途路明昱根据导播的手势,松开她的手,离开直播间,在门口与营广集团高层攀谈。
倪湘继续留在直播间播报。
直播成功,收听率喜人,集团领导跟随邱德海提前撤离,隔着消音玻璃窗,对倪湘满意地点了点头。
直播结束,倪湘长吁一口气,收拾台上稿件。
“倪老师,你今天表现很棒,这么短的时间内对稿,还能一字不差,很不容易。换作我,也未必能做到。”
方晋北熟稔地拍拍倪湘的肩,对老搭档给予真诚的夸赞。
其实她能表现得更好,路明昱那只狗爪子,在台下不停地扒拉她。
倪湘抿唇笑笑:“谢方老师盛赞,刚才差点冷场,幸好您及时接过话,替我补救。”
在固态电池科普阶段,路明昱不按常理出牌,擅自加戏,临时考倪湘。
倪湘停顿半刻。方晋北替她回答,滴水不漏,展现出良好的默契。
她带回来的电池资料,方晋北挑灯夜战,做足功课,有备无患。
“倪老师,中午一起吃饭?”方晋北在走廊叫住倪湘。
倪湘回头,眯眼一笑:“不了,今天带饭。”
“带饭?”认识倪湘两年,从不带饭,方晋北蹙眉,大步追上,“你不会还和那个变态在一起吧?他不是什么好人。”
蒋正楠的事,在台里闹得沸沸扬扬,台里工作清闲,员工嘴碎得很,茶水间里方晋北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谈论她和蒋正楠的事,生咳两声,便一个个闭嘴,识趣地走开。
他毕竟曾是营城电视台十佳主持人之一,拿过三次金话筒,声名显赫。
“没有,我和他已经结束,莫莫带多了,分我一份。”倪湘随口搪塞,拿林莫莫当挡箭牌,向楼梯拐角走去。
突然被一双大掌钳住,拽到墙根,沉香味袭脑。
倪湘窥视走廊,见方晋北的背影拐进办公室,在路明昱胸口一顿乱捶,压低声线,愠怒:“你又犯什么病?这里到处是人。”
“刚坐你旁边那个主持人,看你眼神不对。”路明昱抓住她的手腕,往墙上顶,把她束在墙边,勾出一道晦暗不明的笑意,“看来倪主播的仰慕者不少。”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是我搭档。我们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干涉我自由。”
刚才直播吃她豆腐的账还没算,自己送上门,倪湘看他就来气,把握好力度,用膝盖轻轻往他跨下顶。
路明昱始料未及,松开手,捂住,皱起眉头。
倪湘一溜烟下楼,在转角拉一下眼皮,吐一吐舌头,冲她做个鬼脸。
欠揍的家伙!死样!
“我们什么关系?”
这句话反复在路明昱的脑海中回荡。
电台顶楼天台,林莫莫坐在水管上,吃粽子。
她刚吃过早饭,可还是嘴馋。兴荣斋的粽子,是她最爱,每天排一长溜队,她家住东郊别墅,买回去都凉了,不好吃。
“你来啦!”林莫莫听见脚步声,回头招呼,“我可不想以这种方式,跟你解除婚约,刚吓死我了。”
路明昱下播,林莫莫把她拉哺乳室,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电台里已婚妇女,最小的娃已有5岁,哺乳室常年空置,做做样子。
路明昱关上消防门,抬眼看对面的摩登大楼:“这风景不错,你倒是会选地,不怕对面楼里有人偷窥?”
林莫莫搭在半人高的铁栏杆,向下俯视:“抱歉,都是我爸多嘴,害你大清早排队去买粽子,倪湘以为你出车祸,刚在天台一个人哭,我怕她想不开,跳下去。”
“呀!我给你带的肉包子,刚才一着急,忘拿了。”
“她没这么脆弱。包子你就说被狗吃了,小事,他们不会在意,有粽子就行,赶紧打卡,完成任务。”
路明昱站到她身旁,背手撑在铁栏杆,咧嘴,比了个耶。
林莫莫微微偏头,攒出笑容,手里捧着剥开的粽子,冒着热气,咔嚓咔嚓,快速拍几张,往旁边挪开两步。
周围全是办公楼宇,被人发现,传到网上,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路明昱发完朋友圈,挥了挥手:“走了,帮我照看她点。”
“放心,我的未婚夫大人。”林莫莫调皮地眨了眨眼。
中午倪湘坐在天台的水管上,吃路明昱带给她的粽子,发现墙角边,有个一模一样的纸袋,想起在车里,有两份早餐。
哼!还挺自觉,吃早饭知道避嫌,总算干了件人事。
14. 第 14 章
华大医院门诊大厅人潮涌动,倪湘拎一个果篮,站在门前,像尊雕塑。
“小姑娘,麻烦让一下,你这样挡在门口,我进不去。”
一位上年岁的老婆婆,坐在轮椅上,用拐杖轻轻戳她脚跟。
倪湘往旁边挪两步,让出正门口位置,歉意地笑笑。
这是祝蓉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也是米小贝任职的医院。它是营城最好的综合性三甲公立医院,回营城这两年,倪湘一次也没来过。
当年医药事故,发生在这里,倪远齐在探望病患回家途中,被家属恶意追尾殒命。
昨日倪文山打电话来,说倪芸得急性阑尾炎,让她去探探病情。
两人离婚,他最亏欠的,便是倪芸。
“请问VIP病区怎么走?”倪湘在问询台前询问。
导诊员指向右侧的电梯,让她去二十八层。
电梯门开,迎面撞见路知章,不修边幅,双眼充血,数年不见苍老许多。后面跟着两名医生。
两人同时一怔。
“小湘,好久不见,来探病?”
路知章展开眉眼,瞥见她手里的果篮,和善地打招呼,把病患资料交给身旁的医生,交待几句。两人便离开。
“路伯伯好,我来看倪芸,她患急性阑尾炎,在这开的刀。”
路知章对倪家情况一清二楚,家里谁得病,第一时间找他这个华大医院院长,必会安排得妥妥当当。
“小手术,问题不大,修养几天就好。”电梯口人多,路知章把倪湘拉到一旁,让出路,眼眸沉寂下来,“明昱最近怎么样,你们还有联系吗?”
路知章公事公办,不肯为齐山药业袒护,路明昱为此事与父亲决裂,自那日后,便形同陌路。
当时倪湘也恨他,后来米小贝告知她事情真相,她父亲也是华大医院的医生。
那名因车祸吸入过量一氧化碳的6岁孩童真正死因,并非是由齐山药业研发生产的贝洛林注射剂引起不良反应,而是120急救医生疏忽,超量注射所致。
路知章事后多方奔走,说服对方做尸检。最终尸检报告证明,齐山药业的贝洛林注射剂合法合规,无不良药物反应,解除对该注射剂的市场流通限制,还齐山药业清白。
但彼时的齐山药业,因新药物研发投入大,明星产品限制销售,声誉受损,药品滞销,资金链断裂,进入破产清算程序,无力回天。
所以,倪湘不恨他。
倪湘摇头佯装不知:“不清楚,我没见过他。”
听祝蓉大致说起过路明昱和他父亲的事,倪家出事后不久,他与贺岚风离婚,是否输血齐山药业的分歧只是一部分因素,主要还是两人长期感情问题。
具体情况她不甚了解,随口搪塞。
“哎!是我们路家没福气。”
路知章欲言又止,不顾形象地在微凸的头顶挠几下,被人叫走。
倪湘望着他佝偻的背影,鼻子泛起酸涩。
这七年里,他看起来过得不好,发福、谢顶,话也变少。
收拾情绪,倪湘推开6号VIP病房的门,攒起笑容:“阿芸,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倪芸捂着小腹,想起身,倪湘帮她把病床摇起:“慢点。”
和倪湘放养型不同,倪芸从小便是乖乖女,人生早已由母亲规划好,清北大学毕业,进入国有银行信贷部历练,提升专业能力,日后好用倪文山一半的家业做投资业务。
她的未婚夫是证券公司老总,金融世家,可谓门当户对。
倪芸突兀地问:“姐,你和路明昱还有联系吗?”
姐妹俩性格迥异,感情不深,和倪文山视频,从不提及路明昱。
这是今天第二天对她问出同样问题的人。
路知章关心儿子近况,她能理解。倪芸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和他七年前就结束了,你知道的。”
倪湘答非所问,拿起床边的水果刀,从果篮里挑出个橙子,好假以整地切。
倪芸推开她递来的橙子,目光在房门口匆匆一瞥,收回视线,说最近路明昱在和其他银行接触,想通过股权质押,借贷50亿,问倪湘能不能疏通关系,替他们银行拿下这笔大单子。
怪不得突然变亲近,原来另有所图。
倪湘不想掺和,敷衍几句匆匆离去。
这便是倪湘的处境,回到家乡,仍孤苦无依。
齐山药业遇到困难,亲戚一个个脚底抹油,溜得干脆利落。而今路明昱闯出点名堂,又开始巴结起来。
在达克利国际新能源峰会,与路明昱传出绯闻,倪湘最近半个月,已经接到二十多通亲戚电话,千篇一律想投钱入股天擎时代。
倪湘情绪低落,在走廊里瞎晃悠,路过2号VIP病房,门虚掩着,里头传出奶声奶气的嗲声,酥得她骨头发麻。
她记得,这是乔馨玥的声音。电台对外传递唯一的介质是声音,这两个月倪湘对声音的辨识度,大幅提升。
透过罅隙,循声望去,发现乔馨玥穿病号服,坐靠在病床上,左腿大腿绑着绷带,路明昱坐在床侧削苹果,唇边挂起笑意。
把苹果削成小块,戳上牙签,喂到她嘴里,两人有说有笑。
“小姐,麻烦让让。”身后护士推治疗车,旋开房门。
倪湘苍白的脸,落入两人视线。
乔馨玥笑盈盈朝她勾手指:“前列腺,你怎么来啦,进来坐。”
护士疑惑地扭头瞅她一眼,推车进去。
路明昱放下水果刀,敛起笑意:“她有名字,叫倪湘。”
乔馨玥瘪嘴,重新唤她一声:“倪湘,你好。”
护士拉上帘子,为患者换药,将两人暂时请出病房。
倪湘双手抱胸,靠在门口的墙上发呆,也不说话。
嘴边递来一块苹果,护士干活麻溜,赶得紧,苹果和水果刀没来得及放。
倪湘没好气地推开:“我不吃。”
她不吃别人吃剩的东西。
轻浮的讥笑在背后灌入耳廓:“吃醋啦?”
“没有,我跟她不认识,跟你也不熟,麻烦路总注意形象,这里是医院。”
最近她变得不像自己,情绪起伏不定,好坏全看路明昱。带她练车,请她吃饭,心情舒畅,神清气爽。跟乔馨玥说说笑笑,心里莫名腾出火气,尽管她知道,路明昱并不钟意乔馨玥,与她有往来,主要看在与天启汽车的业务合作。
觉察出异样,路明昱敛起痞笑:“她是天擎客户,出车祸,来看看也是应该的,你觉得我是出卖色相的人?”
前几日出车祸的迈巴赫车里坐的是乔馨玥,路口突然窜出一条狗,怕压到狗,她让司机紧急刹车,导致被后车顶撞。当时她坐在后座吃薯条,番茄酱溅在车窗,倪湘误以为是血迹。司机手臂脱臼,乔馨玥折了条腿,骨裂,不严重。
“不用跟我解释,她的事,我没兴趣听。”倪湘往旁边的电梯间走,按下按钮,“你和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跟我没关系。”
电梯门开,倪湘进去,狂按一楼按钮。
门即将闭合,乔馨玥的声线飘落进来:“明昱哥哥,我要吃苹果,你人呢?”
“马上。”
乔馨玥大腿被吊起,侧着身跟路明昱说话,姿势别扭。
“明昱哥哥,那个前列腺,是你在德国的精神食粮,我没猜错吧?”
她是路明昱师妹,两人同在德国亚琛工业大学读研。
他乡遇老乡,相扶相帮。
营城就这么点大,又是一个圈子,乔馨玥多少听说过一些他和倪湘的往事,那天在涩谷Club,故意气她。
谁叫她把路明昱害得这么惨,去留学的时候好好的,差点运口棺材回来。
路明昱用一块苹果,堵住她的口无遮拦:“少说话,多吃苹果,补充营养好得快。”
“天擎资金缺口解决了吗?同时量产固态电池和磷酸铁锂电池,增加产线设备,这些都需要钱。”乔馨玥收起笑容,谈公事,那天本来下午约路明昱,谈交付事宜,不想遇到车祸,只能把会谈地点改到医院。
“如果需要,我们天启愿意入股天擎,占比的事,好说。”
贺岚风不会同意继续稀释股权,她要把天擎牢牢掌控。若是放在三年前,耀华资本尚未介入,他没有未婚妻,或许会同意,与天启汽车千金联姻,也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路明昱好假以整,用牙签戳苹果块给她:“小事,我会处理,交付按合同走,不会让天启失望。后续供应固态电池的事,目前和极行有排他协议,但我会想办法,让你爸放心。”
磷酸铁锂电池国内技术成熟,国内有好几家电池厂商。天启改用天擎的电池,是看中他家的固态电池,主动递上投名状。
贺岚风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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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竞争对手使用天擎的电池,是考虑到固态电池研发成本高,极行的订单无法满足研发费用,增加客户,提升销量,摊薄成本,实现收支平衡。
她不愿让天启使用最新的固态电池,也不同意天擎继续融资,稀释她的股份。当路明昱走投无路,提供资金,签对赌协议,可将其牢牢捆绑。
加快控制路明昱的节奏,源于贺岚风在网上看到他和倪湘在达克利国际新能源峰会拥抱的照片。
倪湘是他奋斗的唯一理由,固态电池是他的执念,两者他都不愿放弃,宁愿通过借贷进行一场豪赌,来脱离贺岚风对他的控制。
赌赢,彻底摆脱贺岚风对他公司和婚姻自由的束缚。
堵输,一无所有,正好和倪湘绝配。
是输是赢,路明昱都不亏。
一团无缘由的火气,在倪湘体内蹿腾,隔着手机屏幕,发牢骚:“小贝,你说他究竟什么态度,一会丢颗蜜枣,一会又甩我一巴掌,算不算在PUA我,这人几年不见,怎么变成这副德行?”
“在医院还喂她苹果,我榨扁你,榨干你。”
倪湘用榨汁机,把家里仅剩的两只苹果丢进榨汁机,一阵呜呜声过后,被捣成烂泥。
“男人都是贱骨头,要吸取教训,欲拒还迎,别让他轻易得逞。”米小贝捂住耳朵,往后退,受不了这聒噪声,“把那东西关掉,别拿我耳朵出气。”
倪湘关停榨汁机,就着榨汁机,把苹果汁往嘴里倒,一股酸涩,提神醒脑。
“有道理,可我不会狐媚子手段,干不来这种事。”
米小贝给人体穴位模型套上T恤衫,充当男模:“简单,穿上你最性感的内衣,跟着我的动作来。”
眨眼功夫,换上黑色深V领蕾丝睡衣,半透不透,蜷曲手指,勾出食指,点在穴位模型的颈侧,缓缓下滑,指尖落在胸口,转着圈,一遍又一遍地磨。
倪湘刚洗完澡,穿一件米白色真丝睡衣,里头空荡荡,懒得换,学着米小贝,指尖悬在虚空,没感觉,无聊得很。
偏偏这时候,楼上响起□□声,倪湘去关窗,隐隐瞥见桂树后的健身区里,路明昱穿下午那身白衬衫黑西裤,扶在漫步架,两只脚来回荡,歪着头。
角度极其刁钻,半张脸被树干挡住,倪湘用手机拍照功能,拉近焦距,方能看仔细,似乎在打电话。
旁边一位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在扭腰机上转,一个老大爷在翻单杠,一对年轻夫妇坐在健骑机上,看顾两个孩子玩跷跷板。
路明昱30岁不到,提前步入中老年阶段,画风奇特,引发倪湘好奇,推说有点困,要睡觉,挂断视频,关上灯,拉上窗帘,托起下颚,趴在沙发靠背,在罅隙里窥视。
米小贝还有好多招数没来得及教,对穴位模型一顿暴打,嘟嘟囔囔:“现在才七点半,睡哪门子觉?”
奇怪的是,路明昱只顾打电话,也不抬头看四楼窗户。
倪湘看得无聊,迷迷糊糊枕着手肘睡着。再醒来,路明昱已然不见,年轻夫妇带着孩童回家,只剩两位老大爷和中年妇女在健身。
倪湘披件外套,下去打探情报。
“大婶,请问刚才那个白衬衫的人呢?”
倪湘很少跟邻居有往来,略显生涩。
老大爷是股民,经常收看《财经子午线》,认得倪湘,落下单杠,扭几下手腕。
“倪主播,你也来健身?”
为装得自然,倪湘蹬上漫步架,像先前路明昱那样来回荡,转头笑盈盈:“是呀!饭后运动,有助消化。”
“这男的不是我们小区住户,估计是对面小区,那边没健身区,晚上经常来这运动。”
“是啊,每周来一两次,每次待一个多钟头,得有小半年。”
“一上漫步架就打电话,工作健身两不误,看着像个小老板。”
“我看是搞科研的,一直说什么正极、负极、电解质、氧化物什么的,反正我也听不懂,像是挺有学问。有时还冒出几句洋文,KPI什么的,KPI我不懂,我只知道K线,倪主播,最近有什么股票内幕,要不给我们推荐一支?”
老大爷和大婶,热络地聊起路明昱,看他不像是个坏人,便没赶他走。
他来小半年?一年前天擎的超级工厂在营城开工建造,三个月前竣工投入使用。
这么说来,他一直默默陪在自己身旁,只是倪湘一直未察觉。
15. 第 15 章
电台附近的公园里,倪湘坐在湖边长凳发呆,桂花伴随徐风,悠然荡漾,铺在她身侧,淡淡的芬芳沁入心脾,心情愉悦。
路明昱去海城研发中心两天,她不用去超级工厂,查资料,列科普访谈提纲,也不用练车,难得清闲半天。早早回家无事可做,便去公园坐坐。
不忙的时候,她常来此处小憩片刻。
这里承载许多她与路明昱美好的回忆。
公园离母校近,以前午休经常来玩。
现在坐的这条长凳,是观赏人工湖最佳位置,可将整片湖尽收眼底,边上的桂树,盛夏蝉鸣,寒冬裹银,极富意境。
躺在长凳上,脑袋搁在路明昱大腿,嘴里含着棒棒糖,悠然自得。
米小贝是学霸,坐在前面凉亭石墩上复习功课,卢宇老是捉些瓢虫、蚂蚱,吓唬她。
她会掏出一把刻刀,残忍地给昆虫做活体解剖,告诉卢宇,哪里是心脏,哪里是胃,为什么蚂蚱的血是绿色的,搞得他一阵反胃。米小贝从很小的时候,便展现出医学天赋,以及对医学的浓厚兴趣。
后来果然成为医生,至于为什么是泌尿外科医生,倪湘也不知道。
那时的他们,无忧无虑,没那么多大人的烦心事。
“给,又来这?”方晋北醇厚的男中音打断倪湘的思绪。
“谢谢。”倪湘接过方晋北递来的咖啡。
他也经常来,初入电视台,倪湘只是一名实习记者,天天跑外勤,跟方晋北几乎没有交集。一次连线记者临时拉肚子,
临时让倪湘顶上,与导播室的方晋北连线播报,因为紧张,频频口误,方晋北作为资深主持人,巧妙地替她掩盖。
台里人多是非多,公园僻静。方晋北带她来这,传授专业知识。
没过多久,方晋北的搭档晋升,他便极力推荐倪湘。
正好台里需要新鲜血液,培养新人。
在他的辅导下,倪湘顺利通过考核,正式成为一名财经频道的主持人。
倪湘被下放到电台,情绪低落,时常坐在这里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方晋北也会来这安慰她、开导她。
他是倪湘的事业引路人,可以说没有方晋北,就没有现在的倪湘。
在心里,倪湘感激他,尊他敬他,把他当成人生导师。
方晋北闷一口咖啡,目视远方:“你有没有想过,在电台也挺好,大多时候,只工作半天,可以抽出更多时间,去享受生活。”
这不像是方晋北会说的话,他曾是个极具事业心的人,在电视台工作六年,被评为十佳主持人,拿过三届金话筒。
倪湘清楚他的意思,就像手里这杯咖啡,冰美式,苦叽叽的,她不喜欢。
清晨在台里茶水间,泡美式,无非是提神醒脑,应对接下来的直播。
可方晋北误以为她喜欢喝,其实倪湘更喜欢喝焦糖玛奇朵,甜甜的,喝下去心里暖烘烘。
这一点,路明昱要清楚得多。倪湘所有的喜好,他都知道。
倪湘佯装听不懂他的意思,顺着话题聊下去:“我需要钱,电视台收入高。”
这句话不违心,她确实需要钱,尽快还清债务。
指尖划过发梢,方晋北侧过身,从她头上摘下一朵桂花:“其实我的收入还可以,市区有套两室一厅,全款买的,还有辆代步车,我们是同事,有共同话题,多年的老搭档,对彼此也了解,你不必这么辛苦。”
方晋北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
倪湘拨几下头发,抖落头上的桂花,往边上挪了挪,攒起笑意:“我现在挺好的。”
话说的委婉,她不想失去这位朋友。
“你知道我的心意。”
方晋北终究把憋在心里两年的话说出口,他大度地谦让过一次,致使倪湘成为电台茶水间的谈资。路明昱的出现,让他痛下决心。
倪湘语调淡淡,目光聚焦在湖心的几艘小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指着小船问:“看到那艘蓝色小船吗?”
视线顺着她的指引,方晋北望向蓝色小船,两个年轻人一路奋起踩踏板,船速极快,技术娴熟,没一会儿的功夫,连超三艘船,向船坞挺进。
“他们配合默契,披荆斩棘,以最快速度和最优路径,向终点冲刺,是不可多得的好搭档。”
话说得直白,会伤对方自尊,倪湘以委婉的方式拒绝。
方晋北泛起疑惑:“风雨同舟,齐心协力,向共同的目标进发,相依相伴,这样不好吗?”
公园划船,是消磨时光,欣赏周遭景致。把重心放在船上,是本末倒置,于这片湖而言,他们不过是匆匆过客,什么都没留下。
倪湘再指向黄色的小船:“我喜欢那艘黄色的船。”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黄色船上是一对情侣,两人在闹脾气,女人拼命踩踏板,男人偷懒,出工不出力,导致小船在湖心打转。女人生气,用矿水泉瓶子砸他,男子顺势将她揽在怀里,任由小船随波逐流。
两人划几下,休息片刻,晒晒太阳,聊聊天,沉浸在欢笑里。
他们没有明确方向,也没有清晰目标,单纯享受午后阳光,欣赏风景,只要在同一条船上,便心满意足,期盼落日能沉得慢一些。
方晋北双拳攥在手心,语调急促,失去往日的儒雅:“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了解过他的家世,他外公贺景行是极行汽车创始人,她母亲贺岚风是极行汽车董事长,你们家世不匹配,在一起会很辛苦,将来会遇到很多困难,我们中国人讲究门当户对,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目光仍停留在黄色小船,倪湘不经意浮起笑意:“你说的这些我知道,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可这条船我们一起划了十多年,中间我尝试换一艘船,结果船翻,还尝试过跳下船,想游到对岸,却沉入无尽的深渊,生不如死。所以我没得选,只能留在这艘船上,不管将来遇到暴风雨,还是龙卷风,唯有勇敢面对,哪怕最后粉身碎骨。”
他和蒋正楠不同,默默关怀,一片赤诚。倪湘选择用真诚对待真诚,敞开心扉,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
方晋北起身,抖落身上的桂花,神情沮丧,声线嘶哑:“没想到你和路总还有这样的渊源,我明白了,好搭档。”
“周末愉快,好搭档。”
倪湘继续观察黄色小船,嘴角勾起笑意。
在她身后的咖啡厅里,林莫莫可没倪湘这么淡定,又是微信,又是打电话,对方始终不回应,急得她差点把手机丢进咖啡杯。
“这假未婚夫一点都不靠谱,关键时候找不到人。”林莫莫发完最后一通微信消息,把手机翻转,趴在桌上一阵嘟囔:“船有什么好看的,聊得还挺起劲。”
海通银行总部会议室里,刚结束一场长达四小时的商务谈判,路明昱从西服兜里掏出手机,看到林莫莫打来十二通电话。
“刘行长,抱歉,我有急事,需要回营城一趟,晚宴可能无法参加,今晚林董做东,各位尽兴。”
虽让出点利息,但有惊无险,拿下天擎时代,三年期放贷50亿,今年指标提前达成。重要时刻,该好好庆祝,主角缺席,刘行长面上无光,话里沁出凉意:“路总这是不给刘某面子咯?”
林国丰余光掠过手机屏幕,帮忙打圆场:“刘行长哪里的话,小女脾气大,都是我这个父亲惯的,该罚,一会我自罚三杯,就当是谢罪。”
他拍拍路明昱肩膀:“估计莫莫找你有急事,你先回去,这边有我。”
刘行长听出弦外之音,亲自为他开门:“没想到路总是林董的乘龙快婿,天大地大,谈恋爱最大,我让司机送你去机场。”
与对方握手告别,路明昱匆匆下楼。
林国丰是耀华资本董事长,天擎时代股东,身为投资人,不愿看到贺岚风一言堂。既然她否决融资提案,便牵线搭桥,为路明昱向银行借贷找门路。
只有天擎时代得到充裕的资金,尽快实现量产,证明固态电池的可靠性,大幅提升公司估值,实现拆分,耀华资本才能利益最大化。
林国丰看好的不是极行汽车与贺岚风,是有路明昱的天擎时代。
林莫莫等不到路明昱回复消息,迷迷糊糊睡着,被电话铃声惊醒,倪湘背影跃入视野,她居然还坐在那,跟个老年人似的。
林莫莫打个响指,又要一杯美式:“我的未婚夫大人,找你可真费劲!”
电话那头声音略显急促:“倪湘出事了?”
他和林莫莫的交集,仅限于双方家庭和倪湘。
林国丰刚还和他在一起,贺岚风这个点应该在吉隆坡谈当地汽车销售代理权。
能让林莫莫夺命连环催的,只有倪湘。
“祖宗,你总算活了!”
一杯美式入喉,林莫莫满血复活。
根据她最近一个月的观察,方晋北似乎对倪湘有意思。
倪湘最后一期《财经子午线》节目录像,她回看不下二十次,瞧出些门道,作为有六年资深主持人经验的方晋北,前半段播报流畅,展现出正常业务水平,当倪湘不断念错台词,他也跟着念错,想通过这种方式为她分担责任。
谢嘉颖是夏烽火看中的女人,借机让倪湘腾出位置。方晋北没能保住搭档,主动请求与倪湘一起调任交通电台。
一个男人自毁前程,除了爱,林莫莫想不出还有其他理由。
电台里因为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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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方晋北看她的眼神,跟其他人不一样。近期倪湘遇到海王的事,茶水间里,故事不断,林莫莫好几次看到方晋北故意咳嗽,制止同事对她的非议。
今日倪湘前脚刚走,方晋北放着几段录音不录,跟她离开。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林莫莫,中间有情况,一路尾随。
“别问这么多,我不是侦察兵出身,也没学过唇语,帮自己未婚夫追别的女人,做到我这种程度,你就别挑剔。隔着玻璃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知道两人在讨论湖里的船,方晋北好像说风雨同舟、相依相伴,倪湘说是要勇敢面对,粉身碎骨也不怕。其他的听不清楚。”
林莫莫最后提醒他,再不赶紧行动,倪湘又要成为别人的女朋友。蒋正楠的事是她大意,今天将功补过,一旦发现苗头,立即掐断。
这个方晋北除家世一般,人品挑不出刺,比蒋正楠难对付,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路明昱,你给我记住,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别到时候你心上人跟人跑,拿我将就。”林莫莫搞不懂他天天磨磨唧唧在干嘛,倪湘去天擎工厂,有小半个月,一点进展都没。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路明昱抬头看大屏幕,航班即将起飞,起身赶往登机口:“你放心,我们是盟友,全世界女人死绝,我也不会娶你,赶飞机,现在就回来处理。”
这人看着挺聪明,实际蠢笨得不行,好在行动力强。林莫莫恨不得亲自下场支招。
倪湘明知他今晚在海城,还是趴在客厅沙发,眺望漫步架前的桂树,好像在期盼什么。
八月桂花开,淡淡的芬芳飘进窗户沁入鼻中,静心宁神。
她想喝点酒,重温两人美好的过往,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戒酒多年,家里没啤酒。
厨房冰箱旁边有一桶米酒,是祝蓉医院团建时买的,郊区村民自酿,半个月前快递过来,说是等倪芸大婚,回营城,探望华大医院的老领导,主任对她有栽培之恩,当初一走了之,有点不负责任,现在换个地方继续当一名产科医生,没辜负他老人家厚望。
对方没别的爱好,平时闲下来,喜欢小酌两口,尤其偏爱自制米酒。
喝一小口,问题不大,还能再送人。倪湘从橱柜里拿只碗,倒进大半碗。
米酒甜甜的,味道很不错,倪湘一口气喝完,又倒小半碗,不能再多,不然少得太明显,送不出售,祝蓉又要念叨。
自制米酒纯天然不勾兑,喝的时候没感觉,后劲十足。
倪湘晕乎乎的,两人儿时的过往,果然在眼前浮现。
路明昱放着风筝,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在后面追,怎么也追不上,摔倒在草坪,膝盖磨破皮,渗出血,坐在地上哭。
循着哭声回头,路明昱丢下风筝,跪在她身前,把草浆抹去,呼呼地吹,很温柔,也很体贴,还很有耐心。
倪湘止住哭声,说以后只要她叫一声“痞狗”,不管他在哪里,必须立刻出现在面前。
路明昱嫌弃这个绰号:“为什么叫痞狗,痞狗,狗屁,难听死了,换一个。”
倪湘不依,跟他解释,有理有据:“你老是bingobingo的叫,所以叫你痞狗,一点都不冤枉。”
路明昱辅导她功课,倪湘答对问题,他就会说一句“bingo”。
倪湘把这个词翻译成中文,变成痞狗。
倪湘趴在茶几上,笑盈盈地唤了一声:“痞狗!”
门铃响起,连贯急促,似在催命。
倪湘晕得不行,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开门,一条裸露在白色真丝睡衣外的纤臂,环在他后颈,右手食指指尖点在男人左脸颊,缓缓下滑,在胸前顿下,勾着T恤衫,磨呀磨,打着圈儿,褶出一朵小花,绕在指尖,嘴里含含糊糊:“真灵验,痞狗,你这么快就来啦!”
两颗草莓半隐半透,随着倪湘身体的晃动,似要滚弹出来。
路明昱浑身瘙痒,燥热难耐,滚几下喉结,呼吸明显加重:“你周围苍蝇太多,我来赶苍蝇。”
“苍蝇?我帮你赶!”
倪湘在黑咕隆咚的空气里乱挥几下,打着饱嗝,浓郁的酒气弥漫在楼道。
倪湘站不住,身子往下陷,路明昱单臂插进她腰间,扶住。
“我是说男人!”
“你说蒋正楠啊?我跟你讲,那天真不是你想……想的那样,是祝女士非要让我带,带什么来着?”倪湘摆了摆手,
“哎!带什么不重要,反正我就是忘记拿出来”
倪湘说着胡话,往路明昱身前倒,只觉唇边一阵清凉。
白炽灯熄灭,楼道重归黑寂。铂色行李箱被主人遗弃在门外。
16. 第 16 章
厨房电饭煲里有黄小米粥,倪湘盛一碗,路过门口,撒气地踢一脚冰箱旁无辜的米酒塑料桶。
没事喝什么酒,脑子抽风。
昨晚好像发生过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倪湘不确定。
中午醒来,全身被裹挟在空调被里,衣衫遮体,白色真丝睡衣领口被扯得变形,大了一圈,胸口下沿有红色勒痕,两边都有。
起先以为酒后做一场春梦,看到床头柜上玻璃杯里的柠檬水,以及压在杯底的纸条,倪湘确信路明昱昨晚真的有来过。
黄小米粥也是路明昱煮的。他习惯放少许糖,因为倪湘不喜寡淡无味的食物。
“在家等我。”
纸条上仅有短短四个字,笔力遒劲,张扬奔放。
他的字还是那么有个性。
本想借助酒精作用,把潜意识里对他的思念,转化为场景,在梦中浮现。这个法子很有用,她在海城失恋那段时候试过。
没想到,美梦成真,路明昱真的会来。
像个无头苍蝇,在屋里兜兜转转,总不能打电话问他。
米小贝打来视频,估摸是叫她参加什么聚会,昨晚心不在焉,没仔细听。
倪湘扒拉几下发丝,接视频:“你昨天说的那什么聚会,我去不了,今天有点不舒服。”
她故意咳嗽两声,还真有些嘶哑,米酒黏糊糊,卡在喉咙里,不舒服,倪湘舀一勺粥,送进嘴里。
“没事,就想问问你吃了没,一会给你打包带点过来。”
米小贝早有心理准备,倪湘十有八九不会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以前她是千金大小姐,如今反差有点大,拉不开面。
视频里闹哄哄,圆桌上有碗碟和玻璃杯,白色台布上干干净净,应该还没开席。
“现在方便吗?把免提关了,有个事问你。”
昨晚有没有睡她旁边,倪湘不知道,但留张字条,啥也不说,人没个踪影,有点不负责任。
严格意义来说,倪湘没处过对象,毫无经验,不知该怎么办。
米小贝关免提,坐到沙发,重新拨通,改成音频,挂在耳边,嗑瓜子。远离圆台面,杂音减轻许多。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倪湘问她,高中那会杨茹倩和肖成的事,是否还记得?
米小贝歪头往人群里瞧,肖成跟几个老同学显摆两人的甜蜜爱情,杨茹倩怀里抱个女婴,小娃子两月大,有点怕生,哭哭啼啼,正在哄。
两人结婚,米小贝推说有手术,刚补两千块份子钱。
“知道,他们高中三年分手八次,跟过家家似的,现在……”
“现在杨茹倩遇到个事,拿不准注意,刚问我,感情这方面,你经验丰富,要不给她支支招?”
杨茹倩和米小贝不对付,两人分手八次里,有六次是因为米小贝,她和肖成成绩拔尖,经常相互讨教学问,杨茹倩醋劲大,硬说她借学习的由头,与肖成独处,勾引他。
纯洁的友谊,被人抹黑。米小贝不屑与她争辩,杨茹倩更加疑神疑鬼,肖成怎么解释都没用。
倪湘和杨茹倩关系尚可,是同桌,故意挑个米小贝看不顺眼的人,当挡箭牌。
“最近杨茹倩和肖成在闹别扭。”
视线扫过两人,杨茹倩抱娃,肖成在旁逗,孩子止住哭声,咯咯地笑。
米小贝往盘子里倒一把瓜子,有滋有味地嗑起来:“闹呗!他们一天不闹腾,浑身不舒服,多大点事儿。”
倪湘咽下一口粥,放下汤勺,告诉她杨茹倩最近又在和肖成闹分手,老样子,芝麻绿豆的小事。
昨晚杨茹倩心里憋得慌,喝了点酒,肖成来找她,一时酒精上脑,原谅他,还很主动,可还没进入正题,就睡过去,以为睁眼能看到心爱的人躺在旁边,结果留张莫名其妙的字条,消失不见。
杨茹倩吃不准肖成什么意思。
刚去超市购物,赶巧碰到,见她失魂落魄,随口安慰几句,杨茹倩诉起苦,问倪湘,肖成一声不响地走人,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继续编!哺乳期能喝酒,孩子两月大搞房事,不怕糟践身子。还超市购物,杨茹倩不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米小贝憋住笑,挑一颗个头大的瓜子,往齿间嗑,清脆响亮:“勾起男人□□,又不让他满足,你说他能不生气嘛!”
说得好像有道理!
倪湘解释:“杨茹倩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肖成会在她喝得神志不清时候来找。你说现在她该怎么办,肖成没回来,杨茹倩也不敢打电话问。”
倪湘这恋爱脑,算是彻底没得救,二十年,兜兜转转,还一心扑在路明昱身上。
米小贝拍几下手,抖落身上的瓜子屑,反问她:“假如,我说是假如,她没喝醉,男人突然找上门,会满足他吗?”
“你这个假设不成立,事情已经发生,应该思考如何处理后续事宜,想这些有的没的,不顶用。”
倪湘这些年变得务实,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一听就是自己没想好,来问她意见,米小贝还是那句话,感情的事你情我愿。如果只是玩玩,现在去把他找回来,把昨晚没干成的事补上。倘若奔着结婚去,考虑的事情多了去,杨茹倩家里卖马桶,家境优渥,肖成穷得连早饭都吃不起,现在什么情况她不知道,反正家世不匹配,真要结婚,以后得看娘家人脸色,自尊心这关,能不能过,要看她自己,毕竟当初杨茹倩父亲,极力反对女儿找个穷小子。
“成哥,我和女朋友刚买新房,你说直冲式的好,还是虹吸式的好,给推荐推荐呗!”
“这得看你家下水道,新建小区建议虹吸式,省水。六层老旧小区的话,建议直冲,当然也不是不可以用虹吸式,你得问物业,楼道总管有没有蓄水弯,有的话,我还是建议虹吸。”
“成哥,最近混得不错,听说当上副总,该不会是倒插门吧?”
“别瞎说,我家成成说了算,我爸岁数大,想退,最近准备让他接手公司的事。我们家小公主姓肖,叫肖一彤”
“一个马桶而已,地址发来,送你个最新款电动的。”
还真是卖马桶的,小孩名字起得挺特别。
米小贝捂住话筒,差点露出马脚。
“小贝,赶紧过来,边吃边聊,我俩旧账还没算呢!”同学聚会,一般混得最好的组局,孩子还那么小,杨茹倩便迫不及待地带出来炫耀,“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这个大反派,若不是你当中横插一脚,我还不知道自己爱成成爱得那么深。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咱俩的帐,今天一笔勾销。你男朋友到了没,要不再催催?”
杨茹倩对她挤眼睛。
包厢的门被人推开,其中一位同学,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卢总!”
米小贝收线,走过去勾在卢宇臂弯:“我来介绍下,我男朋友,卢宇。”
卢宇按她手背,与米小贝同学微笑颔首:“今天小贝同学聚会,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叫我卢宇就好。”
聊到一半,莫名其妙挂断,倪湘对碗里的粥发泄,用汤勺使劲搅拌。
塑料假闺蜜,不讲义气!
包厢订在听月轩,是营城最有名的私人会所,杨茹倩提前三个月预定,特意邀请米小贝,在她面前显摆。
隔壁的大包厢,正举行一场宏大的生日宴,二十八桌,贺家人悉数到场,贺景行一身烟灰色中山装,端坐在主桌,路知章与贺岚风分坐左右,身后站四名白大褂,手提急救箱,严阵以待。
前阵子贺景行冠心病突发,被送往华大医院,幸好抢救及时,保住性命。
今日小生日,贺岚风召集贺家人,给老爷子冲喜。
贺岚风夫妇早已离婚,贺景行很看中这个女婿,时常联络,这次也多亏路知章亲自操刀,做搭桥手术,坚持要请他来,心里打着小九九,看两人有没有复合的可能。
主桌上有两位贵客,坐在贺景行对面。他颤巍巍倒两杯红酒,贺岚风帮忙转到两人面前。
“莫莫很有礼数,刚扶我一路,小姑娘懂礼貌,有孝心,国丰,你把女儿教得很好。”
林国丰在桌底轻拉林莫莫群袂,站起来,端起高脚杯,把小半杯红酒喝尽。
“贺老哪里的话,尊敬长辈是应该的。”
林莫莫攒出社交场合的假笑:“贺爷爷,生日快乐,祝您长命百岁。”
也把杯中酒饮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坐下,吃菜。”贺岚风招呼两人坐下,把油爆虾转到路明昱面前,“莫莫喜欢吃虾,我特地从吉隆坡带来,新鲜得很,明昱,别愣着,帮莫莫剥虾。”
路明昱没动,疲倦的眸里尽显抑郁。一宿没睡好,匆匆赶来赴宴,不料贺岚风临时把林国丰父女叫来,被打个措手不及。
在路上收到林莫莫的微信消息,得知她被林国丰硬拖过来。
吵也吵过,闹也闹过,没用。
林莫莫把黑虎虾转到自己面前,戴上一次性手套,利索地剥虾:“阿姨,那我就不客气,其实我喜欢自己剥虾,剥虾过程很解压。”
贺岚风假意虎起脸,数落一句,又浮现出笑意:“胡说,你年纪轻,工作又闲,能有什么压力。”
林莫莫替他解围,路明昱自然不好袖手旁观,帮忙打圆场:“妈,她这是婚前焦虑症。”
贺岚风落下嗦到一半的蜗牛壳,用纸巾抹了抹嘴,偏头问贺景行:“爸,明昱和莫莫已经订婚,你看要不找个时间,办个订婚宴?”
林莫莫刚吃完一只黑虎虾,脱下一次性手套,闻言心头一怔,没来及擦手,拉扯身旁路明昱的裤腿。
他心领神会,接过话茬:“这事不急,目前新研发的固态电池在做最后的兼容性测试,等上市量产,忙过这阵子再说,最近我挺忙的。”
贺岚风正生儿子的气,回来听说他自作主张,跟林国丰去海城跟银行借贷,碍于面子,不好把气出在林国丰头上。精明的她看出端倪,林国丰在帮助他,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
倘若尽快成为一家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家里事业早晚要交到小辈手里。
先成家,后立业。
贺岚风挽住贺景行臂膀:“爸,你不是一直想早点抱孙子,明昱老大不小,跟莫莫这孩子也处得来,不如早点把事情定下,工作是借口,谁工作不忙,时间是挤出来的,这事由我和国丰来张罗。”
贺景行身体不利索,鬼门关走一遭,贺岚风的话说到他心坎里,乐呵呵地笑,转头问女婿:“知章,你觉得呢?”
灿烂的笑容转瞬即逝,贺岚风阴阳怪气地嘟囔:“你问他做什么?”
贺景行把两人的手摁在一块,放在身前:“他是明昱的父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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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不能问知章?”
就算一百个不情愿,贺岚风也不好当众发作。
本以为路明昱回营城,能和倪湘再续前缘,上次在医院,看倪湘的态度,像是变了个人,对他漠不关心。
在同一座城市,也不相互走动,说明倪湘已经有自己的新生活,乱点鸳鸯谱,不太合适。
路知章点头笑笑:“我没意见。”
路明昱厌恶地别开脸,不理会台下林莫莫在裤腿上拼命拉扯,大腿被绷得紧。
林国丰巴不得早点把女儿嫁出去,妻子走得早,临走前托付丈夫,为莫莫找个好人家,千万别亏待她。
路明昱事业有成,相貌俊朗,人品端正,是不可多得的佳婿,起身端酒杯,往玻璃转盘上敲:“既然亲家没意见,不如国庆期间举办订婚宴,两家都是体面人,客户平时也忙。”
贺岚风举起酒杯附和:“亲家开口,这事就这么定下,明昱工作忙,我们做长辈的,要多帮衬。国丰,订婚宴的事,我俩商量着来,由莫莫做最后的决定。这两个月里,先把婚纱照拍了。”
“明昱这孩子有福气,到时候我跟你大舅随你一份大礼。”
“两家家世旗鼓相当,这门婚事真的是绝配。”
“莫莫,以后受委屈,跟我说,我来替你教训这个小侄子。”
贺家人在场,再不愿意,也无法反驳。面前一桌子山珍海味,两人几乎没动筷。
贺岚风临走,当众人面,叮嘱路明昱把林莫莫送回去。林国丰高兴,喝多了,帮他在对面酒店开了间房。路明昱滴酒未沾,正好借机培养感情。
绿色帕加尼车里,两人垂头丧气,都不说话,空气仿佛凝滞。
最后还是林莫莫憋不住,打破沉默:“路明昱,你最好加快进度,再墨迹,我就真成你妻子啦!”
路明昱双肘搁在方向盘,扶额沉思,声线喑哑:“还有两个月,如今资金到位,必须在订婚宴前,让固态电池的极行新款上市,才有谈判的筹码。”
“这样不够,订婚宴取消,我爸丢面子,必须有更大的利益,让他无法拒绝。”
林国丰是商人,商人重利。看不上周睿,是因为无人驾驶系统风险巨大,前景不明朗,看在林莫莫的面上,给凌风科技投了区区2000万的天使轮,后面融过两轮,金额不大,多数投资人对无人驾驶系统持观望态度。
一旦无人驾驶系统做出成效,估值不比天擎时代差,但目前缺乏资金,卡在最后的实景测试。
路明昱偏头,投去疑惑的目光:“你有更好的方法?”
“你刚借贷50亿,下周到账,先投凌风5个亿,让他们把成品尽快做出来。国内首款加装固态电池,且具有无人驾驶功能的新能源车,是国内新能源汽车的里程碑,极行没有理由拒绝。”
向银行借贷50亿,用于扩大生产线,部分用于流动资金。
路明昱眸底泛出迟疑:“这样就没退路,。”
缺乏现金流,很容易导致天擎时代资金链断裂,被贺岚风要挟,收购股权。
林莫莫拽住他袖子使劲摇,神情严峻:“路明昱,你从来就没有退路,难道你忘了,当初创立天擎时代,研发固态电池的初衷?”
他没忘,通过自身努力,摆脱贺岚风在事业和生活上的桎梏,同时也希望减少车辆碰撞引发的自燃自爆。
倪湘失去父亲那会儿,目光呆滞,行尸走肉,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辈子他都忘不了。
路明昱咬牙下定决心:“就这么办!”
他不喜欢把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眼下别无他法。林莫莫是他忠实的战友,唯有相信她。
“你和倪湘感情的事,照理说我不该掺和,但我们是同盟,蒋正楠被Pass没过久,现在冒出个方晋北,你最好上点心,
别到时候白忙活一场,最后看着倪湘成为别人的新娘。”
路明昱是总裁,可林莫莫感觉自己比他还忙,成天操心这操心那,路明昱一点都不让她省心。
路明昱系安全带,发动车子:“我这就去她家。”
“把我在小区门口放下来,我自己回去,你办你的事,不用管我。”
“好,路上小心。”
卢宇半路杀出,杨茹倩吃瘪。她家马桶生意,在恒阳文旅面前,不值一提。
报仇雪恨,心里痛快,米小贝喝得醉醺醺,被卢宇扶出酒店。
绿色帕加尼从眼前一闪而过,米小贝揉揉眼睛,指着面前一团黑色尾气问:“那不是路明昱的车嘛!我好像看到副驾驶里坐了个人,棕色长头发,像是女的,不应该啊!倪湘这会应该在家里等他。”
他妈的!卢宇在心底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腾。
“没人,你眼花,我送你回家。”
轰鸣声划破午后的寂静,停在倪湘对面的小区。
保安熟络地跟他打招呼。
小区禁止外来车辆停驻,路明昱为此,特地在这个小区买一套房,车位租了有小半年。
足足四个钟头的等待,路明昱还未现身,倪湘失去耐心,对着抱枕出去,一地鸭毛。
门铃声响,开门见是路明昱,倪湘没好气地落下一句:“你还来干嘛!”
砰地一声,把门重重合上,楼道门框上的一块墙皮脱落,扬得路明昱一头灰。
17. 第 17 章
客厅满目疮痍,地上、墙上满是鸭毛,到处弥漫着骚臭味。倪湘将他拒之门外,一方面是屋里乱,另一方面还在生他的气。
留下张破字条,消失大半天,搁谁不气。
倪湘把里里外外打扫个遍,累得骨头散架,摒弃杂念专注做家务,忘记把路明昱被关在门外的事,四仰八叉躺在洁净如新的地板上,迷迷糊糊睡着。
“铛铛铛”,连响七下,倪湘被客厅挂钟报时吵醒。
身旁摆着七个塑料袋的垃圾,是她一下午的劳动成果。
披件开衫,提着袋子,去楼下倒垃圾。
开门吓一跳,路明昱坐双手抱膝,坐在门口睡觉。
玩装死,这种鬼把戏对我没用。
倪湘踢他两下,没反应,像条死泥鳅,歪歪斜斜滑下去。
丢下塑料袋,用手拖住脑袋,手背搭在额头,烫得离谱,臂膀热乎乎。
倪湘捏他脸颊,一顿搓揉:“喂,醒醒,别装死,我不吃你这套。”
嘴上不积德,心里万分牵挂。
这是两人最舒适的相处方式。
路明昱头靠在她肩膀,含糊不清的话落进耳廓,双臂垂在身侧:“你终于开门了。”
为缓解天擎时代的资金压力,路明昱连续一周辗转各家银行,好不容易把蒋正楠的事摆平,方晋北又环狼饲虎。
既要处理公司事务,还要兼顾挡倪湘身边的绿头苍蝇。
生理机能达到极限,长期神经紧绷,靠坐在门口休息,松弛下来,身体发出警报。
死沉死沉,横拉竖拽,倪湘拖不动他,赶巧遇到楼上的情侣上楼。
女的很有同情心,迟疑数秒,问要不要帮忙抬进屋。
倪湘忙活一下午,早已精疲力竭,点头道了声谢:“慢点,他在发烧。”
房型相同,两人熟门熟路,把路明昱架到卧室床上。
倪湘找感冒药,翻箱倒柜一通乱扔,屋里又被弄得乱糟糟,好不容易找到一盒板蓝根,还是过期的。
年轻情侣搬来两个月,没和倪湘正式打过交道,主要是不好意思。不叫吧,憋得难受,还不尽兴。叫吧,扰民,碰到又尴尬。见她有男朋友,少了几分羞赧,多了几分熟络。
年轻女子回家拿一盒退烧药和冰宝贴给她,年轻男子帮忙倒垃圾。
额温枪一扫,好家伙,39度7。
倪湘推他:“喂,39度7,要不要去医院?”
路明昱神志不清地在虚空摆几下手。
祝蓉跟她说过,发烧这毛病,只要家里有药,可看可不看。三甲医院挂号排队验血两小时,医生长啥样没看清楚就被赶出来,最后还是配一堆药,回家吃。
路明昱在营城很出名,被人看到说不清楚,倪湘决定先给他降温。
喂他两粒退烧药,保险起见,在他脸上贴四张冰宝贴,额头两张,左右脸颊各一张,四倍威力加持,倪湘就不信烧退不下去。
从没仔细瞧过他,借着幽暗泛着绿光的壁灯,指腹点在鼻尖,一路下滑到两瓣干燥苍白的薄唇。
发现他真的很好看,五官精致,颧骨分明。安安静静,一点都不讨人嫌。
他也就生病没力气折腾的时候最安分。
隔空在贴着冰宝贴的脸上扇上两巴掌,算是报他不告而别的仇。
肚子饿得咕咕叫,干一天家务活,没吃上一口饭。倪湘煮碗面条,把锅里剩下的黄小米粥给他喂下。
两人刚才把他往床上随便一放,路明昱趴手趴脚躺在正中央,死猪似的,推不动。倪湘只好挨着床沿躺下,一条腿荡在半空,姿势别扭。
她想过,若是睡在客厅沙发,留他一人在卧室,不放心。
地方小,倪湘只能面对他,侧身睡觉。
调好手机震动闹钟,晚上十一点和凌晨一点,各量一次体温。
凌晨两点半醒来,又量一次,37度6,烧总算退下去。
延续之前的睡姿,拉着他白色衬衫的衣角睡觉,她怕自己睡着掉下床。
一条健硕的臂膀抡过来,将她圈住。
倪湘单手撑住背后的床头柜,身子往后缩,尽量与他保持距离,绵柔细雨徐徐拂过耳畔:“你醒啦!有没有好点。”
“有你这个女朋友悉心照顾,能不好吗?”
夹杂鼻音的热浪扑进鼻腔,倪湘浑身一颤,往后缩,退无可退,环在后腰的大掌把她牢牢钳住。
“你白天去哪了?”
趁他迷迷糊糊之际,倪湘把憋了一天的话倒出来,再不问,会被自己别扭死。
路明昱闭着眼,鼻音浓重,药效起作用,整个人昏昏沉沉:“今天外公生日,你忘啦?”
难怪白衬衫黑西裤,他最讨厌这种蹩脚装扮,像个房产中介。小痞子摇身一变,成为大总裁,正式场合还得遵从社交礼仪。
见过贺景行几次,那时两家关系好,有时会把他接到别墅住一阵。老人家平易近人,没一点董事长派头,推她荡秋千。还说等她满18岁,考上驾照,送她一辆定制版独一无二的极行汽车。
她曾偷听贺景行父女的谈话,夸她活泼开朗,将来若是嫁进路家,一定热热闹闹,打心底里赞同这门娃娃亲。
往事如烟,一去不复返,倪湘鼻子酸涩,一滴泪水顺着角落滑落。
照顾一宿,倪湘昏昏沉沉睡过去。
迷糊间,感觉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插入睡衣,在脊背上婆娑。
倪湘猛然惊醒,与路明昱四目相对,把他的手掰开。
对方卸下力道,倪湘用力过猛,身子往后掀,差点滚落下去。
刚松开的手,又搭上来,箍住腰,顺势转了个圈,把她压在身下。
倪湘又气又恼,睡意全无:“你干嘛!老实点!”
好心收留一晚,竟还趁虚而入,还真是他的作风,死不要脸。
一句晦涩不明的话掠过耳际:“你昨晚答应过我的。”
她昨晚喝醉,脑袋不灵光,想不起来,一脸莫名:“我答应过你什么?”
指尖在身前撩拨,极尽挑逗,尤其是倪湘那句话,解开路明昱连日的纠结,她和蒋正楠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一刻,万千情绪缠绕全身,路明昱再也按捺不住,把她抱进屋,脚后跟用力磕上房门,陷入黑暗的混沌。
倪湘跃在他身上,使劲地吻,把七年来积郁在心底的情绪彻底释放。
跌跌撞撞摸进卧室,把她放在床上,疯狂地撕扯,肆无忌惮的吻,遍布全身。
正当他要再进一步,倪湘口中喃喃:“我困,别碰我,明天保证给你。”
然后双臂一落,睡死过去。
路明昱此时身上衣物已除个精光,一脸错愕。
去卫生间冲一个钟头凉水澡,方才缓过来。
倪湘动弹不得,双手捂脸,红到耳根:“我怎么可能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痞狗,你又诈我!”
“我诈别人也不会诈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
倪湘没摸,路明昱倒是一点不客气地摸她良心。
确如他所言,路明昱打架遵循男女平等,骂人恪守不分老幼,十足的恶人,但桩桩件件都和倪湘有关,自始至终也没骗过她一次,竭尽所能,保护她,逗她开心。
毕竟倪湘长得太漂亮,女生嫉妒,想要霸凌她,男生垂涎,想要得到她,校外闲杂人员更是觊觎她的美色,叫人一点都不省心。
挣扎不过他,掌心还按着,倪湘采取拖延战术:“你还病着,下次,下次保证给你。”
对他的突然袭击没心理准备,另外他确实病着,此时不宜过度劳累伤精。
路明昱没有要罢休的意思,反而更用力:“两次了,事不过三。”
倪湘蹙眉,忍住酸痛问:“哪有两次?赖皮是小狗!”
那日在涩谷Club,倪湘酒醉,路明昱把她送回家,倪湘跳在她身上,又是咬,又是啃,硬拉他去家里坐坐,揪住他的皮带,死活不松手。
喂她喝点牛奶吃根香蕉,稍稍太平点。
路明昱刚起身,倪湘哗啦一下,把他裤子扒下来,非说一根香蕉不够,嚷嚷还要吃。
幸好楼道里没人,也没监控。吓得路明昱提上裤子,慌忙打电话找卢宇求救,把米小贝喊过来善后。
“打住,别说了!”听得身上每一寸肌肤似在灼烧,全身火辣辣,倪湘用双唇堵住他那张百无禁忌的嘴。
拉开床头柜,密密麻麻散落一堆铝箔片,在绿光下闪亮。
这一次,路明昱不再问,倪湘昨日已跟他解释清楚。
幽暗中,掌心在墙上摸索。
“别关,我怕黑,你知道的,我会透不过气。”倪湘按在他的小臂,制止他关壁灯。
路家刚搬到隔壁不久,贺岚风盛情款待邻居,两家人喝得高兴。司机送倪远齐夫妇回家,把小倪湘遗忘在车里。
迈巴赫车窗防弹玻璃,隔音性能极强,夜里黑漆漆,倪湘哭得死去活来,没人搭理。
是路明昱在房间阳台,看到对面车库里有个黑影晃来晃去,以为半夜闹鬼,顿时来劲,翻墙过去准备抓鬼,趴在车窗往里窥,却发现是倪湘,找来门卫开车门,把她救出来。
他的英勇表现,征服倪湘,自那日起,只要一看到路明昱,满满的安全感。
也正是因此事,贺岚风戏言,说倪湘的命是他们家路明昱救的,将来长大,要以身相许。
自此定下娃娃亲,虽是口头,但两家都承认,故而贺景行对倪湘也关爱有加。
健硕的臂膀微微颤抖,倪湘摸他额头,冷冰冰,还沁出汗珠:“你发着烧,要不下次?”
路明昱拂额,挥汗,流露出难得的羞涩:“不是,我俩太熟,亮着光,下不去手。”
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路明昱窘迫,唯有倪湘,再无他人。
其实倪湘也紧张,上一次不甚美好的经历,至今难以忘怀。
那时倪湘喝了些啤酒,有点微醺,相互告白,情意正浓。一个躺下叉着腿,一个倾着身子在黑暗里摸索。
他们不敢开灯,怕被家人发现。
尝试好几次,无功而返,惹得倪湘大小姐脾气上来,像往日那般咒骂:“要干好好干,不干滚蛋!”
磨来磨去,弄得她心烦意乱,伸手帮他一把,可自己也没经验。
两人憋一肚子火,没处发。
最后路明昱破罐子破摔,瞎搞一通,整得倪湘哇哇乱叫。
两个愣头青,误打误撞,居然成功了。
离开七年,到底有些生疏,不像以前像牛皮膏药,天天贴一块儿。本来没什么,情感超越友谊,被他这么一说,羞红的脸上浮现出阵阵尴尬。
倪湘推他胸膛,提出建议:“要不我去喝点酒,和上次那样。”
“不行,你是赖皮鬼,到时候又不认账。”
酒醉的倪湘太狂野奔放,万一又出幺蛾子,前功尽弃。
路明昱不同意。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倪湘的兴致被路明昱的优柔寡断逐渐消磨光,生起气来,在逼仄的空间内翻了个身:“那睡觉。”
他病着,本来也不适合做这档子事。
反正她怕黑,不同意关灯。
在齐山别墅,在海城,在这里,每晚她的床头都亮着壁灯。
这是她多年的习惯。
僵持一阵子,路明昱缴械投降,主动坦白,抬头往墙上的结婚照觑:“叔叔在冥冥之中看着我们,阿姨也虎视眈眈,我是真的紧张。”
经他一说,倪湘抬头,还真是。在父母的婚房,他们睡过的床上,黑暗里还有两双眼睛窥视。
七年前那晚的景象在眼前浮现。
明知房门锁上,就怕父母突然闯进来。明知房间隔音效果强,蹦迪外面都听不到,又怕叫声将父母引来。
再耗下去,天都要亮,路明昱抬手“啪嗒”一下,豁出去。
卧室顿然黑寂。
他的吻还是那么霸道,不管不顾地一阵翻腾,倪湘有点踹不过气。
黑暗里看不清他的模样,纯洁的革命友谊逐渐消散,恋人的篝火在心底越燃越旺,倪湘卸下防备,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对方,顺着他的节奏,被裹挟在满满的安全感里。
这一次要路明昱要温柔的多,随着年龄的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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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
半边床单被浸透,懒得换。
两人筋疲力尽,蜷在一块儿,躺在另一边。
暖阳把金溶送进窗户,桂树梢的鸟儿唱着歌。
倪湘的手机也跟着唱起来。
“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紧紧跟随,爱如潮水她将你我包围,
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醉。”
失恋那段时间,她总是听这首歌。祝蓉让她记住惨痛教训,把自己的视频铃声,改成《爱如潮水》。
每每祝蓉打来视频,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不要重蹈覆辙。
折腾一宿,天蒙蒙亮,才合眼。
倪湘稀里糊涂接通,眯着眼,嗓音喑哑:“祝女士,今天是周末,能不能让我睡个懒觉。”
那头照例一顿数落:“大中午太阳晒屁股,你个大懒虫,失个恋,有什么大惊小怪,又不是没失恋过。我可告诉你,别又像上次那样,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等等,你怎么没穿衣服,旁边是不是蒋正楠,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被骗一次还不够,看我不活剥了他,手机往边上转一圈,让我看看。”
被她这么一咋呼,死人都要跳出棺材板。
倪湘睁眼看手机屏幕,角度刚刚好,身上盖着被子,露出肩膀和锁骨,沟壑尽头被掩盖在奶黄色空调被里,没把枕边人圈进去。
手机离得近,祝蓉嗓门大,路明昱也被吵醒。不过热度又起来,脑袋有点晕,在被窝里往她身上蹭。
倪湘纤臂颤抖,不敢动,稍稍歪斜,就会把路明昱的头发圈进屏幕。
强行攒起笑容:“这不是睡得舒服嘛!我多大的人,这你也要管。别跟我提蒋正楠,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介绍个时间管理大师,差点把你女儿给祸害。”
倪湘顺毛捋,把话题移到蒋正楠,霎时把祝蓉说得没底气。
归根结底,是她好心办坏事,谁知道这人这么不靠谱,祝蓉语气缓和,喋喋不休地解释,这不也是为她好,哪有父母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的道理,谁叫她对明昱这孩子惺惺念念,过去这么久,还在原地踏步,老母亲能不着急嘛!
倪湘举着手机,腾出一只手摸他额头,没那么快好,反反复复的,又是一片烫热。
关键这小痞子,发着烧,还不老实,被他弄得湿哒哒。
还是睡着可爱,醒了就没好事,肯定是听到祝蓉说他坏话,跟她较劲。
倪湘咬着牙,强忍,在被窝里一顿乱拍,扒开那只讨人嫌的爪子。
“我没有,路明昱的事,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分手就是分手,你还说我,自己老揪着不放,有意思吗?”
好心提醒,还较上劲,祝蓉又是一阵炮轰:“当年你那个死样,我蛮好给你录下来,天天抱着酒瓶子,要死要活。我要上班,又怕你在家自残,天天提心吊胆,我容易么我!你现在倒好,还嫌弃我这个老母亲啰嗦。反正今儿,我这句话摆在
这,你爱听不听,你和明昱不是一路人,趁早找个男朋友,把自己嫁出去。”
路明昱就在旁边,祝蓉当着他的面数落,倪湘有些恼怒,还得腾出一只手,招架被窝里的狗,实在有点忙不过来:“什么叫不是一路人?你怎么还划三六九等,搞起人格歧视,马原学哪去了?找我到底什么事,有话快说,不然我挂了。”
祝蓉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说,说变脸就变脸,乐呵呵地笑:“这回肯定靠谱,是小芸单位同事,银行信贷部高级经理,33岁,180,样貌板正,年收入好几百万,上周来海城出差,我特意先跟他照个面,父母体制内,教育局的,家世清白,人品端正,将来等有孩子,正好能挑个好学校,公公婆婆帮着带,也不会教坏小孩,我是一百个称心。”
祝蓉不等倪湘回应,挂断视频,刷刷发来几条消息,对方的个人资料,生活照,以及相亲时间地点。
倪湘长舒一口气,差点穿帮。
和祝蓉视频通话期间,她有种青涩少女偷偷做坏事,害怕被母亲当场抓包的心悸。
小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不敢大口喘气。
路明昱探出头,在她唇上撕咬一口:“当着你男朋友的面,准备去相亲,倪湘,你能耐啊!”
祝蓉对路明昱个人没意见,只是两家如今家境悬殊,对倪湘那段醉生梦死有极大的心理阴影。目前不是恰当的时机,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和路明昱的事,否则非杀过来,硬把她拖回海城不可。
倪湘胀红脸,憋出一句:“看你表现,表现不好,我就去相亲。”
“好嘞!这就好好表现。”路明昱把被子一掀,将两人盖住。
“你还发着烧,我不是说这个。”
“出一身汗,烧就退了。”
“你这什么歪理?”
“你第一天认识我?少废话!赶紧给我治疗。”
“你无赖!”
昨晚出一身虚汗,白衬衫浸透,带着汗臭味儿。倪湘把上次路明昱落在她那的白色套头衫给他换上,在房间里收拾残局。
路明昱靠在床头,处理工作邮件,即便病着,也要争分夺秒,留给他转环的时日不多,必须加快进度。
在衬衫袖口发现一根浅棕色的长发,微卷。倪湘拎起,故意板起脸,嘴角往下扯了扯,在他面前晃:“老实交代,是不是外头有人?”
路明昱人品不怎么样,但对感情始终专一,倪湘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尤其是近日所闻所见,更加确信。
路明昱瞟一眼,鼻音浓重,语调不咸不淡:“贺思妍算吗?昨天在外公生日宴上,她跟我闹。”
贺思妍是他表妹,倪湘认识,小时候见过一两次,老喜欢粘着他。
“最好是这样!”
倪湘在脸颊亲一口,去卫生间洗衣服。
目送她离开,路明昱打开微信发消息。
水木明瑟:【去染个发,挑你喜欢的颜色。】
莫要慌:【凭什么?真当自己是我未婚夫?我头发你也要管?】
水木明瑟:【昨天你在车里摇我,头发缠衬衫上,被倪湘发现。】
莫要慌:【行,这就去,前世欠你的。】
18. 第 18 章
台里布置政治任务,凌风科技是营城汽车产业基金会扶持的重点企业,在城南郊区,做最后的实景测试,集团领导希望电视台与电台通力合作,共同为无人驾驶系统做宣传,使之成为营城一张亮丽的名片。
天擎时代虽建厂在此,但总部在海城。严格意义,算不上本地企业。
林莫莫一改往日自然随性波浪卷,换成高层次锁骨发,还把头发染成黑茶色,在倪湘面前撩拨:“湘湘姐,我今天换了个香水,你闻闻。”
倪湘凑过去嗅,淡淡的清雅里沁入佛手柑的芬芳:“还不错,我觉得还是上周的洋甘菊好闻些。”
倪湘未察觉异样,林莫莫暗暗松一口气。
忠诚僚机做到她这份上,境界不是一般的高。
倪湘收拾完东西,跟林莫莫去对面电视台会合,节约差旅费,两家合坐一辆中巴。
这种活一分钱没有,还得餐饭自理。《嗨皮晚高峰》的同事不愿去,邱德海便安排倪湘前往,她在比较好说话。林莫莫一个人在台里闲不住,主动提出随她去长长见识。
两人轻装上阵,一人一背包,一把伞。天气预报说今日有强台风,邱德海特意关照,路上注意安全,少说多看,别惹事。
电视台那边阵仗足够大,记者、导播、灯光、美妆,一个不落,由谢嘉颖带队。
面子工程,夏烽火大笔一挥,拨一笔专项费用,策划一档八分钟的专题报道,来做政绩。
两边待遇截然不同,高低立见。
电视台那边花式早点,每人餐饮费两百块,凭发票报销,不花白不花。
倪湘坐在后排角落就着矿泉水,啃面包。
谢嘉颖一口芝士蛋糕,一口澳瑞白,坐在倪湘前面发出咂咂声:“倪老师,要不要这么省?拿着,请你吃”
谢嘉颖从包里又取出一份芝士蛋糕。
早上看到倪湘下公交,手里拎个塑料袋,往电台里奔,故意多买一份气气她,报上次小狐狸故事的仇。
倪湘婉拒:“谢谢,我吃面包挺好。”
谢家颖硬塞给她,是电视台附近那家超火的蛋糕店,价格小贵,小小的一份,要88块,店门前队伍从天亮排到天黑。
林莫莫礼尚往来,从书包里掏出五个饭盒,在车厢里挨个发:“兄弟单位的各位同事,我是林莫莫,电台新人,实习责编,自家做的饭团,请大家不要嫌弃。”
林莫莫不管他们要不要,每人夹两粒,用纸巾包裹,递到他们面前。
同事一场,众人欣然接受。
“嘉颖姐,要不你也尝尝,给点意见?”林莫莫兜一圈,把最后两粒分给谢嘉颖。
谢嘉颖瞟一眼她手里的五个空饭盒,微笑摆手:“不用,分完你吃什么,留着自己吃。”
几个饭团就像巴结她,门都没有。
林莫莫不跟她啰嗦,裹在纸巾里放在她身旁座位上,爱吃不吃。
“我爸特意关照,让我好好招待同事,自家做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林莫莫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饭盒,放在倪湘面前:“我还有,一起吃。”
在电台,林莫莫请客吃早餐,是基操。久而久之,大伙也不跟她客气,倪湘夹起饭团小口吃。
路明昱是个十足的痞子,赖在她家不肯走,早上一顿折腾,搞得倪湘差点迟到,路过烘焙店,随手买个面包,在路上啃,这个月全勤差点泡汤。
饭团小小的,外面包裹一层紫菜,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化妆师是吃货,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哇,里面有金枪鱼,肉质丰厚,入口即化,这口感,绝了!看颜色好像是蓝鳍的。”
林莫莫谦虚回答:“家里阿姨做的,大概是,我也不知道。”
她只管吃,哪管蓝鳍黄鳍,一次在米其林餐厅吃到,觉得好吃,让阿姨照着做,小小的饭团,经过十八次改良,已不输米其林水准。
拍照,发朋友圈,小红书显摆,化妆师一顿操作猛如虎。私下里她是一位美食博主,有网友评论,从鱼的肉色和纹理看,的确是蓝鳍金枪鱼,按照市价,光这一块鱼肉,成本在400左右。
其他人赶紧从垃圾袋里翻出餐巾纸团,剥开,含在嘴里。
没想到电台里藏了个大BOSS,一堆人挤在林莫莫身前,加微信好友,七嘴八舌地问她头发哪里做的,香水是什么牌子,衣服多少钱。
谢嘉颖趁边上乱哄哄,侧身把饭团偷偷吃进嘴里。
感觉没什么特别,怎么就被他们传得神乎其神。
以前倪湘不管走到哪,也是这般众星捧月,身边一群塑料姐妹。
后来慢慢看清,这种无效社交,纯属浪费时间和精力。
南郊偏僻,发展滞后,属城乡结合部,政府划出一片区域,作为凌风科技无人驾驶系统的试验场地。
道路空旷,车流量少。
试验车和普通轿车区别不大,车顶多出很多天线,远看像台超大号的收音机。
周睿身材不高,黝黑的脸,在试验车前,手舞足蹈地跟身前一位着白衬衫的男子讲解。
倪湘下车远远望去,吓得打了个饱嗝。
这不是路明昱嘛!刚还在家里啃她锁骨,害得倪湘大热天在脖子上系条丝巾,工作服配饰,没引起众人怀疑。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嘉颖眼尖,但凡有点身价,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卢宇和路明昱不鸟她,这不还有个周睿当备胎嘛!
多多益善,有备无患。多钓几次,总有鱼会上钩。
夏烽火那条鱼太老、太柴,干瘪得很,没滋没味,不是长久之计,还容易磕牙。
谢嘉颖甩开众人,疾步上前,急吼吼地跟周睿握手:“周总,您好,我是营城电视台财经频道主持人谢嘉颖,感谢您给予我们这次宝贵的跟车采访机会。”
周睿是典型理工男,不善交际,整天闷在办公室里敲键盘,挠挠后脑勺,礼貌地在谢嘉颖指腹轻轻一搭,相互介绍:“您好,凌风科技周睿,这位是天擎时代路明昱,路总。”
路明昱歪头,乜她一眼:“小狐狸!”
倪湘和林莫莫勾着手弯过来,正好听到路明昱在戏谑谢嘉颖。
林莫莫噗嗤笑笑,拢手在倪湘耳边询问:“听说谢主播是个男人都不放过,她纠缠过路总?”
一想到路明昱用伞顶在她脑门,倪湘就忍不住笑,笑盈盈指着周睿:“你看,她的下一个猎物,应该是周总。”
林莫莫拾眸,与周睿四目相对,射出一道凌厉的寒光。
周睿条件反射地落下手臂,往后退:“谢主播,试验车已准备就绪,麻烦各位帮忙多宣传宣传。”
两人结伴与路明昱擦肩而过,不约而同向他投去目光。
林莫莫暗暗跟他比个OK的手势,意思是倪湘没察觉,尽管放心。
倪湘趁众人围在试验车前参观,一截葱白竖在朱唇,示意大庭广众,没事别来烦她,避免暴露关系。
路明昱朝两人微笑颔首,一个表情笑纳两个暗示,省事。
未婚妻和现女友,手挽手出现在面前,各自向他暗示,这画面着实奇特诡异。
天际暗沉,闷雷作响,周睿抬腕看表,告知众人,今日做的是极端天气无人驾驶测试,路总受邀前来,一同见证。
一辆作为采访车,由周睿亲自驾驶,路明昱坐在副驾驶,三位女生挤在后排。事先和交通部门打过招呼,郊区试验路段,超载问题不大,注意行驶安全即可。
其余人坐在另一辆跟拍车里,负责拍摄工作。
一路上,周睿解放双手,介绍无人驾驶系统,路明昱手枕车窗,每隔一两分钟,点一下头,这些他已事先了解过。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入股凌风科技,过程有拉扯,结果是好的。
还真不是倪湘想的那样,故意来跟她捣乱。事先他并不知电视台和电台有人来做采访。
三位女生挤在一起,空间狭小,肩挨着肩。
倪湘在记事本上刷刷记重点。林莫莫对着笔电屏幕飞快地打字。
谢嘉颖倒是清闲,一支录音笔轻松搞定,目光落在前排周睿的侧脸。
林莫莫坐在中间,身子往后仰,把膝盖顶得老高,用笔电屏幕阻隔谢嘉颖抛去的眉眼。
想搞我男朋友,做梦!
姐姐我一通电话能让你卷铺盖走人,最好给我收敛点。
无人驾驶技术走在科技前沿,郊区车少,村民交通意识浅薄,只要没有车辆过往,管它红灯绿灯,照直往前走。
明明是绿灯,车子依然会等行人离去,再启动。
附近有家炼钢厂,一路上好几辆重卡呼啸而过。
系统具有避让大车功能,会与重卡保持安全车距,要么加速超过去,要么拖在后面,避免并行和尾随,有效降低安全隐患。
雨刮用力摇摆,暴雨来袭。这是今日测试的重点项目,周睿打开手机免提,与数据采集中心,实时交换信息。
轰隆隆!
雷声震天响,吓得倪湘抽一下肩,蜷缩在车门旁。车窗满是氤氲,看不到外面的状况。
路明昱从后视镜觑她,从裤兜里掏出几粒彩色包装纸的糖果,递给后排中间的林莫莫:“几位美女尝尝,国外带来的。”
林莫莫不喜吃糖,容易发胖,迟疑接过,把自己那份给倪湘。
在未婚妻面前,跟小情人花式秀恩爱,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谢嘉颖借花献佛,剥开,光洁的臂膀斜插过去:“路总好意,要不周总也尝尝?”
周睿从后视镜瞟林莫莫,一脸愠怒,几乎要气炸,笑着摆手回绝。
一个大男人,怎么还随身带着糖?像个娘娘腔。
林莫莫越看这个未婚夫,越不顺眼,要不是看在同盟关系,早一脚把他踹下车。
只有倪湘知道,她怕打雷,路明昱曾告诉过她,遇到雷雨天气,若他不在身边,身上备些糖果,吃甜食有助于分散注意力。
几颗糖果都是一个味道,她最喜欢的桔子味。
“信号不畅,请及时切换到人工驾驶模式,注意安全。”
车内响起“哔哔哔”的警报声,驾驶座微微震动,像个按摩椅。
周睿手扶方向盘,切换到人工驾驶模式。
营城是二线城市,又在郊区,5G基站间隔远,遇上极端天气,信号弱会影响无人驾驶系统。
毕竟无人驾驶系统严重依赖GPS,一旦没有信号,它便成为摆设,这也是很多投资人不看好该行业前景的原因之一。
这次测试,主要是检测遇到极端天气,无人驾驶系统的提前预警机制。
果然,三分钟后,车内所有人手机失去信号。
周睿改用卫星电话,联系数据采集中心,对方告知强台风登陆营城,市区大面积造成积水,多路段树木被吹倒,让他们注意安全。极端天气系统预警机制测试正常。今日测试圆满完成,可以返回。
返程路上,两棵梧桐树横在道路中央,这是通往凌风科技公司唯一的道路。
无人驾驶汽车有特定的行驶区域,超出行驶范围,将面临严重的处罚,这一点公司向交通部门申报时,对方便三令五申。
再者市区道路积水严重,试验车看似普通,实则数百万一台,全身精贵,万一熄火,车辆损失是小,延缓项目进度,是周睿无法承受的。
他对周围情况熟悉,建议在南郊休整一晚,附近有家招待所,明日一早再回,住宿费由凌风科技承担。
预料到有强台风,没想到给城市带来灾难性后果。
招待所条件简陋,房间有限。周围没有商业和娱乐设施,天色又暗,电视台的同事大多早早回房休息。
倪湘和林莫莫住一间房。
路明昱和周睿单独开一间,分别在走廊的两端。
两人表面和气,私下里周睿对路明昱极度不爽。
自己女朋友,成别人未婚夫,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林莫莫百般解释,周睿仍心有顾虑。
固态电池没有经过市场考验,万一他们计划落空,林莫莫被逼无奈嫁给路明昱,也不是没可能。
倪湘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坐在床上发微信。
路明昱让她过去,她也想去,可林莫莫在,消失一晚上,难免惹人怀疑。
林莫莫也收到路明昱微信,让她去周睿那待一晚。
莫要慌:【凭什么我要给你俩腾位置?】
竟然还有逼着自己未婚妻出轨的男人,林莫莫这个未婚妻当得实在憋屈。
这男人真的是比蒋正楠还渣!
水木明瑟:【要不你来我房间?】
莫要慌:【你想得美?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倪湘!】
水木明瑟:【我指的是我俩换一间,你住我的,我跟倪湘住,你脑袋里想的什么?你觉得我会看得上你?】
莫要慌:【我也看不上你,怕了你,我走还不行嘛!我的祖宗!】
林莫莫借口说房里霉味重,出去透气,让她先睡。
房间潮气重,空调时灵时不灵,蚊虫还多。
林莫莫离开,倪湘不理会路明昱的微信轰炸,等十分钟,确认她暂时不会回来,轻手轻脚打开房门,探出头,像个小偷,左右张望一阵,一溜烟小跑到走廊尽头。
门虚掩着,倪湘进入,反锁房门,倚在门上大口喘气。明明是男女朋友,搞得像偷情。
倪湘心里紧张,天气又热,浑身冒汗,一屁股坐在床上,在风口下吹空调。
路明昱去卫生间拿电吹风,坐在后面帮她吹头发。
这份工作,中断七年,如今重操旧业,轻车熟路得很。
倪湘盘腿坐,隐隐担忧:“你说,要是林莫莫一会回来,发现我不在房间,然后惊动其他人,那我不是完蛋?”
电吹风嘈杂的声响混入不咸不淡的话音:“林莫莫没那么早回,给你定个闹钟,早上五点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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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差不多。”
倪湘突然转身,抓住他手腕,目光凌厉,朝路明昱眼眸射出两把利剑:“你怎么知道她没这么快回,你认识她?你俩有奸情!”
“我跟林莫莫能有什么奸情,她一个富家小姐,全身名牌,一块手表几千万,你觉得她能住得惯这种招待所?”路明昱把她头掰回去,撩起她后颈的头发,继续吹,“我看多半打车去镇上找酒店住,人家不差钱,没必要蹭免费住宿。”
倒也是,东阳湖度假村酒店的住宿券,说送就送。
想不到这个小痞狗,观察细致入微,挺有眼力见。
招待所房间隔音效果差,倪湘始终压着嗓子与路明昱说话,躺在一张床上,什么也没做。
出门在外,终归不方便。
走廊有窸窣声,倪湘浑身一哆嗦,赤脚爬起来,把房门拉开一条缝,在罅隙里往外窥。
枕边人把他胳膊一甩,躲在门口蹲墙角,路明昱眯眼嘟囔:“大半夜,你搞什么?”
“别出声!”
倪湘偏头做个噤声手势。
走廊另一端,一个穿酒红色吊带睡衣的女人,在敲周睿房门。
林莫莫难得逮到良机,准备和周睿温存一夜,在卫生间洗澡。
听到敲门声,周睿披件衬衫开门,一脸疑惑:“谢主播,这么晚,有事吗?”
见她衣着撩人,深沟浅露,浑身散发一股淡淡的香气,忍不住打个喷嚏,别开目光,垂头落在自己的一次性拖鞋上。
谢嘉颖早有预谋,一截藕白扶在房里的墙壁,眯眼笑盈盈开口:“周总,您白天说的无人驾驶系统,我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请问现在有时间吗?能不能向您请教一下,开个小灶。”
眼波秋送,眨巴眨巴,拨弄披肩长发,睡衣吊带松垮垮,随着动作的起伏,内里若隐若现。
周睿想关门,可对方一截小臂搭在墙上,门关不上,又不能夹伤她。
“要不明天去公司,今天太晚,实在不方便。”
周睿涨红脸,不敢抬头,更不敢往后退,怕她突然冲进来,发现卫生间里的林莫莫。
左右为难。
流水声哗哗响,引起谢嘉颖警觉,想要探头朝里张望,被周睿用身躯挡住。
“谁在卫生间?我听到淋雨声。”
周睿寸土不让,掌心牢牢抓住门把手,抬高嗓音:“没有人,我在浴缸放水,准备洗澡,谢主播还有事吗?”
招待所卫生间老式传统,既有淋浴房,也有浴缸。
隔着卫生间的门,林莫莫听到外头有动静,心头一紧。
这事要被人发现,名声尽毁,别说周睿,就是路明昱,她也嫁不成。
拉开淋浴房的门,好听得清楚些。
倪湘这人,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实际阴险得很。上次在东阳湖度假村酒店,截胡路明昱,这次又想故技重施,勾搭上周睿。
谢嘉颖也抬高嗓门:“那下次再麻烦周总,你看到倪湘了吗?我刚到处找,没找到她。”
周睿莫名摇头:“你说那个交通电台的主播?”
他和倪湘初次见面。
倪湘在自己房门口高喊:“谢老师,你找我?”
声音洪亮,电视台的同事纷纷打开房门,朝走廊张望。
“对,原来你在房里,害我找老半天。”
谢嘉颖在众目睽睽之下,步入倪湘房间,毫不理会同事投来异样的目光。
在台里勾搭夏烽火,出来还不太平,同事早已见怪不怪,碍于电视台形象,只好打碎牙往肚子咽。
关门睡觉。
听到关门声,林莫莫草草披件睡衣,走出卫生间,满脸疑惑:“刚谁啊?这么晚。”
周睿脸色羞赧,眸光闪烁:“电视台的谢直播。”
这种事情,实在难以启口。
林莫莫怒而咒骂:“这谢嘉颖要不要脸,打我男人主意,昏头了!”
被周睿捂嘴抱住:“小声点,别让人发现你在我这,比起我跟谢嘉颖,我们在一起才是大新闻,现在紧要关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话说得没毛病,她是路明昱未婚妻,被爆出深夜私会其他男人。
就算公众不知情,林路两家哪能瞒得过?
林莫莫气呼呼坐到床上:“这小妖精,我要她好看!”
谢嘉颖不着边际地问了几个有关无人驾驶系统的问题,匆匆离去。
她问,倪湘就答,两人心照不宣,不点破,不说破。
毕竟在一个集团,撕破脸对双方都没好处。
谢嘉颖找周睿的当口,倪湘心慌,没顾得上穿鞋,赤脚跑回自己房间。
路明昱等她半天不来,发消息给她。
一晚上折腾得够呛,倪湘不敢再去他房间,直接拒绝,打电话也不接,果断摁掉。
二十分钟后,传来三长一短的微弱敲门声。
倪湘知道是路明昱,她不去,便自己找过来,死皮赖脸,像块牛皮糖,甩也甩不掉,还真是他的风格。
大半夜敲门,会惊动周围同事,倪湘无奈去给他开门。
路明昱穿着大裤衩,像条泥鳅,从她身旁滑过,蹿进房间。
一夜提心吊胆没睡好,就怕林莫莫杀个回马枪。
这种偷偷摸摸的滋味不好受,但眼下别无他法。
这段恋情暂时不能公开,要被祝蓉知道,那还得了。
早晨五点,倪湘使劲摇路明昱,让他赶紧滚。
路明昱打着哈欠,被她赶出门,在微信里发一通消息。
十分钟后,林莫莫迷迷糊糊刷开房门,往床上一扑。
倪湘好奇地问:“莫莫,你去哪了?”
“别提了,有个死男人,给我出馊主意,说附近有个酒店,比招待所好,非让我去那,来回折腾,累死我了,让我补会觉,一会集合记得叫醒我。”
林莫莫趴手趴脚,像只大乌龟,倒头就睡。
吃完早饭,电视台和电台的人聚在中巴前,等林莫莫。
谢嘉颖不耐烦,敲打腕上浪琴表盘,冲倪湘发脾气:“你们电台都什么人,有没有点集体意识,已经迟到十分钟。”
倪湘赔笑打招呼,继续打电话。刚吃早饭还在,林莫莫收拾东西动作慢,她就先出来。
也该差不多收拾好了呀!
林莫莫朝众人挥手,一颠一颠小跑过来:“抱歉,各位久等。”
“一堆人等个实习责编,像话吗?”
谢嘉颖甩她一个白眼,悻悻上车。
回程路上,车里沉闷,各自刷手机玩。
突然间,车内爆发出一阵惊呼:“谢老师,你上热搜了。”
林莫莫歪着头,靠在她肩膀上补觉。
倪湘打开微博,还真是。
标题劲爆,有文有图。
#谢嘉颖深夜私会凌风科技总裁,吃闭门羹!#
照片是招待所监控视频,掐头去尾。
19. 第 19 章
倪湘困得不行,只想回家补觉。
门一开,气炸,在电话里对路明昱一顿炮轰。
“你知道昨天下雨,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关窗,反正房子不是你的,不上心也正常。这么多年,你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你知不知道,整个营城,我再也租不到比这更便宜的房子!”
东海龙王光临寒舍,倪湘蹲在地上,边哭边舀水。昨天路明昱后走,没关客厅窗户,雨飘进来,把地板泡烂。
楼下天花板渗水,敲门找不到人,物业还是那句话,物业费不交,凭什么享受服务,自己找业主商量,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三楼是对做小生意的中年夫妻,摆摊卖衣服,货屯在家里,几十件带吊牌的中老年服饰,被渗出的污水浸泡,彻底报销。
男人揪着倪湘,要她赔钱,狮子大开口,按市价380一件,让她赔2万块,守在门口,防止她滑脚。
周睿对他个人有意见,骨头硬,不肯接受路明昱资金入驻。林莫莫在中间斡旋,好说歹说做通思想工作,催促路明昱趁热打铁,去签合同。
走得匆忙,忘记关窗。
房东李德怀闻讯赶来,帮倪湘一起清理地板上的水,唉声叹气。
念在老朋友的情分,低价出租给倪远齐女儿,没想到房子被糟蹋成这样。
路明昱离开凌风科技,直飞海城,在海通银行总部,办理最后的放贷手续,对方承诺,资金三个工作日内到账。
倪湘在电话里,一会怒骂,一会又哭哭啼啼,搅得路明昱心神不宁,办完事,立马买一张回营城的机票。
水渍清理干净,地板凹凸不平,走在上面,嘎吱嘎吱响。卧室门关着,情况好很多。但地板配套,要换一起换。
倪湘与李德怀打商量,同意出钱重新装修,换新地板,并把墙壁也重新粉刷。
房屋装修老旧,水渗进木质踢脚线,墙根也是斑斑驳驳。
楼下中年男子可没这么好打发,25块批来的衣服,狮子大开口,非要倪湘按照380的售价赔。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宰白不宰,跑到哪里,都是倪湘理亏,气焰嚣张至极。
倪湘讨价还价,对方一分钱不松口。李德怀充当和事佬,也无济于事。
双方僵持不下,还不许倪湘出门。
账上有笔40万的冠名费佣金,钱够用。尽管不想动用这笔钱,但眼下没别的办法。
她气楼下邻居趁机敲诈,更气路明昱撂挑子,不管她。
李德怀担心倪湘被欺负,坐在屋内陪她。
倪家破产,这些年一定吃过不少苦,往日大小姐的娇惯,全无踪影。
中午倪湘叫了三份外卖,招待房东和邻居,三人在屋里说道半天,邻居一分钱不让。
以前遇到困难,只需喊一声“痞狗”,路明昱立马出现,排忧解难。
倪湘黯然伤神,眼眶红肿,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就这么跟邻居耗着。
她年纪轻,体力好,就不信现在法治社会,这无赖敢在她家过夜。
这些年生活吃尽苦头,深知赚钱不易,倪湘为万把块钱,足足耗了五个钟头,一直等到路明昱回来。
李德怀看他眼熟,迟疑地询问:“你是以前和倪湘一起在厂子门口兜风的少年?”
两人开着帕拉梅拉,绕厂子转,李德怀作为原料供应商,经常去,路明昱还借花献佛,请他喝过盐汽水。
路明昱勾唇笑笑,把倪湘扶起来,转几圈:“没受伤?”
像个木偶,任凭摆布,倪湘不说话,心里憋气,说来说去,罪魁祸首是面前这个的狗男人。
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分歧卡在货物赔偿金额。
路明昱风轻云淡,就一个字,赔!
该赔多少,赔多少,一分钱不赖。
倪湘更气,以前他不是这样,不是把人修理一顿,就是连哄带吓唬。
成年人不能打架,高低想点办法,仗着自己钱多了不起。
路明昱一句话,彻底击溃她的心理防线,去卧室取出银行卡:“赔就赔,不就是2万块嘛!”
准备下楼取款,被路明昱懒腰抱住,倪湘挣扎,两腿胡乱蹬,不顶用,男人力气大,把她按在沙发上。
没收她的银行卡,踹进裤兜。
中年男人哼了哼鼻子,挡在门口:“怎么,说话不算数,想耍赖?”
路明昱痞痞地笑,招呼对方坐:“兄弟,说好赔,一定赔,你说那些衣服2万,我们也不懂,不如这样,你提供进货单和发票,我们照着数赔,保管不少你一分钱。”
进价25,摆摊开价150,还到三折,给钱就卖,见楼上一个女孩独居,吃定她孤立无援,才临时起意,讹她一笔,不知哪里冒出个男人,以前没见过。
男子冷冷地问:“你是她什么人?”
“你管我?”
现在只谈赔偿,路明昱舟车劳顿,没功夫跟他扯淡,歪头,翘起二郎腿,不停地抖。
抖脚是他以前坏毛病,倪湘生厌,说过多少回,都不听。
最近重逢,还是头一回见。
弄坏东西,照价赔偿,按采购价格,闹到局子,也是倪湘有理。
只是她不擅长处理这类事务,以前遇到问题,路明昱总会帮她解决,长期依赖,养成习惯。
故而在海城打工,她受尽欺负,不敢发声,只能隐忍。
男人讨价还价,从2万降5000,路明昱死猪不怕开水烫,非要对方提供进货凭证。
最后谈到30块一件,40件服饰,总共1200块。
路明昱觉得差不多,望向倪湘,眸底泛起笑意。
倪湘点了点头,从皮夹里抽出1200块。
这个价格,她能接受。
男子刚要走,路明昱目光瞥向扔在墙角,来不及收拾的几个一次性饭盒,一张长长的外卖单子钉在塑料袋上,喝一声:
“慢!”
“这盒饭你吃的?”
“是。”
路明昱摘下外卖单子,仔细端倪,从菜品数量来看,是三人份。价格不贵,百多块钱。
“她买的单?”
倪湘解释说对方赖着不肯走,肚子饿,点外卖,想着请人家吃顿饭,能友好沟通。
路明昱把外卖单子在桌上重重一拍,目光凌厉,语调高亢:“吐出来。”
“你神经病!”中年指着倪湘,“你问她,是不是她主动点的外卖请我吃?”
痞子作风逐渐展现出来,他还是倪湘认识的路明昱,即便披上总裁外套,骨子里一点没变。
路明昱仔细核对清单,中年男子一共吃掉48块7。
“要么把饭钱付了,要么我下楼找你老婆,说你请楼上独居女邻居吃饭,或者我也可以在楼下总门贴张告示,301住户赖401小姑娘一顿饭钱,不肯还,并把事情前因后果写上。”
“三选一,你看着办。”
“脑子有病。”男子摸出50块钱,匆匆下楼。
李德怀和路明昱接触不多,发现不是善茬,也从裤兜摸出50块,摆在桌上。
路明昱把钱还回去,赔礼道歉:“李叔,是我忘记关窗,把您家搞成这样,我们会找人重新装修,尽快恢复原样,对不住。”
这家伙还会道歉?稀奇!
在倪湘印象中,路明昱死鸭子嘴硬,做错事歪理大一堆,行动上改正,嘴硬得很。宁可脖子拧断,也不肯给人赔礼道歉。
路明昱把房东送到楼下,从李德怀口中得知,这套房子是当初倪家卖给他抵债用的,倪远齐在的时候,很照顾他的生意,无奈当时自己手头不宽裕,如今低价租给倪湘,也算是知恩图报。
倪湘没跟他说起过这事,路明昱一直以为,这房子是祝蓉的。
毕竟是婚房,有纪念意义,墙上还挂着结婚照。
路明昱轻松打发难缠的邻居,倪湘的气消了大半,不过这房子一时半会,没法住,得先租房落脚。
路明昱让她收拾东西,自己去附近中介转转。
两小时后回来,一把钥匙在倪湘眼前晃。
“对面小区,一室一厅,和这套差不多大。”
“多少钱?租金我出。”
倪湘不愿做笼中鸟,人穷志不穷,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2000,付三押一,帮你垫付的钱,不急,你有空再给我,先搬家。”
路明昱撩起袖子,帮她打下手。
同样大的房子,李德怀只收她每月1000块租金,月付。倪湘初来营城,兜里钱不多,连押金都没问她要。
按照市价,一室一厅这样的地段,2800左右。倪湘捡到个大便宜。
她不肯找搬运公司,说就在对面小区,多跑几趟的事。
路明昱只好依她,跟在她后面一趟趟跑。
房子是新装修,长期无人居住,落了点灰。
路明昱找保洁提前清理过。
本想找个长期停车的地方,误打误撞买了套房,正好派上用场。
重新铺地板的活,路明昱也替她联系好施工队,4万铺地板外加刷涂料,包工包料,价格公道。
倪湘不愿花他的钱,在附近ATM机取钱,当场还给路明昱。
忙活一天,累得脱层皮,倪湘四仰八叉躺在席梦思上,软软的,很有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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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比原来的硬板床舒服。
祝蓉打来视频,倪湘硬着头皮接。
“湘湘,你怎么躺别人床上,你在哪?”
房间陈设陌生,祝蓉起疑,上来劈头盖脸地问。
卧室门关着,路明昱在外面收拾整理,倪湘老实交代,路明昱的事,只字未提。
“昨天早上还给你发消息,天气预报说营城有强台风,叫你关好门窗,这孩子怎么就当回事,现在你看,赔钱装修,还要租房子,哪哪都要花钱,家里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祝蓉心疼,话音颤颤。
一家人共同还债,倪湘的钱,就是祝蓉的钱,没区别。
啰嗦半天,总算安抚好祝蓉情绪,路明昱突然闯进来,手里拿着一摞播音主持的专业书籍。
“这些书放哪?”
房子小,没书橱,路明昱不敢擅自做主,过来询问。
听到男人声音,祝蓉敛起悲伤情绪,眉线翘了翘:“谁,家里还有谁?我听到个男的声音。”
倪湘正对手机屏幕,伸伸脚,意思让他赶紧出去:“没谁,刚不是搬家嘛!我找来的保洁,网上找的,新租房子,总得清理干净。”
祝蓉不放心,在那头催促:“手机转过来,让我瞧瞧,我可告诉你,后天就要去相亲,别脚踏两条船,你要真有男朋友,跟妈妈说,同居绝对不行,你才认识人家几天,女孩子要自爱。”
倪湘叹气,一阵心慌,床单被抓出褶皱,表面仍浮着笑意:“祝女士,你说的哪根哪,怎么一会又扯到男朋友,跟你说了是保洁。”
“别跟我嬉皮笑脸,转过去,立刻!马上!”
事关女儿终身大事,马虎不得,祝蓉语气生硬,隔着屏幕渗出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路明昱拿过手机,对屏幕里的祝蓉挥手打招呼:“阿姨您好!我是净勤家政的小陆,大路的路,竭诚为您服务,有哪里不满意,您尽管提,保证把倪小姐的新居整理得亮洁如新。”
路明昱一身白衬衫,袖管撩得老高,戴蓝色一次性口罩和护目镜,头顶一个倪湘用旧报纸做的圆锥帽,拿着手机在客厅里转。
“喔唷!小伙子可以的呀!屋里收拾得挺干净,等一下,餐桌底下有块污渍,你放近点,让我瞧瞧。”
钱出都出了,祝蓉帮女儿把关,根据她的标准来。
她是医生,重度洁癖,眼里容不下灰尘。先前路明昱找来的保洁,达不到她的高标准严要求,犄角旮旯,检查得仔细。
暖黄色地砖上有一块黑戳戳的印迹,路明昱找来一把美工刀,趴在地上仔细地刮。
“阿姨,您看现在可以了吗?”
祝蓉不跟她客气,理所当然地指挥起来,顺便拉起家常:“小伙子人倒是蛮勤快,你再带我转转,从卫生间开始。”
“小陆,我看你年纪轻轻,干保洁不是长久之计,我以前也做过,时间长,对腰椎不好,趁现在年轻,多度点书。”
“就拿我这个女儿来说,别看我们家家境一般,你要在营城娶到她这样的女孩,至少要一张本科文凭,还得有份稳当有前途的工作,有房无贷,最好能有点存款。谁家母亲,不盼着自己女儿嫁得好,你说是也不是?”
“好嘞!阿姨的话,我记着,我会向这个目标努力。您看还有哪里需要改进?”
“门上沿,用手摸一把,我看看。”
两人聊得欢,倪湘反倒成外人,一个人在厨房整理锅碗瓢盆。
卫生间检验完毕,祝蓉嘱咐带她去厨房云游,见倪湘在水槽里洗盘子,蹙蹙眉:“你花钱雇人干活,怎么还自己忙活开,放下,让小陆来,他干活仔细,我放心。”
倪湘鄙视他一眼,甩了两下手,怏怏地回卧室休息。
怎么有点女婿巴结丈母娘的感觉?
在祝蓉的监督下,屋子焕然一新,夕阳的余晖,洒在暖黄色的地砖上,溶出一片金黄。
路明昱把手机还给倪湘,只剩一格电。身上脏兮兮,黑色手工西裤满是斑驳和水渍,裤管还勾出个小洞洞。
摘下口罩和护目镜,路明昱挑眉挤眼:“倪小姐,净勤家政小路,竭诚为您服务,请问还有什么吩咐?”
倪湘笑盈盈摘下圆锥帽,把他往门口推:“小路今天表现很好,倪小姐非常满意,等下给你五星好评,谢谢,再见!”
路明昱赖在她家不走,正好借着搬家由头,送走这尊瘟神。
门砰地一声关上,路明昱被赶出来,莫名又无辜。
用完就扔,好歹请我喝口茶。
路明昱从裤兜里掏出备用钥匙,哼着小曲下楼:“我是我家,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走着瞧!”
20. 第 20 章
VASARI是营城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厅,选用澳洲M9大理石花纹肋眼牛排,人均消费3000元。
刘凯是她相亲对象,工农银行营城分行信贷部高级经理,倪芸顶头上司,国字脸,身高体宽,看着憨厚。
她有男朋友,赴约是满足祝蓉情绪价值,若不来,会被她一直念叨下去。
事先她和路明昱报备过,周六相亲,速战速决。
指天发誓,若有异心,天打五雷轰。
路明昱这才肯放行。
刘凯熟稔地点了份牛排套餐,把菜单交给倪湘。
看到菜单价格,倪湘一阵肉疼,借口说来时吃过,不饿,点了份沙拉和意式炒面。
对方似看出她的顾忌,自作主张,帮她点了份一样的牛排套餐,微笑颔首:“倪小姐不必顾虑,您是倪芸姐姐,就当是朋友见面,这顿饭我请。”
她无意相亲,倪芸在他底下做事,不好拂了对方面子。
刘凯把牛排切得方正,绅士地摆到倪湘面前。
“不用,我自己来。”倪湘摆手,继续在盘子里嘎吱嘎吱切,许久未出入高端西餐厅,手法略有生疏。
对方不强求,收回餐盘,缓缓启口:“听说倪小姐是交通电台主播,最近播的《爱的正负极》我很喜欢,您在节目科普固态电池,想必对此很了解,最近我正好想换车,不如帮我推荐一款。”
《爱的正负极》是《欢乐早高峰》的科普板块,时长三十分钟,每周一由路明昱科普固态电池知识,已播放三期,反响热烈,收听率屡创新高。
之所以起这个标题,是栏目组开会,由倪湘提议,一致通过的决定。
身处两端,无法靠近,彼此用爱的电流,诉相思情愫,很浪漫。
从对方擅长的话题入手,没有违和感。出于礼貌,倪湘推荐几款极行的热销车型。
刘凯叉一块牛排,送入口中,漫不经意地问:“没有固态电池的新能源车吗?倪小姐天天和司机和车辆打交道,我相信您的专业。”
“固态电池目前尚在研发,可能不久会面世,如果刘先生感兴趣的话,可以关注极行汽车公众号,据说极行即将推出首款国内搭载天擎时代固态电池的新能源车。”
路明昱对她没有防备,项目进度,推进计划表,堆在办公桌上。出于商业机密,倪湘并未告知对方。
极行与天擎有关固态电池的合作,新闻铺天盖地,不是秘密。
“说起天擎时代,我听倪芸说,他们路总是你前男友?”刘凯抹下嘴,摆手示意,“抱歉,我没有要打探倪小姐感情经历的意思,既然来相亲,说明你们是过去式,现在应该是普通朋友吧?”
她和路明昱恋爱和分手的事,只有双方亲近的家人知晓。倪芸主动帮她介绍相亲对象,还把和路明昱的事告知对方。
倪湘手中刀叉,微微停顿,攒起笑意:“是,普通朋友,见面仅限于工作场合。”
倪湘想尽快结束这场午餐,但刘凯态度谦和,很健谈,一时找不准机会。
贸然离开,显得不礼貌,不好向祝蓉交代。
天南地北地聊一阵,刘凯趁到红酒的间隙,风轻云淡地问:“听说最近天擎时代像海通银行借贷50亿,估计要不了多久,估值能翻好几倍,倪小姐错失这样一个男友,不后悔吗?”
刘凯三句话不离路明昱和天擎时代,引起倪湘警觉。
她有关注天擎时代新闻的习惯,很多年,没听说过天擎最近有融资或借贷的新闻。
联想到在华大医院,倪芸向她打听路明昱找银行借贷,倪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哪是相亲,分明是借她这个前女友的身份,想搭上路明昱这条线。
电池即将进入量产阶段,产品一旦上市,订单能把路明昱砸得四脚朝天,后续需要大量资金,全力扩大产能。
原来刘凯明里来相亲,实则向她打探口风。
倪湘落下刀叉,往椅背上靠,双手抱胸,勉强勾起唇角,露出社交场合的假笑:“恐怕刘先生今天来,不只是相亲那么简单。”
刘凯一愣,也放下刀叉,敛起笑意,神情肃然:“倪小姐不愧是行家,既然您猜到,明人不说暗话。如果您愿意帮忙中间牵个线,一旦事成,我会把佣金的10%给您,作为答谢费,足够你偿还债务。当然,如果倪小姐有继续交往下去的意愿,这方面我不排斥,您曾是齐山药业的千金,又在财经频道做过主持人,人脉资源都不缺,相信我们能在事业上成就彼此。”
倪芸把她家底和盘托出,为达成业绩,不顾姐妹情分。倪湘心头一阵酸涩。
“小姐您好,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倪湘按下桌上的呼叫按钮,服务员鞠着身子,微笑询问。
“买单。”倪湘挑眉,“刘先生,不介意AA吧?”
刘凯尴尬笑笑。倪湘不作回应,直接买单,意思已经很明确。
一顿饭吃掉3800块,倪湘憋一肚子火,去卫生间补妆,给祝蓉发消息。
湘辣蟹:【别再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找的什么人,人家根本不是冲我的来,想利用我和路明昱的关系,给银行拉贷款业务。我自己感情的事,今后不劳祝女士操心,少给我添乱!】
倪湘猛戳发送键,悻悻离去。
原先座位已有客人,刘凯不声不响离开。
金融人士,时间宝贵,分秒必争,既然对方无意,没必要虚耗时光。
倪湘顺着走廊,在一处带有栅格的隐蔽角落,路明昱和林莫莫撞入视野。
路明昱背对倪湘,在发朋友圈。林莫莫抬头,从栅格里拼出倪湘的人脸,在桌下踹他一脚,笑嘻嘻地挥手招呼:“倪湘,这边。”
疑惑的目光在两人间游移,倪湘坐到林莫莫身边:“没打扰二位?”
林莫莫负责对稿,与路明昱有工作交集,但两人轻装上阵,周围没有与工作相关的任何物件。
“倪主播,相亲结束了?感觉如何?”路明昱摁灭手机屏幕,喝红酒漱口。
这个时间点,倪湘应该在相亲,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VASARI,路明昱用喝酒掩饰内心的慌乱。
倪湘只告知他相亲时间,具体地点没说,担心他来砸场子。
结果还真来了。
倪湘明知故问:“路总怎么知道我今天相亲?”
林莫莫骤然举手:“我说的,刚我们聊天,路总正好问起你,我说你在相亲。”
倪湘最近心情差,跟林莫莫倒苦水,家里地板泡烂,还被老母亲逼去相亲。
她知道倪湘相亲的事,还劝她别去,说金融男利益为先,多是虚情假意。
路明昱搞起小动作,在桌下拉倪湘的手,清冽地脸上讳莫如深:“我来和客户谈事情,刚好碰到林老师,顺便请她坐坐。倪主播,相亲还顺利吗?”
林莫莫侧身撑着脑袋,利用身躯掩护,用另一手朝路明昱竖起大拇指。
这说辞没毛病。
“湘湘姐,说来听听。”
林莫莫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多半是来这吃饭,高档西餐厅,是她的路数。
路明昱哪是什么会见客户,肯定不放心,偷偷跟踪她,找个隐蔽的角落,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林莫莫发现路明昱,便过来打招呼,然后两人合起伙,窥视她相亲。
因此才这么熟络。
倪湘自行补脑,还原事情脉络。
倪湘偏过头,余光扫过对面的路明昱,勾起暧昧的笑意:“对方很有礼貌,人品端正,我看不错,打算深入交往看看。”
什么意思?贬损我没礼貌,人品差。
故意气我是吧?
这次还真没跟踪监视,今天我还不想在这遇到你呢!
每周六,是路明昱和林莫莫的约会时间,照例寻个地方坐坐,拍几张合影,应付家里长辈,顺便共谋大计。
谁会想到,倪湘跑到这么高级的餐厅来相亲。
目光交汇的刹那,把两人吓得不轻。
幸好林莫莫机灵,把事情圆过去。
对着她笑,说违心话,不忘给她未婚夫送秋波。
林莫莫收到一万点暴击。
好在她心理素质过关,叉一片生菜,送入倪湘口中:“湘湘姐,具体展开说说呗!”
越在乎他,就越要酸他,看他俩明里暗里较劲,蛮有意思。
林莫莫看热闹不嫌事大,主动拱火,推他们一把。
倪湘料准他不敢在林莫莫面前曝光两人关系,天擎的固态电池即将上市,此事路明昱公布恋情,将致使公司陷入舆论漩涡。
他闹归闹,拎得清重点。
果然如她所料,路明昱装作漠不关心,闷头把气撒无辜的牛排上,好好的一块肉,全是洞洞眼。
倪湘故意气他,把相亲对象吹得天花乱坠,人很温柔,聊天时会照顾她的情绪,做事也稳重,主动为她切牛排,两人交换联系方式,准备明天一起去看电影。
嫌我粗鲁,也不想想,谁帮你打发的诈骗犯。稳重个屁,每次帮你剥虾,你倒好,嫌我没洗手,难倒非要跟我去厕所,当你的面洗才算洗过手?看个恐怖电影,扭得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我容易么我!
每一句话,都在揶揄路明昱,还真是他熟悉的倪湘。
“看电影好!”路明昱绝地反击,一本正经地转向林莫莫,“最近有部爱情片,讲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女方因为一点小误会闹脾气,随便找个人嫁,余生活在悔恨里,BE结局,叫什么来着?”
林莫莫是影迷,新片上映绝不错过,脱口而出:“《赎罪》。”
“对,就是这个,林老师,有没有兴趣一起。”
“都是朋友,休息天放松放松,倪老师,叫你男朋友一起来。”
开启两人熟悉的斗嘴模式,在桌下硬抓倪湘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
林莫莫在桌下拼命拉他裤腿,意思叫他别冲动。
路明昱不理会,顶一顶膝盖,把她抖开。
台下两条腿,一只手,忙得很。关键路明昱还有闲情逸致,用仅剩的那只手,戳牛排。
这四肢协调性,没的说。
倪湘吃瘪,又咽不下这口气,抄起手机给刘凯打电话:“喂,凯哥,你不是约我明天看电影嘛!下午正好约几个朋友,要不一起?”
刘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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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谙话术,定是对方想通,组了个局,约到路明昱,向他暗示。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让她把时间地址发来,必须到。
凯哥。喊得挺亲热。
路明昱最大的优点是行动力强,没两分钟,定好票,发到倪湘和林莫莫的手机上。
情侣票,路明昱大方成全倪湘,看她能有什么花招。
林莫莫夹在当中左右为难。两人较劲,把她当工具人。
明明是一朵娇滴滴的鲜花,在温室里备受呵护,怎么就莫名奇妙变成绿叶。
好歹尊重下人,和女朋友看电影,把她这个未婚妻强行捆绑,是几个意思。
距电影开场,还有不到十五分钟,刘凯狂奔过来,抹一把汗,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名片:“工农银行营城分行信贷部高级经理刘凯,路总幸会。”
路明昱恍然大悟,倪湘被她妹妹摆了一道,这哪是相亲,分明是借相亲的由头,找机会接近他。
当初找海通银行,是避开贺岚风耳目。工农银行是大型国有银行,日后少不了和他们打交道,便和他热络地聊开。
倪湘和林莫莫识趣地移步到旁边卡座。
“湘湘姐,你跟路总很熟?”
路明昱只跟她说一切尽在掌握,可林莫莫心里急,也不知道两人发展到哪一步。
可乐吸管搭在下唇,“卟滋卟滋”吹泡泡:“你和她不也挺熟嘛!都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看电影还看情侣座。”
林莫莫摆手解释,显得很无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路总赶巧遇到,我们是纯洁的革命友谊。爱情片,统统是情侣座,没得选。”
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说是革命友谊,不为过。
倪湘噗嗤一笑:“逗你的啦!我跟他也不熟,仅限工作往来。今天就当我们好姐妹相约看电影,当他们是空气。”
在外人面前,倪湘必须和路明昱撇清关系。眼下是天擎时代关键时候,不能传出一丁点的风言风语。
“好,听湘湘姐的。”林莫莫挽起倪湘臂膀,去检票口。
路明昱坏得很,和未婚妻坐情侣座,边上还坐个小情人。
林莫莫好歹是个富家小姐,助攻归助攻,也是要面子的。
这事若是传出去,以后还要不要混。
林莫莫入场抢位置,和倪湘坐在一起,坐在四个位置的最右边。
两个男人进来得晚,只好在情侣座上将就。
刘凯不介意,来影院是公干,坐在最左边,方便与路明昱交流。
倪湘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和路明昱坐在一起,两人中间隔个扶手。
一场电影两小时,倪湘的手被路明昱摸得脱了层皮,甩也甩不掉,一手的汗。
这男人就喜欢明里暗里,搞点小动作,吃定她不敢明目张胆反抗,坏得很。
林莫莫的目光始终在两人的表情上窥探。他俩的感情,关乎自己终身幸福,根本没心思看电影。
开场前,和路明昱聊得还算愉快。期间几次拢手,在他耳边低语,路明昱伸手指指荧幕,让他专心看电影。
四人心里打着小算盘,没有一个人在认真看电影。
散场后各奔东西。
倪湘刚到家,祝蓉火急火燎打开视频,一顿劈头盖脸的骂:“没搞清楚情况是我不对,你又在搞什么,知道人家冲着明昱去,还跟对方去看电影,脑子怎么想的?拉贷款是他的事,你别瞎掺和,这种昧着良心赚的钱,拿了睡不安稳。你最好给
我离明昱远一点,别再有什么瓜葛。”
估摸祝蓉找倪芸质问,对方交了老底,还汇报实时进度。
倪湘心里烦躁,跟她吵几句,挂断视频,去厨房做饭。
一顿饭莫名其妙吃掉几千块,往后日子要节衣缩食,不能再点外卖糟蹋钱。
冰箱里存货多,祝蓉上个月来营城帮她把货补满。
炖鸡汤的嫌隙,去楼下超市买了点青菜和香菇。
她不喜欢做饭,一个人吃,没滋没味,很耗时间。吃不完,第二天要吃隔夜菜。
纯粹自找麻烦!
压力锅“哔哔哔”地叫,手机里放着音乐,倪湘边哼歌,边炒香菇菜心。
一双健硕的臂膀隔着围裙,圈在腰上,沉香气味沁入鼻中。
“好香!原来你还会做菜。”
在路明昱的记忆里,倪湘是个千金大小姐,厨房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倪湘偏头,用勺柄顶开路明昱的额头,鼓起腮,气呼呼:“你怎么有我家钥匙?”
路明昱拿过木勺,嘴角微扬,拉出一道浅浅的弧度:“这是我家,为什么不能来?”
压力锅盖子飞快地旋转,喷出气雾,把倪湘的脸润湿,吹散不畅的心情。
在她困难之际,路明昱还像以前那样,不声不响地替她解决一切烦恼,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收她低廉的房租。
甚至自贬身价,冒充保洁,迎合祝蓉挑剔的要求。
一菜一汤,两碗米饭,刚刚好。
女做饭菜,男收碗筷,相得益彰。
倪湘找到久违的家的感觉。
21. 第 21 章
四车连环相撞,奥迪车主肋骨刺穿肺部,至今昏迷不醒。事故责任判定,后车在路口行驶,未保持安全车距,判奥迪车主要责任,前车迈巴赫路口绿灯急停,承担次要责任。
由于奥迪车主是一位千万网红博主,舆论一面倒,公众的仇富心态作祟,乔馨玥被推上风口浪尖。
营城各大媒体,围在华大医院门口,希望采访乔馨玥,讨个说法。
范长江琢磨出个伪命题,“人与狗的性命,哪个重要?”
充分探究主位思想,他认为对推动人类文明发展有积极作用,具有广泛的社会讨论价值。因此而洋洋自得,把众生平等天天挂在嘴边,有事没事地盘一串9块9三串包邮的珠子。
像是个道德审判者。
他是中年油腻凤凰男,自然站在奥迪车主这边。
根据当时情况,事发突然,乔馨玥没有思考时间,就像路明昱说的,车祸的发生不可预见,没有提前心里准备的可能。
倪湘被领导指派,带着愚蠢的问题,去医院门口撞大运,被挤得前胸贴后背。
乌泱泱一片记者和自媒体,堵在医院门口,数量采访车停在路边,院门前两车道原本就拥挤,这会儿排起长龙。
司机不耐烦地鸣笛,走条道的,大多是病患,病情耽误不得。
医院门口有交警指挥,但无权赶人,挨个好言相劝。
电视台、报纸、杂志,多是有编制,主动配合。自媒体来赚流量赚钱,事情闹得越大,新闻越劲爆,哪管病人死活。
医院采取分流措施,架拉起蛇形围栏,把记者、自媒体,与就医病患阻隔开来,保证正常通行。
该措施治标不治本,医院正常运作,门口人群迟迟不散。
路知章去2号VIP病房,找乔馨玥商量对策,把一摞名片放在病床上:“乔小姐,您看能不能接受一两家媒体的采访,这么堵门不是办法,我们医院也很为难。”
乔馨玥慵懒地扫过一沓名片,努努嘴,示意摆在最上面的那张:“就她。”
营城交通广播电台倪湘。
泼天的富贵浇到倪湘头上。不服气,也没办法。交通电台,体制内,播报交通事故后续进展,合情合理。
在对面水果店买个果篮,倪湘随保安入内,人群很快散去。
没有按照范长江的思路,倪湘只询问事情经过,公允记录,不偏不倚。
“在撞击的一瞬间,你想到什么?”倪湘最后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若涉及个人隐私,可以不回答。”
她想知道,倪远齐被困在车里最后几十秒,在想什么。
乔馨玥不假思索:“路明昱。”
倪湘紧咬下唇,把“路明昱”三个字,写在记事本上,呼吸凝重,语调上扬:“为什么是他?”
乔馨玥没有正面回答,把不求人丢给她,指向右腿:“痒,帮我挠挠,我够不着。”
做个采访还要兼职护工,倪湘憋屈,帮她来回推几下,谁叫她是病人。
乔馨玥确实喜欢过路明昱,去德国亚琛工业大学读研,也是为了他。付出得不到回报,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不该是她的,终究不属于她。
路明昱每天只做三件事,学习、托人打听倪湘下落,睡觉,连吃饭都不忘放下书本。
她是个理智的人,与其苦等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不如成为志同道合的生意伙伴。
“你说这七年里,他一直在找我?”
不求人迂回渐缓,停顿下来。
乔馨玥指腹戳戳大腿:“继续挠,别停。”
不求人在她大腿上机械运动,倪湘满脑子在想乔馨玥刚说的那句话。
段宇曾提过一茬,没细说。
如今倪湘才知道,路明昱读研期间,但凡寒暑假,路明昱会第一时间,背起行囊回国,辗转各大城市,寻找倪湘下落,犹如大海捞针。
直至四年前,看到海城妇婴保健院网站更新,产科副主任更新为祝蓉。
回国创业,路明昱把公司开在海城的主要原因,是方便寻找倪湘。
去医院问过几次祝蓉,不肯透露倪湘下落。
“他这个人很无赖,知道我妈在医院工作,偷偷跟踪,找到我不是很容易?”
祝蓉未与她提过此事,可路明昱是条狗,狗鼻子很灵,这点小事难不倒他。
倪湘蹙眉,放下不求人,红润的眼眶泛起疑惑。
“因为你是倪湘,你不想被打扰,他就不来打扰你。”乔馨玥抓起不求人,自己在腿上蹭,“他知道你在海城戏剧学院念书,公司选址在学校附近,从窗户能看到你们学校,还有你房间窗户。毕业后没留在海城,你又无故失踪。他是公司总裁,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监视你。”
“半年后,我在财经频道看到你和方晋北连线,才知道你回营城,进电视台成为一名记者,是我告诉路明昱你的下落。所以,他又把超级工厂建在营城,想离你近一些。”
她以为离开伤心地,能离他远远的,通过时间,去淡忘这段感情。
殊不知路明昱以他独有的方式,默默守护在她身边,就像夜晚在她家楼下盯梢,只远远地看一眼,便心满意足。
乔馨玥不是个大度的女人,否则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当众羞辱谢嘉颖。
倪湘合上记事本,用力卷起,狐疑地勾唇:“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是我打听到你的下落,我是路明昱的恩人,我希望你们在一起,这样他一辈子欠我人情,有利于两家公司的合作。”
乔馨玥看着一副大小姐脾气,实则人间清醒,言行举止,皆以家族利益为重。
“你们的路不平坦,可能很快会出现危机,你要有思想准备。”
说一半,藏一半,惹得倪湘心痒痒,拿过不求人,在自己背上胡乱挠几下:“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乔馨玥晃晃高悬过顶的腿,“今天采访结束,很高兴认识你,前列腺。”
倪湘涨红脸,最后帮她挠几下大腿:“我再说一遍,我叫倪湘,不叫前列腺。”
她不喜这个绰号,很低俗。
在乔馨玥看来,倪湘就是路明昱的前列腺,无时无刻牵动他的生理机能。
乘电梯下楼,目光无意间落在泌尿外科,倪湘按下五楼按钮,给米小贝发微信,问她今天上不上班。
米小贝秒回消息。
干煸鲈鱼:【正好有事找你,门口等我,一会去食堂。】
米小贝诊室外患者排着长队,清一色中老年人。
想到她让病患脱下裤子检查,倪湘便一阵脸红,至今没搞明白,米小贝为什么选这个科室。她是科室里唯一的女医生。
打一份红烧鲈鱼,油焖茄子,考虑到倪湘喜欢吃辣,米小贝为她单点一份辣子鸡丁,端餐盘坐在靠窗的角落。
米小贝双手握拳颤抖,按捺不住兴奋,抱住倪湘,使劲摇:“我今天遇见一例双性人病患,和妇科贾主任联合会诊,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好激动!你没瞧见,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高山流水,简直妙不可言。艺术!这是生物界最崇高的艺术。”
倪湘胳膊肘嫌弃地顶开旁边这个神经病:“吃饭时候,能不能好好说话!”
米小贝对医学的痴迷,达到病态程度,倪湘一口菜没吃,已然倒胃口,夹一根辣椒塞进嘴里,压压惊。
筷子在不锈钢餐盘里啪地一声,倪湘被吓得不轻,肩一抽,往一旁躲:“你又发什么神经?”
米小贝忽然想到,今天在妇科遇见林莫莫,来做婚前体检。
通告倪湘的介绍,两人吃过两次饭。
没听说林莫莫有男朋友,哪来的结婚对象,倪湘戳她脑袋:“瞎说什么呢?人家小姑娘又没惹你,编排人家做什么!兴许是有点小毛小病。”
女性看妇科,再正常不过,感染发炎,常有的事。
米小贝出于职业操守,无法向倪湘透露病患隐私,她是一名医生,看妇科和做婚前体检,检查项目不同,一目了然。
“不信拉倒。”
旁边路过两个男医生,上前打趣。
“哟,米大锤,又吃鲈鱼,不腻啊?”
“茄子太细,不对你口味,我这有胡萝卜,要不匀你点。”
“滚!最好祈祷这辈子别落我手里,不然我非把你们马眼捅成麻花不可。”
米小贝嗔怒地瞪一眼,把夹在筷子里的一根茄子往他们身上甩。
在华大医院,米小贝是独一份的彪悍。胆敢取笑她,必还以颜色。
米小贝把倪湘错愕的脸庞掰过去:“别理他们,两个低等生物,就他们那不检点的私生活,早晚栽我手里。”
“你为什么要进泌尿外科?”倪湘抛出埋藏在心底许久的好奇。
出于羞涩,她一直没敢问。
一个女医生,成天检查男性私密部位,说起来有点变态。
米小贝夹一筷鱼肉,埋头用两根筷子戳,捣得稀巴烂:“还不是因为卢宇。”
卢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没听说他有这方面的不治之症。这些年米小贝跟他分分合合,这方面应该挺正常。
初中那会儿,路明昱一下课就来找倪湘,卢宇是他是铁哥们,形影不离。
米小贝喜欢一个人坐在走廊的石凳上,靠着立柱,静静地看书,每每目光透过书本,落在卢宇身上,便舍不得挪开。
他有一张招人喜欢的脸,身边总有女同学相伴,经常换,其中有一个是她同桌,有一回向她哭诉,说处了不到两周,被卢宇甩了,理由很招打,他喜欢上别人。
为同桌鸣不平,米小贝主动接近倪湘,成为好友,自然也融入路明昱和卢宇这个小团体。
他很会讨女孩子欢心,从小展现出渣男本色,碍于米小贝是倪湘的闺蜜,只言语挑逗,迟迟未下手。
没有哪个女孩子不爱听男人说奉承话,米小贝从此陷入单相思之苦。
明明是来打击报复,自己却沦陷,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直到高三毕业,倪湘家里出事,远走海城,卢宇再无顾忌,顺利拿下米小贝。
她心甘情愿地被他俘获。但卢宇身边从来不缺花枝招展的蝴蝶。
一个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花心大萝卜。一个是医学世家,行事说话,循规蹈矩。性格也是天南地北,吵架是常有的事,分分合合很多年。
可谁叫他看得见的地方帅得妙不可言,看不见的地方猛得一塌糊涂。
米小贝被他吃得死死的。
常年私生活混乱,难免落下病根,这是医学常识。
故而米小贝选择成为一名泌尿外科的大夫,想着哪天他运气不好,落在自己手里,手起刀落,叫他再不能祸害姑娘。
带着报复心理和幼稚想法,稀里糊涂进入泌尿外科。
可当卢宇真落在她手里,心疼还来不及,哪舍得一刀切。
“你说我贱不贱!”米小贝噘嘴,捶自己脑门,“明知道没指望,却离不开他,死乞白赖凑上去。虽然把他花心的毛病治好,身边没别的女人,可我们终究不可能。就算我爸妈答应,他父母也不会答应他娶个平头百姓回家。”
正因如此,她不看好倪湘与路明昱这段感情,时时提醒她,考虑现实因素。
喧闹的食堂嘈杂声渐沉,米小贝环视四周,敛起感春伤秋的情绪,抬头笑着打了声招呼:“路院长,坐。”
餐点食堂人多,位置基本坐满,见路知章端着餐盘过来,米小贝有眼力见地把面前餐盘往里收。
路知章微笑摇头:“不坐了,小湘,一会有时间吗?去我办公室坐坐。”
倪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捋下耳际垂落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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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好,路叔叔。”
倪湘无法拒绝,今天能完成任务向领导交差,多半是受路知章照顾。
“还认识路吗?”
“记得,我一会就来。”
米小贝闷头吃菜,在领导面前,米小贝温顺地像只小猫。
巴掌大的办公室,堆满医学杂志和文件档案,几乎没地方落脚。路知章低调,二十多年,缩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跟整座医学大楼的光鲜亮丽,很不协调。
他主张把钱用在刀口上,不整虚头巴脑,以身作则,坚持不肯换到条件更好的办公室。
路知章挪开黑色皮沙发上的杂志,招呼倪湘坐下,拿瓶矿水泉给她,一脸歉意:“没什么好茶叶招待,见谅。”
“没关系,路叔叔不必见外。”
倪湘旋开盖子喝了口水,辣子鸡丁价廉量大味正。房间空调光出声不出力,额头沁出些许汗水。
路知章抬腕看表,还有十分钟,要开会,便开门见山:“小湘,你和明昱的电台节目,我每期都有收听,你们最近有往来,还好吗?”
上次在医院偶遇,匆匆聊几句,倪湘谎称没见过路明昱。
最近两人关系进一大步,再瞒下去,似乎不妥,他到底是路明昱的父亲,而且已和贺岚风离婚。
从关切的眼神里,倪湘能读出对她的怜爱。
唇角勾出淡淡的弧线,倪湘大方承认:“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
路知章抬头一怔,目光布满悔意。
若知道他们会复合,在贺景行生日宴上,他便不会如此爽快地应承这门婚事。
贺岚风独断专行,路知章的意见不重要,他是路明昱的父亲,说的话,有几分重量。
路知章本想做最后确认,谁想到事情出乎他的意料,尴尬笑笑:“挺好的。”
儿子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与倪湘复合,没有再娶林莫莫的道理,或许有什么苦衷,又或是采取拖延战术。
当日在酒席上,两个年轻人的表情,不甚自然,尤其是路明昱。
别人瞧不出来,他这个父亲哪能看不出来。
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作为长辈,他能做的是善意提醒倪湘。
“贺爷爷最近做了个心脏搭桥手术,在医院,现在应该在综合大楼的草坪上晒太阳,要不我带你去看看他?”
倪湘点了点头,办公室气氛略有诡异,有点透不过气。
至于为什么,她说不上来。
林莫莫弓身凑在轮椅前,对贺景行挥手:“贺爷爷再见,下次再来看你。”
“好,莫莫有心了。”贺景行颤巍巍摆手。
两人终究慢一步。草坪上病患和家属很多,倪湘闲散的目光里闪现出一个熟悉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流里。
林莫莫!
倪湘突然想起,那头新染的黑茶色秀发,在阳光下乌黑亮泽,腰间挎的橙色爱马仕包包,尤为显眼,湖蓝色碎花连衣裙,清新可人。
这种小清新的装扮,是林莫莫的风格。
米小贝刚说过,她来医院做婚前检查。
倪湘记得昨晚林莫莫发消息跟她报备,今日有事不来单位,提前跟范长江请过事假。
她为什么会和贺景行在一起?
路知章站在原地看了会,返身走进综合大楼。
倪湘上前打招呼:“贺爷爷,还记得我吗?我是倪湘。”
笑意在布满皱纹的脸上按下暂停键,很快又勾起唇角,展开眉眼,像视频卡顿。
“怎么会不记得,我还欠你一辆车,近来怎么样?和明昱还好吗?”
在商场沉浮多年,身体出现问题,脑子一点没生锈。
失联七年,倪湘今日能站在她面前,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与路明昱重归就好,要么坦然释怀,做回好朋友。
刚才林莫莫推他晒太阳,每每聊到路明昱,她都岔开话题。
显然这门婚事,林莫莫并不情愿,定是贺岚风自作主张。
倪湘迫不及待地问:“刚刚走的是林莫莫吗?她是我电台同事,平时挺要好的。”
此前听说林莫莫也在交通电台,试探问她,是否认识倪湘,是他一位故友的女儿,对方目光躲闪,只称认识,但不熟,当即转移话题。
贺景行看出端倪,或因倪湘的存在,惹得林莫莫不快。路明昱一个大忙人,去交通电台做嘉宾,必是冲着倪湘去的。
他曾听路知章提过一嘴。
贺景行瞪眼皱眉,佯装惊讶:“刚我拐杖掉地上,她帮我捡起来,聊了会天,她说她叫林莫莫,是个善良懂事的姑娘。没想到是你同事,真巧。”
倪湘哦了一声,心头疑云渐消,心情舒畅起来。
他是贺岚风父亲,倪湘不便表面与路明昱的关系,推他到处走走,赏花闻香,询问病情,偶尔聊聊贺景行来齐山别墅,那段快乐的日子。
路明昱三个字,倪湘只字未提。
状况不明,贺景行不便多嘴,顺着她的话闲聊。
林莫莫坐进科尼塞格,把婚前体检单丢在驾驶座,气呼呼地打电话:“贺爷爷是你外公,不是我外公,将来也不会成为我外公,能不能让你妈消停点,别把这种照顾老人的苦差事丢我头上。”
“还有,婚前体检,我做好了,一会发给你妈交差。你体检做了没,记得发给我爸。体检还好说,拍婚纱照的事,你怎么想的?事先声明,我不可能跟你拍婚纱照。”
事情偏离她的预期,正朝不可逆转的方向逐步挺近。
林莫莫急得火烧眉毛,向来遇事沉稳,开始不淡定起来。
林莫莫闭眼攥拳,默念:“莫要慌!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电话那头传来慵懒的调子:“你不是叫‘莫要慌’吗?这点事就沉不住气?我想到办法,晚上细聊。”
22. 第 22 章
债务是座大山,压得倪湘喘不过气。在电视台工作的那两年,凭借主持人光环,私下接过不少婚礼司仪差事。
活轻松,来钱快。
调任电台,失去公众曝光度,倪湘再没接过这类工作,收入锐减。
平白无故多花一笔装修费用,节流的同时,还需开源。
《汽车之窗》杂志主编刘浩存打电话来,说他朋友最近结婚,点名要倪湘做司仪。
对方是一对中年夫妇,男子旅居慕尼黑华人,社交圈在慕尼黑,女子是德国不莱梅人,家人均在当地,兼顾事业和女方习俗,在慕尼黑和不莱梅各举办一场婚宴。
刨除往返路程,倪湘需在德国待四天,在两场婚宴上担任司仪,收入不菲。
编制挂在电视台,根据集团规定,她享有每年五天的年假,今年还未用过。
倪湘不认识这对夫妇,和刘浩存有点交情,算不得深,部分汽车厂家会搞360度地毯式营销,为方便稿件通气,把广告商拉到一个群内,方便联系。
算是同行,又和交通出行有关,对汽车科技发展趋势,两人私下交流过意见和看法。
刘浩存告知,该男子叫西蒙斯,中文名陈广发。早年在内地开家玩具工厂,平时炒股,常看《财经子午线》,那时有一档子栏目叫《老王说股》,根据老王推荐,重仓两支互联股票。
倪湘违反台里规定,不按台词发言,指出当前全球互联泡沫严重,全球经济低迷,美元处于潮汐收割阶段,地区战争持续爆发,节能减排势在必行,应把目光聚焦在能源矿业。
为此事,倪湘差点事业。方晋北为她说清,被扣一个季度绩效。
后来老王被查出勾结券商做老鼠仓、杀猪盘,被送进局子,上头颁布文件,电视台不得以任何理由,向观众推荐股票。
老王进去,她反被台里嘉奖为“年度先进个人”在财经频道站稳脚跟。
陈广发听从倪湘建议,及时止损割肉,买入大量有色金属板块股票,其中一支天齐锂业,乘新能源汽车锂电池的东风,扶摇直上,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利用这笔炒股赚来的钱,在德国创立一家汽车玩具模型公司,混得风生水起。
陈广发惦念倪湘当时的醍醐灌顶,执意要请恩人做他婚礼的司仪。
德国是工业城市,天擎时代增加产线,路明昱在不莱梅与外商进行设备采购谈判。
两者时间吻合,想到有一周没法见面,趁这个机会去德国找他,机票钱不用自己出。
湘辣蟹:【你不在,我不敢一个人练车,国庆前考驾照,估计悬。】
话说得委婉,其实想确定他行程是否有变,给他惊喜。
当着面,倪湘跟他斗嘴肆无忌惮,隔着屏幕倒有几分害羞。
水木明瑟:【按原计划,下周三回,等我回来教你,你现在不熟练,别一个人开,我会担心。】
路明昱刚好相反,字里行间满溢关切。
倪湘去台里请年假,在人力资源部门口,窥见林莫莫。
“林老师,最近你请假有点多,是家里遇到什么困难吗?可以找团支部帮忙解决。”
她后台硬,一张薄薄的请假条,似有千斤重。老薛手抖个不停,刚来两个月,一分钟班没加过,请假不少,这回一口气请七天事假。
“要不你找家医院,去开七天病假单?”
老薛低压嗓门,给她出主意。
门虚掩着,倪湘刚要敲门,老薛的话音落入耳畔。
联想到前几日去医院看妇科,流产休养短了点,估计是做微创,不好意思向单位透露病情。
倪湘敲门进去,替她说好话:“林莫莫平时我在带,前阵子她帮我整理天擎时代资料,我没来得及给她填加班单,现在去给她补上。”
老薛正发愁,按照台里规定,没法批事假。救星出现,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倪老师,赶紧去补,记得写在这个月。”
“明白,规矩我懂。”
林莫莫确实帮她整理过资料,她看不上那点加班费,没填单子向上头申请。
加班单签字很顺利,只要是林莫莫的事,范长江和邱德海一路绿灯,畅行无阻。
倪湘把林莫莫拉到茶水间,在她耳边低声提醒:“别不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将来后悔都来不及,好好休养。”
把孩子流掉,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否则这会儿已经上幼儿园大班。
家里把我照顾得金贵,每天锻炼,哪里不爱惜身子。
林莫莫一脸茫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请假还不是为了她。
在拍婚纱这件事,林莫莫与路明昱产生严重分歧,那晚通话四小时,双方争执不下。
最终林莫莫顾全大局,选择妥协。
传统与时尚在这座城市碰撞发酵,衍生出独有的风土人情,科技公司隐匿在中世纪的老楼里,男孩踩着平衡车在街道上拉小提琴,将历史、文化和生活紧密交织,一如鸡猫狗驴四位乐手,为不莱梅编织出童话般的音乐。
与西蒙斯夫妇碰面,对方很热情,把她安排在多特林公园酒店,交通方便。
双方核对完婚宴流程与细节,倪湘迫不及待去找路明昱,要给他一个惊喜。
下午婚宴彩排,明晚举行婚礼,在女方家乡吃三天席,移师慕尼黑,主持完婚礼,结束为期五天的德国行。红眼航班往返,满打满算,刚刚好。
路明昱发给过她行程表,今天下午是难得的空挡。
“Surprise!”倪湘换上黑白女仆装,戴着兔耳朵,冒充客房服务,敲开路明昱房门,张开双臂,跳在穿着白色浴袍的路明昱身上。
是米小贝出的馊主意,非要她这么穿,说男人喜欢制服诱惑。
数日不见,思念心切,先滚一圈床单再说。
倪湘激动地诉说这次司仪工作,公费旅游,机票食宿全包,还能见缝插针,跟他在异国他乡度假。
路明昱靠在床头,揽着倪湘,处理完手头工作,丢开PAD,刮她鼻尖:“晚上带你出去逛逛。”
倪湘拿过手机看时间:“不行,一会要去跟西蒙斯夫妇进行婚礼前的彩排。”
她是来工作,必须以工作为先。
婚礼在不莱梅市民公园举行,参天古树的林区,碧波的草坪,蜿蜒的河流,古老的桥梁,描绘出一幅浪漫的油画。
草坪布置妥当,白色椅套靠背椅、鲜花拱门、花篮花环,一样不缺。
独缺新郎新娘。
黑发蓝眼的婚庆公司策划拼命打电话,一口一个“法克米”。
好不容易打通,西蒙斯声称与新娘堵在高速公路上,前方发生车祸,暂时无法赶来。
具体流程过一遍,可有效避免婚礼期间出错。倪湘经验老道,提出找人替代新人,摄影师全程录像,加以标记注解,把视频发给西蒙斯夫妇,明晚流程,按视频里的步骤来。
婚庆公司策划向她竖起大拇指:“你们中国人果然很会变通。”
提议不错,模特不好找。欧洲人工出了名的贵,和西蒙斯沟通几句,挂断电话,又是一阵“法克米”。
婚庆公司策划告知倪湘,新婚夫妇同意该建议,不愿承担额外的模特费用,要他们自己协商解决。
对方打一圈电话询价,垂头丧气,目光落在倪湘身上,陡然眼前一亮。这位中国女生极具东方韵味,清丽的脸庞犹如天使般纯洁,身材凹凸有致,不正是现成的模特吗?
收取不菲的司仪费用,必尽心尽力。倪湘勉强同意,问题是还少一位新郎。
路明昱骤然跃入倪湘眼眸,一身短袖休闲T恤,健硕的身材显露无疑,他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你怎么来了?”
倪湘人生地不熟,过来看看,问她什么时候结束,带她附近转转。
婚庆公司策划在路明昱身边绕了两圈,身材板正,五官分明,栗子肉把T恤衫撑得鼓鼓,极品模特,在欧美行情里,这样的样貌身材,妥妥的S+,签个经纪公司,稍加培训,上T台出道,绝对是冉冉新星,前途不可限量。
催促倪湘,时间紧迫,太阳快落山,不如让她朋友当模特。
没有其他办法。倪湘把路明昱拉到一旁,指腹在他小臂来回抠几下,面露羞赧:“能不能帮忙串个场,假的,不做数。”
他知道路明昱的脾气,不屑跑龙套。为他人做嫁衣,掉身价。
路明昱揽臂圈在腰间,咬她耳朵:“你亲我一口,就答应。”
倪湘四下瞥瞥,策划直勾勾盯着他们,等待路明昱的答复。
外国人开放,看别人搂搂抱抱是捧场,心情好还会鼓掌祝福。
倪湘踮起脚在他左脸飞快叮一下,迅速挣脱他的臂膀,退后两步,低头顺垂落在刘海的发丝。
“Wow,想不到倪小姐找来的是男朋友,卡芒!”策划拍手,招呼开工,熟稔地勾手指,示意服装师准备西服和婚纱,吩咐造型师给男女主定妆。
倪湘上前交涉,穿便装意思意思就好,重在流程,没有必要浪费时间穿婚纱,化妆。
德国人的严谨与生俱来,人员就位,必须严格按照流程来,没有商量的余地。
坐在高背椅上化妆,倪湘心情忐忑,仿佛这一刻就要出嫁,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倪湘闭眼,化妆刷帮她画眼线,嘴里碎碎念:“事急从权,友情客串,看在钱的份上,暂且便宜那只土狗。”
化妆师刚赶来,以为倪湘和路明昱是新人,西蒙斯给钱爽快,高于市场价20%,一个劲地讨好新娘:“汉娜,你丈夫真帅,风度翩翩,看不出大男子主义,你将是天底下最美丽的新娘。”
倪湘被她说得更加紧张,双臂颤抖,眼皮禁不住跳,脑子里过婚礼流程,没功夫跟对方解释。
德国悍妇年轻时身材都很好,嫁人没几年严重走样,腰上套三个轮胎。汉娜是妙龄少女,精致小巧,身材与倪湘相仿,略比她高一些。
婚纱是巴厘纱材质,丝薄透气,炎炎夏日里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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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闷。卡肩小拖尾,露出锁骨,白皙的胸脯伴随急促的呼吸,一鼓一鼓,将她傲人身材衬托的淋漓尽致。
身高差问题不大,有拖尾掩盖。
德国人的一丝不苟,在服装师身上完美诠释,即便是临时演员,也要把倪湘打扮得美美的,腰上别几个别针,帮她收腰。
汉娜的腰比倪湘略粗,欧美人骨架大。
那头的路明昱,像个提线木偶,化妆师叫他干嘛,他就干嘛,温顺得像只小绵羊。
偶尔接几个电话,没有流露出一丁点的不耐烦。
德国行程安排满当,能抽出为数不多的时间,当衣架子,还不闹腾,倪湘向他报以感激的眼神。
路明昱勾出浅浅弧度,偏头朝他,痞邪一笑,眸底晦涩如海。
根据流程,音乐想起,倪湘手持花束,与路明昱手挽手,从中间晕出霞光的香槟色地毯上,缓步向前。
三名摄影师在不同角度跟拍,摄影助理帮忙撒粉红色玫瑰花瓣。
稍后捡起来,明天婚礼还能继续用。
德国人的匠人精神,倪湘由衷感叹,简直和正式婚礼没差。
胸前悬挂十字架的光头神父申手捧蓝色《圣经》,庄严宣读誓词,对新郎提问。
一汪深情的水,在路明昱眸里泛起波光,低磁醇厚的嗓音划破公园的寂静,两只斑鸠从头顶划过,飞到近旁的树梢,凝望两位陌生肤色的新人,习惯性地“咕咕”叫了两声。
这块草坪经常有人举办婚礼,象征性地送上祝福。
当神父转身重复誓词,问向倪湘,眸里蒙上气雾,声线哽咽,颤巍巍地从喉咙里迸发出那句“Ido.”。
同时用中文补一句:“我愿意!”
明知是逢场作戏,倪湘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在数以千计的夜晚,她无数次幻想过,在一处浪漫的园林或海岛,规模不用盛大,双方家人外加几位好友即可,带着家人与好友的祝福,与路明昱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婚庆公司策划客串司仪,把戒指双手奉上。
错愕的目光投向戒盒,两枚戒指在夕阳的映衬下,闪耀出琉璃般的绚丽。
做戏做全套,倪湘对这位喜欢爆粗口的策划的敬业精神,感到由衷敬佩。在场所有人,展现出高度的专业,即便这只是一场模拟彩排。
每一个环节,均一丝不苟。
戒指略紧,问题不大。
若戴在七年前倪湘的无名指上,或许刚好。
这几年为了还债,到处打工,干些粗活,指围大了一圈。
想想也正常,这不是她的钻戒,倪湘从幻想中逐渐清醒。
理智占据上风,不过是梦一场。
但她希望这是真的,如果这场美梦,能一直延续下去,该有多好。
神父合上《圣经》,在胸前划十字,念着“阿门”,示意新郎可以亲吻新娘。
抓住梦境的尾巴,倪湘与路明昱相拥激吻,旁若无人,她要把这一刻,永远留在心底。
仪式结束,摄影师向她承诺,稍后剪辑,晚上发给她。
换下婚纱,卸完妆,刚要离开,倪湘被服装师叫住,双手在身前兴奋地搓揉:“倪小姐,您和路先生简直是亚当和夏娃,我无法用言语来描述你们的完美。”
“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当我们婚纱公司的模特,为我们拍摄一组婚纱照,我们拥有各种肤色的案例,唯独缺少东方神韵,一切费用由公司承担,并将支付您一笔酬劳,购买两位的肖像权。”
西方极为注重产权,在德国肖像权分得很细,通过观察,留意到倪湘似乎不愿张扬,服装师解释,只购买婚纱产品画册的肖像权,不会在官网或户外广告上刊登。
前提是婚纱款式没得选,由婚纱公司提供特定的款式,超季款,将于明亮春季在米兰时装周首发。
同时递上名片,她不仅仅是服装师,更是欧洲著名婚纱品牌的首席设计师米娅。
倪湘迟疑地接过名片,向路明昱投去询问的目光。
免费拍婚纱照,还有钱赚,是个好机会,这趟司仪工作接得值,回去得请刘浩存吃顿饭,好好感谢。
问题在于,路明昱有自己的行程。
根据米娅的要求,婚纱拍摄为期两天,需在巴黎协和广场、米兰多莫大教堂、以及伦敦白金汉宫三处拍摄。
倪湘不想放弃这次机会,鼓着腮,噘起小嘴,眼眸里充满期待。
路明昱面露难色,思虑数秒,点头答应,去不远处的石桥上打电话调整行程。
倪湘留下,听米娅的行程讲解。
“事情成了,你那边怎么样?”路明昱抽出烟盒,目光落在桥头上的禁烟标识牌,塞进裤兜,余光瞟向草坪上倪湘的背影。
“我这也搞定,按计划进行。”林莫莫在那头清冷地哼一声,“路明昱,你是我见过所有男人里最渣的,没有之一,甩蒋正楠九条街。”
“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路明昱挑眉,微扬嘴角,勾起一道邪魅的诡笑。
23. 第 23 章
婚礼主持工作顺利,国外没有农村的低俗趣味,不用敬烟、敬茶、敬酒,也不闹洞房。
一排人安安静静地做在高背椅上晒太阳,面带微笑观赏婚礼,末了拍几下手,算是祝福,最后吃自助餐,聊会天各自各家。
在交换戒指环节,倪湘留意到,新人的对戒,并非昨日那两枚。
汉娜是珠宝设计师,婚戒价值不菲,怕弄丢,彩排用其他戒指替代,说那是假的,不值钱。
倪湘没仔细看,昨日完成彩排,她把婚戒还给婚庆公司策划。
时尚之都,处处充斥着浪漫气息。两鬓苍白的老者相互依偎,坐在长椅上晒太阳,不时朝身前撒一把玉米粒,引来一大群和平鸽咕咕叫。几对年轻情侣坐在喷泉池边,搂着腰,荡着腿,互诉衷情。
倪湘吃路明昱排一小时队,给她买的FiveGuys汉堡,三十年老店,在香榭丽舍大街。
与营城机械般的运转截然不同,生活节奏慢下来,放松心情,有闲情逸致留意身边的人和事。
路明昱看起来很忙,左手插兜,斜倚在路灯立柱,打电话,无暇欣赏异域风情。
广场上有好几对新人在拍婚纱,各种肤色都有。米娅遇到三位同事在收尾,新人完成拍摄,先行离开,上前攀谈几句。
在电视台,倪湘时常配合拍摄各类宣传照,不惧场,按照要求,各种Pose驾轻就熟,内心掀起荡漾的碧波,把这场拍摄假象成她和路明昱的婚纱照。
婚纱简直量身定制,服装师只在腰间放了一寸,昨晚和路明昱逛红孩儿集市,吃撑。
有婚纱照,举办过结婚仪式,就差家人好友的祝福,和两个红本本。
翌日辗转米兰多莫大教堂,照例游客很多,拍婚纱照的新人更多,两人坐在飞扶壁的台阶上等候。
欧洲只有巴掌大,米娅又遇到昨天的同事,与对方热络地聊起来。
倪湘目光闲散地扫过,在人群里瞥见一个个头不高,肤色黝黑的亚洲人面孔。
“痞狗,你看,那是不是周睿?”
倪湘只远远望见男子背影,穿黑色西服,很快便消失在人流里。
路明昱顺着倪湘指引的方位觑,摇摇头,把她的脸掰正,在额头上落下轻轻的吻:“周总怎么可能在这,是不是日头太晒,眼花了?”
用手横在她刘海上,为她遮阳。
多半是看错。凌风科技在最后冲刺关头,与极行汽车签署合作协议,承诺在国庆前,把无人驾驶系统,加载到新款固态电池的新能源汽车上,肯定在公司憋大招。
拍摄任务很轻松,趁下午闲暇光景,和路明昱闲逛,路过一家蛋糕店,金灿灿的,香气四溢,上面有蔓越莓和提子点缀,看着挺诱人。
烘焙店员介绍,蛋糕叫潘娜托尼,名字取自一个爱情故事。
相传,古时候一位公爵爱上面包师托尼的女儿,跑去蛋糕店做学徒,为得到老丈人的认可,发明这款昂贵的蛋糕,最终两人双宿双栖。
贫富差距,不只是爱情的沟壑,也会有圆满的结局。
倪湘伸手指向潘娜托尼:“我要,来一份。”
蛋糕松松软软,甜度适中,倪湘坐在靠窗的吧台,两条腿荡来荡去,惬意自在,咬一口面包,偏头问:“你会是那个公爵吗?”
路明昱斜斜地笑,指腹抹去她唇边的面包屑:“我才不要当公爵,好好的中国人不当,搞什么崇洋媚外。”
无趣!
动作眼神明明很温柔,说出来的话,像犬吠。聒噪!
“欢迎光临!”门上的铃铛作响,店员用意大利语向顾客打招呼。
倪湘目光斜睨,冲来人挥手:“莫莫!”
林莫莫手里提几个购物袋,浑身一颤,攒起笑容迎上前来:“湘湘姐,这么巧,路总也在?”
眼珠子对路明昱一阵乱转,在购物袋的掩护下,伸脚碰他皮鞋。
林莫莫不是应该在养病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倪湘疑惑地目光落在她的购物袋上,大牌奢侈品,是她的风格。
原来是自己误会,她压根儿没病,请假来欧洲扫过,真够拼。
倪湘往边上挪,与路明昱保持安全社交距离,抢先开口:“我来欧洲赚外快,赶巧在这碰到路总。”
向店员伸手,示意再来一份潘娜托尼和冰美式。
倪湘让出位置,林莫莫只好坐在两人中间,趁摆放物品的机会,侧身与路明昱对口型。
“你们怎么在这?”
“你来这做什么?”
“你管我!”
倪湘在背后,只见林莫莫腮帮子在动,关切询问:“莫莫,你牙疼?”
林莫莫装模作样转过身,捂住右脸颊,蹩脚地笑:“最近缺觉,牙龈上火。”
倪湘把店员送来的潘娜托尼收回来:“这个面包里面有蔓越莓和提子,有点酸,你还是不要吃了。”
我来这家店,就是来尝潘娜托尼,闻一下味道,就给撤走,这是人干的事吗?
林莫莫啜一口咖啡,润润喉,解释最近米兰上很多新款,逛街购物请假。这理由说不出口,没敢告诉倪湘,怕她有想法。
她工作态度严谨,进步神速,劳逸结合是应该的。倪湘没有理由指责对方,自己也请假捞外快。
倪湘上卫生间的功夫,两人一阵交头接耳,目光齐齐盯住对面的公厕。
“这样下去要穿帮,我们最好对一下行程。”
林莫莫掏出手机,在聊天框里,飞速码字。
出来Shopping,还能撞见,见鬼了!
路明昱也把后面的行程发给对方。
林莫莫发现他们做同一个航班回国,要求路明昱改签。
“为什么不是你们改签?”只有在倪湘面前无条件妥协,路明昱不care她。
林莫莫揉胸,强行抑制怒火:“你在周睿他们项目最紧要关头整这一出,浪费五天,整整五天!”
林莫莫伸出巴掌在他面前晃悠:“再拖下去,项目进度跟不上,事情要黄!我看你也别想惦念倪湘,咱俩凑一对得了。”
林莫莫说着气话,偏头鼓起腮,满脸通红。
话说的没毛病,路明昱缴械投降。上一次林莫莫被逼妥协,礼尚往来,算扯平。
倪湘回来,林莫莫已然不见,惊讶地问:“莫莫呢?她怎么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路明昱好假以整地收拾倪湘先前逛街买的小挂件:“她去购物,说去晚了商场要关门。”
“你没告诉她我俩关系?”
她不想在天擎时代固态电池上市前夕的重要阶段,给路明昱惹麻烦。
“我吃饱了,哪有空管她!我俩在一起,管她什么事!”
倪湘哦了一声,随他走出烘焙店。
总觉得今天林莫莫怪怪的,说不上来。
路明昱也有点奇怪,提到林莫莫,脾气似乎有点大。
倪湘甩一甩脑袋,抛去脑中杂念。
她和林莫莫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必要为一个外人,扰乱美丽心情。
伦敦白金汉宫是此次拍摄婚纱照的最后一站。下午她将前往慕尼黑,明日西蒙斯婚宴散席,便结束这趟欧洲之旅。
八月酷暑难耐,是欧洲人度假高峰时段,哪哪都是人。
米娅选中的又都是拍婚纱照的热门景点,倪湘照例坐在路边长椅上等候。
路明昱怕她口渴,去给她买焦糖玛奇朵。
英国人不好这口,辗转三家咖啡店,也没买到,索性在超市里买一袋焦糖和香草糖浆,附近找家咖啡店,自己做。
他有钱又任性,人还长得帅,把咖啡店女店员迷得阿拉比卡和罗伯斯塔傻傻分不清,手把手教他操作咖啡机。
米娅人脉极广,处处能遇到同事。
倪湘好奇,跟在后面瞧。
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林莫莫和周睿居然在拍婚纱照!
两人拍摄进入收尾阶段,倪湘不便打扰,在一旁驻足观看。
林莫莫抽动嘴角,表情极不自然,周睿目光闪躲,不敢往倪湘这边看。
摄影师上前交涉,纠正姿势好一会儿,勉强收工。
倪湘上前,帮林莫莫摘头纱,抖抖眉:“深藏不露呀!没想到你周总是这层关系。”
那晚在招待所,谢嘉颖察觉周睿房里有人,误以为是倪湘,其实是林莫莫。难怪凌晨回房间,几秒钟的功夫又睡着,亏她提心吊胆一夜,早该想到的。
林莫莫平时爱胡闹,人还靠谱,不至于为了购物,特地请假。只是倪湘万万没想到,她和周睿即将步入婚姻殿堂,以为她是单身,平时一点没看出来。
藏得够深!
周睿含蓄,与倪湘微笑颔首,在一旁整理物品。
林莫莫尬笑,凑在她耳边低语,东张西望,寻找路明昱:“家里人不同意,我偷跑出来拍的,千万要保密。”
今日是周末,许多民众出来逛街,路人多,拍拍停停,耽误不少时间,没来得及通知路明昱。
不料被倪湘逮个正着。
林莫莫对家世讳莫如深,根据台里领导反应,是个大得不得了的人物。上次集团领导来电台,倪湘窥见对方与林莫莫寒暄。
周睿的无人驾驶系统尚未研发成功,可以说是潜力无限,也可以说一文不值。
两家家世差距,到底差了不少。
倪湘也曾是豪门千金大小姐,深谙其中门道。
匆匆聊几句,林莫莫推说要换装赶飞机,回营城细聊,勾起周睿臂弯,挥手告别。
浓情蜜意时刻,倪湘不便打扰,在原地等路明昱。
林莫莫回瞄一眼,拿出手机,一顿操作。
莫要慌:【你死哪去了?我们被倪湘撞见,赶紧来救场,我先撤,你善后。】
做到第五杯,感觉味道差不多。向来是别人为他端茶递水,今日心血来潮,路明昱想自己动手,亲自为倪湘泡一杯咖啡。
“先生,您的咖啡。”店员小姑娘拉开咖啡厅的门,捧着咖啡在后面追。
路明昱跑得没影。
小姑娘收拾操作台上的原材料,以及路明昱丢在收银台上的一张500欧元的纸币,喜滋滋地塞进口袋,喝着焦糖玛奇朵,嘴里嘟囔:“中国人人傻钱多,新闻里说得一点没错。”
把玻璃门上悬挂的吊牌,翻到“Open”,继续营业。
路明昱急匆匆跑来,倪湘笑嘻嘻摊手:“我的咖啡呢?”
咖啡。走得急,忘记还有这茬。
路明昱摸摸脑袋,赔礼道歉:“英国人不喜欢喝这么甜的咖啡,转了几家,没买到。”
倪湘隔空对他扇了两巴掌,虎着脸,哼了哼。
忽然想到林莫莫,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小秘密,说林莫莫平时在台里看着叽叽喳喳,没想到暗地里谈了个男朋友,一脸神秘地叫路明昱猜。
路明昱装作不熟,掏出烟盒,又收回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我。”
欧洲公共场所,禁止吸烟,他憋了许久,这几天有点烦躁。
他的确不是林莫莫男友,是他未婚夫。
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倪湘噘嘴,不再卖关子:“是周睿,凌风科技的周睿。”
路明昱勾起倪湘的腰,在她脸颊落下浅浅的吻,咬着耳朵,把绵柔细雨吹进她的耳廓:“别人女朋友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我的女朋友,是那个和我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倪湘。”
“谁跟你光屁股,这里是公众场合,注意形象。”被他吹得耳根发热,倪湘用臂肘捅他。
说几句撩人的话,成功把倪湘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路明昱太了解倪湘。
在丰田埃尔法里换装,倪湘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婚纱,与林莫莫方才穿的一模一样,目光狐疑地落在米娅干练脸上。
“你不是说是超季吗?为什么前面我朋友也穿这款?”
还有一旁的西服,和周睿穿的款式一模一样。
米娅解释说林莫莫是他们品牌的VIP客户,这款超季是为二人量身定制,但周睿皮肤显黑,个子不够高,他们更希望找一对各方面身材条件更好的模特,彰显品牌形象。
这话幸好没被林莫莫听到,不然他们家的品牌保管被收,米娅铁定卷铺盖走人。
身高这玩意儿没办法,周睿皮肤黑,不是天然黑,倪湘在凌风科技办公室里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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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生活照,白白嫩嫩的小伙子。估计天天在户外做测试,被晒的。
对方这样贬低林莫莫,倪湘有些情绪,与米娅据理力争,路明昱对米娅挤挤眼睛,环臂兜住倪湘:“外国人说话直,别在意,最后一场,早拍早收工,我可是推开一堆工作,特地来陪你拍婚纱照的。”
“路先生,请注意您的措辞,我们现在的身份是模特儿,连个求婚仪式都没,就想把我娶进门,做你的春秋大梦。”
嘴上不饶人,行动很诚实,倪湘摘下渔夫帽,配合米娅换装。
路明昱工作忙不忙,从他黑乎乎的眼袋,瞎子都看得出来。
他是照顾倪湘情绪,特地陪她赚外快,倪湘心里跟明镜似的。
慕尼黑婚宴结束,西蒙斯握住倪湘的手,千恩万谢,与她道别。
来到路明昱下榻的瑰丽酒店,收拾行囊,准备回国,被告知忘记订机票。
倪湘往摊开的行李箱上踹一脚,抄起沙发靠垫砸过去:“痞狗,你多大的人,能不能做事靠点谱,上次害我重新装修,这回我的全勤奖又让你泡汤。”
电台全勤奖包括月度和年度,月度全勤奖不多,200块,年度的有3000,还涉及绩效考核。
她想着表现良好,说不定上头领导一高兴,能把她调回电视台。
这回全被路明昱搞砸。
这倒是事先没预料到,他是总裁,全不全勤跟他没关系,百密终有一疏,没往这处想。
路明昱翻皮夹,里面有一沓500欧元面值的纸币,想了想,合上皮夹。
她自尊心强,不会要他的钱。米娅结给她的模特费5000欧,倪湘分了一半给路明昱,说这是他的劳动所得,恋人归恋人,她有手有脚,能自己赚钱。
眼下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重新订机票。临走时,西蒙斯把倪湘往返的机票钱现今结清。
订票App弹出广告,倪湘手滑误点,是明日在瓦伦西亚每年八月最后一个星期三举行的番茄节。
退出去看日历,明天是周三。
倪湘听说过,一群人互砸番茄,想想来欧洲几天,忙着工作,没正儿八经玩过,不如趁这个机会痛痛快快玩一场。
和路明昱在一起这段时间,情绪起伏不定,再加长期的债务压力,她亟需通过解压,释放情绪,光明正大朝陌生人丢番茄,再好不过。
倪湘自作主张,买两张去瓦伦西亚的机票。以前她凡事都听路明昱,这回要霸道一回,跟着她的节奏来。
心底盘算好,就往他身上丢番茄,把他砸成大花猫,还要拍照记录下来,以后若是凶她,用照片威胁。
反正他不舍得用番茄砸她,倪湘对路明昱的了解,不输对方。
路明昱叹口气,拿起电话,在阳台上对裴锐交代几句,临时更改行程。
没办法,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全勤奖这玩意儿。
在天擎时代,当月无故迟到满三次,绩效全扣,不整这些虚的。
事情完全出乎倪湘的预料,数千人把停在路边四十辆卡车围得水泄不通,就近对着身边人砸,弹药充沛,乱哄哄的。
两人牵着手,在街边慢悠悠走,漫天番茄雨,像一颗颗流星落下,火力全开,根本来不及躲闪。
眼看三四个番茄,从眼前划过,即将砸在倪湘脑门。
路明昱转身把倪湘圈在怀里,手扶在墙上。
眨眼间,浓浓的番茄味扑鼻,汁水溅在倪湘的脸上,路明昱的白色T恤衫,斑驳一片,发丝上淌下殷红色的露珠。
路明昱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
身旁有个竹篮,装满番茄,是主办方为游客提供的弹药,方便打游击。
只有她可以欺负路明昱,别人不行。
倪湘在路明昱的掩护下,弯腰挑出两个最大的番茄,瞅准刚才对路明昱丢得最凶的小金毛,用力投掷。
对方灵巧地闪避,对她摇头晃脑挑衅。
倪湘又拿出两个,趁他躲避其他攻击者的当口,砸过去,正中面门,露出小脑袋,在路明昱的肩上,吐舌头,扮鬼脸。
她是有仇必报,可其他人是无差别共计。
路明昱的T恤衫,几乎看不到一点白色,被染红浸透。
更多人向他们进行围剿,其中一个番茄,呈抛物线,越过路明昱头顶。
他抡了一下胳膊,霸气地挥开,臂膀殷红一片,犹如血渍,缓缓淌下。
不能看着自己男友受欺负,倪湘立即施以还击,对方胸口染红。
兴奋地振臂大叫:“痞狗,我砸中了,替你报仇。”
丢番茄不是一般的解压,彻底释放倪湘多年来阴郁的情绪,乐在其中,只要砸路明昱的,她比还以颜色。
只有一次,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人砸路明昱,倪湘不跟对方计较。
或许欧洲人没见过他们这种傻子站桩的作战方式,越来越多的番茄,在路明昱的后背开花。
身边的篮子已经没有番茄,倪湘弹尽粮绝,放弃抵抗,缩在路明昱的胸膛里,双手护头。
好在她今日挑了件深灰色束腰衬衫,不会太透。
路明昱回头瞄一眼,十几名金发碧眼的少男少女,呈扇形将他们包围,边笑边往他身上砸番茄。
倪湘眯着眼,天真地问:“怎么办,我们没番茄,要不投降?”
番茄节重在释放压力,所有番茄砸完,才会止戈,没有投降一说。
倪湘到底不了解当地习俗。
望着倪湘惊恐的脸颊,路明昱落下撑在墙上的臂膀,将她涌入怀中,单单落一句:“这辈子你是我的人,死也要和你死在一块儿。”
深情地吻,缠绵而温情,不似以往的霸道与不管不顾。
倪湘沉浸其中,忘却身处战场,踮起脚,勾住他的后颈,热烈迎合。
昨日的郁闷,在心底消散,唯有爱意溢满整个心田。
路明昱的颤动频次,越来越低,几分钟后八风不动。
周围的人群,不再向他攻击,吹起口哨,为两位不屈的斗士献上真挚的祝福。
这期间,路明昱的T恤如同浸入染缸,而倪湘的深灰色衬衫,只淋到星星点点的番茄汁,一只番茄也没砸到她。
24. 第 24 章
紫水晶色帕拉梅拉懒洋洋地趴在驾校考场门口的停车场,车身一尘不染,在阳光的映衬下,如同一块纯洁无瑕的紫水晶石。
路明昱斜靠在车门,目光焦急地望向考场大门,地上散落十几个烟头,以及一只烟盒。
今天是倪湘最后一场科目二考试,他比身在考场的学员更紧张。
平时练车还凑合,一上考场就紧张,科目三倪湘考了三次才过,倪远齐的车祸对她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
路明昱习惯性地伸手摸裤兜,空空如也,把地上的烟盒踢得老远。
近来他脾气有些暴躁,倪湘一举一动,牵动着他的情绪。
为考驾照,两人没少吵架。师傅嫌徒弟笨,徒弟觉得师傅啰嗦。
开车关乎生命安全,他怎能不谨慎。
一抹靓丽的身影,从考场走出,被门前的台阶绊了一下,趔趄地往前冲,低头拍运动鞋尖的灰。
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路明昱奔过去,扶住倪湘的肩,急切询问:“怎么样?过了没?”
倪湘抬头愣怔,唇角荡起微波:“你怎么在这?”
“你先告诉我,过没过?”路明昱双臂使劲摇他,情绪不似以往淡定。
“没过。”倪湘踮起脚,在他耳畔细语,一字一顿,“是不可能的。”
差点被她吓出心脏病,居然学起他吊人胃口的路数。
倪湘激动地跺脚,举起纤臂,勾在他的后颈,蹦蹦跳跳。
被路明昱牵着来到停车场,倪湘手捂半张的嘴,眼睛瞪得老大,傻愣在原地。
这是七年前跟路明昱合资买的车,她看重紫罗兰色,路明昱嫌娘炮,两人争论好几天,最后还是拗不过倪湘。
这辆车有她一半股份,那时倪湘未满18周岁,车主写的是路明昱,因而破产清算时,逃过一劫。
倪湘欣然接受,它承载许多两人美好的回忆。
围着车转来转去,东摸摸,西碰碰,和原来一模一样,副驾驶皮椅上,黑色油性笔火柴体的“NX”两个英文字母还在。
字迹随时光流逝,有些黯淡,倪湘仍能辨认出来。
是她亲手写下,宣告主权,代表这个副驾驶永远属于她。
倪湘坐在副驾驶,系上安全,拍路明昱的头,笑盈盈发号施令:“我的专属司机,出发!”
路明昱站在车门前,没动:“不在停车场溜几圈?反正没人管。”
考试过了,驾照还没领。倪湘是交通电台主播,不愿以身作则,违反交通法规。
她摇了摇头:“我要你载我,像以前那样。”
点下按钮,敞篷盖徐徐滑开,骄阳似火,晒得她脸上红彤彤,热乎乎。
路明昱绕到驾驶座,对储物箱努嘴:“打开看看。”
一副香槟色边框的猫眼眼睛,一根黑色发绳,还有一把钥匙。
倪湘拿起钥匙细看,是她家的钥匙,偏头问:“房子装修好了?”
“嗯,还有。”路明昱往储物柜里指。
一本墨绿色的硬板纸本本,被压在一堆汽车保养说明书下。
倪湘打开惊呼,脸色大变,脑门上写着“愤怒”二字,把房产证丢在路明昱脸上:“你是不是有毛病,凭什么不声不响帮我买房子,经过我同意了吗?”
“嘶!”路明昱扶额,捡起房产证,拍了拍。
就知道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牢牢钳住倪湘在胸前锤击的手,放在胸口,能听到怦然有力的心跳声:“这是你妈的念想,我必须帮你们把它留住,李德怀的儿子在动这套房子的脑筋。”
水漫金山那日,送李德怀下楼,对方叹气告诉他,准备跟儿子移民去美国养老,儿子的意思是把国内不动产处理干净,在那边买一套别墅。
齐山药业陷入危机,濒临破产,祝蓉淋雨跪在贺岚风面前,央求对方念在昔日情分,买下这套房子,有朝一日,债务还清,必定赎回。
贺岚风没等她把话说完,抱胸回屋,让门卫把她打发走。路明昱永远忘不了,祝蓉那双凄惨无助的眼神里,透着绝望与愤怒。
这套房子是祝蓉的根,是承载她与倪远齐唯一的联系。
倪湘没听祝蓉提过,但每个月她必定来一趟营城,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能感觉到祝蓉对这套房子的留恋与不舍。
“我知道我妈的做法伤透你们的心,当时我没办……”
路明昱解释,话未说完,被倪湘勾住双肩,水润的双唇将未尽之言吞噬。
倪湘收下房产证,抚平,放回储物箱,戴上墨镜,用路明昱为她准备的发绳束头发。
以前老听他抱怨,披头散发被风一吹,发丝拍打在驾驶员的脸上,这样很危险。
趁束发的当口,倪湘仔细回想,应该是路明昱让她签装修合同时,把购买房产的委托书混在里头。
倪湘信任他,给她什么签什么,没仔细看。
“这笔钱我会还你,先欠着。”这是她最后的自尊。
按了下喇叭:“出发!”
“不急,慢慢还,你有一辈子的时间。”
低磁的话音被轰油门的嘈杂淹没,帕拉梅拉飞速驶离停车场,副驾驶上女孩的马尾在空中摇曳,风声嗖嗖,为烦闷的午后带来一阵凉爽。
倪湘如释重负,利用天擎时代冠名佣金,外加欧洲行司仪和模特的酬劳,以及祝蓉和倪文山凑的10万块,把剩余的50万债务还清。
今后再不用接催债电话,往后赚的每一分钱,都可以自由支配,这种感觉真好!
“刚装修好,甲醛味重,对面小区的房子,你再租两个月,记得把门窗打开,通风散味快,下雨记得关窗。”祝蓉喜滋滋地欣赏大白墙和泛出光泽的柚木地板,拜托路明昱:“小陆,开荒保洁累得很,这大热天的,茶几底下,对,那边,有矿泉水,你自己拿着喝。”
祝蓉对小陆的活,相当满意,犄角旮旯里,一尘不染。
戴口罩护目镜的路明昱顺着祝蓉的指引,趴在地上,从茶几下拖出一箱矿泉水。
倪湘一点不把他当外人,吃饭喝水,都要自己解决,纯粹的免费劳动力。
祝蓉穿白大褂,在办公室里隔着屏幕指挥:“小陆,你再带我去卧室转转。”
整间屋子涂料重新刷过,洁白如新,卧室的地板也一并换掉,斜阳在地板上洒上金溶,格外明亮耀眼。
祝蓉让他把卧室门带上,私下拜托小陆,说自己女儿懒,屋子弄得乱七八糟,既然二搭,说明倪湘信任他,希望能每周末打扫一次,酬劳她会支付,不用管倪湘同不同意,钥匙会快递给他。
“周六不行,每周六我有固定东家,阿姨您看周日可以吗?”
每周六是和林莫莫的例行打卡时间,路明昱抽不开身。
倪湘不同意跟他同居,规定路明昱每周最多只能在她家住两晚,正愁没机会留下。
“可以,时间你定。”
祝蓉又开始念叨,冰箱里的食物,要留意保质期,倪湘喜欢把水果统统放冰箱,时刻留意有没有发霉长毛,从小没怎么干过家务活,不会照顾自己,要多照看着点,尤其是她喜欢赤脚在家里乱走,脚底板凉容易感冒,门口、床边、沙发各放一双拖鞋。
即将下班,几位同事回办公室,听祝蓉一顿啰嗦。
“哟,祝主任,教小两口怎么过日子啊?”
“这种事情让他们自己分配,你啊,真是操不完的心,这个年纪,也该享享清福,不如催他们赶紧给你添个孙子。”
“喔唷!不得了,光看这副身板,倒三角,猛得一塌糊涂。祝姐,你女儿真的有福,安心等着做外婆,很快。”
一对白大褂凑在屏幕前,祝蓉瞪她们一眼:“别瞎说,他是我女儿请来的保洁。”
“小陆,别见怪,阿姨同事瞎说的。”
祝蓉捋了捋发根,略带歉意。
“没事的,阿姨,我会牢记您的吩咐,照顾好倪小姐。”路明昱从地上捡起抹布,“那我先去忙。”
视频通话中断,副主任指着手机屏幕,发出“啧啧”声:“老祝,还说不是女婿,蒙谁呢?”
一旁的小护士模仿那头声音,尖声尖气:“没事的,阿姨,我会牢记您的吩咐,照顾好倪小姐。”
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哎!跟你掰扯不清!”祝蓉收起手机,去更衣室,准备下班。
不过话说回来,小陆的活干得确实利索,态度好,有耐心,人长得帅,身材板正,隔着屏幕和口罩,能感受到青春的荷尔蒙气息。
可惜是个家政。
文化程度不会很高,顶多是个大专。年纪轻轻的做这行,家境堪忧。
哎!
倪湘收到短信,有快递,回对面小区取。
路明昱也收到贺岚风的消息,在阳台上背对倪湘回消息。
在欧洲和林莫莫拍的婚纱照,快递到家里,贺岚风在家宴请林国丰父女,让他务必尽快赶回。
贺景行身体恢复得差不多,被贺岚风接到齐山别墅休养,方便照顾。
两人家欢聚一堂,翻相册,欣赏新人甜蜜时刻。
贺岚风在相册里林莫莫的脸上摸了又摸,灿笑着打趣:“莫莫跟我们家明昱站在一起,真是绝配。”
“爸,你看看,莫莫笑得多开心,明昱也是。”
林莫莫甩给路明昱一个得意的眼神。从听他的建议,联系到国外的老同学,正是那名首席婚纱设计师米娅,分别为两对情侣拍摄婚纱照,取景地、服饰相同,摆的Pose也如出一辙,最后把林莫莫和路明昱PS合成。
超季婚纱礼服,一般会制作两套,一套用于展示,一套公司内部留底。成品会在原先的基础上优化细节,尽善尽美,一般人看来别无二致。
贺景行戴上老花眼镜,眯眼瞧,余光掠过一旁的年轻人。
坐在同一张沙发上,隔着一肘的距离,林莫莫笑容僵硬,好像以前公司里的女下属,路明昱八风不动,优雅地搁着脚,目光慵懒,手里不停地转着打火机。
一个职场假笑,一个用小动作掩饰心虚。贺景行眼睛老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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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亮堂得很。
结合上次倪湘来医院探望,刻意回避路明昱的话题,隐隐嗅到一丝不安。
贺景行合上膝盖上的相册,端起茶杯,用杯盖撇开沫子,冷不丁地提了一句:“我在医院见到倪湘,那丫头回来了,有空叫她来家里坐坐。”
挑高八米的客厅,气氛霎时凝滞,闷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路明昱与林莫莫互换眼神。
“什么情况?”
“不知道,别问我!”
“你跟他提过倪湘?”
“怎么可能?”
经过这段时间的合作,两人达成良好默契。
相册厚重,贺岚风一时没拿稳,落在青花瓷纹旗袍上,勾破丝线。
“爸,提她做什么?”
“倪湘”两个字,打破和谐的气氛,林国丰把目光从手机里的股市走势图上移开,落在贺岚风惊慌失措的脸上:“倪湘是谁?”
贺岚风把一本本相册整理进黑色手提箱,低头掩盖苍白的面色:“以前一个邻居,小时候常来家里玩,后来搬走了。”
贺景行向客人解释,倪湘是路明昱儿时玩伴,孙子即将成婚,能得到好友的祝福,再好不过。
路明昱面露难色:“外公,这不妥吧?多少年没见面,再说……”
倪湘忌恨贺岚风,贺景行不会不知道。
“再说什么?”
贺景行朝南坐,老花眼镜反光的镜片下,目光凌厉,只有站在边上的路知章察觉到一丝异样。
今日收到婚纱照,贺景行特意让路知章过来,他终究是路明昱的父亲,顺便复查病情。
“倪湘不是外人,在单位很照顾我,听到我和明昱订婚的消息,她一定会很高兴。”林莫莫挽住路明昱胳膊,倾着身子,下颚抵在肩头,眨眼睛,“明昱你说是吧?”
林国丰狐疑的目光射向林莫莫,似一柄寒刃。
倪湘是她在电台同事,由她带,平时很照顾她,还悄悄告诉林莫莫许多路明昱儿时的糗事。
譬如有一回,路明昱从背后揪倪湘小辫子,被她转身一顿暴打,脸破相,还不敢还手。
“有这事?小时候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别拽女生小辫子,你老是不听,活该。”贺岚风指着路明昱额头上的卡通斑点狗创可贴,打趣,“你这额头,不会也是拽哪个小姑娘,被打的吧?”
客厅里迸发出爽朗的笑声,林莫莫巧妙地把话题转移到路明昱调皮捣蛋的往事。
林莫莫抚一下他的额头,关切地问:“还疼吗?以后别搞突然袭击,在背后吓我,我练过跆拳道,万一破相留疤,我就不要你了。”
路明昱挥开她的小臂,摆手示意没事。
戏过了,林莫莫同学!
倪湘家里只有卡通创可贴,特地挑一张斑点狗图案,贴在他额头上,说跟他形象很搭,人如其狗。
贴的时候一脸愧疚,一边贴,一边吹气,说不该乱发脾气,不问缘由,就用房产证丢他。
林莫莫在路明昱卧室,把玩书桌上的玉桂狗储蓄罐,放在耳边摇,空落落的,像是有几张纸币。
“别乱动。”路明昱夺过储蓄罐,在白衬衫上蹭了蹭,放回原位,摆正位置。
里头一分钱没有,只有三张卡片,倪湘亲手写下塞进去的,说他每改掉一个坏习惯,就能使用一张卡片。
抖腿、打架、恶作剧,分别对应愿望卡,道歉卡,承诺卡。
如她所愿,路明昱把这三个坏毛病全改了。
路明昱双手搁在阳台栏杆抽烟,烟雾将他带到遥远的过去,沉寂好一会儿,才问:“你怎么知道我拽倪湘头发,被她打的事?”
有这回事,他不记得对别人说过。
“哈哈,你承认了。”林莫莫蹲在地上笑得岔气,“男孩子小时候都爱拽女孩小辫子,你那么顽皮,倪湘肯定没少受你欺负。”
几乎没有哪个女孩,没被男孩拽过辫子,这是男生通病,全国统一,不分年代。
路明昱翻个身,仰靠在阳台,情绪焦虑,目光暗淡:“你刚这么说,后面怎么收场,想过吗?”
“你应该尽早告诉她事情真相,如果她真的爱你,会理解你,体谅你,配合你。”林莫莫止住笑,一本正经地劝慰,
“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利,误会需要尽快解开,不要拖到没有转环的余地,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时的欺骗,是权宜之计,为我们争取时间。我觉得,是时候告诉她真相。”
“倪湘是我同事,也是我朋友,我不想失去他,你看着办。”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倪湘刻意回避路明昱,说有未婚妻,铁定老死不相往来。
而今感情正浓,情况有所不同,路明昱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否则,以倪湘的性子,又会逃跑,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当晚,倪湘抱着与路明昱的婚纱照相册,安然入眠。
米娅给她的快递里有一张卡片,感谢她当模特,领导非常满意,寄给她一套相册作为纪念,希望今后有再次合作的可能。
25. 第 25 章
《欢乐早高峰》有听众连线,直播应答环节,围绕汽车省油、养护、小百科之类的话题。
倪湘对汽车知识储备丰富,一如往常,由林莫莫随机抽取连线来电,直播释疑。
“每天一个小问题,省钱省时又省力,欢迎司机朋友们拨打交通电台热线电话。”倪湘按下静音键,喝口水润喉,两小时的直播进入尾声,又是波澜不惊的一天。
“嘟嘟嘟……”
林莫莫对导播比个OK的手势。
导播双拳贴耳,提示倪湘准备就位。
倪湘偏头与方晋北交换眼神,戴上耳机:“您好,我是倪湘,这位司机朋友,请问怎么称呼,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那头语气急促,似情绪不稳:“我姓徐,问一下两车迎面相撞,保持多少时速,会发生爆炸?炸成连渣子都不剩的那种。”
导播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在身前做按压手势。
倪湘点点头,神情严峻,保持铜铃般的话音:“徐小姐,请问您现在是否在开车?”
双手挤压耳机,贴近耳廓,隐隐感觉有汽车引擎声,很轻。
那头提高嗓音,催促:“是,倪主播,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对方有报复社会倾向,倪湘不敢怠慢,耐心解释:“请您专心开车,注意安全。两车迎面撞击,爆炸与否,涉及撞击力度、角度、油箱受损情况、道路环境、天气状况等多方面因素,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吗?听徐小姐的年纪很年轻,一定事业顺遂,家庭美满吧?”
必须尽快引导对方,了解情绪波动原因,对症下药。
女人抽泣声落入倪湘耳畔,话音断断续续:“渣男,我被渣男骗,骗……骗得团团转,我现在只想去死,倪主播,您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情况下能让汽车迅速爆……爆炸,我想干脆点。”
倪湘安抚对方情绪,侧身指向方晋北直播台下的警报器按钮,在A4纸上写下110,举在身前,向导播传递信息。
台长办公桌的警报器红灯闪烁,发出语音提示:“三号直播室直播异常。”
邱德海丢下粢饭团,在皮鞋里蹭两下,在走廊里狂奔。
只有遇到设备故障、安全威胁、直播过程中出现重大突发状况,主播才会按下警报器按钮,向领导报备。
桌上的警报器,已有十多年没响过。
走廊的广播喇叭也在播放同样的语音提示,一阵鸡飞狗跳,A4纸满天飞,好几个女同事被撞到在地。
对方是女性,方晋北示意倪湘继续与对方沟通,女人间的沟通,容易引起共鸣。
从对方支离破碎的描述,倪湘大致拼凑出事情原委。
徐小姐有个交往一年多的男友,对她百般疼爱,感情稳定,她多次明里暗里示意,对方始终未启口向她求婚。
父母也觉得男孩靠谱,在好友的怂恿下,徐小姐主动表白,却遭到迎头棒喝,男子声称与她交往前,便有未婚妻,不日
将成婚,与她之间,只是玩玩,各自寻求感情慰藉,谁也不吃亏,好聚好散。
邱德海果断报警,从林莫莫处抄下对方手机号,分别向公安局和交通指挥中心说明情况。
倪湘顺着她的话安抚,此时最重要的是稳定对方情绪,为领导处理争取充裕的时间。
“对!故意隐瞒有未婚妻的事实,欺骗她人感情,这种渣男,不值得留恋。徐小姐,您及时与对方分手,是明智的决定。人生很长,说不定下一秒,会遇到对的人。希望您鼓起对生活的勇气,毕竟这个时世界上,好男人很多。”
对方不但没有被安抚,反而提高嗓门,情绪更加激烈:“倪小姐,听说您是单身,一个没有男朋友的人,凭什么跟我说这些。现在只要告诉我,怎么撞才会快速爆炸,我想走的时候少受点苦。”
直播室外气氛异常紧张,台里所有领导均到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隔音玻璃窗里的倪湘身上。
范长江指向墙上的挂钟,右手握成空心拳头,对倪湘发出指令。
快到九点,《欢乐早高峰》即将结束,范长江及时向邱德海申请,继续直播,把后面的《搞笑一刻钟》栏目延后或取消,视情况而定,得到邱德海的同意。
倪湘心领神会,继续提供心理疏导:“我是公众人物,照理说不该占用公共资源,但我想和徐小姐您说,我曾经有一个男朋友,爱得很深,因为一些变故,不得已必须斩断这段感情,当时很痛苦,也有过轻生的念头,所以我非常理解您现在的心情。”
范长江对她竖起大拇指,故事编得很好,示意继续。
她不会编故事,不得已,说起往事,隐去路明昱的身份特征:“失恋那段时间,差不多有整整一个月,我每天半醉半醒,只有用酒精麻痹自己,才能不去想他。好在有家人的理解,朋友的支持,我挺过来了。把时间精力放在工作上,这样可以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相信我,徐小姐,您还年轻,会遇到生命里对的那个人。您说的渣男,是漫长岁月里的一段小插曲,时间能冲淡一切,若干年后回忆往事,或许您连对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上级授权,公安局和交通指挥中心开展联合行动,根据北斗定位,徐小姐驾驶一辆银色极行燃油车,在南郊的道路上行驶,目前暂时没有车辆摇摆迹象,但明显超速,时速保持在130-140公里之间。
目前已封闭周围道路,禁止车辆通行,前方警车开道,后方有两名骑警跟随。
不论她怎么说,对方没要停车的意思,情况不容乐观。
倪湘继续做心理疏通,说尽管自己的情况和她不一样,但如果遇到有未婚妻,还勾搭自己,说明这种男人根本不值得托付,及时止损,非常有必要。一时痛苦,好过将来后悔,即便男人抛弃未婚妻,和她在一起,将来又有谁能保证,自己不会
落得和曾经的未婚妻同样的下场。
在电台直播里,倪湘对这名男子做出强烈谴责,语气愤愤,情绪比许小姐更激动,试图把事情的重点,从轻生转移到对渣男的控诉,使对方能充分得到发泄,平复心情。
耳机里传来猛烈的撞击声,方晋北急忙按下静音键,阻止听众收听。
倪湘一阵耳鸣,头顶闪现出好多小星星。
随之而来的是警车的鸣笛声,以及嘈杂的喧闹声。
邱德海开手机免提进入直播室,警员向电台及时报备事发现场状况。
南郊路况差,徐小姐再开下去,将进入危险道路区域,道路封闭,没有过往车辆,多辆载有化学原料的特种车停靠在路边,一旦发生碰撞,将不可避免地引起灾难性后果。
凌风科技正好在附近做实景测试,三方沟通,达成一致意见,由凌风科技的无人驾驶的验证车,通过大数据,计算时速与撞击角度,在确保徐小姐人身安全的前提下,从侧后方擦碰极行汽车的右前方车头,依靠车身阻挡,逼其减速迫停。
安全气囊弹出,现场浓烟滚滚。根据急救医生反馈,徐小姐轻微擦伤。
此处离特种车辆聚集地,仅三百米,除验证车损毁严重外,未造成更大的人员和财产损失。
交通指挥中心与公安局向交通电台致谢,倪湘的情绪疏导,避免引发一场由化学原料引起连环爆炸。
倪湘戴上耳机,向听众及时分享事件进展:“根据交通指挥中心传来的消息,徐小姐的车辆被迫停,目前生命体征平稳。在这里,倪湘提醒各位司机朋友们,擦亮眼睛,莫要被一时的甜言蜜语哄骗,并强烈谴责徐小姐前男友这类明知有未婚妻,还与其他女人交往的感情骗子。”
“欢乐常伴,一路平安,欢迎司机朋友们收听今天的《欢乐早高峰》。我是倪湘。”
“我是方晋北。”
“再见。”
倪湘长吁一口气,瘫坐在真皮旋转座椅上。
直播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小倪,今天表现很不错,刚李局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夸你经验老道,遇事沉稳,说让人做一面锦旗,明天送来。”
邱德海示意林莫莫,倒杯热水给她,长达半个多小时的心理博弈,耗费巨大的体力和精力。
范长江一改往日颐指气使的态度,用手帕抹鬓角的汗珠,擦拭镜片,眯着眼乐呵呵:“倪老师,听众好评如潮,热线电话已经被打爆,从你来台里,我就一直看好你,今天没让我失望。”
电台同事你一句我一句地向她祝贺,平时不怎么联系的,也过来凑热闹,热络地像是交往过甚的好姐妹。
体制内就是这样,混得差,狗不理,一朝得道,众星捧月。倪湘心底讥讽,面上敷衍地保持微笑。
还有几段配音没录,不着急,邱德海让她先回家休息,一场扣人心弦的直播,让倪湘几尽虚脱。
登上热搜,对面电视台社会新闻频道,直播尚未结束,便早早在电台老楼大门前蹲守。
出于对倪湘的保护,方晋北接到邱台指示,把她安全送到家。
电台只有一个出口,倪湘没开车,一个人出不了大门。
倪湘在后座闭目养神,方晋北从后视镜里窥视,淡淡开口:“你刚说的故事里男主角,是路总?”
倪湘有气无力,嗯了一声,时至今日,没什么好隐瞒的,过程曲折,结果圆满,她已然释怀。
听她语气淡淡,应是从悲痛中走出来,方晋北不再多问,把后座空调提高两度。
林莫莫端来一杯白开水,转一圈,找不到倪湘,问导播,才知道,邱德海放她假,已经回家。
坏了!
蹬蹬蹬,像个小火箭,蹿上天台,打路明昱电话。
山里信号时好时坏,打不通。
“什么不靠谱的未婚夫,还好没嫁他,关键时候就玩失踪,真不叫人省心!”
林莫莫驱车赶往齐山,路上给路明昱连发数条语音消息。
她知道倪湘省钱,不舍得打车,法拉利甩公交车一大截,必定能在倪湘赶到之前,见到路明昱,提点他,今日非好时机,计划有变。
倪湘低调,恐遭人口舌,继续乘坐公交车上下班。
路明昱约她在齐山山顶露营。等方晋北离开,开帕拉梅拉,向齐山驶去。
落下敞篷盖,凉风习习,长发飘飘,一路好心情。
在方晋北车里睡上一觉,活力满满,恢复往日的精气神。直播的阴霾,伴随徐风,被抛到脑后。
齐山景色秀丽,路明昱挑了个能俯瞰整座营城的位置,军绿色帐篷旁支起烧烤架,炭火“噼啪噼啪”,冒出几颗火星,拍打在涂了黄油的鸡翅上,飘香万里。
路明昱坐在尼龙折叠凳上,极目远眺,悠然自得。
特意抽出时间,吩咐裴锐准备食材,带倪湘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野营,看日出。
营造浪漫氛围,借机向她吐露实情。
欺骗任何人,路明昱可以做到心安理得,唯独面对倪湘,心里七上八下。
听到身后窸窣声,路明昱回头,抬腕看表,淡淡地笑:“你比约定时间,提前一个小时。”
倪湘拄着登山杖,一瘸一拐走来,路上有点小兴奋,没看路,在台阶上磕了下,膝盖破点皮,问题不大。
看她走路别扭,目光落在红彤彤的膝盖,丢下鸡翅,把她横抱到附近一块大石头上,让倪湘仰天躺下,把腿搁在大腿上,呼呼地吹。
熟悉的景象在脑中闪过,儿时放风筝,跟在路明昱身后,跌倒。他也是这副焦急锁眉的急切表情。
“不严重,就是磨破点皮,你看。”倪湘抬脚勾几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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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脚踝。
路明昱从帐篷里拿出医药箱,涂点红药水。
“你坐石头上,我烤好给你拿过来。”
“我不要,一起烤。”倪湘勾住他的肩,像只树懒,双腿钳住腰,挂在路明昱身上,一路来到烧烤架前。
满心期待的二人世界,一刻也不想路明昱离开她的视线。
倪湘坐在尼龙折叠椅,双腿架在路明昱的腿上,吃他烤的鸡翅。
“你还记得我初中时夏令营吗?”
那是他第一次和倪湘睡在一起,路明昱当然记得,勾手指,刮她鼻尖:“你胆子好大,周围这么多同学,一个人偷偷溜到高年级组,钻进我的帐篷,当时我还以为跑进来一条野狗。”
倪湘咬一口鸡翅,醇香味美,伸到路明昱嘴边:“你才是野狗,野狗快吃,赏你的骨头。”
进入熟悉的相处模式,路明昱不咬鸡翅,叼住她葱白的指尖。
“你就是条癞皮狗。”倪湘嫌弃地把手在他体恤衫上蹭,让他自己吃。
好心喂他,搞得一手口水。
“我承认自己是狗,就啃你,服不服?”掌心拖住倪湘背脊,把她圈在怀里,啃她颈侧,种小草莓。
倪湘把鸡翅举得老高,咯咯笑个不停,她怕痒。
“等一下,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那次夏令营,路明昱摸黑背倪湘回自己帐篷,其实她没睡着,借着颠簸,亲他颈侧,那是倪湘第一次吻他,偷偷摸摸,闭眼装睡。
路明昱把头绕过她身前,在另一侧也种下一颗小草莓,两边对称:“好啊!原来你这么早就喜欢我。”
倪湘垂头羞赧辩解:“是好感,顶多算是懵懵懂懂的喜欢。”
“你还骗我说,生日那晚,是你的初吻,你这个小骗子。”路明昱像条狗,啃完脖颈,啃锁骨,弄得倪湘一阵瘙痒。
两条腿在虚空踩踏,用鸡翅堵住狗嘴。
“骗你怎么了?只能我骗你,你不能骗我。”蛮不讲理的大小姐脾气腾上来,多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倪湘,又回来
了,“若是被我发现你骗我,拔光你的狗毛,把你丢到山下喂狗!”
在他精心整理半小时的发型上一顿搓,往山下做个抛物线的手势。
路明昱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下去,氛围恰如其分,正要解释与林莫莫的关系,继续寻找合适的契机。
烧烤、观星、帐篷里、看日出,多的是机会。
离开齐山前,必须告知她实情,大不了发一通大小姐脾气,要打要骂随她。气撒完,就好了。
他了解倪湘的秉性,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倪湘忽然坐起,把上午直播发生的惊心动魄故事讲给他听,掰正路明昱的脸,用额头在他脸上蹭:“这个世界一片汪洋,到处是海王,还好我们家痞狗,用情专一,奖励你一个小香吻。”
在他两瓣拔凉拔凉的唇上,落下暖暖的朱红色印迹。
他妈的!姓徐的,老子跟你没完!
路明昱头一回尝到苦涩的吻,幸好把话憋回去,否则今天不是自己,就是她,铁定有一个人要滚到山脚下,闹出人命。
骤然发现林莫莫的小圆脸,在松树后探出脑袋,路明昱掰过倪湘的脸,在口腔里胡搅蛮缠,搞得她酥酥麻麻。
腾出一只手,对藏匿在树后之人挥手。
路明昱把她横抱到帐篷里,勾唇痞笑:“我去方便,等我哟!很快!”
荒山野岭,就知道他不安好心。倪湘别开潮红的脸颊,侧身挥手:“狗男人事真多,去去去!”
树影绰绰,风声赫赫,倪湘在帐篷里静待路明昱归来,有点小刺激,心脏“噗通噗通”,像是要蹦出来。
拉林莫莫往前走,远离营地,路明昱蹙眉问:“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
他告诉过林莫莫今日计划,特意赶来,必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林莫莫压低嗓音,余光瞥向军绿色帐篷里,横躺着的朦胧倩影:“今天不能说,时机不对。”
“我知道,刚倪湘跟我说了上午直播的事。”天不怕地不怕的路明昱,平生头一回感到后怕,若在倪湘诉说直播遭遇前解释,恐怕要永远失去她。
林莫莫告知他事件最新进展,由于凌风科技的验证车完美截停,已有数家车企和投资人联系周睿,对无人驾驶系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眼下是趁热打铁的好时机,极行汽车也闻风而动,在背后助力推一把,或可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路明昱拿出手机,没信号,切换到卫星电话,与贺岚风通话。
周睿曾向极行汽车推销过无人驾驶系统,贺岚风认为时机尚不成熟,当场拒绝。凌风科技是小作坊,话说得硬,眼下正愁投路无门,听路明昱说与对方有交情,催促他尽快与对方取得联系,约时间去凌风科技拜码头。
新款极行汽车,同时搭载固态电池和无人驾驶系统,是国内新能源车的里程碑,极行将载入史册,在中国汽车行业书写下浓墨的一笔。
胃口被吊起,迟迟不见人影,倪湘焦躁烦闷,握拳捶脑袋,嘴里嘟嘟囔囔:“这狗男人,故意的。倪湘,你完蛋了,这辈子被他吃的死死的。”
路明昱撩开帐篷,夕阳的余晖在他周边染上一层金晕,层层化开,如梦如幻,峻拔的身材,清冽的脸庞,帅得叫人移不开眼。
“骂谁狗男人呢?狗男人的女人是狗女人。”
说罢,便做一个恶狗扑食的动作,向倪湘扑过去。
林莫莫捂着耳朵,一路小跑下山,余音缭绕,在山谷回荡,隐隐飘入耳廓,羞得她满脸潮红。
时隔多年,倪湘再次与路明昱观赏日出,与上次不同,没有家人在侧,靠在男人厚实的胸膛,笼罩在满满的幸福感与安全感里。
26. 第 26 章
徐小姐被动成为小三事件,通过电台直播,闹得满城风雨。
沉寂数月,倪湘再次走入公众视野,之前在东阳湖度假村酒店,回怼蒋正楠的视频,不知被哪个好事的同事发到网上,引起热议。
出于对下属的保护,邱德海婉拒媒体采访邀约,对面电视台社会新闻频道,提出的专访,实在无法拒绝,同属一个集团,兄弟单位,上头对倪湘此次表现大加赞赏。
情急之下,倪湘把自己感情经历公布于众。社会新闻频道的策划,是电视台资深的前辈,问题角度刁钻,在业界享誉盛名。
倪湘毕恭毕敬站在邱德海面前,双手背负,低垂着头,话说得不利索:“邱台,我只想做好本职工作,专访的事,您看能不能……”
邱德海落下签字笔,缓缓拾起目光,语重心长:“小倪,能挡的我一定帮你挡,电台成立四十年,低调务实是台风,这次是集团领导钦点,我爱莫能助。”
他摊手耸肩,叹口气。
倪湘进入电台,踏实肯干,表现优异,邱德海看在眼里。明里暗里,尽量帮衬,这次实在无能为力。
往事如风,倪湘能够坦然面对,她怕与路明昱的恋人关系曝光,给天擎时代带来不利影响。
再有一个月,极行搭载天擎固态电池的新能源车即将上市,目前进入宣发阶段,天擎已在小规模试验性量产。
倪湘犹豫再三,做出艰难的决定:“那我辞职行不行?”
她不愿成为路明昱事业上的绊脚石,倪湘亲眼见证齐山药业的陨落,给她和祝蓉带来旁人难以体会的痛苦。
“胡闹!”邱德海起身,在落漆的文件柜里倒腾一阵,翻出一个文件夹,招呼倪湘坐到布满裂纹的黑色真皮沙发,把文件夹丢给她,“你自己看。”
是邱德海签署的关于倪湘调回电视台原岗位的调任提报申请,尚未向集团呈报。
来台里三个月,邱德海看得出来,倪湘志不在此。电台播音,无需注重仪表神态,她每回直播,一如电视台主持人,昂首挺胸,面带微笑。
于电台主播而言,是多此一举。多年的主持人生涯,造成她的肌肉反应。作为台长,邱德海洞若观火,只需瞄一眼,便能看出来,她不甘屈居方寸之地,希冀也应该有更广阔的舞台。
最终是否同意,要看集团领导的意思,当初没把倪湘编制转到电台,显然留一手,今年金话筒提名,台里有两个名额,邱德海决定提名倪湘和《嗨皮晚高峰》的女主播沈倩。
如能斩获金话筒,是加分项,调回电视台,指日可待。
倪湘地接过调任申请,双手颤抖,迟疑地问:“方老师比我更有竞争力,他是三届金话筒奖得主。”
事先电台领导一致商量的结果,提名方晋北和沈倩,倪湘直播阻止一场车祸,集团领导当众人的面,盛赞倪湘是个好苗子。
台里重新商议,征询方晋北意见。两个名额出自同一栏目组,对其他人不公平。
方晋北说自己已是三届金话筒得主,是时候给后辈机会,主动让贤。
倪湘纠结一上午,听从邱德海的建议,去对面电视台录制专访。
“请问倪小姐,在安抚徐小姐过程中,您说的那段失恋经历,是您的真实经历,还是急中生智的权宜之计?”
“青春懵懂,是每个人必将经历的过程。在此阶段,爱情会占据主导地位,幸福或痛苦,会无限放大,影响到个人情绪和日常生活。”
倪湘回答得模棱两可。
主持人趁虚而入:“看来倪小姐是一位有故事的人,想必已从失意中走出来,找到新的生活目标。”
倪湘不置可否,莞尔一笑。
“请问您如何看待男人有未婚妻,另结新欢的现象?”
这是一档社会新闻栏目,重心不在打听八卦,以弘扬社会风气为主,主持人抛砖引玉。
“彼此忠诚的爱情,方能长久,我要说的还是在电台直播的那句话,这类背叛爱情承诺,同时伤害两个女人的行为,严重违背道德准则,必将遭到社会各界的谴责。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为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倪湘用官方说辞,代表自身立场。
说这番话的同时,庆幸路明昱对她忠贞不渝,心底萌生出一丝雀跃。
策划通知倪湘,徐小姐目前在华大医院接受治疗和心理辅导,情绪平稳,感念倪湘当时的劝慰,希望在拘留前,见她一面,聊表谢意,栏目组将跟踪拍摄素材。
倪湘欣然前往,拯救一条生命,有些小小的成就感。
她叫徐欢,看起来比倪湘大2-3岁,在业内知名的合众传媒担任总监,收入不菲,渣男男友是富二代。
听她说个开头,倪湘大致明白后面的剧情走向,老掉牙的桥段,富二代被家里安排联姻,趁结婚前这段自由的日子,尽情享受生活,放纵自己。
卢宇便是倪湘身边的典型案例,最终不可避免地成为家族联姻牺牲品,在有限的单身时光,放浪形骸,米小贝在一众莺
莺燕燕里脱颖而出,把他牢牢拿捏,可最终是否能圆满,仍是未知数。
采访结束,倪湘没有随大部队回去,留下来跟米小贝在食堂就餐。
米小贝心绪不宁,把清蒸鲈鱼捣成肉泥:“你说卢宇要是哪天有未婚妻,我该怎么办?”
她始终回避这个问题,徐欢事件登上热搜,及时行乐的她开始为尚未发生的事,忧心忡忡。
与路明昱重修旧好,前方虽困难重重,但她坚信,凭借两人的矢志不渝,总能绝处逢生,路是人走出来的。
“这事你一个人成不了,要两人心齐,关键看卢宇怎么想,你问过他没?”
米小贝旁敲侧击多次,卢宇翻来覆去一句话,“只要真心爱过,就没有遗憾。人生苦短,活在当下,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倪湘握两根筷子,在一团烂泥里使劲戳:“这不就是个渣男么?”
“他是渣,渣得连骨头都不剩,可我就是离不开他,我能怎么办?”米小贝落下筷子,把一盘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菜,移到边上,眼不见为净,“说实话,最近这两年,他身边没有其他女人,我觉得他也离不开我。”
“哎!算了,不提这条臭鱼,还是你家那条土狗好,二十年如一日的宠你,羡慕死我了。”
倪湘得意地挑眉:“那是!谁叫他是狗,狗是最忠诚的。”
多年来对她不离不弃,倪湘对路明昱有绝对的自信,世界上其他男人都劈腿,那双狗腿子,也会牢牢缠住她。
“对了,我今天看到林莫莫来取体检报告。”接触下来,米小贝总觉得这人神神秘秘,一个富家千金,窝在电台里当实习责编,着实叫人生疑。
华大医院有专门的套餐体检自助取单机,在体检中心一楼一厅。大多是单位体检,极少数是做婚前体检。交通电台体检也在华大医院,两个月前刚做过。
她记得那时林莫莫刚来电台,倪湘介绍她们认识,还请他俩在食堂吃饭。
倪湘丝毫不感到意外,偏过头,不去看那盘被戳得稀巴烂的鱼,影响胃口和心情:“我知道,她和周睿快要结婚,我在欧洲见到他们拍婚纱照。”
“周睿?用无人车撞徐欢的凌风科技总裁?”倪湘忍不住提高嗓门,“这可是潜力股,那东西要成,身价不比你家土狗差。这小姑娘看着人畜无害,眼光贼准!”
“小声点!”倪湘做个噤声手势,“人家林莫莫也不差,算是门当户对。”
心里腾起一阵酸涩,她和路明昱,也曾是门当户对。当时齐山药业估值远超极行汽车,倪家比路家更有钱,只是倪远齐行事低调,不为外界所知。
路明昱仗着房子是他的,出入倪湘家招呼都不打。奔波劳累一天,倪湘回家换鞋,捶打酸胀的腿,蓦然发现餐桌上摆满丰盛的小菜,香辣膏蟹、象拔蚌刺身、红烧黄鳝、麻辣水煮鱼,还有几样蔬菜,都是倪湘爱吃的。
越过挡在门口的路明昱,往厨房里张望,倪湘甩给他一个白眼:“又是叫的哪家外卖?”
他这种大少爷,从不沾染烟火气。
“我找望湘楼大厨上门做的。”路明昱挠几下后脑勺,坦白从宽。
许久没下馆子,尤其是望湘楼这种百年老字号,一顿饭能抵普通家庭一个月工资。
家里破产,节衣缩食,倪湘只有和林莫莫出去逛街,才舍得在外面吃饭。林莫莫还算照顾她情绪,AA制,不挑贵的,走群众路线。
路明昱很有耐心地用牙签帮倪湘剔蟹肉,炒蟹不如清蒸的好处理。
倪湘嗦一根鳝筒,滑溜溜,微甜,有嚼劲。
她思索片刻,放下筷子,话音清冷:“说吧,犯什么错误,要求我原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相识日、恋爱纪念日、双方生日、父亲忌日、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牵手、第一次帮她吹头发、第一次单独出行,许多细枝末节的纪念日,明明白白地记录在倪湘的日记本里,有些甚至连路明昱都未必记得。
统统都不是,今天只是个普通日子,没什么值得纪念的事件发生。
“今天是我确定自己心意的二十周年纪念日。”路明昱把剥好的蟹肉,放在蟹壳里,托着蟹壳,把夹有蟹肉的筷子送进她嘴里,擦额头上的虚汗。
在办公室发呆一上午,想到这么个由头。
与倪湘分别的七年里,路明昱沉寂在与她甜蜜的回忆里,那晚把锁在车里的倪湘救出来,极具英雄主义色彩。
自此,邻家小妹妹在他心里生了根,与倪湘相处的点滴,使这颗爱情的种子萌发新芽,最后茁壮成长为一棵参天巨擎,任谁也无法撼动。
不吵架斗嘴,他说的话,温柔又体贴,总能为倪湘提供情绪价值,美滋滋地吃心爱之人亲手剔的蟹肉,借助烛光,在他通红的脸上擦汗。
这狗男人很懂浪漫,烛台火光飘忽不定,犹如倪湘内心悸动的火苗,焚得她阵阵燥热。
路明昱不吃辣,闻到辣味像个关公。也不吃海鲜,过敏。一桌子菜,没几个他能吃,这是专程为倪湘准备的。
大饭店主厨手艺就是好,辣味渗进蟹肉,口感极佳,倪湘半张嘴呼哧呼哧在脸上扇风,目光无意间落在墙上的挂钟,含糊不清地指向茶几上的电视机遥控器:“遥控器给我。”
哪有烛光晚餐看电视的?
路明昱没动,不想破坏气氛,接下来他将坦白与林莫莫订婚的事。
推掉三场会议,腹稿打了一下午。
“死狗!”倪湘叼着象拔蚌,转个方向,坐在路明昱身旁,打开电视机,喂一口鳝筒给他。
这是他唯一能接受的荤菜。最近深入交流频繁,得好好补补。
“好久没上电视,有点小紧张,给你个夸我的机会。”
专访播到一半,倪湘身穿电台工作服,优雅地坐在红色皮沙发上,并拢双腿,双手交叠在身前,带着淡淡的笑容,回答主持人的问题:“忠贞是爱情的底线,徐小姐在不知男方有未婚妻的前提下,被动成为小三,并非她的错,做出极端举动,情有可原,若换作是我,在情绪崩溃的情况下,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能保持理智,挽救一条生命,是因为我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我相信相关单位会酌情考虑,徐小姐当时的情绪状况。”
“我表现得怎么样?”倪湘得意地勾起唇角。
徐欢不论多值得同情,终究铸成大错,刑拘逃不掉,有判刑的可能。倪湘借采访机会,在公众面前为她晦涩发声,希望能从轻处理。
烛火在眼前晃动,愈燃愈旺,无名之火在体内蹿腾,路明昱面色铁青,轻扬的嘴角蓦然僵硬。
他妈的!这姓徐的有完没完,怎么就天天阴魂不散?
明星大厨私房菜,烛光晚餐,祥和融洽的气氛烘托,又被这个女人搞砸!
路明昱试探性开口:“其实……其实我们都不是当事人,或许人家有苦衷呢?”
倪湘隔空在他脸上扇了两巴掌:“怎么?你想为渣男开脱?痞狗,我跟你说过多少回,离卢宇远一点,这家伙自己不正经,还把你带偏。”
不知为何,卢宇年少时招蜂引蝶的光荣事迹,在她脑海中闪现,替米小贝心疼和不值。
她不理解,为什么米小贝能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他分明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这几年有所收敛,并不能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
卢宇正津津有味地喝蜜桃水,接连打三个喷嚏,传染细菌,惹得她一阵嫌弃,披上睡衣,去卫生间洗澡。
“怎么会?别让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路明昱尴尬笑笑,“你很上镜,淡妆很适合你,尤其是你们电台这身工作服,白衬衫,黑色一步裙,黑丝袜,领口还有一个彩条丝巾,制服诱惑谁能挡得住。”
路明昱岔开话题,关掉电视机。说得倪湘害羞,便不会再纠结无关紧要的事情。
果然如他所料,夹一根鳝筒挂在红润的双唇,送进他的口中,堵住那张无所顾忌的狗嘴。
海鲜生猛,黄鳝货真价实,纯野生,对得起8888元一桌的价格。
倪湘沉浸在工作服带来的新鲜刺激里,枕头套被美甲抓出几个洞洞,光换床单已经不顶事,两人趴在床上,一人一个电吹风,开到最大档,吹了得有半个多钟头,床头柜里的铝箔小方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短短半个月,第二盒的包装纸
被路明昱粗暴撕开。一整包抽纸被肆意挥霍。
被幸福包围的倪湘,像只乖巧温顺的小兔子。
睡梦里迷迷糊糊被他带节奏,倪湘半睡半醒地勾住路明昱脖颈,脸蛋红红,惹人怜爱。
一道美妙的抛物线,落在垃圾桶的沿口,缓缓滑入。
路明昱翻个身,把她裹挟在怀里,在她耳畔吹气,弄得倪湘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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痒痒,搭臂勾壮实的腰间:“嗯!别闹,让我再睡会。”
这个时候的倪湘最好说话,他决定先做铺垫,分两步走,把林莫莫的家世,以及和天擎时代的关系,讲给她听,试图用循序渐进的方式,迂回前进,把伤害降到最低。
“你们电台的林莫莫。”
倪湘意识模糊,嗯了一声,往他胸膛里靠:“嗯!怎么啦?”
“其实我和林莫莫……”
“咚咚咚!”
急促凌厉的敲门声,把倪湘惊醒,肩膀抽了抽,看一眼手机,凌晨四点半。
倪湘隔着卧室房门喊:“谁呀?”
“我,你老妈子!”
祝蓉又在门上拍了两下。
倪湘睡意全无,犹如弹簧,蹭地坐起,伸手在墙上胡乱摸索。
卧室的暖光灯,溶出金黄,波光粼粼,空气里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地上满目疮痍,紫罗兰大印花床单被胡乱卷成一团,被丢弃在墙角的金色窗帘旁,工作服散落一地,与男款衣物凌乱堆叠,一条黑色丝袜斜挂在化妆台前的椅背上,爱马仕皮带勾在门后的衣架,电视机屏幕上挂着滴滴露珠,三色彩条丝巾被泡在一摊未干透的水渍里。
倪湘在他脸上使劲搓揉,压低嗓门:“我妈来了。”
路明昱咽一下口水,把酝酿好的小文章,吞进肚子。
“等下,就来。”
倪湘大喊一声,穿上衣服,在地上忙活开,两人通力配合,把床单顺平整。
赤脚在房内徘徊,好几次踩在水塘里,目光落在墙边的红色镜橱,一阵手忙脚乱,把遍地纸巾拾进垃圾桶,拎出垃圾袋打个结,挂在穿着大裤衩的路明昱手腕上,抱起墙角的床单,丢进他怀里,指向镜橱,下达指令:“快,躲进去。”
“我……”
明明是男女朋友,搞得像对奸夫□□,路明昱狼狈又憋屈,不情不愿地打开镜橱大门,空间逼仄,站不住,勉强曲腿蹲进去。
“别啊!那是我的……”
路明昱来不及阻止,眼巴巴看着T恤衫和牛仔裤,成为清洁工具。
倪湘蹲在地上擦拭水渍。
湿哒哒的衣物,往他头上丢,关紧镜橱的门,倪湘又仔细检查一遍,在镜橱前捋顺凌乱的发丝,勾起微笑,对橱中人低声吩咐:“别出声。”
房门被打开,祝蓉换上倪湘事先拿出来的拖鞋。
“你这孩子,怎么又赤脚。”祝蓉打开鞋柜,拿出一双长耳兔拖鞋丢在地上,让她换上。
倪湘心里砰砰直跳,幸好刚把路明昱的板鞋,踢到客厅沙发底下。
屋子不大,祝蓉熟稔地把带来的食物放进冰箱,分门别类铺好,瞥见浸在水槽里。
“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昨晚情意正浓,来不及洗的碗盘。
两双油腻腻的筷子,搁在最上面,倪湘把祝蓉拉出厨房:“昨晚小贝来,吃到一半被医院叫回去。”
祝蓉戳她额头:“你呀!小贝又不是你的免费保姆,以后自己动手,别瞅准人家爱干净,不把她当人使唤。”
“我哪有?我出钱她出力,当代好闺蜜。”倪湘挤出笑容趁机把话题引到米小贝身上。
“你看看,家里弄得乱糟糟。”祝蓉边走边收拾,把餐桌上的遥控器插入茶几上的收纳盒里。
倪湘跟在后面,揉胸口。烛台重,做完擦餐桌碍事,被她放进壁橱里。
祝蓉握住卧室门把手,倪湘挡在门前,嬉皮笑脸:“祝女士,房间乱,我怕碍您老人家的眼。”
“怎么,藏男人了?”祝蓉屁股一扭,顶开倪湘,推开卧室。
倪湘目光在狭小的卧室里快速搜寻,寻找可能遗漏的蛛丝马迹。
果不其然,一只黑色男袜不知怎的,挂在衣架的倒勾上,挥臂摘下,揣进一步裙裤兜,把白衬衫下摆从腰里抽出,盖在外面。
倪湘不是不会干家务活,是不愿干。小时候被人伺候惯,有点懒,方才一顿收拾,干净利索。
祝蓉挑不出毛病,指着垃圾桶,叹气摇头:“也不套个垃圾袋,你这孩子!”
正要去床头柜拿垃圾袋,被倪湘拽住胳膊:“房子装修好了,要不我带你去参观?”
祝蓉搞突然袭击,主要是最近睡不着,和倪远齐的婚房重新装修,过往点滴在心里翻腾,迫不及待地想要来看一眼。
倪芸大婚临近,提前一周过来,顺便照顾倪湘,做惯了大小姐,落下不少坏毛病,不肯做家务,便是其中一条。
以后嫁人,会被婆家嫌弃。
走出门洞,倪湘往后斜一眼,只望见帕拉梅拉的一个大灯,暗舒一口气。
路明昱装修时,特意选用柚木地板和儿童漆,经过一周的通风,就连嗅觉灵敏的祝蓉,也闻不到甲醛味。
房子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家具用白布盖住遮尘,祝蓉鞠起笑容,边走边赞叹:“真不错!小陆的活就是好。”
倪湘双颊绯红,跟在后头,垂着头,两根食指勾在一起打结:“嗯!他活是挺好的。”
祝蓉把行李箱在卧室里一横,打开整理衣物,退掉预定的酒店,决定住下。
“刚装修好,味重,要不住酒店?”
楼上楼下知道她家里有个男人,祝蓉又是个热心肠,邻里关系处得好,万一有人说漏嘴,岂不是完蛋!
“无债一声轻,是时候帮你攒嫁妆,能省就省。”祝蓉戳她脑门,“这事我不替你操心,难倒指望你这个天天叫外卖的赔钱货?”
“我怎么就是赔钱货?”
许久不见老母亲,倪湘怀念和她斗嘴的日子,挽住她的胳膊撒娇。
祝蓉抬腕看表,催促她赶紧上班。她掐着点来,是算准倪湘起床,还未出门上班。
瞧见她衣摆松松垮垮荡在外面,伸手帮她整理。
“要迟到了,我自己来。”倪湘往后一闪,匆匆出门。
好险!最后关头,差点露馅。
倪湘经过小区垃圾桶,把手伸进裤兜,短暂停留两秒,继续往前走,袜子仍留在裤兜里。
历经破产,知道赚钱不易,袜子好端端的没坏,丢弃可惜。
倪湘把帕拉梅拉开去上班,省得被祝蓉看出端倪。
路明昱很会讨长辈欢心,倪家低调朴实,家里没跑车,路明昱经常借机载祝蓉去工厂给倪远齐送饭。
水木明瑟:【我鞋呢?】
倪湘趁路口红灯,回复消息。
香辣蟹:【客厅沙发底下。】
水木明瑟:【袜子怎么只有一只?】
香辣蟹:【还有只在我口袋里。】
水木明瑟:【恋物癖?】
香辣蟹:【滚蛋!死狗!】
红色法拉利从一侧呼啸而过,倪湘似乎想到什么。
香辣蟹:【刚才你说林莫莫什么?】
水木明瑟:【晚上回去再和你说。】
27. 第 27 章
齐山别墅依旧静悄悄,这些年营城发展滞后,本地富豪只减不增,倪家别墅长期无人居住,野草将花园淹没,倪湘曾居住过的三楼,因年久失修,阳台玻璃早已不见,只剩下不锈钢栏杆,路明昱送她的蜻蜓风铃,在风中瑟抖,发出微弱而无助的哀鸣,一片萧条落败之像。
倪湘鼻子酸涩,喉咙哽咽,别开视线,抹去眼角泪珠,随贺岚风入内。
“宝姨,来客人了,备茶。”贺岚风利索地把爱马仕丢给蹲在地上,帮她换鞋的佣人,歪头朝屋里吩咐一声。
宝姨匆匆赶来,与倪湘打个照面,额上褶皱起三道皱纹:“这不是……”
她是路家别墅仅有的老人,认出倪湘。当年她不过一介厨娘,倪湘常来找路明昱玩,一次不小心打破名贵的餐盘,倪湘偷偷从家里带来一套一模一样的,蒙混过关,不至被东家辞退。
如今,她已是路家的管家。
“是倪小姐,我请来的客人。”贺岚风坐到沙发上,吃佣人端来今早空运过来的增城挂绿荔枝,扭头喊,“小蔡,给倪小姐找双一次性拖鞋。”
年轻女佣收回为林莫莫常备的鸵鸟皮拖,在鞋柜里拆出一双白色一次性拖鞋,放在倪湘脚边,服侍她穿鞋。
倪湘把脚往后收,避开女佣的手,清冷地落一句:“我自己来。”
“新到的荔枝,阿辉家果园里摘的,还尝得出来吗?”贺岚风把果盘往侧边推,接过佣人递来的湿巾纸,擦手。
核心产区,味道最正宗的增城荔枝,便是阿辉果园,千把块钱一斤。往年夏天,倪远齐会托人带来他们家的荔枝,在自家花园,招呼路家一同品尝乘凉,拉家常。
倪远齐还带倪湘和路明昱去阿辉果园采摘过。
在倪湘的记忆里,贺岚风以前不是这样的。倪家破产后,没接触过。而今居然跟她摆起有钱人的架子。
瞧不起谁呢?
倪湘借口牙疼,婉拒对方好意。
宝姨知道倪湘夏天最爱喝莲子茶,加半勺汤,清热败火,又不会苦叽叽。
贺岚风甩给宝姨一个冰冷的眼神,搁起腿,随手翻阅最新一期的《汽车之窗》,懒得抬眼:“说吧,你和明昱怎么回事?”
倪湘直播登上热搜,讲述过往感情经历,看得出倪湘对他还有感情。
路明昱放着正事不干,三天两头往电台里跑,当个毫无商业价值的破嘉宾,贺岚风提醒过他,自己是有未婚妻的人,不管和倪湘还有没有感情,都应该有边界感。
可他把贺岚风的劝诫,当成耳旁风,说一套做一套,逼着老母亲亲自出手。
“岚……贺阿姨,我和明昱是工作关……”倪湘攒出笑意,礼貌回答。
话音未落,贺岚风挑眉,阴阳怪气地问:“工作关系,能让明昱在你家过夜?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外面买套小房子,包养你。”
话说得难听,倪湘碍于对方是长辈,强忍心底怒火,喝口莲子茶降火,“男未婚,女未嫁。既然贺阿姨知道,那我便直说,我和明昱在交往,希望您能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不要为难他。”
这是场硬仗,贺岚风有备而来。倪湘不愿开罪她,也不甘示弱,昂首挺胸,面带微笑,话说得不亢不卑。
“交往?哼哼!”贺岚风轻蔑一笑,“倪小姐,家境败落,把家教也一并丢弃,我原以为你有点骨气,没想到已经沦落成十足的捞女。”
贺岚风越说越过分,倪湘耐着性子反问:“我不明白您说的意思?”
两家家境云泥之别,她承认。
交往至今,没占过路明昱便宜。房租她照付,装修钱一分不少,车子她有一半股份,平时路明昱没买过贵重的礼物给她。
她自认为无愧于心。
贺岚风话锋抖转,落下杂志,侧身乜优雅端庄坐在沙发上的倪湘:“听说倪小姐最近很火,都上新闻了,一腔道德感,对他人感情指手画脚。”
倪湘从容应对,据理力争:“男人有未婚妻,还去勾搭徐小姐,是对感情不忠,这样的男人,即便日后成婚,又有谁能保证他不会再次劈腿,在外面拈花惹草,我是基于事实分析,相信大多数人,都会与我持相同观点。”
徐小姐的渣男男友是富二代,倪湘怀疑与贺岚风有交情,可能触动她的商业利益,把自己叫过来兴师问罪。
她大致看出来,贺岚风今日在电台门口堵她的原因。
一是替路明昱斩断情缘,二是为渣男说情,逼她在公众面前澄清,反转舆论。
“你倒是满口大道理。”贺岚风哼笑,低头用指甲锉修指甲,漫不经心地问,“这么说,倪小姐痛恨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咯?”
倪湘义正言辞:“是。”
没有哪个女人不恨破坏自己幸福的第三者,不知贺岚风多此一问,是何用意。
贺岚风弯腰,从茶几下抽出婚纱照,往倪湘坏里丢:“我看你这小三,做得心安理得,说一套做一套,几年不见,我倒不认得你了。”
相册厚重,倪湘接住,手腕振麻。
封面是路明昱和林莫莫在多莫大教堂外,林莫莫歪斜脑袋,靠在他的肩头,路明昱握着她的手,笑得阳光帅气,透着无限柔情,两枚钻戒在阳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这是她和路明昱根据婚纱公司要求的Pose摆拍,怎么穿同样婚纱的自己,莫名其妙变成林莫莫。她不是和周睿拍的婚纱照吗?
倪湘打开相册,飞速翻阅,所有Pose如出一辙,但自己全都被替换成林莫莫。
唯一不同的是,手中钻戒道具不同。她的钻戒是一克拉的圆形钻戒,婚纱公司暂时借给她的道具,而林莫莫的钻戒是鸽子蛋,显然要比她的大许多,符合富家千金的身价。
倪湘看得一头雾水,脑中空白,耳鸣声不绝于耳,已无法正常思考。
相册从手中滑落,她最满意的一张,与路明昱含情脉脉,相互对视的相片,女主角被替换成林莫莫,映入她低垂的眼帘。
贺岚风踢开她的腿,从地上拾起相册,拍了拍,收进茶几柜里,清冷里夹带嘲讽的话音,掠过她的耳畔:“刚还满口仁义道德,你不过是个不择手段,勾引我们家明昱的心机婊,祝蓉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女儿,甘愿当别人的小三。”
路明昱,你这个王八蛋!感情骗子!我弄死你!
贺岚风诋毁祝蓉,倪湘怒火腾烧,却无言反驳,只觉天旋地转,无法静下心来,理清事情来龙去脉。
贺岚风还想骂下去,被一道低沉的命令喝止,带着不容质疑的压迫感,客厅霎时静寂。
“够了,这就是我教你的待客之道?”
宝姨搀扶贺景行,拄着拐杖,一颤一颤下楼的身影,落入倪湘视野。
公司的事,贺岚风掌控大权。家里,还得他这个糟老头子说了算。
贺岚风现拥有的一切,都是贺景行给予,其地位不容任何人质疑和挑衅。
倪湘目光错愕,半张着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明显失态。
宝姨暗暗向她使个眼色,莫要分辩。
事情复杂程度,超出倪湘想象。
她想问,又不知从何处启口。
贺景行在沙发上落座,正对倪湘,笑着摆手:“小湘,坐下慢慢说。”
医院草坪上与倪湘短暂攀谈,她似乎并不知晓路明昱与林莫莫的关系。林莫莫来过家里几次,表面和和气气,神态动作,滴水不漏。
看人须看眼,贺景行叱咤商场半生,对方一个眼神,便能瞧出大概。林莫莫看路明昱的眼神,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宝姨上楼告知倪湘来家里做客,贺景行在二楼拐角暗中留意楼下两人许久。
不管倪湘从中扮演什么角色,贺岚风的傲慢有违贺家谦逊的家风,委实做过了头,不得不出面阻止。
倪湘稍稍缓过神,喝干莲子茶,向两人解释,并不知晓路明昱有未婚妻,他从未说过,若早知道,定然不会与他有任何瓜葛,被蒙在鼓里,她也是受害者。
“人家莫莫善良,跟你交心,你就是这么对待人家,背地里翘别人未婚夫?”
路明昱听命行事,又是做体检,又是拍婚纱照,贺岚风以为儿子已经想通,顾全大局,接受与林家联姻,不料私下里和旧情人打得火热,直接给倪湘扣上一顶大帽子,今日邀她前来,目的只有一个,让她知难而退。
她深知倪湘为人,当她得知路明昱有未婚妻,绝不会死皮赖脸再纠缠他。
“阿姨,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明昱陪我买的兴荣斋粽……”宽厚的别墅防盗门打开,林莫莫挽着路明昱的胳膊,手里拎个保温袋,低头熟稔地从鞋柜里抽出鸵鸟毛拖鞋,抬头与倪湘四目相对,惊愕地吐出一长串拖音,“子……”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路明昱换上一只拖鞋,踮起一只脚,弯腰套另一只鞋,陡然发现沙发背后转过头,面容苍白的倪湘,手中拖鞋,“啪嗒”一声,落在大理石上。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听贺岚风揶揄贬损,看相册两人甜蜜恩爱,都不如与站在门口的两人对视一秒,来得清楚明白。
担心路明昱安危,不顾形象,在大街上狂奔,他迟到的原因,仅仅是帮林莫莫买早饭。她还满心欢喜,偷笑好几天,以为是路明昱特地排队帮她买的。
倪湘中午下班,贺岚风堵在电台大门口,招呼她上车。
同事嘴碎,倪湘跟她上车,被载到齐山别墅。车上贺岚风只说,许久未见,跟她叙旧。倪湘猜出,多半是自己与路明昱的恋情,被她发现。
一路酝酿说辞,默默打腹稿,替路明昱说好话,尽量不开罪贺岚风,哪怕自己受点委屈,也在所不惜。
未承想,路明昱居然是条东海龙王,彻头彻尾的感情骗子。
倪湘失去理智,周身被愤怒席卷,失去正常思考能力。
对面两人莫名又无辜。
今天是工作日,路明昱接到贺岚风电话,说周六要出差,让他今天带林莫莫回别墅吃午饭。
两人没有思想准备,林莫莫提议,排队买兴荣斋的粽子,彰显他的诚意。她的口味喜好,林家管家与宝姨事先通过气,贺岚风一清二楚。
倪湘拎起搁在沙发上的月牙包,勉强挤出笑意:“不打扰各位家庭聚餐,失陪。”
“小湘,等等。”
贺景行起身,颤巍巍伸出手,由宝姨搀扶踉踉跄跄走过来,把她的手握在掌心:“你和明昱自小认识,不是外人,不如留下一道用饭。”
倪湘想抽手,怕用力过猛,弄伤贺景行,稍稍加力,把手往回抽。
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一家团圆的画面,叫她恶心。
贺景行岿然不动,余光瞟向上前热络招呼林莫莫的贺岚风,向倪湘使眼色。
和倪湘与林莫莫接触不多,有些事情没搞明白,他需要确认。
餐厅还在老地方,这么多年过去,路家别墅的家具摆设,与原先几无二致。
倪湘被安排坐在贺景行身旁,路明昱和林莫莫隔着大理石圆桌,坐在她对面。
目光越过二人,略微上抬,落败的阳台撞入视野。
路知章是院长,贺岚风是总裁,两人工作忙,路家最早也要八点半开晚饭。
那时倪湘的晚饭早已消化,夏天开着窗,菜色香气顺风飘入倪湘三楼的窗户。
她会走到阳台边,向他们挥手:“岚姨,好香,你们又勾引我,看来这个月的减肥计划彻底失败。”
贺岚风挥手,招呼她过来一起吃,当是宵夜。
一般倪湘摆手拒绝,实在忍不住,会跑到他们家,坐在贺岚风边上,添副碗筷,吃几口爱吃的菜。
贺岚风总给她夹一大碗菜,说发育期间,要多吃点,别信网上的减肥方法,饭后休息十五分钟,跟路明昱出去溜达一圈,保管消化得渣子都不剩,绝对不会胖。
贺岚风还像以前那样热乎地夹菜,不过是往林莫莫的碗里添。
“莫莫,你太瘦,多吃鱼虾,好好备孕,生出来的小孩聪明。”
“明昱,还不赶紧帮莫莫剥虾!”
眨眼的功夫,林莫莫的碗里堆成小山。
“妈,你在瞎说什么?”路明昱看不下去,挥手推开贺岚风夹来的一只白灼九节虾。
贺岚风把虾落在自己碗里,边剥边商量:“你们国庆期间办订婚宴,我和国丰商议过,顺便把证领了,明年开春办酒席,把营城有头有脸的全叫上,给你们风风光光地办婚礼。早点抱孙子,爸心里也踏实。”
贺岚风倾身,把剥好的虾,往林莫莫面前凑。
林莫莫无奈,只好端起饭碗,接下她递来的虾。
“爸,你觉得呢?”贺岚风接过佣人送来的纸巾,擦手的同时,把头偏过来,对倪湘眨眼睛。
一双颤抖的筷子,在倪湘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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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划过,贺景行夹一只虾,落在倪湘碗里。
“今天有客人在,不聊这个,吃饭。”
林莫莫今日拘谨得很,不似往常。
路明昱低头不吭声,目光却死死锁定对面的倪湘。
这一切,都逃不过贺景行的老花眼。
多待一秒都是煎熬,倪湘心不在焉,一勺老鸭扁尖汤,一半洒在桌面,另一半顺着嘴角往下淌,喝了个寂寞。
宝姨用纸巾筑起堤坝,围拢汤水,谨防滴落到倪湘的一步裙上。
听说林莫莫和倪湘是同事,和明昱又是一块长大的玩伴,也算有缘,贺岚风提议共同举杯,庆祝他们即将喜结连理。
话说得挑不出刺,倪湘不情不愿地与大伙一同起身,端起红酒杯,展臂与林莫莫的杯子碰了碰,把小半杯红酒,灌入喉间,
殷红的汁液,在嘴边流淌,一如她的心,在淌血。
席间贺岚风当着倪湘的面,夸赞未来儿媳妇家世好,人长得漂亮,路明昱也不差,优秀的基因加持,下一代定能把家族事业发扬光大。
还拿起手机准备和林国丰视频,分享年轻情侣恩爱瞬间。
“倪湘还在,一定要说这些吗?”路明昱忍不下去,夺过手机,丢在近旁的太妃椅上。
这顿饭吃得憋屈,倪湘起身告辞:“我饱了,下午台里有事,我先回去,不打扰各位吃家宴,你们慢用。”
贺景行伸手去拦,倪湘后撤躲闪,拎包就走。
贺岚风追过去,从爱马仕鳄鱼皮皮夹里抽出张毛爷爷:“司机在吃中饭,拿着,打个车回去,路上小心,有空常来坐。”
倪湘推回,喃喃细语,话说得不利索:“不用,谢谢。”
喉咙里像是被鱼刺卡住,窒息感冲上脑门,再拖下去,她怕自己要晕倒在路家餐厅。
“我去送她。”
路明昱落下饭碗,起身,被贺岚风大喝制止。
“你真不明白,我今天为什么要叫她来?”
贺岚风目送倪湘消失在视野里,拉长的脸,立马堆起笑意:“莫莫别见怪,我们家明昱哪都好,就是耳根子软,你要多看着点。善良固然好,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人故意接近你,可能居心不良,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噢!”
林莫莫拽路明昱裤腿,示意他坐下吃饭。
此时不宜硬刚。
下班后,她径直去凌风科技,公司门口堵着一堆投资人,她带着林国丰的任务前去。
无人驾驶技术的精确计算,能让两车相撞,截停对方,驾驶员竟毫发无损。林国丰从中嗅出商机,一改往日瞧不起周睿的态度,让林莫莫去做说客,投资凌风科技,条件随便开。
他亲自登门,周睿按照林莫莫的吩咐,给他吃闭门羹。
凌风科技不被耀华资本掌控,估值狂飙,林国丰看在利益的份上,或有可能同意两人的婚事。
她走个过场,投资的事,一句未提。
天擎时代和凌风科技,能否一鸣惊人,全看极行汽车新款车型的表现。
两人能否摆脱联姻束缚,各自寻得真爱,成败在此一举。
在此之前悔婚,所有的努力将前功尽弃。
齐山别墅偏居一隅,很难打到车。倪湘气得要砸手机,悬在头顶的手,落下来,不能和钱过不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不知不觉,走到故居前。
铁门生锈,挂着大铁链,法院封条因年代久远,不知所踪。
倪湘顺着门卫室窗下的墙,数砖头,第十四行,第二十四列。
砖头微微凸起,上下有缝隙。
倪湘蹲在地上,上下掰。青砖松动,被顺利抽出,伸直手臂往里探,摸出一把钥匙。
这是她给路明昱准备的,晚上趁家人入眠,带她去镇上逛夜市,按照倪湘姓名拼音首字母的英文排序。
锁是德国进口,多年未开,依旧丝滑。
时隔七年,倪湘回家。
墙角的兔子花,是她最爱,当年亲手种下,如今枯枝被掩埋在半人高的野草丛里。
秋千上落满枯黄的腐叶,木板常年日晒,裂出一道长长的罅隙。
池塘绿油油,铺满浮萍,活泼欢快的红色小锦鲤,不知去向。
没有大门钥匙,她进不去,在杂物间门口找到个小板凳,拍落蛛网,坐在花园的角落,对着衰败的家园发呆,泪水顺着双颊,拍打在指尖。
可笑的是,昨晚路明昱还夸她新做的淡奶油色美甲好看,亲吻她的葱白。
在静寂中得到片刻安宁,倪湘理清思路,事情似乎并不像贺岚风说的那样。
林莫莫没直说,但她确信,招待所那晚,在周睿房里的是她。
在德国、意大利、英国,林莫莫与周睿拍婚纱照,也是事实。
两人恩爱的样子,深情对望的眼神,骗不了人。
她是耀华资本林国丰的女儿,耀华资本是天擎时代的第二大股东,两个月前,林莫莫突然空降到电台,被安排在她身边,做实习编辑。
显然是有意为之。
贺岚风找她来,叫她看清真相,羞辱她,想让她知难而退。
贺景行留她吃午饭,似乎另有深意,席间还替她解围。
倪湘大致猜到,这对未婚夫妇,表面上扮演模范夫妻,背地里双双出轨,目的很有可能是摆脱家族联姻。
她也曾是豪门千金,这类戏码,心里有数。
不知两人打的什么算盘,路明昱有未婚妻,还是天天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林莫莫,便是赤裸裸地欺骗。
不论有何苦衷,向她坦白,或许会理解和原谅。
事到如今,她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和路明昱在一起。
她最信任的人,与她最要好的同事,合起伙来骗她。倪湘无法容忍。
尤其是路明昱,说谎是家常便饭,可从来没有一次欺骗过倪湘。
这一回,他过分了。
祝蓉备好一桌子菜,继续打倪湘电话,母女团聚,得好好唠嗑,正要打第三十九通电话,听到钥匙开锁声,打开房门,见她提两个大行李箱进门,眸底泛出狐疑:“你这是干什么?”
“对面小区我退租了,搬回来和你一起住,省钱。”
倪湘挥一把汗,把粘连在额头上的发丝绕到耳后,吃力地拎起行李箱,往屋里拖。
28. 第 28 章
电台播音工作机械重复,对稿,定稿,背稿,录音,修音,直播。
范长江把定稿稿件发给倪湘和林莫莫,平时两人要好,倪湘背稿,林莫莫把关。
厚厚的一摞稿件,堆在倪湘面前,离栏目开播,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以她的背诵能力,小菜一碟。
倪湘收起稿件,走到方晋北工位:“方老师,能麻烦帮我背稿吗?”
方晋北业务娴熟,仅耗时二十分钟,便在主编的监督下,完整背下稿件,一字不差。
办公室众人的目光落在林莫莫涨红的脸,平时她和倪湘关系好,今早两人愣是没说过一句话,倪湘有意避开她。
范长江用指节敲击办公室,提醒倪湘:“倪老师,电台就这么几十号人,可别搞派系斗争,和为贵,这是台里的传统。”
诚如范长江所言,交通电台与其他体制内单位,有显著差异,由于人少,一个萝卜一个坑,相互间没有竞争关系,相当佛系。
任谁都看得出来,林莫莫像只百灵鸟,每天叽叽喳喳,给枯燥的工作闲暇,带来欢乐。
今天吃了哑药,进办公室到现在,没吭过一声,正和倪湘闹别扭。
直播时,倪湘念错两处稿件,被方晋北巧妙地接过话,掩饰过去。
林莫莫负责做手势,因为交通情况瞬息万变,不时会加进新的内容,放映在提词器上,打乱原有顺序。
倪湘一看到她的脸,便难以抑制情绪波动。
按照台里规定,倪湘被扣100块,在主任办公室挨训。
近来倪湘风头正盛,又被邱台提名金话筒,事关栏目组荣誉,范长江口气缓和,摆出前辈的姿态,挑了支铅笔,敲打桌面:“倪老师,你来台里时间不长,但你是上个月台里的模范主播,要起带头作用,给其他人做榜样,同事关系要处理好,小林老师资历浅,多谦让着点,不能因为私事,影响工作。”
林莫莫是上头塞进来的人,两人闹不愉快,无需问清缘由,肯定倪湘不对,就算她有理,还是她不对。
这话就算当着邱德海的面前讲,也没毛病。
倪湘可以分分钟换掉,林莫莫只有一个。
“知道了,我会注意。”
人家说感情失意,专注工作,可以分散注意力,忙得没时间胡思乱想。
看到林莫莫,“小三”这个字眼,便在脑海里打转,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工作。
前几天,在电台和荧幕里,她大言不惭,摆正姿态,声明立场,义正言辞地炮轰渣男,为徐欢被动成为小三不值。
今日,她竟然落到和徐欢同样的境遇。
想想也是可笑。
倪湘坐在天台的水管,一边透气,一边生闷气。
消防门被悄无声息打开,林莫莫在她身旁的水管坐下,吃兴荣斋的粽子。
倪湘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两人都不说话。
光风霁月,清风朗朗,窒息感将倪湘裹挟。
林莫莫放下吃了一半的粽子,喝一口斐济水漱口,糯米粘连在喉咙,话音嗫喏:“倪湘,我有话对你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倪湘背过身,埋头吃祝蓉给她准备的午饭,一根肉丝卡在牙缝,费好大劲拔出来,负气地往地上甩。
“刨除我是他未婚妻的身份,你想想,我有没有,哪怕一次,阻碍你和他在一起。”林莫莫不敢提“路明昱”三个字,她在气头上。
达克利国际新能源峰会,电缆不是她指使人挖断,可在黑暗里把她往路明昱方向推的,是她。
涩谷Club倪湘酒醉,林莫莫以为她会和路明昱有一个美好的夜晚,提前帮她请假。
嫌弃路明昱优柔寡断,她联合卢宇,给电台送福利,在度假村酒店,为两人制造独处机会。
倪湘把恋情隐藏得很好,没能及时发现蒋正楠,是她的疏忽,但她也尽力补救,卢宇不可能凭米小贝几句话,私自泄露住户隐私,是她用市中心的一块商用地,跟卢宇利益交换,才会有五名现任女友,在酒店上演活捉蒋正楠的戏码。
方晋北向倪湘表白,她一个富家大小姐,甘愿当侦察兵,及时向路明昱提供信息。
谢嘉颖与她不对付,林莫莫花钱买监控视频,把她深夜勾引周睿的事,晒到网上,自己解气的同时,也帮倪湘出一口恶气。
路明昱只是个搞电池的,在建筑行业没有人脉,倪湘的房子能找到价格便宜,施工质量又好的工程队,全拜她所赐。
在外人眼里,路明昱是科技大佬,前途无量。只有林莫莫最清楚,天擎时代的启动资金是贺岚风出的,公司主导权牢牢掌控的她手里,他不过是个空架子,随时都能被踢出局,胳膊拧不过大腿。
是林莫莫说服父亲,携带耀华资本的天量资金,入股天擎,通过稀释贺岚风的股权,一步步把他从泥潭里带出来。
说到底,两人是合作伙伴,是盟友,也是并肩作战,对抗家族联姻的战友。
就算没有林莫莫,贺岚风也会为路明昱安排其他人,作为他的未婚妻。
在这一点上,至少林莫莫与路明昱的目标和方向一致。
他们为自己所爱的人,合力摆脱家族联姻,奔向属于自己的幸福。
婚前体检和拍摄婚纱照,是双方家长的意思,不好忤逆。路明昱不可能与林莫莫拍,这是底线,故而唱了一场狸猫换太子的戏。
本来天衣无缝,瞒过双方家长。
谁能料到半路杀出个徐欢,倪湘自爆感情经历,引起贺岚风怀疑,派人着手跟踪调查,把他们骗到家里碰头,当众揭穿,害得倪湘颜面扫地。
耀华资本享誉业界,总部在海城。路明昱执意要在营城建立超级工厂,当地又有两家极具规模的汽车公司,林国丰准备在此,与当地政府合作,共同设立汽车产业基金。
凭借这一层关系,林莫莫通过顶层关系,空降到交通电台。别说邱德海,营广集团老总,也要看她几分薄面。
一个超一线城市的千金小姐,来二线城市电台当一名实习责编,学不到东西,浪费大好年华,又是何苦?
吃吃喝喝,无所事事不香吗?
再不济在耀华资本随便找个职位,想学就学,想混就混,岂不是更舒坦。
林莫莫这两个月来,憋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
要说憋屈,她比倪湘好不到哪去。
倪湘谈一场恋爱,最忙的却是林莫莫,有操不完的心。
凭什么?
如今凌风科技的无人驾驶系统前景看好,固态电池面世是时间问题,一旦引爆市场,两家公司估值大幅攀升,吸引新的投资者,她和路明昱将握有与双方父母谈判的筹码。
林莫莫倒出一肚子苦水,把头埋在膝盖里抽泣,楚楚可怜。
她恨透了每周六和路明昱打卡,假装亲热,还要奉承巴结他的家人。
林莫莫说的,有些倪湘猜到,有些毫不知情。
仔细想想,确实像她说的那样,林莫莫是个助攻小天使,从头至尾,在为她和路明昱创造有利条件。
能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和路明昱重修旧好,感情升温,离不开她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他们联合起来欺骗她,是不争的事实。路明昱的欺骗,是她无法容忍的。
七年的生活磨砺,倪湘早已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拿出一包纸巾,塞在林莫莫手心:“你该早点告诉我。”
“早点告诉你?”林莫莫脸上挂着泪珠,哼了哼鼻子,“你知道他有未婚妻,会跟他在一起?”
天际暗沉,打出一道惊雷,夏日的阵雨,说下就下,毫无征兆,磅礴大雨把天台上的两人浇透。
倪湘此刻无比清醒。
林莫莫说的没错,她不可能做小三,尤其是知三当三。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邱德海从人力资源部找来两条新毛巾和两套新的工作服,把两人推进卫生间:“瞧你们这俩孩子,有隔阂说出来就好,跑天台淋雨解决不了问题,年轻人要想开点。”
邱德海也看出两人嫌隙,找她们分别谈话,做思想工作,溜达一圈没见人影,电话不接,去天台抽烟,不料发现两个傻子在淋雨,还相互冲对方大笑,疯疯癫癫的。
倪湘积郁,无人诉说,不想早早回家。祝蓉嘴上不说,眼睛贼溜,不能让她觉察出端倪。
在医院对面的咖啡厅,找个位置,等米小贝下班。
一辆警车从医院里开出,后座窗口露出徐欢苍白的脸廓,她为自己不理智的行为付出代价。
乔馨玥拄着拐杖,单腿跳,左右张望过马路。
再有钱的人,进医院立马老实,“无助”两字清清楚楚写脑门上。
医院门口车流大,她不是老头老太,没哪个司机会惯着她。
倪湘观察三分钟,乔馨玥愣是一条马路都穿不过,去对面扶她。
“不好好待医院,出来做什么?你家人和陪护呢?”
“谢谢,前……倪小姐,我去对面买杯咖啡。”乔馨玥指向对面的咖啡厅,“他们老在眼前晃,我嫌烦,被我打发了。我是骨折,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国外留学生涯,培养她独立意识,甚至学会做中餐,带到学校给路明昱,可惜他一次都没尝过。
点杯蓝山,把拐杖支在墙上,在倪湘对面坐下,晃着脑袋,笑嘻嘻看倪湘。
倪湘被看得不好意思,别过视线:“你看我做什么?”
乔欣玥把酒红色头发往后撩,支肘托起下颚,神神秘秘地冲她笑:“你知道啦?”
“知道什么?”倪湘莫名其妙,跟她又不熟。
乔馨玥环顾四周,倾身拢手,压低声线:“路明昱和林莫莫。”
眸子陡然放大,倪湘警觉地想四周瞥,同样小声反问:“你怎么知道?”
她好歹是追过路明昱的女人,与路家是同行,营城富豪不多,掰手指头能数过来。林国丰投资天擎时代,林莫莫一个大城市的人,没事跑来营城,已经说明问题。
“你真当林莫莫是知青下乡,来营城扶贫?”乔馨玥一语惊醒梦中人。
倪湘早该猜到,自从天擎科技超级工作落户营城,地产和商业被盘活,林家若不是做这两个行当,必定是更上层的投资领域。
林莫莫来台电,混闲饭,故意接近她,必有深意。
“你们的路不平坦,可能很快会出现危机,你要有思想准备。”
倪湘蓦然响起乔馨玥对她说的话,原来她很早便提醒过倪湘。
乔馨玥翻开手机相册,咂咂嘴,流露出欣羡的眼神:“说实话,比起林莫莫,你和路明昱更登对,果然还是原图好看。”
视线越过咖啡杯,落在乔馨玥略带反光的手机屏幕,倪湘惊讶地发现,她居然有自己和路明昱的全套婚纱照。
“你怎么会有这些?”
“你傻呀?米娅就是个打工的,到底是外人,路明昱怎么可能让她修图,这种事还得找靠得住的人干。”乔馨玥大大方方放在倪湘面前,“正好本小姐最近有空,兼职当平面设计师,路明昱和林莫莫的婚纱照,是我P的。”
我去!
这场骗局,乔馨玥竟然也有份,扮演关键角色。
乔馨玥摊开手心,勾出一道晦暗不明的笑意:“看在我这么卖力的份上,给点劳务费。”
你自己揽的活,管我什么事?
倪湘把手机放进她手心:“是那对狗男女给你派的任务,找他们要去,我没钱,有钱也不给。”
接触几次下来,她觉得乔馨玥逻辑混乱,有点不可理喻。
对路明昱爱而不得,退而求其次,改做朋友,还替他P婚纱照。
这种事情,倪湘无法理解。
“不给可以,我现在就把你们的婚纱照发到微博,顺便给你俩送上一波祝福,你看如何?”
能堂而皇之,满脸笑意地威胁,也只有乔馨玥干得出来。
已经乱成一锅粥,乔馨玥这时候给她添堵,倪湘心情烦躁。
相片晒到网上,倪湘有理也变没理,路明昱将妥妥地成为东海龙王,倪湘不管今后是否与他在一起,小三这顶帽子,要扣一辈子。
乔馨玥这招实在是高,逼得倪湘妥协:“说吧,你想要什么?”
她不缺钱,所指的劳务费,必然不是金钱。
“简单,等你老公摆脱女魔头掌控,吹吹枕边风,让我们天启入股天擎,股份多少无所谓,看你们两口子心情。我记得跟你说过,我希望你们恩爱的白头,这是我发自内心的祝福。”
极行汽车异军突起的势头将不可避免,天启不能甘居人后,入股是稳固双方合作,实现共赢的最佳途径。
路明昱你这个蠢货!找的人一点不靠谱,反手给你摆一道,还把我拉下水。
没脑子的土狗!
之前路明昱与天启汽车提出战略合作,乔德旺的意思是更进一步,有利于整体汽车产业的良性发展。极行由贺岚风掌舵,格局不够大,净想着吃独食。
二十一世纪,不时兴闭关锁国这一套。
倪湘声明立场,她不会成为第三者,插足他人婚姻,这事办不了。
况且,他现在和路明昱没任何关系。
乔馨玥编辑微博,选出倪湘最钟意的相片,做成九宫格,把手机放在她面前,指腹放在发送键上:“那我发了!”
“别!”倪湘夺过手机,一顿操作,全部删光,丢还给她。
乔馨玥收回手机,放入病号服兜里,撑起拐杖:“那我就当你答应了,走,扶你奶奶过马路。”
“我……”
倪湘像是吞了只苍蝇,说不出的难受,被人威胁不说,还拿她当丫鬟使唤。
倪湘很不情愿地当一回热心好市民,屁股没焐热,米小贝屁颠屁颠跑来,神秘兮兮:“听说你正宫地位受到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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胁?”
在微信里没细说,倪湘只说林莫莫和路明昱有一腿,那时她刚走出路家别墅,心里乱糟糟,想找个人诉苦。
米小贝正在手术室里热火朝天地给一位患前列腺肿瘤的病患,在□□上动刀子,干劲十足,没工夫搭理她。
倪湘苦笑自嘲:“林莫莫才是正宫娘娘,我顶多算个宫女,还是金屋藏娇的那种。”
她找到宣泄口,细数路明昱欺骗她的桩桩恶行。
要发泄就发泄个彻底,米小贝拽起倪湘往门外走。
“去哪?”
她还有好多话,憋在心里,没来得及骂出口。
米小贝不跟她啰嗦,拦下一辆出租车,把倪湘当成猪仔,往里塞:“师傅,城市广场。”
“刚还清债,我没钱买包包。”
血拼是整理情绪的最佳手段,可倪湘兜里不富裕。
米小贝带倪湘来到八楼的游艺厅,从包里掏出个华大医院装药品的透明塑料袋,把兑换的1000枚游戏币,撸进去,甩着重重的袋子,坐上摩托车模拟器,熟稔地投币:“来,撞死那条土狗。”
倪湘没玩过,左右摇摆身躯,躲避屏幕里过往车辆。
周五傍晚,是游艺厅高峰时段,许多家长带孩子来娱乐放松,卢宇隐蔽在人堆里,在路明昱耳边喊:“她水平不是一般的菜,我看她是越玩越糟心。”
路明昱双手插胸,勾起诡谲的笑意:“所以把你叫上,你去想办法。”
“他妈的,我给米小贝支招,安抚你家那口子,你还赖上我啦?”卢宇一路走,一路咒骂。
工作人员绕到游戏机后,在控制面板上一顿操作。
倪湘惊喜地发现,她的摩托车进入无敌模式,撞车不掉血,把一辆辆迎面开来的车撞飞,猛冲过来的集卡,被她撞进路边的阴沟。
游艺厅的机器,主打一个情绪宣泄,设计者在设计之初,便添加无敌模式,专供一些包场的土豪放松心情。
米小贝被撞得人仰马翻,看着倪湘一路猛冲,看傻眼。
跑去前台问,为什么旁边那台机器撞车不掉血,还能把她撞到山上。
工作人员耸肩摊手,解释可能是游戏bug,要不要帮她们重启看看。
“呜呼!”倪湘振臂高呼,忘情地甩着头。
米小贝瞥她一眼,叹口气,摆手示意不用。
陪倪湘玩游戏解压,把自己整郁闷,米小贝这个游戏高手,被倪湘的车一碰就摔,只能眼巴巴看着她玩。
“恭喜两位,我们店最近在搞周年庆活动,你们是本月的第8888名顾客,为两位奉上一张免费套餐券,有效期一个月。”两人玩得满头大汗,在六楼火锅店就餐,结账时服务生送来一张套餐券。
商家套路多,在海城的饭馆打过工,羊毛出在羊身上,倪湘摆手示意不需要。
说是免费,其实设置消费门槛,打点小折扣,让顾客循环往复消费,利用贪图小便宜的心态,把他们套牢。
米小贝是节俭人,网上购物还会三个平台比价,拿过套餐券翻来覆去看。
“没有消费门槛,可以直接用?”
不像是套路,她们吃了不到三百,餐厅送她们一张价值688的豪华套餐。
服务生耐心解释,有效期一个月,进店即可兑换,无需额外费用,不存在消费门槛,如果她们吃得下,现在就可以上菜。
话说得坦荡,看着不像骗人,倪湘收起套餐券,道了声谢。
卢宇在对面的汉堡店里啃汉堡,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问:“对面吃香喝辣,你请我吃这玩意儿?”
路明昱吞下汉堡,喝口咖啡润喉:“我哪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吃完,吃快餐比较机动。”
这招是跟林莫莫学的,吃快餐可快可慢,充分掌握时间主动权,方便见机行事。
“一样送套餐券,不多送几张?抠抠索索。”
“你懂个屁?”
倪湘在底层生活过,没那么好忽悠。
卢宇跟餐厅老板好说歹说,花2000,块,让对方临时做张免费套餐券,还干上打印跑腿的活。
堂堂恒阳文旅少东家,硬是被路明昱整成个跑龙套的,心里不爽。
“爽!”倪湘呼哧呼哧吐舌头,竖起巴掌在脸侧扇风。
好久没吃辣,今晚放开吃,心情舒畅,烦心事伴随头顶冒出的热汗,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倪湘回家,打开房门,屋里乱糟糟,无从落脚。
祝蓉是劳碌命,掌心撑腰,斜靠在沙发上,指着散乱在地上的颈椎□□、黑头铲、脸部电动美容仪、还有许多过期的护肤品:“你自己挑,要的收起来,不要的处理掉。”
倪湘爱美,美容护肤品装备齐全,贵的买不起,整一堆平替,聊胜于无。
一天时间,祝蓉把家里翻个遍,从早忙到晚,清理出近百件的闲置物品。
“喔唷!年纪大了,腰不行。”倪湘帮她贴张膏药,祝蓉面部扭曲,“嘶啦嘶啦”地哀嚎。
“我看小陆干活利索,认真负责,态度又好,明天你把他叫来,做两个钟点,收拾下屋子。”
祝蓉嫌弃倪湘碗洗不干净,把厨房碗碟统统用洗洁精泡一遍,一个个放在蒸锅里煮,搁在厨房地上,像在摆地摊。
“不行,明天他没空。”倪湘果断拒绝。
“你看我这记性。”祝蓉拍脑袋想起来,小陆周六有固定东家,又下达指令:“那后天。”
发泄过后,倪湘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说,路明昱如今有婚约,不可能和他再有来往。
“明天我来收拾,按你的要求,你指东,我绝不往西,保管把屋子收拾到你满意。”
“哟!这可是你说的。我女儿转性了,平时叫你扫地,你拿机器人敷衍,犄角旮旯,那东西进不去,边边角角也扫不干净,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玩具。”
“这不是为了省钱嘛!现在是原始积累阶段。”
倪湘把祝蓉扶到卧室,抱一床被子去沙发。
祝蓉中年发福,四尺的床,两人躺着不舒服,决定这段日子在沙发上凑合。
目光无意间掠过窗前的桂树,隐隐窥见一截白色袖子,周围腾起烟雾。
是他,他又来了。
倪湘拉上窗帘,眼不见为净。
躺在沙发上辗转半个小时,爬起来,偷偷从罅隙里张望,他还在。
客厅突然亮堂,祝蓉起身上厕所:“你在窗口看什么?”
倪湘躺回沙发,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没……没什么,就是透透气,屋里有点闷。”
“新装修是这样的,过阵子就好。”
祝蓉进卧室前,帮倪湘打开客厅壁灯。
再探头窥探,空空如也。
他走了。
倪湘脑袋靠在沙发扶手,盯着手机微信聊天框发呆,嘴里嘟囔:“狗男人,不会发条消息哄哄我吗?”
29. 第 29 章
《爱的正负极》原定直播八期,从第五期开始,路明昱以工作繁忙,抽不开身为由,派研发部总监完成后面四期的固态电池科普。
倪湘不认识对方,交流仅限于工作。
林莫莫向台里递交辞呈,邱德海极力挽留,承诺给她提前转正,加工资。
对方态度坚决。
兹事体大,邱德海向集团领导请示,得到批复,才安心放行,自掏腰包,在望湘楼,为她举办一场盛大的欢送宴。
倪湘借故家中有事,未出席。
林莫莫离开,台里冷清不少。
倪湘变得沉默寡言,每天按部就班,两点一线。
在公园发呆一下午,倪湘坐公交车回家。搬离对面小区,帕拉梅拉被留在小区的停车位。
夜幕暗沉,倪湘回家,余光习惯性地往健身区瞟。
近来路明昱每晚都会在楼下待上一两个小时,不声不响地来,悄无声息地走。
树后没人,他还没来。
钥匙插进锁孔,拧了半圈,身后传来方晋北洪亮的男中音:“倪老师。”
一身湖蓝色衬衫配黑色西裤,加快脚步,向她走来。
“方老师,这么晚,有事?”倪湘收回钥匙,疲惫的倦容攒出一抹浅淡的微笑。
最近她精神萎靡不振。
方晋北看起来有些拘谨,往健身区方向斜眼看去,晚饭时间,空无一人:“要不去那边坐坐?”
倪湘把钥匙收进月牙包,攀上漫步架,两条腿随意地荡来荡去,透过栅格窨井,发现前方的雨水槽里,满是烟头。
这是路明昱的固定位置,倪湘抬头张望,可以窥见半扇客厅窗户,祝蓉在厨房与客厅来回走动,应是在端菜,等她回家。
卧室窗口隐匿在另一棵桂树后,里头亮着灯,透过窗户,能隐隐窥见悬挂在床头,祝蓉与倪远齐的结婚照的轮廓。
不得不说,这是个绝佳观测位置,裹挟在夜幕里,利用两棵桂树做掩护,若不是他穿白色衬衫,在暖黄色的路灯下飘出烟雾,倪湘很难发现。
视线被欣长的身躯阻拦,方晋北站到她面前,手扶漫步架,神情严肃:“你和路总最近还好吗?”
步伐逐渐慢下来,倪湘错愕拾眸:“为什么这么问?”
路明昱每次来电台,坐在倪湘身旁,面上正常直播,台下相互掐架,一个扭大腿,一个抠手臂,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这些都躲不过方晋北敏锐的洞察力。
与天擎时代的研发总监搭档,倪湘全程公事公办,私下无交流,下班去公园一坐就是一下午,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显然,倪湘的性情大变,与路明昱有直接关联。
“他是过去式。”倪湘哼笑,“我没事,不用安慰我。”
方晋北是知情人,瞒不过他,不如直言相告。
“那我是否有荣幸成为你的现在进行时?”
方晋北伸出右手,勾起笑意,挺直身子,等待回复。
倪湘在他手心拍一巴掌,荡起双腿,逼他后退:“我们适合做朋友,目前我只想好好工作,不辜负方老师的期许,争取拿下今年的金话筒。”
“真的不考虑一下?”
方晋北退到树前,震下朵朵桂花,靡靡飘落,散发出阵阵幽香。
桂花顺着倪湘的衬衫缓缓花落,路灯为她染上一层金溶,芬芳扑鼻的香气迎面飘来,宛若花仙子,美得妙不可言。
看得方晋北移不开眼。
倪湘甩头,抖落头上花瓣。
他上前欲要摘她头顶的花,被倪湘挡住:“我自己来。”
倪湘往后躲闪,垂头在头顶胡乱拍,指腹绕过耳际,整理散乱的发丝:“时间不早,我妈在等我吃饭,我现在没这方面心思。”
倪湘跑上楼,喘着气,钥匙还未插进锁孔,门从里打开,露出祝蓉弥勒佛似的笑脸:“傻孩子,瞒着你老妈子偷偷谈恋爱,人家小伙子,在楼下等你两个小时,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小偷来踩点,差点报警。”
倪湘一个抛物线,把月牙包稳稳地丢到沙发上,若无其事地换拖鞋,掩饰尴尬:“他是我同事,叫方晋北,刚聊工作。以前在电视台,经常受他照顾,记得跟你说过,别没事老给我找对象,蒋正楠和刘凯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不戳她伤疤,这顿晚饭别想吃得太平。
“行,你说同事,就是同事,洗手吃饭,今天给你煲了你最爱吃得鸡汤。”
祝蓉不跟她计较,招呼吃饭。
跟路明昱待久了,好的不学,坏的一学就会。倪湘是她一手带大,这几天魂不守舍,喊她好几声才回应,分明在思春。
前几天搬家,东西不好好整理,往行李箱里乱丢一气,给她准备的两盒计生用品,只剩四片。
今天天气好,晒床单,棉花毯上斑斑驳驳,到处是干涸的水渍。好端端的棉花毯,愣是被她整成山水画,不好意思挂在阳台上晒,只好搬几个靠背椅,搁在窗前。
一个产科大夫,这都看不出来,还怎么给人接生?
她面子薄,这种事情不好意思说出口,瞒着老母亲偷偷谈恋爱,怪不得天天晚上盯着窗外看。
祝蓉不拆穿,心里喜滋滋。
一个电视台主持人,跟她一块下放到电台,人家图什么?
在窗口窥见方晋北的那一刻,祝蓉把事情全部理顺,并得出结论。
与蒋正楠分手后,倪湘百般推脱相亲,是心里有人,天天一块儿直播,日久生情,被小伙子的真情实意打动。目前处于热恋期,因为祝蓉的到来,暂时没法光明正大在一起,只能在夜深人静时,隔着窗户,深情对视,聊表相思之情。
许久没吃祝蓉煲的鸡汤,有家的味道,连日来阴郁的情绪短暂消散,瘫在沙发上揉肚子,吃得好饱。
她照旧趴在沙发上,观察窗前的桂树,当晚路明昱难得缺席。
倪湘焦躁不安,频繁拿手机,微信好友静悄悄。她朋友不多,林莫莫离职后再没和她联系过,除米小贝,基本是单位同事。
“一句解释都没有,还真是他的作风,痞狗,死狗,土狗,把你拉黑!”
倪湘噘嘴,猛戳路明昱的微信头像,指尖数次放在“加入黑名单”键上,下不去手,迷迷糊糊睡着。
祝蓉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她像只坐山雕,盘着双腿,头靠在沙发背上睡觉,抽出掌心的手机,在卧室找了条空调被,替她盖上,小声嘀咕:“真是的,谈恋爱还不承认,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电台工作稳定,明星主持人,要回电视台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相貌端庄,事业有前途,就凭从电视台追你追到电台,这份诚意,我都感动。”
昨日剩半锅鸡汤,倪湘下班径直回家,迫不及待补充能量。喝了祝蓉煲的鸡汤,元气满满,精神舒畅,往日阴霾,一扫而光。
她前几年兼好几份工,腰椎不好,不然在营城开个家常菜的小餐馆,生意一定不错。
倪湘下班回家,低头在门口换拖鞋:“祝女士,我回来了。”
“倪湘。”
方晋北醇厚的嗓音飘入耳廓,倪湘浑身打个激灵,莫名望他:“方老师,您怎么在这?”
“咳!这里不是单位,叫什么方老师!”祝蓉吐出花生壳,笑盈盈挥手招呼倪湘,“晋北是我请来的,听说你最近在评选什么话筒。”
方晋北把一颗剥好的松子,放入果盘,在旁补充:“金话筒奖。”
“对,金话筒奖,听说晋北得过三届,我把他请到家里,给你培训。”倪湘走到祝蓉身旁,她把靠背椅往餐桌里推,“这把椅子坏的,坐对面去。”
椅子的四条腿上缠绕生锈的铁丝,是路明昱的杰作,坐着不稳,会晃。
倪湘绕到桌子对面,把椅子往旁挪了挪,静观其变。
常年工作搭档,具备良好的默契,倪湘与方晋北互递眼神。
“什么情况?”
“不知道,你妈打电话到台里,邀请我来。”
“你不会拒绝吗?”
“这不妥吧?”
倪湘看端倪,一个瞎张罗,一个顺杆爬。
方晋北把剥好的松仁推到倪湘面前,她没动,从果盘里抓一把松子在嘴里磕。
态度很明确,昨晚的话她说得清楚,不想在祝蓉面前重复,搞得大家都难堪。
同事一场,请适可而止。
祝蓉瞧两人眉来眼去,盘问方晋北家庭情况,有无房车,收入几何。
方晋北礼貌回答,把家底和盘托出。
“妈!别问这些有的没的,我跟他不可能,别在这乱做媒。”
倪湘忍无可忍,丢下松子去卧室,把两人晾在客厅。
方晋北向祝蓉解释,自己确实对倪湘有意,但目前她心里有别人,暂时无法接受他。
倪湘需要时间,他会等,等到倪湘回心转意的那天。
祝蓉懵圈,感情搞错对象?
倪湘不是随便的人,一个月不见,把计生用品当饭吃,必然有心仪的人,且处于热恋状态。
不是方晋北,又能是谁?
祝蓉送别方晋北,右眼皮直跳,有不好的预感。
脚后跟在卧室门上一磕,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睨她:“说,是不是明昱那小子?”
“关痞狗什么事?”倪湘抱着枕头生闷气,被问得莫名奇妙。
她可以和任何人交男朋友,唯独不能是路明昱,在路家别墅那一跪,至今难忘。有这样一个婆婆,就算她和路明昱感情再好,将来终究不会和睦长久。
她可以忍受屈辱,可不愿眼睁睁看着倪湘步自己后尘,在路家没地位,看人脸色讨生活。
祝蓉掀起床单,拉开床头柜,把一串铝箔纸丢在她盘起的腿上:“还说不是路明昱,你看看,这是什么,真当我眼瞎?”
祝蓉抡起手臂,想给她一巴掌,悬空数秒,软趴趴垂落在身侧,没舍得打。
倪湘着急搬家,一刻也不想留在路明昱圈养她的笼子里,把床头柜抽屉拔出,一股脑儿往里倒,镜橱的衣物也是,还带回来好几只衣架。
东西是祝蓉帮她收拾的,忘记销毁作案工具。
至于床单下的棉花毯,重新装修前,她自作聪明,翻个面,结果还是没能瞒过祝蓉。
祝蓉拿起手机,眼里满是怒火,不愿看她往火坑里跳。
“你不说,我自己打电话。”
倪湘抵死不承认:“不是他。”
路明昱有未婚妻,自己女儿当别人小三,被祝蓉知道还得了?
情况复杂,跟她解释不清。
祝蓉虎着脸逼问:“那是谁?今天你不说,休想走出这扇门。”
她以前性格温和,儒雅大方,说话轻声细语,举止端庄得叫人无可挑剔。
倪家破产,迫于生计,顾不上形象,这几年身体发福,性子变得暴躁易怒。
倪湘清楚,今天不给个交代,祝蓉跟她没完,不会有太平日子过,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名字,没过心,脱口而出:“小路。”
说完当即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羔子。
这不还是路明昱嘛!
祝蓉抖抖眉线,转动眼珠子,搜肠刮肚,语气冰冷地问:“哪个小陆?”
倪湘垂头喏喏:“就……就……就家政公司的小路。”
祝蓉抓起枕头,往倪湘头上砸:“好啊!你个没出息的,什么样的男人不找,找个保洁回来!”
倪湘趁机跳下床,拉开房门,赤脚往客厅逃,祝蓉抄一根鸡毛掸子在身后猛追。
两人围着餐桌,绕圈跑,一路跑,一路吵。
“保洁哪里不好?扫地拖地洗衣一条龙,做饭洗碗换灯泡样样在行,还能帮我取快递。”
“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大懒虫,我们家是不富裕,可你不能找个保洁当男朋友,这种事情花钱就能解决。”
“祝女士,你怎么还搞职业歧视,不是你在视频里一个劲地夸人家能干。”
“这能是一回事吗?你个死丫头,别跑,你给过站住。”
祝蓉腰上伤发作,歪斜身子撑着腰,大口喘气。
倪湘扶也不是,躲也不是,在桌子对面跟她耗。
她在营城除米小贝,没什么朋友,平时和祝蓉视频聊天,不设防,说来说去那几个同事,翻不出花样。
瞎编一个名字,若祝蓉执意要见对方,没法收场,不如把锅甩给路明昱。
是他欺骗自己在先,这烂摊子,让他自己收拾。
楼下鸡飞狗跳,楼下剑拔弩张。
方晋北在小区门口,遇见路明昱。
“方老师,最近来得挺勤。”路明昱拢手挡风,点起一支烟,歪斜脑袋,斜眼觑他。
他伤透倪湘的心,方晋北跟他没什么好说,转个向,从他身边绕。
路明昱没拦,让他过,转头抛下一句:“别自不量力,倪湘心里没你。”
五分钟前,倪湘当着祝蓉的面,说自己无意与他,心底郁结,面对路明昱嚣张的挑衅,他忍无可忍。
方晋北折回,站到他面前,微微低头,眼中满含怒火。
他身材欣长,将近190,比路明昱略高。
一口浓郁的烟雾喷洒在方晋北的脸上,呛得他往后退,横臂捂住口鼻,连连咳嗽。
“看什么看,长得高了不起?”
这人在荧幕前沉稳老练,一副总裁派头,私下里幼稚得很。
他搞不懂,倪湘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小痞子。
方晋北斯文体面,看不起他这副流氓腔,挥散漂浮在眼前的烟雾,清了清嗓子:“路总,您确实有钱,但不代表有钱能为所欲为,倪湘不是势利的女孩。”
“我没拿钱压你,你激动什么?”路明昱颤颤眼睫,发现方晋北双腿微抖。
到底是文化人,没见过世面。
这算好的,在校园里帮倪湘出头,见过当场尿裤子的。
气势输一头,方晋北故作镇定,右手掖在背后,使劲掐,稳住两条不争气的腿,语调平稳,略微抬高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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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失恋,我不介意与你公平竞争。”
星火在忽明忽暗,路明昱周身笼罩在一团黑气中,爽朗的笑声打破静谧的黑夜:“失恋?竞争?情侣间闹个别扭,冷战几天,你管这叫失恋?还有,你拿什么跟我公平竞争,麦克风?谈感情,不是比谁嗓门大。”
面对路明昱的咄咄逼人,方晋北义正言辞,倪湘明确无误地告诉过他,目前是单身,他有权利追求他,别人管不着。路明昱确实认识在先,这么多年只开花不结果。既然路明昱不珍惜这朵鲜花,就由他来呵护,对方无权干涉。
文化人喜欢据理力争,路明昱没这耐心听他啰嗦,踩灭烟头,直接打断:“只问你一句,你觉得她能忘了我?”
“只要有我在,你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话说得粗鄙,但没毛病。
和倪湘相处的两年里,她每日谨小慎微,冷漠寡言,没有社交圈,一个人独来独往。
林莫莫的到来,表面上欢声笑语,下班她还是会去公园,一坐就是一下午,心里藏着事。
路明昱的出现,倪湘面上的阴郁,一扫而光,整个人活泼开朗起来。
他看得出来,最近一个月,是认识倪湘到现在,她最快乐的日子。
方晋北发现,对方看似蛮不讲理,嘴里没一句废话,句句戳到重点,无言以驳,气焰嚣张,但声线沉稳,既不用权势施压,也不威胁恐吓,根本无从下手,只好落下一句毫无底气的废话,争点面子。
“时间可以淡化一切。”
“七年,你看淡下去了吗?请问方主播,一个女孩的大好青春,有几个七年可以挥霍。”路明昱抖几下腿,目光落在远处的窗户,收住脚。
他答应过倪湘,改掉抖腿的坏毛病,最近几年情绪控制,收敛许多。
方晋北记者出生,采访过许多成功企业家,没遇到过路明昱这样,十足的流氓架势,偏偏看似粗鄙的话里,蕴含深意,叫他无言以对。
他能感觉得出来,只要有路明昱在的一天,倪湘几乎没有考虑他的可能性。
寥寥几句,方晋北虚耗颇巨,整个人像是脱水,昏昏沉沉。因为对方说的每一句话,直击要害,搜肠刮肚,找不到合适的应对之词,从心底赞同他的观点。
“我会等,等到她彻底离开你的那一天。”
方晋北用最后的倔强,维护尊严,从路明昱身边绕过,匆匆离去。
“她的生命里有我,倪湘才是倪湘。”
路明昱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用一句不通顺的破句,给他致命一击,伴随凉风,刮进耳廓。方晋北浑身一颤,加快脚步。
老大爷远远瞅见路明昱,把专用漫步架让给他,去旁边吊单杠。
路明昱报以微笑,打开手机处理白天落下的工作。
最近每晚处理工作到深夜,已是常态。
裴锐来电,按他的吩咐,去净勤家政公司前台,报上小陆的名字取快递,并出示快递单号。
家政公司人员流动快,前台记不清公司是否有叫小陆的,对方出示的快递单号一致,便把快递交给裴锐。
前台还友情提示,说有个叫祝蓉的女士,就是快递上的寄件人,像是有急事,找小陆,让他回个电话。
祝蓉做事严谨,收到小陆用倪湘手机发来的消息,寄完快递,把快递面单,截图给倪湘。
毕竟是家里的钥匙,弄丢可不是闹着玩的。
“钥匙放我办公桌上。”路明昱简短一句,挂断电话,抬头凝视窗户。
倪湘露出半个后脑勺,穿白色真丝睡衣,把电吹风插在墙壁和客厅沙发的缝隙里,晃着脑袋,吹头发。
路明昱低头哼笑:“还是这么懒。”
路明昱拨通祝蓉的电话:“阿姨,您好,我是小路。”
那头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震得路明昱耳朵疼,伸直手臂,把手机拉远。
“好你个小陆,打电话到你们公司,说没你这个人,年纪轻轻不学好,惯会骗人,说,你现在在哪上班?”
路明昱收回手机,恭恭敬敬回答:“阿姨,是您说叫我上进,找份稳当的职业,我听您的劝,辞职进厂,现在在天擎时代的超级工厂做工。”
祝蓉一听更来气,加大嗓门:“从保洁到工人,你管这叫上进?你给我听好,别打我女儿主意,她稀里糊涂不懂事,一时头脑发热,我眼睛明亮着呢?”
“你老实说,是不是每次都安全到位?”
她担心倪湘一时把持不住,又傻乎乎地怀孕。
盘问过她,没好意思回答,只好厚着脸皮问小陆。
路明昱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瞎回答:“工厂安全管理很严,有专门的防护服,这方面您可以完全放心。”
“咳!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祝蓉憋不住火气,跑到客厅冲倪湘一顿咒骂:“你看看你,交的什么男朋友,把你睡了,还不承认,跟我在这打马虎眼。”
算算时间,路明昱也该出现,倪湘坐在沙发上吹头发,拿一面镜子往窗口照,半张憋屈的面孔映入眼帘。
听祝蓉使劲骂,心里别提有多痛快。
自己闯的祸,自己擦屁股。
祝蓉想想不对,有些话,不好当着倪湘的面说,折回卧室,继续骂。
对方情绪激动,路明昱听得一头雾水,没弄明白,倪湘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不过有两点他很明确,祝蓉还把他当成小陆,保险套消耗过快,被她发现,来兴师问罪。
二十分钟后,祝蓉口干舌燥,渐渐消停。
路明昱切换到工作日程表,思虑片刻,挺直身子,恭敬回话:“阿姨,您放心,我会对湘湘负责。最近工厂加班,国庆节后,我一定专程来拜访您。”
“想都不要想,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不是嫌贫爱富,她是我女儿,不说你能大富大贵,至少要保证她衣食无忧。等你什么时候当上主管经理,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再来和我谈条件。”
祝蓉气呼呼挂断电话,靠在床头,咬牙撑腰,情绪激动,腰伤发作。
老大爷从单杠上跳下来,拍拍路明昱的肩:“小伙子,看得出来,你是个小老板,低调是好事,可也不能欺瞒人家父母,什么保洁、工人,别整这套虚的,现在不时兴扮猪吃老虎,讲究坦诚相待,搞定丈母娘,日子才过得下去,不然早晚得离。”
这都什么事嘛!刚被祝蓉骂成龟孙子,没缓过神来,又被小区大爷一顿嘲讽暴击。
路明昱把视线从老大爷远去的背影移向四楼窗户,客厅和卧室的灯已然熄灭,
在手机里飞快打字。
水木明瑟:【怎么回事?你究竟跟你妈说了什么?】
盼星星盼月亮,等不来他一句解释,现在好意思来责问?
倪湘只回复一个“滚”字,丢开手机,心满意足地躺下睡觉。
想回复这个字很久,路明昱迟迟不给她发消息,找不到机会,今晚终于达成所愿。
解气!舒坦!
30. 第 30 章
祝蓉在楼里摸排一遍,得出一个结论:小陆人品极差。
小区是八十年代建造,楼里大多是老人和外来打工的年轻租户。
年轻人早出晚归,祝蓉碰不到。
楼里邻居对小陆多有微词,走路双手插兜,邻居问他住几零几,装聋作哑。楼道窄,迎面碰到上下楼的邻居,顶多停下脚步,不肯侧身礼让。
楼下301的中年夫妇,之前心积怨气,把祝蓉拉进屋,诽谤他一下午。夫妻俩绝口不提讹诈之事,带他参观客厅墙壁裂开的墙皮,水渗到楼下,不道歉不赔钱,拽不拉几,流里流气,硬说房屋老化,属于建筑质量问题,物业常年不作为,理应由物业或开发商承担赔偿责任。
找物业沟通,对方踢皮球,对方就一句话。拖欠十年物业费还有理?要么告401,要么告开发商,告物业也行,爱咋咋地。
人家破罐子破摔。
保洁、流氓腔调、没礼貌、素质低下、文化程度不高、性格孤僻。
祝蓉从各方面搜集的碎片,拼凑出小陆的人物画像。
忘却路明昱,开启一段新的恋情,出发点没错,不能大街上随便找个人凑数,将来吃亏的还得是倪湘。
祝蓉对倪湘实施严格的门禁制度,要求下班直接回家,外出必须报备,将她软禁。
倪湘无所谓。林莫莫离职后,她唯一的交集圈也没了。米小贝工作忙,最近和卢宇打得火热,很难顾得上她,最多视频聊聊天。
祝蓉体胖,晚饭后有小区散步的习惯,健身区人少,在各种健身器材上轮一遍,单杠危险系数高,跷跷板孩童玩的,腰不好,扭腰器整不了。
兜一圈,最后踩在漫步架上晃悠,目光散漫地游移,落在四楼客厅,半棵桂树挡住视线,角度隐蔽。
她厘清头绪,倪湘成晚看窗外,与小陆眉目传情。小陆多半隐匿在此处,便悄悄没入幽暗的角度,守株待兔。
算算时间差不多,路明昱也该出现,倪湘守在窗台前,凝视小区通道。
小区规模不大,笔直小径一通到底,两旁是建筑物和绿化带。
远远瞥见一个白衬衫黑西裤的身影,倪湘嘴角不经意地扬起,有好戏看。
路明昱边走边和裴锐打电话,气定神闲,交代公司事宜,低头攀上漫步架。
路灯光线孱弱,从祝蓉的侧后方视角看去,男子背对着她,高高壮壮,衬衫西服,人模狗样,见他点起烟,悠闲地吐出一口烟雾。
祝蓉不确定对方是否是小陆,按兵不动,听他通话,距离远,听不太清,隐约听到,工厂、两班倒、国庆加班,零星几个字眼,心里盘算,小陆说在工厂做工,十有八九是他。
未百分百确定,祝蓉沉着冷静,伺机而动,继续远远窥探。
年纪大,眼神不太好,眯着眼,看不真切。
九月底新款极行汽车即将面试,凌风科技那边也在加班加点,三方铆足劲,日夜赶工。
路明昱吩咐裴锐,超级工厂自即日起,执行二十四小时的两班倒制度,确保产量,国庆期间照常运转,全力保障固态电池的批次供应。
挂断电话,林莫莫来电,叽里呱啦一通,把路明昱惹毛,声线抖增。
“我哪里不积极?最近倪湘她妈来,不得躲着点,倪湘我早晚会拿下,管好你自己。”
祝蓉听不明白他话的意思,但可以确定,他是小陆,对倪湘不安好心,“拿下”这个词用在男女感情上,显然不怀好意,似在与电话里的人谋划什么。
近年来最近经济下行,治安事件频发,不好的预感在祝蓉脑海中浮现:穷小子冒充富二代骗财骗色、花言巧语哄骗涉世未深女孩拐卖到缅北、精神小伙无私分享女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这个小陆问题大得很,不像正经人,不能被表象所迷惑,祝蓉替倪湘鉴定完毕。
“小陆,你还有脸来找倪湘,看我今天不揭穿你的假面具,让倪湘好好看看你的真面目。”
祝蓉突然从后方草丛杀出来,手里抄一个地上捡的枯树枝。
路明昱被林莫莫催促得不耐烦,拿出香烟,准备再点一支,听到背后祝蓉的大嗓门,不敢回头,撒腿就跑。
香烟和烟盒,落在地上,顾不上捡。
分明心里有鬼,见小陆头也不回地跑,祝蓉更加验证心中猜测,一路猛追过。
“小陆,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别以为穿得跟房产中介似的,真拿自己当大老板。整一身虚的行头,我女儿眼神不好,被你蒙骗,她老妈子我眼神好着呢!”
电话里喧哗嘈杂,林莫莫蹙眉:“什么情况,你又惹什么事?”
结识路明昱以来,这人没消停过,行为举止与她印象中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不是一个概念。
紧要关头,路明昱无暇闲聊,按掉电话,一路跑向小区门口,慌不择路。
迎面一个四五岁的孩童,骑玩具三轮车,车头歪歪斜斜,走蛇步。
路明昱往左,他往右。路明昱往右,他往左。像是故意跟他对着干,非要挡道。实际上,对方比他更慌,小手摇摆不停,无法掌控方向。
祝蓉还在身后追,身宽体胖,体力不及年轻人,跑得慢悠悠,呼哧呼哧地喘。
脚一扭,路明昱摔了个狗啃泥。
这一幕,刚好被倪湘看到,站在沙发上蹦蹦跳跳,拍手喝彩,甚是解气。
能治他的人,这世上除了倪湘,还有一个更可怕的人,便是祝蓉。
她是倪湘的母亲,路明昱不好开罪她。此时若暴露身份,搞不好倪湘又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
路明昱趴在三轮车前,孩童不耐烦,摁电动喇叭,搅得路明昱心情烦躁,又不能冲小孩发火,艰难爬起,咬着牙一瘸一拐,向小区门口跑。
不得不服老,祝蓉追到一半,原地弓着腰,眼睁睁地看着小陆的背影,没入夜色。
高处视野开阔,倪湘远远望见路明昱,靠在小区门口的梧桐树,揉脚踝,半天没要离开的意思。
估计这一跤摔得不轻,不禁心疼。她的确还在生路明昱的气,也理解他这样做的苦衷,林莫莫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
倪湘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十分钟后,一辆救护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医护人员拉出担架,摸他握在手心的小腿,向路明昱询问:“哪里骨折,还能不能动?”
路明昱莫名其妙,挥开上前来的医护人员:“谁打的120?”
“一位路过的女士,说你欺负小女孩,被家长追,摔断腿。”医护人员边解释,边招呼两名白大褂,“把他先抬上去,救人要紧,其他事派出所的人会处理。”
路明昱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欺负小女孩?”
医护人员没功夫搭理他,救治伤员是首要职责,把他抬到担架,用弹性尼龙绳将其捆绑固定。
多少有点反应过来,倪湘故意坑他。
这样也好,脚踝红肿,应是崴脚。这时候祝蓉要追上来,他跑不掉,无处躲。
救护车上,路明昱收到倪湘发来的图片,一条狗趴在地上,嘴里啃一把屎,哭丧着脸,汪汪叫。
还真是她干的!
路明昱又好气,又好笑,还拿她没办法。
难得她主动发消息,路明昱正要回消息,手臂被医护人员摁住,在他脚踝上一阵捏。
“小伙子,这疼不疼?”
路明昱锁眉,倒吸一口凉气。
“嘶!”
医护人员经验丰富,从他痛苦表情判断,问题不大,先用夹板固定,嘱咐他不要乱动,具体是不是骨折,到医院拍片,便能知晓。
祝蓉走走停停,花二十分钟,爬到四楼,钥匙在手里哆嗦,插不进锁眼,直接拍门。
倪湘故作惊讶:“祝女士?怎么回事,你是散步还是跑步?怎么搞成这样?”
祝蓉没力气与她争辩,躺在沙发上,直喘气。
消停一会,祝蓉稍稍恢复点体力,抬起凉水缸猛灌,随手抹一下挂着露珠的下颚,对她劝慰:“小陆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被他骗,答应我,跟他分手。”
“好,分手,听你的。”
这一回倪湘不哭不闹不上吊,果断回应。
只要林莫莫还是路明昱的未婚妻,她不会与他有任何纠葛。
祝蓉歇息够,准备对倪湘进行二次思想教育,刚起个头,门铃响。
倪文山的到来,分散祝蓉的注意力。
倪湘这才想起来,后天倪芸结婚。
为祝蓉贴膏药的任务,移交给倪文山,倪湘悄悄卸下卧室床头的结婚照,用气泡膜包裹,藏在沙发底下,乖巧地戴上耳塞在蜷缩在沙发上睡觉。
海城租的房子是两居室,起先是她和祝蓉一间,倪文山独自一间。
刚来海城那段日子,倪文山应聘工作不顺,没一家公司会招一个曾经的医药公司董事长入职。
为生计,租了辆车跑出租。
他一天跑十六个小时,夜间凌晨收入多,日夜颠倒。
卧室床小,祝蓉睡惯八尺大床,和倪湘缩在四尺方寸之地,舒展不开,夜夜失眠。
她整晚翻身,倪湘也睡不好觉,精神萎靡,上课无法集中注意力。
倪湘提议,倪文山卧室,空着也是空着,晚上没人住,祝蓉可以睡那边。这样两人睡得都踏实,移一床被子的事儿。
祝蓉觉得有道理,遂搬去倪文山的卧室睡。
跑出租凌晨五点半公里单价调回白昼价格,倪文山一般不到六点回家。那时祝蓉刚好起床,一个收拾床铺起床,一个钻进被窝补觉,互不打扰。
跑出租是个累活,身体长期无法得到舒展,对腰椎不利。开了两年出租,倪文山腰椎盘突出,在家修养。
他把赚来的钱全部交给祝蓉,为省用度,戒烟戒酒,每月只留五百块饭钱,倪湘好几次在学校附近,看到他蹲在路边啃包子。
祝蓉还住那间卧室,打地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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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照顾他。
自此,祝蓉再没搬出过倪文山的卧室。
替嫂子还债,不惜离婚,照顾祝蓉母女,这份恩情,别说祝蓉,倪湘也感念得一塌糊涂。
时间能抚平伤口,她失去父亲,却未失去父爱,倪文山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
相依为命多年,两人日久生情。
有一日,天蒙蒙亮,倪湘恍惚间,听到隔壁卧室传来动静。
心里怪怪的,但没有嫌恶倪文山的意思,照顾她们母子多年,尽心尽力。他本不需要做这些。
吃早饭时,祝蓉双颊微红,目光躲闪。
久而久之,倪湘习以为常。倪文山腰椎盘突出日益严重,无法再开出租车,攒了点小钱,开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日子渐渐好转。
祝蓉的饭碗里终于有肉。
有段时间,祝蓉旁敲侧击,打探倪湘对倪文山的看法。
倪湘知恩图报,不介意他们在一起,不过要开口叫他一声“爸”,勉为其难,继续以“叔叔”相称。
自那日后,夜晚的窸窣声变得频繁。两人在倪湘面前,表现得规规矩矩。
这份关系,超越世俗,难以启齿。
故而在倪芸面前,倪文山不露声色,以免被亲戚觉察,落人口舌,害祝蓉被人戳脊梁骨。
倪文山把祝蓉保护得很好。
每次和路明昱翻云覆雨,墙上的结婚照犹如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
倪文山与祝蓉数日不见,倪湘猜出今晚两人会做什么,提前打好铺垫。
今日是周五,楼上那对情侣辛勤工作一周,正是例行享受时刻,动静比平时大,隔壁卧室又是响声一片。
祝蓉虽克制,到底是控制不住。
倪湘被裹挟在奇怪的响声里,郁闷烦躁,耳塞是便宜货,消音效果堪忧,声响隐隐没入耳廓,搅得她浑身难受,左右睡不着。
路明昱自学能力超强,经过起初的生涩,如今造诣深厚,每次都能带给她不同的惊喜体验,弄得她又累又舒服。
她渐渐理解米小贝的无奈,不是不愿和不想,是不能。
日积月累的依赖,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心理依赖可以靠理智压抑,生理依赖,倪湘是一筹莫展,满脑子龌龊画面。
拿起手机,在他的微信聊天框里打字。
“我想你了。”
她不能发。道德观时时刻刻提醒她,不能知三当三,必须划清界限。
打几个字,满足心底的思念,聊胜于无,她不会真的发出去。
路明昱轻微扭伤,纱布都无须缠,医院旁的药店买了瓶红花油,打车回家。
躺在青城路公寓床上,眺望窗外五十八层的楼宇,视线缓缓下移,落到一幢外墙泛黑,布满爬山虎的老旧建筑,久久凝视。
裴锐发来几条工作消息,打乱路明昱的思绪。
简短回复,点开倪湘的聊天框,欣赏她发来的狗吃屎图片,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对方正在输入中。
底下的输入框里,跳出淡淡的一行字。
路明昱坐起身子,点一支烟,准备回复。
夜深人静时,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睡不着?
她在纠结什么?
她到底想说什么?
究竟什么意思嘛!
存心吊我胃口,有意思吗?
路明昱最初充满期待,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耐心被消磨殆尽,撒气地抓起床头柜的玻璃烟灰缸。
抡起胳膊,对准对面的电视机,刚要砸过去,臂膀在虚空顿住,缓缓落下烟灰缸,烟灰撒了一床。
湘辣蟹:【我想你了。】
路明昱挥几下手,挥散到处飘散的烟灰,随便抖几下,顾不上清理床单和被子,迅速回复。
水木明瑟:【我也想你!】
看一眼,似乎觉得不够,补上一颗爱心。
路明昱再次陷入漫长的等待,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一轮火球染红天边的云彩,微红的光,透进卧室。
路明昱直挺挺坐在床上,顺手抓起烟灰缸,朝电视机砸过去。
“他妈的!”
“哐当!”
电视机被砸出个大窟窿,支架摇晃几下,屏幕往后倒,滑落在地。
满地的玻璃渣子,卧室里烟灰飘逸,落了路明昱一头,蒙头垢面的。
“倪湘,起床,一起去做个头发,买身行头,别让亲戚瞧不起。”祝蓉拽她手臂,拉倪湘起床,“你这孩子,睡觉还抱着手机,有辐射,不知道吗?”
倪湘迷糊睁眼,应一句:“知道了。”
只有一个卫生间,三人轮流用,祝蓉捷足先登。
倪湘揉揉眼睛,点亮手机看时间。
湘辣蟹:【我想你了。】
水木明瑟:【我也想你!】
水木明瑟:【/爱心】
完犊子!
我什么时候发的?
31. 第 31 章
倪芸大婚订在听月轩,门前豪车络绎不绝,夫妇两人从事金融系统,丈夫是证券公司老总,依靠持续做空A股,近年来财富暴涨,往来宾客身价抵得上营城的GDP。
祝蓉替倪文山置办一身昂贵的行头,花掉她半年薪水,微薄的积蓄迅速见底,三人卡上余额加起来,不足一万块。
按祝蓉的话说,人穷志不穷。他是倪芸的父亲,能风风光光把女儿送出嫁,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避免引起非议,三个打时间差,倪文山先进酒店,隔二十分钟,祝蓉母女慢吞吞步入大堂签到。
倪芸夫妇在门口迎宾,身旁有几个伴郎伴娘,伴郎倪湘不认识,伴娘是几个远房表妹,个个打扮得优雅端庄,礼服纯手工定制。
倪芸收下祝蓉封得厚厚的大红包,淡淡道了声谢,没正眼瞧倪湘,目光落在门口的旋转门,似在等什么重要的贵客。
与上次在医院殷勤地拜托她游说路明昱借贷,判若两人。
“这些亲戚,能有今天的风光,还不是靠当年远齐和文山赏饭吃。”祝蓉尝遍人情冷暖,摇头叹息,带倪湘往里走,“一会多吃少说,问东问西,一律不答。”
若不是倪文山女儿大婚,她不会重返伤心地,面对亲戚的冷言冷语。
倪湘知道轻重,嗯了一声,往里走。
身后传来倪芸热络的招呼声:“路总大驾光临,感谢,感谢!”
倪芸丈夫修杰生迎上前去,与宾客寒暄:“林总,路总,招呼不周,见谅。”
倪芸广邀营城豪贵,丈夫与林国丰同属金融圈,他是天擎时代的股东,托他务必要请到路明昱。
今后公司上市,与证券公司脱不了干系,事先混个脸熟。
倪湘在转角回头,匆匆一瞥,步履生风,看来脚伤无大碍。
祝蓉勾住倪湘的臂膀,暗暗施力,拉她快步往前走。
“你还惦记那混小子?”
“没有。”
倪湘加快脚步,跟上祝蓉的节奏。
国庆在即,林莫莫怎么没来?
她听米小贝说,听月轩被林家包场,卢宇收到请柬,十月六号大婚,营城和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参加。住宿安排的东阳湖度假村酒店,专车接送,吃席旅游两不误。
海潮厅里两排长龙,男方在左,女方在右,门口竖立两个易拉宝,一个是新婚夫妇结婚照,一个是宾客坐席表。
一共六十八桌,倪湘在女方宾客里从上往下瞄,头越来越低垂,密密麻麻的人名,看得头晕,字很小,最后蹲在地上,在第六十八桌,找到倪湘和祝蓉的名字。
狗眼看人低!
祝蓉心里咒骂一句。
要不是倪家兄弟俩创办齐山药业,倪家这些亲戚,何来今日荣光?
倪湘站起身,视线在男方宾客里扫,路明昱坐在二号桌。
她瞟向宴会厅,一头一尾,隔开五十多米,相当安全。
倪芸不会放弃路明昱这个大客户,她猜到路明昱回来。
刘凯从旁路过,倪湘看见熟人,礼貌地打招呼:“刘先……”
对方顿了顿,回头瞥她,转过头,往男方宾客那头走,装不认识。
倪湘哼笑:“祝女士,你看看,这就是你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
祝蓉瞪她一眼:“那也比你找个保洁好,哦,不,现在是流水线上的螺丝钉,还不如保洁。”
倪湘占据门口有利位置,暗中观察。女方宾客,差不多有一大半的人认识,好多人前阵子拼命打她电话,希望借她与路明昱的关系,投天擎时代。
这会儿,一个个装作没看见,没一个上前打招呼。
婚宴尚未开始,女方宾客相互串台拉家常。
男方这边安分许多,多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对面桌的几个男人聊天,引起倪湘注意,支肘托腮,竖耳朵聆听。
“你们听说没?最近极行负责与天擎对接的蒋正楠,跳槽去天启。”
“同行之间,相互跳槽很正常。”
“极行和天擎的项目完成,贺岚风这是卸磨杀驴。”
“这人人品差,听说到处勾搭小姑娘,这种人在我们公司,早被领导开了。”
“我听极行那边的朋友说,是天擎路总要求的,为此两人在极行总部吵了一架,好多人看到。”
许久没听到蒋正楠这个名字。
路明昱说过,会让蒋正楠滚蛋,他没有食言。
眼前晃过一个黑影,阻隔倪湘的视线,抬头一怔,与路明昱四目交汇。
路明昱绕过倪湘身边,向正在看股市行情的祝蓉打招呼:“阿姨,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帮倪文山置办行头,昨天祝蓉把手里股票抛个干净,今天居然涨停板,损失三千块,心在淌血。
她转头没好气地答一句,继续研究股票,过过眼瘾。
“还凑合。”
倪湘佯装看手机脱口秀,调高音量。
再过几日,整个营城都会知道,林莫莫是她未婚妻。
两人将再无交集,是时候该放下了。
生在富贵人家,逃脱不了家族命运。
这点她不会不清楚。
事后回想起来,整个婚礼期间,路明昱居然是唯一和她们母女打招呼的人。
祝蓉不接茬,路明昱愣怔数秒,有些尴尬,转身离去,隐没在人头里。
花光家底,换来一桌子菜,不吃白不吃。祝蓉不理会同桌宾客鄙夷的眼神,闷头一个劲地吃,还死命往倪湘碗碟里夹菜。
一场婚宴的座次表,书尽世间百态。
与倪湘同桌的是倪家的远房亲戚,五服边缘的那种,倪湘没见过,和祝蓉只见过一两回面,穿着普通,不像大富大贵之人。
相互交换眼神,鄙夷地觑祝蓉难堪的吃相,生怕食物被她强光,以风卷残云之势,瓜分桌上的佳肴。
服务员前脚把菜端上桌,报完菜名,没来得及收走空盘,那道菜已经见底,一块儿收盘,倒是省下来回跑的功夫。
倪湘没怎么吃,有心事,没胃口,借故上厕所,出去透透气。
婚宴的气氛,使她压抑,感觉她是祝蓉是多余的,不该出现在这里。
二楼被新婚夫妇包场,走廊里服务员端着菜盘进进出出,倪湘在走廊尽头拐角的沙发上休息,看手机打发时间。
眼前骤然暗沉,一道黑影挡在身前。
倪湘缓缓抬眼,路明昱峻拔的身影,撞入视野。
“你来做什么?不想看到你,有多远滚多远。”
昨晚米小贝告知两人即将订婚的事,她彻夜失眠,早上用三层粉底遮盖黑眼圈。
路明昱瞟向走廊,等十二名服务员,操着整齐的步伐,步入宴会厅,把倪湘横抱起来,侧身用腰扭动消防通道的门把手,把倪湘送入无尽的黑暗。
楼道里没窗,地上散乱地堆放几个纸板箱。倪湘在幽黑里挣扎,甩了他一巴掌,掌心酥麻。
“放开我!”
路明昱把她放在纸板箱上,里头装满餐具,有瓷器互碰的清脆响声。
“啪塔”一声,微弱的烛光亮起,路明昱把点亮的打火机,摆在楼梯扶手。
倪湘大喘几口气,稍稍恢复平静。
她怕黑,一时情急,才甩了他一巴掌。
不过他确实该打,一巴掌便宜他了,应该再甩他一巴掌,两面对称。
路明昱捂着左脸颊,火辣辣的,没想到她会搞突然袭击,这么用力。
楼道里静寂无声,倪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杂乱、狂野、毫无规律可言。
数秒后,倪湘打破沉默,语气清冷:“你究竟想说什么?有屁快放!我出了份子钱,没回本,要回去吃席。”
“我想你了。”
一道利刃插进倪湘的心窝,透不过气,感觉要窒息。
路明昱站在她面前没动,直直地看着她两节修长的葱白,在新买的大牌米白色开衫上绕圈,衣服紧绷,凸显出玲珑的身材,强忍内心的冲动。
他可以像在涩谷Club包厢里那样,对她用强,不过这次他没这么做。
“我不想你!你的事今后跟我没关系,林莫莫是个好女孩,你要珍惜。”
倪湘送上一句违心的祝福,垂头咬了咬牙,一阵心绞痛。
“别他妈……别跟我提林莫莫,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跟她没关系。”
路明昱腾出一股无名火,想起倪湘曾嘱咐过他,不许骂人,稍稍收敛,点亮手机屏幕,转向她。
“这句话是你说的。”
屏幕显示与湘辣蟹的聊天框,清楚地显示倪湘在前天凌晨两点三十七分,给他发的消息。
那时她迷迷糊糊睡过去,指尖压到手机屏幕,第二天早上才发现,来不及撤回,自欺欺人地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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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话删除。
而路明昱的那句“我也想你!”,和爱心表情,则完好地保留在她的手机里。
倪湘慌乱回答,话说得不利索:“那是……那是我发给……”
路明昱没心情听她结巴,弯腰向她逼来:“发给谁?”
沉香气息沁入鼻腔,呼出的热浪喷洒在倪湘滚烫的双颊。她往后仰,后脑勺顶到墙,退无可退,暗暗顶起膝盖,想着他再进一步,直接把他踹得断子绝孙,往后谁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方晋北!”
倪湘故意激他。
“去他妈的方晋北!”路明昱忍不住爆一句粗口,“少跟我提不相干的人。”
路明昱直起身子,后撤一步,用力踢旁边的纸箱,里头应该是员工工作服。声音闷闷的。
倪湘放下脚,沉着应对,掏出手机,在他眼前晃:“没错,我有新男朋友,就是方晋北,要不要看看我跟他说的情话?”
看到他吃瘪,心里就解气,倪湘再接再厉。
让路明昱死心,大家都好过。
路明昱勾起嘴角,邪邪地笑,流露出一贯的轻浮,夺过她的手机:“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聊出什么花样来。”
不能给他看,手机桌面是一只凶狠的藏獒,立于山顶,在月色下仰头狂嗷。
是以前路明昱的微信头像。
他是聪明人,一眼便能看穿倪湘的心思。
怕被祝蓉发现,倪湘七年来用含蓄的图片,聊表相思之情。
来不及阻止,路明昱熟稔地输入一串密码,成功解锁。
解锁密码是倪湘18岁生日那天。
倪湘只怪自己不争气,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一言不发。
到底是最了解她的人,自己这点小心思,在路明昱面前无所遁形。
他瞄一眼手机桌面,没打开微信,直接把手机丢入倪湘怀里,口气缓和,话音里透着几分落寞与颓废:“你真不打算原谅我?”
倪湘扭头鼓起腮,双手叉胸:“不原谅!”
他捅破倪湘的底线,她从未想过,路明昱会欺骗她。
“用这个呢?”路明昱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小卡片,拿起打火机,凑到她面前。
“别跟我来这……”
倪湘不接,甩头瞟一眼,一张粉红色的小卡片映入眼帘,像是触了电,半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路明昱一身坏毛病,让她又爱又恨,便想了个法子,只要路明昱改掉抖腿、打架、恶作剧,三个坏毛病,就给他三张卡片,分别是愿望卡,道歉卡,承诺卡。
两人曾对着齐山发誓,倪湘在任何时候不许反悔。若是反悔,倪湘这辈子没人要,只能嫁给路明昱。
她耍了点小心机,如果路明昱提的要求,她做不到,嫁给他正好遂了自己的心愿。
说白了,倪湘给了他三张废纸。怎么都划算。
那时两人相互暗恋,未捅破窗户纸。这三张小卡片的诱惑十足,为此按照倪湘的要求,逐渐改掉身上的坏毛病,空有一身匪气。
路明昱此时祭出儿时玩具,怎么都不亏。
当时觉得好玩,倪湘早把这茬忘了,把卡片放在打火机上烧,得意地抖眉:“你看,现在没有了,不做数。”
近墨者黑,倪湘学起路明昱的无赖招数。
我草!
路明昱心底一阵怒骂,费尽无数心思,想到这么一招,求她原谅,一把火给烧没了。
楼道里弥漫着纸糊味,路明昱急忙在地上跺脚猛踩被烧成灰烬的原谅卡。
再晚,头顶的消防警报要响,搅了倪芸的婚礼,倪湘这辈子不会原谅他。
他是来道歉的,不是来惹事的。
倪湘哼一声,大摇大摆拉开消防门。
“不原谅我可以,我现在就告诉你妈,那些保险套用在谁身上。”
路明昱怕祝蓉,倪湘更怕。
她耍赖在先,破坏游戏规则,就别怪我不义。
这是一场心理博弈,把事情抖出来,谁都没好果子吃。
倪湘顿住脚步,做思想斗争。
两分钟后,败下阵来,拉开消防门:“我原谅你欺骗我,但我不可能做小三,祝你和林莫莫幸福。”
“林莫莫的事情,我会处理好,再给我点时间。”
路明昱的话音,被厚重的消防门阻隔,缭绕在楼道里。
32. 第 32 章
九月底的某一天,一则举世瞩目的消息再次点燃营城,全世界媒体蜂拥而至,所有酒店前台均竖立“房间已满”的台卡。营城国际会展中心周围车辆限行。
极行汽车发布全世界首款,搭在固态电池,配备无人驾驶系统的新能源车,安全可靠,科技树点满,售价仅需49.9万元。
此前有幸经历过试驾的专业媒体,给予一致好评,新款发布会首日订单突破千辆大关,其中两成来自海外客户,意味着中国的新能源车,走在世界前列。
极行汽车给电台发来媒体邀请函,指名道姓邀请倪湘,给的是媒体区一号采访席位,最中间的区域。
邱德海做了两个小时的思想工作,倪湘不为所动,只提一点,由于交通电台的特殊性,上头规定,不能为汽车品牌站台,主观引导舆论。
邱德海几乎把头上不多的毛发抓秃,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恨不得把她绑了去。
“办法是可以变通的,稿件内容可以把笔墨花在固态电池和无人驾驶系统,汽车品牌一笔带过就行。”
收到邀请函,邱德海第一时间向领导报备。还有两年即将退休,正值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希望能给自己四十多年的电台生涯,划上圆满的句号。
电视台财经频道的采访席位是二号,夏烽火没想到,倪湘离开电视台两个多月,和极行汽车关系匪浅。照理说,电视台与电台都是官媒,品牌方应更青睐电视台才对,毕竟电视的受众群体广,传播力强,公信力无可质疑。
集团老总下达死命令,倪湘有这样的人脉,必须善加利用,为营广集团树立形象,向邱德海承诺,倪湘调回财经频道,继续担任主持人的事,提上议程,只要年前不出差错,年后生效,前提是必须好好表现,拿到独家。
若能争取到贺岚风的专访,不论是在电台,还是电视台,涨两级工资,在履历上添上浓厚的一笔,对角逐金话筒奖来说,含金量不言而喻。
邱德海分析利弊,好说歹说,倪湘这才跟大伙整装出发。
“咳!给脸不要脸,还来劲了不是。”范长江跟在倪湘屁股后面,愤愤不平,暗自咒骂。
他是《欢乐早高峰》栏目组老大,倪湘来到电台,处处压他一头。
谢嘉颖听说倪湘有情绪,可能不会来到现场,让导播把转播器材往旁边摊,若是开场还不来,就往边上挪。
本来她深夜勾引周睿的新闻,被后浪淹没。偏偏最近周睿的凌风科技,风头正盛,黑历史被挖出,夏烽火对她态度冷淡,肉眼可见,已经一个月没带她午休开房,平时公事公办,俨然成为一颗弃子。
最近有小道消息,听说倪湘将调回电视台。
谢嘉颖失去靠山,位置不稳,唯有靠本事吃饭,格外珍惜这次的采访机会,势必要争取到贺岚风的专访。
电台无须视频转播,倪湘一行简装上阵,一台笔电,一本记事本,一个话筒。
范长江领地意识极强,路过二号采访席,把超过三八线的三脚架和拖线板,往那头搬,搬个靠背椅坐在边缘,守护三八线。
这属于集体荣耀,倪湘表现得到上级认可,他跟着沾光。
“小狐狸,好久不见。”倪湘用腰轻轻顶开挡在通道上的谢嘉颖,露出淡淡的微笑,调侃。
她不是主动挑衅的人,贺岚风这样安排,显然不怀好意,故意针对她,拿谢嘉颖开涮,只为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花无百日红,谢嘉颖处境堪忧,唯有忍耐,失去往日的精气神,犹如一朵被剃光刺枯萎的玫瑰花。
倪湘在记事本上唰唰地记录贺岚风的发言,神情专注。主编疯狂敲击键盘。范长江的目光停留在笔电屏幕,一瞬不瞬,思考稍后采访环节的问题。
倪湘被指名道姓邀请采访,又是一号席位,按照惯例,极行至少会让交通广播电台提一个问题。
演讲进入尾声,贺岚风致辞总结:“此次极行推出的雅尊,采用全球首款威震天系列固态电池,配备全新的无人驾驶系统,只有高端的技术,才配得上高端的品牌,薪火传承拒绝粗制滥造,这款车型是为高端用户群体量身打造。购车对大部分
家庭来说,是人生大事,需量力而行。”
贺岚风向台下微微鞠躬,对倪湘扬扬眉毛,带有明显的挑衅意味。
倪湘低头记录,佯装看不见。
她这是在提醒自己,强强联合是豪门世家择偶的首要条件,在全世界媒体前劝她知难而退。
范长江迅速捕捉到不寻常的结束语,邹眉沉思,感觉贺岚风在和谁较劲。
进入提问环节,主持人优雅地伸手,示意交通广播电台的媒体朋友,首选提问。
范长江捅倪湘臂膀,用万宝龙钢笔敲击记事本。
问题他已拟好。
倪湘转过头,心惊肉跳。
范长江是逼她往墙上撞。
“高端配置和薪火传承,是否意味极行今后的固态电池车型,只在高端用户群体流通,不做简配或丐版。”
天擎最大的贡献,不是研发出固态电池,而是把固态电池的研发生产成本压缩,让普通家庭买得起安全性能更可靠的车。
这是路明昱的初衷,在多次访谈节目里提到。
贺岚风此举显然违背他的理念,两人是母子关系,范长江指出一个尖锐的矛盾。
倪湘起身提问,将问题加以修饰:“贺总,您好,我是交通广播电台的倪湘,您刚才的总结致辞,提到顾客群体划分,请问今后极行搭在威震天固态电池的车型,是否专注于高端群体客户路线?”
范长江向她伸出大拇指,提问修饰得很好,清晰表达出他的观点。
贺岚风接过话筒,微笑点头:“是的,没错。我们中国人讲究门当户对,高端整车,必定拥有顶尖的配置。大家不妨想想,在西餐厅里,一碗麻辣烫忽然混在M9和牛和黑松露面包的菜品里,顾客享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众人被贺岚风的幽默逗笑,交头接耳。
倪湘双颊绯红,耳根火辣辣,似在灼烧。
她公然揶揄倪湘与路家身份不匹配,嫁入路家是痴心妄想。
这一问一答的真正含义,只有台上一身手工定制西服的贺岚风,和台下身穿工作服的倪湘,真正体会。
当日作为品牌合作方,凌风科技的周睿上台讲解无人驾驶系统,路明昱未现身会场,派研发部总监解说固态电池的原理和特征。
贺岚风下台,谢嘉颖抓住时机,上前交涉,希望能为贺岚风做一期专访。
电台长期被兄弟单位看不起,集团团建,他们吊尾凑数,节假日福利是电视台发剩的,经常残缺不齐。范长江憋一肚子火,把倪湘往前推。
“赶紧的,抓住机会,台里全指望你,务必拿下。”
倪湘知道他的意思,临行前邱德海特意关照过。
贺岚风睥睨近前的媒体,视线从谢嘉颖身上别开,踩着高跟鞋,掷地有声地往夹在人堆里的倪湘走去。
“我平时工作比较忙,年纪大了,不太上镜,不如由交通电台的朋友做一期访谈,你们是兄弟单位,又代表营城的主流媒体,相信谢直播能够理解。”
谢嘉颖直愣愣地站着,有些尴尬,抿唇攒起笑意:“贺总哪里的话,您这皮肤保养得……”
贺岚风不予理会,从她身边越过,握住倪湘的手,笑盈盈:“那就有劳倪主播,具体日程,我们稍后单独商议。”
单独。
倪湘听出话里意思,表面礼貌应对:“谢贺总抬爱。”
休息室里空气凝固,让人窒息。
贺岚风坐在欧式沙发上,敞开白色西服纽扣,目光死死盯住左手边正襟危坐的倪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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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隐隐感觉到什么,又说不上来。
瞧这架势,贺岚风像是来吵架的。
沉寂十数秒,贺岚风清冷开口:“是你怂恿我儿子,把蒋正楠撬走的吧?”
What?
关蒋正楠什么事?蒋正楠又关她什么事?
倪湘听得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作答。
贺岚风发言一个多小时,口干舌燥,猛灌一口矿泉水,把水瓶子往倪湘这边丢。瓶盖没拧,瓶子砸在倪湘脑门,水溅了她一身,白色衬衫湿透,水滴深入白皙的肌肤,半隐半透,好不狼狈。
“我不管他这人人品怎么样,在技术上,他是一把好手。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儿子怎么会在我公司,当众下属的面,跟我吵架,非要把蒋正楠逼走?”
倪湘抚额,抖衣服,莫名其妙,越说她越听不懂。
天擎时代与极行汽车的固态电池调试工作完成,蒋正楠失去利用价值,路明昱旧事重提,手握大量他私生活混乱的证据,给他两条路选。
要么事情曝光,身败名裂,要么带着固态电池调试项目组的骨干,集体跳槽去天启汽车。
蒋正楠自然选择后者,提出辞呈,带上几名骨干,加入天启。
倪湘还是没听懂,试车场一别,再没见过蒋正楠。
“他为了你,不惜联合天启,向我逼宫,他这是要毁了极行,毁了两代人的辛苦努力。”贺岚风明显失态,冲上去掐倪湘脖子,“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倪湘大脑空白,透不过气,拍她手臂。
忽然门被推开,贺岚风余光扫过,松开手,抽几张纸巾,在倪湘衬衫上擦,语气亲和:“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喝点水也会弄洒,你瞧,衣服湿了吧。”
在倪湘身上随便糊弄几下,贺岚风大踏步离开,在门口回头提醒:“赶紧去换件衣服,不然会着凉感冒,最近早晚温差大。”
周睿低头,看着自己的黑色新皮鞋,一路走到倪湘面前,背过身去。
“倪主播,你还好吗?”
刚才她想喊痞狗,挣扎几下,没发出声。以为是路明昱来救她,优美弧度在嘴边挂起,又落下。
心里跟着空落落的。
倪湘转身背对着她,清理身上的水渍,背后递来一件黑色西服。
“谢谢。”
倪湘披上周睿的西服,双手拢在胸前:“你可以转过来了。”
他的含蓄,倪湘在招待所和欧洲见识过。见到女生就脸红心慌,不知所措。
周睿转过身,目光仍落在皮鞋上:“是路总嘱咐我来看顾你,他说最近贺总可能会找你麻烦。”
倪湘试探询问:“蒋正楠的事,你也知道?”
“是。”周睿回答得很干脆。
在这条全新的赛道上,所有人摸着石头过河,经验尤为可贵,蒋正楠是极少数接触过固态电池的技术性人才。固态电池普及,此类人才弥足珍贵,天启汽车抢先一步,将其收入囊中。
以为是帮我出头,原来不是。
零星的碎片拼凑不出事件原貌,倪湘追问:“为什么岚……贺总会觉得蒋正楠被挖角,跟我有关?”
“因为蒋正楠是你前男友,当时双方合作的项目处于关键阶段,没法处理掉他。现在调试完成,成品推出,蒋正楠没有利用价值。贺总认为他是在为你出头,打击报复蒋正楠。”
你们母子有嫌隙,把我拖下水是几个意思。
倪湘甩开周睿的西服,离开会议室,一路走,一路发消息。
湘辣蟹:【管好你妈,叫她别再来骚扰我,下次我不会客气。】
路明昱没回复。倪湘气得睡不着觉,刚起倦意,眼皮将沉不沉,收到他的消息。
一张粉红色卡片的图片,是以前倪湘给路明昱的那张。
还有三个字:对不起。
33. 第 33 章
倪芸大婚后,祝蓉先回海城,年假已用完。倪文山多待了三天,海城竞争激烈,医疗器械公司勉强苟活,赚点生活费不愁,若要做大做强,并非易事。他拜访一圈同行旧相识,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在营城重起炉灶。
机场候机厅里,祝蓉眼泪汪汪,拉着倪湘的手,语重心长:“妈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就是因为不容易,所以要更加慎重,小陆那孩子流里流气,心术不正,工人没什么前途,你脑子要拎拎清,不要被爱情冲昏头脑。”
倪湘不住地点头:“知道,知道的,我真的已经和他分手了。”
本来对路明昱还有一丝期望,被贺岚风一瓶子水砸醒。
兜里余粮不多,国庆结婚潮,倪湘通过朋友介绍,做了几场司仪,捞点外快。
五号那晚,倪湘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健身区的桂树。
秋色萧瑟,黄花枯叶撒了一地。
路明昱被送上救护车后,再没出现在小区。
不觉间,晨曦把温暖送进窗户,倪湘懒得挪,往沙发上一横,睡觉。
朦胧间,有人影在客厅晃动。
许是太困,倪湘眼皮子搭一搭,倦意冲脑,睁不开。
试了几下,没成功,继续睡。
祝蓉和倪文山已回海城,大概是米小贝。
管她呢,睡觉要紧。
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
等醒来,路明昱应该已经成为别人的丈夫,到时候再思量如何开始新的生活。
七年了,她厌了,累了,也倦了。
是时候放手了。
脊背和腿弯,被两股温和的力量插入,倪湘腾云驾雾,做起神仙梦。
“我有一只小香猪,又蠢又懒又糊涂,我要天天喂我的小香猪,把她喂得胖嘟嘟,放在被窝里捂。”
倪湘挠挠腮,翻了个身,臂膀在虚空抡一下:“讨厌!滚远点!”
这是儿时路明昱编的童谣,当作手机铃声,专门用来气她。
做梦都能梦见他,见了鬼了!
“知道了,今天是大日子,肯定到。”
恍惚间,倪湘听到熟悉的语调,低沉而轻挑,沉着的声线里暗藏不羁。
倪湘坐起来,指腹插进鸟窝,一顿乱抓:“谁?”
窗帘哗啦一声被拉开,明媚的阳光刺得倪湘睁不开眼,用手挡在前额。
一个人影站在窗前,伟岸峻拔,满身腹肌,鼓鼓胀胀,栗色的头发被染上一层金溶,发出闪闪金光,脸庞洁净清冽,颧骨分明,一对深邃的眼珠子凹陷的眼眶里,深不可测。
没错,是他!
倪湘一人在家,衣着随意,只穿一件米白色挖领睡衣,领口耷拉,被扯得松松垮垮,拜路明昱所赐。
想想身上没什么钱,穿几天,等天气转寒再扔。
从睡梦中彻底醒来,倪湘双手挡在胸前,拉过被子,裹在身上,下颚搁在弯曲的膝盖上,瞪他:“你来做什么?为什么你有我家钥匙?”
防止路明昱赖在她家不走,倪湘一直不肯给他配钥匙。
路明昱抬腕看表,对窗外挥一下手,转过身,挑左边眉毛,右唇勾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露出标志性的痞笑:“你妈给我的。”
“做梦,她打你还来不及。”倪湘抄起枕头扔过去。
路明昱伸出左手,用一个漂亮姿势接过,垫在屁股底下,坐在靠窗的靠背椅上,搁起腿,哼笑:“确切地说,她是给小路的。”
她这才想起来,祝蓉叫小陆每周日来帮忙打扫,倪湘没拒绝,还把祝蓉发来的快递面单,转发给路明昱,那时的他们浓情蜜意,感情甚好。
祝蓉被小路气昏头,在倪芸婚礼受到冷遇,婚礼当晚便急匆匆赶回海城,把钥匙的事忘了。
卧室外有敲门声,路明昱出去开门,进来一拨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扛几口大箱子,嘴里喊着,小心。
“还有一个小时,路先生,我们要抓紧。”
“东西都按您的吩咐,一件不落。”
“请问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客厅窸窣声不断,听起来人很多,你一句我一嘴地问。
路明昱态度温和,很有耐心地一一作答,末了说一句:“我把她叫出来,稍等。”
从门缝里张望,客厅里四五个人,走来走去,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点都不客套,有人在卫生间翻东西,有人趴在地上找插座。
还没反应过来,倪湘被路明昱连人带被子,横抱到客厅,丢在沙发上:“可以开始了。”
面前四个人,清一色女的,衣着时尚,动作干练,狭小的客厅被杂七杂八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法落脚。
化妆师跨过摆在地上的三口大箱子,单脚跳到她身边,帮她梳头发。
另外两个年轻人从阳台上,取下刚挂上去不久的礼服。
剩下一个年纪稍大的,把头埋在大箱子里,不知道干嘛。
礼服是白色裸肩款,腰间镶一排珍珠,裙摆蓬松,看起来不像婚纱,有点像伴娘礼服。
“路明昱,你个卑鄙无耻小人。”倪湘甩开化妆师,拿起茶几上的电视机遥控器,往他头上丢,“你结婚就结婚,拉我去做伴娘,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滚!统统给我滚!”
倪湘是真的怒了,眼眶湿润,两行热泪缓缓躺下,双脚在半空乱蹬,吓得化妆师往旁边躲闪,不敢靠近,一脸疑惑地看着路明昱。
路明昱与身旁几位打招呼,让她们先出去,给他几分钟时间。
“麻烦路先生快一些,时间不等人。”
“好的,知道,麻烦了。”
路明昱生来一副欠揍的脸,很少有跟人客客气气的时候。
屋里只剩他们二人,路明昱扶着她的双肩,把她身子掰过来。
倪湘耸肩,嫌弃地往后蹭,退到沙发角落:“你也走,滚开,有多远滚多远!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你!”
双臂盘在膝盖上,把头埋进去,肩膀抽搐,倪湘哭起来。
“今天是林莫莫结婚,她希望你做她的伴娘,难倒你不想吗?”
倪湘没抬头,继续哭:“不想!”
“她拿你当好朋友,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倪湘大声呵斥:“我没她这个朋友,要我祝福你们这对狗男女,下辈子!”
她生气的时候,什么难听话都骂得出来,就差问候路家列祖列宗。
“她帮我了我很多,我想祝福她。”
“是,她是帮了你很多,她有钱有势,今后还能帮你更多。”
不是,倪湘突然反应过来,路明昱为什么要祝福自己的未婚妻。
倪湘茫然仰头,他站在沙发与茶几逼仄的缝隙里,阳光照在他的侧脸,耀出金光,头发清清爽爽,还做了定型。
这不是奔着订婚宴当新郎去的么?
倪湘犯糊涂,有点看不懂。
路明昱弯腰,把身子凑过来,双臂撑在沙发上,把她兜住。
倪湘厌恶地别开脸。
一道低醇里带有明显调侃意味的话语,掠过耳畔,在心里翻腾,搅得她的心几乎要炸裂。
“今天是林莫莫和周睿大婚的日子,卢宇给你发过请柬,你不看的吗?”
有这么回事。卢宇前几天微信发给她一个红色喜字的VCR。
她没点进去看,还把卢宇拉黑。
想找米小贝诉苦,对方简单回一句,“在外地开学术交流会。”
最近忙着做司仪,倪湘把自己弄得整天都很忙,这样就没空去想糟心的事。
路明昱又把请柬发给她,朝沙发垫子上的手机努嘴:“打开看看。”
倪湘点开VCR,是周睿和林莫莫的婚纱照,在欧洲拍的那套,没有P图,跟倪湘沾不上边。
什么情况?十万个为什么!
倪湘脑壳快要炸裂。
路明昱转身开门,把人放进来,熟门熟路从冰箱底座,抽出烟灰缸,坐在那张被铁丝捆绑椅腿的椅子上,撑起脑袋抽烟,看众人一顿忙活:“赶紧的,我不想迟到。”
他坐姿慵懒,歪斜身子,依旧稳如泰山。
倪湘每次坐上去,摇摇晃晃,感觉要塌下来,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极行汽车的新款雅尊,大获成功,畅销欧美,订单排到明年年底。天擎时代新研发的固态电池威震天,经受专家评测的考验,安全可靠,经久耐用,续航能力强,公司估值大幅攀升,每天都有几十个投资人在工厂和海城总部门口,堵他。
凌风科技的无人驾驶系统横空出世,一跃成为新能源圈内新贵,前景无限,这套系统可衍生至多个交通运输行业,政府部门的订单,如雪花般飘来,短短几天时间,公司估值超越极行,势如破竹。
路明昱5亿的投资,换来数十倍回报。
天擎时代全力增产固态电池,仍供不应求,必须扩大产能。此时的极行与天擎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大闸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由于公司估值的大幅上调,极行目前有现金流压力,贺岚风无奈同意天擎继续融资。
路明昱投桃报李,华耀资本领头,使林国丰赚得盆满钵满。
凌风科技那边,周睿始终不待见林国丰,他的新能源产业基金版图,唯独缺少这一块。
林国丰起了个大早,赶了个寂寞。
林莫莫曲线救国,提出她与周睿相恋多年,她嫁给周睿,比那点破股份要可靠得多。
他是老丈人,凌风科技还不都得听林国丰的。
贺岚风股权被严重稀释,不得已做出拆分天擎时代,以获取更大的经济利益,就此失去对公司的掌控权。
路明昱与林莫莫暗中筹谋许久,终守得云开见月明,在订婚仪式的最后几日,打出漂亮的组合拳,上演绝地反击。
与家族联姻说No。
林国丰是商人,商人重利。当初的周睿,就一愣头创业青年,啥也不是。如今是与路明昱比肩的商业奇才。
此一时彼一时,态度自然有所转变,提出与路家退婚,以一笔100亿的无息贷款,作为补偿,缓解极行汽车的短期现金流压力。
从经济角度来看,这是个对四方来说,皆大欢喜的结果。
倪湘安安分分地坐在餐桌上,任由化妆师摆弄,回味路明昱和林莫莫的连环套,挑挑眉:“退婚可以改期,为什么这么仓促,是林总怕煮熟的鸭子飞走?可以先订婚的。”
世家名门注重礼数,先订婚,后结婚,是俗成。一方面广而告之,另一方面给新人磨合时间,两次宴请在商业利益与人脉资源方面,得到二次聚合。
路明昱拧灭烟头,淡淡一句:“林莫莫怀孕了。”
倪湘一惊,双肩死命一抽,刚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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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头发,披肩划落。
“你的?”
路明昱跑过来,摁住她的头,再磨叽,真要赶不上。
他曲指轻轻勾她鼻息,哼笑一声:“你小脑袋瓜子,天天想什么呢?周睿的。”
倪湘如梦方醒,猜得没错,那晚在周睿房里的,真是林莫莫。
“怀孕也是计划之中,和林总的谈判筹码?”
想不到林莫莫藏得这么深,看着傻愣愣,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算盘打得比谁都精,肚子里的阴谋诡计,不输痞狗。
这两人真是绝配。
呸呸呸!想什么呢!
“那是意外,不然她怎么会好端端的离职。”指腹擦过眼角,抹去她笑出来的泪水。
一会哭,一会笑,真拿她没办法。
倪湘突然想起,林莫莫去华大医院做过婚检。
“她做婚检那天,你就知道了?”
“没有,从时间推算,应该是在欧洲拍婚纱照时候怀上的。”
倪湘鼓腮,噘嘴,心里愧疚:“我还以为她是因为我才离职的。”
说实话,林莫莫蛰伏在她身边,确如她所言,满满的助攻,没做过一件伤害她的事。
路明昱指尖在她眉间一点:“笨猪!这个世上唯一围着你转的,只有我。”
刚被抹去的泪珠,又止不住往下淌。
听月轩开店五十年,首次被包场,门前人来人往,男的西装革履,女的个个端庄优雅,气质非凡,像一场时尚走秀。
倪湘赶到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林莫莫身旁有两个伴郎两个伴娘,她不认识,多半是海城来的。
五点睡觉,七点被路明昱拖起来,倪湘困得不行,脸上涂了厚厚的三层粉底,遮盖蜡黄流油的脸,和两只黑眼圈。
她挽路明昱的臂膀入内,面带微笑。
林莫莫踮脚,热络地挥手:“湘湘姐,这边。”
两人加入伴郎伴娘团队伍,一起迎宾。
“哟!这不是路总嘛!差点没认出来,周总面子可真大,居然把你请来做伴郎。”一位大腹便便,西服线条流畅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与他握手,转而向新郎新娘祝贺,“恭喜,恭喜。”
是啊。路明昱是头孤傲的独狼,屈尊降贵给人当伴郎,倒是桩新鲜事。
他很看重与林莫莫的革命友谊,估计当伴郎这种差事,不会有下回。
林国丰从宴席厅出来,对林莫莫耳语几句,给路明昱一个大大的拥抱,看不出有什么不悦。
这桩姻缘,似乎比之前那桩,更令他满意。
谁说不是呢?
买一送一,都快当外公了。
贺岚风迈着凌厉的步子,夹着包,走进来,视线别过路明昱和站在另一头伴娘团的倪湘,淡漠地递上红包,到了声恭喜,匆匆入内。
与众人全程无交流。
提前放出消息,路明昱和林莫莫即将订婚,订婚变结婚,林莫莫还是那个林莫莫,新郎却换成别人,在亲戚朋友面前丢尽面子。
若不是宾客里有诸多生意场上的老友,碍于情面,她是真不想来。
路明昱勾勾嘴角:“别理她,总司令当惯了,憋着气呢。”
从小到大,衣食住行,她什么都要管,总觉得路明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公司事宜,亦是大包大揽,独享专权。
被他和林莫莫联手摆一道,像是吞了只苍蝇,说不出的恶心,还骂不出口。
换婚服的当口,林莫莫对着化妆镜里的倪湘问:“湘湘姐,我还能回电台跟你做同事吗?”
倪湘愣怔抬头:“你还要回电台?”
林莫莫开始倒苦水,林国丰得知她怀孕,把海城的半数佣人包机挪过来,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周睿晚上到家,也是端茶递水,搞得她像个残障人士。想做点事,总被一句,你现在是两个人,不能太操劳,把活泼开朗的林莫莫,活生生整成劳改犯。
一点自由都没有。
“我以前是条混吃等死的咸鱼,可是看到你每天干劲十足,感觉你手里有条鞭子,抽着赶我往前冲,让我每天都有事做,生活过得充实,我对现在的生活状态很满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倪湘能来做她伴娘,林莫莫很高兴。可终究是跟路明昱合起伙欺骗她,林莫莫吃不准,倪湘是不是真心原谅她。
生产前这段时间,有个熟人陪伴,好过天天坐牢。
倪湘已然释怀,庆幸贺岚风选中的是林莫莫,不是别人。
否则,路明昱恐怕真要成为别人的丈夫。
回家路上,倪湘牵着路明昱的手,一颠一颠,在家门口主动吻他脸颊。
“痞狗。”
路明昱顿下开锁动作:“嗯?”
“有你真好。”
倪湘流露出灿烂的笑容,一个多月的阴霾,被一扫而光。
路明昱打开房门,弯腰伸直手臂,笑意盈盈:“请!”
倪湘大摇大摆入内,两脚一踢,把高跟鞋甩掉。
听到身后的关门声,转头发现路明昱跟进来,颤颤眼睫:“你又想赖在这?”
话音未落,被路明昱横抱进入卧室:“我就是癞皮狗,你能拿我怎样?”
窗外树影绰绰,秋天的凉意,卷下片片树叶,兜兜转转落在窗台上。
倪湘香汗淋漓,被包裹在秋天的果实里,含苞待放。
34. 第 34 章
参加完林莫莫的婚礼,倪湘有种脱胎换骨,浴火重生的感觉。
长期的自我道德谴责,对路明昱感情的纠结,在那一刻荡然无存,整个人看起来显得精气神。
倪湘从车内探出头,电台保安抬起挡车杆。
“哟,倪老师,买新车啦?”
倪湘笑笑,驶入停车场。
她现在可以光明正大谈恋爱,不用再偷偷摸摸搞地下战。
不过也还是有些顾忌,祝蓉对贺岚风成见颇深,贺岚风被儿子背后捅刀子,两人都不是善茬。
没关系,来日方长,总有办法解决的。他是一条狐狸狗,腹黑的很,信他准没错。
节后上班第一天,大伙儿还沉浸在假日的疲惫,懒懒散散。
只有方晋北,又是修音,又是录播,搞得外人以为电台工作量巨大。
他恪尽职守,通常比一般人早到,在茶水间的窗口喝美式,一辆极度招摇的紫色帕拉梅拉停在停车场。
林莫莫辞职后,电台恢复往日的平静与低调。
不速之客的闯入,引起他的注意。
看到倪湘从驾驶座走出,用一个漂亮的转身急停姿势,把电子钥匙对准对门,“滴滴”一声,甩起飘飘长发,踮着脚,摇头晃脑,淹没在低垂的视野里。
他清楚地知道,和倪湘再无可能。
把对她的那份爱,就此长埋在心中一隅。
会议室里,栏目组成员聚在一起吃早饭,聊前天轰动营城的世纪婚礼。
实习责编小王是应届毕业生,家里有点小背景,林莫莫离职,正好有空缺,被安插进来。交通电台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对外招聘,能进来的,不是电视台丢过来的垃圾,就是关系户。
小王夸夸其谈:“林家排场可真够大的,听月轩那是什么地方,□□来视察,钦点的御用饭店,沾我二舅的光,屁颠屁颠跟着去见世面,你们猜我见到谁?”
一双双疑惑的目光,投向小王。
“路明昱!”
众人一声“切”,转过头继续吃早饭,小王没来那会,路明昱每周都来电台做嘉宾,见怪不怪。
“别走啊,范哥!”范长江吃饱,准备离开,被小王笑嘻嘻按回座位,一脸神秘地压低嗓音,“听说原本这场是订婚宴,新郎不是周睿。”
倪湘安安静静吃肉包子,路明昱喜欢吃,爱屋及乌,她也养成早上吃肉包子的习惯。
听到此处,心头一怔,手一抖,一坨肉掉出来,眼疾手快用手托住,差点弄脏白衬衫。
大伙焦点不在她身上,没人注意到她。
小王继续八卦:“我大舅妈做喜糖生意,前阵子贺岚风和林国丰一起来铺子里挑选糖果。”
视线往会议室里扫,发现他们有点懵,似乎没摸清事情重点,直白地解释起来:“你们想,两人非亲非故,一起挑喜糖,说明什么?”
“结亲家。”
范长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对喽,到底是范哥,就是有眼力见!”小王讲故事不忘拍领导马屁,开始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
路明昱是贺岚风独子,林莫莫的结婚对象,原本是他。在婚宴当天,他注意到一个细节,林莫莫滴酒未沾,全是伴郎伴娘替她喝的。
照理说,这类富家千金,酒量大差不差,大喜日子,多少意思意思,点到为止,结果她连婆婆的面子也不给,以茶代酒敬。
小王向门口瞟一眼,身子前倾,招呼大家把头凑过来。
倪湘也跟着伸伸头。
“只能说明一点,林莫莫给路明昱戴了顶绿帽子,我二舅妈那天也在,她是医生,说身旁几个伴郎像保镖,张开臂膀把她护在中间,小心得很。”
“几个意思,没听懂。”范长江甩出一个优雅的姿势,显摆腕上的天梭表,还有没几分钟就要对稿,进入枯燥无聊的直播进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一半藏一半,吊人胃口,刚吃完早饭,肚子被弄得一抽一抽,难受得很。
小王领会领导意图,把声线压得老低:“我二舅妈说,林莫莫她这是怀孕了,突然悔婚,突然结婚,说明她在和路明昱恋爱期间,已经和周睿勾搭在一起。哎,这路总说起来也是可怜人。”
范长江擅长寻找逻辑漏洞,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既然这样,路明昱还能参加他俩婚礼?”
小王眼睛一亮,发出光芒,终于说到点子上。
“生意做得越大,利益关系就越复杂,路明昱别说戴顶绿帽子,就是背个乌龟壳,也得来。为什么?林国丰是天擎最大的投资人,胳膊拗不过大腿。富人圈没你们想象得这么简单,腌臜事多了去了。”
聊别人八卦,不忘把自己往那个圈层里贴,让同事误以为他的后台很硬,这才是小王的真正目的。
范长江听完故事,咂咂嘴,摇头走出去:“没想到林莫莫是这样的人,哎,看走眼,看走眼。”
这小王真能吹嘘,他若在婚礼现场,怎么会看不见倪湘,她可是全程陪同新娘敬酒的。
路明昱能顶的伴郎头衔,已经很给林莫莫面子,要他陪笑脸,去给宾客敬酒,那不可能。
别的伴郎把林莫莫像慈禧太后那样,小心看顾,一路搀扶,把所有的酒全挡进自己口中。
路明昱倒好,一手插兜,一手抽烟,跟一群金融系统的人聊得火热。
倪湘很确定,小王当时不在场,把他家里二舅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在同事面前吹嘘,拐着弯地告诉他们,自己虽是新人,后台牢靠,擦亮眼珠子,别叫他干跑龙套的活。
倪湘此刻无限怀念有林莫莫的日子,她有钱,身份尊贵,低得下腰,端茶递水取快递,没有一句怨言。
这种性子,才是成大事的人。
直播结束,倪湘在茶水间里喝奶茶,路明昱给她买的,心情完全没有被小王的胡编乱造影响。
方晋北悄无声息走进来,在保温杯里倒水。
“你和路总在一起了吧?小王刚说的那些不是真的,我看得出来,林莫莫不是他说的那种人。”
早点故事会,方晋北也在场,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静静地听,面无表情。
倪湘转过身,嗯了一声。
总算有人相信林莫莫,倪湘无比感动。
方晋北上前,用保温杯在奶茶杯上碰了碰,嘴角抽一下,攒起笑意:“恭喜,得偿所愿。”
“谢谢!”
倪湘心情大好,用力吸一口奶茶。
甜甜的味道,遍布周身。
下班打卡,回家吃午饭,今后再也不用去公园闲逛,思念的人每日在身边,这种感觉真好。
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一堆人凑在窗外看。
“路总今天好帅。”
“手里的花是送给谁的?”
“台里有人在和他谈恋爱?”
“林莫莫已经离职,前天都结婚了。”
“那是谁?听隔壁小王说,林莫莫出轨,把他甩了,这才几天,看来路总也不是省油的灯,找下家的速度,比威震天还强劲,果然是搞电池的,全身发电发光。”
倪湘走到窗口瞧,路明昱靠在帕拉梅拉车门,前后脚搁着,捧一束比他头还要大的玫瑰花,丢下烟头,冲窗口挥手,指指自己的手机。
“你们看,她在向我挥手。”
几个年纪轻的小姑娘,礼尚往来,也对他挥手。
小王说的那些不重要,管他被红被绿,钓到手就是金龟婿。
倪湘刚下播,没来得及看手机,缩回去,点开瞄一眼。
别烦我:【接我家小香猪下班,别感动。】
名字换了,头像也变成一只嗷嗷叫的藏獒。
曾经那个放荡不羁的少年,又回来了。
倪湘背起月牙包,边走边打字。
湘辣蟹:【你很闲?不用工作?】
别烦我:【接你下班,就是我的工作。】
倪湘发给他一张自恋地添自己尾巴的斑点狗照片,勾起浅浅的笑意,颠着脚,一蹦一跳地下楼梯。
一位女同事在窗口指路明昱:“出来了,出来了,你们看,那是谁?”
众人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俯视往下楼门洞里探。
“妈呀!是倪湘!”
办公室响起一阵尖叫。
邱德海路过走廊,听到喧哗,站在门口咳嗽两声。
一群乌鸦到处飞散,回到自己工位。
邱德海站定数秒,离开。
从倪湘拒绝陪谢嘉颖,去给路明昱道歉那天,便觉察出倪湘心里有想法。
小王的风言风语,从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相信路明昱轻浮下的稳重,更相信倪湘看人的眼光。
倪湘摸笑盈盈接过玫瑰花,摸摸他帅气的头:“我家小狗真乖,现在知道送花了。”
路明昱把她被风吹得凌乱的几缕发丝,绕到而后,在她耳边戏谑:“早就想送,一直没机会,怕被火神一把火,把我烧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在他那张透着匪气的脸上扭一下,晃她脑袋:“你现在这么高调,不怕被我妈知道吗?”
“怕!但是更想见到你,天天偷偷摸摸,我真是受够了。”路明昱拉开车门,“走,专属司机送你回家。”
路明昱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在倪湘的印象里,可以用四个字来总结,“不服来干”。
叫他搞地下情,确实为难他了。
如今摆脱贺岚风的掌控,原形毕露,再无顾忌。
祝蓉这一关,相信他有能力解决。
楼道里满是灰尘,几名装修师傅忙上忙下,搬运建筑垃圾,倪湘捂着口鼻,侧身让过。
楼道窄,还是不可避免地弄脏工作服,白衬衫被印成浅灰色。
路明昱顿下步子,横档在楼梯,撩起袖管,摆出一副横着走的架势,被倪湘拉开。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大的人,这点小事,忍忍就过去。
越往上走,灰尘越大。
倪湘傻愣愣地看着隔壁402,两个师傅,挥大锤子,咚咚咚地砸墙,震得她耳膜轰鸣,脑壳疼。
隔壁许久没人住,空关着,听说最近房东把房子卖了。
老式小区,墙壁楼板都薄。
有望回电视台,倪湘最近在准备评职称。她是一级播音员主持人,属于中级,通过主任播音员的考试,可以评到副高级。
薪资福利,能提高不少。
再历练几年,说不定有机会可以评播音指导。
和方晋北那样,享受正高级待遇。
倪湘把头搁在路明昱腹肌上,把书举得高高的,仰天背诵。
刚被几句,“咚”的一声,吓得她灵魂出窍。
一下午时间,愣是一页都没背下来,心情烦闷。
倪湘翻过身,发现路明昱睡得跟死猪一样,完全不被影响。
也是。
这段时间,和林莫莫共谋大事,一定累坏了。
晚上倪湘叫了外卖,兴致不高,隔壁还在捶墙。
根据规定,五点以后是不能装修扰民。
倪湘打听过,经常在健身区里的老大爷说,新业主是个拆迁户,单身离异,拖个常年在床的老母亲,想来生活不易,估计想少花点租房钱,尽快入住。
她没路明昱这么霸道,向路明昱提议:“要不,我们暂时换个地方住?”
路明昱在对面小区还有套房。
路明昱用叉子卷意面,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一瞬不瞬,叉子上缠绕一坨面,像只大鸡腿,敷衍地嗯了一声。
他工作时全神贯注,进入无我状态,将周围人天然屏蔽。
倪湘敲不锈钢饭勺,把他从虚无中解救出来,“喂喂喂!跟你说话呢!”
敲击得很大声,盖过隔壁的冲击钻。
路明昱茫然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这里太大声,我背不进去,换个地方好不好?”倪湘双手拢在嘴边,放高音喇叭。
路明昱眼珠子转转,隔了五六秒,大概清醒过来:“好。”
丢了吃了一半的意面,去卫生间收拾东西。
夜幕暗沉,倪湘不急于一时,可路明昱不答应,说考评对她如何如何重要,多复习一天也是好的,坚持大晚上打包整理。
她什么时候对我工作这么上心了?
她把倪湘按在沙发上,一个人忙前忙后,倪湘倒是乐享其成。
小狗狗挺乖,还知道体贴人。
倪湘边吃石榴边看脱口秀,把活统统丢给他。
在祝蓉的培训下,路明昱家务活熟练程度飙升,不肖三个小时,客厅里叠了十来个大纸箱。
倪湘缓过神来,发现家里空荡荡,用诧异的目光打量他:“小住一个月,不用把家里搬空,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她觉得今天路明昱殷勤得有些过头。
路明昱拍拍胸脯:“净勤家政小路,竭诚为您服务,请问倪小姐,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好好的总裁不当,净干些粗活,还乐在其中,有毛病!
倪湘甩她一个白眼,里里外外巡视。
除家具以外,家里几乎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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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空。
倪湘在卧室走一遭,抬头发现父母的结婚照,还挂着。
他怕祝蓉怕得要命,连个照片都不敢动,倪湘暗自窃笑,跳上床取照片。
“小心!”路明昱飞身前来,把倪湘隔空抱起。
“哐!”
结婚照砸在床背,相框散架,玻璃横飞。
路明昱把她抱到旁边的摇摇椅上,在她全身摸一遍,神色慌张:“有没有受伤?”
倪湘摇摇头。
床单被收起,下面的棉花毯实在不成体统,被路明昱丢在墙边。
粽绷扎人,倪湘习惯赤脚,没穿拖鞋,被刺得脚底板疼,两腿一哆嗦,相框没拿稳。
好在没出什么意外。
他不许倪湘乱动,蹲在地上收拾残局。
“这是什么?”路明昱拔掉连在相框上的玻璃,小心翼翼地拿出结婚照,照片背后有几张A4纸。
全英文,专业术语太多,可能是与医药有关的文件资料。
随手抽出一张,拍照发给倪文山,隔了差不多有二十来分钟,倪文山打来电话。
那头语气异常急切,上来就一连串的逼问:“小湘,这东西你哪里找到的?还有没有?再仔细找找,千万别遗漏,这东西很重要,你一定要保管好,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尤其是有医学背景的人。”
倪文山早已过了浮躁的年纪,搞得倪湘有点懵,把二十多张A4纸铺在客厅地板上,依次拍照发过去,再收起来,找个档案袋装进去,和祝蓉的结婚照一起,单独放在帆布袋里。
倪文山没有多做解释,说这是齐山药业斥巨资研发的新药,叫吡拉西坦,用于急、慢性脑血管病、脑外伤,以及各种中毒性脑病,对植物人也有促进苏醒的功效。
由于医疗事故,齐山药业遭到外界的信任危机。倪文山接手,吡拉西坦已进入临床前期,资金链断裂,项目暂停。
说了一大堆医学专业,倪湘听不懂。
反正很重要就对了。
货车在楼下打闪光,倪湘真是佩服路明昱的办事效率,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哪有人晚上十点搬家的?
反正也近,就在对面,发动机还没热乎,就能到达目的地。
这票司机转大发。
“上车。”路明昱把停在小区路边的车门打开。
不用藏着掖着,他用两条华子贿赂保安,给他临时弄了个停车位。
倪湘一晚上霎时没干,想走两步路,三五分钟的事。
路明昱不跟她废话,背后一推,塞进副驾驶,门关上,“嘟嘟”两声上锁。
货车先行出发,夜里光线昏暗,小区路灯一般是坏的,半亮不亮。
帕加尼出小区,右转过路口,直接上高架。
倪湘忽然感到事情不对头,转头询问:“不是在对面吗?”
路明昱哼哼两声,脸上浮起痞子气:“你只说换个地方住,没说换哪里?”
“我……”
她以为晚饭时候,路明昱大脑短路,半天没个声响,是从工作中缓过来,需要适应过程,搞半天他在心里打小算盘,变着戏法蒙她。
上船容易下船难,何况这是艘贼船。
倪湘眼瞅着不对劲,是往单位方向,周五晚高峰,路上车辆多,不好影响路明昱开车,想想算了,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这辈子栽他手里,管他去哪,身子一斜,舒舒服服睡觉。
恍惚间,身体静止,倪湘缓缓睁眼,在一个高档小区,边上的喷水池随着轻缓的音乐,变换着不同的色彩。
倪湘没睡醒,迷迷糊糊被他牵着进电梯,电梯在十五楼停下。
路明昱打开电子锁,在墙上“啪啪”几下,屋里一片亮堂,客厅正对电视台大楼,仰头望,楼顶的霓虹灯打出红色的“营广电视台”的字样。
对面大楼零星亮着灯光,倪湘走进瞧,惊讶地发现,十六楼的电影频道亮着灯,而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恰好在十五楼的财经频道,她的工位靠窗。
曾经无数个白天夜晚,工作累了,抻脖子,一眼便能望见,像一堵墙,横在她面前。
两只手从背后拢过来,把她紧紧箍住,脖颈热浪阵阵,吹得她全身痒痒,却又动弹不得,耳廓飘入似水柔情的蜜语,甜到心坎里。
“你知道吗?我每天下班,坐在窗前,就能看到你,看你工作,看你在工位上吃完饭,看你和同事聊天。”
原来这七年里,路明昱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始终默默地陪伴着她。
倪湘转过头,双臂勾住他的肩,与她深情拥吻。
她像只树懒,双腿勾在路明昱的腰间,一颠一颠随他进入卧室。
气氛到位,路明昱掀起T恤,向躺在床上的倪湘压过来。
一块巨大的电路板,在眼前一晃,倪湘把他推开,坐起来,诧异的目光落在正对她的电视机柜。
电视机居然没有屏幕,绿色电路板清晰可见,更要命的是,电路板不平整,中间断裂,中心位置有个凹坑。
倪湘走过去好奇地打量,扭头询问:“这是你新发明的高科技吗?”
他记得路明昱物理成绩很好,读书那会,喜欢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就是普通的电视机,被我砸的。”
“电视机好端端的,没惹你,为什么砸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倪湘戳她脑门,开始数落起来,“你说说你,几岁的人,还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砸东西。”
身上的衣物之前已除掉,路明昱直勾勾地外头看她:“你确定大半夜,穿成这样,要跟我聊电视机?”
倪湘低头看,这才反应过来,斗嘴模式已经开启,这时候决不能认输,咬牙喊了个“对”字,还挺直腰板,双手叉腰,脖子仰得高高的。
输人可以,气势不能丢。
路明昱转身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站在窗外长长地吐了一口,似要把多年的委屈全都吐出。
“你一句,我想你了,之后没下文,你要我怎么想?”
原来是那天晚上砸的,活该,谁叫他骗我在先。
倪湘嘴硬,回怼,心里热乎乎。
“砸东西就是不对,万一你哪天那我出气,把我也砸了呢?”
“我现在就砸死你!”
路明昱弹指一挥,把探头丢向窗外,转身抱起毫无思绪准备的倪湘,扑倒床上。
墙上亮着绿色壁灯,泛着幽暗的绿光,电视机裸露的电路板上的金属零部件,似通着电流。
那一晚,倪湘尝试到触电的感觉,尤其是水溅在电视机电路板上,她感觉自己在不停地漏电。
35. 第 35 章
天擎时代分拆,贺岚风无力掌控路明昱,但不代表她认可倪湘,在她身上,看不到半点在事业上帮扶路明昱的能力。
贺景行多次劝说,她就是不松口,放下话来,倪湘这种身份,不配进我们家门,永远不配。
家境贫富差距,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问题,路明昱决定暂且搁置,眼下更重要的是,消除他与祝蓉的嫌隙。
“我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纯粹是被你妈气的。”倪湘在煮饭时一语道出祝蓉心中郁结。
搬到电台对面,上下班近,她决定把缩减的同情时间,花在自己不擅长的厨艺上。
同居后,她发现路明昱每晚有发不完的邮件,看不完的报表。
这些事,原本是他在小区健身区的漫步架上完成。
倪湘学成祝蓉的方法,炖鸡汤,给他补身体。
路明昱喝一口鸡汤,含在口中细品,皱眉,喉结滚了滚,闭眼咽下。
“你下次能不能不要放糖。”
倪湘舀一口,冲进卫生间抠喉咙干呕。
几分钟后回到餐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她问祝蓉讨要的炖鸡汤步骤。
“没错呀!上面写着要放冰糖,家里没冰糖,我用白砂糖代替,不都是糖,有差?”
她从小有佣人服侍,搬去海城有祝蓉照顾,回营城一个人住,吃饭随便应付,外卖居多,很少下厨。最多米小贝来的时候,在边上打下手。
倪湘炖鸡汤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她自己想喝,怀念家人的感觉。
祝蓉离开后,很少和她联系,还在生小陆的气,语气也变得生硬。
她能感觉得出来,祝蓉对她很失望。
“我们周末去海城好不好?顺便带你参观我的母校。”倪湘搅拌碗里的汤,若有所思,“正好把那些医学资料带给叔叔。”
她不敢直说,路明昱怕祝蓉怕得要死。
路明昱嗯了一声,挑唯一能勉强入口的炒青菜吃,低头看手机,回复工作消息。
好像没什么反应,他是不是不情愿?
或者没做好思想准备。
周六早晨,倪湘从睡梦中被拖起来,看手机,才五点半,倒头又睡。
“再让我睡十分钟。”
昨晚被折腾得不行,困意正浓。
冰凉的指腹在大腿内侧滑动,胸前有压迫感,倪湘翻身滚一圈,慢慢爬起来。
今天去海城有重要的事要做,被他这么一搞,要赶不上早高峰。
被她吃得死死的,路明昱总有法子对付她。
磨磨蹭蹭下楼,一辆黑色极行雅尊停在门口。
倪湘眨眨眼睛,诧异地看着路明昱:“你换车了?”
路明昱不做声,把营养品装进后备箱。
倪湘坐进副驾驶,东摸摸西看看,第一次坐带有天擎时代固态电池的车子,是身旁这个男人发明的,心里很骄傲。
路上倪湘抓紧时间,背诵教材,最近进度有点拉胯。
她以为避开乱哄哄的装修队,能安心复习,同居后才知道,路明昱根本不让她消停,弄得她白天没精神,晚上没体力,人都瘦一圈。
但爱情的春风拂过两脸庞,整个人精气神十足,面色红润,显得更成熟娇媚。
熟悉的红色大楼进入视野,海城戏剧学院的钟楼“铛铛铛”地瞧了十一下。
倪湘转头,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右手边的六层老旧楼房六楼阳台。
今天天气好,祝蓉在晒被子。
事先没有通知,直接杀过来,倪湘两根手指在羽绒服里打转,抠出两根鸭毛。
大掌盖过手背,低沉柔和的声线沁入心脾:“我妈这样对她,她不喜欢我是应该的,不管她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只要她能出这口气。”
痞狗难得正常一回,倪湘踏实许多,颤抖的葱白渐渐找回主动权。
路明昱下车,兜到副驾驶,把倪湘拉出来。
她还是紧张,双腿不听使唤,挪不开步子,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稳住身体。
被他拥入怀中,两颗心紧紧相连,猛烈地跳动,震得两人一颤一颤,像是触电。
其实路明昱也紧张,没表现出来。
倪湘慌成一团,他再露怯,会加剧她的心理负担。
两人抱团取暖一会儿,路明昱在倪湘手里心哈两口气,握着她的手搓,给自己勇气,也把信心传递给她。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在门口踌躇好一会儿,倪湘眼睛一闭,手指戳向门铃。
祝蓉正在煮饭,手心手背在围裙上来回蹭几下,出来开门。
手搭在门把手半响,用力往前一推,关门送客。
“妈,你别这样。”倪湘喊了一声,她从小没心没肺,习惯喊她祝女士,只有在重要时刻,才会这样唤她。
与此同时,路明昱一只手扶在门框,偏头闭眼,一副豁出老命的样子。
祝蓉力气大,真要强行关门,倪湘不是她的对手,但这样会夹伤路明昱的手。
你来我往,推拉几回,祝蓉松劲,往回走。
两室户的房子,没有客厅,只有一条狭窄的走道,倪湘卧室门开着,架起一张折叠圆桌,摆着一碗青椒土豆丝和一盘清蒸鳊鱼,冒着热气。
祝蓉给自己盛了碗饭,坐在小板凳上独自吃,清冷地问:“你带他来做什么?”
卧室地方小,床靠墙,两人站在祝蓉身后,低垂着头。
倪湘嗫喏:“来看看您。”
“别,大可不必。”祝蓉没回头,抬起拿筷子的手,挥两下,“这种有钱有势的人家,我们攀不起。”
路明昱顿在折叠桌前,唤了声阿姨:“其实……其实我就是小路。”
祝蓉自顾自夹一筷土豆丝,往嘴里送,不冷不热地应一声:“我知道。”
七年不见路明昱,印象模糊,视频里小陆戴口罩护目镜,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开门那一刻,从他的眉宇间浪荡不羁的匪气里,认出他。
倪湘吞吞吐吐地问:“妈,你早知道了?”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祝蓉转一下身,别过脑袋,不去看他。
问一句,答一句,也不招呼人做。
路明昱站起身,静静地杵着,看他吃饭。
倪湘事先有预感,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在加油站便利店买了两个面包,和路明昱对付着吃,当是午饭。
卧室空间小,气氛异常沉闷,倪湘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扶着路明昱黑色西服的臂膀,强行支撑。
就在她感觉自己要透不过气,快要晕厥时,祝蓉吃完中饭,把碗筷“砰”地一声,重重落在桌上,绕过身后两人,淡淡地说一句:“你跟我来。”
她没说是谁,按照现场的气氛,倪湘猜她应该指的是自己,祝蓉没什么话要和路明昱说,要说早说了。
倪湘挥挥手,示意他收拾碗筷,好好表现,拖着一双灌了铅的腿,慢吞吞跟在祝蓉后面。
进入主卧,倪湘把门带上,像个犯错的学生,低头站在祝蓉面前,两根食指在身前不停地搅动。
祝蓉抱胸,看着窗外:“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敢有所隐瞒,倪湘把所有的事,统统说了一遍,包括路明昱为她,和贺岚风闹翻的事。当中隐去林莫莫这一环,毕竟当小三,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祝蓉静静地听,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也不看她。
卧室沉默几分钟,祝蓉转过头,把她从上往下打量,目光停留在小腹:“有没有怀孕?”
倪湘举起手,应答:“没有,保证没有,每次都有预防措施。”
说完脸红的不行,像被架在火炉里烤,又垂下脑袋。
祝蓉靠在床头,从床头柜拿起一本医学内参:“那分手还来得及,去跟他说,让他走,我不想见他。”
倪湘发现她书拿倒了,并没有拆穿,陪她坐在床沿,目光落在窗前的一颗茶树上的喜鹊,它孤零零地蹲在树梢上,望着远方,心有感悟。
“小时候,我身边只有他。来海城你劝我多结识朋友,说世界很大,没必要为一个男人吊死。我听你的话,去叫朋友,去相亲。交的那些朋友,浪费时间浪费钱去交际,并没有让我感到快乐,反而更加独孤。相亲的男人,图的要不是我的相貌,就是想凭借我和他的关系,从我这里捞点什么。你觉得有什么意义?”
祝蓉不语,照旧捧着那本颠倒的杂志。
倪湘看不出她的情绪,继续说:“我用七年时间,去忘掉他,可重逢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心里清楚,七年的努力全都白费。只要他在,别说七年,就是七十年,我也忘不掉。难倒你想看到自己的女儿,躺在丈夫身边,心里想的却是别的男人。这就是你想要的?”
有时候,祝蓉躺在倪文山边上,也会想起她死去的丈夫,心里有种罪恶感。七年的时间,并没有让这种罪恶感减轻。
倪文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从不触碰她的逆鳞,每次都会拿着被子,去倪湘房间睡。
在生活起居方面,倪文山照顾她很多,把倪湘当亲生女儿看待,起初是感动。日子久了,成为一种习惯。
她和倪文山,略过爱情这一步,直接跨入亲情阶段,像老夫老妻那样。
她明白,心里有另一个人,或心里同时有两个人,那种滋味不好受。
但祝蓉要强,她绝不可能再与贺岚风有瓜葛。
若路明昱不是贺岚风的儿子,或许她会被倪湘的这番话说动。
“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同意,你们走吧。”
祝蓉意识到书拿倒,仍倔强地倒着看。
曾经受的那份窝囊气,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走是不可能的,来之前就做好思想准备,在学校旁的酒店开好房,准备打持久战。
今天搞不定,明天再来。这周安抚不了,下周继续。
倪湘了解祝蓉的脾气,刀子嘴豆腐心。
她就是拉不下那张脸,出不来心里那口恶气。
交涉无果,倪湘走出卧室。
路明昱把碗洗净,严格按照祝蓉曾经的嘱咐,用放在水槽边的淘米水洗净油污,挤一点洗洁精清除污渍,在锅子里盛一锅自来水,挨个搓,最后用开水烫过。
节约用水,还能洗得赶紧。
趁母女两人谈话,自觉地在厨房、卫生间、倪湘卧室打扫。
两个多小时下来,又是扫地,又是拖地,顺便清除死角污垢,最后实在找不到事做,爬在窗台上擦窗户。
倪湘环视焕然一新的屋子,露出满意的笑容。
痞狗平时不靠谱,关键时候拎得清。
倪文山在公司,尚未回家。两人去附近的超市买菜,手推车里装满丰富的食物,结完账,倪湘转头问:“我厨艺很烂,你确定会做菜?”
路明昱摇头,相当坦白:“不会,不过我可以学。”
在家有用人伺候,出国在食堂应付,营城的豪宅里,请了专门做饭的阿姨。路明昱把时间投入在学习、工作,和寻找倪湘的事情上,根本无暇做饭,做家务也是在祝蓉的严苛要求下,逐渐掌握。
他相信自己的学习能力。
回到家里,两人在厨房张罗开来。
倪湘从网上找食谱,帮他切配,刀工不好,工具来凑,刨丝器把胡萝卜丝刨得又细又长,大小均匀,不输祝蓉水平。
路明昱在炒胡萝卜丝,用锅盖挡在身前,僵直手臂翻炒,余光瞥向站在身旁倪湘手机里的菜谱,发问:“盐少许是放多少?”
倪湘解释:“就是一点点。”
路明昱手里拿着盐瓶,舀一勺,顿在半空,手一直在抖,感觉一勺有点多,具体也不知道该放多少:“一点点是多少?”
倪湘也不知道该放多少,以前自己做菜,每次抖几粒进去,尝味道,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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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好几次,感觉味道差不多,再盛起,但那时菜已经被炒老了。
“一点点就是一点点,你这样太多了。”
路明昱抖几下手,左手不忘继续翻炒胡萝卜:“这样?”
倪湘蹙眉,吃不准:“要不再去掉点?”
路明昱又抖几下,勺子里还剩小半勺盐。
倪湘抛出观点:“我觉得还是有点多,再去掉一半,放进去试试,淡了可以再加,咸了不好办。”
路明昱是理科生,逻辑架构完整,半勺是半勺,一勺是一勺,少许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被倪湘指挥半天,菜都要炒糊了,最后也没个定论,心情烦躁,眼睛一闭,全都撒进去。
倪湘想阻止已经来不及,怒吼一声:“万一咸了怎么办?”
路明昱严格按照流程来,步骤分毫不差,就卡在“少许”两个字上。
什么都是少许,生抽少许、糖少许、盐少许。
倪湘夹起一根胡萝卜尝,似乎有点淡,发号施令:“不行,还得再加。”
路明昱瞟她一眼:“你确定?”
“确定。”
路明昱又加半勺进去。
倪湘总结:“有点咸,但不算太咸。”
“那这样到底行不行?”路明昱敲击倪湘的手机屏幕,“上面说要炒三分钟,时间快到了,你赶紧做决定。”
倪湘自己也不知道,半天不敢出声,把路明昱急得直跺脚,手里不忘翻炒动作,生怕给炒糊了。
祝蓉不声不响站在背后,驻足许久,忽而皱眉,忽而眉间舒缓,忽而神情严肃,忽而挂起嘴角。
内心十分纠结。
她生气的是,路明昱炒个菜都不会,将来怎么照顾倪湘。高兴的是,许久没见她这么开心,吵吵闹闹,好像回到了从前。
祝蓉有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看两人炒盘简单的胡萝卜丝,争论半天,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心里挠,浑身不自在。
她走入厨房,拿过路明昱手里的锅铲,抄起一根胡萝卜丝尝,确实有点咸,在小碟子里盛点水加入,开大火翻炒十来秒,熟稔地倒扣锅铲,把炒好的胡萝卜丝,往盘子里掏。
倪湘在身后偷偷尝一口,味道偏淡,但应该刚刚好,她口味偏咸,祝蓉吃的清淡。
厨房逼仄,三个人站得满满当当,祝蓉施展不开,也不说话,拉路明昱的胳膊,往外推。
好不容易逮着个表现的机会,路明昱不舍得放弃,换到另一边,去腌鸡翅。
祝蓉眼角瞥瞥:“手洗过了没?”
倪湘替他答:“洗过了,洗了三遍,我亲自监督的。”
祝蓉不做声,继续炒菜。
多少有点效果,是个好的开始。
倪文山下班回家,看到路明昱,愣了愣,笑盈盈点头打招呼:“小路啊,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祝蓉手肘捅他大肚皮:“别理他,开饭。”
小圆桌又在倪湘卧室架开,倪文山搬来四张塑料小圆凳。
祝蓉把其中一只扣在自己凳子上。
倪湘发现桌上只有三套碗筷,心疼地看站在走道上的路明昱。
家里全凭祝蓉说了算,她不发声,路明昱不敢坐下,倪文山多少知道点他们的事,不好掺和。倪湘被祝蓉肩膀一按,扣在塑料小圆凳上。
“吃饭。”
席间,倪湘说起医学资料的事。
倪文山告诉她,这是当时齐山药业的重大项目,前期投入大量研发资金,几乎掏空公司家底,只差临门一脚,她发来的是临床一期的数据样本,一百多例样本中,只有一例不良反应,该病患本身患肝硬化疾病。
如果进行临床二期,多搜集样本,排除禁忌人群,便能成功上市。之前的化学合成,都在他脑子里,分分钟背出来。
这个项目是他一手操持,无疾而终,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如果能找到投资方,成立团队,开设工厂,把事情继续推进下去,要不了两年,我相信这款药可以成功上市。”倪文山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是他的多年心血,对倪远齐亦极其重要,否则不可能把如此重要的数据,藏在结婚照里。
倪文山分析,当时意外车祸,贝洛林注射剂功效被外界质疑,可能在那个时候倪远齐感觉要出事,把重要的样本数据藏起来,万一遇上变故,将来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三人吃完饭,倪文山习惯性地收拾碗筷,被祝蓉拦下。
“今天有家政,你进屋里躺会,天气转寒,你那腰正是发病的时候。”
倪文山扬起笑意,与他擦肩而过。
桌上的菜,每样都留了一点。三人嘴上不说,默契地控制饭量。
倪湘探头张望,主卧的门关着,拉路明昱坐下,去厨房给他盛了一碗饭,摸摸他的头发,一脸心疼:“我家小狗狗受委屈了,不哭不哭,快吃饭,我陪你。”
路明昱忙活一天,狼吞虎咽把剩菜扒拉干净,自觉窝在厨房里洗碗。
三人在主卧里拉会家常,倪湘出来,在他耳边支招:“我今晚睡这,做她思想工作,你先回去,明天继续来当差。”
路明昱朝裤兜里摸出香烟,想了想,又塞回去,勾起倦意的笑容,按在倪湘的后腰,把她兜进怀里:“看我今天表现这么好的份上,有没有奖励?”
他今天像一只掉光牙的老狗,温顺得很,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倪湘相当满意,把薄唇贴上去。
“你俩鬼鬼祟祟干什么呢?”祝蓉背后干咳两声,“小湘,还不快梳洗睡觉。”
倪湘被吓得往后缩,松开路明昱的手,推着他往门外走,在门口送别路明昱,指指手机。
路明昱会意地点头,走时把雅尊的车钥匙挂在墙上。
在楼下站了会,看着倪湘卧室熄灯,路明昱走出小区,往路边的垃圾桶狠狠踢一脚:“炒个菜怎么就这么难?”
36. 第 36 章
海城戏剧学院造就大批明星,其中不乏顶流,每每回母校,均会被迷弟迷妹们大肆追捧。
礼堂门口乌泱泱一片学生,喧嚣升盖过钟楼,把报时声淹没的欢乐的海洋里。
“李帅!李帅!你最帅!我是你的小白菜!”
他是当红小生,目前热播的一部虐恋仙侠剧《上古弑神》,收视率爆火,他饰演的魔尊刹罗,本是上古帝君,为封印魔界,坠入魔道,与神识残存在灵界里一颗不起眼的小白菜的上古主神,开启荡气回肠的弑神屠魔,相爱相杀,重整三界的不归路。
百来米开外的倪湘,带路明昱沿白石子路,牵手漫步在校园,被响彻震天的喊声吸引,循声望去,视野里飘入密密麻麻的人头。
这密集恐惧症有点恐怖,别过头,拐入小径。
“倪湘,是你吗?”
侧后方传来一道风骚的话音,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集结在倪湘与路明昱的侧影。
倪湘转过身,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师哥,好久不见。”
“魔尊!魔尊!刹神屠魔,三界数我最豪横!”
粉丝举着灯牌,一路跟过来,齐刷刷地喊口号。
很快,两人被包围,这场面不亚于在瓦伦西亚的番茄大作战。
李帅昂着头,微微偏斜,嘴角下弯,以藐灭众生的眼神,看向路明昱:“这位是?”
周围人太多,倪湘紧紧勾住路明昱臂膀,笑盈盈介绍:“我男朋友,路……”
路明昱不等她说完,礼貌地伸出手:“你可以叫我路总?”
一名学生啧啧两声:“嘁!现在满大街是个总,哪冒出的葱?”
倪湘不想多做停留,拉路明昱,转身往后撤离,三面被围,身后的桥是唯一突破口。
李帅主动与倪湘打招呼,引来粉丝的嫉妒,尤其是她美不胜收的容貌,立马成为众矢之的,一个个露出像是要生吞活剥她的眼神。
李帅穿着长袖T恤,面料薄,隐隐露出八块腹肌,挑眉伸出手,与路明昱相握。
本来不想生事,可李帅掌心施力,钳住路明昱虎口,摆明跟他较劲。
路明昱偏头望向倪湘,好似在问,什么情况?
李帅比她大两届,是表演系的,瘦削的脸,高高的个,很受女同学欢迎。戏剧学院随手拎一个,妥妥的美女,可倪湘实在太耀眼,清新脱俗里透出邻家可人,极具明星气质,当初李帅没少花功夫追她。
倪湘不为所动,以已有心上人为由,加以拒绝。
她别开视线,把头靠在路明昱肩上。
以两人多年的默契,路明昱知道,她这是在显摆,这娘娘腔多半追过她,现在是来示威的。
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下成为万人瞩目的大明星,李帅打击报复倪湘当初的拒绝,故作轻松地戏谑:“不怕大伙笑话,这位倪小姐,当初满校园追我,是我忠实粉丝。”
他暗暗使劲,手心搓揉路明昱关节。
对方八风不动,淡淡地笑,不屑这种低级生物的挑衅。
若论挑衅滋事,这世上没几个人比得过他。
一名粉丝趁机勾住李帅臂弯,扬手来个合影:“我们家帅帅才不会答应,对吧?”
李帅说话有些吃力,手背有痛感:“那……那是。”
一番暗中较量,胜负已分,路明昱松劲,给对方台阶下。
这里是倪湘的母校,他不愿在此处生事。
李帅把手掖在身后,暗自甩了甩,阴阳怪气地问:“敢问路总在哪里高就,不会在马路上吧?”
众多粉丝在场,气势上不能输。力气比不过,李帅用身份压他,明星光环加身,一个小老板,有什么了不起。
李帅追倪湘不成,恶意污蔑,在同学面前大肆造谣,说倪湘倒贴,被他拒绝,还编了个小作文,说她如何不知羞耻地死缠烂打,简直倒打一耙,害倪湘在学校被孤立。
不过她无所谓,本来就是一个人,省掉很多时间,去应付虚情假意的社交。
路明昱转头,向身后的高楼大厦怒嘴:“就那边?”
李帅眯起左眼看了看,哼哼一笑:“天擎时代,还不赖,我最近代言一个汽车品牌,用的就是这家的固态电池。”
一家公司老总多了去,谁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李帅不屑地勾勾唇,带有明显的挑衅和炫耀。
那位勾住李帅臂膀的粉丝,跳出来叫嚣:“一个老总,有什么了不起,我爸也是这家公司老总,说出来吓死你,人事部副总监刘江,听说过没?管全公司好几千人。”
路明昱想了想,淡淡地笑:“认识,他最近在营城出差,带人盘点固定资产,周一跟他碰过头。”
女粉丝忽然没了底气,最近天擎时代扩大生产线,购买大批设备,刘江被路总调派到营城超级工厂,清点固定资产,确实有这么回事。
路明昱想带倪湘走,被李帅拦住:“老同学见面,一起喝个茶,聊个天呗!”
倪湘往后缩了缩:“不必,我们还有事。”
另一名粉丝开始起哄,勾住李帅另一条臂膀:“我们帅帅请你,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要不我们去喝一杯,我请你,帅帅。”
敢觊觎他们家李帅,不识抬举,粉丝明白李帅在故意给倪湘使绊子,在旁附和:“给你了脸是不是?”
两人被粉丝围成夹心饼干,路明昱站在倪湘身前,做最后一次提醒,他的忍耐几乎要达到极限。
“李先生,请管好你的粉丝。”
李帅耸耸肩,撇嘴笑:“嘴长在他们身上,我没有办法。”
粉丝见机开始推搡倪湘,场面一度混乱。
她白净的运动鞋上,不知被谁踩了一脚,现出一大块黑色印记。
一道带有警告的话音,让现场立刻安静下来。
“鉴于李先生没有管理粉丝的能力,任由粉丝恶意贬损他人,却不作为,很显然是德不配位,我觉得是时候给我妈打个电话了。”
刘江女儿咋呼起来:“哟哟哟,还是个宝妈男,护不住女朋友,还找妈妈,这位小姐,你男朋友看着不太靠谱!那是不是,我也可以找我爸,叫他跟你谈谈,人事找人谈话,意味着什么,你知道的。”
李帅极度瞧不起没断奶的巨婴,爆出一句粗口,对路明昱叫嚣:“你他妈是谁啊?”
“贺岚风,你和极行汽车的代言,年底到期,我在考虑,要不要和我妈说,换个人代言。”
路明昱音量不大,极具震慑力,周围瞬间死寂。
李帅最近出演几部爆火的仙侠剧,跨入流量小生行列,接到不少代言,其中最大的一份合约,便是极行雅尊的代言,是他求着经纪人,低声下气,耗时三个月,才谈下来的。
极行雅尊的发布,使他在业内名气大增,借商务活动,结识不少富商人脉。
桥的那头,校长清落地喊一声:“这么人多,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上课?”
刹那间,学生四下乱窜。
刘江的女儿憋红着脸,迈不动步子。她听刘江提过,天擎总裁路明昱是贺岚风的独子。
路明昱拉倪湘转身往桥上走,回头对那名女粉丝笑笑:“你爸叫刘江是吧,我记住了,明天回营城,我会和他好好谈谈。”
刚才还是众星捧月,眨眼睛鸟兽四散,留下李帅孤零零一个人,望着路明昱的背影,咬牙数秒,拨通经纪人电话:“强哥,我好像得罪贺总儿子了,快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陪酒陪玩都可以,但绝对不能陪睡,老女人花样太多,上次被岭兰美妆的庄总戳得都裂了,他妈的拿个啤酒瓶一人一端使劲蹭,关键我这头还是瓶底,都他妈的什么奇葩嗜好!”
倪湘回头瞥一眼低头打电话求救的李帅,悄悄问身边人:“你现在真怂,还是不是我认识的痞狗,动不动喊妈妈,她能听你的?”
路明昱嗤笑:“她当然不会听我的,要不然呢?给你两个选择,A,把他扁一顿,现在回去揍还来得及,B,找媒体挖他黑料,包管他沉到沟里,这辈子上不了岸。”
“算了,别和这种人置气。”与恶龙斗,最终自己也会变成恶龙,路明昱这些年多少有点成熟,倪湘看在眼里,不愿他多生事端,“对了,你别因为刚才的事,为难那个叫刘江的员工。”
他的一个决定,可以决定一家人的命运。
倪湘饱尝生活的艰辛,心存善良。
路明昱重新牵住倪湘的手,向党委书记走去。
“他爸工作态度还算端正,我不会为难他,不过谈话还是有必要的,谁叫她敢惹我老婆。”
倪湘手肘捅他:“滚开,谁是你老婆,有本事先过我妈这关。”
路明昱顿时像个瘪了气得皮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倪湘在校期间,多次获得奖学金,校长对她印象深刻,两人边走边聊,路明昱拖在后头,双手插兜,欣赏风景。
他从对面公司俯瞰这所学校多次,学校里有多少棵树,他都数过,进校园还是头一回。
前方教学楼走来一个与倪湘年龄相仿的男子,热络地来打招呼:“张校长,这么巧,小湘也在啊!”
对方叫得亲切,路明昱斜眼瞟过去,身材修长,清冽隽逸,国字脸佩戴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看起来一脸正派的样子。
倪湘想不到会在这碰到黄磊,回头瞥路明昱,洋洋得意地笑:“师哥,你也来看老师?”
今年是海城戏剧学院八十周年诞辰盛典,校长特意请来许多在业界较有名望的校友出席,黄磊是海城人文频道主持人,是其中一位嘉宾。
学校没有邀请李帅,他不请自来,自导自演,是为了引起校方注意。
校领导之前考虑过他,根据任教老师的反馈,此人个性太过张扬,在校期间,多次导致女学生怀孕,家长闹到学校的丑闻,因此作罢。
前面三人站在树边停下,路明昱慢悠悠跟上去。
“这位是?”黄磊觉察出路明昱不友好的眼神,伸出手,转头望向倪湘。
“路明昱,她男朋友。”
他在黄磊伸出的掌心里拍一下,当是握手。
前面和李帅角力,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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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少劲,路明昱看似笑到最后,其实他也疼,估计再能坚持十来秒,为不落下风,主动求和,面子上大家都过得去。
隔行如隔山,校长和黄磊专注于艺术事业,对科技行业缺乏了解,不认识路明昱,但在新闻里有意无意,听说过这个名字。
校长拍了拍光光的脑袋:“你是那个搞汽车电池路明昱?”
他收起痞相,礼貌点头。
校长和黄磊聊了几句公事便离开,黄磊借故老同学相聚,邀请两人去喝杯咖啡,叙叙旧。
你们叙旧,关我毛事,不去!
他比倪湘大一届,在校运动会上认识的,当时倪湘参加男女混合四百米接力,黄磊和他们班同一组。倪湘在即将到达接力点时,被旁边赛道女同学故意绊倒,摔了个狗吃屎,牙齿磕到嘴唇,一口的血。
接过接力棒,准备起步的黄磊,放弃比赛,扶倪湘去医务室。
他是学生会主席,播音专业,一二来去两人混熟,经常指导她专业课程。
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倪湘把路明昱拉到一旁:“要不你先去回家干活,我陪师哥坐一会,很快就来。”
这条狗缺点一大堆,但狗鼻子灵,对醋味尤为敏感。倪湘故意在他面前一口一个师哥。
当然和师哥单独出去,她还有另外一个目的,给路明昱和祝蓉制造独处的机会。
祝蓉老不搭理他,也不是个办法,她不在,两人反而有话说。
回到家里,已是晚饭时间,祝蓉照例在小圆桌上准备三副碗筷。
不过倪湘留意到,祝蓉给路明昱开了小灶,每样菜夹一点,让他在厨房一个人吃。
吃完晚饭,祝蓉赶倪湘回去。海城到营城,有四个小时的路程,倪湘明天要上班。
小区楼下,倪湘意外见到裴锐,守在门口,迈巴赫又长又宽,小区路窄,开进不去,只好停在路边。
裴锐见过倪湘几次,在超级工厂,那段时间几乎在总裁办坐班,天天来,留意到倪湘不时回头望向楼上的窗户,再看路明昱西服笔挺,定然是女婿见丈母娘,笑嘻嘻地伸手引路:“路总,路夫人,这边走,小心台阶。”
不知为何,看到倪湘,他总想起路明昱之前说的那只野猫。
路明昱也回头看向后面的窗户,声线低沉:“还不是,别乱说。”
裴锐识趣闭嘴,视线在这幢楼宇和旁边的天擎时代总部大楼间游移,似乎猜到了什么。
从后视镜里觑到裴锐乱瞟的眼神,路明昱果断按下按钮,升起档隔板:“好好开你的车。”
和昨日相比,祝蓉对路明昱的态度有所缓和,虽没话说,也不搭理,好歹给他留口饭。倪湘道别时,察觉到祝蓉用眼角余光看了他一眼。
倪湘凑过来,挽起路明昱的臂膀,斜靠在他身上:“今天怎么样?有和我妈好好沟通吗?”
路明昱闭目养神,嗯了一声。
倪湘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松开臂膀,与他十指相连,握在手心。
这两天干了不少重体力活,他应该累坏了。
到达目的地,路明昱还在睡,倪湘落下档隔板,吩咐裴锐先回家,把车留下。
裴锐看一眼,歪头靠在倪湘肩膀的路明昱,轻声应答:“好的,路夫人。”
“嘘!”
倪湘竖起手指,对他挥手。
在车里坐了一个半小时,路明昱方才醒来,惺忪地环顾四周,发现裴锐早已不见人影,转头问:“到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倪湘揉了揉发麻的肩膀,毫无知觉,歪着身子下车:“没多久,刚到,裴助理说他有事,先回去了,明早来接你。”
路明昱哦了一声,跟她上楼。
倪湘到底太善良,又着了路明昱的道。
一路上她咬着牙,用身体支撑斜倒在身上的男人,半身麻木。
可这男人一觉睡醒,精神大振,压在倪湘身上,把她双手扣在头顶。
“叫声师哥来听听。”
倪湘力气小,挣脱不开,偏过头,一脸不屑:“就不?你才不是我师哥。”
早知会这样,半路就该把他踹下去,把他一个人留在高速公路,吹冷风,清醒清醒。
路明昱不按套路出牌,开始拉扯倪湘挖领睡衣的领口,好好的一件睡衣,领口又被撑得老大,这套睡衣是她新买的,没穿过几次。
路明昱埋头一顿乱啃,啃到哪里是哪里:“怎么不是师哥,我们做同学这么多年,不记得了?”
从小学到初中,倪湘与他同校多年,照理说喊他一声师哥没错,可她从来都没这样唤过他。
因为她根本没把路明昱当成师哥看待,这样的称呼,不足以表达她对他的感情。
倪湘起先不肯喊,拼死抵抗。
她越挣扎,路明昱征服欲越强,从领口被生生撕裂。
哎,这个月第三件了,买衣服不要钱的啊!
随着进程的深入,倪湘彻底投降,大声喊叫:“哥……哥,我错了,慢点!”
在迷离的意识里,她本能地把前面一个字抹去。
37. 第 37 章
两人每周末去海城,路明昱照例干保洁的活,光洁的地砖几乎可以当镜子用,老旧的木质家具被擦出光泽,实在找不到事情做,他便开始清理楼道,从楼梯扶手到台阶,从一楼到六楼,弄得一尘不染。
邻居们都夸祝蓉有个好女婿。
祝蓉只是淡淡一笑,没多做解释。
上次开来的新款极行雅尊,目前由倪文山开,许是祝蓉默认授意。
随着春节的临近,倪湘肉眼可见,祝蓉对路明昱的态度慢慢有好转,尽管没到允许他上桌吃饭的程度,但在厨房给他准备饭菜,有时候比他们吃的还要丰盛。
是真正的开小灶。
三人坐在小圆桌上吃饭,倪文山突然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我把医疗器械公司卖了,准备和阿蓉一起去营城,她和路知章谈过,去华大医院做产科主任,那边科室的主任年底要退休。”
倪湘手中筷子一顿,莫名看向祝蓉:“你们要回来?”
她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祝蓉不可能回去,她是要面子的人,老家亲戚现实丑恶的脸,在倪家破产的那段日子,母女俩看得一清二楚。
祝蓉喝鸡汤的动作没停,淡淡地落一句,朝厨房努嘴:“这事已经决定,叫他明天收拾东西打包,明晚就回。”
搬家不是件容易的事,倪湘搬过几次家,虽说都是路明昱忙前忙后,他留的汗,用掉她三十多包纸巾,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没必要这么急。
倪湘蹙眉问:“怎么这么突然,发生什么事?”
倪文山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名片,推到倪湘面前:“你带来的资料,是我,也是远齐多年的心愿,这款药研发到一半,实在可惜。现在有人愿意提供资金,让我重新启动项目,回营城,主要是开药厂。我和你都在营城,阿蓉一个人待在这里没意
思,跟我们一起回。”
华耀资本林莫莫,没有具体职位。
林莫莫上个月回电台,把爱吹牛的小王挤走,重新担任责编,正式转正,“实习”两字已经去掉。
没听她提过啊!
祝蓉偏头往厨房里瞥,压低嗓音:“好好待人家,你俩这些年不容易。”
倪湘眼前一亮,抓住祝蓉的手,诧异地问:“你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哎!”祝蓉眸底泛出无奈的心酸,“不同意又能怎么样,你长大了,我能拦得住你?”
倪湘拿名片在祝蓉面前晃晃,压低嗓音:“他介绍的?”
“他不承认,但看得出,愿意投资一个几年前破产公司董事长的,还能有谁,这次确实有心。”
这款新药,倪远齐曾经跟她提过很多回,信誓旦旦说,一旦药品研发成功,是脑外伤病患的福音,耗时五年,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到头来换得个无疾而终的结果。
她不甘心,倪文山也不甘心。
华耀资本能助他们实现夙愿,这已经不是东山再起和赚不赚钱的问题。
祝蓉曾经和倪远齐同甘共苦创业,现在她要和他的弟弟再次启航。
倪湘心里怪怪的,说不上来。
晚上和路明昱一同整理物品打包,倪湘忍不住问:“是你牵的线,引入华耀投资?”
路明昱蹲在地上,熟练地在纸箱上缠绕封箱带,没抬头:“是。”
倪家破产,倪湘变得不再相信人,祝蓉又何尝不是。经历岁月的蹉跎,生活的艰辛,真情实感不足以打动对方,尤其是祝蓉。
这款新药承载倪家兄弟和祝蓉的夙愿与使命,他只是看人下碟,在背后帮他们一把。
他轻轻的一推,对祝蓉和倪文山来说,是天赐良机。
权衡再三,同意接受路明昱的帮助。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祝蓉意识到,路明昱还是当初那个为倪湘可以不顾一切的毛头小伙,热情不减当年。
贺岚风是贺岚风,路明昱是路明昱,她不能把对母亲的恨,加注在儿子身上,这样对他不公平。
倪湘用刀片划断封箱带,转头瞄卧室里打包的祝蓉,压低嗓音:“我妈接受你了?”
路明昱难得这么谦虚:“还没有,应该在试用期。”
倪湘摸摸他的头,吻他额头:“乖!痞狗加油,我看好你。”
身后轻咳两声,吓得倪湘缩回头。
“专心干活,我付了工钱的。”
倪湘瞪大眼睛,她还真把路明昱当家政了啊?
直到很久以后,路明昱才告诉倪湘,每次去家里干活,祝蓉帮他算好时间,按照一小时二十五块的价格,支付他劳动报酬,给的是现金。
他若不收,便要被她扫地出门。
那辆车子,祝蓉按照每月三千的价格租赁,毕竟倪文山事业刚起步,确实需要一辆代步车。
这些劳务报酬,路明昱原封不动地存在倪湘的账户里。虽然不多,但每一笔转账,都展现出他满满的诚意。
搬回营城,祝蓉环顾四周,屋里空荡荡,没有倪湘居住的痕迹,面色不悦,质问:“你是不是跟他同居了?”
路明昱在楼下搬运箱子,倪湘指尖掖在身后,掐门框,喏喏道:“没有的事,我住在对面小区,你上次去过,房东人不错。这里一室一厅,住不下三个人。”
家里有男人在场,临时住住也就罢了,长期居住,让倪湘住在客厅,确实不方便。
“行,住得近也好,你下班来这吃饭,你喜欢吃饺子,明天我包点韭菜馅的,给你送过去。”从倪湘躲闪的目光里,祝蓉发现端倪。
倪湘听出言外之意,她不喜欢吃饺子,祝蓉是不允许她和路明昱同居,给她面子,没当面点破。
“那个,小路,你不是喜欢当保洁吗?这里别忙活了,我和文山会收拾,你去对面倪湘住的房子,给她整理一下。”
路明昱扛一只纸箱进门,被祝蓉拦下,倪文山会意,接过纸箱。
两人故意被支开,路明昱抓抓后脑勺,在楼梯口问:“我哪做错了?”
倪湘摇头:“没,我妈比较传统,不同意我们同居,把我东西搬回来,我还住对面小区。”
祝蓉的话是太后懿旨,路明昱不敢不听,乖乖回家把倪湘东西搬回去。
来回一折腾,直接累趴下,就地倒在客厅沙发,呼呼大睡。
倪湘蹲在他身前,碰他睫毛,又密又长,指尖划过雕塑般的鼻梁,落在略显苍白的唇。
想想这段日子,在祝蓉无言的调教下,他的臭脾气收敛不少,真是一物降一物。
自己被他拿捏得不像话,他见到祝蓉闷屁都不敢放,是该有个人治治他,现在他是公司总裁,管着好几千人,可不能像以前,由着性子胡来,挫挫他的锐气,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只是搬家有点累,小憩一会。倪湘摸来摸去,被弄醒,兜住她,嘴角轻轻一斜,露出招牌式不正经地笑意:“不能住在一起,是不是不高兴了?”
倪湘点头:“有点。”
两人同吃同住,周末去海城探望祝蓉,成为一种生活习惯,突然分居,倪湘确实有点舍不得。
路明昱勾勾她的鼻子:“你妈这是在考验我,再忍一段时间,相信她会看到我的诚意。”
倪湘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短暂的忍耐,是为长久地在一起做铺垫,一想到这,便感觉做的一切都值了。
正在为路明昱的变化而感动,腰间一紧,被他凌空抱起,跪坐在他身上,两只不规矩的手,在她身上到处爬。
前一秒还说要忍耐,下一秒就憋不住,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倪湘挣扎,警告他:“我妈明早肯定来巡视,今天忙了一天,你快回去。”
这种事情,起个头,没有半途中断的道理,路明昱拉开拉链,硬往里塞。
倪湘拗不过他,就地解决。
两人累得没力气挪,倪湘趴在路明昱身上睡着。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把温暖晒到她白皙的背上,路明昱把她抱到床上,穿上衣服去上班。
一大早“咚咚咚”,倪湘手指插进头发,一顿乱搓,打哈欠开门,余光扫向客厅沙发。
最近路明昱家务越来越熟练,东西收拾地干干净净,一点证据都不留,地砖透亮,还拖过地。
祝蓉大包小包拎来一大堆东西,西洋参、枸杞什么的,看着不便宜。
倪湘把礼盒推回:“以后别买这些东西,又贵又不实际,还不如买两只老母鸡,我喜欢喝你煲的鸡汤。”
“鸡汤在家里炖着,中午过来吃。”倪湘把礼盒放在墙角,关照她,“这是买给明昱的,别说是我买的,盯着他吃,他工作那么忙,周末还要被我差遣来,差遣去,要注意身子。”
What?
明里吆五喝六,把他当狗一样使唤。暗地又搞一堆营养品,给他养生。
祝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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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得人格分裂症了?
倪湘摸她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被祝蓉挥开:“你老妈子没毛病,少来这套。”
倪湘噘嘴,颤颤睫毛:“那是为什么?”
祝蓉拉她在餐桌边坐下,语重心长:“我年纪是大,眼睛不瞎,谁好谁坏,我分得清楚。”
“这段时间,他的表现,我看在眼里,要是我这么快给他好脸色看,那他狗尾巴不是要翘上天了?”
“他工作很辛苦,你也不能老折磨他吧?”倪湘顿了顿,声线低沉,“哪有让一个公司老板天天干保洁的,人家也是要面子的。”
“哟!这么快就知道心疼他了。”祝蓉勾指刮她绯红的脸颊,“你给我听好,贺岚风这人没有良心,势利眼,有她这样的婆婆,以后没你好果子吃,她不像你老妈子,说几句好话,干点家务活,三两下能被打动。”
倪湘据理力争:“那你也不能把气撒痞狗头上,这样对他不公平。”
“他跟贺岚风最近是闹得不愉快,可他们到底是母子,血缘关系斩不断的。”祝蓉叹了口气,“你叫他自己想清楚,怎么处理你和贺岚风的事,要你向她低头,我是不会同意的。”
祝蓉出自书香门第,不顾家里反对,与一无所有的倪远齐私奔,为此与父母断绝关系,此后再无往来。
这份没有家人的寂寞,是她中心最大的遗憾,祝蓉不愿看到倪湘走自己的老路。
不能放低姿态,也不能硬碰硬,需要路明昱从中斡旋。
倪湘听出祝蓉话里的意思,希望路明昱能做贺岚风思想工作,接受倪湘。
她一向主张家和万事兴,不管是和倪远齐,还是倪文山,起争执从不红脸。
倪湘去对面小区吃中饭,母女两人相当有默契。
祝蓉炖了一大锅鸡汤,三天都吃不完。倪湘趁她不注意,偷偷拿保温桶装鸡汤。祝蓉只当没看见。
就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还是很关心路明昱这个未来女婿的。
鸡汤要趁热才好喝,倪湘最近冲刺复习,评职称,后天就要考试,向台里请了两天假,带着复习资料,驱车前往齐山的超级工厂。
总裁办里,争吵声很大,倪湘隔着虚掩的门,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雅尊供不应求,你砍掉我一条产线算什么意思?乔德旺那老狐狸,你斗不过他的。你现在就去叫车间,叫他们停下来。”
女人凌厉的话音,透着嚣张的气焰,是贺岚风。
路明昱低沉应答,声线平稳:“我能履行合同,按时交付就行,威震天我爱卖给谁,就卖给谁,你管不着,公司是我的。”
他过河拆桥,不留半分情面。
这没心没肺的东西,这么跟她妈说话的,太不像话。
两人关系搞僵,对倪湘没好处,握住门把手,想进去劝和。
“你这白眼狼,白养你三十年。”贺岚风突然从里头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倪湘,甩给她一个白眼,哼了一声,高跟着撞击地板的响声,渐渐远去。
倪湘进去,戳他脑门:“你脑子是不是进水,她到底是你妈,态度好一点。”
“我哪里态度不好了?”路明昱急不可耐地点起一支烟,深吸一口,吁出一团黑雾,“我不是在为我们的将来打算么?”
“她控制我的人生,成为一种习惯,一时接受不了,情理之中。”
倪湘把保温桶重重砸在玻璃茶几上,双手插胸,看向窗外:“然后呢?”
“她这人太看重利益,要跟她利益交换,我掐她产线,是争取谈判的交易筹码。”
“不管怎么说,极行是家里的产业,今后总会交到你的手里,养肥竞争对手,对你有什么好处?”
倪湘看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汽车产业市场很大,不是一两家公司能吃得下来,不能一味竞争,也需要合作。你这前财经频道主持人,业务能力是不是有点差。”路明昱拧灭烟蒂,做到沙发上,打开保温桶,盛鸡汤。
倪湘刚在气头上,冷静下来想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路明昱喝着鸡汤,砸砸嘴:“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
倪湘拿过保温桶,夺走勺子:“鸡汤不是给你喝的,你给我站到窗口喝点西北风。”
斗嘴模式一旦开启,总要有个输赢,倪湘输了底气,多少要争回点面子。
38. 第 38 章
路明昱遵守与乔馨玥的承诺,把威震天固态电池加载到天启的新款新能源车上,抢走极行不少市场份额。
他坚信,良心竞争市场,行业才有未来。
倪文山拿到华耀资本的投资款,马不停蹄在南郊圈一块地,原本是一家小药厂,后搬迁到外省,很多东西都是现成,便披星戴月地改造起来,从倪远齐和倪文山名字里,各取一个字,起名为远山药业。
一众老部下听说昔日老大哥重出江湖,纷纷回归,核心骨干团队轻松成立。
倪湘则是双喜临门,考过主任播音员评测,评到副高级职称,凭借出色的临场反应,避免一场灾难,今年的金话筒如愿收入囊中。
邱德海拿出调任提报申请,倪湘惊喜地发现,密密麻麻盖满十七个章,右下角集团老总签字格外显眼。
正常来说,走一遍流程少说半年功夫,邱德海只用一个月时间便办成。
“特事特办,你的编制本来就在电视台,避免很多繁杂的人事手续,集团领导很看好你。”邱德海眯起眼看桌上的日历,掰着手指头数,“还有一周过年,文件年后生效,你还有几天调休,要不把它用完,趁过年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年后去电视台报道。”
谢嘉颖失宠,被打发到档案室,倪湘将重归电视台,担任《财经子午线》的主持人。
倪湘百感交集,把调令捏在手里,皱得不成样子,迟疑开口:“那方老师呢?他不回电视台吗?”
“你是我们电台出来的,到那边去要注意形象。”邱德海替她整理稍稍歪斜的丝巾,“下来容易上去难,集团又不是我开的,没那么容易,我征询过他的意见,看看明年是不是有机会,他说在台里挺好,不想挪。”
“不想挪?”倪湘愣怔数秒,替他不值,为一段看不到结果的爱情,舍弃大好前程,心里愧疚。
“林莫莫这会应该手续批好,在整理东西,你和她一块走吧。”邱德海在老旧起皮的真皮椅上坐下,戴上老花眼镜,继续批阅文件。
完成使命,倪湘也要离开,林莫莫没有留下的理由,上周提出辞职。她后台硬,没过几天便要过关,邱德海多算她几天调休,让她早点回去。
一个孕妇每天上班下班,邱德海着实不放心,万一有个闪失,他担当不起。
天台上不知何时,多了把真皮靠背椅,林莫莫不再坐硌屁股的水管,要为肚里的孩子考虑。
“湘湘姐,贺阿姨不好对付,路总的思路是对的,你应该相信他。”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倪湘不愿看到他们母子反目,当初和路知章闹翻,现在再和贺岚风闹翻,他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倪湘踌躇许久,缓缓开口:“你觉得从贺爷爷那边入手,有希望吗?”
时过境迁,路家的事,林莫莫要比倪湘更了解。
林莫莫斜靠在沙发,手撑着腰,肚子明显隆起,孩子已有五个月大,说话有些吃力。
“他岁数太大,最多发几句狠话,不顶用。”
倪湘深知失去亲人的痛苦,不想路明昱将来后悔,下班后去了华大医院。
路知章刚做完一台心血管微创手术,瘫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院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倪湘小声叫唤:“路叔叔。”
路知章徐徐睁眼,揉揉眼睛,攒起笑意:“小湘,你怎么来了,坐。”
沙发上还是那么乱,倪湘看出他精疲力竭,让他坐着,收拾一下沙发上的杂志,腾出一小块空地,坐上去。
“路叔叔,我和明昱在一起了。”
倪湘开诚布公,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隐瞒。
路知章动了动眼皮,淡淡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贺岚风是他前妻,路明昱是他儿子,两人的脾性,当丈夫和父亲的怎会不知。
他从新闻里看到,天擎时代从极行汽车剥离出来,便大致猜到,找米小贝求证,确凿无疑。
路知章叹了口气,喝口茶润喉:“你来找我,是为了明昱和贺岚风的事?”
倪湘低头嗯了一声。
“你找我没用,我和他的情况,你了解的,你该去找他外公。”
路知章为她指点迷津。
“可是我问过林莫莫,她说贺阿姨不会听他的。”
路知章擤了擤鼻子:“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也对,林莫莫和贺家的人有交集,到底是外人,肯定没有路知章清楚。
倪湘迟疑地问:“那路叔叔的意思是?”
贺岚风她所做的一切,是在为路明昱铺路,锻炼他的能力,为顺利接管家族企业做准备。
可她性格过于强势,导致母子误会越来越深。归根结底,她做的所有事情,是出于对路明昱的爱,只是这份爱因为两人性格的南辕北辙,以及矛盾的日益加深,变得扭曲。
贺景行年事已高,到底是她父亲,多少会给他点面子。
通过他,至少能创造一个单独见面的机会。
路知章揉几下太阳穴,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少:“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我相信你能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
被路知章抬高帽子,倪湘不知所措,连连摆手:“没……没有,我没你说得那么好。”
“还有,路叔叔,明昱本性不坏,有机会我会好好劝他,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倪湘说这话时,眼睛看着路知章。
话说得含蓄,路知章听得出来,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她希望化解父子间的矛盾。
路知章摇摇头:“他不是恨我,是恨自己。我和他的事,你别操心,先解决他们母子的事。”
路明昱执念太深,恨自己当时无能为力,无法保护倪湘和她的家人。
路知章当时扮演的是铁面判官的角色,他自然而然地把对自己的恨,加注在他的身上,这是一种情绪转移。
他需要为自己的失败,找到一个宣泄口,路知章是最佳选择。
作为医生,路知章看得非常透彻。
通过宝姨,倪湘与贺景行约定,背着路明昱上门拜访。
一直以来,都是路明昱为她排忧解难。
这一次,倪湘想为他做些什么。
佣人在鞋柜为她换鞋,倪湘缩回脚,示意自己来,把林莫莫留在这的鸵鸟毛拖鞋收起,换上一次性拖鞋。
天气冷,宝姨为她端来热乎乎的酒酿圆子。倪湘爱吃,以前跟倪家厨子学的,一直没机会给倪湘做。
贺景行颤巍巍拄着拐杖,精神矍铄,乐呵呵地下楼。
倪湘上前搀扶,到了声“贺爷爷”。
路明昱与林莫莫婚事告吹,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似乎他一早猜到,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倪湘会上门找他:“小湘,我等你两个月,你怎么才来?再等下去,我怕等不到你咯!”
“贺爷爷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倪湘扶他到沙发,把茶几往边上拉,空间大一些,方便他把腿伸直。
“好好好,冲你这句长命百岁,我就再努努力。”
贺景行半开玩笑地与倪湘闲聊,消除倪湘紧张的心情。
两人只谈过去,不论将来,一老一少,聊得甚欢。
眨眼睛,天色昏暗。贺岚风踩着高筒靴,脚步凌厉,大踏步开门,在门口换鞋,刚弯下的腰转瞬挺直,觑见倪湘窝在沙发里的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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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后脑勺,抬高声线:“你怎么在这,这里不欢迎你,给我出去。”
倪湘正与贺景行讲和路明昱儿时的趣事,回头吓得全身一颤,笑容僵在嘴边,不敢吱声。
贺景行用拐杖戳地砖:“小湘是我请来的客人,宝姨,茶水凉了,给小湘换一盏热的。”
宝姨两头看看,迟疑数秒,端起茶杯,去厨房沏茶。
贺岚风大踏步往台阶上走,背后传来一股寒冰透骨的呵斥:“坐下。”
贺岚风往回走,老老实实坐在倪湘对面,搁着腿,随手拿一本杂志翻。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贺景行和贺家给予的,虽理念不同,孝心还是有的。
贺景行岁数大,又做过心脏搭桥手术,不宜惹他生气。
贺景行撑起拐杖,吃力地站起来。宝姨沏了两杯普洱,落下杯子上前去扶,被他单手挥开,倔强地独自缓缓上楼。
“小湘难得来,陪她好好聊聊,别打扰我睡午觉。”
宝姨瞥一眼身后的两人,跟在贺景行身后,两手托着。
客厅重归寂静,两人都不说话。
贺岚风慵懒地翻杂志,偶尔接几个电话,回复公司事宜,当倪湘不存在。
要不是她,儿子怎么会忤逆她,归根结底,都是这个倪湘,挑唆母子关系。
倪湘说起往事,离开营城的那一日,没想过能和路明昱有未来,她清楚倪湘破产,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也做好思想准备,这辈子不再回来。
贺岚风抖抖眼睫,哼了一声:“既然知道自己什么身份,那你还回来,还继续和明昱纠缠不清?”
不管怎么样,话匣子打开,是个好的开始。
倪湘把杯子捂在手心,有些烫,但受得住,她需要借助外物镇定下来。
“不管在海城时好时坏,这里到底是我的故乡,我所有的经历和回忆,美好的,糟糕的,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在这里。人是有感情……”
贺岚风觉察出不对劲,蹙眉看她:“你的意思是我薄情寡义?我一个离异母亲,供他吃,供他穿,给他念好的学校,他要创业,我二话不说给他创业资金。你告诉我,还有那个母亲能做到我这样?”
她说得很急,倪湘等她说完,又等了两秒,这才开口:“是,贺阿姨在物质上对明昱无可挑剔。可是明昱他是个人,有自己的想法。你我都知道,他从小叛逆,过多干涉,有时候可能会起到反作用。”
倪湘把话说得尽可能委婉。
贺岚风听出话里意思,扭头换个姿势,继续翻杂志:“我不需要你一个小丫头来说教,我有我教儿子的方法,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碍于贺景行的威慑力,贺岚风耐着性子,隐忍心中怒火。
至今,还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路明昱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用实际行动感化祝蓉。倪湘深知,这市场持久战,不可能一蹴而就,再说下去,会激怒贺岚风。
她起身告辞:“那贺阿姨,我现在走了,下次再来看您,保重身体。”
“不需要你关心,你和明昱的事,我死都不会同意。”贺岚风话说得决绝,不留任何情面,挥手招呼,“小蔡,送客!”
之前加过宝姨微信,倪湘在路家别墅门口,发消息给她,让她转告贺景行,她不会放弃,过几天再来。
贺景行用宝姨的手机,给她发语音:“她那臭脾气都是被我惯的,慢慢来,大年夜来家里吃饭,把我孙子一起叫上。”
“好。”
那一日,倪湘和贺岚风可以说是不欢而散,各自隐忍心中对对方的不满。
两人都没想到,再次对话,是在两年后。
39. 第 39 章
年后将回到电视台,倪湘休假,陪路明昱上班,整天腻歪在总裁办。
乔馨玥打电话过来,声称完成与她的约定,把蒋正楠辞退。
她帮了两人大忙,利用新发布的新款固态电池新能源车,抢夺极行不少市场份额,逼得贺岚风不得不妥协。
倪湘投桃报李,与路明昱合计,稍许转让给天启一些天擎的股份,前提是要把蒋正楠赶走。
她看不得这种品性不端的人,仗着手里有几个钱,坑害更多的无知少女。
“已经处理掉,昨天我让他滚蛋了。”利用蒋正楠的能力和经验,成功调试零部件兼容性,乔德旺老谋深算,派自己亲信在一旁学习,掌握得七七八八,乔馨玥淡淡一笑,“他手脚不干净,采购设备,坑了我们好几百万,这次是直接开除,他这辈子都别想在汽车行当里混,怎么样,前……倪小姐,什么时候改口叫路夫人?”
倪湘握拳振臂,心里解气,终于把蒋正楠这个社会渣子处理掉。
“那个……还有段时间,到时候提前告诉你。”
“记得请我喝喜酒,怎么说我也算半个娘家人。”乔馨玥不忘提醒倪湘,“蒋正楠走的时候,情绪不太好,他心眼小,我怕他打击报复,给你提个醒。”
路明昱拿过电话,哼哼两声:“就凭他?”
“也对,有路总保驾护航,我也放心。”路明昱对付蒋正楠绰绰有余,年底事情多,乔馨玥匆匆挂断,末了祝他们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倪湘落下手机,隐隐有些担忧,拽路明昱衣角,“你说,蒋正楠会不会真的干出什么蠢事来?”
路明昱淡然笑笑:“你天天跟我一起上班下班,他哪有机会,等过完年,我找个安保公司,盯他一阵子,晾他没这个胆。”
墙角摆着一摞礼盒,大大小小十多个。今天是除夕,贺景行邀请倪湘和路明昱一道去路家别墅吃饭,她花了三天时间,绞尽脑汁,选出这些礼品。
大多数是营养品和保健品,给贺景行的,他年纪大,心脏不好,倪湘特意托林莫莫帮她从国外代购深海鱼肝油。
与贺岚风接触时间不多,倪湘看得出来,她脖子不好,有点僵,尤其喜欢用鼻孔看人,导致她总是昂着头,每次低头吃水果或剥坚果的时候,动作缓慢,应是颈椎问题。
倪湘在一堆礼盒里翻,拿出电动颈椎按摩仪,在脖颈处按摩:“这款是不是太便宜了?但我觉得效果挺好。”
路明昱把她按在沙发上,用电动按摩仪帮她按摩。倪湘常年做主持人,进入电台,也保持以往的面对镜头的姿势,长年累月造成脖子僵硬。
“她什么都不缺,心意到了就好,别委屈自己,有我在,她不能对你怎么样。”
倪湘每天软磨硬泡,在他耳边念叨,路明昱同意与贺岚风冰释前嫌,一会碰面,尽量耐住性子,不起冲突。
祝蓉不放心,也打来视频,啰啰嗦嗦地跟她关照一堆。
“一会到路家,不管贺岚风说什么,都不要激动,好好跟她说话,大过年的,再大的仇恨,今天也要放一放。我买的人参,你有没有带?还有那罐枸杞,是你路叔叔送的,到时别提他,就说是你送的。记住没?”
倪湘嗯嗯啊啊:“记住了,记住了。”
路明昱抬腕看表,早上八点半。他和倪湘六点便来公司,视察一圈防火措施,天气干燥,工厂里到处是易燃易爆物品,他不放心。
“时间差不多,我们走吧。
倪湘车技已然娴熟,驾着帕拉梅拉,载路明昱向齐山进发。
她习惯性地打开电台,调到交通频道。
调休到现在,一直是《嗨皮晚高峰》的同事,替她代班,新接替倪湘的主播,要年后再招。
窗外下起漫天大学,徐徐落在车窗,倪湘放慢车速,打开车窗,一只手伸在外面,感受雪花的温度。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你说是不是个好兆头?”
从昨晚开始,倪湘就心绪不宁,路明昱顺着她的话,在旁附和:“瑞雪兆新年,明年一定大吉大利,心想事成。”
“我现在没别的心愿,就想贺阿姨的认可我,得到家人的祝福。”路明昱上个月跟她求过婚,被倪湘拒了,理由是她希望一家人和和美美,什么时候贺岚风能和路明昱冰释前嫌,能接纳倪湘,再答应他。
倪湘忽然想到什么,嘱咐路明昱:“一会路叔叔也在,你们父子其实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要不趁这个机会,多聊聊。”
雪花在路明昱手中融化,他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雪景,轻轻地嗯了一声。
“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欢乐常伴,一路平安,欢迎司机朋友们收听《欢乐早高峰》,我是主持人沈倩。”
“我是方晋北,祝各位新春快乐,阖家幸福。”
倪湘出于职业习惯,点评:“沈倩是晚高峰栏目组的,早高峰是车祸多发时段,虽然今天是节假日,道路空旷,但我觉得她还是应该提醒听众,说点道路积雪,容易侧滑,请司机朋友们安全驾驶之类的话。”
路明昱转过头,笑盈盈地打趣:“年后你回电视台,就别操心这档子事。”
“也对。”
何必庸人自扰,沈倩是她的前辈,在电台工作六年,轮不到她这个新人,对她指指点点。
倪湘继续驾车,一路心情美好。
忐忑的心情,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吞没。
路明昱手机响起,是路知章,这七年里,两人没主动通过话。
铃声响了一分钟,自动挂断。他没接。
倪湘扭头问:“为什么不接?”
刚关照过他,这条狗真是一点都不听话。
手机又响起,还是路知章。铃声响催命符,听得路明昱心烦,直接摁掉。
“一会就见到了,不差这点时间。”
他们已进入环城高速,到家不过十多分钟的车程。
“万一有什么急事呢?”倪湘放慢车速,捶他脑袋,“你刚答应我什么?”
铃声第三遍响起,倪湘目光凌厉,视线在前方道路和路明昱的手机来回扫。
不接这通电话,倪湘是没法好好开车了。
路明昱勾唇笑笑,在她脸颊上捏一把:“我接,你好好开车。”
笑意勾起的弧线,略微下弯,而后僵住,路明昱手一松,手机落在腿上,那话那头语气焦急:“明昱,明昱,你在听吗?”
路明昱拾起手机,匆匆回复。
“马上来,二十分钟后到。”
看他表情怪怪的,倪湘扭头,疑惑的目光掠过通红的脸。
在倪湘的印象中,路明昱遇事沉稳,一肚子坏水,没人能让他急成这样。
“怎么了?”
路明昱闭目,扶额,指向右手边的下匝道:“前面下高架。”
直行再过两个匝道口,在第三个下匝道下高架,开一段盘山公路,就到齐山别墅。
此时下匝道,不是最优路径。这条道,倪湘不至走过多少回,闭着眼睛都认得。
迟疑数秒,倪湘打方向盘并入内线,下了匝道。
心里觉得,应该有事发生。
路明昱指着前面路口:“前面靠边,我来开。”
软绵无力的声线,带有极具威慑力的命令语气。
倪湘听出吩咐,在路边停了车,两人交换位置。
只听到一阵巨大的轰油门声,车子右转,在雪地里飞驰,时速始终保持在限速区间。
车内一片沉寂,倪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看得出来,路明昱神色焦虑,右手微微颤抖,不得不紧握方向盘,整个人看起来相当僵硬。
倪湘伸臂握住扶手,不敢问。
在一个十字路口,路明昱急速刹车,没有缓冲距离,震得倪湘往前一倾。
前方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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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绿灯,随着一声轰鸣声,路明昱低得不能再低得声线,掠过耳畔,带有明显的颤音:“我妈出车祸了。”
车窗外飘起靡靡细雨,路明昱暴躁地打开雨刮,雨水被雨刮聚拢,如同泪水,在车窗上缓缓淌下。
他眼眶红肿,竭力稳住心神,专心开车。
华大医院门口,跃入倪湘视野的是穿白大褂的祝蓉,跑到车边,拼命拍车窗。
倪湘点下车窗。祝蓉喘了口气,话语简短有力,表达清晰:“医技楼十七楼四号手术室,知章和脑外科严主任在里面抢救,明昱下车,你们先去,我停好车就来。”
没等倪湘反应过来,祝蓉把她从车里拽出来,从副驾驶进入车内,把神情恍惚的路明昱推下车。
两人一路小跑,进入医技楼。医院年中无休,大年夜依然人满为患,最近早晚温差大,大多是感冒发烧,电梯间门口拍着很多人。
路知章是院长,两人以前经常来,对这家医院再熟悉不过,抬眼看一眼楼层板,拔腿冲进楼梯间。
路明昱拉着倪湘,她在后面尽量跟上他急促的步伐。
贺景行由宝姨陪同,先到一步,颤巍巍站起来,本就满是皱纹的脸,折得不成样子。
身后有两名警察,帮忙扶他。
宝姨身为管家,接受过专业培训,是四人中唯一沉着冷静的人。
今早贺岚风独自驾车前往公司,和路明昱一样,做最后的巡视,检查每一处的安全隐患,回家路上,蒋正楠不知从哪杀出来,在后面故意撞她。
当时在桥上,雪地路滑,冲击力巨大,车子冲破栏杆,掉下河。
警察和医生第一时间赶到事故现场,砸碎车窗玻璃,把贺岚风捞出来。
她处于昏迷状态,车子里、身上到处都是血,目前正在抢救,具体情况不好说。
警察安抚家属情绪,告知蒋正楠已被控制,主动交代行凶动机,认罪态度良好。
路明昱诱骗他加入天启汽车,没过几个月,项目完成,被乔德旺一脚踢开。
他严重怀疑,这是路明昱母子与乔德旺联手做局,毁他前途。
路明昱机智过人,不是善茬,他便把目标放在贺岚风身上,势必要与她同归于尽。
“他妈的傻逼,他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一个老板叫员工走人,需要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路明昱一拳头砸在墙上,骨节通红,渗出血迹。
“蒋正楠这个烂货,我弄死他!”
见他情绪激动,两名警察上前扶住他:“我们理解家属的心情,但请路先生不要情绪化,注意自己的言行,我们相信法律是公正的,犯罪嫌疑人必会依法严惩。”
路明昱情绪激动,倪湘拉住他的健硕的臂膀,一道安抚,被他一胳膊甩开,跌倒在地。
“啊!”
倪湘捂着肚子,感到一股锥心的痛。
祝蓉停好车,上楼,刚出电梯间,看到倪湘倒在地上,快步上前搀扶。
她这一倒,路明昱清醒不少,上前和祝蓉一道把她扶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说来说去,就是这么一句。
倪湘猫着腰,抿唇咬牙。祝蓉一看情况不对,找警察帮忙背倪湘下楼检查,嘱咐宝姨,看好路明昱,别让他生事。
半小时后,祝蓉双手插兜,低垂着头,独自来到手术室门口,步子越走越慢,唉声叹气:“小湘怀孕了,九周。她流过产,胎位有点不稳,能不能保住,现在不好说。”
怀孕了?流过产?
冷静下来的路明昱,迅速从祝蓉的言语中,捕捉到关键信息。
“流产。流产。”
路明昱神色恍惚,嘴里叨叨,不停地念这两个字。
祝蓉从椅子上拿起倪湘落下的水桶包,从皮夹最里面的夹层,掏出一张B超照,交给路明昱:“七年前,我亲自给她做的手术。”
40. 第 40 章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倪湘经过祝蓉半个月的调理,身子渐渐恢复,胎儿保住。
坏消息是贺岚风脑部受到严重撞击,颅内淤血压迫中枢神经,位置十分棘手,路知章与严主任多番讨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建议保守治疗。
贺岚风在ICU躺了半个月,被转入VIP病房,各项生命体征平稳,但依然昏迷不醒。
“能不能醒来,不好说。”路知章仿佛一夜之间苍老十岁,满头白发,拍着路明昱的肩膀,“目前药物作用有限,只能起到辅助治疗效果,多陪她说说话,对她的病情有帮助,我每天会抽空来看她。小湘现在有身孕,你要照顾好她。”
路知章顿了顿,叹了口气:“保重身体。”
路明昱闷声不响,七年来转嫁给路知章的恨,在看到他一头银发时,顿时灰飞烟灭。
此刻的他,只有满腔的悲痛。
突发意外,路明昱替倪湘跟电视台请了假。倪湘身体恢复,去电视台销假。
“夏台长,我能不能……能不能继续在电台工作?”
夏烽火狐疑地抓抓脸,瞄她一眼,再次跟她确认:“想好了?”
倪湘无比坚定:“想好了。”
“这回是彻底调任,连同人事档案一起,今后你和电视台再没半点关系。”
夏烽火原本看中倪湘,多次暗示,哪料对方油盐不进,趁她直播事故,暂时下放到电台,反思反思,等心气磨得差不多,再调回来。
毕竟她比谢嘉颖要漂亮得多,顶级的猎物需要良好的耐心,才能一击必中。
而今知道她与路明昱关系匪浅,自然是放弃继续捕猎的打算,调去电台也好,眼不见为净,断了念想,省得整天心里痒痒。
倪湘懊悔万分,陷入与当时路明昱同样的逻辑漩涡。
如果她当时没有调休,当日在电台直播,告知听众积雪路滑,小心行驶。
假如贺岚风正好在收听《欢乐早高峰》,听到她的善意提醒,是不是就不会酿成现在的惨剧,至少不会被撞到河里。
联想到倪远齐的车祸,倪湘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她要留在交通电台,继续担任《欢乐早高峰》的主播,提醒所有收听节目的司机,安全驾驶,珍惜生命。
通过自己的努力,尽可能地减免车祸的发生。
另外,电台工作清闲,方便她去医院照顾贺岚风。
倪湘坐在床边,用毛巾给她擦拭身体:“贺阿姨,我是倪湘,我又来看你了,今天是你昏迷的第三十七天,快点好起来吧,我和明昱都很担心你,贺爷爷前阵子差点休克,不过不用担心,路叔叔把他救回来了,现在在楼下的草坪上晒太阳,最近气色不错。”
倪湘用棉签给她干燥的嘴唇沾生理盐水湿润:“贺阿姨,还是我,倪湘,今天是你昏迷的第五十三天,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昱接管极行,把公司运营得很好,今天发布一款新车,取名叫‘岚风’,是我起的名字。你别误会,我不是想插足公司业务,我就是想在若干年后,极行的员工还能记得,他们曾经有一位优秀的领导,带领公司开疆拓土,奠定极行在国内的龙头地位,还是第一家开辟海外业务的国产汽车公司。”
倪湘不放心护工,央求祝蓉给贺岚风换尿袋,清理身子:“贺阿姨,快要足月,恕我没法亲自服侍你,我妈也盼着你早点醒过来。明昱给孩子取名叫‘承风’,路承风,继承妈妈雷厉风行的性格,我觉得挺好,万一是个女孩,名字好像有点奇怪,不过我尊重他的想法。要快点好起来,你马上要做外婆啦!”
祝蓉看到贺岚风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眼眶湿润,咽噎地擦拭脸上的泪水:“你这孩子,没领结婚证,孩子不能上户口,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呢?你让孩子将来怎么上学念书,想过没?”
倪湘淡然笑笑:“妈,你别操心,我相信贺阿姨会醒过来的,她是明昱的妈妈,我希望在我们的婚礼上,得到她的祝福。”
“贺阿姨,我可能有段时间不能来看你,等我能下床走动,带承风一起来看你。记住,它叫路承风,是你的外孙,也可能是外孙女。”
倪湘被推入手术室的那天,还在问祝蓉:“贺阿姨醒了吗?”
祝蓉低下眼睑,摇头。
路明昱握住她的手,微微颤抖:“小贝帮你看着,如果醒过来,第一时间告诉你。”
倪湘不肯进手术室,又等了十来分钟,最后宫口开了十指,再不进去,就要生产,被祝蓉强行推进手术室。
手术很顺利,顺产,是个男孩。
倪湘修养这段期间,路知章每日在床头陪伴贺岚风,因工作繁忙,索性在病房中间拉一张屏风,隔开一小间,作为自己的临时办公室。
直到两个月后,倪湘身体恢复,再撤走。
倪湘把婴儿放在床边,小家伙随他父亲,很调皮,勾住贺岚风的手指,呀呀地喊:“噗,噗。”
孩子太小,倪湘教他学说话,只会念这一个字。
贺岚风的手指稍稍动了动,不知是被路承风拉扯,还是真的动了。
倪湘按铃,大喊:“医生!医生!快过来看看,她好像动了。”
路知章跌跌撞撞冲进来,在门口绊了一跤,连滚带爬挪到床前,严主任用手电筒照她瞳孔,用小木槌轻轻拍打她的膝盖,手肘。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与路知章对视,摇头离开。
倪湘坚信自己没看错,起身阻拦:“严主任,你再看看,我刚真的看到她动了一下,就这样。”
她用中指比划,微微晃动一下。
路承风被倪湘抱在怀里一颠,哇哇地哭。倪湘只好做回靠背椅,安抚孩子。
路知章拍了拍倪湘的肩:“大家都尽力了,你也别太急,再观察观察。”
她确定那日贺岚风的手指真的有动过,经常带路承风来探望贺岚风,陪她玩,仔细观察,可贺岚风就真的是一个植物人,不管孩子怎么闹腾,纹丝不动。
日子一天天过去,倪湘每周来四次,一来就是坐一下午。
这日直到晚上八点,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入病房。
“对不起,贺阿姨,今天来晚了。”倪湘照例观察一下仪器上的数值,这一年来,她跟严主任学习了很多医学知识,能看懂各种数据。
和往常一样,三条线波澜不惊地抖动着。
倪湘坐在靠背椅上,陪她说话,严主任说过,多和病人聊聊天,有助于身体康复,对病情大有帮助。
“今天是米小贝和卢宇结婚的日子,我去参加他们婚礼,刚回来。”倪湘耐心地述说婚礼状况,把喜悦分享给她,“卢宇你知道的,他爸爸一直想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奈何他只喜欢米小贝,她是我的好朋友,也在这家医院工作,之前有段时间,她照顾过你。”
倪湘顿了顿,强行憋住笑:“跟你讲个好玩的事,卢宇爸爸态度坚决,死活不肯同意这门婚事,就算他们有个半岁的小孩,他还是不认。最后卢宇想出一个同归于尽的方法,跟米小贝死磨硬泡一个多月,让她替自己做结扎手术。”
“对了,米小贝是泌尿外科医生。就这么咔嚓一下,卢家绝了后,逼得他爸爸不得不认米小贝这个儿媳妇,还有他们的儿子。”
倪湘比划一个剪刀手势,双手缠绕打了个结。
忽然间,她似乎察觉到贺岚风的嘴角抽了一下。
有过上次的乌龙经验,倪湘没有立刻喊医生,用桌上的手电筒照照她瞳孔,按照严主任的吩咐,拿小木槌轻轻敲击。
贺岚风没有任何反应。
可能是刚才的话刺激到她,倪湘耐心解释:“贺阿姨,你放心,我不会让明昱结扎。”
倪湘举手发誓:“再偷偷告诉你个小秘密,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和明昱说。我又怀孕了。求求你,快醒过来吧,再拖下去,承风就真的没法上幼儿园,他到现在还没法上户口。”
病房门被推开,路知章和倪文山一同进来。
倪文山几乎没怎么来过,他和贺岚风关系隔好几层,与祝蓉同居在她的婚房,没结婚,也没对外公布两人关系,就这么一直耗着。
祝蓉无所谓,说是这样过日子也挺好,老了有个伴,真要和他结婚,往后在地下与远齐团聚,没脸见他。
倪文山顾虑到祝蓉的心情,没提过两人的将来,他觉得现在的相处模式是最优选择,为彻底排除祝蓉的顾虑,也去米小贝那里,做了结扎手术。
他保证不会给倪湘添个弟弟妹妹什么的,乱了倪家的关系和辈分。
路知章今日神采奕奕,来告知倪湘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远山药业历时一年半研发的吡拉西坦,通过药监局的批文,已经上市。
倪文山从包里掏出一盒药,激动地颤抖,药盒落在地板上。
他弯下腰,拾起来,拍了拍药盒,像是个宝贝,捂在手心。
好一会儿,才开口描述:“这款药对植物人有显著疗效,临床试验一年内苏醒率提升三个百分点。”
路知章欣慰地舒展眉宇,拆开包装,揽下护士的活,在生理盐水里注册新款药物。
倪湘怀二胎,身体不便,又向邱德海请产假,每日陪在贺岚风身边,学路知章的样,把病房一分为二,一边是她的病区,一边是倪湘的卧室,吃住都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换了新药以后,贺岚风时不时地会动动手指,虽然还未苏醒,但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日,倪湘在病房里陪路承风搭积木,小家伙手很巧,完美继承父亲聪明的脑瓜子,没一会儿的功夫,堆了一个床架高的城堡。
倪湘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拍手:“承风好棒,妈妈奖励你一颗糖,不要告诉爸爸。”
路承风眨眨眼睛:“嗯,不告诉啪啪。”
倪湘歪着身子,去够沙发另一头的包,小腹突然一股胀痛:“啊!”
羊水从沙发上流淌下来,浸湿地上的城堡。
路承风急了,拽着贺岚风的手:“婆,婆,妈妈痛。”
贺岚风手指微微晃了晃,缓缓抬起手臂,动作很慢。
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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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墙上的铃,被按下,护士急匆匆跑过来,发现倪湘瘫坐在沙发上,紧绷着脸,羊水流了一地。
一阵手忙脚乱,倪湘被架上推车,送入产科。
路知章留在病房里,照看路承风。
路承风指着贺岚风,口里蹦出几个字:“婆,按。”
他爬到贺岚风身边,按了下铃。
年纪太小,他不会说“醒”这个字。
护士以为出了什么事,又跑进来。
路知章说小孩误碰,把护士打发走,把他抱起,颠几下:“小孩子不能调皮,可不能像你爸爸那样,要乖,知道吗?”
路承风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躺在贺岚风身边,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把手臂很慢地一点点抬起。
由于手短,他够不到墙上的铃,索性爬起来,又按下铃。
孩子是有些调皮,但今日似乎过于执着按铃。起先他以为是他救母心切,按的铃,现在想想,可能并不是,孩子想要表达的是——
贺岚风按的铃。
护士听到铃声,又急匆匆跑进来,跟来的还有严主任。
路知章挥手招呼:“严主任,快帮我看看,我怀疑刚才是岚风按的铃。”
严主任抬眼一怔,熟练地检查起来,而后对他摇摇头,拍他肩膀安慰:“路院长,可能你最近太累,要不去休息会。”
路承风死活不依,抓住严主任的袖子,不让他走,第四次按下铃,啪啪啪地死命按。
倪湘在生产,贺岚风没人照顾,路知章决定留下来,看住孩子,不让他再搞破坏,顺便留意贺岚风的状态。
病房重归寂静,路承风拉住贺岚风的手臂,使劲地摇晃。
小孩子力气不大,让他拉拉,恢复肌肉也好,路知章在旁看顾。
“知章。”一道低沉的呼唤声,穿透昏暗的夜幕,灌入路知章疲乏的体内。
他打个激灵,拍拍双颊,揉了一把,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病床。
“知章。”贺岚风有气无力地又唤了一声。
“诶!”
两行热泪从双颊淌下,顺着皱纹蜿蜒流淌。路知章上前握住贺岚风的手。
路承风学着外公的样,握住她另一只手,嘴里嘟囔着:“婆,婆,妈妈,弟弟,妹妹。”
路知章想要摇起病床,被贺岚风摆手组织,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推,我,去,产,科。”
“好!”路知章激动地点头,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在贺岚风的手背上。
祝蓉又在帮倪湘生产,路明昱焦急地在手术室门外踱步,刚一个转身,眸底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滚了两下喉结,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妈……妈!”
路知章推着贺岚风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严主任和几名护士。
“小湘,生……生了吗?”贺岚风想抬起胳膊,试了几下,抬不动,所有的力气,在按铃的时候,消耗殆尽。
路明昱满含热泪,声音哽咽:“在生,快了,我们一起等她出来。”
三人靠在很近,路承风坐在病床上,觉得好玩,把他们的手一只一只叠起来:“等妈妈。”
“好,一起等妈妈。”路明昱把儿子抱在怀里,激动得说不下去。
手术室的灯熄灭,倪湘被推出来。
由于她坚持要顺产,祝蓉拗不过她,这次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母女平安,吓得她到现在双手还在颤抖,接生过几千名婴儿,这一次她差点在手术台上昏过去。
推车缓缓划向贺岚风,她拼尽全力,伸出手。
倪湘感觉有什么东西触碰到她,微微睁眼,偏头,发现是贺岚风在拉她的袖子,几乎没什么力道。
倪湘伸手抓住她的手,湿汗将两只手粘连在一起。
“贺阿姨。”
“小湘。”
经过半年的康复训练,贺岚风恢复语言功能,四肢因长期卧床,肌肉萎缩,暂时只能坐轮椅。
路知章推着她,进入听月轩。
贺岚风披着围巾,怀里抱着路晚玲。
这次是倪湘取的名,因为在她生日那晚,是贺岚风帮她按的铃,叫来护士。
路承风已经会走路,一跌一撞地拉住路知章的裤腿,跟在身旁。
倪湘穿着洁白的婚纱,在门口迎宾,奔过去,蹲在贺岚风身旁:“贺阿姨,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我好叫人去接你。”
贺岚风看上去又瘦又小,失去往日的干练,却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慈祥,摇了摇头:“没事,有知章陪我。小湘,你怎么还喊我贺阿姨。”
“妈!”倪湘轻轻地唤了一声,趴在她的膝盖。
米小贝迅速捕捉到温馨的画面,用手机记录下一张特别的全家福。
可惜路景行没能盼到女儿苏醒的那天,在路承风一岁那年,因冠心病去世。
临走前,他握住倪湘的手,给予她最后的鼓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要挺住。”
“我会照顾好他们母子,外公,你放心。”
贺景行心满意足地落下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