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替身克隆人》 第260章 不会说话的艾利克斯 沈酒并没有对爱迪莱德施舍柔情，只是她自己都没留意到嘴角浮现出一点浅浅的笑意，如一朵小小的栀子花开在爱迪莱德的眼里。 “爱迪莱德，你不是个要糖吃的小孩。” “如果我说是呢。” “去找愿意给你糖吃的人。我这里没有。” 正当她要打开门时，爱迪莱德捉住她的下巴，扳过她的脸，在昏暗光线的门后面低头吻了她。 这个吻很轻，他干燥的唇角从她的唇瓣擦过，甜度就像一粒细小的白砂糖。 沈酒瞳孔骤然扩大，心脏在一瞬间加速跳动，纤长的睫毛如蝴蝶停摆的羽翼，与整个僵住的身体一样停住。 这时，伊莉雅正从走廊上走过，看见他们两人从这间屋子里走出来，“糖？父亲妈妈，你们躲在这里偷吃糖吗？” 伊莉雅的话应了沈酒刚才对爱迪莱德的讽刺，使得她的脸变得更加通红。 “妈妈，你的脸很红，是身体不舒服吗？”伊莉雅发现沈酒的脸色很不一样，于是摸摸自己的脸。如果是妈妈生病了的话，她也会受到一些影响，比如说夜里做噩梦，所以她才下意识去确认。 沈酒窘迫地不知所措，明明只是被爱迪莱德亲了一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在这之前两人的吻比这要激烈更多。 她眨了眨眼，对女儿撒了个小小的谎：“里面……很热。” 爱迪莱德抿了抿唇唇，压下心头的笑意，用身体挡住了沈酒，低俯下身，亲吻了一下伊莉雅的额头，随后摸摸她的头顶，“准备好上早课了吗？” 伊莉雅认真地点点头：“我要去换衣服。” “去吧。”爱迪莱德放开手，仁慈的目光停留在女儿身上。 伊莉雅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她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看向沈酒，目光中带着期盼的意味：“妈妈，等我上完课，你还在这里吗？” 沈酒看了眼望向自己的爱迪莱德，男人得意的窃喜要从眼神溢出来了。对于女儿的请求她当然不可能拒绝，反恐局里有安德烈负责审问，她晚一些时间回去也不要紧。于是对满心期待的伊莉雅点了点头：“我等你晚上睡了再走。” “太好了！” 伊莉雅的心愿得到了满足，顿时笑逐颜开，加快步伐，前往自己的闺房去换衣服，薛灵朝沈酒友善地示意一眼，跟随伊莉雅而去。 在看不见伊莉雅的背影之后，爱迪莱德从沈酒面前擦肩而过，也准备出门，故作洒脱地说道：“我要去国会了，你请便。” 沈酒一个字也没回。 克罗对她微微一笑，颔首示意，随后跟上王爵轻快的步伐。 他边跟着王爵走出去，边摸摸下巴，脸上露出笑容，今天古堡里的主人和小主人心情都出奇的好，原因自然不用说明。 面对每一个人看见她就微笑，沈酒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扯扯嘴角。 这时候，爱迪莱德轻快愉悦的语调从前方传来：“中午我和女儿受美亚夫人邀请，在她的花园里用午餐。如果你要来的话，我会跟她提前打好招呼，多摆一副餐具。” 沈酒再次叹气：“知道了。” “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原本消失不见的爱迪莱德从前面的走廊拐角处探出身子来，转过线条分明如雕刻般的英俊侧脸，下巴轻轻一抬，眼神里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高傲。 那副不容置疑的口吻过分张扬，属于原形毕露，哪里有所收敛，仿佛沈酒要说一个“不”字，他就会用他早已想好的方法来逼她就范，比如说伊莉雅听到她同意跟他们父女一起共进午餐，小家伙一定会高兴坏的。 但是爱迪莱德不经常使用这招抓住她的软肋。 毕竟不光彩，自己留不住人，要靠女儿出面的话，只会觉得他很差劲。而且极容易暴露他贪得无厌的个性，招来她的厌烦。所以，爱迪莱德在沈酒面前，完全是沾了女儿的光才有这种待遇。 从沈酒那里博得好感，比处理国家事务还要让他绞尽脑汁。 难怪古代经典里的大文豪大作家们都在吹嘘“爱情胜于一切”这一套，他从高高在上的位子上走下来，把自己变成一个盲目追逐爱情的普通男人，或者更夸张的是，他在沈酒面前成了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但是这种曲折丰富的爱情考验也让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蜜，比如说刚才那个偷亲的吻。 他相信，沈酒当时心动了。 他从她娇羞的脸上捕捉到了她少女时期怦然心动的慌张。 整个上午的时间，爱迪莱德在国会里聆听大臣们的汇报，他坐在高高的席位上一再回味沈酒当时害羞的模样，觉得自己与爱情傻子无异。 国会现场的记事官第二十三次悄悄记录下王爵微笑的次数，并在刚才那个农业大臣的提案上打了个钩子，认为这个法案通过几率极大。 沈酒答应爱迪莱德的邀请，是认为有必要去美亚夫人那里看看艾利克斯。一年多过去了，那个小家伙却还没能够开口说话，这一点让悉心照顾他的美亚夫人很是忧心忡忡。艾利克斯身体方面倒是很健康，没有任何异常。 毕竟他的生母是克隆人，不能排除这个孩子在以后会出现基因上遭遇突变，影响他的健康，甚至是生命。但是这些顾虑其实也是多余的，不必为未来还没发生的事担忧。当然，沈酒希望那样的未来不会出现。 在希然离世后，沈酒没有接过艾利克斯的抚养权。她不能取代另一个母亲，但是可以以长辈的身份照看他，仅此而已。艾利克斯对外的身份已经和莫瑞思家族脱离了关系，王室对外宣称小王子在凯特王后去世不久后夭折了。 王室里再也没有小王子这个人了。 因为只有王后的孩子才能被封为储君，王后以外的君主宠幸过的女人生下的孩子都不能成为继承人，也无法继承爵位，但是可以继承“亲王”的名号。艾利克斯将来最好的结局就是成为一名有名无权的亲王，保证一生衣食无忧。这对于由克隆人生下的孩子，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毕竟他的生父从未重视过他。 对于这些秘密，要等艾利克斯长大以后才会慢慢知晓，并学会接受事实。 目前，他的任务就是健康长大。 可是，这个十八个月大的孩子，还不会说话，连最简单的发声都不会。他除了在哭和笑的时候会发出声音以外，其他时间都安静地令人担忧。 “艾利克斯。” 美亚夫人坐在花园的露天餐桌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香气四溢的花茶，朝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堆里独自玩耍的艾利克斯叫了一声。 那个穿着贵族服饰，后脑勺扎着一个金发小揪揪的孩子听到姨祖母叫他，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小铲子，转过头来。 他的长相十分漂亮，还没张开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就像个女娃娃，柔软的皮肤比瓷器还白，一只金色眼睛和一只黑色眼睛组成的异瞳，如奇异的宝石般明亮不可复制。他不会说话，只是对着善良仁慈的美亚夫人露出微笑。 金色的阳光下，照耀着艾利克斯如天使般的笑容。 “这个孩子安静得令人心碎。”美亚夫人别过脸去，悄悄擦拭湿润的眼眶，对坐在身边的爱迪莱德说道，“万一艾利克斯真的有语言障碍，永远都说不了话，他将来的一生该多艰难啊。” 爱迪莱德沉沉的目光从艾利克斯那只相似的黑色眼睛上移开，开口安慰美亚夫人：“姨母，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艾利克斯都会得到王室的庇护，你不必为他的前途如此忧心忡忡。” “话说这么说，可是……”美亚夫人沉重的心事没有得到多少的释怀，她怀着担忧与慈爱的目光，沐浴在艾利克斯小小的身影上。 然而艾利克斯还很小，他并不能读懂美亚夫人眼睛里包含的过于复杂的情感。可是，他能感受到，美亚夫人对他无私的爱意。 所以，他天使般的笑容渐渐扩大。 他从沙堆里靠着自己努力爬了起来，迈出蹒跚的步伐，朝美亚夫人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去，两名侍女跟在他身后，时刻警惕着不让他摔倒，但也没有去抱他。 王室不喜欢将后代培养成连路都不会自己走的娇贵子孙。 艾利克斯也有着自己倔强的性格。 在美亚夫人期温柔的目光中，艾利克斯走到她面前，伸出两只沾着沙子的胖乎乎的小手，做出给的动作。 美亚夫人故作惊讶道：“艾利克斯要给我礼物吗？” 艾利克斯用力地点点头，那双眼睛闪闪发亮。 看着美亚夫人伸过手来，艾利克斯摊开小手，里面是两枚被他从沙堆里挖出来的鹅卵石，一颗是粉白相间的，一颗是黑白相间的。 “太漂亮了！艾利克斯。”美亚夫人接过这个特殊的礼物，为艾利克斯擦去头上的汗水，高兴地夸奖他。 得到鼓励的艾利克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目光又小心翼翼地朝旁边一脸严肃的爱迪莱德看了一眼，在被对方的目光捕捉到自己在偷看他后，小脑袋立马低下去。 艾利克斯不敢接近爱迪莱德。 这个孩子似乎从小就害怕自己的叔叔，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爱迪莱德身上的气场太强大了，别说小孩子，王公大臣们见到他都不敢正视他。 低着头的孩子脸上写满了受伤的表情，刚才天使般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两只不一样的眼睛此刻浮现着相同的情绪，逐渐黯淡下去。 第261章 爱迪莱德最大的心结 艾利克斯迫不及待地转身，回到沙堆里继续寻找宝物。 可是他走得太快了，啪嗒一下，面朝下摔进了沙堆里。 “艾利克斯王子！” 侍女们被吓得不轻，正要去扶。 美亚夫人也被艾利克斯的哭声吓得站起，以为艾利克斯摔的很严重。 唯独爱迪莱德表面上保持着冷静的风度，但却是第一个来到艾利克斯身边，将他扶起来的人。 爱迪莱德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刮去艾利克斯脸上的沙土。 艾利克斯嘴里也吃进了不少沙子，脸上脏兮兮一片，好在眼睛里没有进沙子，眼泪将睫毛上的沙子冲刷了下去，当他看清抱自己的人是谁时，原本每次看到爱迪莱德都是怕兮兮的眼神，这次却变得大胆，扬高了哭声。 可怜的艾利克斯似乎被自己的亲叔叔吓到了。 美亚夫人也这么认为，准备把孩子接过去，“爱迪莱德，把孩子交给侍女吧。他把你身上都弄脏了。” 艾利克斯的小手却攥住了爱迪莱德袖子紧紧不放，耷拉着那张苦涩的小脸，被泪水浸润过的两只异瞳盯着微微蹙眉的爱迪莱德，思考了好一会儿，缓缓地张开小嘴，发音不清晰地说出了两个字： “……papa……” 美亚夫人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艾利克斯！刚才是你说话了吗？” 爱迪莱德先是愣了一下，并不像美亚夫人她们那样震惊而是，皱着眉头纠正道：“叫叔叔。” 艾利克斯学他发音：“叔叔……” 爱迪莱德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掌，鼓励似地揉揉艾利克斯的头顶，把孩子交给了一边的侍女。 这时，刚被侍女接过去的艾利克斯看见了走进花园的沈酒和伊莉雅母女俩，朝沈酒伸出了脏兮兮的小手：“mama……” 伊莉雅听到艾利克斯叫沈酒妈妈，立即变成了一只冲冠的小公鸡，很不高兴地皱起小脸，挡在沈酒前面：“艾利克斯，她是我妈妈。” 艾利克斯皱了皱小鼻子，闭上了嘴。 沈酒牵着伊利亚的手，来到爱迪莱德他们面前，惊讶地朝艾利克斯看去：“他会讲话了？” 美亚夫人脸色激动地解释道：“刚才艾利克斯叫爱迪莱德爸爸，不，是叔叔。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真是让人太意外了。” 伊莉雅又一次大动肝火：“什么？艾利克斯连我父亲也要抢！”她摇晃着艾利克斯的小手臂，用姐姐的口吻十分严肃地教育他：“艾利克斯，这是你的叔叔，不是爸爸。你的爸爸是埃尔伍德叔叔。你记住了。” “叔叔……”艾利克斯听懂了伊利亚的话，看了爱迪莱德一眼，再次叫了声。 “没错，没错。”伊莉雅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随后指着沈酒，再次教艾利克斯认人：“这位是我的妈妈，你应该叫她……” 伊莉雅被难住了，她抬头看了看沈酒，“妈妈，艾利克斯应该叫你什么？” “阿姨？” “婶婶。” 沈酒和爱迪莱德两人异口同声。 伊莉雅听不懂了，看看两人：“到底是要叫阿姨还是叫婶婶？” 爱迪莱德别过眼去，忽视沈酒眼神里的不满，轻咳了声道：“艾利克斯的姓氏是奥古斯特，那就以我这边的身份为主，叔叔的配偶该叫婶婶没错。” 配偶……沈酒亏他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两个字来。 察觉到气氛里的尴尬，美亚夫人拍了拍手掌，以主人的姿态宣布开餐：“还是等艾利克斯再长大一些，让他认人吧。既然人齐了，就开餐吧。伊莉雅，快带你的母亲去座位上。” 伊莉雅懂事地点点头：“姨祖母，我要坐妈妈旁边。” 美亚夫人摸了摸伊莉雅讨人喜爱的小脸蛋，笑眯眯地回答道：“当然，我的宝贝，早就给你们安排好了。” 在伊莉雅牵着沈酒走向花园的餐桌边入座时，美亚夫人悄悄来到爱迪莱德身边，在他耳边说道：“你和沈酒之间的关系还是跟一年前没什么区别。莱德，你要加油了。” 美亚夫人的语气生动俏皮，还朝爱迪莱德挤了挤右眼，简直就像是普通家庭里鼓励侄子去大胆追爱的开明姨母。 爱迪莱德哭笑不得。 午餐的气氛很是愉悦，有美亚夫人这位开明又开朗的长辈在，既能调节用餐气氛，还会逗孩子玩。伊莉雅从小时候就习惯了美亚夫人的照顾，在孩子的眼里，美亚夫人就如同她的亲祖母一样慈爱宽容。 今天吃饭时也一样，她时不时地被美亚夫人说的心花怒放，时而笑得不由自主往美亚夫人手臂上靠，美亚夫人则会在这时候抱住她，亲亲伊莉雅的头发，叫她“心肝小宝贝”。 这是沈酒第一次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被伊莉雅“冷落”。 这也是她第一次和伊莉雅的其他长辈坐在一起用餐。这种感觉很奇怪，她能够看出伊莉雅对美亚夫人的亲近和信任。在美亚夫人身边，伊莉雅是如此的放松，如此的快乐。她黏在美亚夫人身上，就像是一只快乐的小彩鹿。 沈酒不想承认自己是在嫉妒伊莉雅和美亚夫人的关系。 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在自己没有出现以前，伊莉雅从美亚夫人这里得到过类似于母爱的情感，幼小的雏鸟在其他女性长辈的呵护下得到哺育成长。 沈酒自己没有过这种体验，事到如今，在希然去世后一年多了，她对她的承诺依然无法兑现。她们的母亲或许已经死了，或许根本不存在。那个将丢弃在孤儿院里的女人，也许根本不是她的母亲。 就像那座婴儿工厂里被贩卖的婴儿一样，它们从脱离母体的那一刻，就永远跟自己的母亲失去了联系，在一次次交易后再度被抛弃，不断被转手贩卖，最后，沦落到了孤儿院里。 那些被贩卖的婴儿能够被找回来的机会有多大？还是说，它们脆弱的宝贵的幼体进入了恶魔的餐桌，成为邪恶人类欲望的“养料”或“实验品”。 自己或许就是其中之一的命运。 沈酒对找到自己母亲这件事几乎不抱有任何希望。 “妈妈，刚才美亚夫人跟我说……” 这时，伊莉雅半边身子倚靠在沈酒身上，将她从漫游的思绪里拉了回来，她听到伊莉雅接着说道：“她给我准备了十岁的生日礼物。” 噌！ 餐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是对面的红酒杯被碰倒了。 红色的酒液从倾倒的水晶玻璃杯里流淌出来，如鲜血的颜色，从餐桌上摆放的鲜花间流成了一条小河。 红酒弄脏了爱迪莱德面前的洁白餐布，他抬起手，制止上前来要清理桌面的宫廷侍者，俊美的脸庞如同结了一层冰冷的寒霜，眼神和语气异常严酷地盯着伊莉雅：“伊莉雅，我跟你说过，你没有生日。” 伊莉雅小脸瞬间冰冷，被吓得不敢说话：“……” 美亚夫人慌里慌张地道歉，眼神里写满了愧疚和不安：“对不起，爱迪莱德。我不该擅自做主为伊莉雅准备十岁的礼物。” 她也朝沈酒道歉：“沈酒，对不起。” 这次是她的错。伊莉雅从来不过生日，这是爱迪莱德的禁忌。美亚夫人本以为沈酒回到了伊莉雅身边，与爱迪莱德的关系也在缓和，想到伊莉雅一次生日也没有度过，美亚夫人于心不忍就偷偷给她准备了一份隆重的礼物。 可惜，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美亚夫人低声叫了起来：“爱迪莱德，你的手在流血！” 爱迪莱德松开了手，嵌在掌心里的玻璃碎片也露了出来。 原来刚才那只红酒杯不是不小心被碰倒的，而是被他捏破时倒下的。此刻，被玻璃碎划破的掌心还在继续流血，已经顺着手腕流进了他的衣袖里。 爱迪莱德的表情却无动于衷，唯有脸色苍白。 他不顾正在落泪的伊莉雅，也没有去看沈酒一眼，失魂落魄般地从座位起身，向美亚夫人浅浅地低首致意了一下，转身离开了这里。 原本愉快的午餐会搞成了眼前的状况，令美亚夫人备受打击。 不过好在，一言不发的沈酒突然开口：“你父亲只是心情不好，不用管他。让他一个人去静一静。” 两颗眼泪挂在伊莉雅的睫毛上，瞬间滑落了下来。 沈酒伸出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好奇地问道：“美亚夫人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是明天对吧。我给你准备礼物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妈妈，伊莉雅不能过生日……伊莉雅没有生日……”伊莉雅一个劲儿地摇头，拼命忍住心里的委屈，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可是被妈妈如此温柔地安慰，她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没关系，不要哭。是我疏忽了， 明天就是伊莉雅的第一个生日。我会和你一起过。”沈酒抱住痛哭流涕的女儿，心酸地安慰孩子。 不知不觉，已经十年了。 爱迪莱德禁止伊莉雅过生日，是因为伊莉雅的生日是她的“忌日”，所以爱迪莱德刚才的反应才如此之大。 更大的心结在他那里。 罪恶的惩罚没有放过最先动手的他。 沈酒开始残忍地好奇，过去每一年的那天，爱迪莱德是如何度过的？ 第262章 挑选礼物 第262章 挑选礼物沈酒把伊莉雅带回了温穹里斯古堡，好不容易把女儿的情绪安抚好，却又找不到爱迪莱德的身影。她以为他提前回到了王爵府邸，问了仆人说并没有见到王爵回来过 ，这令沈酒感到一些异样。 她回想当时爱迪莱德离开美亚夫人花园时的失态样子，认为当时的爱迪莱德令她感到无比的陌生，就好像有一堵巨大的屏障挡在了爱迪莱德的周围，谁也无法进入，沈酒越想越觉得不对，一阵胸闷发作。 那样失魂落魄、毫无眷恋的爱迪莱德，令她恍然之间回到了先王后离世的那一年，那段时间的爱迪莱德将自己封闭在古堡内的私人领域里，沉寂得令她感到无比的心慌，就好像他会先王后亲手种植的那些白色蔷薇一样，随着花园主人的离世，独自慢慢地凋谢，枯萎至死。 那时，沈酒第一次从爱迪莱德身上察觉到了他深刻的爱，对母亲的感情如此之深，这份过于沉重的感情会将他埋葬在失去的阴影里。 沈酒对仁慈的先王后接触不多，印象也不深，她当时所有的注意力和目光全都集中在爱迪莱德一个人身上，她追随着她的太阳，渴望得到他的垂怜，无暇顾及周遭的人和事物。她幻想着有一日，也能得到爱迪莱德沉重如斯的爱。 而现在，她一点也不渴望得到了。 爱得太沉重，犹如慧极必伤，在失去的那一刻会将痛苦无限延长。以至于到现在，爱迪莱德还沉浸在旧日的悔恨和伤痛里。包 括伊莉雅也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不触及到她这位母亲曾经的伤痛。 沈酒反倒成了看得最开的那一个人。 这并不是说她已经忘记了自己遭受过的一切痛苦过往，好了伤疤忘了疼。而是她不再执着于过去的某个时刻了。命运是不断流动的时间，她现在已经是跟时间永恒的人呢，过去所经历的一切就变成了如今的先决条件，如果上天注定不让她死，便会有一百种方法让她活下去。 她已经不恨了。 她答应伊莉雅，会给她带生日礼物回来，这个懂事又敏感的孩子才放松下恐惧不安的精神，很快就在自己的床上睡去。 就在沈酒悄悄退出伊莉雅的房间，准备离开时，克罗从前厅走了进来。 “你家王爵呢？他在哪里？” 克罗十分为难地看着她，听出了沈酒质问的语气里诸多的不满，可是他无法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恕我不能告诉你。” 沈酒眉头皱得很深，“他不让你告诉我的？” 克罗艰难地点点头。 “好。他想躲着就让他躲着吧。”沈酒气极反笑，临走前看看踌躇的克罗，撂下一句狠话，“他要是明天也不出现，我就把伊莉雅带走。我说到做到。” 克罗只后看着她负气离开的背影，过了一会儿，默默叹息道：“要到什么时候，这两人之间才能真正地解开心结？现在看来，被困在时间里的人是王爵。” 这时，薛灵从他身后走近：“克罗大人。” 克罗转身，收回了脸上多愁善感的情绪：“怎么了？是伊莉雅那边有事吗？” “小公主已经睡了。”薛灵微笑着摇摇头，随后，脸上的笑容被为难取代，“刚才沈酒大人离开前，叮嘱我一件事。” “沈酒叮嘱你了什么事？” “沈酒大人说，明天要给伊莉雅公主准备一个生日蛋糕。因为在过去，府邸里从来不给伊莉雅公主过生日，跟生日有关的庆祝和食物都是禁忌，所以，我来问问您，这是王爵特许的吗？” 克罗沉默了几秒，说道：“她怎么说，你就照做吧。” 从薛灵小心翼翼的语气里，可以看出在这座森严的古堡里曾发生过有关于生日相关的不好的事情，因此仆人们都十分谨慎小心。 如果没有人提起那个特殊的日子，就不会有什么事。除了王爵他自己，谁也不会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有任何反常的举动，只会在心里默默祈求这一天赶快过去，恨不得立马时间来到下一天。 薛灵在给伊莉雅睡前洗漱时，听见伊莉雅公主说起了美亚夫人给她准备了十岁的礼物。在埃克斯帝国里，十岁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一个十分重大的节日，具有很重要的意义，就算是平民家庭里，也会延续给孩子庆祝刚满十岁的传统。 “10”是一个幸运数字，它是有“1”和“0”组成的。过去的祖先们信奉“0”代表宇宙的浩瀚虚无，不可计数，而“1”代表宇宙无穷边的浩大。 不管是“10”的古代特殊含义，还是对孩子来说健康长大到十岁是一件值得可喜可贺的好事，十岁当天收到的祝福都意义非凡。 尊贵的伊莉雅公主难道连十岁的生日也不能拥有？ 薛灵在心里充满怜悯地想道。 在得到了克罗的回答后，她稍稍放下心来，打算为伊莉雅公主精心制作一个生日蛋糕，可是没多久心中又涌起了一阵深深的忧虑。 “是按照民间的传统，还是以贵族的规格来定做十层蛋糕呢？”薛灵有些不放心，于是又问了克罗。 克罗想了下，反问道：“沈酒是怎么说的？” 薛灵说道：“她只说准备蛋糕，没有说准备什么样的蛋糕。” “就参照贝隆索将军家给伊丽莎白小姐订做的生日蛋糕样式。”克罗以为，伊莉雅跟汤姆·贝隆索的女儿伊丽莎白走得最近，两人是很好的玩伴，所以伊莉雅会记得伊丽莎白的生日会蛋糕样式。 薛灵回忆起来，脸上的愁容顿时间豁然开朗了：“那次生日派对我陪公主去了。我明白了。谢谢克罗大人的提醒。” 她一说完，便告退离开。 从自己和周围人的经历里，薛灵回想十周岁礼上还有哪些庆祝仪式：“要准备十个鸡蛋，把蛋壳染成红色，放在伊莉雅的枕头边，等她早上醒来就可以看到，然后把十个鸡蛋都打碎。这叫成功破壳。” “对了，还要喝蜂蜜红糖水。” “小女孩的十股辫是怎么编的来着？我得找其他人一起帮忙。” …… 她边走边自言自语，兴奋地规划起了明天要做的事情。 另一边，约翰森博士收到沈酒的消息，于是今天提早结束工作，从实验室回到了家中，在客厅里等候沈酒回来。 在听到开门声响起时，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去前厅迎接沈酒，关切地问道：“你说有重要的事要我帮你，是什么？” 沈酒一半身子站在门外，看来是不打算进来，还要出去的样子。 她的表情跟平时处变不惊的样子不太一样，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事情难住了，那双黑色的眼睛像躲在云层后面的星星，闪烁着不常表露的感情：“博士，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去礼物店挑选礼物。” “给谁挑礼物？”约翰森博士颇感意外。 他还以为沈酒要说的重要事不是跟反恐局的案子有关，就是跟暗太物质研究有关的事，没想到从她口中听到了一件跟普通人生活最稀松平常的小事，这让约翰森博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酒含蓄地笑了笑，被冻红的鼻尖显示着她在外面待了很久：“明天是伊莉雅的十周岁生日。在你们的传统里，十周岁是孩子很重要的节日，这是我从美亚夫人那里得知的。” 约翰森博士恍然大悟，高兴地击掌道：“原来是给伊莉雅买礼物啊！走吧，我陪你去，现在还没到深夜，礼品商店还没关门。” 他说完，就转身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下外套，穿上外套后，走出家门，刚把门关上，刚才还匆匆忙忙的老人顿时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就像被外面的冷空气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面色变得苍白。 沈酒看见他僵直的背影，疑惑地开口问道：“还不走吗？是忘了什么东西吗？钱我带了。” 说着，她扬扬手里的黑色卡片。 这是她作为反恐局副局长的薪资卡。现在她已经不缺钱了，而是钱多到没处花了。那些在地城区靠打擂台挣几个钱的日子已经十分遥远了。 约翰森博士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顺着喉咙吸入身体里，令他的身体很不自然地颤抖了几下。 他缓缓转过身来，哀伤的眼神看向沈酒，“明天……是那个日子吗？” 沈酒脸上一点反应也没有，点点头。 室外的灯光从头顶的廊灯上倾泻下来，将沈酒笼罩在一层淡黄色的光晕里，眼前的人在约翰森博士眼里，仿佛虚幻得不存在一样，他无法将十年前那个奄奄一息、血快流尽皮肤苍白的沈酒跟眼前的沈酒联系在一起。 上帝……感谢您保佑了我的孩子……那是我一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约翰森博士眼眶湿润，视线快要模糊得看不清眼前人的样子。 “走吧，博士。” 这时，沈酒的声音从他身边响起，击碎了约翰森博士脑海里的噩梦场景。 沈酒走到了他面前，搀扶住老人摇摇欲坠的身体，柔和而具有安抚性的话语继续传来：“明天你也要来。还要叫上二阶森博士。就我们之前的几个人，不会有其他的外人在。” 约翰森博士声音哽咽道：“好。好。你想给伊莉雅买什么礼物？” “戒指。” “戒指？” “嗯。刻着我们三个人名字的戒指。” 第263章 她会变成失去记忆的怪物 沈酒和约翰森博士在礼品商店里买完戒指后，她把博士送回了住处，然后自己又离开了。 约翰森博士知道她要回到伊莉雅身边去，分别前给了她一个父亲般温情的拥抱：“亲爱的孩子，一直以来，我都没能亲口告诉你，能够给予你一次重生的机会，足以令我死而无憾。我希望你能将那个日子看作是重生之日，而非是绝望的人生末日。” 沈酒回抱了他：“博士，你已经给了我很多次重生的机会。” 约翰森博士的肩膀和后背不再挺拔，这位曾经意气风发、才华洋溢的科学家，已经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了。 两人一起走过了十几年，从战争时期的实验室走到最残酷的战场上，再到末日般的政治清算，从审判中走向真正的自由。其实沈酒并不孤单，他们同生共死过，约翰森博士已经是她最亲近的家人了。 沈酒的眼里闪烁着平凡之人的感动，神情柔软，变得极易让人轻触她紧闭的心扉，“博士，你相信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吗？” 约翰森博士颇感意外露出表情，随后微微一笑：“美好是因人而异的，幸运者是少数中的少数，大多数人都活在混沌未觉知的状态里，人类的生命对宇宙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动荡和黑暗才是宇宙的常态。如果没有人去做出一些改变，世界将会变得更糟糕。” 他说了这一大段富有人生哲理的话之后，回到了沈酒刚才那个问题上：“所以，我愿意相信，世界会变得更好。” 这是除了安德烈以外的第二个人，沈酒听到了肯定的回答 。这无异于给沈酒的心灵和精神注入了强大的能量，她愿意为了他们的信念就此奋斗。 约翰森博士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不过你不要把它看做是你的责任。我们这个星系的存在是宇宙大爆炸中偶然的一次结果。没有’必然’二字。所以啊，偶尔有时候，你可以多享受人生。趁着伊莉雅还没长大，趁着爱你的人还好好活着，拯救世界的事先放到一边。” 这些道理沈酒明白，她只是无法完全安下心来，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眼前的周遭，心安理得地过自己的生活。 她踌躇了一下，说出了自己心里一个深藏已久的担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想尽可能地为伊莉雅的未来多做一些事。” 约翰森博士立即脸色紧张地询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是不是暗太物质又对你产生了什么负面影响？” 沈酒揉了揉眉头，说道：“可能是这段时间接触了许多黑暗的事件和案子，我体内的杀戮欲望很重。在杀人的时候，我的心会完全静下来，我甚至听不到别的声音了，就好像那段时间被暗太物质操控得失去了自我。杀戮一停止，我的意识就又恢复正常了。” “这个问题很严重。”约翰森博士担忧道，停了下来，默默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开口道：“其实我之前和二阶森讨论过，你体内的暗太物质会受到周围能量和磁场的作用，间接影响你的大脑和神经。如果你长期处于混乱无序的能量场里，暗太物质不好的一面会表现地更加明显。看来我们的猜测真的应验了。” 沈酒露出不解的神色：“这是什么意思？” 约翰森博士目光严峻地看着她：“意思就是说，你不太适合在反恐局里做那些危险的任务。离那些黑暗案件越远越好。” “不行。我要留在反恐局。” “这样吧。你找个时间，我要对你的大脑进行一次全面具体的检测。” “好。” 告别了约翰森博士之后，沈酒趁着夜色离开了那里。 途中，她在静静思考，而她体内的暗太物质暂时处于休眠状态，她不知道自己的思考会不会被它们捕捉到。事到如今，暗太物质的负面影响日益凸显。博士他们至今也没有研究透该如何操控这种物质。 也就是说，暗太物质在将来还会继续陪伴着沈酒，很长很长的时间。 可是，她却等不及了。 在她身上发生的变化，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令她恐惧。可是她正在被这种物质的未知副作用给“恐吓”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暗太物质如果在慢慢“改造”她的身体，她的大脑，把她变成一个杀戮怪物呢？ 这是她最害怕的结果。 也许到时候，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也不会记得伊莉雅、博士和安德烈他们。 一个杀不死的、失去记忆的怪物，被杀戮因子控制，疯狂地满世界杀人，眼前的世界是一片片的猩红组成，熊熊的烈火和飞溅的鲜血中，惨叫声此起彼伏，伊莉雅的哭声从燃烧的废墟里传来…… 脚下，踩着血糊糊的银发，爱迪莱德的头颅瞪大一双失去光泽的暗黑色眼睛，正死死盯着她，冰冷的血泪从眼角流淌出来。 不！ 沈酒如梦初醒般地抽离了恐怖的思考，瞪大双眼，额头上不知不觉渗出了一层冷汗，她握着操控盘的双手在狠狠地颤抖。 她立即调转了方向，不是去温穹里斯古堡，而是去另一个地方。 漆黑浓重的夜色里，建筑物里，从里到外都是灰乎乎的，尤其是那几个长得像凸出的巨大眼球一样的烟囱，里外几乎就被熏黑了。但是因为存在的时间很久了，表面那些黑色物质已经跟本体融为一体，殊不知，那些熏黑建筑外观的烟灰里，是由许许多多的人体组织和骸骨烧出来的。 这是一座废弃已久的焚化厂，属于蓝鲸公司的一部分。 这里已经是禁区，外围都被高大的通电纲丝铁网包围住，每个出入口都挂着一块写着大大的“禁止”告示牌，旁边还有一块写满法律条款文字的告示。 总之，这里的一切，哪怕是一块沙土，都禁止任何人涉足。 其实，这里早该被推翻了。 毕竟上星区的土地价格有多昂贵，这里的建筑早就该被炸毁重新建造新的高档的建筑了才是。 可是，这个焚化厂依旧存在。 沈酒悄无声息地闯入了里面，她在外面的空旷地面上发现了一处很新的飞行器停过的痕迹，猜测自己来的没错，爱迪莱德就在这里。 克罗怎么也不肯告诉她的秘密，就是这个。 一走进里面，这座无人的焚化厂，过道上的感应灯光感应到她的脚步声，立即亮了起来。这说明这里的供电系统没有被破坏。 她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走完了一条又一条长长的过道，头顶的无影灯组成了一条光线传输带，要把她“传输”道过去一样。 尽管，她在走路的过程中，脑海中偶然闪现自己四肢被束缚在移动床上被推进来的场景，可是那些记忆已经伤不到她了。 咔哒。 随着记忆中身下那张移动床突然刹车的声音。 沈酒的脚步也在一间手术实验室的门前停了下来，从门缝里看，里面是黑暗的，并没有一束光从门底下的门缝里投射出来。 可是沈酒就是闻到了爱迪莱德的气味。 她暗暗地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面前的实验室门，里面的空气很冷，只有一种淡淡的消毒药水的气味还残留在那些设备上。 沈酒摸到了墙上的灯光按钮，瞬间，白色的光充斥在这间冰冷的屋子里。 意外的是，沈酒没有看见爱迪莱德的身影。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沈酒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在心里咒骂着那个该死的男人，故地重游带给她的不快感还在加剧。 她冷冷地盯着旁边的手术台，一丝不适闪过她的神情。她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转身时，忽然瞧见了某个隐蔽的东西。 “那是——” 沈酒在冰冷的银灰色手术台上站定住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金属台面的下方被指甲划出来的那几道痕迹。 冰冷的消毒药水味，鲜血流淌的湿热触感，指尖蜷曲用力到指甲破碎，那四个沾着鲜血的字母从她受伤的手指下面渐渐显现了出来 ——“ELIA”。 伊莉雅。 沈酒不敢相信，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如颗颗透明的滚珠一样滚出了眼眶，砸落在这四个字母上。 伊莉雅的名字是这么来的，竟然是她自己给女儿取的！ 也就是说，爱迪莱德在之后回来过这里，看到了手术台面上的刮痕和这几个字母，才有了“伊莉雅”现在的名字。 我的女儿，自我腹中滋养降生，我供血肉，我赐汝名，在那一刻完成了母女重生的转换。 沈酒抹去泪水，为这一发现深化了那天的刻骨铭心，她对女儿的爱早就刻下了她的“墓志铭”，但是她却毫无印象。要不是重新回到这里，她不会知晓这个秘密，而爱迪莱德没有告诉她伊莉雅名字的来历。 这个可恶又可恨的男人！ 轰隆隆！！！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突然之间，沈酒的耳朵里回荡着一阵阵巨大的声响，好像在不知名的黑暗深处有野兽苏醒了，正在张开巨口咆哮。 那是焚化炉运作时发出的声响。 第264章 她对他最残忍的示爱 “爱迪莱德！” 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沈酒的呼唤，却很快被背景音里巨大低沉而庞大的轰鸣声掩盖过去。 运作中的焚化机器吞噬着周边所有的声音。 沉闷的轰鸣声仿佛来自宇宙最黑暗的地方，从无尽的黑洞中而来，直达沈酒的灵魂深处，与之发生共振。 她听见了亡魂者们的歌之泣，一缕缕的亡魂带领她往前走去，沈酒循着声音来到了焚化炉发出声音的焚化炉区域。 这里的环境干净整洁，连一丝灰尘也看不见， 一台台的焚化炉如巨兽匍匐排列在区域的尽头，张开着深渊巨口。 一眼望进去，那些巨兽的嘴里晃动着熊熊的红色火舌，那些高达上千摄氏度的火舌能吞噬一切，散发出来的气流使得整片区域的温度都比其他区域上升了好几度，只是出现在这里几十秒，沈酒的脊背上就出了一层虚汗。 这层虚汗不仅仅是过高的室温带来的，还有她体内的暗太物质，在痛苦的记忆和仇恨的加持之下，在她的血液里加速流转。 她全身的水分都在沸腾，蒸发出来。 好渴…… 沈酒不自觉地舔舔干燥的嘴唇，吞咽着为数不多的唾液。 她的神情处于失神状态，那双坚毅的黑色眼睛失去了光彩，或者说是，被剥夺了平日的光芒，正在被不安的血红色取代。 她脸上的皮肤就像是被剥了皮的桃子，无数淡粉色的血丝在脆弱的皮肤表层颜色加深，一滴滴的汗珠毛孔里渗透出来，仿佛要滴出血来，那些发着光的红色血丝蔓延到了她的脖颈上， 似一根根致命的红线，紧紧缠绕在她的脖子上。 好渴…… 体内的某个声音在不断地叫嚣着，催促她朝着那一台台并列的焚化炉入口处走去。 她的脚步和走路姿势不像是自己的，整个身体变成了一具受到控制的傀儡。 离焚化炉的入口越近，扑面而来一阵阵滚烫的热浪，排山倒海而来，组成了滚烫的高温墙，将沈酒笼罩其中。沈酒残存的意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逐渐融化，她想远离那个翻涌着巨大火舌的焚化炉入口，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了。 该死的！ “爱迪莱德……” 汗水瀑布般从她额头落下来，仿佛头顶在下一阵热雨，沈酒利用仅存的意识，在大脑里与暗太物质做抗争，同时在心底呼唤着一个名字。 就在她已经抬起一只脚，要迈上焚化炉入口的台阶时，一只手臂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从即将被吞噬的熊熊火焰里拉了回来。 “你在做什么？”爱迪莱德气愤的话语在耳畔响起。 对沈酒来说，这个声音犹如天籁，她即将消亡的最后一丝意识被爱迪莱德的声音挽救了回来。 顿时间，大脑中一片清明，她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黑色，可是脸上和脖子上的红色血丝还没有褪去，只是颜色变淡了，不再发出红光。 沈酒虚弱地倒在了爱迪莱德怀里。 爱迪莱德低头望着神色朦胧的她，身体接触的地方他感觉到了她过高的体温，而她的皮肤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丝。 他皱紧了眉头：“……你怎么了？” “……它们要把我送进去。”沈酒暂时靠在他的肩膀上休息，从她身体里呼出来的气息都十分滚烫，爱迪莱德被她喷出来的火热呼吸烫得身体一颤。 爱迪莱德摸了摸她发烫的额头和脸颊，质疑道：“你很不对劲。” 沈酒坐起来，拍开他摸上来的手，不悦地皱起眉头：“不对劲的是你。白天你突然发疯离开，知不知道伊莉雅很担心你？” “抱歉，我会跟伊莉雅道歉。” 想起自己在白天失态的表现，爱迪莱德脸上露出了一丝歉意，他的神情不再高贵，而是像一只被遗弃在这里的狗，水雾霭霭的水蓝色眼睛里小心翼翼地期待着主人来将他领回去：“所以，你是来找我回去的吗？” 沈酒没给他好脸色：“我觉得你是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好让我看见你在这里虚情假意忏悔的嘴脸，来博得我的同情和原谅。” 爱迪莱德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摸摸她的头，嘴角堆起丝丝苦笑：“你可以轻松自如地在这里开玩笑了，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除掉了有关这里的心魔？” “我的心魔是遭到背叛，不是这个地方。”沈酒快速说道。 爱迪莱德的手一顿，喉咙里流淌着苦涩的滋味，整个空间里似乎都掺杂了他过去遗留下的无数忏悔的苦涩气味。 他把手放下了，低着头站了起来，向坐在地上的沈酒伸出手去：“可是我的心魔一直藏在这里，如何是好？” 沈酒扬起脖子，抬起的目光对上爱迪莱德神伤的眼睛。 那些死在这里的战争机器的幽魂似乎又在她的耳朵边吵闹个不停，七嘴八舌地命令她杀了眼前的贵族。 “杀了他！”“是他和他的君主哥哥谋害了我们！”“快！杀了他！为我们报仇！”“我们才是同类！”“他是忘恩负义的统治者！” “杀了他！”“杀了他！”…… …… 沈酒知道，这是暗太物质在作祟，它们在激起她心中的恨意。 正如约翰森博士所说，当她处在一个充满负面能量的磁场里时，暗太物质就会受到磁场的影响，从而间接影响她的大脑和意识。 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几乎要咬断自己的舌头，从嘴里溢出的浓浓的血腥味和痛楚可以让她保持清醒。 她做不到。 “闭嘴！”她大声地命令道，喊了出来，让脑袋里的声音赶快消失。 爱迪莱德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看了看周围，没有第三个人，疑惑浮现在他的脸上：“你在和谁说话？” 沈酒立即捧住他的脸，嘴角渗出丝丝的血液，她吞咽着嘴里的血水，语气无比坚定地跟他谈判：“爱迪莱德，我们来做一个交易。让我们忘掉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我可以重新爱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你会重新爱我？” 爱迪莱德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句轻笑，他以为沈酒在跟他开玩笑。 他伸出手指，抹去她嘴角流出来的鲜血，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然而，沈酒的下一句话，让他彻底失去了所有感知能力。 这个贵族在同一个地方，这次反过来被他的爱人，重重地推下了同一个无底的深渊。 “我要你杀了我。” 沈酒面色冷静地说出这句话。 接下来，她没有打碎爱迪莱德冰封的沉默，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跟他简短地讲述了一遍，最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抓住爱迪莱德冰冷的左手，把那样东西往他的无名指上套了上去。 这枚令他期待已久的戒指，姗姗来迟，却成为了沈酒给他下的最恶毒的诅咒：“我希望当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你亲手了结我。因为我知道只有你下得去手。” 最后那一句话，“只有你下得去手”，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具有最可怕的杀伤力，在一瞬间，将爱迪莱德的灵魂千刀万剐了一遍。 没有比这个，最残忍的“示爱”了。 *** 沈酒知道搞砸了。 在两人离开焚化厂，一同回到温穹里斯古堡后，爱迪莱德就消失在了她眼前。 不仅如此，在她说完跟他“交易”的那些话后，爱迪莱德一言不发，再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一个字，连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也不在了。回来的途中两人再也没有过任何的交流。 爱迪莱德从她面前走过，眼神空洞，把她当成了一个透明人。 这一天，还是伊莉雅十周岁的生日会，他并没有正式出现。而是在快要结束之前，简单地出现了一下，将伊莉雅叫去了他的书房，不久之后，克罗驾驶着飞行器，跟他一起离开了，不知道去往何处。 生日会当晚，所有人都察觉出了不对劲，可是谁也没有开口提这件事。 唯有在送约翰森博士离开前，他悄悄地问了沈酒，沈酒对他没有隐瞒，将发生在焚化厂里的事情跟博士说了。 博士大吃一惊：“你让他……你让王爵……” 约翰森博士实在说不来那几个残忍的字眼，他看了看沈酒，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看她，再次沉沉地叹气。 “我做了最坏的打算。”沈酒说道，“这件事情要找一个适合的人来做，不能是伊莉雅，博士你也下不去手，那就只剩下爱迪莱德了。” 这么说虽然没错。约翰森博士不能否认沈酒的想法，可是这也太残忍了，何况是去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了。他停下来思考了一下：“如果你体内的暗太物质发生变异，那埃尔伍德君主体内的也会变异，难道你要让王爵同时把你们两个都……” 沈酒缓缓眨了下眼睛。 同时杀掉自己最爱的两个人……约翰森博士不敢想象下去，他摸了摸脑门上的虚汗，问沈酒：“你什么时候回反恐局？检测最好快点开始。” “那就明天吧。我去实验室找你。” “行。就这么定了。” 第265章 爱迪莱德的愤怒 沈酒目送约翰森博士离开后，回到了刚才的宴会客厅，仆人们正在有条不紊地清理着生日会的现场和餐桌，伊莉雅正一个人坐在楼梯口，趣味盎然地玩弄着脖子里的那根吊坠。 吊坠上悬挂着一个银色的戒指环，闪烁着低调的光泽，戒指的样式简洁，没有繁复的雕刻花纹。材质却很特别，来自于陨石制作而成，就算是放在上千度的高温下灼烤也不会融化。 这种由陨石材质制作的戒指并不常见，而且价格也不便宜，只有在特定的礼品商店里购买到，这是多亏了约翰森博士认识的人脉。 戒指环的内部，镌刻着几个清晰的字母——E.SJ.A. E是伊莉雅的名字首字母。 SJ是沈酒的名字首字母。 A则代表爱迪莱德。 这枚戒指象征着对伊莉雅来说最重要的三个人，她自己，母亲，父亲。 这是伊莉雅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她从来不缺金钱财富，也不沉迷于贵族的奢侈享乐里，对年幼的她来说，唯独缺少母亲的爱和陪伴。如今，她所缺失已经被母亲弥补上了，她将永远珍惜这份来自母亲的“礼物”。 她从沈酒那里一收到这枚吊坠，就让自己的母亲为自己挂在了脖子上。 看见沈酒回来，伊莉雅从楼梯上跳下来，“妈妈。” 沈酒牵起她的手，“我带你回房间去睡觉。” “妈妈今晚陪我一起睡觉吗？” “可以。” 沈酒犹豫了下，低头悄悄看了一眼心满意足的伊莉雅，脸上的表情挣扎再三，还是问了出来：“你父亲把你叫去，对你说了什么？” 伊莉雅语气轻快回答道：“父亲向我道歉了，拥抱了我，还说以后会陪我过每一年的生日。” “他有送你生日礼物？” “有啊。父亲送了我第一根权杖，是祖母当公主时期的遗物。他在上面亲手刻了我的名字，这根权杖将由我传承下去。” 嗯……还挺别致的礼物。沈酒心想。 “他……没提到我吗？”沈酒她跟着伊莉雅一起微笑了下，随后脸上闪过一丝心虚的表情，开口问道。 伊莉雅认真地回想了下：“好像……没有。” 沈酒蹙了蹙眉，她举起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跟伊莉雅脖子上的吊坠相同款式的戒指，“他手上戴这个戒指了吗？” “没有。” 得到再次否定的回答，沈酒心灰意冷了。 果然，他没有接受“那个交易”。 这一夜，沈酒辗转难眠，睡在身旁的伊莉雅已经在梦乡里做着甜美的梦了，她不忍心打扰到女儿，悄悄起身，披上外套，离开了温穹里斯古堡。 当她再次回到焚化厂时，眼前的情景让她傻眼了。 昨天晚上还矗立在这里的废弃焚化厂，竟然变成了一堆被爆破后残留下来的废墟场，哪还有什么完整的建筑物或者焚化炉，全都是残垣断壁和裸露的钢筋结构，漆黑的夜色之下，浑浊的空气里还散发着一股没有挥发掉的火药味。 沈酒从飞行器里走下来，踩在废墟之上，心里的感受跟眼前的废墟一样的空荡荡。 这就是……爱迪莱德的愤怒吗？ 他竟然把这里炸没了。 沈酒在夜色里吹了几阵冷风，回到飞行器上，回到了古堡里，把自己浑身上下洗了一遍，直到把那股废墟里的残败气味洗掉，又回到了床上，轻柔地把熟睡中的伊莉雅抱紧怀里。 没了就没了吧。 反正她也不在乎那个噩梦一样的鬼地方。 睡着之前，她这样想道。 自此，十年前的梦魇，在沈酒的生命里彻底土崩瓦解，不复存在，那段梦魇留下了她怀里拥抱着的最珍贵的孩子。至于失去了什么，她已不愿多想下去了。 第二天，沈酒在约翰森博士的实验室里做了一套完整的身体检测，数据分析没有那么快出来，她在下午就启程返回了反恐局总部所在的科斯拉塔星球。 她只回去了三天不到的时间，心境有种天翻地覆的变化。 也许是跟约翰森博士敞开心扉谈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和担忧，减轻了她心理上面的一层负担。 可是，随之扩大的，则是跟爱迪莱德之间的矛盾。 直到离开埃克斯星球之前，她都没有见过爱迪莱德一眼。 那个愤怒中的男人在刻意回避她，她很清楚。可是她不清楚爱迪莱德的愤怒程度在哪一层，以至于他选择了这种回避式的冷战态度来应对她。爱迪莱德以前没有跟她冷战过，因此沈酒处在了被动局面。 但是，沈酒坚持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她是在理智地跟他交代未来的变故，然而他却选择了感情用事。她认为爱迪莱德需要时间去接受她的“那项提议”，因此，她决定，直到他来找她之前，她不会退让半步。 控制。沈酒冷冷地笑了声，在心里自言自语。 不，她想杀人！ 另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反驳了她前面那个理性劝告的声音，在她的脑子里叫嚣道：“你想尝鲜血的味道，你很渴望杀戮。去，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的威力。” “闭嘴。”沈酒在电梯里恶狠狠道。 电梯门照出她充满愤怒的脸庞，不，那不是她的脸，她没有那么扭曲的面孔，猩红色的眼睛在渴望着颜色更红的东西。 ——控制！ 沈酒用这两个字定住自己的思维，稳住了凌乱的念头，虽然这不至于走火入魔，让她失去意识去杀人，但是被反制还是让她感到不爽。 叮！ 电梯门在这时打开了，沈酒恢复面色，从电梯里走出来，朝审讯室的方向走去。 她打开审讯室旁边的那间房间的门，得知她回来的安德烈和卡珊妮已经在等她了，“审讯情况怎么样？” 安德烈目光柔和坚定地望着面前的沈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审讯记录递给她看：“这是这两天内供出的买家名单，已经拿去给下面的人核查身份是否真实。不过他供出的都不是大鱼，婴儿的数量上有很大的出入，背后还有一些他不敢供出的大型买家。” 沈酒透过单向镜望向隔壁，单人椅上瘫软着一个精疲力竭的男人，他就是契达星球Z-213区婴儿工厂的蛇头“小丑”。 经过了两天三夜不眠不休的高强度审讯，除了喝水上厕所以外，小丑被关在审讯室里没有出去过，生理已经达到极限，而精神上的折磨更是要了他半条命。此刻的他，他就像一只软脚虾一样趴在审讯桌上，头也抬不起来。 “下游的人口贩卖供应链呢？交代出多少？”沈酒问。 安德烈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指尖不小心跟沈酒的手指相碰了一下，他面不改色地说道：“契达星球内替他做事的人，大多数都集中在Z-213区，小部分在工厂里的人被你解决了。通过还活着的那些人交代，契达星球以外有许多从事女性人口贩卖的组织和个人，小丑都是在暗网上直接跟他们交易，再通过小丑的手下进行接收。 ” 这时，卡珊妮插进对话中来：“之前我们发现的那个暗网就像是一个人口交易市场，涉及人员范围极广，交易支付简单，而且很容易复制繁殖下一个暗网。就算是端掉了，也还会有下一个。” 卡珊妮的话语里透露出一种对残酷现实的无奈和消极，沈酒和安德烈听了后，不约而同地对视了彼此一眼。 就算是看惯了无数犯罪和人性黑暗的反恐局高官探员们，有时候也还是会对难以改变的现实表现出一丝心灰意冷。 但是很快，卡珊妮重新振作了精神，打击人口贩卖是各星球安全政府都在做的工作，不是反恐局的主要工作任务，她没又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而是回到了她的专长上： “这次要不是因为发现了大量孕妇被同一个买家买走，也发现不了这个婴儿工厂里面缴获的沙克正是之前丢失的那十吨沙克，被小丑在自己的地盘上截走了。要是交易出去，追回来的难度就更大了。这个小丑除了做人口生意以外，竟然还做违禁品买卖，简直五花八门。” 反恐局两案合并抓到同一个罪犯，这个小丑的“丰功伟绩”让他暂时不会从反恐局的黑色名单上很快消失。 “对了，在审讯小丑的过程中，有一个意外的发现。”安德烈转头看向沈酒，告诉了她一个审讯中的重大情报：“小丑在无意间透露，有人从欧米伽星球上非法偷渡捕猎人鱼，在黑市上进行贩卖。” “贩卖人鱼？” 沈酒的眉头皱得不能更紧，人鱼没出现多久，就有人打上主意了，连这么凶猛的海洋生物都敢招惹。 过了一会儿，她看向安德烈和卡珊妮，说道：“这条线交给我。我近期去一趟欧米伽星球，和人鱼族交涉一下，调查看看有没有失踪的人鱼。” “副局长和人鱼族还有交集？”卡珊妮大吃一惊，“据说欧米伽星球的民众对他们的海神崇拜不已，现任管理者就是来自深海底的人鱼使者，除了长了一条鱼尾，跟人类没什么不同之处，好像是叫……” “他叫西斯。” 在沈酒熟悉地说出“西斯”这个名字时，安德烈正经的神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在安德烈和卡珊妮离开了会议室后，沈酒留在里面翻开着这几天的审讯记录，她着重查阅了交易婴儿的去向，抱着一种私心，看看会不会找到跟自己身世有关的蛛丝马迹。 最后，她总结下来，大多数的婴儿都被供给了“实验室”的老主顾。但是，目前小丑还没有供出这个老主顾的身份，还需要继续审问。 审讯记录到此，没有了。 咔嗒。 她听到身后的会议室门被打开，一阵扑鼻的咖啡香气飘了进来。 安德烈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 门关上后，他把两杯咖啡放在桌子上，在沈酒旁边的椅子里坐了下来，卸下了在同事们面前的状态，神情顿时松懈了下来，脸上流露出一种柔软的温情，静静地看着她。 当然，还有难以掩饰的疲惫。 沈酒伸出手去，触摸他淡青色的眼睑：“你很累了。该去休息了。” 安德烈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痴痴地看着面前的人：“嘘，我正在充电。只需要几分钟就好。” 沈酒站起身，靠近他，双手捧住金发青年英俊的面庞，低头俯视着他：“这样就够了吗？要不要换个更有效的充电方式？” 安德烈抬起绿色的眼睛，一边用逐渐灼热的目光仰望她，与她紧紧对视，一边用嘴唇摩擦过她的每个指尖，嗓音低哑道：“那可能需要不止几分钟，要几个小时了。” 第266章 你无权剥夺我为爱人殉情的权力 在科斯拉塔星球，总部安排了沈酒的住处。不过她经常在其他星球出任务，对那个地方不常居住，但是总部还是每隔一段时间给她这位副局长的住处安排人员打扫和填补生活必需品，沈酒带着安德烈去她那里睡了一觉。 当然只是单纯的睡觉。 她让安德烈睡在了这里，好好补充睡眠。自己则在外面的客厅里处理公务上的事，每个部门会把重要又棘手的案件发送给她进行筛选，聆听她的任务制定计划，沈酒则会酌情审视哪一桩案件她选择参与。 她出色的能力已经赢得了反恐局总部每一个人的人心，但因此而来的，则是下面的人对她的依赖度越来越强。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沈酒参与的行动太密集了，导致受到的影响不断加剧，由于最近暗太物质出现在她身上的变化，她要考虑是否退出一下计划。 约翰森博士说的话是对的，她要远离那些过于黑暗的案子和人物。 负面能量汇聚越强的地方，暗太物质的反应就越强烈。 比如前几天捣毁的婴儿工厂，一幅幅婴儿和女性受苦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残酷地闪现，只有杀更多的人，更多的鲜血，才能喂饱躁动不已的暗太物质。 看着面前屏幕上的资料，沈酒心不在焉，以至于她没有察觉到安德烈从她身后出现，俯下身去拥抱她的肩膀，亲了亲她的头发，随后绕到了她的身前。 沈酒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抬起眼看着他：“你只睡了三个小时。” 安德烈笑吟吟地看着她，睡了一觉后的他恢复了不少精神，看上去神清气爽，再次恢复了旺盛的生命力，同时也施展着男性的魅力，抓住沈酒椅子的扶手，将她连人带椅子一把拖了过来，抬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吻了上去。 他索吻的动作娴熟利落，容不得沈酒反应过来，牙齿就被安德烈的舌头轻轻撬开，口腔里立即尝到了一股清凉的薄荷味。安德烈不仅洗漱过了，还刮了胡须，沈酒在他的下巴上闻到了须后水的味道。 当这个吻结束的时候，沈酒特意咬了咬他的下巴，这个求欢一样的动作让安德烈舍不得放开她，他的手掌继续在她后颈上缓缓地摩擦她的肌肤。 沈酒被他揉捏得十分酥麻，后颈以及整条脊椎上下都被这股电流酥得软绵绵的，眼睛也变得湿漉漉：“你不再去睡一会儿了？” “你要睡吗？”安德烈眼神直勾勾地问她。 “不睡了。回去的这两天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吃饭。”沈酒说完，眼神看向安德烈，顿时迟疑了下，补充了一句道：“陪伊莉雅睡觉。你不要多想。” 安德烈笑起来：“我没有多想。就算你是和王爵在一起，我也不会不高兴。” 话音落下，他立即留意到了沈酒左手上多出来的一样东西，眼神变得凌厉了几分：“这个戒指是？” 沈酒抬起手，大拇指腹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解释道：“昨天是伊莉雅的十岁生日。我让博士陪我去挑选的。我和她各有一个，好看吗？” 安德烈将戒指从她手指上取下来，仔细端详，看见了指环内部的刻字：“A是？” “是爱迪莱德。” 尽管安德烈在看到这几个刻字时，就知道意味着什么，可是从沈酒嘴里听到了答案，还是令他的心不自觉地往下沉了沉。 他微笑了下，把戒指给她重新戴了回去：“所以，王爵也有这枚戒指吗？” 沈酒目光狡黠地看着他：“你在意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安德烈将她抱在大腿上，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搂紧她的腰，声音低微讨好道：“我也想要一枚刻着你和我名字的戒指。” 沈酒揉揉他蓬松柔软的金发，笑着说道：“好啊。” “真的？”安德烈惊喜地瞪大双眼。 沈酒喜欢他这种喜形于色、展露孩子气的一面，让她从心底感到愉快和轻松。她勾起嘴角，抬起手指指给他看：“这里留给伊莉雅了，中指就戴你的戒指，怎么样？满意了吗？” 安德烈捧住她的指尖亲了上去，戒指还没戴上，就已经激动地说出了誓言：“我安德烈·裘文将对沈酒忠贞不渝，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沈酒听到这个词，眉头一皱，“这是欧美嘉人结婚的誓言吗？” 安德烈被她口中“结婚”这两个字冲昏了头脑，一时间语无伦次起来：“结婚？对，这是欧美嘉人在婚礼上新人常用的传统誓言。我刚才不是在跟你求婚……不，我想跟你求婚……天呐，我在胡说什么。我收回刚才所有的话。” “你别紧张。”沈酒被安德烈懊悔的语气和神情逗笑了起来，忍不住摸摸他的下巴，示意他冷静，“我不是在说结婚的事，而是听到生死与共这几个字，让我想到了一些事。” “你想到了什么？“ 面对安德烈的追问，沈酒无声地叹了口气，把跟爱迪莱德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其实，她身体里的暗太物质变化之前跟安德烈说过一次，他是知情的。两人长期在一起出行任务和亲密接触，她细微的改变是瞒不住安德烈的。但是那时候的状况不像现在这么严重，沈酒也隐瞒了一部分没说。 “我越来越渴望杀戮，渴望鲜血。” 沈酒把自己心底最黑暗的一面坦露在了安德烈面前，“有时候我觉得杀不够的时候，还想再弄死别的。那天所有婴儿和那些女人全都在哭泣，她们哭得太惨烈了，仿佛在争先恐后求我杀了她们。越来越多的声音在让我杀了她们。仅仅是那个念头一产生，我就觉得自己不对劲了。” 说出这个秘密后，沈酒的上下牙齿用力咬紧，在互相碾磨，发出硌兹硌兹的声响，她的身体忍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安德烈收紧手臂抱住了她，眼睛里满是心疼和自责。 他希望能够找到一种解决方法把沈酒从她的困境里摆脱出来，可是他没有，他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面对她做出的选择，他不能阻止，也无法阻止，只能这样静静地抱着她，把她抓得牢一些。 “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那一天兴许不会出现呢？”安德烈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劝说沈酒，同时也在说服和安慰他自己。 沈酒摇摇头，眼神凝重地看着他：“安德烈，你见过我在战场上的样子，也见过我对付那些罪犯和恐怖分子的手段。杀人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再加上不死之身，一个被剥夺意识的我，会比以前的战争机器更可怕。我不能伤害到你们，你懂吗？” 安德烈吻着她的手背，“可是我愿意死在你手里呢？” 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沈酒：“说什么蠢话！” 她恼火地甩开他的手，用力扯起他的领子，将他逼近面前，双眼赤红地恶狠狠地警告道：“安德烈，收回刚才的话，否则你必须离开我，永远地滚出我的身边。你听到了吗？” 安德烈的心情沉痛无比，绿色的眼睛被一层雾气所笼罩，几乎是放弃了所有抵抗似的，向沈酒投降：“我听到了。我收回……刚才所说的话。” 沈酒不忍看他眼里的痛楚，松开手，撇开脸去，但是话语里仍旧怒气冲冲：“我就是痛恨你会做出什么选择，所以才会找到爱迪莱德把事情提前交代给他。他跟你比起来，有更重的义务和责任要守住帝国和伊莉雅，他会明白什么才是他应该且必须做出的选择。” 她顿了顿，脸色涨红，气恼道：“可是他没有接受，我不知道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我把自己的命托付给他，难道这还不够说明……？” 说到这里，沈酒戛然而止，神情和话语全都停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安静横亘在她和安德烈之间。 安德烈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说明你比任何人都爱他。” “不……” 沈酒小声否定，脸色早已难看不已。 安德烈站直身体，站在沈酒的身后，低头整理着被沈酒扯乱的衬衫衣领，默默地说道：“我不知道王爵听到你说那些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如果我是他，我依旧会做出和刚才一样的选择。你无权剥夺我为爱人殉情的权力。” 沈酒的背影微微地颤了一下。 安德烈走上前半步，从身后依旧深情地亲吻了一下她的头顶，跟她吻别道：“我回审讯室了。” 很快，身后响起了门关上的声音。 房子里只剩下沈酒一个人。 好得很。她不仅跟爱迪莱德闹掰，跟安德烈之间也产生了隔阂。 男人果然是麻烦的东西。 沈酒披上外套，也离开了住处，怀着一肚子的郁闷和怨气，前往欧米伽星球调查人鱼失踪的事情。 第267章 为人鱼选妃 欧米伽星球，伊兹雷岛。 首都中心城，醴城，还是跟沈酒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样，祥和平静，到处都弥漫着一种朝圣的气息。 这里的气候湿润温暖，处处洋溢着灿烂的阳光，海风从海面上吹到陆地上，微风里裹挟着一股咸甜的气息，沈酒从环境阴沉沉的科斯拉塔星球过来，简直就像是来到了明亮的天堂一样。 置身在温暖柔和的磁场里，令沈酒心情开朗不少。 自从“少女献祭”的秘密被公之于众之后，大部分欧米伽人的日常生活恢复了正常，而且看起来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他们对海神的信仰反而愈加坚定，在信仰之下，唯有受害者和家属们的遭遇被忽视了。 街头小贩向路人和游客兜售同一种小型的海神雕像，栩栩如生的雕像也出现在了沿街的一根根宏伟美丽的白玉柱上。不远处白色的圣所穹顶上，也被矗立起了崭新的海神雕像，雄伟强壮的长长鱼尾如同正劈风斩浪而来，令人畏惧，不可亵渎。 沈酒入乡随俗地穿了当地人最喜欢的白色服饰，头上披着宽松的白色兜帽，将黑发罩了起来，遮住大半张脸，并不引人注目。 但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还是看出了她外地人的身份，小跑过来，把一个海神像塞进了沈酒手里，打算强买强卖。 “买下吧！买下吧。海神大人会保佑你的。” 沈酒并不想与他多纠缠，掏出几枚索金货币给了小男孩。 小男孩拿到了索金，开心地放进兜里，双手合十，十分感谢地朝沈酒拜了拜：“海神大人会保佑你的。我们的海神会庇佑每一位信奉海神之人。你可以拿着神像去圣所朝拜，向海神表达衷心的许愿。” 沈酒明白了，难怪自己一路走过来，看到往朝圣所方向而去的人手里面，几乎人人都拿着一个小型神像。 每个人的神情都很庄重肃穆。 沈酒查过数据，自从人鱼现世以后，慕名而来到欧米伽星球朝拜、参观、旅游的其他星球人也越来越多，这给星球安全部增加了不少工作量，尤其是海上防卫部门，是联邦军队驻扎人员最多的区域。 因为欧米伽星球经历过之前的政变，星际联邦派出了军队入驻，入境比以前严格许多。 制定严格的入境规定：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当地人，避免混七杂八的不法分子进来破坏，另一方面是为了减少人鱼与人类之间的冲突，尽可能将人鱼与人类的各自生存领地分隔开来，避免打扰。 沈酒这次驾驶飞行器进入欧米伽星球，还是通过反恐局的身份申请入关的。 “你等一下。先别走。”沈酒又摸出几枚索金，把小男孩叫住。 小男孩走了回来，小麦色的皮肤上因为奔跑而流下了几滴汗水，他用袖子擦擦汗水，问道：“女士，你还要买我的神像吗？” 沈酒把小男孩叫到一棵树底下，自己坐在长椅上，伸出手去，把索金放到小男孩手心里，“我问你几个问题。” 小男孩看到比刚才卖神像还多出了一倍的索金，嘴角都咧到了后耳根，高兴地连连点头：“好，你问吧。” 沈酒看着面前通往大圣所的主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你每天都在这条街上卖东西吗？” “没错。”小男孩用力点头，“我每天在圣所上完课后，就在这条街上帮父母卖神像。喏，那家礼品店就是我父母开的。” 沈酒朝着小男孩指的那家店看了一眼，“最近这段时间，你在这条街上有没有见到一些举止怪异的人。” 小男孩有些听不懂她的话，挠了挠后脑勺：“你指的奇怪是什么奇怪？” “他们既不参拜圣所，也不朝拜神像。但是会跟当地人打听一些跟人鱼有关的事情。” “有！” “是什么样的人？” “你啊。” 小男孩没有恶意地哈哈笑起来。 沈酒觉得询问没希望了，挥挥手让他离开。 小男孩调皮地吐吐舌头，走出去几步后，又折返了回来，背对着太阳站在沈酒面前，收起嬉皮笑脸，很严肃地板起小脸，对沈酒发出善意的告诫：“女士，对海神大人不敬的话，会遭到报应的哦。” 沈酒把玩着手中的海神像，“什么报应？” 小男孩说道：“前几天，有一位男游客故意踩坏了我的海神像，还不跟海神忏悔。第二天，他的尸体就从海里漂上来了。就在不远处的海滩上，我亲眼看见的，他从海里被抬上来的时候，两只脚都不见了，身上都是被大鱼咬过的伤口，可吓人了。” “两只脚被咬掉了？”沈酒顿时起了兴趣。 “是呀是呀。”小男孩在自己的腰部比划了下，表情夸张地说道：“那个人的下半身都不见了，肯定是鲨鱼之类的大鱼咬了他。” 沈酒凝眉问道：“那个人是外星球来的人吗？” 小男孩点点头说道：“嗯。那个人不会说欧米伽的当地语言。跟你一样，说的是星际官方语言。” 沈酒立马又掏出几个索金，给了小男孩，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是奖励你的。快回去吧。” 小男孩心满意足地离开之前，对沈酒再次叮嘱道：“女士小姐，要对海神大人恭敬哦。海神会听到你祈愿的心声。” 听到我的心声……沈酒不自觉地嘴角露出丝丝笑意，朝小男孩扬了扬手里的海神像，“好，我知道了。” 目送着小男孩穿越人群回到了他自己父母的店里，沈酒很快从长椅上起身，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海神像。 海神像上刻的面容是西斯的模样没错，可是西斯哪里会笑得这么慈眉善目。 倒有有几分像爱迪莱德，笑里藏刀，虚伪的很。表面上对她言听计从，奉承迎合，其实他心底有自己的一份算计，他想要的和她想要的并不是同一种结局。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对她还是想要得到最终的掌控权。 ——感情、身体以及生命的掌控权。 因此，他被她主动决定生命的方式激怒了。而且，是用她并不诚实的爱作为交易条件。 爱迪莱德从情感和心灵上感到了受伤。 沈酒握紧了手中栩栩如生的海神像，心底默默叹息了声，将它放在了空荡荡的石头长椅上面，随后转身走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在大圣所中轴线上以北几公里，靠近海岸的山崖之上，高高伫立着一群辉煌的白色建筑，那里曾经是欧米伽最高统治者大祭司处理公务和日常起居的地方，曾叫“白圣宫”。现在，这里成为了新首领的领地，被称作为“神奉之宫”。 在侍卫官的引领之下，核查身份正确无误，沈酒顺利进入到了里面。 这位侍卫官还引以为豪地跟她介绍了他们的新首领，滔滔不绝各种溢美之词，激动之处还眼含热泪，仿佛下一秒就要跪下磕首以示对海神的尊敬。 沈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欧米伽人对人鱼几乎魔怔了。 她无法理解欧米伽人在几百年的宗教文化和信仰的熏陶之下，对人鱼的狂热崇拜到了不可撼动的地步。 可是，沈酒不得不在心里引起了警惕，任何一种信仰都有利有弊，一旦过度泛滥，被有心之人拿来利用，则会成了引起事端的“武器”。 千百年来，人类慕神慕强，慕王族慕贵族，慕权慕势。信仰随时代变化，发生在人与人之间、人与他族之间的争端却从未停止。 这是人的本性。 沈酒不能苛责任何人。 每一页写就的历史里总会有无辜之人的鲜血。人类却多健忘，这也是人的本性吧？ 望着美丽的大海，沈酒终身难以忘记自己在母巢里看见的那一幕，浑然无觉的少女们被发情中的雄性人鱼强行孕育后代。归根溯源，最先把她们推出去的是人类，她们是被自己的同类“出卖”来换取和平。 沈酒本以为停止这样的悲剧是一件好事，但是再次来到欧米伽，亲眼目睹这里的人对人鱼族的崇拜依旧如此狂热，她开始质疑自己是否做对了。 “我听说你们欧米伽人曾经与人鱼族做交易，瞒着民众献出少女给人鱼族孕育后代。知晓了这种事之后，你们没有一点反思？”沈酒看着这位侍卫官，状似不经意间的语气，轻飘飘地说出，而非质疑的口吻。 这句话一说出来，立即引起了面前这位侍卫官的反感，仿佛是冒犯到了他神圣的信仰一样，态度顿时大变，脸色难看至极地反驳道：“反恐局的这位大人，请你不要因为你的无知亵渎欧米伽的神明和我们的善良人民。那些少女是自愿成为神明的孕体，是她们的无上荣耀。” 沈酒心中冷笑，记忆这么快就被篡改了，“强迫”变成了“自愿”？ 侍卫官抬起尖尖的下巴，眼神轻蔑，对沈酒不屑道：“你这个外人恐怕不知道，让我来告诉你，醴都各地已经在举行选妃仪式，在全国范围内挑选拥有优良基因、美貌才学的女子成为海神的新娘，献给我们的统领大人。” “选妃？” 沈酒听到这个词，露出一脸荒唐，她朝前面不远处的神奉殿方向大喊了一声：“西斯！你给我出来！” 侍卫官大惊：“你竟敢直呼神的名讳！来人，把她抓起来！” 话音落下，一群侍卫围了上来，将手中的枪头齐刷刷对准了沈酒。 第268章 雄性人鱼为了交配权争斗 啧。 沈酒发出一句冷笑，看了一圈对着自己的十几个枪头，扭了扭脖子，发出清脆的松动骨头响声，好得很。 这种待客之道，她最喜欢了。 侍卫官一声令下：“她犯了亵渎神明之罪，把她拿下……” 话音未落下，无数滴透明的水珠如千发子弹一样从神奉殿里飞溅出来，有力地打歪了侍卫们手中握着的武器。好几个侍卫甚至被那些水珠打中后一个个地连贯倒下，在沈酒周围狼狈地倒成了一圈，发出哇哇大叫。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侍卫官脸色大惊，愣在了原地，迎面而来的水珠子啪啪啪地打在他脸上，仿佛是在惩罚他。 落在沈酒身上的水珠子明显温柔多了，透明的水滴状液体停在她的眼前，像是有生命的小生物一样，轻柔地蹭在她的脸颊边。 “孟波，叫你的人退下。” 一个宫廷打扮的女人从神殿里走出来，粉色裙子拖在地上，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面红耳赤的侍卫官孟波面前。 卡芮茜？ 沈酒不敢相信眼前这名宫女竟然是之前自己救出的卡芮茜，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跟之前淳朴害羞的少女判若两人。 孟波那张黝黑的脸庞，急切地解释道：“卡芮茜，你不知道，她刚才污蔑了我们的神明首领大人。” 卡芮茜朝沈酒看了一眼，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羞涩依稀有她之前的影子，在看向孟波后，她又变回了严厉的女官，对侍卫官告诫道：“这位来自反恐局的沈酒大人是首领大人的朋友。” 侍卫官孟波张大了嘴巴，“朋友？” 这时，从神殿内快速出现一道雄伟的身影，从几十级的台阶最上面纵身跃下，壮美鱼尾上的蓝色鳞片，在太阳光之下，折射出无数片明晃晃的缤纷光圈，如天花坠落般地照耀在所有人的头顶。 西斯落到沈酒面前时，鱼尾变成了两条修长的人腿，他身上长长的白色袍子遮掩住了什么也没穿的下半身，光着一双骨节分明的大脚，所到之处留下一串水的痕迹。他的银发发梢还在往下滴落着一颗颗的水珠子。 “宝贝。” 西斯张了张嘴，表情有几分僵硬，从两排尖利的人鱼牙齿里发出标准的两个字，他模仿人类说话的人鱼口音竟然毫无痕迹了。 沈酒脸色铁青，尴尬地几乎说不话来：“改口重叫。” “主人。” 这个更…… 沈酒磨牙霍霍：“你从哪里学来这个词？” 西斯面不改色地从身后的手里甩出了一本书，丢到地上，封面上赫然写着《海神的主人：烈火灼情》四个缠绵暧昧的字，配图是一对正在拥吻的赤身男女。 ……他到底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酒难为情地掩面，别过脸去，连伊莉雅都不会看爱情小说。哦不对，伊莉雅还是个孩子。 该死的，不能让西斯跟她聊这种少儿不宜的话题。 这么大尺度的封面几乎算是情色小说了吧？ 这时候，卡芮茜赶忙拾起那本爱情小说，藏进自己的衣兜里，沉着冷静道：“首领大人，沈酒大人，二位快请进去。我去给你们备点心。” 点心？ 什么点心？ 沈酒纳闷，自己不是来跟一条人鱼吃点心的。 卡芮茜回头，朝她神秘地眨眨眼。 还没等到她猜到对方刚才的暗示是什么意思，西斯一把抓住她的手，带领她跑上台阶，进了神殿内。 神殿的大门在身后被西斯轻松一甩尾，严严实实地关上。 门虽然被关上了，太阳光却没有被隔绝，殿内依旧明亮如初，在沈酒的头顶，她看见透明彩色的玻璃穹顶如瀑布般洒下五彩斑斓的光线，正对着下方一座深深的水池，水池很深，好像没有底部，宽度和深度足够雄伟的人鱼在里面自由自在地畅游。 而西斯的确这么做了。 他一把扯掉身上代表庄严神圣的白色布袍，用蓝色的雄壮鱼尾将沈酒卷了起来，跃入池水中，还没看清神殿内布局的沈酒就先体验了一把在水池里游泳的经历。 “嘶……凉！” 沈酒一入水，就被水温冻了个激灵，脊背绷直，下意识地抱住了西斯精壮的尾巴。 西斯将她卷到水池边缘，健硕的身体靠近，鱼尾松开，将坠落的她抱了个满怀，用上半身的体温为她驱寒，很快沈酒就感觉到周围的水温变高，抱着她的一双手臂就像刚刚浇注的热铁，又热又硬。 西斯低下头，嗅着她头发上皮肤上令他无比着迷的气息，额头抵在沈酒的锁骨处，声音低沉且郁闷：“夏哈卡，我想你……” 沈酒不尴不尬地被挤在水池壁和西斯身体中间，听着他诉说自己的思念，水底下那条鱼尾时不时地扫过她的小腿肚，就像小动物笨拙的示好，让她彻底没了脾气。 她伸出手，放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你的日子怎么样？” 西斯抬起蓝色的眼睛，尽显不满：“无聊，透顶。” 看着他郁闷至极的表情，沈酒立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大胆地摸摸他的脑袋：“你的语言进步得很好，已经会用表达情绪的描述词了。还学了什么？” 凶悍的人鱼被当做小动物一样对待地摸脑袋，略感不满，只能把眼睛瞪圆，捉住头顶那只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胸膛，嘴角微微勾起了喜悦的弧度。 他正要说话，沈酒警告道：“不要把刚才看的小说里的对白讲出来。” 西斯眼睛瞪得更圆了，看上去更像一只被主人发现秘密的小动物。 “那本书很有意思，讲述人类少女爱上了海神，自愿成为他的夏哈卡，任由他主宰一切。”西斯一边说着，两只蓝色眼睛微露危险的光芒，鱼尾在水底下更肆意地扫过她的小腿肚，往上缠住她的双腿。 “我没兴趣听欧米伽人意淫他们海神的成人作品。”沈酒拍开他的鱼尾，转身爬上了岸，却被大大的鱼尾报复性地拍了一下屁股。 啪！ 她被调戏后，脸涨得通红，又不能跟非人生物讲道理，只会把自己搞得更生气。她忍了忍，朝水池里优哉戏水的人鱼命令道：“你给我出来。我来找你是有正事，不是陪你在水里嬉戏作乐的。” 西斯上岸后，光着身子大摇大摆地走到沈酒面前。 沈酒转身把拾起来的布袍丢给他，随口吐槽了一句：“你还没习惯穿人类衣服吗？还是光着身子到处给你的信众看？” “只给你看。” 西斯只把布袍围在腰上，自信十足地向沈酒展示自己矫健完美的雄性身材，要是在水下，他还会不停摆尾，求偶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沈酒虽然不了解人鱼，但是了解男人，这条雄性生物在她面前除了招摇就是招摇，目的只有一个：跟她交配。 “你发情期还没过吗？” 沈酒皱了皱眉，走到一边可以坐下来谈事情的地方。 说起这个，西斯又一个狂乱的人鱼摆尾，把沈酒卷上了软榻，身体压上来，气呼呼地控诉道：“你不给我，我只能吃草。” “吃草？” 沈酒晃动着腰部，两只手努力摆脱垫在身下的鱼尾，她试过这条鱼尾的坚韧度，子弹打不穿，她带的刀具就更无处发挥了。 她突然产生一个念头，用人鱼的鳞片做武器，不知道能有多大威力？ 西斯见她对自己的尾巴很好奇，脸上骄傲得意的表情，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腰上，将尾巴主动塞进她怀里，任由她摸来摸去地研究。 “海底有一种植物，可以抑制发情。” “所以你每次发情都是这么解决的？” “嗯哼。不是每一个雄性人鱼都会这么做，有雌性的雄性会和雌性度过发情期。不过遇到同时发情就会产生麻烦。” “为什么？” 沈酒神情着迷地抚摸着锋利如刃的鳞片，浑然不觉身后的西斯被她无意识的撩拨，产生了反应，他滚烫的呼吸在她耳边喘息：“雌性人鱼稀缺，往往几条雄性共享一位伴侣。发情期会引起争端 ，他们会以决斗的方式决定谁可以拥有交配权。失败者或被剥夺交配权，或被活活咬死。” 沈酒被耳边炽热的气息烫到，脊椎里从上至下一股细细的电流窜过，直到与他腰部紧贴的尾椎骨。 她回过头，眼角泛红：“你不参与交配权的争斗是因为……” 西斯的目光牢牢盯着沈酒的眼睛：“我只要你。” 第269章 是她的人鱼或者宠物 “我只要你。” 沈酒的心跳加速跳动。 也许是动物特征更明显的缘故，西斯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雄性气息比人类更狂烈，沈酒无法拒绝本能，她被俊美勇猛的人鱼给蛊惑了，她不否认被西斯勾起了欲望，两人亲也亲过了，睡也睡过了，只是没有进展到最后一步。 忽略他的鱼尾，他就是个跟自己无异的人类。 而且，他那张近似爱迪莱德的脸，对她太有吸引力了，她当初就是被爱迪莱德的脸蛊惑了，鬼迷心窍爱得无法自拔。 时至今日，这张脸对她的吸引力依旧存在。 鉴于爱迪莱德惹恼了她，她有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要是对着这张脸狠狠欺负蹂躏，自己会不会好受一些呢？ 当这个邪恶的念头一旦产生，沈酒立即化为行动。 推倒西斯后，她起身抬起右脚，踩在了他的心口，脚尖碾磨着他胸口那块滚烫的皮肤，嘴角扬起使坏的笑意，说道：“我被一个小孩子警告，踩他们的海神会遭到报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西斯身体剧烈抖动了下，他捉住沈酒的脚踝，奉上自己虔诚的亲吻，视线一路从她的脚尖，向上来到了她那张神情嚣张不可一世的脸上。 就是这样。 就是她。 西斯身体里的声音在烈火中叫嚣。 他陷入了一阵深深的痴迷，想占有她的念头是如此强烈，然而同时另一个声音在脑子里提醒他，“不要伤害沈酒”。在挣扎边缘的雄性人鱼竭力克制着身体的躁动，喉结滚动，看着她说道：“请狠狠地惩罚我，我的主人。” “这又是书里的对白？” 沈酒当场破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刚燃烧起来的欲望被浇了冷水，西斯不满她的嘲笑，把人往怀里揉了几下，卷起果盘里的一串葡萄，落下两颗含进嘴里，喂进她嘴里。 “咽下去。” 沈酒并不明显的喉结缓缓地上下滑动了一下，把葡萄吞入腹中。 西斯目光灼热地盯紧她吞咽的动作，兴奋地伸出了人鱼的舌头，从她的喉咙处往上舔了一下，尝到了刚才滴落下来的葡萄汁香甜。 “好甜。我喜欢你的味道。” 沈酒被西斯散发出来的人鱼求欢气息严密包围，把她熏得好像喝醉了一样，眼神迷离湿润，“等下，要做这种事情也要等到晚上。先谈正事。” “晚上？” “晚上。” 西斯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酒对自己点了点头，这表示她同意了自己的求欢，他即将拥有自己的夏哈卡。 交配与繁衍，对成年期的人鱼来说，意义非凡。 西斯急不可耐地吻住了沈酒的唇，这个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带着丝丝的紧张，他不再吻得跟过去那样鲁莽，收敛了野兽吞噬猎物时的狂劲，而是用自己的嘴唇缓慢地温柔地安抚沈酒的唇瓣。 对，他要堵住她的嘴，软化她的嘴，生怕从她这张阴晴不定的嘴里说出冷酷的话语。 沈酒半闭着眼睛，靠在西斯的尾巴上，享受着西斯异常温柔的吻，心想：人鱼不仅语言有了进步，连吻技也提升了不少。 “啊，对不起，我等会儿再过来。” 到来的卡芮茜打破了殿内缠绵的气氛，遮住眼睛准备立即离开。 沈酒叫住她，推开西斯陶醉不已的脸庞，走下软榻：“卡芮茜，给我找一身干净的衣服。”她身上的衣服都湿了，黏在身上并不好受。 换好衣服后，沈酒走回来，：“我收到一条情报，有犯罪分子潜入了欧米伽星球，妄图偷猎人鱼。所以，我来问问你，最近海底有没有情况发生？” 西斯摇头道：“海底没有麻烦。” “真的？”沈酒拍手道：“那我走了。” “你骗我！” 西斯正在幻想今晚将经历鱼生的第一次交配，结果她转身就反悔了，气得他伸出鱼尾缠住沈酒的腰，将她提到了半空中。 卡芮茜吓了一大跳，以为西斯要伤害沈酒，立即大叫道：“西斯大人，快把沈酒大人放下来，您会伤到她的！” 西斯闻言，神情一凛，把沈酒放了下来，却见她没有反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以为自己把她惹毛了。 可是他被她欺骗的气还没消，拉不下脸去跟她主动道歉，于是气鼓鼓地背过身去，尾巴高高竖起，独自生闷气。 卡芮茜小跑到沈酒面前，十分关切地问道：“沈酒大人，你没事吧？” 沈酒揉了揉腰，朝西斯的背影瞪了眼，其实她并没有生气，而是在思忖如何对抗人鱼，以人类的体格来说，跟凶猛的人鱼单独作战肯定没有胜算。 除非直击要害，那就是人鱼的心脏，但是心脏处的鳞片虽小却坚硬无比，不好攻入。唯独，接近下腹那块位置的皮肤最柔软。 她刚才用脚踩上去的时候感受过了，那里也十分靠近人鱼的生殖腔。 没有人类狡猾的西斯此时并不知晓沈酒对他的算计，他以为沈酒当时在跟自己调情，其实她是在试探他人鱼身体结构上的弱点。 她暗暗研究人鱼的弱点，并不是她要对人鱼做什么，而是为了以防万一。对一位战士来说，知己知彼，是极其重要的战略。 沈酒走过去，站在西斯高高竖起的人鱼尾巴前，人鱼高兴地时候会摆尾，尾巴竖起大概就跟猫生气的时候会尾巴竖起一样，很好猜透他的心思。 沈酒不禁一笑，伸出手去摸鱼尾，鱼尾却不高兴地躲开了，随之西斯仍旧背对着她。沈酒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宠物：“我没骗你。我现在要去办一件事，结束后回来找你。” 西斯竖起耳朵，声音沉闷：“什么事？” “查一具尸体。” 西斯二话不说，缩回鱼尾，变出了双腿，跟上沈酒的脚步：“我跟你一起去。” 沈酒打量着他：“你确定你能出去？” 西斯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这里无聊透顶。” 沈酒笑着喊出卡芮茜：“卡芮茜，给你们神明大人乔装打扮一下。别让任何人在大街上认出他来。” 十几分钟后，受人敬仰的神明大人被改造成了一位低阶等级的黑衣覆面士兵。 沈酒转身看见走出来的西斯，顿时眼前一亮，脱口而出赞叹道：“很适合你。” 窄腰宽肩，修长的腿，简洁利落的贴身士兵制服完美无缺地衬托出他高大精壮的体格，下半张脸覆面，再加上头上披落的兜帽将他的银色头发全部遮挡住了，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看惯了无数战士的沈酒对西斯这一身的装扮。 西斯不满的声音从覆面下面传出来：“太紧了。” 沈酒上下打量他，“哪里紧了？这套制服不合身吗？我看挺好。” 卡芮茜为难地解释道：“西斯大人，这是士兵制服里按照身高比例最高的尺寸给您拿的，肯定没有量身定做得好。” 沈酒一点也不惯着他，拍拍他的手臂，“别挑剔了。走吧。” 西斯靠近沈酒的耳边，弯下腰来，对她低声抱怨道：“下面不舒服。裤子小了。” 西斯还不习惯穿人类的裤子，平时在神殿里他只会披一条包裹身体的白色袍子，里面则什么也不穿，他大多数时间都泡在池子里做事，比如说看书，学习人类的知识，吃卡芮茜做的点心，听语言官上课。 他本是一条鱼，鱼离不开水，这很正常。 鱼不穿衣服，也很正常。 沈酒听了他的话，视线往下移过去，目光擦过他骄傲的雄性资本，脸颊刷的一下就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咬咬牙道：“给我忍着。” 卡芮茜望着两人离开，在心里祈祷一切顺利。 *** 沈酒以星际反恐局副局长的身份，带着西斯走进了醴城当地的安全事务局，要求查看一具尸体。 她给出了几个关键信息：无人认领、身份不明、其他星球人士、下半身失踪、尸体发现地是附近的沙滩。 信息接待员输入了这几个信息后，很快调出了相关档案。 “没错，十天前的确有一具无名男尸被发现在南边沙滩上，死因暂定为被大型动物咬嗜身体失血死亡，就在停尸间的冷冻库里停放，没有人来认领。” 沈酒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台面上：“就是他。我现在就要查看。” 信息接待员十分客气礼貌，对沈酒表现出了很大的尊敬：“好的。我通知该案子的安全组警员带二位过去。” 很快，安全事务局的一位官员出现在了沈酒他们面前。 “你好，我是醴城命案组组长提琳。” 提琳在接到下属报告有反恐局的人员过来调查一起无名男尸案，就立即赶了过来。 星际反恐局如今跟各个星球的安全部联系紧密，在打击星际犯罪方面合作越来越紧密，反恐局已经成为了星际对抗犯罪的领军人物，更别说是反恐局的副局长亲自到访，即将见到传说中骁勇善战、令人闻风丧胆的“星际战争战士”，这位叫“提琳”的命案组组长在赶来的途中十分忐忑。 “你好，我是沈酒。” “我当然认识您，局长大人。这位是……” 提琳的目光落在沈酒身后高大威猛的覆面士兵身上，沈酒随意地回答道：“我带来的助手。” 西斯透过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正在打量自己的犯罪组组长，幽深的眼神顿时间令提琳产生了一种不敢直视他的惧意。 提琳办案经验丰富，有很强的观察力，她不会认错这位所谓的“助手”身上穿的士兵制服来自白圣宫——也就是他们的神明首领大人居住的宫殿，这不是一般的士兵警员能穿得上的制服。 看来沈酒在来这里之前，去见过他们的神明大人了。提琳心里更加升起一股崇高的敬意，敬意来自于对他们神明的忠诚。 她不敢怠慢，将沈酒他们带去了停尸房。 第270章 人鱼攻击人类 第270章 人鱼攻击人类停尸房里，提琳叫工作人员把那具失去下半身的无名男尸从冷冻格子里拉了出来，还将一份验尸报告主动交给了沈酒查看。 在沈酒翻阅验尸报告的过程中，提琳忍不住探究的好奇心地问道：“这位死者是跟反恐局的某个案子有关联吗？” “还不确定。我只是过来看看。”沈酒说道，只看了几眼，就放下了验尸报告。 验尸报告上面写的很明确，男尸身上没有枪伤，身体上也没有致命伤痕，死因就是流血过多，流血的原因是他失踪的下半身。 很明显，他在海里遭到了不明物体的攻击，下半身被咬掉，瞬间毙命。 沈酒拉了拉西斯的手臂，示意他靠近平台上的尸体，在他耳边悄悄问道：“你对海里的动物最了解，这是海洋生物咬的吗？” 西斯很配合她地弯下腰，视线看向残缺不全的身体下端，蓝色的眼睛里立即浮现一丝厌恶，却又很快露出了另一种疑惑。 “你发现了什么？”沈酒看到他的表情变化。 西斯朝提琳看了眼，对方很快收回了视线，不再继续旁观，而是不好意思地走到门口去等他们。 在她出去之后，西斯把覆面摘了下来，对沈酒露出了自己的锯齿状利齿，凑到她鲜嫩可口的脖颈边蹭来蹭去，发出猛兽的低吼。 “别闹。”沈酒别开脸，摸了摸被他蹭痒的脖子，“你到底发现什么了，快说。” 西斯闭上嘴巴，动了动嘴唇道：“这个丑陋的家伙是被人鱼咬死的。” 沈酒闻言，捏住他的下巴，朝他嘴里的牙齿仔细研究，再对比那具身份不明的男性尸体上的咬痕，齿痕的确很接近。 那么，问题来了：“你的同类为什么要攻击他？人鱼会吃人吗？” 听了她的话，西斯瞬间瞪圆眼睛，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冒犯，不愿多看旁边的残尸一眼，好像那是会污染他眼睛的脏东西：“不会。人类很难吃。而且他长得太丑陋，皮糙肉厚，浑身上下都是肥油，投进海里也只会污染海水，对于低等鱼类来说是不错的食物。” 沈酒听着他一套又一套损人的熟练话语，很想笑，却又觉得这个场合不太合适：“西斯，你跟谁学的语言？” “我的语言官。” “让我认识认识他。他把你变得有趣多了。” 西斯皱皱眉，扯扯她的衣袖：“你是在夸奖我，还是夸奖我的语言官？” “夸你呢。”沈酒笑了笑，往双手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翻动面前的尸体。 忽然之间，她的脸颊被亲了一下。 她假装疑惑地侧过头，西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半蹲着身子，给她指了指自己的发现，男性尸体的腰后面有个印记。 沈酒叹了口气：“我是不是说过不要不分场合地亲我，做逾越正常社交的亲密行为。你现在是人，要符合基本礼貌。除了语言官，你还要让卡瑞西给你找一个人类礼仪官，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 她说的话西斯一句也没听进去，狡猾的人鱼心里正打着自己的盘算：“到了海底是不是就可以行使人鱼的规则了？” “嗯。”沈酒被他绕进去了，扬高声音，立即改口道：“谁说我要跟你去海底了？” 西斯觉得她咋咋呼呼的样子可爱极了，摸摸她的脑袋：“这是什么东西？” 沈酒躲开他的手，抿起嘴唇，解释道：“这是半个纹身。” 这是一个残缺的纹身。 沈酒从旁边的办公桌上拿来笔和纸，把尸体身上的纹身画了下来，然后，她思考了几秒钟，补齐了另外一半纹身。 这个纹身她很熟悉，六芒星恶魔之眼——黑星反叛军的徽章。 欧米伽星球出现黑星反叛军的踪迹，这意味着什么？ 沈酒陷入了沉思中。 自从她进入反恐局后，黑星反叛军很少进入她的视野。随着莫瑞思家族的倒台，没有了李·莫瑞思提供的资金军事援助，查姆带领的那支黑星反叛军几乎销声匿迹了；而龙科带领的另一半黑星反叛军也没有开展过重大的刺杀行动。 这个身份不明的被人鱼袭击的男人，究竟是来自哪一边的黑星反叛军？来到欧米伽星球的目的是什么？是否还有该男子的同伴依旧在欧米伽星球？ 一团团的疑问在沈酒的脑海中产生。 离开停尸间后，提琳亲自送他们离开，顺便想从沈酒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线索。她直觉那个无名男尸身份特别，否则的话反恐局的二把手不会亲自到这里。 “沈酒局长，我想知道您正在调查的这起案子是否会对醴都的平民造成人身安全上的威胁？安全事务局有责任保护本土人不受到外来犯罪分子的危害。” 沈酒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恐慌，同时打消对方的疑惑，解释说道：“目前案子尚在调查中，还不足以引起警戒。我会留在醴都几天，有需要时会向安全事务局寻求协助跟合作。请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 听到沈酒的保证，提琳暂时松了一口气，她悄悄朝西斯看了一眼，朝对方点头示意，目送他们两人离开了安全事务局。 *** “你真的要带我去海里？” 白圣宫后面的悬崖瀑布上， 轰鸣的水声几乎盖过了沈酒的惊呼，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金色的夕阳铺在海面上，随着海水的流动，看上去像是层层叠叠的闪着耀眼光芒的金色丝绢，十分的壮观美丽。 西斯一件件剥掉身上的士兵制服，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到海里。 沈酒在他脱掉下半身的最后一层布料后，不好意思地挡住了眼睛，移开目光，西斯抓住她的手，将她牢牢锁在身前，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信誓旦旦地说道：“相信我。” 沈酒只挣扎了几秒钟，抱紧他的脖子，把脸埋在西斯的胸前，抬起眼睛警告道：“不准在海里欺负我。” 虽然去过一次海底，但是那次经历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的好印象，而且她的战斗力在海水里不起作用，她能仰仗的就是西斯。 西斯手掌贴在她的后腰，用力地按向自己，将她牢牢地与自己的身体贴合在一起，低头在沈酒的耳边低语道：“我会永远保护你。”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往后一倒，从高高的悬崖瀑布上跃了下去，巨大的水声和奔腾的水花在他们的两边组成了一道奇异的屏障，屏障外是无尽的喧闹，而沈酒的世界里只有西斯平整的心跳声。 “你知道’永远’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永远意味着直到生命尽头。” “人鱼能活多久？” “二三百年。” 到了海里，西斯让沈酒骑在他的后背上，让她保持在海水上面，他轻松自如地往大海中央游去，速度在不断加快。 望着前面逐渐落下去的夕阳，沈酒喃喃自语道：“你知道我能活多久吗？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比起永生，死亡的结局让她莫名轻松。 不是她不爱惜生命，而是想到几十年上百年后，失去所有她爱的人，万古长夜，不如一死。 这样想着，眼前的夕阳在她眼里成为了值得庆贺的美景。 西斯回头，望见了沈酒眼里的一抹哀伤，他翻转身体，托住沈酒的腰部让她趴在自己胸膛上，两人面对面，任何语言都不足以释放彼此此时此刻的心情。 西斯亲吻了沈酒的眼睛。 这是一个不带有任何情欲的吻，他想吻走她眼里的悲伤，仅此而已。 很快，从不远处传来了几道不同寻常的声音。 西斯加快速度，朝声音传开的方向游去。 他告诉沈酒：“我的同伴们来了。” 海面上出现了几条来迎接西斯的人鱼，他们硕大的尾巴在金色的海面上欢快地翻跃，在半空中甩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等到他们靠近之后，沈酒看清楚了到来的几条人鱼，全都是雄性人鱼。从他们的外貌看上去与西斯年龄相仿，他们将西斯和沈酒围在中间，兴奋不已地说着沈酒听不懂的人鱼语言。 最后，他们把目光同时落在了沈酒身上。 她骑在西斯的后背上，抱住他的脖子，西斯的鱼尾还托着她的臀部，以防她失手滑下去。在硕大鱼尾的衬托下，她看上去更娇小了，体型跟人鱼状态的西斯差了一大截，属于人类女性过分精致的长相，使得其他雄性人鱼打量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原始欲望的。 西斯低吼一声，发出警告，他们的眼神和表情才算收敛一些。 看得出来，西斯在这群雄性人鱼里受到某种尊重，颇有地位。 而且，沈酒毫不怀疑西斯成为欧米伽新首领绝对不是随便选出来的，肯定跟他的身世和基因有关。目前她并不了解人鱼族的统治结构，所以还不知道西斯在人鱼族里拥有怎样的地位。 在一阵交谈过后，雄性人鱼们跟西斯结束了对话，向着来时的海里返回。西斯也带着沈酒向岸边游去。 此时，夜幕降临，满天的星辰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自然的造物妙不可言，沈酒感觉到西斯有心事，闷闷不乐，只顾着往前游。 沈酒揪了揪西斯脑袋后面的辫子，“刚才你跟他们在说什么？” 西斯半张脸埋在水里边吐泡泡边说道：“我按照你的吩咐，让他们去联系族群里的其他同类，看看最近有没有发生过可疑的人类攻击事件。” “除了这个呢？你们好像讨论到了我，虽然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他们嗅出你还不是我的夏哈卡。”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没有真正地结合。” 西斯鱼尾一甩，把沈酒抛向了半空中，随后他纵身跃起，接住了落下来的沈酒，两人共同沉入了海水里，沈酒惊吓中忘了呼吸，也忘了西斯曾把珠子给了她，她早已可以在水里自由地呼吸了。 可是她还睁大眼睛憋着气，双手拨动着海水，低头在光线昏暗的海水里寻找西斯的身影，找了一会儿也没看见他，索性不找了。 正当她要游上水面时，一双雪白的手臂惊悚般地从底下出现，牢牢缠住了她的脚踝，将她身体用力往下一拽。 沈酒脑子快炸了：西斯要干什么，不是要在海里跟她交配吧！ 人形的西斯她还可以接受，人鱼的他沈酒想都不敢想，以两人物种之间悬殊的体型差，自己大概要被他弄得死去活来。 第271章 人鱼族的蓝色元素 漆黑的海水深处，西斯那双闪着微光的蓝色眼睛成为了沈酒视野里仅有的光明，来自海洋的低吟召唤着她。 他仿佛是从深渊里爬了出来，海藻般的银色长发在水波里缓缓徜徉着，若隐若现的脸庞，在某个瞬间，被沈酒认错成了爱迪莱德，他被海水吞没，离自己越来越远，极速地坠落进深渊里。 “……爱迪莱德！” 沈酒惊慌失措地张开嘴巴，大量的海水灌进了自己的喉咙里，那个被她喊出来的名字被滚动的海水吞噬了。 很快，人鱼的低声浅吟贴在了她的耳边。 失神中的沈酒被拽进了西斯的怀里，他银色的长发散开来，与她的黑色头发缠绵地绞在了一起，他的尾巴还在戏弄她的后腰，把她弄得很痒，脊椎处酥麻地使不上劲来，往上游的力气也渐渐流失。 沈酒气疯了，西斯似乎忘了她之前的警告，到了他的地盘上他就开始使劲欺负她了。 就在她要挥出拳头给他一个教训时，西斯把一个精巧的粉色贝壳呈到了她的面前，一打开，里面是一颗鹅卵石大小的珍珠。 里面还夹着几根断掉的海藻，是他刚才下到海底匆忙捞上来时，想快点讨好沈酒没有取出来的。 是一条很会邀功谄媚的人鱼。 沈酒彻底没了脾气。 浮到水面上后，沈酒还是给了西斯一拳头，“下次不可以再这么吓我了！” 西斯握住她的拳头，湿润的眼睫毛上还在不断地往下滴水，他看着沈酒说道：“人鱼族里，为了争夺雌性的所属权，雄性人鱼可以向任何对手发起挑战，即便我是西卡的孩子，也不能拒绝对手的决斗邀请。你还不是我的夏哈卡，他们觊觎你，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西斯说完，怀有怨气地轻轻咬了咬沈酒的下巴。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他气愤地差点失控，恨不得当场在那几条雄性人鱼面前宣誓对沈酒的主权。 人鱼当着同类面前交配不是奇怪的事，有时还会互相比拼。 雌性人鱼为了得到最强壮勇猛的伴侣，还会一个个试过去。由于雌性人鱼数量稀有，一条雌性人鱼可以拥有多位雄性伴侣，以便产下更多的后代。 雄性人鱼凭实力争夺交配跟繁衍权，强者胜利，弱者被淘汰。 那些不被雌性人鱼选中的雄性，则要等待漫长的时间，经过严格的筛选，等待新一批欧米伽少女的到来，才可以享有后代。人类女性在母巢中经过受孕，诞下人鱼后代，就没有了利用价值，葬身海底。 所以，人鱼族的繁衍竞争激烈且残酷。 旧协议的打破，也意味着新局面的开始。 暴露人鱼族的存在，人鱼族首领并非没有考量，但是为了让族群长久地生存下去，她接受了爱迪莱德的提议，选择公之于众。爱迪莱德对她作出的那个承诺，让她打破了人鱼族几百年的规矩。 一旦爱迪莱德失信于她，将会得到不可挽回的惩罚。 关于那个承诺，只有爱迪莱德和人鱼族首领两个人知晓。沈酒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其中的一环，被爱迪莱德“交换”了出去。 在听完西斯的解释后，沈酒明白过来。 难怪那几条人鱼盯着她的眼神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尤其是最后走之前的一条红色鱼尾人鱼，属他的眼神最具侵略性。 “他们是怎么看出我跟你之间还没有……”沈酒困惑道，人鱼总不是凭借气味闻出来的吧？ “当我的Yang进入你的体内，你就是我的了。” “Yang ?” 西斯抓住沈酒的手，一路从自己的喉结滑到胸膛，最后停在了腹腔处，当沈酒的掌心贴在那里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西斯的皮肤上出现了淡淡的蓝色光芒，或者说是，在他的腹腔里面，某种发着蓝光的神秘物质渐渐苏醒了一般，在他的全身上下游动了起来。 而沈酒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暗太物质忽然之间蠢蠢欲动了起来。 红色的光汇聚在了她的掌心处，如同受到了召唤一般，西斯身体里的蓝色光斑聚拢到了她的掌心周围，好烫，西斯的体温正在不断攀升。 西斯对她身体里的红色物质并不意外，他用灼热的身体将微微颤抖中的沈酒包裹住。 月光之下，蓝色的海面上，魅惑妖冶的海神睁开蓝色的眼睛，释放着一股全然要侵吞她的气势，在她耳边发出诱惑的邀请： “天黑了。该把你交给我了。” 沈酒的黑色眼睛，闪烁了一下幽魅的红光，随后昏了过去。 *** 这一夜，沈酒留在了海神殿里，一觉睡到了天亮。 当她被清晨的太阳光照醒时，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愣了一会儿后，从床上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一层薄薄的毯子滑落了下来，露出她一丝不挂的光洁身体。 她下意识地立即检查自己身体，并没有发现任何激烈的性事痕迹，也没有不适感。在庆幸昨晚西斯没有对她做任何事情之后，她开始回想自己是怎么睡得那么沉的，甚至忘了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 奇怪，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她只记得自己被西斯从海里带了回来，随后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她隐隐怀疑自己被西斯催眠了。 床的旁边摆放着一套叠好的衣服，沈酒拿起来穿在了身上，她走出寝室，走到了前殿，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西斯？”她在水池边喊了一声，以为他潜在了底下。 然而水底下十分平静，连一丝波纹都没有泛起。 这时，卡芮茜端着食物从侧殿走了进来。 她将食物放在台面上，对沈酒解释道：“沈酒大人，西斯大人不在殿里。他正在大圣所里接受瞻礼仪式。每个月的这一天，神明大人都会在大圣所露一次面，接受民众们的瞻礼膜拜，并布施恩泽给平民大众。” 沈酒明白似的点了下头，看了眼旁边的食物，飘出来的熟悉香味让她回想起了那段跟伊莉雅、约翰森博士们住在海边旧古堡里的平静日子。 那段流浪的经历虽然短暂，居无定所，却闪烁着平凡的、平静的光芒，恩怨争斗离他们很是遥远，每天有挥霍不完的阳光和海风，她跟爱迪莱德逐渐从充满伤痛和误解的过去解绑，伊莉雅也过上了梦寐以求父母在身边的家庭生活。“欧米伽”这个美丽又神秘的星球，对他们每个人来说，充满了非凡的意义。 沈酒安静地吃着食物，回想着往事。 卡芮茜拿起水壶，为她默默倒上了一杯热乎乎的奶油茶。 奶茶甜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仿佛具有一种治愈的魔力，沈酒闻着杯子里的热茶，看着卡芮茜：“我还没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卡芮茜屈膝跪坐在地上，姿势虔诚地如一位信教徒。 她仰起青春美好的脸庞，柔和的神情中浮现点点的哀伤，对沈酒讲述了自己之后的遭遇：“我把母亲火化后，将她的骨灰洒在家前面的那片海里。很快，我就被村子里驱逐了出来，来到了西斯大人身边，成为侍奉他的宫女。” “你被驱逐了？” 沈酒听到这儿，顿时为卡芮茜感到忿忿不平。 她明明是受害者，失去了所有亲人后又被赶出了自己的家园！沈酒低估了村子里其他人的愚昧跟恶毒，她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愤怒地几乎要捏碎它。 卡芮茜按住她的手，善良的女孩轻轻摇摇头，反过来安慰她：“沈酒大人，不要为我感到愤怒，为我去憎恨任何人。我已经选择原谅了所有人，选中我的当地祭司，圣所里的教徒，间接导致我家人离世的人，赶我离开家园的村里人，我不会再憎恨他们。我宽恕他们的罪行，让悲剧在我这里停止。” 沈酒听完了卡芮茜这一番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无声地望着卡芮茜真挚的脸庞，最终放弃了反驳她的念头。 宽恕伤害过自己的人，这是卡芮茜的信仰，也是卡芮茜的人生，沈酒身为一个外人无权去介入，去说服她放弃在她看来不可思议的信仰。 就像整个欧米伽星球的民众，将人鱼奉为神明，他们的信仰坚定无比，难以撼动分毫。你无法说他们是痴是愚，是善是恶，因为你不是他们。 就像沈酒自己，明明曾经那么痛恨爱迪莱德，在地城区苟且偷生地活着，被他带给自己的痛苦和背叛啃噬残生，最终不也选择原谅他了吗？ ——“你比任何人都爱他。” 前不久与安德烈争吵的那一幕闪现在沈酒的脑海里。 此时此刻，沈酒感觉到积压在心里的那座无形雪山轰然崩塌，她不作任何逃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被白茫茫的大雪掩盖了仓皇失落的一生。 第272章 她最终看清了自己的心 在与卡芮茜经过一番交谈后，沈酒独自留在神殿里等待西斯结束仪式回来。 她坐在水池边，神情沉静，习惯性地转动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环，浓密纤长的眼睫毛随着眨动的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开阖，掩藏着浓得化不开的心事。 她的两只脚上没有穿鞋子，浸泡在水池里。 她不知道的是，在水池底下，深得光线几乎无法到达的漆黑地方，藏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窥伺着她。 最终，一声叹息落在水面上，她打开了通讯器。 温穹里斯古堡。 书房外，伊莉雅敲开了那道无人敢打扰的门，手中捧着沈酒留给她的智能机器琦琦。 “父亲。是妈妈，她想跟你说话。” 书房内的窗台边，坐在椅子里的那道寂静背影微不可闻地晃动了下，爱迪莱德手心握着的戒指滑落到了桌面上。 最终，滚到了一个被反扣的相框边，旋转了几下，停了下来。 爱迪莱德那双黯淡的蓝眸，停在了戒指内环的刻字上——0919，SJ。 在他将相框扶起后，琦琦飞过来站在了相框上，绿色的光芒闪现了两下，里面传来沈酒那道熟悉的声音： “爱迪莱德，是我。” “我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改变那天的决定。” “十七年前，走出蓝鲸公司的改造实验室，那个只剩下编号、沦为战争机器的0919，从你口中被赋予了新生命的名字。那天起，你就是我的整个宇宙。我的宇宙经历过一次重大的毁灭。这一次，我依旧把宇宙毁灭的选择交到你手上，是因为我想告诉你，就算宇宙毁灭一次又一次，我也不能想象没有你的生命。” 最后一个字结束，红光瞬间跳闪，意味着沈酒那边挂断了通话。 伊莉雅站在书桌的这一面，张大了眼眸，惊奇地望着对面看似没有动摇、却早已泪流满面的银发男人：“父亲，你流泪了……” “不…………” 如旷远丛林中一只垂死的野兽发出痛苦的低鸣哀嚎，爱迪莱德在书桌的另一面，从复古椅上滑落，双膝着地跪在地毯上，他双手掩面，弯曲低伏的脊背仿佛被沉重的大山死死压迫着，再也直不起来。 冰蓝色的眼眸里海水倒灌，洪荒涂炭，了无生命。 任何忏悔都无法挽救爱迪莱德的灵魂，他终于看清了一个可悲可恨的事实：他可以接受沈酒恨他、憎恶他、忽视他、讽刺他、背叛他，却无法接受沈酒从始至终爱他。她没有一刻不爱他。 这个女人，用爱他，彻底杀死了他。 爱迪莱德心中崩溃了一千次一万次，他那颗破碎又痛苦的心脏在沈酒等同于凌迟的告白中，丝毫感觉不到甜蜜。 他此刻只想把她找回来，再见不到她一眼，他感觉到自己会疯。理智逐渐回归，爱迪莱德立即联系了安德烈，“她在哪里？” 对方沙哑的音色令安德烈在那头迟疑了下，沉默了一两秒，他回答道：“她去欧米伽星球查找一条跟人鱼有关的线索。” 爱迪莱德听到“欧米伽”和“人鱼”这几个字眼，头脑再次要炸了，沈酒身体体内的暗太物质正在出现反常的危险状况，她就更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离海底越近，说不定会对她体内的暗太物质呈现更强烈的反噬作用！ 就在爱迪莱德疯狂地想要联系到沈酒时，沈酒独自待在异常安静的神殿里，浸泡在水里的两只脚和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水，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豁然，她想，她已经交代完了最后的牵挂。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能够阻碍她的东西了。 悄然间，在水底深处窥视者的眼里，她成为了美味的诱饵。 细嫩皮肤的毛孔里散发出人类雌性的特有气息，窥视者的感官异常敏锐异常，这种气味就如同被暴雨打湿的花朵，与水分掺杂着一起，组成了靡烂粘稠的芳香，强烈地刺激着水底下的窥视者，他的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深邃的水池里原本很安静，连一丝丝的涟漪都未曾出现，忽然之间一串又一串细小的泡泡往上浮，逐渐扩大冒出了水面。 沈酒敏锐地察觉到，水底下有东西。 就在她双手撑在水池边缘，要把双脚收回之时，戒指磕到了边缘壁上，顺着沈酒的无名指，剥落滑向了水里。 戒指！ 她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去，就在整只手入了水里之后，一道快得几乎看不见全貌的残影从深邃的水底下，如火箭一般，窜了上来。 他抓住沈酒的右手，将她一把拖入了水里。 噗通！ 水池里泛起巨大的浪花，沈酒不断地被那条人鱼往下拽，她在水里睁大眼睛，对上了人鱼的侵略意味十足的眼睛，一条红色的鱼尾闪入了她的脑海中。 是他…… 沈酒感觉到了周围的水里气压不断变化，夹杂着这条红色人鱼爆发出来的野心气息。她冷静了下来，在水中用力地扑腾双腿，希望借助向后的推力来减缓对方的拉力，而这条人鱼感受到了她的抗拒，竟然轻飘飘地游近了她的面前。 红色人鱼张大嘴巴，一枚闪着微光的戒指正顶在蜷曲的舌尖上，他用舌尖玩弄着沈酒的这枚戒指，动作和眼神充满了挑逗意味。 沈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瞬间抱住人鱼的脖子，把自己送到了这条人鱼面前。 在人鱼惊讶的短暂间隙里，她张嘴吻住了他，忍着厌恶，任由对方把舌头伸进来，她将戒指从对方嘴里含住了。 这条人鱼尝到了美味，立即得寸进尺起来，掌璞用力地掐住沈酒的腰根，将她按过来，沈酒被迫承受着人鱼猛烈的亲吻，纤细的脖颈向后仰去，黑色的头发在海水里甩动着，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雌性的媚态。 从未尝过如此甜美滋味的人鱼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红色的鱼尾在水里猛烈地摆动，表达着主人的兴奋和愉悦，造成无数的水花和泡泡围绕在他们的周围，这从某种程度上也阻挡了一部分的视线。 沈酒知道，时机到了。 在这条人鱼最放松的时候，她睁开清明的眼睛，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后她发狠地咬住了人鱼的舌头，同一时间，从袖子里滑出的匕首高高扬起，朝着人鱼的脊背一刀扎了下去。 “……扎喀！” 被双重痛觉袭击的人鱼发出愤怒无比的低吼，将沈酒狠狠甩了出去。 沈酒趁这个机会拼命往上面游去，可是人鱼在水中的速度和他长长的尾巴，还是追上了她，紧紧卷住了沈酒的一条腿，将她往下拖拽。 沈酒回头看去，那把匕首被人鱼从背后拔了出来，蓝色的液体从伤口处流溢了出来，人鱼握住伤了自己的这把匕首，既愤怒又亢奋地瞪着沈酒，低沉的粗喘声一下又一下地在水里释放着滔天的杀意。 沈酒被鱼尾拖到了红色人鱼的面前，马上就要任由他宰割了，然而沈酒并没有认输，她从大腿根部的绑带上拔出薄若蝉翼的小弯刀，握在手里，朝着透明色的尾鳍划过去。 人鱼当然不会让她得逞，用力一个摆尾，沈酒被甩得骨架都要散了。眼看弯刀要掉进深处，沈酒张嘴咬在了嘴里。 她被鱼尾倒挂着，用另一条腿拼命踹着缠住自己的鱼尾，力道对人鱼来说就像是搔痒一样。这条奸诈的红色人鱼突然间找到了新的乐趣，他抱着双臂，眯起眼睛，欣赏着沈酒的挣扎和自我求生。 “得哆弥法尔……没用的小东西。” 这条红色的人鱼朝着坚定不屈的沈酒露出一个邪恶而满足的微笑，在说出一句人鱼语言之后，竟然也说出了人类的语言。 该死的！ 看见对方脸上趣味盎然的表情，沈酒感到了由衷的挫败。 她不得不承认，人鱼这种生物具有战斗上的先天优势，要想对付这种强壮又可怕的生物，只能靠智取，比拼力气无济于事；又或者是，更先进的武器，用一种最粗暴最原始的方法战胜他们。 在看了一会儿戏之后，这条红色人鱼似乎失去了耐心，他用鱼尾将沈酒甩到了自己面前，大掌用力握住了沈酒的脖子，将沈酒向上提了起来。 只要对方再用力一点，沈酒的脖子就可以被当场折断。 她仰起脖子，眉头紧蹙，眼神在意识濒临断掉的边缘显得空白而无助，她痛苦挣扎的表情把人鱼的欲火全部勾了出来。 人鱼不再犹豫，低头正要含住沈酒的嘴唇，突然间，沈酒的眼睛变成了红色，从里面爆发出耀眼的红光，如两道厉害的激光，射向人鱼的眼睛，要不是人鱼反应及时，恐怕那两只眼睛会被红光灼伤，就此瞎掉。 但是，他也付出了代价，在躲避时，鱼尾不幸被红光击中，坚硬如盔甲般的红色鳞片瞬间被穿透，鱼尾史无前例地负了伤。 人鱼吃惊无比地看着变了个人似的沈酒，松开了她。 人鱼喃喃了一句“西里伊”，面露惊恐地后退，拼命地想要离她远点。 沈酒不仅仅眼睛变成了红色，浑身上下都被重重的红光所笼罩住，她个人的灵魂出离意识，任由暗太物质摆布着空荡荡的躯体，双臂张开，双腿并拢，脖颈向上绷直，整个人如“十”字展开，缓缓在水里上升。 周围的水都被照成了一片红色，犹如鲜血一样，充满不祥的预兆，沈酒的身体被无数道红光穿透，仿佛从身体内部即将被瓦解。 她唯一幸存的一丝意识，好像听到了海底深处传来的召唤…… 体内的暗太物质沸腾得越来越厉害了，她在被呼之欲出的暗太物质熊熊燃烧，燃烧啊，燃烧啊，她快要不行了，整个宇宙都在为她燃烧！ 这么快，就要不行了吗…… 幸好，她和伊莉雅通了最后一次音讯，并且告诉她她爱她。最后一丝灵识即将散去前，闭上眼睛，沈酒这样想道。 第273章 人鱼继承者失踪 头顶幽幽的蓝光闪现，是西斯一头扎入了水里。 他奋不顾身地朝着失去意识的沈酒游去，进入了被她体内照耀出来的红光里，他银色的发梢上散发着蓝色的光，从身体到每一根发丝，都在释放着安抚的能量，抗衡着暗太物质挥发出来的红色物质。 很快，在触碰到沈酒手指的那一瞬间，西斯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力量狠狠弹开，脊背重重地撞在了坚硬的岩石壁上，他低估了沈酒身体里爆发出来的能量，刚一靠近就险些遭殃。 周围的水逐渐形成了一个不断扩大的漩涡，将沈酒包围其中，神殿里的水池是联通海洋的，意味着沈酒非同寻常的能量会随着海水渗透开去。 西斯来不及多想，咬咬牙，继续向旋涡中的沈酒游去，每一次在快要接近漩涡中心的沈酒时，就会被弹出漩涡，如此反复，屡试屡败，屡败屡试，在不远处的红尾人鱼看到他锲而不舍的行为，不禁为他担忧起来。 红尾人鱼大喊了一声，用人鱼语言提醒西斯，不要被她眼睛里的红光照射到。 西斯没空理会他，通过精神链接让他滚远点。 红尾人鱼感知到他的愤怒，不禁有些害怕，怯懦地躲进了角落里，尽量离漩涡里的沈酒远一点。 其实，沈酒不仅眼睛被红光占据，她的耳鼻口都在释放那要命的红光，西斯隐隐听到了那些红光正在从海底深处招来什么东西。 必须立即阻止她！ 西斯想到了一个办法，朝着漩涡里的沈酒大声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试图把她唤醒，“沈酒！醒醒！是我，西斯……我的夏哈卡。” “沈酒！”“夏哈卡，看看我。”“沈酒！” …… 在尝试喊了十几次后，沈酒依旧没有意识回应他。 这时，西斯想到了与爱迪莱德开启精神共鸣，让爱迪莱德侵入自己的大脑里。就在不久前，他还在瞻礼仪式上时，就感知到了爱迪莱德试图冲破他的精神力，可是他没有让他进来，关闭了精神连接。 一瞬间，西斯的蓝色瞳孔静止了一两秒，随后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神情和气质全然变了一个人。 粼粼的光线折射在海水里，爱迪莱德感觉到自己来了另一个世界，在他还没搞清楚西斯为什么把自己召唤过来时，他看见了被红光包围在漩涡里的沈酒，与其说那是沈酒，不如说只是她的躯壳。 暗太物质贯穿了她的身体，夺走了她的意识，将她变成了一只承载未知能量的容器。 她不是她了。 明明她就在自己眼前，爱迪莱德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跟她的气息了。 谁也不能把她夺走！ 心如刀割的爱迪莱德幡然醒悟，大叫着沈酒的名字：“我绝对不会这么做，你死心吧！我不会答应你残忍的决定，你给我醒过来。” 与此同时，西斯拼尽全力爆发出体内的蓝色物质，蓝色的鱼尾如一道闪电劈开了漩涡，西斯总算跃进了漩涡里，他抓住了沈酒的手臂，红蓝的光交汇在一起，与其说是吞噬或压制着周身的红光，不如说是在与红光融合。 在与沈酒十指交叉握紧的一瞬间，沈酒体内的暗太物质如断电一般，在她体内瞬间熄灭了。 沈酒头一歪，四肢下垂，眼皮底下开始细微地颤动。 随着身体的坠落，她滑入了西斯张开的怀抱里，漩涡散去，西斯带着她游回了神殿里，将她抱到了池岸边。 涣散的意识逐渐回归，沈酒看着眼前那张焦急而担忧的熟悉面庞，小声地问道：“西斯……发生什么事了？” 她并不记得自己因为暗太物质失控的事，还以为自己是在被红尾人鱼弄死之前，西斯及时出现救了她。 她对暗太物质失控夺走她身体的事一无所知，脸上露出的天真与迷茫表明她的精神并没有受到暗太物质的摧残。 太好了……爱迪莱德暗自庆幸道。 在沈酒苏醒后，西斯立即把爱迪莱德从大脑里踢了出去，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拿来一条毯子将沈酒全身裹住，双臂环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寒。 在另一头的爱迪莱德断掉了连接，心急如焚之际又气急败坏，他想和沈酒说说话而已，想知道她是否没事。 他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回闪过刚才看到的情景，他亲眼目睹了沈酒所说的“失控”，无论暗太物质到底要对她做什么，爱迪莱德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失去沈酒了，更不可能按她的要求——亲手杀死她。 神殿里，还不到松了半口气，沈酒看见了藏在水底下悄悄冒出半个脑袋的红尾人鱼，她立即想到了什么，如同牛见了红色一样，她看见那个红色脑袋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用力挣脱西斯的怀抱。 “该死的。我要弄了他！” 西斯按住她的脑袋，把她拽回来，用脸一遍遍蹭着她的后颈，轻声地在她耳边安抚道：“乖，不要乱动。我会替你惩罚赫修赛。你还记得在底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记得了。我……怎么了？” 沈酒湿漉漉的黑眼睛里露出十分迷茫的神情，透明的细小水珠子从她的发梢滴落下来，被眼睫挡住，再从眼角缓缓下落，恰似人鱼水钻般的眼泪。 西斯沉了沉目光，朝水中叫道：“赫修赛，出来。” 这条叫“赫修赛”的红尾人鱼，一开始是来带消息给西斯的，在没有抵挡住生物的本能欲望后攻击了沈酒。而在见识到了沈酒身体里古怪又可怕的力量后，他显然是隐隐感到了一阵后悔。 受伤的鱼尾，就是他得到的教训。 他浮到了水面上，不敢太靠近沈酒那边，西斯让他把鱼尾抬起来，一个明显的黑色伤口穿透了坚固的鱼鳞，正在往外渗透蓝色的细胞液。 “这是你的杰作。还记得吗？”西斯转头问沈酒。 “我？”沈酒大为诧异。 她来到水池边，恶狠狠地威胁着赫修赛盯了他好几眼，赫修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犹犹豫豫地才敢把鱼尾递到她面前来。 沈酒看着上面的伤口，伸手摸了一下，引得赫修赛身体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赫修赛的脸上温度升度，不满又不甘心地瞪着她。沈酒没有理会这条人鱼的情绪，咋舌道：“这是我弄的？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她没高兴几秒，立即意识到肯定是体内暗太物质的作祟。 一股畏惧从她的心里幽幽升起，她失控产生的杀伤力强大到连人鱼都无法阻挡……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自己这具身体已经被暗太物质不知不觉控制了，而她毫无意识，任由这该死的元素主宰身体！ 她走到了一边去，独自冷静。 神殿里，赫修赛无暇舔舐自己鱼尾上的伤口给自己疗伤，而是把消息先传达给西斯，一边跟西斯说着人鱼的语言，一边谨慎地提防着怨气未消的沈酒。 他全身上下的鳞片是红色的，如夕阳下的晚霞一样鲜红美艳，头发也是红色，唯独那双眼睛，与西斯的蓝色眼睛很相像。 在与西斯交谈时，他的姿态明显低于西斯，却又不像是臣服于西斯的下级，因为他的神情里带着明显的不甘心和反抗意识，还有些许钦佩。 那张好斗鲁莽的脸庞看上去处在少年的青涩与成年的成熟之间，既不稳重谨慎，又流露出耍小聪明的狡猾奸诈。 交谈结束，西斯朝着沈酒走了过来。 “他说什么了？” “瓦休妠失踪了。” “瓦休妠是谁？” “她是一条刚成年的小人鱼，是玛法妲选定的继承者之一。” 第274章 爱迪莱德要先把她保护起来 人鱼族是母系统治，雌性人鱼决定着人鱼族繁衍生息的重任。 在位的人鱼族首领会培养精心挑选的多位继承者，最后在其中选定一位最终的人鱼族首领。 雄性人鱼的责任则是作为守护者的角色，为雌性人鱼提供后代和支持。 在人鱼族里，没有阶级之分，但是分工明确。 他们比人类更崇拜自然和海洋，遵循着天地之法而生存，只是人类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平衡。欧米伽星球是人鱼族的栖息地，他们与到此殖民的欧米伽人是各取所需，百年来维持着互不干涉的原则。 然而，人鱼族里发生的危机——雌性人鱼不断锐减，也是伴随着欧米伽殖民者的到来悄然出现的。 人鱼族对欧米伽人，可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统治。也可以说是为了维持现状，不让人鱼与人类之间危机扩大的统治。 人鱼族的曝光，对现任的人鱼首领玛法妲来说，是一项必须解决的危机。 好在，她在人类那里还有可以谈判的筹码。 那个筹码——正是爱迪莱德。 玛法妲，是西斯的人鱼生母。 从基因上来说，她也是爱迪莱德的半个生母。 当初爱迪莱德的生母，先王后-特里西娅·奥古斯特，瞒着先王-路易吉·奥古斯特，带着爱迪莱德来到欧米伽星球寻求治疗他的方法，求助的正是玛法妲。 沈酒听着西斯讲述人鱼族的一些历史与秘密，当西斯提到“玛法妲”的名字时，他的语气里变得格外的尊敬且温和。 西斯摸了摸沈酒半湿的黑发，解开了沈酒的疑惑，“我是玛法妲的阿沙卡（孩子）。她是我的人鱼母亲。” “所以，你是人鱼首领之子？”沈酒心想，难怪西斯可以成为欧米伽星球的新统治者，不是一般人鱼能够具有的殊荣。 西斯说道：“玛法妲有很多孩子，我只是其中之一。” 言下之意，这并不是了不起的事，人鱼族跟人类不同，并不在乎身份等级，不会因为身份是统治者的血脉而觉得高人一等，也不会用这个身份去欺压其他出身的人鱼。 所以，西斯来到地面上，成为欧米伽的新任统治者后，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服侍他，态度卑躬屈膝，让习惯了平等的西斯很不习惯。 在人鱼和其他生物的观念里，只有本身能力的强弱可以屈服他人，令别人折服，获得真正的尊敬，而不是从身份上就让人低自己一等。 但是，人类需要信仰——这是西斯在近一年多的时间里，学习到了诸多人类历史的知识后，逐渐接受的事实。 如果信仰可以带来和平，减少免除冲突，西斯不介意当这个星球的神明，保护万千对他忠诚的子民们。 “你说的那个小人鱼，瓦休妠，她是几天前失踪的？”沈酒从西斯眼睛里看见了殷切的担忧，“你们人鱼之间不是可以通过精神力来进行联系吗？” 西斯摇摇头：“瓦休妠不在海水里了，她的精神力很弱，我们都无法感知到她。赫修赛打听到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萨雷亚岛海域附近。” 萨雷亚岛也是欧米伽星球众多岛屿中的一个，规模虽然没有首都醴城所在的岛屿那么大，却也居住着几十万的人。 “那就走吧，现在就去萨雷亚岛调查一下。”顺便沈酒心里面还想解开黑星反叛军出现在欧米伽星球的疑问，“你需要我帮你找回失踪不见的瓦休妠，直接开口好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趴在水池边的赫修赛用不太熟练的人类语言加入进来：“我……要去……” 沈酒对这个赫修赛没有任何好感：“他也会变成人吗？” 西斯摇摇头：“他体内没有Yang。” 就在沈酒思考西斯所说的Yang到底是什么东西时，西斯拉住她的手，深深地望着她，为她感到担忧起来：“你的身体不再适合继续冒险。爱迪莱德警告我，必须把你送回去。他正在想办法，决定先把你保护起来。” 沈酒预感爱迪莱德所说的保护跟“囚禁”是一个意思，就像“107法案”颁布后最紧张的那一段时期，她被爱迪莱德关起来不跟外界接触，他不让她听到任何关于战争机器被逮捕被销毁的消息风声。 他将她置于一个消息真空的环境里，一来是为了让她远离纷争，以她的个性，得知同类们被如此对待，她会拿命跟人拼，直到再也无法保护自己和同类，她一个人是难以抵挡千军万马的帝国军队；二来，则是为了保护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孩子足月后让她生下来。 那是爱迪莱德做过的最艰难也让他懊悔终身的一次决定。 而眼下，他又要重蹈覆辙，而且这次是沈酒允许他这么做的。 最后，沈酒默默叹息了声，不得不同意爱迪莱德和西斯的做法，她也担心自己再度失控在这个陌生地界里造成不可预测的伤亡就不好了。所以，还是先回去，找约翰森博士他们商量对策。 沈酒点了下头，做好了决定，对西斯说道：“我想到了一个人可以帮你调查瓦休妠的失踪。我也会从反恐局调人手过来，毕竟黑星反叛军属于反恐局的责任范围。他们出没的地方，总是会带来不好的事情发生。” 很快，首都安全事务局的提琳收到消息，立即赶往了神奉殿的议事处。 这是她第一次来白圣宫，内心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可以亲眼见到海神大人，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提琳从小就崇拜海神，她时常面对着辽阔的大海立下志愿，要成为这片海域的守护者，像星球的守护者海神一样，保护更多的人。 因此，她在成年后考取了犯罪科，进入到了首都的安全事务局。哪怕“少女献祭事件”曝光后，她对海神的信仰也未曾动摇过。因为她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和使命，为了群体的利益，牺牲少部分人在所难免。 她有一些战斗在一线的同事，因公牺牲，不也是为了民众的安全和幸福吗？ 难道他们的牺牲就是错误的吗？ 欧米伽星球在联邦星球成员国内的地位并不高，无论是从军事力量还是雄厚的财富，都无法与埃克斯星球帝国等其他星球国家相提并论。但是这颗星球上从未发生过战争，这足以说明，海神一直保护着这颗美丽的星球和她的子民。 当传说中的神明活生生地出现在大圣所，接受着全国各地的子民们虔诚地祷告和瞻仰，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梦幻的事呢？ 提琳相信，与其他欧米伽人一样，自己是神明的后代。 提琳以自己的神明引以为傲，能够被神明大人指挥，为神明大人做事，提琳激动地几乎要热泪盈眶。 在进入到议事厅时，提琳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也赶到了这里，她感到有些吃惊：“雯周局长。” 雯周，反恐局南部分局的现任局长，一年多前，他已经从分局副局长升任为了正局长，欧米伽星球也属于联邦的南部星系，因此，有关于该星球上的反恐事务，也由他负责。 在安德烈联系他之后，告诉他，沈酒在欧米伽星球，需要人手，他欣然应允了。 正好，这两天他就在欧米伽星球看望自己的妹妹，驻扎在这里的联邦翻译官雯翡，也随同他一起来到了白圣宫。 提琳跟雯周合作过，见到他后，直言不讳地问道：“你们的总部副局长也来到了这里，似乎在调查一起案子，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吗？” 雯周口吻官方地回答道：“暂时无可奉告。” 提琳认为他在随便应付自己，感到略微的不满，不禁蹙眉道：“雯周局长，你真狡猾。反恐局来到醴城办案，我们当地人却对此一无所知，难道现在联邦的罪案协作知情权也无效了吗？” “提琳，你别误会。我所说的无可奉告是因为我们掌握的线索并不充足，还未确定是否有恐怖行动在当地发生，只是不想引起恐慌。在未确定前，不能草率下结论，希望你能理解，并不是在冒犯你们的知情权。” “好吧。”提琳无话可说。 人员到齐，议事厅里，沈酒把人鱼瓦休妠失踪的情况和黑星反叛军成员的可疑出现分别告知了提琳和雯周。她对应接不暇记录信息的提琳说道：“地面上的调查交给你，尽快去萨雷亚岛进行调查。” 提琳停在手中的记录，朝沈酒身后坐在高椅上的西斯看了一眼，她确信昨天看见的跟沈酒在一起的覆面黑制服士兵正是他，那双大海一样深邃神秘的蓝色眼睛令提琳心潮澎湃，神明正在注视自己，她的手都在颤抖。 “明白。”她勉强保持着冷静，回应沈酒道。 沈酒看向雯周，安德烈的表哥，也是她的下属，两人之间在反恐局里打过几次照面，几乎可以说是熟人了。 关于前些日子那具冲上海滩的男性无名尸体，雯周作评价道：“我们追踪这条线索有几日了，但是没有发现其他的黑星反叛军成员在当地的活动迹象。也许他们还没行动，或者已经行动结束离开了这里。” “你在黑星反叛军里的线人可以提供什么线索吗？”沈酒挑眉问道。 雯周耸了耸肩道：“由查姆带领的反叛军军队经历了几次重大打击，内部因为分赃不均导致人心叛乱，没了幕后财团的支持成了一团散沙，许多散兵向龙科投靠回去。无论是哪一支，都没有新的动向。” 沈酒点头道：“希望是虚惊一场。目前最要紧的任务是找回小人鱼瓦休妠。这里交给你们了。” “你要回总部？”雯周察觉到她不打算插手这里的案子，于是问道。 沈酒歪了歪头，跟他开玩笑道：“安德烈没有告诉你吗？接下来由他接手我的副局长位子。我要在你们古迪局长退休之前退休。” 雯周露出诧异的表情，沈酒的退出对反恐局来说绝对是重大损失。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令他感到困惑不已。 第275章 失去理智的西斯 外面的天色已黑，事情交代完毕，就在雯周和提琳准备离开神奉殿之时，雯周的通讯器亮了起来。 “局长，我们发现了跟那个无名男性一起偷渡入关的同伙，跟两个已知偷渡者在一起的还有两个男人，四个人说着外星球口音，言行举止都不是欧米伽本地人。” “在哪里？” “就在南海岸沙滩边的一家游客酒吧里。我们没有打草惊蛇，吩咐了酒保尽量把那两个人留下店里。他们已经喝了不少酒了。” “很好。盯住他们。我很快过来。” 偷渡入关的人往往藏在货物集装箱里，所以很难追查到出入境的身份信息，再加上这些偷渡人员都会伪造身份，一旦入境，很难追查到。 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在集装箱码头的卸货区，安装的摄像头可以抓拍那些躲藏在隐匿角落里的外来偷渡者，也因此那里也成为了安全事务局经常“光顾”的检查点之一。 雯周在前几日到达欧米伽星球后，从安全事务局那里查看了那具无名男性尸体，发现了其背后的纹身很特别，虽然只在尸体表面剩下三分之一，但是他在反恐局里处理过太多次黑星反叛军的案子，对他们的六芒星恶魔之眼徽章很熟悉。 因此，雯周没有惊动当地的调查人员，而是暗地里叫手下调查，果然找到了该男子在集装箱码头的偷渡记录，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两个男人。 按照刚才手下所说的，看来他们不是一批人潜入了欧米伽星球。这批人很狡猾，是分批到达的，要不是那个倒霉的家伙被冲上海滩，也不会被雯周留意到这批反叛军成员的偷渡者。 有了偷渡者的镜头和长相，雯周接下来叫手下秘密查取公共场合的摄像头，在这三人出没的地方摸排了一遍，就在刚刚，手下传来消息，那三个人中另外两个出现了，还活着，并没有像那个被咬掉一半身体的男人一样死在大海里。 黑星反叛军成员出现在欧米伽星球的秘密——即将揭晓。 走在前头的提琳留意到雯周的脚步停了下来，她走回到雯周身边，留意到了他在接听到通讯器的对话后，神情变得很是严肃，于是问道：“怎么了？” 雯周面色凝重地望向她，并未开口。 提琳受不了他一副深沉不肯透露的样子，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晃了晃，道：“雯周局长，说好了要情报共享，你可别忘了。” 雯周无奈笑了一下，娓娓道来，把情况告诉了提琳。 提琳立即激动道：“还不快走。” 就在两人交谈间，通讯器那一头传来了下属另外的汇报：“局长，刚才一个酒保拿了一样东西给我们，上面写着他的求救信号，那四个人喝醉酒了在胡言乱语，好像提到了什么纪念品……” “什么纪念品？” “我不敢确认，图片正在传输过去。” 雯周展开手腕上的数位板，一张图片传输到了上面，提琳凑过来看，两人对上面的东西皆是一惊：“这是……人鱼的鳞片！？” 三片闪烁着斑斓光彩的粉色人鱼鳞片被凿了个洞，穿在一条牛皮绳子手链上。 *** 神奉殿内，沈酒和雯翡正在交谈。 由于安德烈的关系，沈酒跟雯翡早已不是陌生的人，在沈酒身份未曝光时，雯翡和安德烈，以及她之间有着某种奇怪的三角恋关系。 沈酒向来对别人都是态度冷淡、不喜交谈的性格，任何时候都不自证，所以不会感到尴尬，如今误会早已解开，雯翡见到她时，还是有些不自在，并不是因为雯翡还在芥蒂沈酒与安德烈之间的关系。 而是因为，她面对这么一位星际战争时期声名显赫的“战士”，内心还是说不出的震撼。星际战争时期，雯翡还是个小女孩，战争与英雄离她很远，这也是她崇拜表哥安德烈的原因，错误地把仰慕当做了爱慕。 而当她得知安德烈心有所属，并且那个人是非法不容于世的战争机器时，雯翡的内心只剩下了无数的震惊与惆怅。 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渴望爱情，但在年少时期肯定幻想过自己将来会得到什么样的真爱。在雯翡眼里，少女时期的梦已经离她很远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对安德烈盲目的爱慕跟安德烈内心的真爱比起来，简直轻若鸿毛。 她记得当时是流着泪祝福向她表达心迹的表哥。 如今，跟沈酒面对面，雯翡不免感到紧张，生怕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在沈酒跟自己的哥哥雯周交谈公事时，雯翡一句话也不说，站在边上旁听，直到结束后，雯翡没想到沈酒叫住了她，主动与她交谈起来。 “原来你就是西斯的语言官。” “我是联邦事务局负责语言翻译的职员，因为会欧米伽当地的语言，就被派驻在到了这里。我的一部分工作是学习研究人鱼族的语言文字，使两族之间能够更好地进行交流。我跟着西斯大人学习人鱼族的文字，记录他的日常言行，类似于记录官的工作。另一部分工作，则是教他人类的语言。” “这么说，你对人鱼族语已经很了解了？” 雯翡谦虚地摇摇头：“目前还只是处于初级阶段，人鱼族的语言是一门非常古老又复杂的语言，发音体系与文字体系与人类所知的并不相同。这份工作相当，繁杂除了我和联邦来的职员以外，欧米伽的官方文化部也在负责这一块的工作。” 沈酒看得出雯翡对自己的工作十分引以为傲。 雯翡继续说道：“不过其他人无法近距离接触到西斯大人。按照欧米伽的规定，神明大人是不能随意接触民众。因此，这项工作进展的比较缓慢。我也只能每隔一段时间过来收集西斯大人的语录。” 沈酒闻言，朝帘幕后面正在更衣的西斯背影看了眼，以他对人类的不耐烦程度，能够接受身边这几个侍从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有时候是不是会问你一些很奇怪的问题，比如说……”沈酒话还没说完，西斯就掀开雪纱材质的帘幕走了出来。 “你在说我坏话，我听到了。” 西斯衣服还没穿好，就走到了沈酒面前，在她耳边说道。 他微微弯下腰，白色衬衫领口的带子垂落下来，还没系上，袒露出一小片健硕的胸口，惹得站在对面的雯翡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人鱼大人有恃无恐地西斯保持着向沈酒倾身的动作，很明显就是希望她给自己穿衣服。沈酒只好抬起手，捏起那两根细长的带子，给神明大人穿好衬衫，还特意把结系得很紧，勒得西斯瞪大双眼表达不满。 “咳……你故意的。” 沈酒抿唇微笑道：“可以走了吗？” 卡芮茜从后面走进殿内：“飞行器已经在外面准备好了。” 西斯暂时要离开欧米伽星球，已经给卡芮茜交代清楚了。 神明大人平日里也足不出宫殿，没人知道他离开这里。今天白天举行了一个月一次的瞻礼仪式，对西斯来说，正好是个“出逃”的时机。 他早就期待着能和沈酒长时间地待在一起。 自从她进入反恐局之后，想要见到她难上加难，他独自在遥远的欧米伽星球，犹如被抛弃在了遥远异乡一样，颇有怨念。 就在两人准备要走之时，雯周和提琳从前门急匆匆地返回。 雯周向着沈酒走去，身为探员的敏感，他认为这条线索很有必要向沈酒立即汇报：“沈酒，我们发现了新的线索。” 沈酒看他神情严肃，于是走近一步，朝他手上的数位板看去，立即蹙眉道：“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雯周谨慎地说道：“南海岸沙滩附近的一家游客酒吧内，四个非本地人在那里喝酒作乐，看起来已经完成了行动，似乎是在庆祝。那几个人就是那名反叛军死者的同伙偷渡者……” 话音未落，在他们身后响起了一道巨大的落水声。 “西斯！” 沈酒转身追过去，可是已经来不及，西斯已经跃入了水池里，蓝色的鱼尾顷刻间消失在了深邃的水底。 空气里弥漫着人鱼失控的气息。 雯周和提琳惊叹于西斯瞬间从人形变作人鱼的形态，仿佛看了一场神话幻术一样，呆立在原地，震惊到无话可说。 “神明大人。”提琳激动地竟然跪下了，眼含热泪。 “刚才那是……”雯周不可置信地看向雯翡。 而雯翡对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很明白哥哥亲眼所见人鱼这种神秘的物种所具有的无与伦比的神话性与传奇性，这已经不能用科学来解释了。 只能用欧米伽人的信仰来解释：人鱼是超脱于人类、接近于神的高级存在。 脚边 ，是沈酒刚给西斯穿上去的白色衬衫，已经被撕成两半，破碎的形态彰显着主人的愤怒。 沈酒脑中警铃大作：不行，不能让他在外面乱来。 “雯周，提琳！我们必须追上他！”她叫上雯周和提琳，乘上飞行器，立即赶往南海岸沙滩，希望能够在西斯之前找到那几个该死的偷渡者。 她见识过人鱼的威力，西斯现在怒气冲天，失去理智，决不能让他当着信奉海神的欧米伽人面前展开一场血腥的杀戮。 第276章 大开杀戒 当沈酒他们赶到南海岸沙滩时，已经来晚了一步，那四个偷渡者早已不在原先的酒吧，根据雯周的手下目击，偷渡者们在被发现了踪迹后，仓皇之间乘着他们自己的船艇逃离。 这群愚蠢的偷渡者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们以为逃到海上就不会被地面上的警员们追到，所以加大马力驾驶船艇离开了海岸边，在沙滩边许多游客的众目睽睽之下，逃向了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西斯正在海里等待他们。 一双幽蓝色的眼睛浮在水面之上，如死神一样的幽冥之光，已经准备收割这群短命的偷渡者们。 不远处，在西斯的身后，赫修赛和其他几条人鱼在西斯的召唤之下，从海洋各处纷纷集结而来，一双双幽灵般的闪烁着幽光的人鱼眼睛，在深黑色的夜色之下，从四面八方深色的海水里，汇聚到了一起。 在偷渡者们的船艇开到了一片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时，周围数双散发着幽光的眼睛已经将他们的船艇包围。 等到沈酒追到这片海域上时，这里已经恢复了平静，一艘船艇孤独地飘浮在海面中间，就像是幽灵船一样凭空出现，上面没有一个人影。 沈酒从飞行器上跳到了船艇的甲板上，手持枪械，靠近下面的船舱，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她向提琳做了个手势，两人一左一右包抄进船舱。 然而进了里面，依旧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当两人重新回到甲板上时，提琳朝船艇边的海里看了一眼，大叫起来，沈酒闻声望去，看见了极其恶心可怖的一幕：海面上逐渐飘浮着残缺不全的人类肢体，五六只人类的腿脚、三个头颅、没有了四肢的躯干。 腥浓的鲜血遍布在船艇周围，因为天黑的缘故，沈酒一开始没有发现海水里的那些血水，现在她看清楚了，那几个偷渡者已经凶多吉少了。 不，应该说是，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沈酒从那些残缺的尸体上隐约可以看见，伤口的破坏程度不像是西斯一条人鱼造成的，肯定还有他的其他同伴。 她在通讯器对里雯周汇报了海上的情况：“没有找到一个活口。” 雯周在沙滩那边的酒吧附近继续勘查是否还有其他同伙，在得知沈酒那边的情况后，他庆幸道：“好在是在海上发生的。现场的大部分平民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也无人员伤亡。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提琳扫视了一眼海面上的那些尸块，神情中充斥着厌恶和嫌恶，她不是同情这几个活该被碎尸万段的偷渡者，而是在为他们冒犯了海神的尊严而愧疚不已。 她在胸前划了几下，做了个祷告的手势，向海神大人们表示忏悔。 “有四个偷渡者，我只看见了三个头颅。”沈酒朝甲板另一边的提琳问道：“你那边找到了吗？” 提琳数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沈酒在甲板边弯下腰，朝着黑漆漆的水底下大声喊了起来，希望能够让西斯听见自己：“西斯，留活口。留下一个活口，交给雯周审问他把瓦休妠带去了何处。只有这样才能更快找到她。” “西斯，你给我出来！” “现在不是报复的时候，你该学学人类惩治罪犯的规则。” …… 沈酒沿着船艇周围一遍遍地叫了一遍，水底下没有丝毫动静。 她心想，那个偷渡者到了西斯手上，估计此刻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提琳对沈酒大声直呼海神的行为并不认可，甚至微微皱眉，在心里腹诽她怎么可以对神明如此随意，甚至命令他呢？ 这就像是大多数人信奉的上帝出现在眼前，而上帝却对一个无名小卒俯首帖耳，言听计从，令这些信奉上帝的人难以理解，也无法理解。 并不知情的提琳对沈酒的身份起了质疑，对于信仰如一虔诚的欧米伽人来说，任何人对他们的神明不敬，哪怕一句言语上的不恭敬，都会引起他们的愤慨，信仰偏激者更会产生敌视的情绪。 在由大祭司掌管这个国家时，有着严格的法律规范人们的一言一行，任何对海神不敬或者冒犯海神的言行都将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因言获罪”在这个信仰虔诚的国度里，并不少见，但也没有出过什么大的乱子。 提琳的家族从祖辈开始，就是虔诚的信徒。 她自己也是。 因此，当她听到沈酒对着大海中央高喊西斯大人的名讳，她脸上略显不快地走到沈酒面前，试图跟她说清楚欧米伽的规矩：“沈酒局长，你是外来星球的人，并不是本国居民。我不要求你信奉我们的神明，但是，我们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还容不得一个外星球者随意指挥命令。西斯大人想怎么对待那些偷渡者罪犯，都是他的权力。” ……啊？ 沈酒正在找寻西斯的踪迹，却得到了提琳指责她对他们的神明不敬，她无语之余，懒得跟这些脑子里信仰至上的人解释什么，对着平静的海面上发出最后通牒，不爽地低声骂道：“该死的。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提琳听到她那句“该死的”，惊慌失色道：“你……大胆！” 嗵！ 在沈酒转身之际，一样东西从她旁边的海水里被丢了上来，掉在了甲板上。沈酒认出，那是一个牛皮绳手链，上面还挂着三片粉色的人鱼鳞片。 人鱼鳞片上，沾着几丝可疑的血迹。 一阵水花从海水里翻腾上来，沈酒和提琳身上都被溅到了海水，这次丢上甲板的是一个男人，万幸的是四肢健全，脑袋也还挂在脖子上，不过看上去好像没了呼吸，他被扔上来时如同一件死物，没有任何挣扎的声音。 沈酒走近一看，把手指伸到他冰冷的脖子上，摸到了微弱的脉搏。她立即命令身后的提琳：“还有生命体征，快给他做急救。” 提琳这时恢复了理智，立即过去给该男子做抢救。 该男子肚子里鼓鼓的，躯干就像浮肿了一样，肯定被灌进去不少海水。他被西斯拖到海里好一番折磨，已经气息奄奄。最后留下他一条命的，是沈酒当时命令西斯的话，传到了西斯的耳朵里，否则西斯早就大开杀戒了。 沈酒打量着正在被抢救中昏迷不醒的男人，他的眼睛里正流出血泪来，沈酒以为他是被西斯划伤了眼球，凑近一看，原来两个眼球都被挖去了，眼眶里空荡荡的凹陷下去，透着无明的绝望。 他全身的皮肤接近青白色，离死不远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 提琳用急救法拼命挤压男子的胸腔，快按了将近上百下，男子看上去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在她要放弃时，最后一次用力按下去，总算让男子有了反应，大量的海水从他的喉咙里呕吐出来，瞬间呼吸通了。 男子适应了几秒钟后，开始抱着脸哀嚎不止。 而他还活着的声音传到了海水里，西斯如一支箭迅速从海底射上来，跳跃到了甲板上的半空中，那双深蓝眼睛射出冰冷的平静杀意，挥舞起高大雄壮的鱼尾，正要向刚救活过来的偷渡者狠狠拍过去。 提琳抬起头，吓得滚到了一边。 沈酒站了出来，挡在了西斯的鱼尾面前，她看着被愤怒席卷的西斯面庞，语气平和地劝告他：“西斯，你不能杀他。他是最后的线索。” 西斯蓝色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受伤的神情，顿了几秒钟，翻身跃入了海水里，一下子消失无踪。 沈酒对惊魂未定的提琳说道：“你把他带回去，交给雯周局长，让他尽快审问出来瓦休妠在哪里。” 很快，提琳把偷渡者男子铐进了飞行器，驶离了这片海域。 在她从飞行器的舷窗望下去时，正好看见了西斯重新出现在海面上，就围绕在沈酒所在的船艇周围，并没有离开多远。 沈酒站在甲板上，目送着飞行器消失在视线里，头顶的一轮月亮投射在远处的海面上，银辉璀璨，如果不是这艘船艇的周围飘浮着那些尸块，风景很是不错。 她顺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到了甲板边缘，身子往下，向海里望去，西斯一双蓝色的眼睛透过海水直直地凝视着自己。 她朝着西斯伸出一只手去，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月光的照耀下，在西斯眼里晃过一抹银色的光泽，“我明白你的愤怒。看到同类被人类伤害，恨不得杀光所有人。出来好吗？” 第277章 脑子里只有繁殖的雄性人鱼 “我明白你的愤怒。看到同类被人类伤害，恨不得杀光所有人。出来好吗？” 沈酒温柔安慰的语气，进入到冰冷的海水里，盘旋在西斯的头顶。 西斯慢慢从水里浮上来，先露出银色的脑袋，银发贴在雕塑般不朽的容颜上，湿漉漉的眼睫上挂着钻石一样的水滴，西斯撑起矫健的上半身，仰起头，把她的手抓在手里，贴在自己脸上，蹭了蹭：“我不喜欢人类。” “我也是。”沈酒眼睛放亮。 西斯微微翘起嘴角，在他眼里，沈酒的笑容比夜空里的星星还要闪亮无数倍。 沈酒接着说道：“还是有一些值得喜欢的人类。这些人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希望。不过，你就另当别论了，你不是人，不喜欢人类很正常。人鱼本该待在海底。西斯，你后悔出来吗？” 西斯仰起脖子，引导着沈酒的手指穿过自己的银发。 他轻啄着她的下巴，人鱼之间通常会用触碰下巴的方式表达伴侣间的爱意，这是一个十分亲昵的动作。 西斯的眼睛里藏着深深的欲求：“我庆幸找到了你。” 沈酒神情恍惚了下，她的内心因为西斯这句话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波动，在他过去的求爱里她都不曾这般悸动心跳加速过，甚至，一股难言的哀伤在她心里缓缓流淌开来，心脏处如同裂开了一条缝，渗透着丝丝绞痛。 如果她当初没有活下来，在这片茫茫大海里就会有一条人鱼始终等待她出现，是这个意思吗？ 真是奇怪。 西斯的爱意到底是爱迪莱德对她情感的产物，还是反过来。 还是说，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分身。 她其实要先遇到西斯，而不是人类的爱迪莱德？她到底属于哪里，自己是谁的孩子？为什么暗太物质选择了她？ 迷茫的孤独感在海面上蔓延开来。沈酒抚摸了一下西斯的肩膀，示意他道：“该回去了。” 西斯扣住她的腰，将她从甲板上接下来，抱她在怀里，向着海岸边游回去。 辽阔的海面上，结束了短暂的血腥厮杀后，再次恢复了平静。 在接下来的这一夜里，雯周连夜审问了唯一幸存的偷渡者，但是那个人几乎被吓傻了，西斯在海里对他的折磨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损伤，他连说出自己的名字都难，一坐进审讯室里，被强烈的审讯白炽灯光一照射，惊恐症当场发作。 这个偷渡者当场尿了裤子，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双膝跪地，双手合十疯狂求饶，来来去去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那张原本看起来凶悍刚强的脸上被惊恐的表情不断扭曲，很难想象他到底在海里看到了什么，遭遇了什么。 透过监控摄像头观看审讯情况的沈酒回过头去，一脸无奈地看着西斯，话语里略带责备地问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西斯冷冷哼了声，露出很不服气的表情，在被沈酒继续瞪了一眼之后，他双臂抱紧她的腰，把头埋在沈酒肩膀后面，依旧不肯认错。 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却不肯承认，他是故意的吧？ 沈酒扶额，叹了口气。 这下，从偷渡者那里获取小人鱼下落的线索基本可以放弃了。 趁着天没亮，沈酒驾驶飞行器，带着西斯悄悄离开了欧米伽星球，先按照计划回埃克斯星球，解决她体内的暗太物质问题。 另一方面，偷渡者那边继续交给雯周调查，目前已知这几名偷渡者身上都有黑星反叛军的徽章纹身，这件事肯定跟黑星反叛军脱不了干系。至于黑星反叛军为什么要冒着巨大风险来到欧米伽星球偷猎人鱼，疑问太多了。 龙科领导的一支黑星反叛军，通常都只做刺客暗杀，刺杀鱼肉平民的权贵或者名声败坏的高级官员，或者打劫不义财团公司来充实反叛军的资本资源和军事武器，沈酒实在想象不出人鱼对反叛军有何利益可图。 也许是另一支黑星反叛军干的也不一定。 为了确定这一点，沈酒虽然无法找到行踪莫测的龙科，但是她可以通过老K去联系龙科。 到达埃克斯星球时，已接近傍晚。 从遥远的欧米伽星球驾驶了一天的飞行器，沈酒并没有先去找约翰森博士和爱迪莱德，而是先去了一趟地城区，醉乡人酒吧。 西斯也要跟着去。 她只好带他一起下去，从上星城夕阳黄昏一下子过渡到了漆黑阴暗的地城区，西斯对两个区域之间长长的、布满千疮百孔的曲折岩石通道倍感兴趣。不过他倒是没有问沈酒地城区究竟是什么地方。 飞行器落地后，沈酒把飞行器停在了隐蔽的角落里，朝着醉乡人酒吧走去。 西斯亦步亦趋地跟她并肩走着，目光落在周围随处可见的破败建筑和肮脏街道上面，时而路过几个丢了魂似的酗酒客或嗑药的，被他们身上飘散出来的一股恶臭引得连连皱眉。 “你以前就藏在这里？”西斯握住沈酒的手腕，指尖发紧，仿佛在心里面刻意隐忍着什么。 沈酒点了下头：“怎么了？” 西斯放开了她的手，低垂下头，整张脸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神情并不分明，“我找了你很久。去过所有星球上的海洋，有水的地方我都去过，根本感知不到你的存在。因为这里没有海洋湖泊。” 谈及过去，沈酒不再感到自怜自哀，也没有悲伤的想法，而是对自己藏身的方式引以为傲，“别说是你，爱迪莱德都不知道我在他统治管辖的眼皮子底下藏了七年。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把自己隐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谁也找不到。” 西斯警觉性地抬头，蓝色的眸子定定地盯着沈酒：“你不准逃。” 沈酒看他脸上不断变化的生动表情，觉得很有意思。她本来想问他有没有来过埃克斯星球，很快想起了她在帝国最高监狱坐牢的那个时期：“你之前去帝国最高监狱准备劫狱，你自己一个人是怎么到这颗星球上来的？” 他那时候应该还不会开人类制造的飞行器吧？ 西斯动了动嘴唇：“通过门。” 沈酒忍不住问：“到底什么是门？” “门就是门。”西斯挑挑眉毛，忽而嘴角扬起狡猾的笑容，“这是人鱼族的天机。除了我族，绝不可以让人类知晓。要是你跟我交配，结合生下人鱼的后代，你就是我族的同类，我就告诉你门在哪里。” “……算了吧。”沈酒呵呵咬牙道。 跟他生下人鱼，开什么玩笑，她现在连跟他交配都没兴趣了。 脑子里只有繁殖欲望的雄性人鱼！ 来到了醉乡人酒吧前，附近一个表情麻木的站街女看到有人过来喝酒，以为可以揽到生意，扭着胯部拦住了正要进酒吧的他们。 在无意间瞥见西斯英俊的长相后，这个打扮暴露的女人激动地拉住西斯的手臂，恨不得贴到他身上去，丰满的胸部硬往他胸膛挤，“这位先生，请我喝一杯酒吧，我可以免费让你尝一尝销魂的滋味？” 沈酒拿出几个索金丢给这个女人，“拿着钱。走一边去。” 女人接过钱，但还是黏着西斯不肯走开。 西斯被这个女人头发上刺鼻的味道刺激，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可是这个女人继续不识相地贴上来，把胸前的春风展露无遗，甚至还故意把领口往下拉一点，都快跳出来了。 西斯惊恐地瞪大双眼，目光落在这个女人呼之欲出的东西上。 沈酒见他目不转睛的样子，嗤笑了声，调侃道：“怎么，你感兴趣？” 西斯移开视线，落在沈酒略显不快的脸上，然后目光慢慢下移，顿了顿，人鱼很诚实地说道：“你的好看。不喜欢她的。” “……” 沈酒后悔自己干嘛问他！ 第278章 酒精疑似触发西斯发情期 防止这条人鱼又胡言乱语，沈酒拽着西斯的胳膊将他拖进了酒吧里。 店里的常客居多，都是些熟面孔，一到晚上就聚集在醉乡人酒吧里喝酒畅谈，见到沈酒进来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沈酒，你回来了！”“我们地城区的英雄回来了，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们来喝一杯？”“听说你进了反恐局，在全星际打击罪犯呢？” 沈酒从欢呼的人群中走过，来到吧台前，敲了敲吧台桌面，对正在调酒的酒保说道：“我找戴丽娜。” “戴丽娜出去办事了，你在这里等等吧。也许她很快就会回来。”酒保倒了一杯沈酒以前常喝的威士忌，随意拿起旁边一张纸当杯垫，垫在下面，把威士忌推到沈酒面前。 随后，他朝沈酒身边打扮严实的西斯抬抬下巴，问沈酒：“他喝什么？” 沈酒做主道：“他不喝酒。给他一杯水。” 西斯却不满意这样的安排，他在沈酒旁边的高凳上坐了下来，指了指她面前那杯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棕色透明液体，对酒吧说道：“我也要这个，一样的。” 酒保抬抬眉毛，没说什么，转身给他调酒。 沈酒：“你喝过酒吗？” 西斯坦诚回答：“没有。” 在长期的宗教教化之下，欧米伽星球有严格的禁酒令，欧米伽人在禁止饮酒的场合场地之下喝酒，是要被判刑的。怂恿他人喝酒也被视为违背教条，要受到圣所惩罚。从饮酒习惯上，欧米伽人活得十分保守，但也从这个规定下享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安定。毕竟，凡事都有好坏两面。 沈酒看着西斯把酒保放下的威士忌拿了起来，伸出手去，阻止他喝下去，有些担忧道：“你不喜欢人类的食物，酒精就更难以适应了。万一喝了出了问题怎么办。不要在这点小事上跟我逞强。” 酒杯停在嘴唇边缘，西斯舔了舔嘴唇，目光坚定，就像不给糖吃的孩子非要一次性把糖果吃完，他非要喝不可。 沈酒松手，“那你喝吧。喝坏了别怪我。” 西斯得意地挑挑眉，毫无顾忌地仰起脖子，喝掉了一大口，然而，就在刚入口后没两秒钟之后，他难受地全吐了出来。 “噗！这是什么脏东西？完全是被污染的水质。”西斯失态地把被辣到的舌头伸出来，脸色难看地在吧台上找可以漱口的东西。 沈酒把水杯放到他手里，在一旁笑了起来，“叫你不要逞强。” 西斯埋怨地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沈酒，他胃里感到难受极了，把递过来的整杯凉水一饮而尽，身体里才感觉到逐渐舒服起来。 人鱼生活在海水里，对水质的要求非常严格，一旦水质出现污染源，就会影响生活在里面的人鱼，轻则生病，重则濒临死亡。 欧米伽星球是一个崇尚自然的星球，反对过度的工业化扩张，对比其他星球以工业化发达、加大对自然矿产能源的过度开发，以及各种军工制造产业，欧米伽星球算得上是最不受人类文明污染的美丽星球。 而这么一颗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和独特海洋景观的星球，可以说是在军事上并不强大的星球，不被侵略的原因，一是由于星际联邦的管理到位，保持了各个星球的独立性，以及各星球间的和平原则。 若是有不怀好意的星球想打劫其他星球，将会受到剥夺政权、群起讨伐的局面，联邦老大埃克斯星球帝国在对抗叛乱这一方面有着绝对的统治地位和震慑威力，让谁也不敢乱来。 二来，这颗星球也是被帝国奥古斯特家族单独庇佑的一个独立星球。 先王后-特里西娅·奥古斯特对该星球的风貌情有独钟，生前常常去那里访问以及度假，先王后也被欧米伽的大祭司授予过“荣誉大祭司”的身份。因此，先王路易吉·奥古斯特为爱妻的心爱之地提供了相当多的特殊待遇，以讨爱妻的欢心。 也就不难想象，为何先王后在生前对人鱼族有过研究和记录，把这当做自己的一项志趣和研究爱好。爱迪莱德和埃尔伍德如此深爱自己的母亲，钦佩她高贵的品格和仁慈的善心，以及对事情的专注力。 从诸多方面，可以看出先王后对王族兄弟二人的影响甚深。 由此，引发的执念也就越深。 沈酒想起埃尔伍德设立地城区迁出计划的一个原因是，他要研究地城区的古老地质，以及出现的古怪水源是否跟欧米伽星球的人鱼族有关。这跟先王后的人鱼笔记也有关系。 沈酒不由得感慨，失去记忆、回归本性的埃尔伍德的执念与野心竟然朝着这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正在思考间，沈酒听到身后的几位酒吧客人聊的热火朝天，她听到了几个关键词，于是拿着自己的酒杯到那一张桌子旁，坐了下去，打算听一听。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其中一个酒糟鼻子男人呼出一口充满酒精的浊气，打了个响嗝，说道：“我们正在谈论帝国提出的地城区迁出计划。这会不会是个骗局，要把我们从埃克斯星球上赶出去，丢到荒废的星球上自生自灭呀？” 一个瘦子接话道：“现在谁也不知道卢卡斯星球上是什么样子的。万一是建造出了一套监狱之类的该怎么办，去了那里就相当于上了贼船，谁也回不来了。” “是啊。”“是啊。”“没错。” 其余几个人附和道。 瘦子戳着桌子上一张被酒水打湿的广告纸说道：“你看，这份申告书上写着，先从地城区招一批劳工去卢卡斯星球参与基础建设，打着报酬丰厚、优先移民的口号，鼓动这里的人去报名呢。” 一个穿着背心、胳膊上肌肉暴涨的女人粗声粗气地说道：“他金和他表弟的事就是个例子，被所谓的好工作被骗到黑心集团的矿区里当奴工。地城区里好多人都上当了，死的死，伤的伤，能捡回来一条命也是残疾，再也干不了活了。” 沈酒认出，这个女人是他金赌场里的一个拳手，跟以前的沈酒一样，靠跟人打架吃饭的。两人之前还做过对手，打过一场比赛。 在这个女人提到他金的遭遇后，在场的人纷纷闭嘴，唏嘘短叹。 不过也有一两个微弱的声音有不同的看法：“帝国的君主都去那里了，难道也是假的吗？要是想把我们从地城区驱逐出去，也不用搞这一套复杂的把戏吧。又要招劳工建设，又要妇女儿童优先移民，听上去好像很不错。” “地城区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要是能去一个有太阳、空气好，有干净水源的地方，我第一个报名！” “我也是。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城区里住了二十几年，我全身都是病。我死也要死在一个好地方。人家君主都敢去的，还待了一年多了，肯定不是坏地方。” …… 七嘴八舌的讨论在酒馆里不断响起，声音越来越激烈，酒馆内气氛活跃。 沈酒看了眼面前的申告书，在右下角的发起人里看见了伊莉雅的名字 ——【伊莉雅·奥古斯特 女爵 帝国总工会等 启】。 沈酒微微一笑，看来她真的如实参与了地城区的大计划工程。身为母亲骄傲的心情在沈酒的脸上洋溢起来。 这时，沈酒突然被西斯硬拽了一下，她转过头去：“怎么了？” 西斯抓住沈酒的手，往他自己的脖子和胸口伸去，在拉开领口的一瞬间，沈酒看见了西斯脖颈和胸膛的皮肤上多出了许多一点一点的红色斑点，像是被虫子咬过的红疹子，遍布到了他的喉结上方。 “你该不会是酒精过敏了吧？”沈酒着急道。 西斯拧紧眉头，忍着难受异常，手指用力抓自己的脖子，在无瑕的皮肤上抓出了一道道的红色痕迹，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犹如快要窒息一样的声音：“水……我要水……我要回海里。” “别在这里变出尾巴。”沈酒拉起他快速离开，就在拉开门走出酒馆之时，外面迎面走来一个莽撞的酒鬼男人，撞了进来。 在酒鬼男人快要朝地面扑下去，摔倒之时，他情急之下抓住了西斯身上的披风，西斯头上的兜帽被摘了下来。 一瞬间，酒馆内鸦雀无声，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银发！ “他是……”有个声音颤抖着嗫嚅道。 有人顿时高喊：“是王爵大人！？” 完了，沈酒心里响起一道声音，她不顾酒馆内诧异万分的人们，带着西斯赶紧逃离了那里。 这时候，戴丽娜从外面回来了，在酒馆外面，她看见沈酒拉着一个男人仓皇离开的背影，根本来不及叫住她。 戴丽娜奇怪地走进酒馆，里面的客人比平日里还要亢奋，聚拢在一起高声阔论，但不是喝酒喝的亢奋，而是在讨论着事情。 “刚才那个人一定是爱迪莱德王爵没错！帝国内还有谁是一头银发呢。”“没错没错。可是王爵来地城区干什么？”“蠢货，这叫微服私访。王爵肯定是来地城区考察的。”“那我们的话不都被他听到了吗？刚才好几个人还骂了上面的人。我听到有人还骂君主了！”“是我骂的君主和贵族，我不会要被处决了吧。”“你傻啊，要死早死了。还会等到后面找你算账。” …… 这时，有一个稍微清醒的声音说道：“这么看来，这个移民计划是来真的了。连王爵都来考察地城区，我们这里总算被看见了，终于要摆脱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了！大家说是不是？” 沈酒怎么也没想到，她带着西斯去了地城区这一趟，一个小小的乌龙无意间推动了地城区的移民计划。 不过眼下，她要给西斯尽快找到水源，西斯浑身发热，精神恍惚，皮肤上因酒精起的红疹把他折磨得快把身上的衣服都撕烂了，症状很像在发情。 她感到隐隐不安，把西斯带回了自己之前住的屋子里。一进入到屋里，还没摸到灯源开关，西斯就恶兽一样地扑了上来，把她按在墙上狂吻起来。 第279章 初次共契 这间屋子很久没人居住了，尘埃遍地，冰冷异常，犹如核灾危机后被荒废了上百年一样。 而在门口的角落里，两股相抗衡的力量伴随着时不时的粗喘低吼，释放出无形的热量，把荒废的屋子变成另一番景象。 “西斯……唔哈……” 沈酒的声音一听就是被折磨惨了。 她被一条耀武扬威的鱼尾控在墙面上，双脚离地，如一只楚楚可怜的待宰羔羊。 沈酒的体温升高，浑身泛起了薄红，并非是她使不上来力，而是体内的暗太物质十分奇怪地没有激起反抗，而是臣服了西斯的力量一样，在她血液内如流水般流动。 关键时候，暗太物质一点用也没有，完全被死死压制住了。 她的头部高高仰起，闷哼着，脖颈上的皮肤烫得发红，主动攀住西斯的肩膀。 西斯体温似海水般凉凉的，却不是冰冷。 西斯用渗出细汗的精壮胸膛紧压着她，湿滑的手指毫无章法又用力地在她潮红的面上、沁出细汗的脖颈处，逗弄弱小的动物似地爱抚她。 他缓缓摊开她蜷缩的掌心，放到唇边，亲着她颤抖的指尖，炙热的目光紧盯着她，发出最后的问询：“可以吗？” 人鱼用了极大的忍耐力控制着自己在发情期溃散的理智，抵抗着强大的生物本能，小心翼翼地向自己的雌性求爱。 沈酒周围被人鱼散发出的雄性激素形成了一层无形的笼子，连呼吸进的冰冷空气里都充满了那些让她身体投降的因子。 她的身体已经为西斯做好了准备，屈服于本能的欲望，准备迎接他。 西斯却在关键时刻停下来询问，简直要逼疯她：“我是谁？” 她胡乱踹了几脚脚尖，踢在他的鱼尾上，以示警告。 西斯捉住她不安分的脚，在得到她急不可耐的回应后，握紧她的腰，在她发烫的耳边沉沉地笑了声：“小心点，你不怕我把你吃了吗？可爱的小人类。” “别废话……！” 随着她气急败坏的话音落下，西斯发出一声低吼，松开鱼尾，把垂直坠落的沈酒用双臂接住了。 沈酒差一点以为自己要摔下去，她抱紧着西斯的身体，咬紧牙关，从喑哑的喉咙里发出雌兽般的低泣。 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脑海中似宇宙大爆炸，顷刻间一片空白，星辰海洋化为乌有，无数闪光的尘埃漂浮在漆黑的银河里。 沈酒目光涣散至双眼无神，用力咬紧西斯的肩膀，几乎要把那块肉咬下来。可是这点疼痛根本阻止不了人鱼恨不得放逐野心的强猛攻势。 这次，西斯放开了所有，不再有任何的犹豫，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她。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沈酒从昏睡中醒来。 她发现自己正睡在以前自己唯一的财产——柔软床垫的松木床上，更准确地说，是她趴在西斯的胸口，他用鱼尾当做毯子盖在两人身上。 从门边到床上的这条路上，散落着许多撕碎的衣服布片。 沈酒侧脸贴在西斯胸口，听着他皮肤下面规律的心跳声，很缓慢地眨了眨黑色的眼睛，如开启重启一样，在适应眼下的情况。 自己竟然跟一条人鱼做了…… 当大脑彻底清醒过来后，沈酒为这一现实深受打击。 仅仅几秒钟，她就接受了这个离谱又荒唐的事实。人鱼的发情期似乎也没她之前预想中那么可怕，还是说，西斯没有发挥全部力量？ 唉…… 沈酒手撑着西斯的腰腹，从他身上悄悄起来。 西斯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蓝色的瞳孔释放出平静且浓烈的目光，满意地欣赏着沈酒初醒时独有的雌性媚态。 他轻轻甩了下鱼尾，既表示得意，又把刚坐起来的沈酒按了回去。 “别闹。我要去洗澡。”沈酒用力拍了下臀部那条不老实搔刮她的鱼尾。 西斯遂把尾巴缩了回去，双臂松开她，看着她走下床的背影，尾巴摇摆地更欢了，可这不是在水里，摆尾只会把空气扇得冷嗖嗖的。 沈酒回头瞪了他一眼，指了指头顶那盏摇摇欲坠的吊灯。 来到浴室里，在经过镜子前时，沈酒瞥见了自己身体上的痕迹，她走到了淋浴头下面，浇下来的冷水令她身体瑟缩了下。 渐渐的，当水流遍全身之后，她发现自己的皮肤下面出现了一些蓝色的斑点，顺着她的身体往上，汇聚到了她的小腹下面，那里逐渐暖呼呼起来。 该死的，这是什么！ “西斯！” 沈酒在浴室里大叫起来。 西斯推开浴室的门之后，就见沈酒一丝不挂，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身上的水珠溅到了他身上。她指着自己体内在发散蓝光的部位，脸色难看地质问道：“这是什么？你在我身体里……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西斯笑容满面，伸出手，摸摸她的小肚子：“Yang。一种力量强大的神秘物质。它很喜欢你身体里的红色元素。你看，它们之间融合得多好。” 沈酒大为不解：“你是说这东西可以中和我体内的暗太物质？” 昨晚和西斯做那种事情时，沈酒丝毫感觉不到暗太物质的躁动，头脑里的声音也消失了，安静得出奇，好像被驯服了一样，变成了一种暖暖的物质，在她的体内顺着西斯的节奏细细流淌。 她隐约记得自己在神殿里被赫修赛激怒过一次，虽然不记得打斗的过程，但是他的鱼尾挂彩了，很明显是暗太物质的杰作，最后是西斯把她唤醒。 也许西斯身上真的具有控制暗太物质的能力。 想到此，沈酒立即和西斯换上衣服，好在她的衣柜里还有几件旧衣服，两人离开了她的旧住处，找到飞行器停放的地方，赶回上星城。 前往目的地：约翰森博士的实验室。 “博士，给他验血。” 实验室的办公室里，约翰森博士还没来得及问上沈酒一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高大的男人就被沈酒一把推到了他的面前。 约翰森博士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西斯，惊讶道：“他是……西斯。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不是在欧米伽星球当领主吗？” 西斯用着比过去流利的语言，朝约翰森博士微微一笑：“我现在和夏哈卡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了。” “夏哈卡？”约翰森博士推推眼镜道。 西斯耐心地向他解释：“这个词是人类中配偶的意思。” 说完，西斯转过目光，对约翰森博士办公桌上的一款牛顿撞球摆件产生了兴趣，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第一颗银色球体，最后一颗球体竟然动了起来。他的眼睛一下子发亮，觉得有趣极了。 约翰森博士眼神狐疑地看了一眼表情淡定的沈酒，“你让我抽取西斯的血液做检测，是想看他血液里的什么指标？” 沈酒对约翰森博士说道：“他的身体里有一种被他们人鱼称作Yang的蓝色物质。昨天到了我的体内，跟暗太物质产生了微妙的抗衡，我想知道Yang是什么东西。” 约翰森博士并没有细想西斯体内的物质是怎么到了她体内，相反，抽取人鱼的血液进行研究令他感到更紧张激动：“血液检测简单，在此之前，可以让我看一下蓝色的物质是什么样的吗？” 沈酒轻咳了声，西斯听到后把好动的手伸了回来，抬头看向她：“给博士看看。” 西斯就像一条很听主人话的大狗，伸出左手，掌心朝上，递到约翰森博士面前，由一粒粒光斑组成的蓝色细线顺着手腕，汇聚到了他的掌心里。 约翰森博士看见他很轻易地召唤出了体内的蓝色元素，目瞪口呆，凑近了一点，细细端详起西斯掌心里的神奇发光物质。他兴奋地问道：“每条人鱼的体内都有这种蓝色物质吗？“ 西斯摇头道：“并不是。只有接受过蓝色石门考验的人鱼，才会拥有特殊的能量。” “他说的门可以穿越不同星球，只要是有海洋湖泊连结的水域，都能瞬息到达。”沈酒说道。 约翰森博士从震撼的事实中慢慢平静，恢复了一下自己的内心，继而不可思议地说道：“在远古文明时期，有一种说法，宇宙间的所有物质是由金、木、水、火、土四大能量组成的。人鱼族的门违背了物理上的空间概念，但是可以借用相同的能量物质，比如水进行物理传输，当能量到达一定程度，就可以改变空间的状态，到达想去的地方。” 他激动地说道，看向西斯，摸了摸眼镜，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而已。” 西斯按住约翰森博士的手臂，赞叹地点点头：“关于门的说法，你说的很准确。拥有了Yang，还要学会操控Yang，才可以穿越门。” 约翰森博士含蓄地笑了笑，接受人鱼的夸奖。 沈酒将信将疑，看着约翰森博士，问道：“那么你认为，我体内的暗太物质，属于哪一种能量体？” 第280章 选择跟你一起殉情 在沈酒发问后，约翰森博士仔细思考了下。 过了一会儿，他思考结束，继续回答沈酒的问题：“你刚才说到西斯体内的yang可以抗衡暗太物质，从物质相生相克的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属于火。” “火？” 沈酒看了看坐着的西斯，水克火，这倒是能解释得通。 西斯对上她的眼神，拉起了她的手，一边小心亲吻着她的手指尖，幽蓝的眸子时刻不离紧盯着她，目光中保留着几个小时前意犹未尽的欲望。 发生了亲密关系后，雄性人鱼更忍不住想和她贴在一起。 沈酒脸上浮现一抹薄红，把手抽了回来，用力按住西斯的肩膀，暗暗警告他老实点坐着，别起什么坏心思。 “N·538星球上的黑矿石坑，是来自宇宙当中的陨石降落形成，该星球寸草不生，没有任何水源，地表全都是焦土，很像是被熊熊大火灼烧过后造成的痕迹。只是现在N538星球已经不存在了，无法详细验证这种猜测。” 约翰森走到电脑桌前，回头问沈酒：“你还记得在摩萨塔监狱里，你一个人抵挡许多囚犯，最后他们全部离奇身亡的事情吗？” 沈酒点点头：“我记得。当时我昏迷之前，感觉到眼前被耀眼的红光照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醒来后爱迪莱德把我从尸体堆里找了出来。当时，我意识混沌，看的并不仔细，那些囚犯的死相很惨烈，尸体几乎都无法辨认。” 约翰森博士点头道：“前两天王爵传输了一段视频给我，让我研究看看，希望能对暗太物质的能量转化有更多的了解。正是这段摩萨塔监狱里的最后影像记录，你过来看看，能否回想起什么。” 约翰森博士点开一个视频，把屏幕让出来，示意沈酒过来看。 沈酒走进屏幕，只见屏幕上，摄像头正对着当时她进入的二阶森博士的牢房，在她把牢房铁门关上之后，数十个囚犯如蝗虫过境，密密麻麻地集中在牢房外，发了疯一样地猛烈撞击摇摇欲坠的牢房铁门。 就在牢房铁门被冲破的一瞬间，沈酒看见镜头里自己的最后一抹身影，被那数十个囚犯包围淹没其中。要不是突然从牢房里释放出了无比强烈的红光抵挡住了他们的袭击，她肯定会被那几十个穷凶极恶的囚犯啃的骨头渣都不剩。 摄像头里的画面被红光吞没，除了红色什么都看不见。 几秒钟过后，画面依旧是红色的，但是这个红色不是那股奇怪的红光发出来的，而是从牢房里显现出来的无数尸骸和喷涌的血海。 正如沈酒所说，那时候攻击她的数十个囚犯，无一人生还，而且死相极其恐怖，残肢断臂堆成了一座座小山，被炸烂的人体器官和头颅像被搅拌机搅拌过一样，没有一囚犯还保留着人形的模样。 记忆里的某个点逐渐复苏，她似乎回忆起了当时的空气里除了弥漫的血腥气味以外，还有一股难闻的肉类被烧焦的气味。 “摩萨塔监狱里的囚犯都被处决了，同样没有物理证据可以检测。只剩下这段视频，是王爵特意去叫人找出来。他这段时间为你的事，十分焦虑。”约翰森博士叹了一口气道。 沈酒倒吸了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被暗太物质造成的地狱般血腥场景。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内心震荡不安。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她体内的暗太物质就已经显示出了恐怖的威力，顷刻间能够杀死周围所有人。 她需要出去冷静一下。 她转过身去，约翰森博士担忧地望着她，瞧见了她苍白的脸色，正要上前询问她有没有事，沈酒下意识地伸出手，阻止他靠近自己。 她要离博士和西斯远一点，为了避免他们被自己伤害。 万一她发起狂来怎么办！ 不顾身后的叫喊，沈酒身形跌跌撞撞地逃离出了约翰森博士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 一双坚定有力的手臂落在她的肩膀上，扶住了她不稳的身体。 一种熟悉的气息随着急促的呼吸被吸进她的身体里，莫名地安抚了她狂跳不安的心脏。 沈酒仓皇地抬起头，爱迪莱德那张关切的脸庞落入了自己的视线里。 爱迪莱德披着暗色的斗篷，肩膀上还残留着晨露的凉凉气息，沈酒的手指碰到他胸前衣襟上一颗金色的纽扣，黄金纽扣上镌刻着金鹧鸪的花纹。 下一秒，她就被爱迪莱德拥入了怀里。 他久久地拥抱着她，不作任何言语。 两人相拥的画面，美好而安静，任何人都不忍心去打扰。 西斯和约翰森博士站在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口，默默地退了回去。 这一个安静而有力的拥抱仿佛会天长地久下去，两个人之间所有矛盾的坚冰在拥紧彼此的刹那间，正在慢慢融化。 沈酒的脸颊贴在爱迪莱德的身前，她能够清晰地听见爱迪莱德胸膛下面的心跳声，如此生动，如此剧烈，为她跳动。 她的手顺着他的手臂，慢慢下滑，摸到了他修长手指上的那枚戒指。 戒指戴在他的手上，平平无奇的样式，反射出永恒的纯洁。 她的目光中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欣慰，隐隐闪现出珠光般的泪光。在爱迪莱德抱住她的那一刻，她不再怀疑爱迪莱德，也不再怀疑自己——她的确需要他的拥抱，甚至是无限的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渴望。 而他，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如果还有人能够让她在生死之间想要牢牢抓住，这个人就是爱迪莱德。所以，她才把自己生命的主导权交到他手上。 我爱者，必我恨；我恨者，必我失。 在经历了命运无数的捉弄与摆布之后，沈酒回到了初次与爱迪莱德相见的场景，她被迫献给他，以自己的生命与爱意起誓，必须永远忠于他。辗转十几年前，这一次，她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他：“我把我交给你了。” 爱迪莱德捉住她的下巴，爱意浓郁的视线压下来，隐忍紧绷的声线中，含住了沈酒的唇：“真到了那时候，我会选择跟你一起殉情。” 沈酒躲开他紧追不舍的唇瓣，眼角还挂着一颗夺人心魄的泪珠：“你和安德烈的回答怎么是一样的？” “连殉情都要竞争名额？” 哼。 爱迪莱德不悦地皱眉，将她抱得更紧，低头亲吻了下沈酒红扑扑的鼻尖，发挥霸道又不要脸的本色：“我是你第一个男人。这个位置谁也抢不走。与你殉情的名额必须归我。” 男人黏腻腻的态度不分场合，沈酒脸皮薄，她推开爱迪莱德，翘起下巴：“好啊。我干脆学古代的帝王，多找几个男人，到时候让你们给我陪葬。” 爱迪莱德伸手摸了摸她黑色的头发，落在她头发丝上的目光都十分的深情缱绻，“昨晚西斯取悦了你，开心了？” “你怎么知道？” 沈酒瞪大眼睛，一副奸情撞破的愕然表情。 爱迪莱德唇角勾起，两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迈开长腿往前面走去，“我也在。” “什么叫你也在？” 沈酒追逐上他，对上他那双令她熟悉的余韵后的慵懒眼神，想到了一种可能：“……你和西斯，你们的精神力连接昨晚打开了吗？” “当然。既然你接纳了西斯，我要确保他特殊的人鱼构造不会伤到你，以及如何在初次经历中让你舒服。”爱迪莱德低伏下身，贴在沈酒发烫的耳垂边，小声说道：“毕竟，我最了解你的身体。不是吗？” 理所当然的语气，完全不要脸地把自己说成了好人。 偷听床事，还不引以为耻！ 沈酒磨牙嚯嚯，拳头捏紧又放松，昨晚她一度产生幻觉，好几次把西斯当成了爱迪莱德，那张得到满足的脸在她头顶上方晃动，疯狂又温柔的模样似是一个人，眼神和语调又不尽相同，时而顽劣，时而沉稳。 两人同根同源，就像一个人拥有两种灵魂和身体。 原来不是她的幻觉，所以昨晚是三个人一起……的吗？ 沈酒扶额，爱迪莱德的恶趣味竟然低劣到这种程度。要是以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背影踹一脚，但是现在…… 她抬头朝走在前面的男人看去，发现他背着手正朝她勾手指，亮明那只她送他的戒指。 沈酒发现，就算自己真的活不到周全的那一天，有爱迪莱德陪着自己一起死，好像也……没什么遗憾。 第281章 他要拿埃尔伍德做试验 两人走进约翰森博士办公室旁边的实验间里时，约翰森博士已经从西斯体内抽取了一小管血液，放进仪器里分析检验。 人鱼的血液是蓝色的，近乎于透明的淡蓝色。 沈酒把衣袖卷到胳膊上方，也让约翰森博士抽了自己的一管血液。 接下来，就是等待奇迹的发生。 从显微镜的放大屏幕里可以看到两者血液混合之后，各自的蓝色光子和红色光子开始显现，当汇聚到一起之后，显示出了互相追逐的状态，直到蓝色光子将红色光子包围住，渐渐融合为一体。 尔后，蓝色光子也失去了活力，微光消失，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了。 这个过程很像免疫细胞吞噬外来入侵细胞做出的反应。当时这两种光子不是蛋白质，不能被检测出任何有形的元素或分子，它们是一种能量。 能量可以被观察到，却不能被具体地证明其本质的构造。 当两种能量相互抗衡时，如同抵消的过程一样，这就是蓝色光子与红色光子之间发生的能量反应。 观看了这一过程后，约翰森博士脸上某种期待的神情也熄灭了，被一种消极的情绪所取代，他看着沈酒说道：“这不是融合，而是吞噬。蓝色因子抵消了红色因子，两者先后消亡。血液里检查不出任何一种因子了。” 沈酒眼里被点亮了一抹微光，她说道：“这意味可以利用西斯体内的Yang剥夺我体内暗太物质的能量，覆盖掉它们，直至从我体内全部消灭？” 约翰森博士点头道：“理论上来说是的。但是我们并不知道暗太物质从你体内消失会发生什么事。毕竟你的身体遭受过各种各样的创伤，一旦失去了维持再生的能力，可能会退回到被暗太物质侵蚀的原始状态。” “这太冒险了。”爱迪莱德抢话道。 他神情严峻，按住沈酒的手臂，试图按压下去她跃跃欲试的念头。 沈酒拍拍他的手背，对约翰森博士说道：“博士，简而言之，我死过很多次，一旦丧失暗太物质的能量，我可能就不存在了。是这个意思吧？” 约翰森博士无声地朝她点头。 爱迪莱德的话语在嘴边，迟疑住，并没有说出来，握住沈酒的手紧了紧。 他不知道该庆幸暗太物质让沈酒活到了现在，还是恐惧这种冷酷的未知能量要把她从自己的身边再次夺走。 这种无能的疲惫感席卷全身，令他备感厌弃自我。 尽管如此，爱迪莱德并不会妥协，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实验对象：埃尔伍德。 只要有救沈酒的一线机会，他不介意成为背叛奥古斯特姓氏的罪人。 他的体内就被沈酒赋予了暗太物质，而他本人至今尤未察觉，建立新星球的雄雄野心和热情让埃尔伍德忽略了本身，而只专注于新帝国的建立。这一年多里，埃尔伍德在卢卡斯星球并无任何异样。 这一点，属实让爱迪莱德感到疑惑。 为什么暗太物质在沈酒体内的反应如此剧烈，正在剥夺她的意志，占据她的身体，而埃尔伍德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呢？ 正好，爱迪莱德有一个前往卢卡斯星球的行程，他要亲眼去看看埃尔伍德的近况，以及他在卢卡斯星球上的宏大伟业进行得如何了。 当沈酒和约翰森博士正在交谈时，西斯走到了沈酒身边，他抓起她的手，他的大手滑过她的掌心，与她十指交握在一起。 逐渐的，两人相贴合的掌心里开始发热起来。 沈酒不理解他的意思，歪着头看向他。 “把它当成伙伴一样控制。”西斯凝视着沈酒的眼睛，“我可以当你的老师，教你如何与它和谐相处，释放它的潜力。”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沈酒打量着西斯，与约翰森博士对视一眼，赞同地点了点头。 西斯把Yang这种神秘物质运用得很好，人鱼族的历史里对Yang这种能量因子的接触也有上百年了，或许西斯的经验会对自己控制暗太物质有所帮助。沈酒内心悻悻道，但愿如此。 约翰森博士这时说了一句话：“在此之前，先要找出诱发暗太物质不安定的原因，然后让你远离。沈酒，你不能再随意外出冒险了。” “我正有此意。你这次要是没有回来，我就要去亲自抓你了。”爱迪莱德说道，语气十分的严肃认真，试图耐心说服她：“听话点，现在我是你最大的保险。安心地留在我身边，我们会想出办法的。” 沈酒看了眼爱迪莱德，表情有几分萎靡，不失幽默地调侃道：“看来我被禁足了，只能待在某个地方无形坐牢了。” 爱迪莱德面带微笑，一只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庞，另一只手握着沈酒的手，指尖悄悄暧昧地在她手心里画着圈圈，“亲爱的，坐牢也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乐观点。你有我陪着你一起坐牢。当然，伊莉雅也考虑在内的话。” 沈酒对上他那双被浓情覆盖的蓝色眼睛，有些无力承受他过于专注的眼神，低下头去，口吻里带着淡淡的惋惜，说道：“伊莉雅已经不是喜欢黏着父母的小孩子。这两年她长得太快了。” 爱迪莱德说道：“责任和使命会促使一个孩子长大。她正在为她未来的君主之路磨砺自己。看来过不了几年，我很快就可以退休了。” “退休？” 沈酒听到这个词从权势滔天的爱迪莱德口中说出来，仿佛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她转身走出去，跟并肩而走的西斯说道：“你不回欧米伽星球可以吗？” 西斯巴不得留在她身边，快速说道：“卡瑞西知道怎么做。” 白圣宫里为他做事的人不计其数，他对于欧米伽的民众来说，类似于神圣的吉祥物一样的存在，除了瞻礼仪式需要他亲自出面，其余时间他就被困在神奉殿里，西斯受够了那种不自由的日子。 从他的语气里，就能够听出他有多想出来了。 “行吧。”沈酒笑了笑，心想：反正他有门，来去自如。 “那你就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我给你找了一个很好的地方。在那里你可以教我怎么控制体内的能量。” “在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 爱迪莱德看着两人愉快地聊着天，完全把他抛在了后面，他有种被自己人完全忽视的凄凉感。 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爱迪莱德恢复正色，转身面向约翰森博士，蓝色的瞳孔里蕴藏着志在必得的野心，坚定理智，近乎到了苛刻的冰冷程度：“博士，刚才的能量两相抵消方法，我想试一试。” 约翰森博士皱起眉头道：“可是……王爵你的体内并不存在暗太物质，要怎么试呢？而且你之前被治愈，完全是沈酒发挥了她体内的能量将你救活的，刚才你也看到了，西斯体内的光子会完全抵消暗太物质的能量，后果……” “我说的不是我自己。”爱迪莱德打断他道，沉沉的目光看向别处。 约翰森博士更加不解，思考几秒钟后，他顿时明白了爱迪莱德的意思，愕然地望向他，嘴唇上方的胡须都在微微颤动： 王爵难道是要拿……君主做实验？ 爱迪莱德不容置疑的态度回答了约翰森博士心中惶恐不安的猜测：“埃尔伍德在被暗太物质入侵时，没有受到过任何的致命伤害，就算是那种物质在他体内消失了，应该也不成问题。而且，暗太物质已经在沈酒身上产生负面影响，若能消除埃尔伍德体内的东西，就能避免糟糕的事情发生。” “一举两得，不是吗？” 爱迪莱德说完，手里拿起刚才从西斯体内抽取的那管血液，摇晃了一下，里面的蓝色光子Yang在感受到他与西斯接近的生物能量场后，微微散发着淡色的光晕。 这一个微小的变化，被爱迪莱德独自看在了眼里，约翰森博士由于还处在巨大的惊讶之中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第282章 杜绝沈酒怀孕的机率 温穹里斯古堡附近的木屋外，碧蓝色的湖泊如一颗巨大的宝石镶嵌在这片方圆几公里的原始森林里。 此时，黄昏的余晖洒落在湖面上，明耀的金光如一层绵延几百米的金箔，随着微微晃动的涟漪，金晃晃之中形成了无数层的褶皱，光线经过几次折射，释放出五彩斑斓的光晕，美不胜收。 而在水波最剧烈的中心，水底下出现了不知名的漩涡，仅仅在一眨眼的时间里，从漩涡深处腾升而起一条俊美神圣的人鱼，全身上下的鳞片在夕阳的渲染之下，如万千不可数的璀璨宝石，蓝色的鱼尾在半空中用力摆动，飞溅出去的水珠犹如一颗颗的透明钻石，天雨散花般降落人间。 沈酒站在岸边，尽管被溅了一身的水珠，从内心深处发出由衷的赞美，对着眼前的景象感慨，人鱼这种生物的的确确是自然最美的造化之一。 西斯从不远处在湖面上劈开一条水路，向着沈酒游过来。 西斯停在了岸边，鱼尾撑在水面上，直起赤裸的上半身，居高临下地俯视沈酒，沈酒要抬起头才能与他对视，但是当她伸出手去时，西斯会主动低下头来，把被水沾湿的脸颊贴向沈酒的手，乖巧地给她摸脸。 沈酒觉得自己就像养了一条很听话的宠物，尽管这条人鱼宠物在床上很凶狠就是了，时常想要“吃”了她。 而且，沈酒发现自己跟西斯相处时，总是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心灵很平静，没有太多的顾虑和算计。随后她想明白了，也许西斯本质上不是人类，并不具有复杂黑暗的人性。 他心思单纯，更接近于自然本真的特质，喜恶分明，不会掩饰起来。所以，沈酒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排斥西斯的接近。 回想过去，当她拼命想摆脱战争机器的非人身份，想从世人眼中和世俗定义里夺回人类的身份，当她得到了之后，现在却又向往西斯的动物属性。 人啊，永远都是贪心的动物，不懂得何谓满足。 沈酒从失神中，被西斯亲吻手心的触感唤醒，西斯湿漉漉的眼睛里积聚着滚烫的情绪，他兴奋地看着沈酒，眼神炙热而纯粹。 沈酒问他：“喜欢这里吗？” 西斯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他捉住沈酒的手臂，一只手顺着她的后背游走过她的后颈，轻轻按住她的后脑勺，正要低头吻下去。 昨晚她的后颈又软又烫，西斯利齿叼着那里几乎要把皮肤磨破，沈酒如被野兽叼住的小兽趴着无法动弹，任他予取予求。 昨晚放肆的记忆顺着西斯在皮肤上的触碰，如触电般地在沈酒的大脑里被激活了。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挡住西斯吻下来的嘴唇。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伊莉雅的叫声。 “妈妈！” 扑通一声，西斯钻入了湖水里，消失不见。 沈酒张开双臂，一把拥抱住向自己扑过来的女儿，克罗在朝沈酒微微一笑，以示寒暄。 伊莉雅无暇顾及西斯一下子不见去了哪里，她握住沈酒的手，脸上洋溢着快乐：“妈妈，父亲说你要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是真的吗？” 沈酒摸摸女儿的头发，眼睛里流露出比夕阳更温柔的目光，故作抱怨道：“你父亲还真是一点都不会保守秘密。我还想给你一个惊喜。” “妈妈，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你。” “请教我？” “我们回去再说吧。”伊莉雅牵起沈酒的手，正要往回走，忽然想起来：“刚才湖面上我看到的是西斯吗？” 她一转身，从林子一边传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伊莉雅。” 西斯已经变回人类的双腿，穿上了人类的服饰，朝她们走来。 他走近伊莉雅，举起强壮的双臂将她举到头顶，此时人鱼眼神里流出来的是仁慈的目光，伊莉雅继承了爱迪莱德人鱼的基因，因而也是他的孩子，而她是沈酒所生，西斯无比珍爱这个小人类，周身散发出本能的父爱光环。 “小家伙，你长高了。” 伊莉雅脸红了起来，哀求的眼神向自己的母亲看了眼，挣脱着要从西斯的托举中下来：“西斯，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对待了。快放我下来。” 西斯发出爽朗的笑声，将害羞的伊莉雅放了下来。 夕阳马上要落山了，克罗适时地提醒他们：“晚餐已经准备好。王爵正在等你们回去用餐。” “走吧。西斯。”伊莉雅以主人的身份邀请西斯。 西斯则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地看着伊莉雅，视她如自己的孩子。他虽然渴望有人鱼的后代，但是伊莉雅的存在减弱了他的生殖焦虑。沈酒是人类，他不能自私地让她为自己诞下人鱼的后代，令她们母子分离，这是他最大的顾虑。因而，大多数时候他只是用这样的话作为跟她调情的方式，并不是真正的实施。 昨晚，他确保杜绝了让沈酒可能怀孕的机率。虽然爱迪莱德告诫过他，沈酒的身体经过改造，很难怀上孕，几率渺茫。 回味昨晚的经历，是西斯生命中最美妙的一夜。 只是一次，并不足以满足他的欲望。但是西斯并没有因此放纵，他克制欲望，在克制中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对沈酒无法自拔的着迷。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学习人类的知识，包括“爱”这一主题常常出现在人类的语言文字里。 人鱼的性与繁殖，十分简单，出于本能，无需克制。人鱼的灵魂共鸣是天生就有的，不需要用多余的语言来交流，仅仅通过精神力联结就能读懂对方的思想。而人类，语言文明发展得过于高级，使得真假难辨，而“爱”则更是复杂之复杂。 在爱迪莱德的精神力未觉醒前，他从前只能微弱地感知到他的所思所想，关于爱的那一部分更是简单粗暴，冷酷无情。爱迪莱德并不擅长爱别人，在长期的忏悔与痛苦中，爱的雏形才渐渐成形。 而爱迪莱德对伊莉雅的父爱，西斯完全学会了。 因此，在面对伊莉雅时，他很能驾轻就熟地对待这个孩子，用包容和爱护去成全这个孩子。这是人鱼与人类共同的情感，亲子之爱。 夕阳下，每一片林间的叶子上都闪烁着金色的的光辉，伊莉雅与西斯并肩而走，一大一小，轻松愉快地交谈着。 “谢谢你照顾伊莉雅。”沈酒顿了顿，目光从前方的两个背影上转移，看向克罗：“我是说一直以来。” 克罗从沈酒口中听到她说出来的谢谢，颇感意外和受惊。 黄昏之下，他灰白的两鬓显示出这位忠心耿耿的骑士已经不年轻了。他的毕生心血都献给了帝国和奥古斯特王室，自己并没有结成家室和后代，但是他的内心无怨无悔。他早已把爱迪莱德和伊莉雅当成自己的亲人，而他们也是这么对待他的。 “家人之间应当彼此关照，不必说谢谢。“克罗朝沈酒微微一笑，如是说道。 沈酒望着远山处快要消失的最后一点点的余晖，说道：“有些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否则没有机会说出来，会是一种遗憾。”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内心无比平静，谁都会迎来黄昏，她并不惧怕死亡。相反，此刻的她感到无比的幸福和知足，能够看到伊莉雅平安正常地长大，能够遇到真心爱她的人们，并重新获得爱的能力，她别无所求了。 她这一生，早就不知道比以前圆满多少了。 克罗看见她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淡淡哀愁，迟疑了下，才缓缓说出：“王爵几日前给我交代了一些重要的话。他说……如果将来你和他发生一些意外，伊莉雅就交给我来照看。他把最后的不舍得托付给我了。” 听到克罗口中说出来爱迪莱德的生死之嘱托，沈酒的心绪涌现出了不受控制的丝丝波动，最后一抹余晖从她的视线里收尽，天地之间归于寂然，落入夜的怀抱。 沈酒悄然地叹了一口气，拍拍克罗的肩膀：“所以我才要说刚才那句谢谢。” 再次听到一句真诚的感谢，克罗深受感动，眼角微微泛起了湿润的泪光，他抬起脚步，跟上前面沈酒的步伐。 晚餐之后，各自回房。 沈酒在和雯周通了讯息后，还是没有从偷渡者那里得到具体的有关于小人鱼瓦休妠的线索，审讯和调查依旧在继续。西斯这边和人鱼族的同类们也在尽着各种努力，他有自己的方法，沈酒并没有多问，目前也没有收到消息。 没办法，这就是现实里的犯罪，要抓到幕后黑手，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耐心。 在和西斯沟通之后，沈酒敲开爱迪莱德的书房门，一进去，便对上了一双刚抬起的蓝色眸子，爱迪莱德放下手中的政务文件，揉了揉眉心，单手撑着下巴，歪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沈酒。 “我以为你陪伊莉雅准备入睡了。” “我很快就过去。”沈酒说，在他面前站定，隔着一张书桌，身子遮挡住了一半的落地灯，她背对着光的脸上神情很不分明。 爱迪莱德手指敲了敲桌面，问：“找我有事吗？” 沈酒被他坦荡荡的眼神看着，有几分慌不择路地转身，懊恼自己为什么会在中途进来这里，她应该直接去伊莉雅的房间里才对。 简直见鬼了。 而且，爱迪莱德的态度未免有些冷淡，他似乎对她出现在他的房里并不期待，那副坦然的表情好像在说没有事的话就不能找他一样。 下一秒，沈酒又觉得自己过于疑神疑鬼，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心中小鹿乱撞，她借口说道，转身要走：“没有。只是路过。” 第283章 说好了，一起下地狱 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暗太物质控制了思想和身体（当然，只是她的讽刺），沈酒脚步匆匆，还没来得及走出爱迪莱德的书房，就被身后比她更快的脚步追上了。 男人从身后突袭，将她紧紧抱住，落在她耳边的语调在岁月的打磨之下，似秋日林间的落叶，低沉舒缓，没有了从前的冷淡高傲： “好了，我听到了。”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令沈酒感到疑惑，她一动不动地被爱迪莱德抱着：“你听到什么了？我刚才说话了吗？” “嗯。你说了。三个字。” 爱迪莱德尾音微微翘起，显得慵懒性感。 三个什么字？沈酒继续困惑。 爱迪莱德吻上沈酒通红的耳垂，十分贪恋她的体温和气味，“我记得你那天说过的每一个字。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再也没有遗憾了。沈酒，你听好了，这是我的回应：我可以随时选择跟你一起毁灭。无论是生是死，死得有多难看，多痛苦，多不堪，无论是去天堂还是地狱，你休想摆脱掉我。” 听到这没有任何退路的宣誓，沈酒闭了闭眼睛，抓住身前紧拥住自己的手臂，转过身去，抬起目光望着爱迪莱德。 她并没有因为爱迪莱德的表白而意乱神迷，反而很冷静，眉毛微微拧着，正在思考着什么。 爱迪莱德对她的这种沉默深感不安。 他怕了总是独自作出思考的沈酒，恨透了她的一意孤行。 倏忽之间，她绷紧的面容忽的放松下来，嘴角浮起一抹很微小的笑意。她思考结束了：“我杀戮太重，大概是去不了天堂。” 爱迪莱德被她吓得不轻，好在从她嘴里没听出比那次更扎心的话。他伏身突然将她一把抱起，走向隔壁的房间：“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沈酒感到身体突然凌空，下意识地抱紧爱迪莱德的脖子，甩了甩双脚：“我还要去伊莉雅那里。放我下来。” “她这个时候已经睡了。孩子的精力都在白天的学习和处理政务中耗尽。”爱迪莱德老父亲的口吻，对女儿的作息了如指掌。 沈酒想起在地城区酒馆里看到的那张劳工招募计划宣传单，“她现在已经参与进帝国的政务里了吗？” “嗯。我给她安排了第一个考验。”爱迪莱德朝沈酒抬起下巴，仿佛是在向她邀功自己把他们的女儿培养地多么能干，“招募一千名地城区住民派遣至卢卡斯星球。” “一千名，这么多？” “这还只是指标的十分之一。卢卡斯星球上需要大量的劳工进行建设，派遣地城区劳工去那里，无疑是建立他们对移民计划信心的最佳方法。埃尔伍德在那里开展得不错，新城邦建设计划的蓝图正在一步步拓展。” 沈酒哼了声，不可否认，埃尔伍德能耐得住寂寞跑那么远的外星球搞开荒吃苦受累，待了十几个月都没回来，令她多少有些吃惊。她本以为那个阴沉不定、锦衣玉食的贵族只会在背后发号施令。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床边，爱迪莱德把她放了下来。 被放在丝绒床被的柔软触感里，沈酒还没躺下，就被爱迪莱德单手捞起腰来，把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除去。 他解她衣服的动作不紧不慢，没有被情欲冲昏头的急促。 相反，他耐心而细致，手指灵活温柔，像是在拆一件视若珍宝的礼物，传递的信号不是为了急于跟她上床，只是给她脱衣服这么简单。 爱迪莱德弯着腰，轻拍拍沈酒的腰臀侧，如是说道：“抬腿。” 沈酒双手往后撑着床面，轮流抬起腿，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服侍。 沈酒晚饭前换过衣服，身上穿的是以前她留在古堡的衣服。爱迪莱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她置办新的，她原先的房间里总不缺日常用品。现在，她要在这里住下来，而且不知道是住多久，爱迪莱德又给她换了一批新的。 眼前，沈酒穿的白色蕾丝并不是她的爱好，她对吃穿从不讲究，所以很明显是爱迪莱德的趣味使然，性感并不俗气。 沈酒身上被脱得只剩下一套白色内衣，她很快钻进被子里，省得某人流连的目光变得更加不怀好意。 “我听说卢卡斯星球上发现了十分丰富的矿产和稀有金属资源。” “听说？你的消息比我还灵通？”爱迪莱德把她脱下来的衣服放在沙发上，然后站在床边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边跟她继续说话。 “在反恐局收集到的各种情报里，对卢卡斯星球资源虎视眈眈的打劫计划不在少数。许多不法分子都在盯着这块肥肉。” 言下之意，卢卡斯星球存在不可预测的危险。 她对战争这种事总是十分敏锐，爱迪莱德身为政治家，谋略上也有着高瞻远瞩的看法。他说道：“我已经在规划往卢卡斯星球上继续加强派遣驻军。” 其实，这已经是第三批加强驻军了。 随着卢卡斯星球上的建设规模越来越宏大，达成一定的城邦规模，军事上必然也要更上规模。 在任何地区，安全是首要。 沈酒若有所思道：“这么看来，不出五年，地城区移民计划必然成型。” “怎么，舍不得地城区？” “我对那个鬼地方没感情。又冷又阴暗，谁会喜欢待在那里。” “是。你对那里认识的人有感情。”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爱迪莱德进了被子里，从身后将她拥住，她的皮肤比丝绸还要光滑，在贴到这副温热散发着淡淡女性体香的身体后，知足的男人从胸腔里发出沉沉的喟叹。 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他感到安心平静的时刻了。 在和沈酒心意相通，再无隔阂之后，爱迪莱德如志得意满的丈夫般拥抱着怀中的女人，仿佛一下子拥有了整个宇宙。 他聆听着沈酒均匀的呼吸，埋首在她的锁骨处轻蹭着，不远处是她平顺富有节奏的心跳声，“我喜欢这样抱着你。” 沈酒敏感的脖子处被他的头发搞得很痒，而他湿热的呼吸一次次扫过她的皮肤，快要把那块皮肤烫伤了似的。 而他仅仅是抱着她的身体，双手停留在她腰上，两人的双腿交叉在一起，皮肤似有若无地互相摩擦着。 沈酒等了一会儿，爱迪莱德还是没什么动静，她怀疑他睡着了，于是转过头去看他，就像是初尝情事的少女，面色泛起桃红：“不做吗？” 爱迪莱德睁开深邃的眼睛，察觉到她紊乱的呼吸，微微勾唇：“你现在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 “不。我不想要。”沈酒果断拒绝，把银发男人推开：“你不做的话，把我放开。抱的太紧了，我睡觉翻不了身。” 爱迪莱德捏住她气鼓鼓的脸：“沈酒，你要学会适应。” “适应？” “对，适应过正常人的生活，不再是打打杀杀，惩治罪恶，或者逃亡流浪。你要学习普通人的亲子日常，以及夫妻相处模式。” 沈酒不满道：“夫妻？谁跟你是夫妻。” 爱迪莱德眉眼里露出丝丝冷笑，仿佛知道她会不认账，于是从被子里把左手伸出来，将那只戒指明晃晃地炫耀在沈酒眼前：“是你亲手给我戴上的夫妻戒指，不敢承认了？” “那是为了伊莉雅的生日愿望才顺便给你买的。”沈酒无力解释。 然而男人的狡猾在其那张骄傲到很欠揍的俊美脸庞上显露无疑，爱迪莱德转动着指间的戒指，老神在在道：“可是在奥古斯特家族的文化传统里，你为我戴上戒指的行为是在向我求婚。” 沈酒不敢相信他的话：“求婚？你想太多了。” 就在她要气到准备掀开被子下床时，爱迪莱德懒洋洋地压了过来，把她牢牢锁在床与胸膛之间，眼眸里的蓝色月光落在沈酒的脸上：“是时候了。公布你是伊莉雅母亲的身份。” 沈酒被掐住了软肋，瞬间安静了下来。 爱迪莱德一边搂着她的腰防止她逃跑，一边捧着她的脸，令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无比认真说道：“你和我之间已经没有阻碍，现在该解决你的身份问题，趁着我们还陪伴着伊莉雅。我决定打破奥古斯特家族的规矩，让你名正言顺地成为伊莉雅的母亲。谁要是敢说一句闲话，我就杀谁。” 久久之后，沈酒终于开口。 “我有一个地方想去。” “好，我陪你去。” 翌日，两人来到了沈酒以前待过的孤儿院。 那是她人生开始的地方。关于她究竟是谁，还能否在这里找到当年她婴儿时被抛弃的蛛丝马迹，看起来十分渺茫。 但是沈酒还是选择了回到起点，她从失去双亲的孤儿，被领养后成为杀人犯，杀意初现，从战争机器再到不死者，每一步都走得荆棘丛生，走得太远太远了。 爱迪莱德说得没错，她要学会适应正常人的生活。那么，她就应该先找回那一个还是正常时期的自己，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第284章 重返孤儿院 孤儿院的名字取的很是奇怪，叫做超彼岸孤儿院。 尽管名字奇特，但这所孤儿院跟其他孤儿院没什么区别，它以慈善为目的，收留了许许多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再把孩子们输送到领养家庭里，没有被领养的孩子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凭借智力测试的等级被送到不同的工厂车间里去，让孩子们能够学得一项谋生技术，以便在社会上立足。 孤儿院有固定，一旦到了十二岁，对于有智力障碍或身体残疾的孩子，最迟不超过十四岁，这些孩子就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工厂里打工，来帮助孤儿院赚取佣金，孤儿院因此通过输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从而获得收益，来维持经营的开销。 可以说，这些孩子的命运，在十二岁的时候就注定了不同的走向： 要么是被善良的家庭收养，摆脱孤儿的命运，成为有家的孩子，但是其中少不了期望的落空，在领养家庭遭到虐待逃回来的不在少数，但因为孤儿院跟领养家庭签订了协议，不得不把逃走的孩子送回去。 沈酒就是很好的例子。 被所谓的领养家庭带走后，她在罗森家任劳任怨成为了仆人，她没有选择逃走，因为她见过了太多例子，就算逃走了，还是会被送回来，而且可能会得到更苛刻的对待。 她从小就会算账，知道怎么选择对自己最好。 在罗森家除了要干大量的家务活，要看罗森夫妇脸色以外，她至少还有住的地方——楼梯下的杂物间里，那里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冬天屋子里还有暖气，比在孤儿院里跟其他孩子挤一张小床舒服多了，也不会饿肚子，尽管吃的是罗森家剩下来的饭菜，她也可以吃的很满足。 罗森家对食物的浪费令沈酒获得了额外多的营养。 那时的沈酒，不，应该叫希然，眼中的家庭生活就是以罗森家为参照，外出赚钱掌握话语权的丈夫，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十分注重身材的妻子，摆弄洋娃娃娇生惯养吃不了一点苦的漂亮女儿。 在那个家里，希然和家里的宠物琦琦，是完美的罗森家锦上添花的私有财产。 他们可以任意处置自己的私有财产，因而，当琦琦被他们“处死”后，沈酒从宠物狗身上看到了自己将来的不幸结局，她“处决”了罗森一家。 沈酒那时候明白，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人的命运不同，这个世界上的不公平太多太多了，都藏在每时每刻的细节里。 在孤儿院里，周围的孩子都是孤儿，或聋或哑，或残或痴，沈酒是身体健全且智商健全的孩子，她已经比大多数孩子幸运多了。而且她很机灵，五官精美，长得好看，无可否认，优良的身体和外貌是生存的本钱之一。 沈酒从孤儿院被送到领养家庭里，就是因为身体好，长相讨喜。 否则的话，她就会像其他不被领养的孩子，要么成为童工，靠出卖体力，学一门技术后，将来有口饭吃，但是这样的孩子出去后，连住的地方大部分都无法得到满足，流落街头成为了他们最后的归宿，从而染上一些不好的习性，比如酗酒、嗑药、偷窃，失去薪资微薄的工作。 不少人是因此冻死在路边，天没亮之前尸体就被清理城市的清扫员们连同别的垃圾一起扔进垃圾车里，就可以连同其他生物垃圾一起被搅碎处理，化作肥料被卖给废料公司。 是的。无需确认他们的身份——低等人种和下层人基本上被社会视作无用的废物和渣滓，活着只会占用星球上的资源，死了也没有人会记得。所以，这就是下层人的一生，从被丢弃的婴孩，成为被丢弃的垃圾，活在法律和文明之外。 希然曾经亲眼目睹过孤儿院里同龄人的“堕落”。 她在陪罗森夫人外出购物时，途径一条商业街道，在允许乞讨的马路边，她看见了垃圾桶边瑟缩着一个棕色的脑袋，尽管对方棕色的头发脏到几乎揪在一起，分不清楚是头油还是其他污垢，希然还是认出了棕色发辫上的一只紫色蝴蝶发夹。 阿妮。 那个与她临床的棕色肤色小女孩。 阿妮饭量很大，吃得很多，总是饿肚子，希然晚上睡觉时，总能听到隔壁床传来的肚子咕噜声。阿妮有一些轻微智障，饿了肚子就会哭，在被警告过很多次后，她学会了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阿妮的哭声，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肚子咕噜声。 那是希然小时候为数不多在孤儿院里的印象深刻的记忆。她觉得这两种声音结合在一起很奇妙，甚至觉得这是一种乐趣，大概小时候的她本身就有点内心阴暗，听到同伴的哭声还会觉得有趣。 沈酒说到这段经历时，不由自主地笑出来。 她正站在废弃的超彼岸孤儿院一个荒废的庭院里，入秋的梧桐树飘下来硕大的枯黄叶子，正对着前面不远处的儿童寝室，透过破碎的窗户可以隐约看见叠放在一起的七倒八歪的儿童铁床。 爱迪莱德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的侧脸，沈酒脸上冰冷的笑意如此扎眼，如细碎的坚冰一样扎进他的眼睛里，刺入他的心脏上。 在听她讲述了过去关于孤儿院的诸多事情后，爱迪莱德备受折磨和煎熬，需要很小心翼翼地呼吸，才能让自己从那股生疼的感觉里暂时缓过来。 沈酒向他讲述尚未遇到他之前的自己，她坚硬冷淡的外表之下，仿佛在说着其他人的故事一样。 尽管爱迪莱德从以前的克隆人希然那里认识到了一些沈酒过去的往事，但是克隆人口中的“少年沈酒”远没有她本体经历的刻骨铭心，她把记忆深藏起来，藏得那么深，甚至无法在克隆人的基因记忆里表达出来。 爱迪莱德把沈酒的手握得更紧，迎面一阵风吹来，将头顶梧桐树上的叶子吹落下来更多，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将站在风里的沈酒拉入怀里。 “后来，那个阿妮怎么样了？” “死了。” 沈酒回忆时的微笑戛然而止。 爱迪莱德眼神错愕，凝在一个点。 沈酒用着十分平静的语气讲述一件不知是残忍还是悲惨的往事：“我看见她在路边乞讨，她也看见了我，还朝我招手，隔着一条马路，她痴傻的笑容很刺眼。我背着走在前面的罗森夫人，悄悄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个西红柿，朝马路对面滚过去。阿妮跳到路中间去捡西红柿，然后被驶来的车撞死了。” 西红柿被碾压得稀碎，包括阿妮的身体。 马路中央一滩鲜艳的红色，叫人分不清哪些是人的鲜血，哪些是西红柿汁。 面对被命运如此捉弄的生命，而且是死在十几岁的沈酒眼里，爱迪莱德无言以对，沉默而凝重的目光落在沈酒脸上。 他知道，任何语言都无法修补沈酒过去的记忆，语言太苍白，安慰得不好，反而会激起她强烈的自尊心。 她不喜欢别人同情她。 对于阿妮的死，现在的沈酒当然已经不会耿耿于怀了，只是在当时，对未成年的她来说，是不小的震撼和打击。现在的她，可以很乐观地说：“这就是命。不是这样死，就是那样死。” 她拍拍爱迪莱德的胸口，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去前面看看。” 望着她的背影，爱迪莱德默默叹了口气。 庭院里的梧桐树上还在随着风的吹动沙沙作响。 沈酒打开了一扇厚重的门，门上的灰尘立即掉落下来。 这里是孤儿院的档案室。 同样被废弃了，里面的东西都是历年孤儿们的资料，并不是值钱的东西，所以这里倒闭后，也没有人来这里打劫一空。 当她跟爱迪莱德说要来孤儿院时，爱迪莱德先让人查了这家孤儿院，原来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倒闭了。里面的人包括院长员工也换了好几批，虽然可以花时间调查他们的去向，但是沈酒觉得没有必要去找他们了。 她被扔在孤儿院门口时，是个婴儿，婴儿身上没有什么故事。 除了那枚刻着XR的戒指。 “希然”这个名字，是院长根据XR的谐音取的，充满希望的样子。取个积极向上的名字，寄托了对孩子的美好祝福。 沈酒和爱迪莱德两人顺着一排排的档案架，分头寻找。 在找寻了一段时间后，从一排柜子后面传来了爱迪莱德的低沉声音：“在这里。” “找到了吗？”沈酒快速绕到他那边去。 爱迪莱德从头顶一排堆积的档案袋里，拿到了一个颇有分量的档案袋，里面看上去装了不少东西。 他朝沈酒招招手，两人走到架子的尽头，靠近窗户的地方，放在堆满灰尘的窗阳台上，借着窗外的淡金色阳光，打开了档案袋。 里面有一份几页的文字档案，记载着沈酒的基本信息，被孤儿院收养的日期、年龄、性别，有无身体残疾，肤色和发色，智商测试，有无基础病，等等等等，从这份档案里，其实就可以看出孤儿院利用孩子们运作的一些端倪。 其实，孤儿院并不是完全的慈善，没有私心和目的，也是一门生意。 这份信息档案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袋子里还保存了许多稍微完全褪色的儿童画，沈酒惊讶于这些画竟然被细心地收藏在了档案里。 “是我画的画。” “我看看。” 爱迪莱德二话没说，从她手里接过一张张画。 沈酒脸一红，难得害羞了：“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小孩子的画吗？” 爱迪莱德的余光瞥见她低垂眼睫的娇羞脸庞，心动不已，边浏览着手中的画，弯了弯嘴角，故作随意的口吻问道：“伊莉雅小时候画的每张画我都收藏了起来，你要不要看？” “好啊……”沈酒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翻阅间，从爱迪莱德手中的画里面掉出来一张小小的环装纸带，纸带指节宽度，材质像纸，但是比纸坚固，应当是一种特殊材料。 完整地铺开纸带，上面有一串奇怪的乱码。 【67GK54AQP-WT002HUY】 “这也是你画的？” 爱迪莱德意味不明地看向沈酒，拿到她面前，沈酒摸着这个被压扁的环状纸带，思考了一两秒钟，对上爱迪莱德的眼睛： “你觉不觉得这像是实验室里做标记用的标示腕带吗？” 第285章 地城区的明日希望 那天之后，沈酒从孤儿院里返回，纸质标识腕带上的那串乱码数字在她心里留下了一团挥之不去的疑云。 如果自己真的是实验室产物，有些事情就说得清了。 她的基因与自然母体生产下的婴儿有所区别，在约翰森博士的战争机器基因优化中开发到了最大程度，又能接纳暗太物质这种来自宇宙中的神奇元素。如果真的是有人特意为之，创造了她，这个组织究竟在何处呢？ 沈酒对寻根几近无望，只能说服自己顺其自然吧。 她眼下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先从反恐局的工作中抽离出身，世界上的罪恶是惩治不完的，有人的地方就会滋生罪恶。她无意当星际救世主，但也算是身体力行在反恐局树立了某种榜样，重振反恐局在星际里的士气，同时培养了一些得力的下属。 要是她还可以继续战斗力不减，她会怀念那些跟人战斗的日子。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酗酒严重的老酒鬼，想让酒鬼戒酒，太难太难了。 不可否认，她对杀戮和血腥有着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着迷。 经过跟博士他们的讨论，杜宇暗太物质失控有一种较可靠的猜测，暗太物质会在危险时刻在她体内爆发出无限的能量，尤其是摩萨塔监狱那次，造成了无比血腥的场面，那几乎不能说是杀人，而是大屠戮了。 摩萨塔监狱里的犯人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每个人的邪恶念力极强，也可以理解为负念或负磁场，他们当时在脑海中幻想出各种虐杀沈酒活吞粉碎她的无数种残忍方法，所以暗太物质与这股负磁场那个接触时，爆发出了与之相当的强大能量。 而这一年多内，沈酒由于反恐局的任务游走于各种犯罪力量当中，不可避免也被暗太物质接触到了各式各样的负念与负磁场，她的状况才会日益糟糕，她自己的精神力被各种负面能量入侵，几近失控。 现在她开始适应远离杀戮和邪恶的人和事物，精神上不再受其污染，但是在不经意间，那种想要杀人嗜血的念头还是会突然间一闪而过，等到她意识到时，早就消失不见了。 要重回正常人的生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对她来说，平静的日子显得罕见而无所适从，有时候觉得自己是被爱迪莱德养在笼子里的鸟。 她尽可能地把时间花在陪伴伊莉雅上面，比如说，陪她去地城区招募劳工的现场宣传。 伊莉雅和帝国工会联合策划了这次招募活动。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女爵的身份让任何人都不敢小瞧她，早在策划期间，帝国工会的主席都对伊莉雅女爵的热情和策略褒扬称赞。也不看看爱迪莱德给她找了多少的咨询和顾问，伊莉雅的功课忙得让沈酒这个母亲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伊莉雅自己乐在其中，才是最重要的。 现如今，沈酒成为了最闲的那个人。 除了跟爱迪莱德和伊莉雅每天在一起吃饭，时而去约翰森博士的实验室里转转，跟西斯学习控制体内的暗太物质，如此反复，她觉得自己的枪支器械都要长毛了，无聊时就拿出来擦一擦。 到地城区的招募劳工宣传活动，地点就在醉乡人酒吧。 戴丽娜特意提供了这个场所，帝国工会的人员起初觉得这里并不正式，都是酒鬼聚集的地方，无法扩大影响力。 但这群整日衣冠楚楚在高档场所里办公的帝国公务员们怎么会知道，越是人蛇混杂的地方，消息传得越快，影响力也就越大。 最终，伊莉雅敲定，她相信戴丽娜。 她知道戴丽娜是杰克的妈妈，也是自己妈妈的朋友。 对于要有贵族来地城区宣传卢卡斯星球工程项目的劳工招募活动，从酒吧里一下子就传开到了大半个地城区。 无人问津的地城区，这下子要出名了，竟然吸引来了帝国尊贵的女爵亲自下访，为了招募区区劳工的事跑下来，这可把地城区的住民们好奇心大大勾起，也在某种程度上，让他们得到了被重视的尊严。 毕竟，在过去，地城区的人只能算是半个人，比上城区街道上阴沟里的臭老鼠还不如。 宣讲活动当天，醉乡人酒吧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在现场聆听了成为卢卡斯星球劳工的优厚待遇之后，排队报名的人络绎不绝。 早在一年多前，卢卡斯星球移民计划就在帝国内宣传了埃尔伍德君主的纲领。 可是，地城区人并不相信那些华而不实的文字和计划书，只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是不会相信帝国的统治者有这么好心，要将他们从暗无天日的地城区里拯救出去，不仅给他们建立新的家园，还提供工作和生计。 这简直不可想象！ 如今，仅仅是不到两年时间，由埃尔伍德君主前往卢卡斯星球进行初步勘探规划的先遣队就传来了好消息，在卢卡斯星球上找到了最适合建立新城邦的坐标，如今，那里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人力的时候。 看着不断涌进来填报名表的人，戴丽娜站在酒吧柜台后面，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烈酒，对身边的沈酒感慨万分地说道：“如果是十年前，我不敢想象地城区会有这么一天。我以为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们会永远被上面的人遗忘，默默无闻地死在阴沟里。” “这个世上有的是你想不到的事。”沈酒淡淡说道。 “没错。”戴丽娜爽朗一笑，忽然眼神调侃地看向她，“沈酒，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自己会永远留在这里，死也不会去上头。结果怎么样，啊？” 结果？ 沈酒讽刺一笑。 要是没有克隆人的出现，爱迪莱德不会亲自追到这里来把克隆人和杰克一起带走，沈酒也就不会为了救杰克以及杀克隆人回到上面，重新人间。她可能会在某一天病死在自己住处的那张松木床里。 没有人能预料未来，过去也不可改变。 多说无益，沈酒举起玻璃杯，与戴丽娜手里的杯子撞了一下，十分痛快地一饮而尽：“敬你和杰克。” 还有，克隆人希然。 在宣讲会结束后，克罗带领的侍卫队护送着伊莉雅离开，帝国工会的人员也陆陆续续撤退，地城区的这一个角落里再次恢复了原本冷清的模样。 只不过在戴丽娜宣布今天第一轮饮酒免费之后，人们欢欣鼓舞地又涌入了进来，举杯狂欢。 在一杯杯酒下肚之后，无论男女老少，都满怀期待与怀疑，是否真的可以摆脱黑暗的命运，在另一个可以看见太阳升起的星球上开始新的人生。 在这片热闹声中，沈酒独自离开醉乡人酒吧，前往附近的一个偏僻地方，在走进一家光线昏暗的废弃工厂时，从里面传出来老K的声音。 “好久不见。” 随着老K的声音出现，还有一股酒味，他随身携带的威士忌纯银酒壶正被他拿在手里，盖子拨开，里面飘出来一股刺激的酒味。 这是沈酒对老K的初印象，一个酒壶从不离身、卖酒为生的神秘酒吧老板。老K从未过问过她的身世，所以她对老K的身世也不感兴趣。 这是所有星际流亡者之间的共同默契。 想交朋友可以，绝不要问对方出身。这是流亡者守则第一条，允许别人闭嘴，而且，知道的太多，会招来杀身之祸。 沈酒双手抱臂，勾了勾唇角，看着他：“真的是好久不见。” 老K浓眉蓄须，浑浊的眼球里流露出一丝的狡猾和奸诈：“你大张旗鼓地把帝国的人引到我的酒吧里，就不怕我的地盘里出现什么恐怖分子，对你那个尊贵的女爵女儿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吗？” 沈酒知道他在开玩笑，所以并没有生气，说道：“我并无恶意。” 老K举起酒壶，摆摆手，哈哈笑道：“不用多解释，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你能够让那些傲慢的帝国贵族来到地城区，关注这块无人问津的地方，反而是做了好事。不过以后我店里的生意恐怕会变差了。” 沈酒耸耸肩：“我无意拯救任何人，也不是什么圣母心。只是每个人都有第二次机会。这里，的确太糟糕了。” 老K被她翻白眼的动作逗笑，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伸出手指，十分认同地在半空中点了几下：“第二次机会。你说得对。” 咳！咳！咳！ 老K笑得呛住了，咳得过于厉害，面色涨红，他缓了缓，顺了几口呼吸，随后正色道：“上次救出龙科的事，我还没当面谢过你。” 沈酒挥动手指：“时间太久，我已经忘了。” 老K的谢字刚到嘴边，就被沈酒退了回去，让他有种吃瘪的感受。但是，老K随即摇头晃脑了一下，唉声叹气道：“你还是老样子。” 说完，仰起头，抿了口酒壶里的威士忌。 沈酒的傲慢，让人讨厌不起来。这也正是她令人折服的的魅力所在。 “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沈酒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数位板，放大了几张图片，正是在欧米伽星球上的那几个偷渡客，事后查证，他们身上全都有一模一样的六芒星恶魔之眼纹身。 无疑是出自黑星反叛军这个组织。 在听了沈酒的来意后，老K冥思了片刻，“这几个人不是我们的人。” “那就是查姆那边的人了？”沈酒看向他。 “也不能说是查姆的人吧。” “怎么说？” 老K的眼神暗了下来，他走到锈掉的车间楼梯旁，抬起一只脚，坐了下去，打开酒壶的盖子，先兀自喝了几口，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的一个模糊不清的光点，正在心里面酝酿着要怎么说出那些话。 他正在与自己的内心做挣扎。 或者说是，与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信仰和正义不断地做挣扎，激化的矛盾却在心里日益加剧。不是他的信仰消失了，而是现实的浓雾太重了，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最终看到正义实现的那一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他不是怀疑自己的信仰，而是怀疑沉重的现实与卑劣的人心。 沈酒也在他旁边的楼梯上坐了下来，耐心地等待着老友，等他什么时候开口，她再听他说下去，不急于去打断他此刻的忧心忡忡。 第286章 今晚的不速之客 “腐败始于组织中的每一个个体，利用分歧将组织引向最后的末日。” 良久，老K道出一句意味深长地话语，开始了他的讲述： “黑星反叛军已经四分五裂。查姆所带领的那群人最初从跋忽领导之下被分裂出去，都是一群见利忘义的小人，以为跟着他能发财，忘记了组织的教义。只要能够获得好处，他们就可以为贵族和高层卖命，做出一些损害平民的事情出来。这令龙科他们深恶痛绝。这些事我想你们反恐局里一定有情报，我就不多说了。” 沈酒轻轻抬了了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为了反叛军的声誉，龙科和我做了大量的事，要么说服那些叛乱者回归，要么解决掉他们，说的好听点，这叫清理家务事。最要紧的就是逮捕查姆这只领头羊，以反叛军的教义将他处决。 但是查姆这个人十分狡猾，他背后有许多靠山。以我们的实力，还不足以跟他背后的那些靠山相抗衡。最终，命运眷顾了我们，没想到机会到来了，一个最稳固的金主倒台，瓦解了查姆收拢人心的手段。” 沈酒接话道：“莫瑞思家族倒台。” 老K笑着点点头：“没错。莫瑞思家族是查姆背后最大的金主，它的倒台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没有了稳定持续的资金提供，谁还愿意替查姆卖命，他们起了内讧。我和龙科一直在收拾这些残余。 查姆的人很多成了单干的散兵，也没脸面继续归顺反叛军，做起了类似于雇佣兵的那种活计，连查姆他自己都躲了起来。我也正在找寻他，势必要将这个叛徒亲手交给龙科，在反叛军面前处决他，如此才可以挽回这支队伍的人心和信心。” 老K说了长长的一段话，最后以坚定的决心收尾。 他向来是不会认输的那种顽固之人，同时兼具老练沉稳，在黑星反叛军里类似于军师的角色。 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利他者，绝不自私，对组织和首领忠心耿耿，只为他相信的反叛军代表的正义而战。 ”你刚才给我看的这几个人，我去问问看。” “太好了。” 沈酒算是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等待老K的消息。 “偷渡人鱼？这些混球到底在做什么混账事！”老K摇摇头，从楼梯上站了起来，骂出几句脏话。 “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跋忽要是能够活到今天，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创建出来代表平民正义抵抗压迫的反叛军竟然成了这副鬼样子。”老K直言不讳道，提到了一位久远的朋友，黑星反叛军的初始首领，跋忽。 这时，作为跋忽终结者的沈酒，不合时宜地迟疑了下，但是，她还是开口说出了真相，没有选择隐瞒这位老友：“老K，跋忽是被我……” “我知道。龙科告诉我了。过去的事不谈了。” 没想到，老K很果断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把随身酒壶递到唇边，抿了抿唇边的胡须，在饮下烈酒之前，对沈酒说道：“人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那时候的你并没有选择权。你刚才不是说每个人都有第二次机会。失去自由之身的人，都没有选择权，因而我们才要选择站起来反抗，不是吗？这才是反抗的真正意义，为了自由和公平。” 沈酒站在废弃工厂的阴影里，望着老友离去的背影，仔细回味着他刚才的那些话，自由和平等之路何其漫长，但是因为有老K这样坚守正义和良知的人们在，才会有不断的人前仆后继，为此而战。 尽管她和老K、龙科他们立场不同，手段不同，并不代表无法在某一天为了同一个目标，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真正讲和。 晚间，沈酒回到温穹里斯古堡，在烛火明亮的花园客厅里见到了一群不速之客。 众人在正在等待她回来用餐，顺便庆祝伊莉雅今天去地城区的活动进展十分顺利，爱迪莱德请来了一些客人招待。 餐前的茶歇时，约翰森博士和他的助理阮桃，正在一旁与二阶森博士讨论最近的研究进展，二阶森博士的记忆提取技术即将进入人体试验阶段，这无疑是激动人心的时刻。 此前在埃尔伍德大脑里进行的记忆掩盖手术只是初步阶段，相对简单，从神经医疗领域对不同的记忆区块实验在技术上早有其他科学家的尝试，只是还没精确到能够分时间区块进行掩盖；二阶森博士的技术则突破了这个屏障。 当然，埃尔伍德的失忆，当时在爱迪莱德的秘密授权之下，二阶森博士接受并执行了。 这仍然是个秘密。 而且，一旦被埃尔伍德本人发现，无疑是死罪。 他的名字，已经在死刑名单上了。 他不是被爱迪莱德王爵强迫“签下”死刑名单，尽管，他似乎也无法拒绝，但在科学的野心面前，他还是做了。 二阶森博士并不畏惧死亡，在摩萨塔监狱里，他早就看淡生死了。再多一条欺君之罪又何妨，实验很成功，“删去”记忆的埃尔伍德如同换了一个人格，成为了一位勤政通达的明君。 二阶森博士并不因此沾沾自喜。 他是一名科学家，利用科学技术来解决问题，是他的本职。除此以外，在给埃尔伍德君主做实验后，他的良心其实一直在默默经受着折磨和思想上的考验，他的技术该走向何方，是给人类开拓一片天堂，还是引向地狱——这是他最大的顾虑。 跟二十几年前一样，在最后一刻，他有些怯步。 当初，因为他在最后的试验阶段放弃了，导致技术无法应用在战争上，先王降罪于他，将他无限期地打入了摩萨塔监狱。 “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曾说过一句话——我是死神，是世界的毁灭者。 任何科学家，在一项创世界发明诞生时，都要经历过无数次的忏悔与自我谴责。科学是把双刃剑，老友约翰森博士的经历给了他启示：技术在正确的人手上，才是对人类有益的，否则，则是创造更多的罪恶。 但是，无论他现在放弃还是继续，这项技术还是会从其他人类手里被发明创造出来，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因此，二阶森博士又赌了一把，他把这项技术全权交给了埃克斯帝国，或者说是，交给了爱迪莱德王爵。这个银发贵族已经说服过他进行过一次类似“弑君”的疯狂行为，二阶森博士再次把自己的全部信仰投注在了他身上。 如今，记忆提取技术的人体测试即将开始。 这项技术未在任何公开场合公布，爱迪莱德也允诺他，其应用范围只在打击犯罪和组织恐怖主义活动。 除了技术保密，二阶森博士本人也被严格保密地保护起来，极少露面，因为不排除有人还记得他这个二十几年前在战争时期，被帝国的路易吉先王投进摩萨塔监狱的疯狂科学家。 当时的二阶森博士在科学界声名显赫。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已经是个满头白发的瘦瘪糟老头。也许把他丢在人堆里，就算是他曾经的实验室同僚也不一定能够认出来，他是曾经意气风发的战时科学家。 “人体试验的对象你们选择了吗？”沈酒听着二阶森博士说完，问道。 在他带着风趣幽默的风格说话期间，美亚夫人的目光时不时地朝他这里望过来。沈酒假装没有留意到她对二阶森博士的格外关注。 她从爱迪莱德那里得知，二阶森博士和美亚夫人曾是一对恋人。 二阶森博士没有留意到有人在用温柔的目光注视他，继续跟沈酒交谈道：“我目前选定了两种人群，一是监狱里的死刑犯人，二是医院里的病人。比较下来，前一种人群在进行实际操作实验时，更可控。” 死刑犯人……沈酒愣了下，她自己以前就是个死刑犯人，被约翰森博士选中接受了基因改造实验，成为了战争机器。 见到她忽然沉下去的表情，二阶森博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做出解释：“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对于杀人犯的过去，我并不否认。”沈酒耸耸肩，满不在意道：“我有一个主意，可以对反恐局里被抓到的犯罪分子和恐怖分子进行测试，如果能从他们的大脑中获取有价值的信息，不就一举两得了吗？” “沈酒，这太好了！” 二阶森博士激动地握住沈酒的双手，这正是他研究技术的目的，想到能够在有益的地方立即作出应用，二阶森博士恨不得立即飞去反恐局展开测试。 “最近我们在调查偷渡人鱼的案子，抓到了一名偷渡者，不过他受了极大的刺激，导致精神失常，无法给出有利的口供。这起事件相对紧急，西斯跟我从欧米伽星球出来，也是希望能够在外面找到线索。博士，你看能不能尽快进行安排测试？” “我可以随时待命。”二阶森博士神情认真道。 沈酒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精致茶杯，从沙发里起身：“好，今晚我就把人员安排好，把测试者尽快送到你的实验室里去。” 晚餐准备好了，众人汇聚到餐桌边。 伊莉雅走到沈酒身边，在她耳边悄悄说道：“妈妈，今天报名的人数超过了1500人，我已经跟埃尔伍德叔叔谈过了，希望能够给我招募的这支T09劳工队伍再增加五百个地城区名额。” 沈酒摸摸伊莉雅的头顶，孩子自信的神情中透着政治家的精明和睿智，女儿的成长速度让她不敢想象。 “他同意了吗？” “他说要考虑下，明天给我答复。” 卢卡斯星球上的第一批建设劳工总人数是固定的，岗位比例是9:1，要增加地城区人的岗位名额，也就意味着要从上城区其他队伍中扣减人数，这其中涉及到利益分配问题，尤其是在其他人种眼里，地城区人的地位很低，连跟他们上桌吃饭都不配，竟然还要跟他们竞争名额。 为了避免影响到大部分效力的忠心，所以埃尔伍德为了安抚大部分的人心，慎重考虑是应该的。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必然涉及利益纷争。这是不可避免的。 沈酒刚坐下，爱迪莱德走了进来，他身边跟随着一个身姿挺拔的金发男人，沈酒一脸惊讶地重新站起来：“安德烈，你怎么来了？” 第287章 三个男人齐聚一桌 “对婴儿工厂主谋的审讯有了重大发现，我给你带来了一条消息。” 安德烈看了一眼餐桌边眼神具有攻击性的银发男子，没有错过对方的不友善，但是他选择了假装无视，礼貌性地微笑了下。 西斯深蓝色的眼睛里投射出一种莫名的敌意，他从这个金发碧眼的英俊男人身上嗅出了不寻常的气味，就如同之前对爱迪莱德的敌意一样，那是野兽对其他雄性竞争者的不满与抗拒。 这是西斯和安德烈头一次的正面交锋。 对于初次见面的两人来说，气氛有些不寻常。 随后，安德烈转头看向沈酒，说明了自己此次的来意。 沈酒说道：“你有偷渡者的消息？” 这时，坐到主人席位上的爱迪莱德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握住沈酒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按住她跃跃欲试要站起来的身体，侧身过去，在她耳边说道：“好了，我们先进行晚餐，公事饭后再说。不能让客人饿着肚子吧。你说是不是？” 呵呵，沈酒心中冷笑了下。 岂会不知道爱迪莱德的小心思，还没吃饭就闻到了某人散发的醋味，还要故作大方地扮演主人的角色。 沈酒懒得配合他，从狡猾的男人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坐回了伊莉雅身边的椅子里。 爱迪莱德下巴微抬，伸手示意示意安德烈：“安德烈，请坐。这是一次亲友家庭聚餐，随意一点就好。” “多谢王爵。” 安德烈宠辱不惊道，走到就近的一把椅子旁，旁边坐的正是西斯。 而对面，则是伊莉雅。 “安德烈叔叔，好久不见。” 安德烈英俊的脸上绽放出和善的笑容，一边打开餐巾：“好久不见，伊莉雅小姐。你的枪法可有精进？” 伊莉雅小大人似的竖起一根手指，俏皮地对安德烈挤挤眼睛，故作神秘地回应道：“保密。” 沈酒听到两人的对话，转头问道：“你向安德烈请教枪法，为什么不向我请教？” 伊莉雅重重地叹了口气：“妈妈，你的枪法技术我恐怕一辈子都学不到，所以我找了安德烈叔叔。他上过战场，可以教我作战时如何更精准地瞄准敌人。” 沈酒鼓励女儿道：“我也有偶尔失手的时候。” “真的吗？”伊莉雅难以想象她眼中强大到几乎无所不能的母亲也会有失误的经历，她格外好奇是什么时候。 沈酒讲了个冷笑话：“打你父亲的时候。” “……” 噗嗤！ 在场的人里，克罗和约翰森博士先笑了出来。 一个仗着是忠诚的老骑士，一个仗着在这里最为年长资历最高，所以在听到沈酒调侃爱迪莱德时，毫无顾忌身份和地位之差，被笑话逗乐。 其他人则是维持基本的礼仪，并没有让自己失态。 美亚夫人觉得尤为新奇，她鲜少见到如此平易近人的爱迪莱德，即便是被人当众拿来调侃，他也不恼不怒，脾气好的不像孤傲清高的他本人，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弧度。 “亲爱的，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爱迪莱德轻扯了下嘴角，做出一副不尴不尬的表情，两根手指从沈酒的手背滑了过去。 “我觉得挺好笑的。”沈酒的表情使坏道，想看他的更多笑话。 爱迪莱德当仁不让，一句意味深长富含殷勤讨好的话如同拨动一根琴弦拨了回去：“这只能说明你舍不得对我真开枪。我相信你的本事，从未怀疑过。” 沈酒被他占了口头便宜，转过头去，对着女儿做了个怂恿的表情：“伊莉雅，我的败绩在你父亲那里，你记得帮我赢回来。” “不要教女儿奇怪的东西。” “我只是在告诉她，母亲不是不可超越的。” 看着两人一来一回地斗嘴，这种别开生面的场合可不多见，伊莉雅捂嘴偷偷笑了起来，也感受到了如同来自普通家庭里的气氛。 伊莉雅觉得不仅父亲变得平易近人了，连母亲的形象也变得生动起来，让她体会到了平凡的母爱，不再同过去一样，因为与众不同的身份跟经历，使得母亲的爱富含太多凝重或者沉重的含义。 今天去地城区，伊莉雅从那个暗无天日、阴冷潮湿的地方感受到了母亲曾在那里生活过的气息。 因为那是母亲存在过的地方，她并不排斥那个令上层人讨厌的地方。反而，她在那里感受到了一种亲切感，她从杰克那里了解到，杰克和他的母亲戴丽娜是如何在地城区里艰难地支撑下去，又深爱着彼此。这份动容的母子亲情，总会在不经意间提醒伊莉雅，她和母亲失去了多少。 伊莉雅带着对母亲过去的眷恋，希望能够帮助地城区里的人摆脱黑暗，就好像她可以以此穿过时间，从那里将自己失意孤独的母亲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此刻，温暖的壁炉边，坐在同一张餐桌上，跟母亲父亲，还有友善的大家伙儿享受这个平静美好的夜晚，伊莉雅从内心深处感恩一切，让她成为今晚最幸福的孩子。 桌子底下，伊莉雅伸出小手，悄悄捏了捏沈酒的手，在她耳边悄悄问道：“妈妈，晚上我想和你一起睡觉，可以吗？” “好啊。”沈酒欣然答应道。 她从女儿纯真的眼睛里看到了对自己的眷恋，这是任何一个母亲都无法拒绝的眼神。母女俩正在尝试其他大多数母女会做的事情，这也是沈酒回归正常人生活在尝试的改变，希望给伊莉雅创造更多的回忆。 就在她和伊莉雅商量晚上准备做些什么，“啪”的一下，奇怪的动静打断了她的注意力。 沈酒在桌子底下不知被什么东西轻轻拍了在小腿，一种滑腻的触感从小腿肚处往上蔓延。 她低下头一看，是西斯的脚变成了鱼尾鳍，正缓缓拨扫着她的皮肤。 沈酒朝正对面的雄性人鱼瞪去一眼，被忽视了太久的西斯吃着不对胃口的人类食物，用眼神盯紧沈酒。 沈酒这才想起来，昨天似乎答应了西斯，今天晚上要跟他进行一场特别的尝试来操控她体内的暗太物质。可是她答应了伊莉雅，只好用唇语跟他说“改日再说”。 被放鸽子的人鱼郁闷至极，也只好如此了，他抬起手，不小心拿错了杯子，被沈酒一只手夺了过来，警告道：“你不能喝酒。” 这时，安德烈假装轻咳了声，“这是我的杯子。” 沈酒愣了下，松开手，安德烈从沈酒手里拿过那只盛着白葡萄酒的杯子，在一边放下，忽而眼神里藏着不明的意味，但是语气友好地好奇询问西斯：“酒精对人鱼会产生不良的反应吗？” 这时，富有探究精神的两位博士也好奇地看过来。 “是这样吗？”二阶森博士好奇不已。 “这倒是个值得研究的课题。”约翰森博士则是一点也不避讳自己对人鱼基因研究的冲动。 被捉住了自己的弱点，西斯脸色有几分难看，仿佛是被比自己弱小的生物掐中了命门一样，这个老头子竟然还想把他当做自己研究课题。 西斯很不爽道：“这是人鱼族的秘密。我有权保持沉默，不予告知。” 瞧瞧，人类语言说得多好，这么文绉绉。 最近这些日子西斯跟着伊莉雅交流一同学习人类法律界的书籍，这条智慧的人鱼学习吸收能力十分一流，也难怪约翰森博士对人鱼的基因如此好奇心旺盛了。如果是年轻时候的他知晓了世界上存在人鱼这种智慧物种，绝对会把人鱼的优秀基因引入到人类基因当中。 想到这人，约翰森博士的职业病犯了，他停下手中的用餐，在餐桌上抛下一句话：“有人雇佣偷渡客去欧米伽星球捕猎人鱼，会不会是要拿人鱼做基因实验？” 闻言，西斯的眼神顿时变得锋利凶猛，野兽发狂前的征兆：“基因实验是什么东西？” 显然，人鱼族尽管力量强大，智商极高，但是长期生活在海底的人鱼，对人类的邪恶手段并不完全了解。 这也是沈酒没有把心中一些对瓦休妠失踪的原因猜测告诉西斯的原因，她担心西斯因为同伴处于危险中而失去理智。毕竟，他在之前手撕了几名偷渡客，导致线索中断，使得调查陷入了瓶颈。 在人鱼的世界里，遇到危险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讲道理谈判一说，他们只会用最残酷、也最简单的杀戮解决危险的源头。 弱肉强食，是自然界里生物的生存法则。 因此，沈酒不能责怪西斯任何，他还没有适应人类世界里的尔虞我诈。 西斯察觉到了当他的问题一提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暗了下来。就算他不明白基因实验究竟是什么意思，也能感受到这里面蕴藏着多么邪恶的危险。 西斯不顾众人在场，裹挟着毫不掩饰的野兽般的愤怒，匆匆离开了餐厅，朝古堡外面走去。 “西斯！”沈酒追了出去。 她必须看住西斯，否则西斯要是回到欧米伽星球，把那个还活着的偷渡客给弄死，咬的骨头都不剩，唯一的线索就断了。 而且，她相信，西斯真的做的出来这种报复的事情。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沈酒回头，一边脚步不停，朝着快不见西斯人影的湖边方向赶去，一边告诉安德烈：“安德烈，通知雯周，立刻将那名偷渡客押送到这里来。” 安德烈虽然不明白具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看见沈酒脸上的焦虑，他知道事态紧急，于是，他遵从她的命令，赶紧回飞行器上联系雯周。 好在，最后沈酒及时赶到，在西斯完全潜入湖底之前，把他叫住了。最后，西斯如同一只湿漉漉的大狗一样，被沈酒提回了古堡里。 沈酒把西斯丢进了一间屋子里，安德烈刚好走进来，看见西斯双手被捆绑着，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靠在墙边，漂亮的蓝色鱼尾不服气地在沈酒的后背和腰臀上蹭来蹭去，表达强烈的不满。 随后，被转身的沈酒一个眼神定住，把尾巴慢悠悠地放了下来。 “你现在哪里也不能去，不准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否则，就给我滚回欧米伽，别想再跟着我。” 听到沈酒对自己的威胁，人鱼不服气地鱼尾在被水弄湿的地毯上扫了几下，冷酷的俊美面容里表达出孩子气般的抗议和生气。 沈酒才不管他生不生气，懒得去安抚这条不听话又野性难驯的人鱼，她回过头去，跟安德烈说道：“我去换件衣服，你看着他。” 说完，还往安德烈的手里塞了一把手枪。 第288章 影响星际稳定的北部教盟 安德烈手足无措地接过那把枪，发现她头发上正在滴下水来，全身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的，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水渍。 在沈酒气势汹汹地离开后，安德烈对上西斯野兽般盯着自己的眼神，安德烈尴尬地扯了下嘴角：“请放心，我没有恶意。” 说完，他把枪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以示友好的诚意。 西斯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移开目光，不再理睬他。 安德烈站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他对沈酒果断刚硬的行事作风十分了解，但是，眼前这种状况安德烈还是第一次经历。 一条雄性人鱼心甘情愿被沈酒捆绑起来，而且没有挣脱束缚。 安德烈相信，手上的绳索对于力量强大的人鱼来说，不会构成任何威胁。而人鱼对沈酒乖乖就范，言听计从，可以想象两人的关系有多不一般了。 安德烈大概猜出了，这条叫西斯的人鱼也是被沈酒“征服”的雄性之一。 他按了按额头，苦恼于自己又多了一位情敌，觉得这样让他全身赤裸的样子不太好，于是去外面找来了一套衣服，放在了西斯的边上。 西斯低下目光，盯了一眼那套衣服，抬起双手，轻轻一挣，绳子就从他的手腕间如枯叶般脱落了。 西斯收回鱼尾，捡起地上的衣服，开始穿起来。 为了表示礼貌，安德烈特意背过身去，身后逐渐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西斯盯着他的后脑勺，金色的头发在灯光照耀之下隐隐闪烁着星辰一般的光泽，西斯的目光继续向下，游走在安德烈不逊色于自己的宽阔肩背。 接着，是安德烈的腰后面，从西装面料下面微微突起的形状可以看出他随身携带致命的武器，这说明他很有本事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同时自身也携带着一种不可预知的危险。 “危险”二字，闪过西斯的脑海，他眯了眯蓝色的眼睛，低沉的嗓音如同海底般的深沉难测，开口问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安德烈转身，握拳咳了声，自信地直视对方少有善意的探寻的眼神，语气游刃有余地说道：“同事，兼搭档。” 西斯轻蔑无礼地哼了声：“你和她发生过关系？” 这不是一句问句，而是肯定的话语。 闻言，安德烈不禁睁大眼睛，他没想到人鱼竟然如此直白地问出这种极具隐私性的问题，一种被冒犯的情绪从心底涌上来。但是安德烈还是忍住了，维持着良好的贵族修养：“西斯先生，我有权不回答这个问题。” “叫我西斯就好。我不习惯你们人类先生小姐的叫法。” 西斯走近安德烈，围着他走了一圈，打量的眼神毫无顾忌，似在审视安德烈的体格，又或者是在测度他这具年轻健壮的身体里蕴藏了多少力量。 这个非人类种族的雄性，正像一头巡视领地的伟大野兽，向着另一头雄性野兽的领地里小心翼翼地试探，谨慎地思考，甚至侵犯进对方舒适的底线。 “你骗不了我，金头发人类，我能嗅出你跟沈酒之间的气场，你们绝不只是同事那么简单。” “我没有骗你，只是不想回答过于隐私的问题。” “你身上的气味不错，至少没有让我感到恶心。不知道你身体中的力量是不是也能令我刮目相看？比试一下？” “我不是好战者，不会随意接受别人的挑战。” “无趣。”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对峙的紧张气氛。 安德烈泰然自若，没有红脸，但也绝对不喜欢被人用这种几近冒犯的眼神打量。他微抬下巴，深吸一口气，隐忍道：“你看够了没有？” 西斯转了一圈后，停下了脚步，在安德烈的侧后方，凝视着他冷若寒冰的侧脸和充满力量的肩脊背，“我是想确认你有没有资格保护我们共同的夏哈卡。” “夏哈卡？” 安德烈转过头去，迎上对方锋利的目光。 “伴侣的意思。” 说话间，西斯出手一把擒住了安德烈的肩膀，而与此同时，一管很硬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左下腹，狠狠戳在他身体最薄弱的部分，以示无声的警告。 安德烈拔枪的速度在眨眼间就完成了。 而且，他还在之前西斯人鱼状态时，以极其敏锐的洞察力，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对方，推测出了人鱼身体上的弱点。 这种出色的反应能力和隐藏实力的能力，绝不是普通人能够轻易做到的。 西斯低头盯着自己被枪指着的部分，蓝色眼睛里的敌意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人鱼被出色的对手激起了胜负心。 “你们在做什么？要打起来了吗？” 门口，传来沈酒不可思议的声音。 在她的身后，则是露出一脸看戏表情的爱迪莱德，自诩高贵的王爵对自己的两个情敌打起来这桩事，不知为何，充满兴趣。 看见沈酒出现，西斯和安德烈自动分开，退到两边。 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间消失无踪，就好像打了半天的雷，但是一滴雨都没落下来，两人之间充斥着更多的郁闷和沉闷。 安德烈神情自若地把枪插回腰间的枪套里。 西斯则在原地眯着眼睛进行自我反省，自己应该在擒住对方的同时把他的枪给夺过来，把对方的退路全部堵上才对。 沈酒发现了西斯落在安德烈身上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她眼神警告了西斯一眼，但是对方仍然没有丝毫收敛。 她大概也明白西斯对安德烈的敌意来自哪里，这时，爱迪莱德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索。 “谈正事吧。”他推沈酒进入屋子，把她安排在沙发边坐下，低头对沈酒提醒道：“伊莉雅还在等你陪她一起睡觉，早点结束。” 说完，他示意西斯，两人离开了那间用来会客谈事的房间。 西斯在门边没有离去，他问爱迪莱德：“那个安德烈，他认识沈酒多久了？” 爱迪莱德回头道：“安德烈是一位相当正直的人。他不会把沈酒偷偷带走。走吧。你现在是古堡的客人，最好收敛你对她的占有欲。” 西斯盯着爱迪莱德故作大方的虚伪嘴脸，再次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做到不在意的？” 他可没忘记过去那些年受到爱迪莱德精神力的影响，几乎崩溃过很多次。如今爱迪莱德云淡风轻的态度让西斯尤为困惑，他没有被对方迷惑，而是清醒地知道爱迪莱德骨子里是那种擅长操控，自私阴险的人类。 在听到西斯的疑问后，爱迪莱德那双蓝色的眼睛闪了一下，渐渐暗沉下去，他的表情如雪一样静默，不可接近，高深莫测：“当你知道自己的命运不由你自己掌握，而是握在那个女人手上，一切取决于她。而你所要做的，就是按照她的意志行事。这是我十几年的经验和教训，希望会对你有帮助。” 银发男人灰蓝色的眼睛里浮现一抹纯真的狡黠，伸出手拍了拍西斯的肩膀，打趣道：“当然，我更希望你哪天把她彻底惹毛了，好让她把你赶回欧米伽星球。” 西斯对这份用心不纯的“祝福”嗤之以鼻，挥掉肩膀上那只手：“你们两个谁也摆脱不了我。” 爱迪莱德扬长而去，一边扶额道：“这真是太不幸了。” 房间里，会谈还在继续。 安德烈带来的消息，是从上次那个被抓到的婴儿工厂的蛇头“小丑”那里套出来的，这个家伙很不老实，尽管知道了自己被反恐局抓住已经没有活路，所以对他的“客户”表现出了难得的忠诚。 供出来的话里总是藏着一半真，一半假。为了核实口供的真实性，花费了反恐局不少时间和精力去核实。 “小丑”这么做的原因，安德烈猜测：“他很可能是为了保命。在他的客户名单里有一些很隐秘的人物，而且身份不低。为了引起那些客户的警惕，小丑在通过这种方式释放信号。因为我们在核查事实时不可避免地会引起那些人的留意。一旦知道小丑被抓，为了防止被供出来的危险，那些客户很可能会为了保全自己把小丑营救出来。现在，小丑暂时被关押的牢狱设置了多重保障，以防不可预测的事情发生。” 沈酒听完后，表情严肃道：“你的意思是，反恐局会被渗透进去？” 克斯特拉星球是反恐局驻扎的总部，要想渗透进该星球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也并非不无可能。 总部里的人事关系庞杂，不排除会有敌对间谍入侵。 安德烈扬起了眉毛，变暗的绿色眼眸里隐隐迸射出压抑着兴奋的星火，他慢慢说出一个无比冷酷且严峻的真相：“在小丑的客户名单里，我们发现了许多客户身份上面有一个惊人的信息重叠，那就是——许多人都是拜正教教徒，其中不乏联邦成员星球国里的政客高官和贵族富豪。” “拜正教我听说过。” “这是星际间信徒分布最广的一个宗教团体，涵盖了二十八个星球的信徒，人数到三十亿之多。这些星球信奉统一的宗教，自发形成团结统一的“北部教盟”。虽然这些星球国的军事设备落后于大国，仍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因此，我亲自来与王爵详谈此事。” “我明白了。”沈酒望着一口气讲了很多话的安德烈，“这件事情的确太大。爱迪莱德给出了什么建议？” 安德烈苦笑了下，意思不言而喻。 在这件事情，目前不可能有一个答案。站在星际联邦的稳定局面来看，二十八个星球组成的“北部教盟”，代表了星际稳定的重要一部分。尤其是涉及到了敏感的宗教问题，很容易激发民众之间的矛盾和冲突。 因此，安德烈的突然造访，令爱迪莱德陷入了统治者难以入眠的一晚上。 安德烈今夜在温穹里斯古堡的客房内住下了。 他赶了一天的路，之前又经历了繁重压力的工作，洗了个热水澡，身体上的疲倦暂时消退了一些。 就在他准备入睡时，沈酒在门外敲响了门：“睡了吗？” 安德烈起身套上睡袍，走出卧室去开门。 第289章 见识审讯的新技术 “睡之前想起有样东西忘了给你。” 安德烈打开房间，看见沈酒站在走廊上，黑色的长发披肩，柔软地垂挂在白色睡衣上，在她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链子时，发丝随之晃动，全部披散在了一边。 沈酒抬起水光莹润的黑色眼瞳，把手中的东西仰起来，递到安德烈的眼前。 那是一条黑色细绳并不华丽张扬的吊坠，下面垂挂着一块形状如小指、材质剔透的绿色石头，介于宝石与玉石之间的材质。 被走廊上的光纤照耀了之后，从这块绿色石头的内部折射出丝丝缕缕的形如波纹一样的光泽，如同沉睡的宝物，重新焕发了生机。 “这条链子给你留作纪念。上面的绿色石头是西斯带我去海里时偶然间捡到的，觉得和你的眼睛颜色很像。这个就当做是上次答应给你的戒指。” 沈酒说完了，见安德烈没什么反应，她抓住他的手，把项链塞进他手心里。 掌心中，一丝凉凉的触感惊醒了呆愣中的安德烈。 困意来袭，沈酒打了个哈欠，正欲转身，“我要回去了。万一伊莉雅中途醒来后找不到我……你！” 还没走出一步，沈酒被安德烈一把拽入了怀里。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安德烈把沈酒“抓进”了房间，按压在门边的墙上，紧紧拥着令他无比贪恋的女人。 墙上一盏复古彩色玻璃壁灯，通过五六颜色的玻璃灯罩，徐徐投射下波光粼粼的光芒，笼罩在两人紧密相贴的周身。 安德烈低下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带着沈酒气息的空气，让他感到无比的踏实和平静的喜悦。 “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在那种事情上不妥当地发泄情绪。” 安德烈保持着修养极佳的严谨措辞，在道歉时也不忘了自己应该跟对方保持什么样的语气，仿佛失礼半分，会让他觉得有罪。 沈酒抬起右手，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捶了一拳头：“跟我说话你还需要这么客套吗。还是说，你在故意给我拿乔？” 安德烈眼神微乱了下，“不是……” 看见男人为自己急了眼，沈酒瞬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逗你的。上次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没有放在心上。” 安德烈随着她的笑容也舒展了不安的神色，他的指腹从沈酒唇角轻轻擦过，“我不知道该庆幸你这么豁达，还是应该惋惜没有什么事能够值得你放在心上。” 沈酒望着安德烈那双绿中透着金黄的眼睛浮现出忧伤的色泽，握住他的手，垂下眼睫道：“你别这样，我会心软的。”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安德烈心满意足地伏低身子，在她唇边快速亲了一口，把沈酒送他的项链提起来，乖乖伸出脖子。 “帮我戴上。” 沈酒拿过那条绿石坠子，套进了安德烈的脖子上，黑色的绳子很配安德烈的橄榄白皮肤，绿色的锥形石头熨贴在他两边的锁骨之间，如镶嵌了一颗凝聚承诺的小小心脏，从今以后，代表着沈酒的存在，将会一直陪伴着男人。 “我该走了。”沈酒说道，再不走她不保证能不能走了。 安德烈及时握住她的手，英俊的眉眼贴到她面前，气质成熟可靠的男人这时候像一个讨要糖果的孩子，说出自己的条件： “你还欠我一个晚安吻。” 沈酒无奈的表情中夹杂着一丝羞意，手指抚过安德烈触感干燥的嘴唇，向前一点，对着他挂着微笑的双唇印了上去。 很快，她准备退开来，安德烈的手臂从后面按住她的肩膀，他追逐上她欲逃离的嘴唇，如逮捕罪犯的手段，精准而及时。 强制的意味里擦出了彼此的一丝兴奋，使得双方的嘴唇多停留了几秒钟。 这个在门后面偷欢一样的吻，增添了别有意味的刺激。 安德烈向来是严格恪守贵族礼仪和规矩的谦谦君子，在另一个强大的情敌地盘上，偷吻他们共同爱慕的女人，他并不感到后悔。 如果有罪，就判他终生背负罪孽吧。 *** 反恐局驻扎在埃克斯星球帝国的办公大厦内部。 一艘印有反恐局标志的黑色飞行器如一只巨大的雄鹰收起遮天的双翼，降落在顶楼停机坪。 反恐局南部局长雯周戴着一副黑框墨镜，仰头观察了一下头顶阴冷的天气，适应着从风和日丽的海洋星球欧米伽过渡到帝国的冬季，他带领着押解犯人的手下从飞行器的甲板上走下来。 前来迎接他的安德烈等人上前。 几日不见，那名被吓成失心疯的偷渡者眼神呆滞，嘴角还流下了涎水的痕迹，状况看起来十分不佳。在到达一个陌生的地方后，所表现出的反应并不剧烈，是因为来之前已经给他打了一支镇定剂。 打镇定剂并不会对犯人的大脑产生副作用，这是反恐局及各安全局制服犯人的常用手段，并不涉及非法程序。 安德烈上前确认了一下，这名偷渡者被拷在一起的左手臂上，果然有一个六芒星恶魔之眼的黑色纹身，确认曾是黑星反叛军的成员不错。 偷渡人鱼这条情报，本来是他在审问婴儿工厂的老板小丑口中得到的。从如今的局面看来，节外生枝，又牵扯到了黑星反叛军。 这些相关联的犯罪事件背后的疑团越绕越大。 双方的下属们交接完犯人后，安德烈眼神示意身后的手下先把犯人带下去，带去已经准备好的审问室里。 雯周摘下墨镜，线条硬朗的面孔被欧米伽一天十几个小时的阳光晒黑了不少，小麦色的肤色看起来更加充满阳刚气质。 “安德烈。” “辛苦了。” 安德烈走向雯周，表兄弟两人互拍肩膀，给了对方一个结实的拥抱。 “安德烈。干得不错，现在改叫你裘文副局长了。”雯周哈哈大笑道。 “你在取笑我吗？”安德烈无奈地揉揉眉角，他这个副局长的位置是沈酒不要了，才丢给他的。 这么重要的人事任命只是爱迪莱德王爵的一句话，就让在暴走边缘的古迪局长偃旗息鼓了。 安德烈还记得当时古迪局长在结束了和王爵干脆利落下达命令的通话后，既要保持局长的威严，又忍不住龇牙咧嘴跟他这个下属大吐苦水：“沈酒这个副局长才没当上两年，说走就走，而且不给我一句合理的理由，连个借口都懒得找。我真是要叫她一声祖宗了。” 安德烈在一旁帮沈酒说好话：“局长，这或许是慎重的考虑。” “王爵都开口了，能不慎重吗？”古迪敲敲桌面，“你和沈酒不是很熟吗？有机会问问她是什么原因？我这里也没亏待她。她总不可能一走了之吧。她要是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来找我。我给了她最大的权限，她还不满意？” 古迪不是在为沈酒撂下挑子走人的事情感到生气，他是感到无比惋惜，无比痛心，不甘心而已。 在沈酒进入反恐局后，她出色的表现和工作能力，让反恐局和古迪都沾了不少光，如今反恐局在星际联邦威名显赫，各星球国家的军队有时候还都心甘情愿地听他们反恐局来调遣，一起合作任务。 许多危险的行动，沈酒一个人单枪匹马就干了，等到援军到来，她就把对手制服了。 说她一个人抵一支百人的军队，毫不夸张。 古迪有时候心里发毛地想，沈酒或许拥有了金刚不坏之身，要么是被约翰森博士加强了“战争机器”的体质，变得更加坚不可摧，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 子弹打在她身上竟然不死。 这个女人……以前惹不起，现在更是不敢惹。古迪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沈酒的“离职”，副局长空缺的位置，暂时由安德烈行使副局长的权限。 以前，古迪就曾多次想要把安德烈提拔上来，但是安德烈对管理岗位兴趣不大，多次婉拒。 随着反恐局打击犯罪力度的不断扩大，名声越来越响亮，与各星球国家安全管辖权的争议摩擦也少了，受此激励，反恐局里的探员们终于不用再憋屈地为了执行任务时因为管辖权，或者其他权限的问题，被束手束脚，可以大展一番拳脚，反恐局总部以及东西南北四个分部，涌现出了大批的人才。 所以，提拔安德烈，也是早晚的事。 雯周再次重重地拍了下安德烈的肩膀：“不，这是你应得的。这些年你在反恐局里的卓越表现和贡献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只当一名高级探员太屈才了。如今你站在更高的位置，期待你发挥更大的作用。” 安德烈轻轻摇摇头，自我调侃道：“只要不把我关在办公桌后面签署一堆文书工作就好。” 雯周被他的话再次逗笑，两人结伴而行，先去会议室开会。 “我听沈酒说，这么着急让我把犯人带过来，是要测试一项犯罪审问的新技术，并且全程必须严格保密。是什么新技术，搞的这么神神秘秘？” “我也没有见过。”安德烈说道。 “是吗？”雯周再次笑道，“连情报刺探最优秀的探员都无法窃取到信息，看来沈酒的保密工作做得真的很严。” 抓人不是易事，前期需要搜查各种情报、组织策略、调动各方面一切可能的资源 ，在时间花费上也难以估量。然而，人抓到以后，更大的难题接踵而至，撬开罪犯的嘴比抓人更困难。 严刑逼供不是良方，也会引发人权方面的争论，一旦败露有用酷刑让犯人招供的事情，会激发难以想象的负面影响，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增加星际间犯罪危险的等级。所以，在反恐局的审问当中，施用酷刑是绝对禁止的。 合理的方法是，借用医学、心理学、神经生物学等方面的科学技术手段让他们透露秘密。 尽管结合了各种科技手段进行审讯，审讯工作的难度并没有下降太多，因此，雯周很期待接下来要见识到的这门新技术究竟会有多大的突破。 第290章 潜入调查北部教盟 会议室里，古迪局长通过人像全息投影，参与了这次小型的报告会议。 古迪看过了目前收集的购买婴儿的客户名单，包括查实的与未查实的名单多达上百位，涵盖了北部教盟各星球国家的各种人士。 不过，作为一个拥有三十亿人口的由教会团体庇佑的联盟，只查到了上百个人参与婴儿买卖，该不该说算是一种庆幸，数量没有大到惊人。 但是上百次婴儿交易，已经是令正常人难以想象的恶性犯罪了。 这不是简单的人口拐卖，贩卖的对象是刚出生的婴儿，没有任何的自我保护能力，完全是最脆弱最需要其他人照顾的弱势人群。 对弱者的犯罪，是对人类道德良知的巨大挑衅。 “这些拜正教教会人士购买大量婴儿究竟是要做什么？” 古迪问出了在座所有人心目当中同样一个疑惑不解的问题。 他在问出这句话时，人像投影看向了会议桌斜对面、同样以人像全息投影出席此次秘密会议的一个女人。 反恐局负责星际联邦北部分局的局长，奥芙。 她有着一头鲜艳的姜红色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每一根发丝都紧紧地贴着头皮，被灰色的头巾半包住头发。她眉毛的颜色也是近似于棕红色的那种，皮肤白得像涂了很厚的白粉，但这是她本来的肤色。因为皮肤太过苍白，因而眼睛下面的一颗颗雀斑看上去十分的明显，点缀在她的脸上。 她的穿着跟她的发型一样，严谨的一身黑色。 奥芙东南西北四个分部里唯一的女性，足以看出她要强的性格和能力。她虽然管辖着北部分局，但是跟安德烈一样，她是来自于欧美嘉星球人士。 奥芙的父亲曾是欧美嘉星球某个州省的警察局长，从小受到父亲的影响，奥芙对打击犯罪和惩奸除恶这种事格外感兴趣。从地方警局，到自己星球国家的安全局，再到星际反恐局，未到四十五岁的奥芙个人履历十分丰富。 奥芙驻扎在北部分局已经快十个年头了，对于星际联邦北部的这些成员国，她很熟悉当地的情况，尤其是跟拜正教相关的事情。 她看了看其他几位分局局长，以及跟自己来自于同一个星球国家的安德烈，她很高兴这张桌子上多了一位“同乡”。 局长古迪正在等待她的回答，奥芙给他和其他在场的人介绍了一下她所在的北部教盟的情况：“拜正教这个组织的势力庞大，里面的成员教众几乎可以说是涵盖了北部教盟所有星球国家、社会结构的方方面面，从平民到政客，从贵族到王室，无一不信奉拜正教。也因为此，我们反恐局的工作在涉及拜正教人事的犯罪事件中总是调查受阻。他们的团结心不是开玩笑的。” 在说完最后一句故意释放个人幽默的话之后，她停顿了下来，给了在场的人几秒钟时间笑一笑，以缓和一下现场的气氛。 接着，她继续说道：“排外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外来的犯罪力量和组织很难介入当地。这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了当地的太平局面。” 安德烈是引发这场会议的主导者，因此他率先提问道：“所以，我们的人很难进入北部介入调查了？” 奥芙朝安德烈示意地点头，说道：“正面调查不太行，他们不会凭空让自己国家的上层人士背上买卖婴儿的罪名，尤其是在我们没有实际证据的情况下。” “正面不行，那就只能暗地里调查了。”雯周接话道，手里转动着一副墨镜。 “派卧底秘密调查，必须要找合适的人去。我刚才说过，北部的人很排外。”奥芙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可以想办法试试看获取当地安全局的支援以及调查权。但是就要先有证据，找到那些失踪的婴儿。” “交易时间参差不齐，不是在近期内发生的，找到那些婴儿要花费极大的时间和人力。而且，我们无法预测那些婴儿是否已经……” 安德烈的话语戛然而止，“遇害”这两个字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在场的人都已经在心里浮现这两个残酷的字眼里。 这时，奥芙提出了一个疑惑：“你的情报可靠吗，婴儿买卖跟宗教有关？” “不。这只是暂时的一种推断。婴儿工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那些客户输送婴儿，形成了一定规律。有时是半年，有时是几个月。目前只是从这些有规律的买家身上找到了他们的相同之处，以北部客户居多。”安德烈说道。 奥芙低头，看了看手中传给自己的文件：“我看资料上面，不是还有个交易次数最频繁的实验室吗？” 安德烈解释道：“那个实验室已经被确定了，是法拉星球上一家从事地下非法医疗的机构。他们号称专门从婴儿身上提取某种物质，制造所谓的一夜回春和增长寿命的奇效，怕老怕死的有钱人名人趋之若鹜。” 尽管常年与犯罪打交道，但是每当听到稀奇古怪、害人不浅的犯罪时，奥芙扔会义愤填膺，她没忍住拍桌子道：“这些人都疯了吗？拿婴儿当长生不老的丹药？要是人真的能不老不死，这种技术还需要偷偷进行，早就昭告天下创造星际奇迹了！” 会议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最后，针对北部教盟是否涉及婴儿贩卖、及婴儿犯罪等毁灭人道的恶性犯罪，古迪批准了一个保守的做法：先派卧底去刺探情况，不能够惊动当地，尤其是不能惊动拜正教，让教会起疑，以免加剧联邦与北部之间的紧张局势。 并且，由最了解北部局势的奥芙做接应，提供协助。 结束会议后，安德烈和雯周一起离开会议室。 有手下前来告知：“从欧米伽星球运来的犯人镇定剂效果已经结束，可以进行审讯了。” 这是一间与众不同的审讯室，特意为了二阶森博士发明的新技术做第一次测试而准备的。 仪器都已经准备好了，二阶森博士正在等待着犯人被带进来。 由于此次审讯测试属于机密，所以没有安排录像，屏蔽掉了所有的摄像系统，搞得十分严密。沈酒让人把犯人带进来，在将犯人的双手双脚用金属环束缚在审讯椅上之后，就清除了所有无关人等。 这名偷渡者神情恍惚，坐下后，嘴里断断续续地在说重复的几句话：“不要……不要吃我……怪物……怪物吃人……” ……唉。 沈酒心中默默叹气，西斯把对方吓的到现在还没恢复清醒，估计是一辈子都恢复不了正常。 沈酒检查了一遍犯人的身上没有带有危险物品，随后对二阶森博士说道：“博士，你可以开始了。” 二阶森博士将仪器连接到这名犯人的头部，听到犯人嘴里含糊不清的话，看向知晓内情的沈酒：“这个人的语言神经系统已经如此紊乱了？” 沈酒问：“会对测试有影响吗？” 二阶森博士并没有露出苦恼的表情，此时的他，仿佛恢复到了二十几年前那位冷静智慧的科学家，对自己的技术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心。 他说道：“只要储存记忆的脑细胞没有被破坏就行。通过定位找到单个记忆的神经元群，将它们激活，再破解这些神经元联结表达的编码，就能破解记忆了。” 沈酒微看着他面前的那台机器，微微一笑：“听上去很有意思，像伊莉雅玩的谜语游戏，从一个装着各种谜语的黑箱子里盲摸出一个谜语，再破解谜底。” 二阶森博士笑笑道：“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要怎么定位特定事件的记忆呢？” “记忆分为短期记忆和长期记忆，活跃记忆和沉睡记忆。时间越短，神经元活跃度越高；相近信息触发地越频繁，神经元的活力也会更强。这就是为什么人总是记不住太久的事情，发生的越久远，或者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会慢慢从神经元中消失，不再表达。随着年龄增大，大脑功能衰退，这些记忆就不存在了。” 这时，审讯室的密码解锁响起来。 雯周和安德烈一同走了进来。 他们只听到了二阶森博士说的最后那几句话，但是足够令雯周感到震惊不已。他朝二阶森博士走来，阳刚气十足的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钦佩：“莫非这就是科学界一直想要突破的记忆提取技术？” 二阶森博士是第一次跟雯周见面，这位含蓄的科学家表现出了拘谨的内敛，对雯周的惊讶报以温和的一个微笑。 雯周大方地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反恐局南部分局的局长雯周。” 二阶森博士先是不放心地看了沈酒一眼，在沈酒令他放心的眼神之下，他放开了心里的戒备，跟雯周握了握手。 “雯周局长你好，我是二阶森。” 二阶森？ 这个陌生的名字一下子闪入雯周脑海里，他在自己的记忆库里搜索了一下，没有找到相对应的人物信息。 果然……他在心中自己嘲笑自己。连他都无法一下子掌握的人物，能够研究出骇人听闻的记忆提取技术，也就不足为奇了。 雯周眯起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将审慎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沈酒：“沈酒，今天要测试的这项突破性技术，古迪局长知道吗？” 其实，不用得到沈酒的回答，雯周心想就知道了答案：要是知道今天是测试什么技术，古迪局长一定亲自过来旁观了，不会只通过全息投影跟他们开会了。 沈酒轻靠在身后的桌子边缘，双手抱臂，微微勾起骄傲的下巴，神情淡然道：“他不知道。局里面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今天这项测试。” 咳咳！ 雯周当即咳嗽出声，不知该说受宠若惊好，还是该说沈酒给的这个“惊喜”太大，让他一下子有些难以招架得住。 嗯……难以招架住古迪局长的炮火。 可以想象他知情后，一定会在办公室里吹胡子瞪眼，朝他们三个人愤怒地狂吼道：“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了，我还是不是你们的局长了！” 雯周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看这项新技术所发挥的奇迹了。他客气地对二阶森博士说道：“博士，可以开始了吗？” 安德烈难得看到他兴奋的样子，实际上，他也很期待。 他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看着沈酒和她身边的二阶森博士，犹然记得当时沈酒来找他，计划要去摩萨塔监狱里劫狱的疯狂计划。如今，她的疯狂之举正在显示出对人类无比有用的价值。 这样疯狂又伟大的女人，怎么能够不让安德烈为之着迷，死心塌地呢？ 第291章 这两个人都没死 选中的第一段神经元编码，在电子屏幕上呈现出了偷渡客脑海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段记忆。 “雷拓！快让你父亲停下来！让他不要再打我了！” “唉哟！唉哟！痛死我了……不要再打了……不要，不要打孩子……” “雷拓！快跑！不要让你父亲抓到！” 女人趴在地上苦苦地哀求，抱住中年男人的大腿，浑身沾满了地上的泥浆和灰尘，胳膊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破裂，正在流出鲜血。 而女人的求救声没有唤醒任何人的同情。 只见随着不断移动的视线，在肮脏混乱的贫民窟里不断穿行，周围的环境黑乎乎的，像是永远都有一层厚重的雾霭一样，笼罩在眼前。 “臭小子，给我站住！” 视线的主人被捉住了，被狠狠揪住头发往后一扯，整个人摔倒在地。 一只穿着破旧鞋子的大脚朝视线主人的肚子上狠狠踹下去一脚，苦水胆汁都被踹出来了。 头顶传来连续的叫骂声。 “你跟你母亲那个娘们儿一样，都是不打不听话的东西！” “我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们一大一小！” “敢偷我的钱！臭小子！你知道那是我用来买酒和药的钱吗！敢偷我的钱？我打死你这个小偷！” 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不停地砸在脸上，视线主人一边遭受着身体的惩罚，一边被拖拽着回到了原先的屋子里。 与此同时，路过的不同低矮棚户里的人每一张脸上都写着麻木和冷漠，对这种暴力现场习以为常，干脆因为声音太吵而扯下了塑料帘子。 “求求你……不要打我儿子，要打就打我吧……” “滚！臭娘们儿！想死是吧，我成全你！等下我再来收拾你这个臭小子小偷！” “不要打我妈妈！” 砰！ 画面中，血腥飞溅，被敲烂的后脑勺占据了视线的大部分画面。 随着一道沉重的应声倒地声，被记忆提取者的心跳在另一个显示屏里表现出了剧烈的加速，在这段记忆被提取出来时，激发了犯人强烈的身体反应。 他再一次体会到了杀人的快感。 而且，他第一次杀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这段记忆足以刻骨铭心，记住一辈子的了。 在记忆片段被一个个提取出来后，眼前这个犯人的身世背景也逐步有了个清晰的轮廓。 这个叫雷拓的流亡者，在杀死了暴力的父亲后，逃离了贫穷的贫民窟，以及自己所在的地区和星球。 在逃亡途中，为了活命，他干着各种勾当，加入不同的组织，极为擅长偷渡运输非法物品。 最后，雷拓加入了查姆所带领的那支黑星反叛军。 “现在可以确定，他是查姆的人无疑。”雯周说道。 他和安德烈，沈酒互相对视彼此一眼，朝着审讯椅上躺着的叫“雷拓”的犯人看去，都觉得离真相很近了。 沈酒托着下巴，专注地凝视着屏幕上正在提取的记忆片段：“查姆带领的反叛军起了内部争执，已经四分五裂，连他自己也下落不明。这个人去欧米伽偷渡人鱼，是在为谁办事，还说不准。博士，能不能找到几段短期记忆。比如说十几天前在欧米伽星球的？” 二阶森博士闻言，操作机器扫描雷拓的大脑，同时在一边的仪器里输入“欧米伽”和“人鱼”这两个关键词，数十段记忆片段被搜索出来了。 接下来，沈酒见到了难以想象的一幕： 在雷拓的记忆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人！ 科里·瑞梳得一丝不苟的三七分头发贴在头皮上，那双冷血动物一样的眼睛，透过压低的眼镜片射出两道贪婪的目光：“只要你们去欧米伽星球活捉一条人鱼回来，李·莫瑞思大人将会给予你们丰富的报酬，保证你们下辈子高枕无忧，可以找一个阳光充足的美丽城市，娶妻生子，潇洒快活一辈子。” ……科里·瑞！ 科里·瑞竟然还没死！ 沈酒的呼吸一下子乱了几秒钟，她的眼神里剧烈震荡着掀起的波浪，脑子里急剧地思索，在心里自言自语道：不对啊……明明当时自己已经杀死了他，人早就没有气息了，不可能还到现在。 而且，就算当时他还有一口气，爱迪莱德赶到后也不可能让这个克隆了她的蓝鲸公司实验室叛徒继续活下去。 那句只有一个解释了 这个人不是科里·瑞，是他的克隆人；或者，反过来，当时自己杀死的是科里·瑞的克隆人，雷拓见到的才是科里·瑞本人。 培养克隆人这种事，科里·瑞可以做一次，也可以做两次。但是培养自己的克隆人，听上去很让人吊胃口。 在沈酒陷入深深的反应没有显露出来之时，雯周和安德烈在一旁对话道：“安德烈，你听到了吗，刚才这个男人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李·莫瑞思还活着。”安德烈慢悠悠地沉吟道。 这个事实的发现，也令他吃了一惊，距离莫瑞思家族垮台快两年了，莫瑞思家族的残余据他所知，还没完全清理干净，不过这是帝国事务，与他这个外人关系不大。但这件事情，对帝国无疑产生着潜在的威胁。 李·莫瑞思是被沈酒除去的。 安德烈一下子想到的是沈酒，他那双敏锐的眼神落在斜对面的沈酒身上，“沈酒，你怎么看？” 沈酒从自己的思绪里被安德烈不轻不重的提醒拉了回来，不露痕迹地接住了安德烈已经发现她不太对劲的忧虑眼神：“当时在地城区他的地下实验室爆炸时，我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尸体，也许被他侥幸逃了。而且，这个人对永……人体改造有着强烈的执念。他曾经带走我的克隆人做了很多实验。这次又是人鱼，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比起科里·瑞的“复活”，李·莫瑞思还活着的事实，并没有给她多大的震惊，莫瑞思早已是她的手下败将，不足以对她构成威胁了。 然而一想到克隆人希然在他的实验室里被折磨到死，沈酒咽不下这口气，一股愤然灼灼的杀意从身体里悄然地发生。 直到外面天黑，这次审讯测试接近尾声。 小人鱼瓦休妠的偷渡去向，最后结束在了偷渡客雷拓的一段短暂的记忆里——在交接当天，一艘印有辰海标志的商舰，离开了欧米伽星球。 无人知晓这艘商舰是怎么躲过欧米伽星球海关的检查离开该星球的。 总之，在人鱼交接出去之后，偷渡客们的任务完成了。他们只是该环节中的一部分，后面就不归他们负责了。 好在，每一艘正规的商舰都有行驶编码。而且，这艘商舰连公司标志都有——辰海远航运输公司。 这家公司在过去跟莫瑞思家族有着不少商务往来。 就算在家族倒台以后，狡猾的莫瑞思可以通过他隐瞒帝国私藏起来的财物收买几个人为自己卖命，完全绰绰有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是用来形容在埃克斯星球帝国扎根了数十年之久、掌管商业贸易的莫瑞思家族。 爱迪莱德派人清理门户清了两年多了，还是没有清点完莫瑞思家族明面上和背地里的财物。 所以，当晚，他从沈酒口中得知李·莫瑞思还没死的消息，并不感到惊讶：“不愧是莫瑞思家族最杰出的后代，负隅顽抗了这么久，还没学会收敛。” 沈酒坐在他面前的书桌上，双手往后撑在桌面，两条腿交叉，脚尖一晃一晃地在爱迪莱德的裤腿间擦过去，只是沉默不语地望着他，表情十分的耐人寻味。 爱迪莱德叹息了声，捉住她的两只手，把人拉到自己面前来。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爱迪莱德伸出食指，指着沈酒的鼻尖，从容俊美的面庞此刻严厉得如一位家庭教师，对不听话的叛逆孩子正在训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参与进调查。可别忘了你现在的状况。这些事交给手底下人去做就行了。” 沈酒的嘴角立即耷拉下去，移开视线，显然很不满意被禁止“出门”。 然而，她又无法反对。 爱迪莱德看见她摆出一副抱怨又不甘心的表情，觉得甚是可爱，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唇角仰起一抹愉悦的笑意：“既然选择了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在这里，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哪里也别去。” 沈酒撇撇嘴，道：“我现在更想杀人。” “捉住李·莫瑞思和科里·瑞之后，我会让你亲自处决他们二人。这个条件满意吗？”爱迪莱德一边说着，将她从桌子上拉下来。 两人并肩走出书房。 走廊里，爱迪莱德牵着沈酒的手，幽幽地说道：“有了小人鱼的消息，西斯会很高兴。祈祷尽快把小人鱼找到，把他也送走。” 沈酒灵光一闪，转向爱迪莱德，声音里带着兴奋的尖利：“如果西斯和我一起去，他可以克制我体内的暗太物质，不就多了一重保障……” 沈酒跃跃欲试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无情打断：“不行。融合很危险，你自己不知道吗？” 爱迪莱德说一不二，脸上冷冷地皱起了眉头。 沈酒被他盯的心虚：“我当然知道。但是你让约翰森博士研究在埃尔伍德身体上做融合实验，就不担心会对埃尔伍德产生影响吗？” “他我不担心。” 爱迪莱德的回答无比干脆。 沈酒正要再说点什么，只见爱迪莱德嘴角微微一动，占尽上风的男人用他在处理星际政治上的冷酷辩才，将沈酒冒出来的念头打压下去：“至少他爱惜自己的身体，身边也有无数人为君主的健康和安全保驾护航。不像某人，仗着特殊能力任意妄为，对流血和死亡毫不在乎。” 沈酒被爱迪莱德一句话，一句话地逼到了墙角里。 后背贴在镶嵌着复杂花纹的墙面上，敏感的皮肤感受到了花纹的不平整。沈酒蹭了蹭身体，被爱迪莱德双臂按住了肩膀。 “我问你。” “问我什么？” 搞什么。沈酒脖子后面凉嗖嗖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甚至无法直视爱迪莱德冷锐锋利的眼神。 “之前伊莉雅生过一次大病，她在梦里梦到过多次你以不同的方式死亡，或饮弹自尽，或溺水身亡，或割破喉咙，你——是在反复测试自己的身体对吧？” “……” 突然被男人翻陈年旧账，给沈酒整不会了。 她的沉默验证了爱迪莱德的猜想，男人眼底暴起尖锐的戾气，狠狠咬牙道：“果、然。” 第292章 床头打架床尾和 当天晚上睡觉前，沈酒的左脚脚踝上被绑了一个银色金属环带。 与此同时，爱迪莱德掀开自己的睡袍下摆，也给自己的脚踝上装上了一个相同的精密仪器。 沈酒傻眼了，这东西好像是给监狱里犯人用的定位器，又比那种高级一点。 她抬了抬那只脚，露出一脸的不满表情，往他胸口上踩去：“爱迪莱德，你会不会太夸张了？” 爱迪莱德握住她使坏的脚踝，亲了一口后，抱住她盖上被子，“以防万一，你自己清楚你在我这里的信用为负。一人一个，很公平。” 公平个鬼……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睡？”沈酒推搡着背后如一堵墙难以撼动的胸膛，要赶走这个不请自来，霸占了自己一半床的男人。 却见爱迪莱德早已闭上了眼睛，俊美倜傥的五官十分放松地准备进入梦乡，只是她腰上的那双手臂并没有很放松，仿佛是怕她跑了似的，霸道地钳制着怀里人的身体。 “难道你是我怕晚上逃走，所以你要以后连晚上都看着我？”沈酒毫不怀疑他就是想占自己便宜，以看住她的名义来跟她索取亲密行为。 爱迪莱德慢慢睁开了那双湖蓝色的眼睛，眼底慵懒地晃动着湖水般的神秘，“你敢说在得知李·莫瑞思和科里·瑞没死之后，你没有这个想法？” “……” 沈酒哑口无言，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 这个细微的动作，一直以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唯独过去观察过、打量过、审视过她无数次的爱迪莱德，将她这个不为人知的小小习惯深刻地记在了他的脑子里。 “你知不知道你说谎之前，会先眨一下眼睛？”他伸手摩挲了两下沈酒的下巴，提醒她表情别这么僵硬，他已经看出她准备说谎了。 “好吧。我是有想过这么做。” 沈酒翻过身来，被爱迪莱德抱到了身上，他的一只手侧放在她细腻的腰上，另一只手抚摸上黑夜里她表情疏离的脸庞：“你是觉得待在我身边太无聊了，还是你觉得和你的那位安德烈在一起比我更有意思？” 安德烈已经回到了上星城自己的住处，今晚并不在温穹里斯古堡里继续留宿。难道他是以为她把他赶走后好去跟安德烈幽会是吧？ 沈酒误会了他的意思，秀眉横起，脱口而出道：“你可不可以收起你龌龊的想法？我和安德烈之间更多的是因为工作在一起，而不是在谈情说爱。” 爱迪莱德仰起脖子，那双夜莺一样的眼睛紧盯着沈酒，在昏暗的黑暗里浮现起哀号般的戚戚：“我嫉妒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你落在其他男人身上多一个的眼神，都会令我纠结痛苦。我并没有在质疑你的做法，我只是在表达我的嫉妒和难过。这些情感我无处诉说，憋的太久，人也仿佛要病了。” 随着气若游丝一样的抱怨声全部吐露了出来，爱迪莱德倒在松软的床枕里，忧郁的脸庞被床帘帷幕投下来的阴影遮挡住了上半张脸，抿紧的嘴唇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病痛似的，写满了郁闷。 “少给我装可怜。” 沈酒要被他装病的样子气笑了。 一贯强势著称的贵族摆出一副受冷落的小妻子模样忧郁地倒在床上，要是被他的臣民看见了，会以为末日来临陨石即将撞到埃克斯星球帝国无望了呢。 当然，沈酒不可能是那种善解人意的“丈夫”，别说安慰了，不对他冷嘲热讽已经是她心底善良了。 要算旧账是吧？ 好。 沈酒用力扳过他的下巴来，迫使愁闷中的爱迪莱德与自己对视：“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比安德烈少了？以前我当你的侍从时，外界嘲笑我是你的影子杀手。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猜测，说你在跟女人共度良宵时我也在旁边看着。” 爱迪莱德挺了挺身子，稍微调整了下躺着的姿势，凝望着趴在自己身上的沈酒：“你从哪里听来这种说法？” “路边卖报纸看到的。” 在街上派发的报纸不是各类的广告传单，就是各种夺人眼球的小道八卦或者成人禁忌内容，大企业是看不上在这些报纸上刊登任何东西的。 爱迪莱德挑了一下眉头：“你还看八卦报纸？” “无聊打发时间不行啊。我还会在你不需要我时去酒吧喝酒。听那些士兵和酒鬼客人们对女客人吹牛，偶尔加入女人们的牌局，听她们抱怨家里的丈夫孩子。最有意思的是我每次都不需要花钱，只要赢了当晚的飞镖就有人请客。” 沈酒的射击几乎是百发百中，飞镖这种小游戏就是手到擒来。 她游走于上星城或者其他地方的夜间酒吧，在那些人来人往的地方留下过不败的战绩，她可以在那些地方很尽情地释放自己，因为没有人认得出她来，所有人喝了酒酩酊大醉以后，过一晚早就忘了昨晚在哪里跟哪些人喝过酒吹过牛。 她的身份需要被人遗忘，所以她享受在被人遗忘前做一回自己。 沈酒以前的人生，几乎像是一个关在笼子里的鸟，从禁闭的孤儿院里，到永远做不到家务的领养家庭，再到无休无止各种手术的实验里，她很少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总是对跟自己不一样的人充满了好奇心。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以前过得并不差，至少有过一些纯粹的快乐，不只有沉重和压抑，只是因为遭受的磨难太多太多了，把那些她曾经走过的路、享受过的日子给覆盖了过去。 如今，沉重的尘埃被吹走了，她慢慢看清了过去人生里心动喜悦的脉络。 以至于说起来，她的脸上还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爱迪莱德也是很难得听她一下子说这么多的话，她的心扉被慢慢打开，乐于跟自己分享过去的她自己，令他心动还来不及。 男人勾起唇角愉悦的弧度，手指从她那张带着眷恋的脸上轻轻划过去，“难怪你有时候回来，身上总带着一股难闻的酒味和雪茄。还有其他男人的气味。我以为你是跟野男人厮混去了，玩得不知所踪。” 沈酒愣了下，古怪的眼神朝爱迪莱德瞥过去，仿佛透过男人完美的皮囊看见了他肮脏的心灵，表情一下子恼火起来：“……你是这么想的？” 她张了张嘴，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我每次回来你总是无端的心情不好，仿佛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是因为你认为我在外面……找男人？” 从而，沈酒渐渐放弃了自己难得的爱好，不再流连酒吧里陌生人带给她的乐趣，只是为了不再惹自己的王爵不高兴。 “一旦看不见你的人影，我就恨不得把你立即捉回来。你身上还满是其他男人的气味，我心情能好才怪。” 得知真相的沈酒气得咬紧嘴唇，不再心软，一脚把男人踹下了床，“离我远点。你这个自私自利的男人。” 在被沈酒踢出房门外之前，爱迪莱德利索地爬上床哀求道：“亲爱的，我错了。小酒……” “放手。” “不放。” “你放不放手？” “除非你不赶我出去。“ 回忆往事差点决裂，爱迪莱德懊悔以后尽量不要期待跟沈酒再有什么温情脉脉的。这个粗暴冷漠的女人在爱情和情趣方面，一点都不值得期待。 沈酒看见他抱着自己的腿不肯撒手，哪里还有一点贵族以及高冷王爵的形象可言，简直就是个无赖分子。 天呐，这就是爱迪莱德的本质吗？ 在沈酒短暂犹豫的间隙，爱迪莱德得寸进尺一步，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深情无比真挚地软言慰语道：“你喜欢去酒吧。你以后想去多少次，我都陪你去，好吗？” “什么？你要陪我去酒吧？”沈酒眉毛抬得高高的。 爱迪莱德趁机表白：“只要是你想去，我都可以。” 沈酒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双臂交叉在胸前，道：“你知道我去的是什么酒吧吗？最底层人光顾的那种，里面臭气熏天，男人吵闹，女人鬼叫，彼此看不顺眼，撞到一下就会开始打架，边上的人还会起劲叫好摔杯子。” 瞧见爱迪莱德渐渐无法忍受的难看表情，沈酒有了一种想看他在众人面前出糗的乐趣，看着高高在上的王爵落入环境糟糕的场所，忍受素质极差的人群，最好再把他灌醉，。 越想越兴奋，沈酒凑过去，在爱迪莱德的耳朵，舔了舔嘴唇道：“尤其有很多你说的那种野男人野女人，发情起来就在酒吧外面尿骚味遍地的巷子里就地解决，像野狗一样交配，路口还时不时有路人经过。” 爱迪莱德终于忍无可忍，嘴角僵硬：“告诉你，你对那种地方没有臆想。” 这是他的最后底线。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爵大人。”沈酒愉快地笑起来，往被子里一躺，闭上眼睛：“我倒是真有个地方想去一趟。” 盯着身边已经躺下的女人背影，不怀好意的发笑声正从被子里传出来，爱迪莱德无奈地在她身边躺下，在被子底下握住她的手：“沈酒，我发现你找到了令我难堪的途径，正准备跃跃欲试，付诸实行，是不是这样？” “再不睡觉我真的要把你丢出去了哦。” 沈酒还在偷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令她如此开心，相信这个晚上梦里一定会充满欢笑声。 在爱迪莱德靠近她的身体，与她紧密贴合在一起时，她也没有躲开，由此可见她心情极佳。男人抱紧身前笑得像只小松鼠一样的女人，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小酒，你的笑声吵到我了。” “哦……” 被子里面的人蹭了蹭他的胸口，安静了下来。 如收起了爪子的豹子，憨态可掬，真是乖极了。 爱迪莱德胸口发烫，顺着月光，手指将落在她侧脸上的一缕头发动作小心轻柔地拨到耳后，嘴唇贴在她耳边轻语道：“晚安。我的小豹子。” 第293章 塔罗加尔三人行 塔罗加尔，一座靠近火山常年活动的异邦城市。 位于沙漠覆盖率最广的星球林卡罗，这个城市建造在一个巨大的绿洲里，方圆百里外都是金黄色的沙漠，一座座大小火山如棋盘上的棋子，忽远忽近地矗立在远方的沙漠里。 一排排的骆驼如散落在沙漠里的珠子，在走过的沙漠里留下一串串很快被风沙掩埋的脚印，驼铃阵阵，回荡在遥远的风里。 由于沙漠特殊的地理特征，机械运输工具常常会陷在沙土里，因此，最熟悉沙漠环境的骆驼依旧是沙漠里最有效的地面。 而在沙漠的头顶，时不时地飞过一艘艘运输货物的小型或大型飞行舰。 塔罗加尔以盛产各种独有的香料和稀有金属闻名，这里常年聚集来往一批批投机主义的淘沙客，天下攘攘，为利而来，或慕名而来，只为了一夜暴富再回去，或携带着家眷来这里安营扎寨，逐渐站稳脚跟。 塔罗加尔的当局，日常繁忙于管理进出的人口，凡是来这里寻找商机的，按照一定比例缴纳所获税务，而且缴税率并不低，绝没有例外。他们相当于是雇佣了外来人员为他们淘宝，不过大部分的财富还是流入了大企业的口袋里。 辰海远航运输公司在这里设有分部，负责稀有金属的运输。 经过调查，反恐局找到了那艘从欧米伽离开的商舰最后停留在了林卡罗星球的塔罗加尔。 官方文件上，有明确的入关记录。 这艘商舰之前进入欧米伽星球，填写的报告是输送稀有金属，才得以正当地进入了欧米伽星球。 而他们是怎么在离开时避开被检测出装有了偷渡出去的人鱼的呢？ 事后发现，在塔罗加尔出口的稀有金属可以躲过探测器的检测，这使得欧米伽星球的海关在检测时没有发现商舰上的异常。 这么精密又狡猾的躲避检测方式，的确很像是李·莫瑞思那种熟悉商业运作和商品货物的人能够想出来的一招。 为了不打草惊蛇，反恐局没有惊动辰海远航运输公司，以免该公司内部有人会对李·莫瑞思通风报信。这次来到塔罗加尔的行动，还是以潜伏和卧底的形式，最重要的是要把小人鱼找出来。 只要找到小人鱼的下落，就能揭露李·莫瑞思的阴谋。 他本人也就无处可逃了。 被李·莫瑞思引到这个沙漠之地，最先不满的人是西斯。 “我不喜欢这里。” 只见他抖落了一下身上的黑色大袍子，以遮挡头顶照下来的炎炎烈日，才走了没一会儿时间，黑色袍子上就沾上了不少细小的沙子。 西斯光滑的皮肤感到不适，尤其是那些沙子通过领口，钻入脖子以下的部位时，他感觉到有数不清的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令他感到无比的厌烦，恨不得剥下身上这层人类的衣服，跳进凉爽的湖水里。 可是这里看不到一片湖。 那张生气的俊美面容在烈日下，看上去格外的凶残。 沈酒听到西斯的小声抱怨，语气就像是任性的孩子在发脾气，对于海洋生活来说，来到这种沙漠地带，是挺难为他的。 可别晒成鱼干才好。 她强忍住笑意，转过头去，拍拍他的后背，手掌一贴上西斯的皮肤就感觉到异常的发烫。她脸上显现出淡淡的担忧，好声好气地安抚他道：“忍忍吧。等到了城内，给你找一处有水的池子。” 西斯的心情好了一些，眼神里依旧透着对高温的烦躁，斜了一眼走在沈酒另一侧的男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爱迪莱德身着同样的连衫兜帽黑袍子，神情泰然，如履平地。 他站在一处沙漠坡上，清明的眼神眺望不远处的土黄色城邦围墙，围墙内人头攒动，穿梭在一幢幢的建筑和绿色植被之间。 爱迪莱德回过头，对着沈酒言语轻快道：“到了。” 他似乎没有听见西斯刚才的那句抱怨，心情甚是不错，尽管头顶顶着一轮无情的烈日，可是他无瑕的皮肤上没有流下来一滴汗水，表情更没有丝毫的烦躁，仿佛是很享受这里的一切，阳光、沙漠，以及新鲜事物。 谁敢相信堂堂的帝国王爵化身为一个平凡的淘沙客，在沙漠里徒步走了近一个钟头，被毒辣的日头暴晒，被粗糙的风沙吹拂。 要不是沈酒在他旁边，身为第一侍卫长的克罗大人绝对不会允许他一个人出现在这种难以预料危险的地方。克罗这位忠诚的老骑士在爱迪莱德十二岁时就跟随左右了，临走前他再三叮嘱沈酒，看好王爵。 爱迪莱德却大义凛然道：“我是去盯着她的。” 到底是谁看着谁？沈酒心想道。 为了寻找小人鱼。更进一步，她要亲手将科里·瑞逮捕到手，彻底终结这个小人的命运。于是她恳求了爱迪莱德让她出来，并保证绝不会让暗太物质令自己失控，顺便加了一个安全保障——西斯。 令沈酒意外的是，没有很费力地说服爱迪莱德，他答应了，而条件是，他要跟着一起来。 沈酒以为他在开玩笑。 而事实上，爱迪莱德没有开玩笑，他真的跟自己来了。 并且，这次为了打入关系网复杂的塔罗加尔，借用了他的人脉。 在到达城墙口时，一个很不起眼的干瘪老头朝他们靠近，他朝爱迪莱德他们上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跟上，随后如一位忠诚的老仆人，走在前面领路。 这个干瘪老头，头上戴着灰色的头巾。皮肤干枯得像老杨树的树皮，满脸白须，不过他有一双蛇一样敏锐的眼睛，在沙漠中很会观察环境。 他就是之前在黑市里出现过的蛇佬——“法官”的老仆人。 “法官”是黑市矿石交易区的权威人物，但是他的财富可不是靠兜售一些矿石玩意儿才积累起来的。他自己本身也从事着规模不小的矿石稀有金属走私，除了在黑市上通行，也在星际间有许许多多的地下生意。 蛇佬就是负责帮法官打理塔罗加尔这一块生意的，从当地人和淘沙客那里收购稀有金属。 利用蛇佬这条人脉，可以直接打入塔罗加尔的当地交易市场，而且，辰海远航运输公司曾有意想包揽下蛇佬在这里的稀有金属运输业务。 对沈酒来说，再好不过，不用直接去找他们，就可以让他们上门来找自己了。 省了许多力气，沈酒现在看爱迪莱德十分顺眼，因为法官只听他一个人，爱迪莱德的价值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 进入了建立城邦的绿洲地带，数不清的高低不一、形状各异的土泥结构房子错落地分布在城邦内，离太阳落山还有几个钟头，外面的行人来来往往，依旧众多，彰显着这座绿洲城市的繁荣景象。 当地男人们穿着凉快，本地男人都穿着当地的特色服饰，上半身胸膛赤裸，只穿着宽松的马甲，下半身类似于半身裙一样的服饰，包裹着健硕的大腿。当然也有不少人融入了这里，穿着当地传统服饰，不过大多数的外来人从穿着和外貌上就可以辨认出，而且，从比例上看，人口比当地人反而要多。 当地女人们则披着五颜六色的纱巾，呵护着娇嫩的脸蛋和身上的皮肤。只有到了阴凉处或者在室内，才会把纱巾摘下来。她们身上涂抹着香气四溢的香料，从她们身边经过时，就可以轻易闻到空气里留下的芬芳。 阿嚏！ 当一群举止热情奔放的女人从西斯面前走过时，他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别跟我说你对香料过敏？”沈酒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她发现西斯这条人鱼离开了海洋，他就不再是凶猛的海洋霸主了，不能碰酒，不耐高温，对芳香不适应，未免太娇贵了。 西斯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刚才……算了。” 刚才一个大胆的女人热情洋溢地向他挥舞了一下手帕，手帕里的香料成分飘进了他鼻子里，才引起他的不适反应。 沈酒停在西斯面前，从背包里拿出一块黑色面罩，“把面罩戴上。” 她看着西斯戴上面罩后，脸几乎被遮住了，只露出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她踮起脚尖，帮他拉帽檐拉下来一点，日光晒得他的额头都红了。 “这个地方实在不适合人鱼长期待下去，不知道瓦休妠在不在这里。”沈酒有些担忧地说道。 一想到被绑架的同伴和这里恶劣的环境，西斯的眼睛里迸发出野兽嗜虐的杀意，从喉咙里释放出低沉的声音：“我要杀光他们。” 沈酒把手放在西斯发烫的脸颊，“这次听我的指令，不要随意大开杀戒。至少留下一个活口。”有前车之鉴，她立即补充道：“脑子清醒的活口。” 西斯用不满的眼神回答她的警告。 这时，爱迪莱德正在和前面的蛇佬交谈着，一只白色的东西从草丛里窜了出来，从西斯面前跑过去，朝着西斯大声地哈气。 西斯哪肯罢休，立即彰显出野兽的权威，摘下面罩冲着脚下这只小东西哈气，上下两排尖利的锯齿状牙齿锋利如刃，把这只白色的小东西吓得一双大耳朵和尾巴高高翘起，连滚带爬地躲到了爱迪莱德的脚边。 “嘤嘤嘤……” 爱迪莱德低下头，瞧着脚边这只被西斯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家伙，两只前爪子攥住了他的黑袍子下摆，正在瑟瑟发抖。 “贵人，希望没有冒犯到您。”蛇佬充满歉意地对爱迪莱德致敬。 只见蛇佬蹲下身，伸出一条手臂，这只白色的沙漠狐就顺着蛇佬的手臂爬上了他的身上，最后蜷缩在了他包裹的头巾中央凹陷处，把头埋了进去，犹如给蛇佬头上戴上了一顶白色皮草毡帽。 他解释道：“这个小东西是塔罗加尔沙漠狐，对气味极其敏感，当地人培养出来搜寻稀有金属用的。它平时不会这么没礼貌，今天是怎么了？” 说着，蛇佬朝西斯看去，他并不认识这个陌生的男人，当然，蛇佬也没有不识趣地去询问对方的身份与来历。 他只听从他的主人——法官的命令，照顾好主人的“客人”就好。 第294章 微服夜游 小小的风波过后，他继续带领着沈酒他们一行人穿梭在城邦内。 直到来到了一个当地风貌的建筑群里，房子外面被土石围墙包围，围墙外面还有一圈是高大的绿色植被，隐私性很好。 这个建筑跟附近的建筑差别并不大，旁边那些当地建筑门口或墙上都挂着明显的招牌，大多是旅店和住宿，中间穿插着商铺和餐饮店，闹中取静，是一个不容易被怀疑的地方。 快到黄昏，太阳落山，建筑外面和街道上一盏盏的灯光次第亮了起来。 推开门后，蛇佬带领他们穿过铺满绿茵的中庭，来到了大堂内，恭敬地对爱迪莱德鞠躬道：“今晚三位就在此居住。等我消息传来，我会派人来告知。” 爱迪莱德颔首示意。 蛇佬离开后，沈酒在房子内转了一圈。 这是她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事先熟悉布局和出入口位置。 刚才从进城开始，一路走过来，她大致对周围一带的环境和街道布局有了印象，来往行人中也没有发现异常，暂时没有发现值得警惕的人物。 他们三个人进入塔罗加尔，也没有流露半点风声。 这回他们三个人出现在塔罗加尔，每个人都改头换面了一番，首先就是爱迪莱德和西斯醒目的银发。在沈酒“强迫性”的改造之下，他们现在是黑发人士。而她自己，则选择了棕红色，与这里的沙漠颜色很接近。 三人以兄妹相称，身份是稀有金属卖家，蛇佬作为中介，增加可信度。 这样的安排，再完美不过。 爱迪莱德完美融入到了自己的角色里，而且还很享受自己用这个大哥的身份来对沈酒进行一些差遣，得到别样的乐趣。 “你二哥呢？” 看见沈酒巡视一遍房子回来了，站在连接中庭走廊上的爱迪莱德问道，他刚才仿佛在研究头顶的手工艺灯笼。 “在后面的泳池里。”沈酒忽视掉他向自己投来的暧昧眼神，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水喝。 刚喝了一口，她就觉得味道不对：“这是什么水？里面竟然加了香料。” 她立即放下了水杯，听到围墙外面渐渐热闹起来，附近都是旅店和餐饮酒吧，所以到了晚上人流量自然多了起来。 沈酒朝爱迪莱德使了个眼神：“他们这儿有一种香料酒很有名，要不要去试一试？” 爱迪莱德从她发亮的眸子里捕捉到了心动的信号，伸出手去掸掉她头发上的几粒沙子，一边疑惑道：“你上次跟我说过想来的酒吧，不会就在这里吧？我记得你过去在塔罗加尔不曾执行过任务，还是我记错了？” “没记错。我是没来过这里。不过有个人来过这里。” “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 “那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男人让你念念不忘。” 两人上了大街，才发现比白天还要热闹，一来是结束了白天的作业，休息时间就是放松的时候，二来夜里温度凉下来，白天躲在屋子里的人也都出门寻欢作乐了，公共场合人就自然多了起来。 也许是由于处在沙漠里，这里比其他星球的工业化气息明显要少很多，空气里不是充斥着排放出来的化学工厂废气，没有受到重工业污染的夜空也异常的璀璨清澈。 地上是灯火通明的人造景象，头顶是群星环绕的自然绚烂。 沈酒呼吸着夜里的空气，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彼此并不冲撞，从身边经过许多当地的老老少少，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携带着香料的芬芳或辛辣。 而被复杂的香味包围着，沈酒敏锐的嗅觉也不太灵了，她闻到了一种奇怪的气味，目光在刚才经过自己身边的人群里搜寻了一遍，无法找到味道的来源。 于是，她转头问走在身边的爱迪莱德：“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沈酒的这句话被旁边一阵喧喧的银铃声打断，声音覆盖了过去，爱迪莱德没有听清楚她在讲什么，停下脚步，侧身去问：“什么？” “小心。” 就在他停下来的时候，沈酒拉了爱迪莱德一把。 她下意识地挡在了他的身前，这个动作完全是条件反射，如过去无数次仆从时期，她总是习惯性地挡在他身前，以自己的生命保护他。 记忆会骗人，然而身体骗不了人。 每一个不经意的细节都是她仍旧爱他的证明。 爱迪莱德的心里泛起了层层的涟漪，他感动又欣喜地翘起嘴角，悄然地握住沈酒的手臂，眸底的暗光向下落在沈酒那张正在注视着别处的脸庞上。 听到沈酒发出小声的疑问：“这是什么人？” 只见一队身披深红长袍子的队伍从他们面前经过，正是刚才差点撞到爱迪莱德的那些人，约摸有十个人左右，光线昏暗，看不清全是男人还是女人，一个个都虔诚地低着脑袋，一只手里提着点燃的花座油灯，另一只手里握着一只巴掌大的银铃。 刚才那阵银铃声就是从他们手里发出来的。 在一串串幽幽又清冷的银铃声，这十几个深红长袍人士旁若无人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夜市街上，而周围的人都对此习以为常，没有人会可以停留下来观看他们，所有人都在走着各自的路，跟身边的人聊天对话。 随着银铃声渐行渐远，深红长袍人士一行人也消失在了不远处。 爱迪莱德收回目光，猜测道：“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当地的教会人士，正要去前方的金字塔里举行活动。” 就在前方的夜色里，越过灯火通明的城邦，冒出了沙漠中一个小小的金字塔尖，那里有一座铭刻神殿，是当地进行宗教仪式活动的场所。 塔罗加尔也是属于拜正教的教会势力范围。 沈酒来之前调查过塔罗加尔的资料，她对拜正教的了解并不深，原因在于，一，北部教盟在星系的遥远北部，影响不到埃克斯星球帝国。 二来，混战时期，北部教盟二十八个星球国家没有主动参与进战争里，当时二十八个星球国家由教会统一发表说明，他们的宗教反对战争和杀戮，哪边都不支持，保持中立态度。 除非谁向他们发起进攻。 “这些年来，北部教盟一直都是相安无事吗？”沈酒没有挣脱开爱迪莱德的手，跟他一起并肩在路上走着。 “你是指哪方面？” “政治上。” 爱迪莱德掀了掀眉宇，说道：“他们没有扩张和殖民的野心，对其他星球国家既不施加压力，也不提供帮助，可以说是冷眼旁观，门前各扫自家雪。他们只管好自己的事。所以，在没有做出任何影响星际和平的出格事情之前，联邦也就无权介入他们的国家事务里。” 沈酒沉思片刻：“所以，你认为反恐局的力量很难介入调查，有关于婴儿买卖的交易案最后会不了了之了吗？” 爱迪莱德揽住她的肩膀，对上她暗淡的目光，语重心长地劝慰她道：“你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反对杀生的信仰，为什么会有将近上百起相同的买卖婴儿的犯罪行为？这绝对是群体作案了。” “换一个角度想，这个世界上的恶行无外乎几种，放在三十亿人口的群体里，每天失踪的人口也不止这个数目。买卖婴儿或许纯粹是个人行为，与宗教信仰无关。我希望你不要在为此纠结，摒弃先入为主的观念比较好。” 经过爱迪莱德的一番话，沈酒不知不觉被说服了，安德烈已经接管这件案子，她实在不应该费心在这上面了。 “你这么说也对。是我太纠结在这件事情里了。” “是不是联想到自己的身世，所以你对那些婴儿的去向格外关注？”爱迪莱德一个玩味的眼神递过去，就将她心里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戳破了。 沈酒不服气地斜了他一眼，不想承认这里面的关联，她抬了抬下巴，指着旁边的一家店面说道：“喏。我说的男人就是他。” 爱迪莱德闻声看去，这家酒吧的门口摆放着三个大型的橡木桶，橡木桶上刻着一个笑呵呵的缺牙齿老头的头像。 而且，周围不少类似的餐饮酒店，门口都摆放着相同的酿酒用的橡木桶，以此来招揽路过的客人。 沙漠地带以葡萄酒和果酒为主要的酒类，加上塔罗加尔特有的当地香料酿制，增加了酒味的浓郁和辛辣，形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香料酒。 在外星球，找不到同样的香料酒，离了这里的温度和气候，制作出来的东西就不是同一种了。 沈酒神情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径直走入了这家店。 柜台旁正好还有两个位子，她和爱迪莱德坐了上去，沈酒连菜单也没看，很娴熟地点了两份当地的特色蔬菜烤肉杂烩，和两杯八月份的香料酒。 柜台内，一位穿着围裙的女人正在记录点餐，听到口音不是当地但是很会点餐的客人，她略显惊讶地抬起头，朝包着头巾露出半张脸的沈酒露出友善的一个微笑：“八月份的香料酒味道最醇厚，这位外乡来的客人很会喝哦。” 这个女人转身进入帘子隔断的后厨，通知里面备餐。 这家店面积不大，装修古朴，客人几乎都是当地人，三分之二以上的桌子满了，加上刚才那个负责点餐的中年女人，外面一共有三个服务人员，热闹但不喧哗，看上去足够忙得过来。 沈酒收回目光，侧身在爱迪莱德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刚才那个女人转身进去时，我看见她的围裙里别着一把枪。你武器带了吗？” 柜台下面，爱迪莱德抓过她的手，伸进自己的外套袍子里面，按在腰间，让她亲自确认了一遍。 不小心碰到了尴尬的位置，沈酒收回手，瞪了他一眼，咬牙提醒道：“注意你的身份跟举止，大哥。” 爱迪莱德看着自己的小豹子隐隐不爽地发威，抬手揉揉她的头，表现出一副大哥对待妹妹的亲厚仁慈，凑到她耳边，笑眯眯道：“这里的治安似乎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美好。还发现了其他可疑人物吗？” “暂时没有。” 沈酒回想刚才那个耳朵上戴着大大的紫色水钻耳钉的女人对待他们的态度，客套但不热情，没有刻意地搭话，在他们进来时也没有留意到他们，直到点餐时才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看上去还算正常。 也许是她多心了，这个女人腰上的枪支或许是用来防身用的。 说不定就是为了防止店里的酒鬼闹事呢。 思考间，店外就传来了一阵突然的吵架声，是几个行人之间发生了摩擦，在马路上就吵了起来。 第295章 意外出现的线索 饭馆内的客人透过窗户，朝外面大街上正在吵架看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又收回了目光回到店里。 爱迪莱德的注意力始终落在沈酒身上，当她如敏感的猛兽窥伺着周围有可能会出现的危险时，他目光专注地欣赏着她脸上细微的各种小表情。 “跟我说说你为什么对塔罗加尔的饮食这么了解。” “不想说。没什么有意思的。” 沈酒十分干脆地拒绝，让爱迪莱德感到内心受挫。 他有时候多么希望沈酒能够像其他喜欢跟男人撒娇的女人那样喋喋不休，像只忙不迭的花蝴蝶一样围在他身边。但是他知道沈酒绝不是那种女人，否则自己也不会爱上她。 她杀起敌人来干脆利落，让她吐露一两句情话比登天还难。 情趣，没有。 乐趣，看她心情。 当然，爱迪莱德也只是在心里跟自己抱怨几句，事实上，重新追逐她的过程，充满了乐趣，时常让他回到了一个男人的少年时期，情窦初开时候的怦然心动，感觉自己瞬间年轻了一次。 仔细想来，在没有遇到沈酒之前，他也没有对哪个贵族中的少女一见钟情过，男女之间的所谓爱情并不吸引他。他自己何尝不也是个毫无情趣和乐趣可言的人，少年时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赢得战争以及管理帝国之类的事。 这时，端着两杯香料酒的服务员，把东西送到了他们面前。 这名服务员是从两人中间上酒的，正好挡住了爱迪莱德近一步向沈酒靠过去，服务员这个欠考虑的失礼动作引起了爱迪莱德的不满。 这名身材瘦削，脸也瘦瘦长长的年轻男服务员对他们说道：“二位，这是你们的酒。主食还要等一会儿再上。稍等片刻。” 话刚说完，一枚崭新的金色硬币放在了他面前的托盘上。 这可是一枚百分百的真金。 摸到手中沉甸甸的分量，男服务员的眼睛都瞪直了。 “谢谢这位大方的先生！” 收到巨额小费的年轻男服务员喜不自禁地立即向爱迪莱德郑重道谢，半鞠躬地离开后，来到店里的另外一位女服务员身边，迫不及待地向自己的同伴炫耀自己收到的打赏。 两个服务员正在朝这边兴奋又好奇地打量过来。 沈酒收回目光，端起木制的酒杯，闻了闻气味，说道：“你用这种方式打发他走，只会把他招来更多次。” 爱迪莱德脸上带着一种高贵而自信的笑意，故意放出一个迷雾，勾引沈酒上钩：“你怎么不知道我是在测试他呢？” “你在测试他什么？”沈酒果然好奇起来。 爱迪莱德慢慢靠过来，眯起蓝色的眼睛，露出一丝狡猾的精光：“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就回答你这个问题。” 又是交易。沈酒轻蔑地切了声。 看在自己心情还不错的份上，她摸着酒杯边缘，说起以前关于自己的事情：“以前孤儿院里来过一位厨师，是塔罗加尔人。他教我这里的饮食习惯。每次轮到他放饭，就会给我加量。不过他只在那里做了几个月就走了。” 沈酒的口气变得很可惜，自此以后，每顿餐食又不够吃了。 饥饿感一直充斥在她的童年记忆里。 后来在地城区资源贫瘠的那几年，她的食欲也似乎退化掉了。 直到近几年，生活步入正轨，陪伊莉雅吃饭，成为了习惯，对食物才渐渐恢复了味觉，而且不只是为了填满饥饿感。 食欲的恢复也代表了她身体里深藏的某一部分的恢复。比如说，关于味觉的某些记忆。 她手里面正在喝的这杯香料酒，跟久远记忆里的味道奇迹般地重合了，味道竟然丝毫没有偏差。而且，她尝到了酒里面苹果的香甜。 希然曾说起过，她记忆里关于母亲的记忆是跟苹果的味道有关。不知道是不是这份记忆给了她一种错觉呢？ 其实不是苹果，而是用苹果和其他水果酿造出来的葡萄酒呢？ 如果是酒的话，她在孤儿院的童年记忆里跟酒相关的就是那个做了几个月就突然走掉没有再出现过的厨师。他叫康卡。 “我怀疑他是因为老毛病犯了才被院长开除的。” “厨师有疾患？” “他工作时喜欢偷偷喝酒，有一次被我瞧见了。从此以后就拿食物贿赂我，让我不要跟院长说出去。” “他偷偷喝的酒不会就是这种八月份的香料酒吧？” “嗯。” “难道不是你以此为要挟让他付’封口费’给你？” “你怎么能这么看我？”沈酒朝爱迪莱德扬起下巴，不悦地撇撇嘴，露出一脸被对方诬陷的表情。 虽然她从小就不是心地单纯善良的孩子，但也还没有心机到这种程度。 爱迪莱德优雅地笑了笑，把刚才的“指控”一下子转换成了对她智慧的赞美：“亲爱的，我一点也不怀疑小时候的你擅长把握各种为自己争取利益的时机。否则你怎么刚好去关注一个厨师的动态呢？” 男人用在伊莉雅身上很会赞扬孩子的多年实践，一下子就哄好了沈酒。 而沈酒继续眉飞色舞地向他讲述：“我观察他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是厨师想要挟他，而是我发现他总在观察我。我以为他是对小女孩有特殊癖好的变态，所以才特意提防他。” “呃……”爱迪莱德略一蹙眉，“我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他没做对不利于你的事情吧？” “当然是误会。他说我像他远在家乡的女儿，才会时不时看我。这种话骗小孩子还行。我没有信。” 沈酒笑着说完，语调一转：“来了。” 爱迪莱德往边上看去，是店里的服务员过来上主食了。 这次换了一个女服务员，而之前来给他们上酒的年轻男服务员则在装模作样地低头擦桌子，时不时地用眼神鼓励同伴表现好一点，争取拿到一样的小费。 穿着黄裙子的女服务员显然要性格内敛一些，说话时都不敢看着爱迪莱德：“客人，您的特色蔬菜烤肉杂烩。二位……请你们慢用。” 这名害羞的黄裙子女服务员很顺利地拿着自己的“战利品”回来了。 “荷达，我拿到了！有了这枚金币，我就攒够去欧米伽星球旅游的飞行路途费了。” 叫荷达的男服务员很为同伴感到高兴，他拥抱了一下女孩，说道：“肯秀，你等我一下。帮我照看一下这两桌的客人，我去去就来。” 肯秀喜滋滋地把金币藏进了自己围裙内的腰包里，回到餐桌边，继续招待要点餐的客人。 荷达再次来到了柜台这边，鼓起勇气，主动打开了话题：“客人，你们是来塔罗加尔做生意的吗？” 看见这名服务员又出现了，沈酒和爱迪莱德仿佛是预料到了一样，互相对视了一眼后，沈酒继续吃着东西，本着谁招引来的就交给谁来处理，没有多一句嘴，享受着跟记忆中差不多的美食。 爱迪莱德尝了一口火候过重的羊肉后，放下了叉子，抿了口香料酒，看向荷达：“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做生意的，而不是游客呢？” “游客不会像你们二人这样出手大方。”荷达嘿嘿笑道，那张被沙漠烈日晒红黑的脸上洋溢着热情而含羞的笑容。 “而且来我们这里的游客很少，这里又热又干，没什么值得看的风景，除了沙漠还是沙漠。观光的话还是更适合去欧米伽星球，那里风景秀丽，还有美人鱼呢。” “美人鱼是童话故事里的角色。欧米伽星球发现的是人鱼。人鱼。”肯秀不知何时也走过来了，手里端着刚收拾好的餐盘，纠正荷达话里的用词错误。 自从人鱼问世以来，肯秀就殷切地渴望去一趟欧米伽星球，如每一个十七八岁憧憬美好事物的少女一样，她对那颗蓝色海洋星球充满了天真的想象和梦幻的浪漫。因此，她利用业余时间在饭馆里打工挣钱，已经攒了数量可观的一笔钱，打算在成年礼时完成自己对人鱼梦想的追逐。 “管他呢。” 荷达不在意这些嚼文嚼字的用词，开始对爱迪莱德推销自己：“客人，如果你们需要当地向导的话，我白天可以带你们参观沙漠。我知道有一些没有被人探索过的沙漠和地下岩石窟，别人都不敢去，只有熟悉地形的人才敢闯进去。就在几天前，我遇到了沙尘暴，躲进了一个岩石洞窟里，在里面发现了宝贝。我很确信，那里面一定藏着重大的商机。” 爱迪莱德不失优雅地笑道：“既然有商机，你怎么不把这个有价值的消息卖给当地的企业或商人？” “别人都以为我是骗子，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荷达挠挠后脑勺，被爱迪莱德身上流露出来真诚高贵的气质打动，总算讲了实话：“其实那个地下岩石洞窟自从我上次去过之后，就再也没发现，入口处很可能被沙尘暴吹来的沙子掩埋了。” 肯秀撅了撅桃红色的嘴唇，打击他道：“我看你就是说谎。沙漠里岩石洞窟很少，你看到的肯定是海市蜃楼，是你出现的幻觉。” 荷达立即涨红了脸，转向肯秀，不服气地为自己争辩道：“什么骗人。我在洞窟里捡来的宝贝，不是被你抢走了一个吗。那就是证据。” 肯秀从被红色头巾包住的脖子里掏出一条坠子，低头摆弄着吊坠上的一枚粉色圆形装饰物：“你说这个是你捡来的。我看跟路边摊上卖的那些玻璃片小玩意儿差不了多少。我是看颜色喜欢才从你那里要过来的。” “这是水晶。粉丝水晶！不是玻璃片。”荷达生气道，“你不就还给我。” 这时，柜台那边的中年女人听到两人的吵闹声，在柜台后面制止道：“荷达，肯秀，你们两个在吵什么，不要影响客人用餐。” 两人被老板责备了，立即低下头去，偃旗息鼓。 “给我看一下你脖子上的东西。” 突然之间，旁边响起一道严厉的声音，两个年轻人停下了争执，朝沈酒看去。 只见这位深红发色、白皙皮肤的女人神情严肃，眼神锐利，从那双黑色的眼睛射出两道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 沈酒周身的气场完全变了，使得两个年轻的服务员好像进入到了沙漠深处，遇见了传说中最具剧毒的蛇王，将他们当作了闯入禁区的猎物。 然而，她无意吓到他们，她只是目光紧紧盯着女孩脖子上的粉色圆形装饰物吊坠，在灯光下闪烁出了如同珍珠贝母一般的莹润光泽。 她在西斯身上不仅见过，还触摸过具有同样高贵光泽的东西，只不过西斯的鳞片是金蓝色的。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人鱼身上掉落的鳞片。 第296章 意外横飞的子弹 爱迪莱德觉察出了她的异样，为了不让两个年轻人起疑，他悄悄在桌子底下用脚尖蹭过沈酒的小腿，给予她暗示。 沈酒按捺下心里的情绪，缓缓收敛表情，妩媚的眼角娇俏地挑起，用撒娇的口吻靠朝爱迪莱德扬起下巴：“哥哥，你知道我要什么。” 桌子底下，她翘起的脚尖在他的腿间蹭来蹭去，充满了暗示和催促。 爱迪莱德被她这句“哥哥”叫得骨子都酥了，双膝并拢，夹住那只不老实的脚，隐忍着微微一笑：“等着。” 他掏出两枚金币，放在桌面上，敲了敲两下桌面。 盯着桌上两枚金光熠熠的金币，肯秀和荷达的眼睛都看直了。 爱迪莱德含笑的目光轻移到肯秀的脖子上，开口说道：“姑娘，我的妹妹看上了你的坠子。我再给你两枚金币，跟你买下它，你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 肯秀毫不犹豫，满口答应了下来。 生怕对方会后悔似的，她立即取下脖子上的挂件，交到了爱迪莱德的手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两枚换来的金币放入了自己的兜里。 荷达一看自己同伴又挣了两枚金币，他立刻就急了：“客人，我家里还有两片这个。你要的话，我全可以卖给你。” “现在可以去取来给我吗？” “现在可能不行，要等店里打烊后才可以……” 这时，店外面的吵闹声突然变大，“砰！”“砰！”，随着两声突兀的枪响，划破了被地上灯火照亮的夜空。 不仅是室外，店里的客人都被这场意外惊吓到了。 但是店里的当地人似乎对在大街上听到枪声这种事习以为常了，只是朝外面看了几眼之后，就不感兴趣了。 沈酒就坐在离门边最近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店外的场景。她暗地里已经把手搭在了大腿外侧被袍子盖住的枪套上，拔枪的念头蠢蠢欲动。 这时，荷达为了安抚他们这一对明显是新来的外地客人，解释道：“二位不用担心。估计又是为了抢生意的事，不同的利益帮派间打了起来。他们只对付对家，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们。” 爱迪莱德问道：“你们这里经常发生为了抢生意而动火的事？” 荷达唉声叹气道：“说老实话，以前还好，还没这么乱，那时候沙漠里的稀有金属资源丰富，就算是个体淘沙客来，也能赚一笔丰厚的回去。但是现在随着沙漠里的资源被逐渐采集枯竭，沙漠里只剩下沙子了，大多数的矿区都被大企业垄断完了，当局的管理也越来越差，贪污腐败很是严重，只顾着捞金，也懒得管理，就搞成现在这样乱七八糟的了。” “你倒是对塔罗加尔的时局问题很是了解？”爱迪莱德对这个一开始有些莽撞冲动的年轻人另眼相看起来。 荷达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家祖传三代都是淘沙客。现在个体户干不下去了，我父亲就在为大企业打工，做淘沙工人。”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弯低腰，眼神真切恳求道：“刚才那些说大企业不好的话，你们可不要说出去。我不想害我老爹丢饭碗。” “放心。我已经忘记你刚才说了什么。”爱迪莱德会心一笑，拿起粗制的木质香料酒杯喝了一口。 荷达这才放心下来，随后又小心翼翼地开口：“客人，这种粉色玻璃片……您还要吗？我今晚就可以给您送到您住的那家酒店里去。” “当然要……” 爱迪莱德的话还没说完，坐在对面的沈酒突然跳到了桌子上，将他一下子扑倒，他手里那杯颜色红艳艳的香料酒洒了出来。 砰！乓！ 就在他的耳后几米远，接连响起两道巨响。 第一道是击中柜台上面的一个玻璃制风铃的声音，第二道是玻璃纸风铃摔落下来，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的动静。 爱迪莱德抬起眼，望着压在身体上方的沈酒，呼吸只是急促了一会儿，就又恢复了平静，意识到自己差点被枪打中：“刚才是什么情况？” “子弹打歪了。”沈酒十分冷静道。 她从他身上下来，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拔出了大腿外侧藏着的一把枪，一边咔嚓上膛，回头叮嘱爱迪莱德：“我去看看。你先别出来。” 话音刚落下，一个人影从她面前先杀了出去。 只见那个男人头发自然蜷曲，棕黄带白，显然并不年轻了，常年不打理的胡茬也是，嘴里叼着一根烟，从后厨冲出来，一身的厨师打扮，手里拿的却不是厨师常用的刀具或者铲子，而是一把杀伤力十足的截短霰弹枪。 “谁朝我的店里开枪！” 只见这个老男人举着枪就出了店门。 被人抢先了一步，沈酒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盯着对方手里改造过的短管霰弹枪，不难猜测它的杀伤力会有多大。 她心想，这家饭馆真是有意思，前台点餐的腰上别把枪，后台的厨师则是明目张胆地举着一把大家伙。 沙漠星球塔罗加尔的民风，这么……有趣的吗？ 空气里还有一股很重的酒味飘过。 沈酒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勾起了看戏的好奇心，猜想：喝醉酒的厨师拿着那么危险的武器，是否还能瞄得准？ 先冲出去查看的荷达跑了一圈回来，停在店门口，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对厨师打扮的男人说道：“老爹，我看见开枪的人跑远了，我没追上。” “算他们走运。否则今天晚上我要给他们上一盘油炸脑花。”厨师把霰弹枪插进裤腰带里，骂骂咧咧地转身走回店里，“这些无耻的家伙，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连饭都让人吃不好。” 他朝店里的客人们挥手示意，热络地打招呼道：“大家不用担心，危险解除，安心吃饭。为了给刚才的突发状况，艾莉丝，每桌客人记上一份八月份的香料酒，压压惊！” 听到有免费的酒享用，店里立即响起了欢呼声。 “好嘞，老板够义气！” “谢谢老板！” “老板生意兴隆啊。” ……… “什么生意兴隆。” 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的名叫艾莉丝的女人嘟囔了句。 见厨师走过来，她双手叉腰，露出十分不满的表情，看着厨师说道：“这个月又要亏本了。老爹，你这样做生意，我们很快就要搬到沙漠里喝西北风了？” 厨师把嘴里的烟掐灭在柜台上的铜制烟灰缸里：“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待在老家吗？沙漠有什么不好。” 艾莉丝红了红脸，耳朵上的紫色耳环旋转出漂亮的光泽弧度，赌气地说道：“那是小时候。我可不想一辈子待在沙漠里。” 肯秀正在清理地面上刚才被子弹击中的玻璃风铃碎片，捡起了碎片渣滓里的那颗子弹：“老爹，这里有一位客人刚才差点被射进来的子弹击中。” 厨师捻起那颗子弹，往上面吹了口气，把上面的尘土吹去，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随后把子弹放进了口袋里。在走回到后厨之前，他拍拍荷达的肩膀：“给那桌客人免单。” “康卡。” 一个名字令厨师的脚步顿时刹住，整个人如同被钉在原地。 厨师缓缓回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红头发黑眼睛的女人，神情淡然，细长的眼睛里没有装着任何情绪，丝毫叫人读不出任何的破绽。 又或者是，这个女人很会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有着极深的城府和心计。 厨师很肯定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尽管内心已经因为那个名字的出现而起了巨大的波动起伏，可是他表面上还是装作镇定，很快收起了脸上不可思议的惊异表情，明知故问地想从对方那里捕捉到任何可能的线索。 “谁是康卡？”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沈酒无谓地轻笑了一声，朝爱迪莱德示意道：“走吧，大哥。我们换个地方吃饭，这里似乎不太安全，隐藏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她故意留下了这一句别有意味的话语，和爱迪莱德前后走出了那家饭馆。 “客人！请等一下，客人！”荷达追了出来。 锲而不舍的年轻人哪里肯放过眼前这么一个发财的机会。爱迪莱德早就猜到荷达的意图，于是抢在对方之前说道：“明天白天我们需要一位熟悉当地环境的向导带我们去沙漠里踩点，你可以胜任吗？” 荷达喜出望外，土红色的脸庞神采奕奕，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我出生后就在沙漠里了，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沙漠的地形和变化。” “装备采购这些事情一并交给你。我们有三个人。这里是定金。”爱迪莱德拿出一个装着金币的袋子，“完成任务后，再给你加倍。” 荷达捧着叮当作响的钱袋子，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 但是他并没有得意忘形而忘了自己明天的任务，他绝对不是那种拿了钱不干事的人。相反，遇到诚信善良的客人，他就更想为对方把事情做好。 这是头一回还没开始前就拿了这么多的报酬，荷达浑身充满了干劲，无数力量在年轻的身体里流淌：“明天我怎么来找你们呢？” 爱迪莱德指了指远处仅可以看见的金字塔尖：“太阳在正东南方向时，在那座金字塔边上，你在那里等我们就行。切记，不要跟任何人声张这次的向导任务。” “我明白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爱迪莱德从这个年轻人深褐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忠厚和诚实这两种品质，他拿出挂着粉色人鱼鳞片的坠子，“你在沙漠里捡到的这个东西，明天一并交给我。” 望着两位客人离开后，荷达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店里。 到了夜间，饭馆打烊，荷达干完了自己的活，把椅子都搬到了桌子上，地面也都清洁干净了，准备关灯，拎着一袋垃圾，从员工后门锁门走人。 刚把垃圾丢进垃圾箱里，这时候，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背后吓了他一大跳。 “啊！老爹！你怎么还没走！” 荷达站在垫脚的箱子上，差点一头栽进爬满苍蝇老鼠的垃圾箱里。 厨师一只手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拽了下来。 第297章 正在接近她的身世真相 随后，厨师点燃了一根烟，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吐出一口又一口浓浓的白烟。 夜晚，饭馆旁边巷子里的光线很是昏暗，一盏墙边的旧电灯被一群群的小虫子包围，光线忽明忽暗。 厨师的表情被一阵又一阵的白烟半遮半掩着，神情莫测，他一边吸烟，一边思考着事情，而且，从他的表情来看，思考的事情有些严重。 荷达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接收对方目光中严厉的审视。 “荷达，艾莉丝说你明天晚上不一定回得来，要跟我请假。你是不是不想在我店里干了，看上了今天来店里的新老板？” “老爹。我当然想留在店里干了。” “那一男一女找你干什么？” “老爹，不是我不想说，客人交代了不能说。我已经收了人家的钱，不能不讲信用。” “你不说是吧，我就找你老爹说你小子最近又在揣摩着做不正经的事情。” “好好好。他们明天需要沙漠向导。你看吧，就是外来的客人对咱们这儿感兴趣，就是打算做生意的普通商人。” “哪里来的普通商人出手这么阔绰？一下子给向导十枚金币。”荷达躲在厨房后间偷偷数钱时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我遇到了两位很有钱的客人。”荷达嘿嘿傻笑道，“有了这些钱，我老爹就不用每天早出晚归辛辛苦苦做淘沙工人了。为了给我阿拉买药，他晚上还要在辰海的运货商舰上当搬运工呢。” 荷达的孝心软化了厨师的态度，他不再继续逼问下去，站起身来，把烟丢到地上，一只脚踩上去，用力地碾了好几下，直到把火熄灭。 临走之前，厨师最后还是流露出了身为长辈的关心，叮嘱荷达：“你小心点。提防那些外来人。” 荷达望着厨师走出巷子前，听到他嘴里念叨着一句神神叨叨的话。 “塔罗加尔被利益熏心的人类肆意破坏，地底下的神龙迟早会震怒。” 神龙，那只是传说罢了。荷达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摸着怀里装着宝贝金币的袋子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另一边的两人，沈酒和爱迪莱德离开了那家饭馆，正在回住处的路上。 路上的人流量少了一半，没有刚出来时那么热闹了。 沙漠上空硕大如磐的银色月亮，遮挡了所有繁星的光芒，洒下皎洁的月光，逐渐拉长两人走远的影子。 沈酒一路上都在思考，满腹疑惑。 在远离了人群之后，确保身后没有人跟来，她对爱迪莱德交代了自己刚才心里面在思考的事情：“爱迪莱德，你相不相信命运，我感觉冥冥之中有些东西正在指引我来到这里。还记得我刚跟你提起的那个孤儿院里的厨师吗？就是刚才那个举着霰弹枪的男人，他没有认出我来。” “你那时候还是个孩子，他认不出来现在的你也很正常，不是吗？” 爱迪莱德望着走在身旁的人低头思考的模样，冰蓝色的眼睛里流淌进了一些柔和的月光进去，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嫉妒一个厨子与幼年时候的沈酒在时间上重叠过，还给她留下了记忆至今的印象。 这份不可理喻的嫉妒，出自于他妄想参与她人生里的所有。 “幸好他没有认出我来。”沈酒喃喃道，为当时自己叫出他的名字而心生懊悔，希望对方没有因此起疑才好。 “你看到他手里那把改装过的霰弹枪了吧？” 爱迪莱德点点头。 “那可不是一般的改装技术，必须是对各类枪支十分熟悉的人才能造出来的，不是军人士兵，就是专业的技术人员。一个平平无奇的厨子能够懂这么多吗？” 越说下去，沈酒的语气越兴奋：“越来越有意思了。我感觉到了我在接近真相。这趟塔罗加尔之旅来对了！” 望着她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亢奋，爱迪莱德猜测她今晚可能很难入睡，也许独自溜出去寻找真相也不一定。沈酒再次想起了一件事：“哦对了，关于那样东西的发现先不要告诉西斯。” 这时，他们已经站在了住处的围墙外面，头顶靠近墙边的热带植物丛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一双健硕修长的手臂拨开两片硕大的叶子，行迹神秘危险的蓝色人鱼趴在高高的围墙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地面上的两人。 好在这条路上都是住宅区域，并没有路人经过，否则他那条隐藏在叶子里的鱼尾散发出来的光芒，也许会暴露在路人的视线里。 月光之下，高大的热带植物里，掩藏着一条不同于人类的人鱼生物，这绝对会让这片沙漠地区的人都沸腾起来。 “什么不能告诉我？” 沈酒握住爱迪莱德的手，正要从他身上取出那枚人鱼鳞片，西斯的突然出现，让那个东西险些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没什么。明天有了行动的计划。”沈酒只好以身体作掩护，贴近爱迪莱德的身体，把粉色的人鱼鳞片藏回了他的腰带里。 西斯从墙头翻回到院子里，变回了双腿，对着走进来的两人问道：“瓦休妠有消息了？” 沈酒完美地掩饰自己的心虚：“你可以在这里感应到她吗？” 西斯神情严峻，摇头说道：“很难。除非她在水里。在相连的水域里，人鱼之间的精神共鸣才可以互通。不过刚才我待在水池里时，感应到了瓦休妠似有若无的呼救由于沙漠的阻隔，我没办法通过水判断来源。” “既然我们收到线报来到这里，只要锁定瓦休妠的位置，支援就会立刻赶到，保证不让那些人有机可逃。你说是吧，爱迪莱德？” “没错。”爱迪莱德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微微一笑地附和道。 沈酒伸伸懒腰，“我累了。我要去睡了。” 西斯望着沈酒上楼的背影，总觉得她的表现有些反常，小动作和表情比平时多出很多，而且十分的刻意，以为他看不出来。 西斯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盯着爱迪莱德，目光锐利地仿佛要揭穿他们藏着的秘密：“你们两人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你读取我的大脑，就知道我们有没有秘密瞒着你。”爱迪莱德毫不在意地说道，步入通往二楼的露天大理石楼梯，留给西斯一个坦荡荡的背影。 狡猾的人类。 西斯在底下盯着爱迪莱德消失的背影，恶狠狠咬后牙，爱迪莱德的精神防御已经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容易攻破了。 这种被人欺骗的感觉，令他很不爽。 沈酒在房间的浴室里洗完澡，擦干了头发，望着镜子里被特殊染料染红头发的自己，这张脸跟小时候的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单是这一头火红的头发，加上用来伪装的妆容，确实很难让二十几年前见过的人认出来。 但是，她一眼认出了那个曾经在孤儿院里出现过几个月的叫康卡的男人。对方除了年龄老了二十几岁，说话的方式，走路的姿势，跟那个时候的他没什么差别，连她只吃了几口的菜，味道也跟记忆中差不多。 要说有变化的地方，就是气质沉淀了下来，变得老成稳重。 沈酒心中疑惑：二十几年前，一个塔罗加尔的年青男人跑到遥远的埃克斯星球帝国，在一家孤儿院里当了几个月的厨师，随后就消失无踪了。现在想起来，当时沈酒就觉得这个叫康卡的男人为什么老是在偷偷观察着她，还撒谎说她像他的女儿。 今天沈酒见到饭馆里的艾莉丝，更觉得康卡谎话连篇。 她和艾莉丝哪里像了，别说发色和皮肤不同，脸型和五官都不是同一种类型。会有当父亲的连自己女儿的样子都认错的吗？ 最让沈酒起疑的，就是康卡军人一样的体格和手里的致命武器。接下来，她必定要秘密留意一下这个男人，也许他知道点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推开浴室的门之后，沈酒看见西斯穿着当地特色从头到脚直通的米白色长衫，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米白色的薄毯，遮住隐约可见的下半身。 沈酒走近床边，垂下目光盯着枕头上正在假寐的男人，把他身上的毯子撩了起来，准备逐客：“这是我的房间。回你的房间里去。” 西斯很快睁开了眼睛，把她卷到了床里，手掌伸进沈酒衣服空荡荡的腰侧，垫在她腰下，姿势舒适地把脑袋枕在她的胸前，抱怨道：“这里只有两间房间，我不想和另一个男人住在一间房间里。” “这不是借口。西斯。”沈酒按住胸前毛茸茸的脑袋说道。 “我想和你睡觉。” “……那就睡吧。” 沈酒刚把他推开，翻了个身，准备睡在了床的另一边，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爱迪莱德手里端着明日要换的衣服走进来。 “我的房间离你太远了，不便于你保护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们还是待在一个房间里比较牢靠，可以避免你分心。” 拙劣的借口。 沈酒无声翻了个白眼，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挪到了床里面一点。 这样一来，她被挤在了床的中央，好在这张床本身就很宽敞，左右两边躺了两个接近一米九身高的男人，还能让她把腿分开，不至于活动不了四肢。 突然间，一股滑溜溜、凉嗖嗖的触感在她膝盖上面扫来扫去，沈酒满脸通红地拍了一下右边男人鳞片坚硬的腰腹处：“西斯，收回你的尾巴。” “咻”的一声，西斯改为两条修长的腿灵活地缠上她的一条腿。 他侧着身子，目光越过身边的人，望着月光之下平躺着的爱迪莱德，闭紧双目的侧颜轮廓分明，沉静的呼吸平缓似乎已经进入到了睡眠中。 “很奇怪。” 西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酒耳廓发红，闭着眼睛，试图让自己忽视自己的处境，咬牙道：“一张床上睡三个人。当然奇怪了。” 西斯单手撑下颚，另一只手的食指尖在沈酒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我是指他脑子里的想法，三个人一起做那种事……” 后面的话不管是什么，沈酒都不想听进去了，她迅速张开双眼，一拳捶在爱迪莱德的胸口，“爱迪莱德，想点别的。” 爱迪莱德被锤醒，无辜地睁开眼睛，刻意避开西斯挑衅的眼神，看向沈酒红彤彤的脸蛋，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是在想明天的任务。早点睡吧。”他轻柔地抚摸着沈酒的后背，对西斯警告道：“西斯，不要逗她了。” 得知自己上当，沈酒立即怒视向西斯。 雄性人鱼邪恶一笑，缓缓转了个身，背对着两人，面朝着半敞开的窗户，声音懒懒地说道：“这是对你们欺骗我的惩罚。” 沈酒直接无语，人鱼已经彻底学坏了。 第298章 金字塔里拜正教的起源与传说 拜正教进行教会聚集祈福礼拜的地方，都会修建建筑风格一样的教堂。而在塔罗加尔这座沙漠之城里，最醒目的就属分散在沙漠里一个又一个的小型金字塔，据说这些金字塔是拜正教的起源处，在其他拜正教影响的星球上，也有类似的金字塔神殿，但是数量没有这里多，塔罗加尔人以此为豪。 这些金字塔高度在二十几米左右，分布也很扩散，在塔罗加尔的沙漠里，可见的金字塔有一十八座。 由于沙漠里的沙尘暴猖獗，据当地的老人说，沙漠里的 金字塔不止十八座。那些掩埋在沙丘底下的金字塔，更是不计其数。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人看见过第十九座金字塔。 每座金字塔都是一座可以进入祭拜的神殿，有东南西北四个入口，入口没有封闭的门，是直通神殿内的，对任何人都开放。 每隔三年，拜正教的总教会派一位特殊的教使过来，代表总教长，在这些金字塔神殿里进行祈祷仪式。 北部教盟的总教设在康撒星球，在政治、经济、军事地位上都是北部教盟最强大的星球，因此将总教设在那里，是当之无愧的选择。康撒星球的现任统治家族，是过去奥古斯特家族远嫁出去的一支女性血脉繁衍下来的子孙。从血缘上来说，跟爱迪莱德埃尔伍德这对兄弟有亲戚关系。 但是因为隔了好几代，早就没有什么亲缘上的往来。如今，所有星球遵循的是星际联邦共同体制度，这也是曾经几十年星际混战付出的代价而因此换来的规则。 不管怎么说，康撒星球带领的北部教盟，所倡导的“自治，和平”原则，把星际北部治理得不错，没给联邦惹出过什么大麻烦。所以，爱迪莱德对该区域给予了充分的尊重和自治的自由。 埃克斯星球帝国和康撒星球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对于这次微服暗访康撒星球管辖内的塔罗加尔，爱迪莱德是冒了一些风险的。 这次的塔罗加尔之行，涉及到埃克斯星球的余孽分子李·莫瑞思。他选择低调地掩藏身份，免得消息流露出去，令自尊心极强的康撒星球做出什么敏感的反应。 对于爱迪莱德所要考虑到的政治复杂性，沈酒做起事情来就简单多了：寻找线索，干就完了。这不是说她做起事情来不计后果，鲁莽大胆，而是她觉得爱迪莱德会处理好的，否则要他来做什么。 “你们两个刚才去哪里了？”沈酒绕着金字塔周围走了一圈，才看见爱迪莱德和西斯两人从南侧的门内走出来。 “在里面参观了一下神殿内部的构造。”爱迪莱德闲庭信步的样子，犹如在自己的古堡里散步。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 西斯更是直接把沈酒拉了进去，指着灰黑墙壁上的壁画雕刻对她说道：“龙。我见过。” “你见过龙？”沈酒以为在听天方夜谭。 西斯目光变得幽深而锐利，盯着墙壁上一条正在翱翔的龙形图案，巨大的灾难降临地面，一个女人牵引着巨龙，降落到火光冲天的地面上，已成火海的地面以下，则是像海水一样的波浪形状。 紧接着下一幅，已成地狱场景的陆地上面，一群祭司打扮的人排成一排排，正跪在地上，向火中的龙祈福。 下一幅壁画，龙潜入海水里，海水倒灌，浇灭了陆地上的大火。 最后一幅，则是天降雨露，劫后余生的人们在雨水的加持之下欢歌跳舞。 “在我们的世界里，人鱼是龙的后代。我们被祖先遗忘在了欧米伽的海洋里。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比你们人类来到这颗星系之前更早，龙消失了。” 西斯的声音幽幽地在空荡荡的神殿里响起来，传到了顶部。 听着西斯忧伤的话语，沈酒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鱼因为祖先的遗落而感到悲伤，可是人类呢，人类连自己的祖先都不确定是什么，更别说缅怀了，人类的历史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毁灭中开始的。因为毁灭了太多次，早就不知道源头在哪里。 从地球文明结束以后，劫后余生的人类发现了这个类似于太阳恒星的星系，搬迁至此，在这里建立了新的星球文明。按照西斯所说的，人鱼早就在这颗星系上生存，潜藏在欧米伽星球的深海里。 他们曾是这颗星系上最接近人类的智慧生灵。 换句话说，是人类闯入了他们的星系。 但是，这些壁画上，描述了有龙存在的地方，明明也有人类存在。而人鱼是龙的后代，也就是说，之前就有人类与人鱼共同生存在这个星系上了。 “你们人鱼族见过其他人类吗？”沈酒问。 西斯垂下失落的目光，摇头道：“这不是我能知道的。” 沈酒看向另一侧的男人，“爱迪莱德，你有什么头绪吗？” 在沈酒和西斯看壁画的时候，爱迪莱德正站在由石灰石和花岗岩堆砌起来的神殿墙壁边上，伸出手去摸了摸发黑的墙壁，手指上留下了黑色的物质，才明白神殿里的味道是从这种黑色物质上散发出来的。 而这个味道，他昨天似乎在哪里闻到过相似的气味。 他猜测，这是一种黑色的香料植物磨成粉末，涂抹上墙壁，以避免风雨和虫害的腐蚀。 在听到沈酒问他的话时，爱迪莱德走了过来。 他悠然的目光扫过那些精致的壁画，利用他渊博的知识储备，分析道：“拜正教的起源与人类到达这个星系的时间几乎是吻合的。但在地球文明时期，并没有拜正教的任何文字记载。尽管拜正教的官方历史阐述说明该教的起源来自于对天地的崇拜，将建立美丽新世界作为人类向往的共同目标。但这些壁画并没有出现在拜正教的官方资料里。” 沈酒看着他，打断道：“所以呢？”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爱迪莱德露出一个顽皮的微笑，与平时端庄高冷的形象截然不符，西斯也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拜正教的起源来自于这颗星系上的原住古人类。在一场宇宙浩劫过后，只有少数人幸存下来。而我们的祖先到达了该星系，以先进的科技探索并殖民了这颗星系上所能居住的星球。原住古人类以某种方式混入其中，以换取繁衍的机会。” 爱迪莱德笑了笑，他的笑容里掺杂着来自上位者与生俱来就会的精心算计，继续说道：“就像人鱼族跟欧米伽星球上的统治者从事秘密的交易。如果我是原住古人类的领导者，各取所需，会选择跟殖民新人类进行交易。而这场交易，必定关系到族人的生死存亡，否则绝不妥协。” 后面那句话，带着爱迪莱德骨子里绝不屈服的傲骨。 这份清高的傲骨，唯有在集体的存亡面前，才会让这位生来肩负帝国使命的皇室贵族低下高贵的头颅。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这是奥古斯特家族自小便教会他的价值观和精神。 “你说的好像是亲眼所见一样，但也不是没有道理。”沈酒看向西斯，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他两腿之间打量，“我现在有点相信人鱼是神的后代。当然，前提是——如果真的存在神的话。” 西斯昂头挺胸，抱住双臂，骄傲地哼了声：“对于信奉者，我就是他们的神。” “知道了，神明大人。”沈酒动了动嘴唇。 这时候，一束光线从神殿顶部特意挖空的口子里折射进来，照在四面墙壁上，墙壁上的雕刻壁画顿时之间变得栩栩如生，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尤其是遭遇天劫之后的大火，在金色耀眼的光线照射下，仿佛要把大地熊熊燃烧殆尽。 沈酒走出神殿，抬头望去，太阳移至东南方向，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 “你找的那个向导到现在还没到。那个人不会拿着你的钱跑了吧？”沈酒摸了摸腰上的枪，对爱迪莱德说道：“要是他敢跑，我就回那家饭馆……” 这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沈酒耳朵一动，立即拔枪，转身对准来人。 荷达从神殿的过道墙壁另一边刚走出来，背着一大包东西累得满头大汗，正抬起胳膊擦汗之间，一抬头，黑黢黢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他立即举起双手：“不好意思，出了点意外。我来晚了。” 爱迪莱德压下沈酒手里的枪，对荷达释放友善的语气：“没事。刚好到点，你并没有迟到。” 沈酒把枪插回腰间的枪套里，盯着这个看上去不太靠谱的年轻人，“你从哪里出来的，我怎么没听到你的脚步声？” 荷达自以为机灵地说道：“神殿下面有个密道，连通到城邦的一口荒井里。为了不碰到熟人，我从地道过来的。客人昨天不是说今天的事情要保密吗？” 他朝爱迪莱德憨厚地一笑，比起动不动就拔枪脸色冷淡、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沈酒，他觉得这位言行举止高贵优雅地男客人好相处的多了。 爱迪莱德眼神示意：“进沙漠的装备都备齐了吗？” 荷达放下自己身上背的那一包东西，放在地上，一件件拿出来，骄傲地展示自己的办事能力：“按客人的要求，我买了三套沙漠专业装备。全都是新的，不是二手的。只要戴上这个水汽循环面罩，就可以在干燥缺水的沙漠待上一天绰绰有余……” 说话间，头顶一道黑影飞了过去。 荷达正感到奇怪之间，扬起脑袋一看，在神殿的顶部，有一条看上去十分庞大的布满金闪闪鳞片的尾巴遮挡住了神殿顶部投射下来的阳光。 他看见了那条尾巴正在移动，而且是往下移，顺着神殿的墙壁以加快的速度下滑，荷达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由于光照太刺眼，他根本看不清移动的是什么，只在一团刺眼的白光里，看见龙一样的尾巴轮廓。 “老爹，真的有龙……” 话还没说完，荷达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西斯落到地面，瞧了一眼脚下晕倒的红黑皮少年，旁若无人地把外袍穿回去。 沈酒和爱迪莱德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里都写满了无奈和好笑。 沈酒简直要被越来越无所顾忌释放野兽天性的西斯给气坏了，她好言好语地跟他讲道理：“不是所有人都像欧米伽人一样能够接受人鱼。西斯，听好了，你不能再随意露出真身，万一把他吓死了怎么办？” “胆小的人类。”西斯撅了撅嘴唇，甚至还有些不服气。 仿佛在说，见到神是人的荣幸。 这些人类在神殿里祭拜他们的神明，竟然还会害怕自己的神，西斯理所当然会觉得这些人类胆小又愚蠢，配不上他们的神。 第299章 迷失沙漠遇险 唰！ 荷达被一阵冷水泼醒了。 “老爹，我见到神龙了！啊！”他尖叫着坐起来，身后是一堵墙壁，他颤抖的肩膀牢牢地抵在神殿的墙上，抬头看去。 模糊的视线里，光线照耀，三个看不清长相的类人背光正向他靠近。 荷达一瞬间以为是外星人侵占他的星球了，吓得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再一次抬头看去，才看清他们脸上戴着水汽循环面罩，完全遮挡住了他们的脸。受了惊吓的荷达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安抚自己的情绪。 这时，爱迪莱德走近他，拍拍荷达的肩膀，确保他已经没有事，开口提醒道：“向导先生，该走了。” 被尊称为“先生”，荷达红黑皮肤的脸颊上映出了害羞的红晕，他从未受到来自其他人如此的尊重。 荷达出身在最普通的工人家庭里，父亲年轻时做个体户淘沙生意，后来收成不好，就开始了替其他商人或企业打工的生涯。父亲是淘沙工人，而他的母亲身体不好，无法外出工作，导致荷达的家庭状况并不好，在学了几年文化课后，他就辍学了，开始在外打工补贴家用。 荷达虽然家境不好，但是为人诚恳，脑子也够灵活，他会靠自己的随机应变，寻找任何可能的赚钱机会，大多数工作都是暂时性的零工。最稳定的一份工作是在老爹的饭馆里做服务员，由于饭馆是晚上时间营业，这给了他白天的时间去别处赚钱。 由于他对沙漠环境十分熟悉，而且胆子也大，经常会去探索一些变化无常、充满一定危险性的沙漠领域。因为大部分稳定的沙漠区域资源越来越少，寻找新沙漠的开发就成了发展的机遇，沙漠向导就成了荷达的其中一份工作。 这对他来说，去无人区的沙漠探索，有点冒险性质。但是对于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年轻人来说，爱冒险本来就是他们骨子里的天性。 荷达打起精神来，穿戴好装备，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次探索他一定要给这三位客人满意的结果，哪怕是最危险的地方，他也要试着进入。 毕竟他们给了他一笔前所未有的报酬。 谁知道一开始，这几位出手阔绰、身份神秘的客人就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我们要去你上次进入的地下洞窟。” 四人走在无边无际的广阔沙漠里，身上披着从头到脚的连帽袍子，以遮挡四面八方的阳光和沙尘，头上佩戴着特制的水汽循环面罩，最大程度地保留身体里通过呼吸挥发出来的水分。 这样的穿着在塔罗加尔并不稀奇，是很常见的装束，其他人很容易辨别出来这是要在沙漠里进行勘探的人。 可以说，每天在沙漠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在少数，以淘沙客居多，近些年被大企业垄断，沙漠里没以前那么自由热闹了。 另一部分出没沙漠的人，就是专门由大企业或公司派遣的专业人员，他们负责来沙漠中为企业寻找新的资源领地，在发现一块富含丰富稀有金属的沙地后，大企业就能向塔罗加尔的官方打报告，提交相关的申请文件，以申请这块地的开采权。争夺的企业不止一家的话，当局就可以抬高价开采格。 塔罗加尔的当局也很聪明。 为了一块地能够卖出去多次，被重复利用，他们会严格规定大企业开发的时间，这其中就要利用季节气候来规定开采日期，以谋求更多的利益。这个原因在于沙漠中的沙丘不是固定的，会随着季节性的沙尘暴，不断地迁徙流动，这给开采方增加了开采的难度和各种技术要求。 沙子，就是塔罗加尔的金饭碗。 但是，资源总会有被用尽的一天。沙子不会枯竭，藏在里面的稀有金属则在慢慢减少。从卫星上观察，塔罗加尔的沙漠面积在一点点地变小，有些地方甚至只有少许的沙子覆盖，露出了地表的形态。 也许有一天，人类的贪婪会让这里的沙漠彻底消失。 但是，现在生活在塔罗加尔的人，不会想的这么远。他们仍然想尽办法从沙漠里获利，否则的话，他们就无法生存下去。 荷达和他的家人就是靠着沙漠活下来的。 荷达从小就在沙漠里玩耍，他把沙漠当成了自己的游乐场。尽管母亲和父亲提醒过他，沙漠里存在着不可预知的危险，千万不要轻视自然的力量。 荷达还没有在沙漠里遇到过解决不了的危险，因此，他还不把父母亲的这些警告放在心里。正如上一次，他又独自在沙漠里探索，想象着像父亲年轻时候一样，在沙漠里成为一名独立的淘沙客，发现自己的领地。 然而意外发生，他遭遇了一场沙尘暴。 在危急时刻，他被巨大的风沙卷入了一个深埋在地下的洞窟里。 这个洞窟的出现是因为沙尘暴把洞口的沙子吹光了后露出来的，他才得以躲进去，活了下来。 他躲进去的那个洞窟并不深，只有不到十米，走了没几步路就到尽头了。沙尘暴结束后，他就离开了那里，后来再去寻找，就找不到洞窟口在哪里了，早已被厚厚的沙子掩埋了。 现在，听到客人想去他之前偶然进去的地下洞窟，荷达犯难了。 他停下了脚步，犹豫片刻，脸上带着为难与怀疑的表情，跟爱迪莱德他们解释道：“那个洞口里什么都没有，路是封死的，你们去那里要做什么？” “我们必须找到你发现这几片东西的地方。” 爱迪莱德站在一片沙丘之上，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了三片粉色的人鱼鳞片，已经走到沙丘下面正和沈酒观察四周的西斯眼角余光中，感受到了一道不同寻常的光芒闪入了视线。 他回头望去，看清楚了爱迪莱德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从人鱼族人身上掉落下来的鳞片，就这么残忍地出现在了他的眼睛里。他瞬间怒目圆睁，如一道愤怒的闪电，脚踩着纷纷扬起的沙尘冲向爱迪莱德。 “瓦休妠！” 沈酒没有来得及拦住他，眼看着西斯扑倒了爱迪莱德，两人一同滚落到了沙丘的另一边，不断地朝下面滚落而去。 “你们两个真是……”沈酒十分无奈地叹息一声，朝沙丘下面奔跑而去，追上距离越来越远的西斯和爱迪莱德。 荷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三个人都下去了，他也就地蹲下身，尽力蜷缩身体，抱住脑袋，如穿山甲一样滚下去。 这比跑快多了。 他小时候就经常在沙丘是这么玩。 于是沈酒看着一个球状物体从自己面前滚到了前面，甚至比西斯和爱迪莱德他们还滚得更远一些。她开始怀疑这个向导找的是否是正确的。 西斯压在爱迪莱德身上，把粉色的人鱼鳞片抢了过来，他从上面嗅到了族人悲伤的气息。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酒和爱迪莱德：“这是从哪里来的？你们欺骗了我。瓦休妠在哪里，快告诉我？” 沈酒把爱迪莱德从沙地里拽起来，一边向愤怒的西斯解释道：“我们不是存心要隐瞒你。鳞片是这个向导在沙漠里发现的，我们正要让他带我们去发现地。” 西斯肩膀耷拉，颓然地倒退两步，深蓝色的眼睛里渐渐湿润了起来。他看着沈酒，一字一字地低沉诉说道：“你不明白，上面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西斯……”沈酒被他的眼神刺痛。 西斯眼含凶光，狠狠咬牙道：“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你说的幕后主使者莫瑞思。伤害瓦休妠的人，一个都不可原谅。” “你们是来……找人的吗？” 荷达这下子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几个人不是来淘沙的，而是另有目的。 他看了看西斯手里视若珍宝一样捧在手心的粉色玻璃片，更加充满了疑惑。尽管他不了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是从西斯哀伤且愤怒的眼神里，那肯定是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 “这个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沈酒走到荷达面前，“荷达，你现在必须带我们找到那个洞窟。找不到的话，你就别想走出这片沙漠。” 荷达惊掉下巴，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你……是在威胁我吗？” 沈酒重新戴上面罩，推了他一把：“快走。” 此时，太阳已经正值中午，接下来将会是最炎热的几个小时，四个人继续赶路。 荷达由于太害怕了，有一次带错了路，害得他们又重新走了回来，出现在一模一样的高大枯树干前面。这是过去是从未发生过的情况。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回来了呢？”荷达急得跺脚，时不时地偷偷观察沈酒的脸色，生怕她突然把枪盯着自己的脑袋。 一望无际的沙漠戈壁上，四人站在那棵早已枯萎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枯树干面前，呼呼的风在耳边吹着，风声猎猎，又在加强的趋势。 沈酒敏锐地捕捉到了风里面不寻常的动静：“是不是沙漠在移动，把我们带回这里来了？” 荷达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爱迪莱德看着手腕上的圆形表盘，蹙眉不展道：“附近的磁场在发生变化，我们失去了准确的方位。” 西斯趴在沙地上，侧耳聆听了一会儿，神情严峻道：“有东西来了。” “什么来了，沙尘暴要来了吗？”荷达模仿他趴到地上去，却什么也没听到，又站了起来。 见其他人都不说话，荷达为了表现自己的专业性，分析道：“我们都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回来，按照路程计算，起码走出了十多公里。这么大面积的流动沙漠，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或许是另一棵枯树呢，我们没有走错路。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但是，没有人听他说话。 突然之间，他被沈酒一把拽住，拖到了沙地附近的几块黄岩石后面：“有人来了。不要说话。” 荷达刚要抬头去看看谁来了，就被沈酒按了回去。 突然之间，天空中闪现了一架身份不明的载人飞行器。 飞行器身上什么标识也没有，不像是在塔罗加尔准许出现的商用飞行器，也不像是当局为了安全负责巡逻的官方飞行器。在这片沙漠里，突然出现这么一架飞行器，本身就很可疑，因为这里不是稀有金属的开采区域。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呢？ 第300章 遭遇沙尘暴危机 随着飞行器降落，周围扬起了巨大的沙尘。 风沙弥漫，遮住了不远处的部分视野，只见一群手持重型武器的黑衣武装人员从那架飞行器上走下来，朝着沈酒他们躲藏的黄岩石这边走来。 他们东张西望，似乎在这一片区域里寻找着什么目标，时不时地在互相进行秘密的对话。 沈酒数了一下人头，一共有九个人。 她已经拔出了自己的枪，准备先解决最前面带头的那两个人，她转头朝爱迪莱德和西斯那边看了一眼。 爱迪莱德神情冷静，泛起冰蓝色眸光的眼尾略微一斜，抬起手，朝她做了一个专业的作战手势 ——他盯上了右边的三个目标。 够贪心的。 沈酒扬起嘴角的笑意，心里说道。这是一个极其难得看他亲自开枪的机会，她心中有些隐隐的期待。 以前看他杀死目标，通常都是她把战争里的叛徒和敌人带到他面前。这种并肩作战的场合从未有过。但是爱迪莱德终归不是战士出身，比起合作惯了的安德烈，沈酒对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九个人手里拿的家伙都是杀伤力很大的武器。 西斯去哪里了？ 正当她思考间，发现西斯不见踪影，他并不在爱迪莱德身边。 这时，那一行九个人来到了黄岩石这边，对讲机里的对话传了过来。 “定位跟踪器显示就在这里，可是这里磁场不明，信号时有时无。你们分头找一下，目标就在这片范围内。” 定位跟踪器？ 沈酒心中疑惑：他们在找什么，什么目标在什么？ 沈酒转头问蜷缩在一旁却又忍不住好奇心偷看的荷达：“这些人你在沙漠里见过他们没有？” 荷达用连连摇头表示没见过，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见那几个拿着大家伙的人离岩石璧这里越来越近。 沈酒知道他在害怕，看着少年惊慌失措的脸，她在这时候站直了身体，把自己即将暴露在遮挡岩石的外面：“接下来的画面会有些血腥。你躲在这里不要出来，听到任何声音都待在原地别动。直到我叫你。” 荷达张大了惊异的嘴巴，见到她一只脚已经跨出去了：“要躲多久？” “很快。” 沈酒话音刚落，枪战就开始了。 “这里有人！……啊！” 沈酒一枪击中了最先发现她的那个人，速度快到连最后一个字都没让对方机会说出来，那个人就立即应声倒地了。 见到同伴被袭击的其他人迅速反应过来，接下来是对方连续的扫射。 砰！砰！砰！砰！ 砰砰砰…… “还有一个人！”“该死的，你们到底是谁！”“这个鬼地方怎么会出现这两个人……啊！”“快！撤退回飞行器上去！” 听到背后连续不断的激烈枪战，荷达用力捂住嘴巴，生怕被那些人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好在有身后的黄岩石壁作为屏障保护了他，他看见周围和头顶有一颗颗的子弹如流星般飞射而过，可是始终没有见过有人来发现他。 “你们还好吗？糟糕！有人闯入了驾驶舱……啊唔！” 沈酒在解决了又一个武装分子后，看着她故意放跑的那个人正在跑回飞行器那边，从对手身上传来了对讲机的呼救。 沈酒意识到是西斯在驾驶舱里，她一边追着故意放跑的那个人而去，一边回头对爱迪莱德说：“这里交给你。” “行。” 危险解除，爱迪莱德把枪收了起来，开始清点伏在脚边的尸体，一、二、三、四、五、六、七……只有七具。 除了刚才放跑的那个人，应该有八个人被击中才对。 “啊！救命！” 正在他思考间，岩石壁后面传来了一道尖叫声。 一个受伤的武装分子劫持了荷达，将他从岩石壁后面一脚踹了出来，随后把枪用力地抵在荷达的后脑勺上。他恶狠狠地朝爱迪莱德叫嚣道：“把枪扔过来。否则，我杀了这小子！”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荷达跪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苦苦哀求身后拿枪抵着他脑袋的劫持者，可怜的年轻人瑟瑟发抖，看上去完全被吓坏了。 劫持者很满意他的示弱和屈服，可是他不满对面的威胁对他的要求无动于衷，于是对爱迪莱德发出最后的命令和警告：“快，把你的枪扔给我，不然我现在就让他脑袋开花！” 他在心里骂道：这个该死的蓝眼睛黑头发的男人刚才杀了他三个同伴，他一定会拿他的命来给自己的同伴报仇。 然而，在他的警告过后，对面的蓝眼男人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惧意，他神情平静，微微抬起下颌，深邃的蓝眸里露出一种骄傲的蔑视，正在睥睨着自己。 这名武装分子仿佛被爱迪莱德的眼神深深地羞辱到了一样，气急败坏地把枪从荷达的脑袋上移开，对准了七八米之外的爱迪莱德： “我改变主意了，决定先杀了你。” 话音刚落，爱迪莱德干脆利落地把枪扔了过去。 对方显然被他交出武器的突然举动给愣住了，在心里很快扬起了一阵得意，以为对方是害怕了，所以向他屈服了。 劫持者感到内心十分的痛快，话语里暗含着故意的羞辱意味，继续命令爱迪莱德：“给我跪下。” 爱迪莱德眯起蓝色的眼睛，沉下嗓子，语速缓慢地从喉咙里发出低沉冰冷的嗓音：“让我跪下，你考虑清楚了。我很少有机会给人下跪，一般都是出于对先亡离者的尊敬……” 劫持者大声呵斥道：“少废话！把手放在脑后，像他一样。”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牵动了肩膀上的枪伤，这名武装分子强行忍住不让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可是越来越多的鲜血流出来表明了他的伤势并不轻。 不能再拖时间了，他记得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上，而这三个突然出现的人破坏了他们的任务。尽管同伴一个个都死光了，他不得不继续执行任务。 至少，先从这两个人口中问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 接着，他又向荷达发号施令，抬了抬下巴，指着脚下不远处的那把枪：“你，把枪捡起来给我。” 荷达眼睛往后悄悄瞧了一眼这个劫持者，匍匐在沙地上，双手爬过去两步，按照对方的命令去捡枪。 与此同时，他的眼角余光看见爱迪莱德两只手放在了脖子后面，慢慢蹲下高大修长的身子，一条腿屈膝跪在了沙地上，当右边的膝盖要碰着沙子时，荷达也正抬起手把捡起来的枪交给劫持者。 然而劫持者没有料到，荷达“送”给他的是一把沙子。 沙漠的孩子，最会运用他们擅长的“武器”回报给敌人。 “啊啊啊啊啊！” 沙子全部进入了劫持者的眼睛里，令他立即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一下子失去了视线的他一只手捂住眼睛，一只手扣动扳机，向着模糊的视线里胡乱扫射。 “接住！” 机灵的荷达早已把枪扔给了爱迪莱德。 枪回到了爱迪莱德的手里，他从容不迫地抬起左手，一发子弹，就让这名武装分子立即失去了反抗能力。 爱迪莱德走过去，认真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男人，确保他已经死透了，该男子死的时候眼睛睁的大大的，里面的沙子还没出来。 然后，他向荷达伸出了手，把他从沙子里拉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发出表扬道：“我没有选错你，向导先生。” 受到夸奖的荷达嘿嘿笑起来。 他总算可以放心地呼吸了，既为了危机解除，自己死里逃生，又为了自己刚才在危急时刻做出了机智勇敢的选择，重获新生的感觉太好了。 “他们回来了！”荷达看见了不远处回来的两个人。 爱迪莱德和荷达朝他们走去，只见沈酒手里带回了一样东西，是一台红外光扫描定位追踪仪器，上面时不时地发出警报的声音，时强时弱，时而上面的信号又消失了。 “我刚才查看了这几个人的身上，都有黑星反叛军的纹身标志。”爱迪莱德瞧了一眼脸上沾着鲜血的西斯，问沈酒道：“你从那个活口那里获得了什么线索？” 沈酒把手中的仪器界面演示给他看：“人鱼从他们手中逃了出来，就在这里。他们是来寻找她的。我们没有找错。可是信号太弱，你看，又消失了。” 果然，上面显示的红点一下子没了，消失在了这片区域里。 很显然，在这片光秃秃只有沙子的戈壁滩里，表层上是不会存在除他们以外的人类，也就是说，那个被沙子掩埋的地下洞窟，就是小人鱼的藏身之所。 可是，那个洞窟的具体位置在哪里，很难找到。 除了唯一进出过的那个人。 沈酒他们三人一齐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一头雾水的荷达。 刚才他在听他们对话时，似乎听到了一个很陌生的词，他抓了抓脑袋：“人鱼？你们是来找人鱼的？我没听错吧。” 三人皆是沉默，眼神深沉。 荷达被他们严肃无比的反应吓得不敢说话了，好半天，他又自问自答道：“你们来这里寻找人鱼。沙漠里怎么会有人鱼呢？人鱼不应该是在海洋里吗？” 西斯懒得跟这个年轻人废话，他从一开始就想按他的方式来处理荷达，沈酒赶紧拦住他的腰：“西斯，你别吓他了。刚才那两个人还不够你吃的？” 刚才在飞行器里，西斯咬断了驾驶员的后颈，又把沈酒特意留下的那个活口大卸八块，两只手两只脚活生生地撕了下来，才让对方说出了真话。 “吃、人？”荷达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看向西斯。 只见西斯摘下了兜帽，伸出手掌，按住了荷达的头顶，紧接着，他深如大海的双眼凝聚出蓝色的浮光，将荷达的精神力牢牢地锁定在了一个虚空的点上，荷达一下子失去了反抗意识，如提线木偶一样，任由他操控意识。 过了一会儿，西斯没有从他的大脑里得到想要的答案，松开了手，不满地批判道：“这个向导毫无用处。” “也不全是没用处，至少他把我们带到了这里。现在只能靠这个了。”沈酒举了举手里的定位追踪仪器。 荷达身子软绵绵地失去了支撑，摔坐在了沙地里，他的意识恢复，却忘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稀里糊涂地站起来，问其他三人：“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见三人都没理他，他自顾自地摸了摸脑袋，觉得有些晕晕的，转身望见了离这里几公里远出现了遮天蔽日的景象。 他大叫不好：“沙尘暴要来了。” 沈酒等三人回头一望，看见一场巨大的沙尘暴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这里席卷而来，如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雄狮，眼看着很快就要吞没这里。 爱迪莱德拉上她的手臂往前方跑去，“先回到那个飞行器上去。” 奔跑途中，沈酒听见手上的仪器发出了警报声。 “信号出现了！” 定位追踪仪器上显示，信号就在刚才逃离的不远处，然而不断迫近的沙尘暴把信号所在的区域包围了，影响了信号的强弱。 就在闪现的信号到即将要消失之时，一道身影从她的眼前快速晃了过去。 “原谅我，夏哈卡。” 这句形同于告别的话飘入了她的耳朵里。 沈酒意识到西斯要做什么时，义无反顾的人鱼已经独自闯入了沙尘暴里，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漫天呼啸的黄沙里，消失在了沈酒焦急不安的视线了。 “西斯！” 第301章 西斯失踪在沙漠里 好半天，荷达又自言自语道：“他们来这里寻找人鱼……沙漠里怎么会有人鱼呢？人鱼不应该是在海洋里吗？” 西斯懒得跟这个年轻人废话，他从一开始就想按他的方式来处理荷达，沈酒赶紧拦住他的腰：“西斯，你别吓他了。刚才那两个人还不够你吃的？” 刚才在飞行器里，西斯咬断了驾驶员的后颈，又把沈酒特意留下的那个活口大卸八块，两只手两只脚活生生地撕了下来，才让对方说出了真话。 “吃、人？”荷达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看向西斯。 只见西斯摘下了兜帽，伸出手掌，按住了荷达的头顶，紧接着，他深如大海的双眼凝聚出蓝色的浮光，将荷达的精神力牢牢地锁定在了一个虚空的点上，荷达一下子失去了反抗意识，如提线木偶一样，任由他操控意识。 过了一会儿，西斯没有从他的大脑里得到想要的答案，松开了手，不满地批判道：“这个向导毫无用处。” “也不全是没用处，至少他把我们带到了这里。现在只能靠这个了。”沈酒举了举手里的定位追踪仪器。 荷达身子软绵绵地失去了支撑，摔坐在了沙地里，他的意识恢复，却忘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稀里糊涂地站起来，问其他三人：“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见三人都没理他，他自顾自地摸了摸脑袋，觉得有些晕晕的，转身望见了离这里几公里远出现了遮天蔽日的景象。 他大叫不好：“沙尘暴要来了。” 沈酒等三人回头一望，看见一场巨大的沙尘暴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这里席卷而来，如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雄狮，眼看着很快就要吞没这里。 爱迪莱德拉上她的手臂往前方跑去，“先回到那个飞行器上去。” 奔跑途中，沈酒听见手上的仪器发出了警报声。 “信号出现了！” 定位追踪仪器上显示，信号就在刚才逃离的不远处，然而不断迫近的沙尘暴把信号所在的区域包围了，影响了信号的强弱。 就在闪现的信号到即将要消失之时，一道身影从她的眼前快速晃了过去。 “原谅我，夏哈卡。” 这句形同于告别的话飘入了她的耳朵里。 沈酒意识到西斯要做什么时，义无反顾的人鱼已经独自闯入了沙尘暴里，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漫天呼啸的黄沙里，消失在了沈酒焦急不安的视线了。 “西斯！” 夜幕降落，金字塔神殿，一架飞行器从夜空中降落在了附近。 沈酒驾驶着飞行器停靠到地面上，看见爱迪莱德和荷达安全落地后，准备独自前往刚才西斯消失的地方去找他，她急切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爱迪莱德站在地面上，神情严峻地望向停在机舱口转身关舱门的沈酒：“我不认为你现在去找他可以找到。” “是啊，黑夜里的沙漠很难看到东西。我们当地人从不晚上去沙漠，那简直跟找死没什么区别。”荷达也附和道。 沈酒被爱迪莱德握住了手，不甘心地被牵到地面上来，她脸色难看道：“难道把他留在那里一晚上？这里是沙漠，不是海洋。” 沈酒除了担忧，更多的是气愤。 她要被擅自做主的人鱼气疯了，她发誓，这次结束以后，让西斯滚回他的欧米伽星球。她不能把这条野性难驯的人鱼留在身边。 “你忘了我可以通过这里跟他交流。”爱迪莱德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 ，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以防被旁边的荷达听到。 “对噢。”沈酒郁闷的表情瞬间豁然开朗了起来。 “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没事的。我相信他能应付得了。”爱迪莱德安慰完沈酒，顺便还讲了个冷笑话，“只要他在快死之前给我传递信息，我们就能去救他。” “噗嗤”一声，沈酒被气笑了。 这时，旁边传来了荷达的大叫声：“糟了糟了！迟到了！我必须立即赶去饭馆，不然老爹要找我麻烦了。我答应了他晚上会回餐馆干活，要是见到我不在那里，他就会去我老爹告状。” “等一下。”沈酒叫住荷达，把手搭在他肩上，按住他让他无法动弹：“我们正好要去找点吃的，你带我们回那家饭馆。走你上午来的那条地下通道。” 她靠近荷达的耳边，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暗含着警告的意味：“今天在沙漠里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否则，你知道后果。” 荷达眼角余光往下一瞥，看见了沈酒的另一只手正搭在她今天刚杀过人的枪支上，他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保证道：“保密。我知道。我十分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沈酒满意地松开了手。 这时，爱迪莱德朝荷达丢过去一个袋子，慷慨地说道：“拿着。你的任务完成了，这是剩下的报酬。” 再次喜提一袋金币，荷达激动地，走了神殿通往城邦内的地下隧道，还向他们解释了地下隧道的来历，据当地的老人说这是为了城民们躲避灾祸修建的，尽头通往城里的一口老井。 那口老井是一口枯井，神殿毕竟是一个庄严的场所，当地的教会为了保持神殿的清净，不让被人随意践踏扰乱，特意将那口枯井封闭约束了起来，派人来加以管理。 但是对于自小生长在这片土地、熟悉当地的荷达来说，他知道什么时间段那口老井无人看管，因此，他可以很自如地在地下隧道里出入而不被教会的人发现。小时候，他还把这里当做地下游乐场。 地下隧道全部是由会发光的石英石铺出来的，天然的石头散发出微弱的淡光，一路延续到了在金字塔神殿里的出口。 神殿里的出入口是在一面墙壁的龙头雕刻后面，那是一个很隐蔽的圆形出口，需要按动龙头雕刻上的一个隐形按钮，龙头就会往上升起，洞口随之出现。 最开始的一段路，需要匍匐前进，仅能容纳一个人弯腰的空间。 直到从这段长达几十米的狭窄洞口里爬出去，才到达了隧道里可以直立行走的部分。 沈酒跟着荷达走了一遍以后，发现这条地下通道的布局并不复杂，她已经在脑子里记住了大概的路线。 直到从那口枯井里爬上来，再次见到城邦里的夜景，沈酒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鼎沸人声，仿佛从一个静谧神秘的古老世界来到了另一个只属于人类的世界。 这种强烈的反差感不仅体现在她的视觉上，也在她深层次的意识里留下了某种奇怪的感觉，就在她走在隧道里时，似乎感觉到了被某种气流穿过身体，身子好像被这股气流带动，就像在水里漂浮一样。 很熟悉，又很奇怪。 “怎么了？” 爱迪莱德回头发现沈酒从枯井里出来后，落在了后头，仍旧站在原地发呆。他来到她的身边，看着她低头不语的侧脸：“还在担心西斯吗？” “我才不担心他。”沈酒反应过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赌气意味。 爱迪莱德无声地露出无奈的微笑，看见沈酒走到了自己的前面之后，他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夜下灯火闪烁在他晦暗不明的蓝眸里。 事实上，西斯并没有与他共通精神力，他也无法联系上他。 西斯跟他们失去了连接，如今生死未卜。 眼前的情况有些棘手，人鱼族选定的继承者被他管辖内的帝国叛徒抓走，而西斯也不见了的话，爱迪莱德无法想象怎么跟人鱼族首领交代。 *** 饭馆内。 当艾莉丝看见了从门口走进来的三个人，她停下了柜台上的事情，转身走到厨房边，敲了敲墙面，就在隔壁厨房里做菜的康卡探出脑袋来，撩起柜台连接后厨的布帘子，看见昨晚出现的那对男女再次坐在了同一个位子上。 他不高兴地拧起了眉头，表情严肃的可怕。 “老爹，我回来了。” 荷达正扬起一张傻笑的大脸，充满歉意地朝他露出赔罪的笑容。 艾莉丝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件工作服围裙，扔向荷达的胸口，抱怨道：“还不快去干活。肯秀一个人都忙死了。” 上菜时，是艾莉丝亲自端上来的。 沈酒和爱迪莱德正在商谈明天的计划，她想让雯周提早过来，带一些人手来帮忙。 原本的计划里雯周要待命到人鱼被找到后，他们才会以反恐局的名义把李·莫瑞思和他的同党全部剿灭。现在不得不改变计划，西斯和人鱼都被困在了沙漠里。今天那一群出现在沙漠里的武装分子都是反叛军出身，他们是受到了雇主要求来寻找逃跑的人鱼，但是并没有提到李·莫瑞思这个名字。 也就是说，他们的雇主也是听更后面的人命令形式，就像那批去欧米伽偷渡人鱼的偷渡客，他们是直接听从于科里·瑞。 这表明，李·莫瑞思把自己藏得很深，要想把他挖出来，需要下更多的工夫。只抓到一些小鱼小虾或者帮他办事的走狗，会打草惊蛇，让他再一次藏匿起来。 沈酒发誓，她要当场亲眼看李·莫瑞思死在自己面前，而不是像之前在地城区炸掉实验室那次一样，没有确保他死得透彻。 这种疏忽不能再犯。 “两份蔬菜烤肉杂烩，八月份的香料酒，我没为二位上错菜吧？” 在他们点餐之前，艾莉丝就把菜送了上来，目光在沈酒和爱迪莱德之间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下，似乎在等待他们的回应。 她在故意试探他们。 第302章 塔罗加尔的幕后势力 “还有事吗？” 见眼前的女人没有要走的意思，沈酒不动声色地忽略掉对方刻意的试探，从盘子里拿起一杯香料酒，轻描淡写地问对方。 艾莉丝打量着这位年龄看上去与自己相仿，却隐隐流露出一股令人畏惧的气场。她不甘示弱自己被对方轻视，俯下身，双手撑在桌子边缘，伸出一根手指，带有挑衅的语气提醒道： “客人，在塔罗加尔，陌生人给的饮料不要随便喝下去。否则，你第二天醒来可能会发现自己被丢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被抢劫一空哦。” 沈酒一边喝着香料酒，一边不以为意地轻蔑笑道：“你们店里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帮我带一句话给你们的厨师，我想表达一下对他的特殊关照。” 听到对方突然提起自己的父亲，艾莉丝立即怀疑地皱眉，盯着沈酒，表情犹豫地开口问道：“什么话？” 沈酒招招手，示意她靠过来，随后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艾莉丝带着满腹的疑惑走向了后厨间。 爱迪莱德欣赏着沈酒那副狡黠且高傲的模样，一边将仔细擦拭干净的餐具摆放到她手边，“你刚才跟她说了什么话？” “67GK54AQP-WT002HUY。” 沈酒动了动嘴唇，叉起一块烤得有些不够火候的蔬菜，完全就是生的，厨师做菜时心思明显不在上面。 这正是她在孤儿院档案袋里发现的跟自己有关的那串奇怪符号。她想以此来测试一下里面那个男人当时出现在孤儿院里故意接近自己，是否跟这串符号有关。如果不是，也算是打消了她的一个疑虑。 结果，这顿晚饭吃完，相安无事，厨师并没有出来见沈酒。 店里的客人也基本上都走光了，沈酒和爱迪莱德付完账后起身离开。在店外，蛇佬派来寻找的人找到了他们。 回到住处，蛇佬已经等在那里，在庭院的走廊上焦急地来回踱步。 他一天都没有找到这三位客人，于是派人在城邦里四处打听，结果也没有寻觅到他们的一点踪迹。蛇佬开始担心他们三个人出了事，这样的话，他就没办法跟自己的主人交代。 法官十分尊敬爱迪莱德，后者的王爵身份更是让蛇佬不敢忽视。要是王爵在他管辖的地盘上出了任何意外，塔罗加尔将会面临来自埃克斯帝国的严酷惩罚，甚至有可能会引发军事上的冲突。 在看见他们走进来时，蛇佬松了一口长长的气，快步走上前去迎接：“尊贵的客人，你们总算出现了。” “我们出去办了点事。” 爱迪莱德看着蛇佬如释重负的面庞，示意他不必紧张。 那只浑身雪白的小沙狐也跟来了，正趴在蛇佬的后背上面，两只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爱迪莱德。 这只充满灵性的小东西讨得了他的欢心，他伸出手去，小沙狐大胆地攀了上去，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了爱迪莱德的肩膀上，懒懒地贴在他的脖子边，不细看的话，以为是爱迪莱德披上了洁白高贵的狐裘。 爱迪莱德用手指尖逗弄着肩上的小沙狐，小沙狐吐出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指腹，看上去很喜欢这位新主人。 “那边有消息了吗？”爱迪莱德问蛇佬。 “辰海远航内部没有传出奇怪的动静，需要再探。”蛇佬回答道，“不过……” “不过什么？” “今天辰海远航的安全保卫科派出了一艘保航飞行器前往沙漠，据说我知，那里并没有运输作业。” 话音落下，沈酒和爱迪莱德互相对视一眼。 沈酒直截了当地问蛇佬：“如果那艘保航飞行器没有按时返回，或者失踪了，辰海远航远输公司内部会有什么动作吗？” 蛇佬捻着胡须，呼吸沉重且缓慢，慢悠悠地说道：“在沙漠里失踪，这可不是小事。如果是遭遇了沙尘暴之类的天气意外，倒好解决。如果是被人袭击，必然会引发冲突。各方势力大企业之间为了争夺利益而引发的冲突，这种事情在塔罗加尔很常见。” 是很常见。 昨晚沈酒他们在饭馆里时就差点吃了枪子。 “辰海远航在塔罗加尔的主事者是谁？”爱迪莱德问。 蛇佬说：“以前还是别人，半年多前换了一位幕后股东之子，一个红头发的家伙，他的家族是欧美嘉星球的政治大家族喀纳斯家族。” “柏恩·喀纳斯？”沈酒脱口而出。 蛇佬击掌道：“没错，正是他。” 沈酒明白了过来：“我跟他打过一次交道。” “这个人仗着自己家世雄厚，出手阔绰，招揽了许多亡命之徒为他卖命。”蛇佬摇头叹息道，“这个人根本不把别人的命放在眼里。自从他接管了辰海远航在这里的业务后，不断贿赂塔罗加尔当局，想方设法利用非法手段侵占其他势力的作业领地，对方不肯卖，他们就出损招。简直强盗行为。” “他背后还有什么人吗？”爱迪莱德问。 喀纳斯家族在欧美嘉星球共和国的总统选举中失利后，柏庭·喀纳斯也因年老力衰而无奈选择了宣布退出政坛，他的长子柏恩·喀纳斯无疑接管了老喀纳斯的在政界与商界的资产。 而其中一部分的资产，来自于此前莫瑞思家族对他们的投资。李·莫瑞思为了拓展自己家族在星际联邦里的势力，对其他星球国家的政客们花了不少钱拉拢游说，他曾想以幕后金主的身份来干涉欧美嘉星球的内政，操控他们的未来总统，为自己谋取利益。 当然，结果是失败了。 如今，莫瑞思家族虽然已经从埃克斯星球帝国最有势力的贵族大家族中跌了出去，但是他在其他星球国家留下了不少的“无形资产”。那些曾经受过莫瑞思家族“恩惠”的人，相当于被李·莫瑞思握住了把柄，可以被他随意利用。 爱迪莱德相信，以他对李·莫瑞思的了解，那个人一定会利用各种不择手段的方法让自己东山再起，实施复仇计划。 单从谋略与智慧上来说，李·莫瑞思是贵族中当之无愧的杰出英才。 可惜，他的野心太大了，爱迪莱德是不允许帝国养的老虎反过来咬他的主人，图谋主人的利益。 现在，爱迪莱德要亲自来解决这个后患。但是需要清楚的是，李·莫瑞思失去了所有家人，包括莫瑞思家族的所有地位和荣誉，没有了这些牵绊和束缚，这个人只会更加放开手脚，不达目的不罢休。 听到爱迪莱德的问题，蛇佬思考了一下后，回答道：“目前我们并不知道他背后还有没有人。而且，连他自己也很少出面，他住在沙漠里的另一片绿洲里，那是塔罗加尔的附属区域。” “当局为了划分民众居住区与商业用地，不同的绿洲有不同的功能。这是塔罗加尔的心脏腹地，是面积最大的绿洲居住带，其他的绿洲面积就没有这么大的，但是需要特殊许可才能够进入。” “我相信你有办法获得许可。”爱迪莱德对蛇佬露出充分信任的微笑，王爵常常能够令为他效命的人感受到自己的强烈价值，从而心甘情愿为他服务效忠。 蛇佬受宠若惊道：“二位什么时候要去，我可以为你们安排？” 爱迪莱德看向沈酒，征询她的看法，“怎么说？” “我对那个柏恩·喀纳斯没兴趣，我只想找到科里·瑞。”沈酒说道，“只要找到小人鱼，就能更接近科里·瑞那个家伙的位置。我知道那个家伙对实验研究非常痴迷，只要有一线机会让他能够实现自己的宏图大志，他一定不会放过。” 现在，可以知道的是，李·莫瑞思，科里·瑞，柏恩·喀纳斯，这三个人联合在了一起，他们抱着各自的目的狼狈为奸。也正因为他们三个人最终的目的和利益不一样，再坚固的盟友关系都会出现裂痕。 深夜。 一个神秘的身影悄悄潜入了沈酒和爱迪莱德的住地。 当那个闯入者进入到他们的房间里时，看见床上的毯子下面睡着一个人，从背影上看，睡着的人是男人的体型，肩背宽阔，修长的双腿藏在毯子下面。 那个人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拿起旁边的一个抱枕，正要将抱枕按在熟睡之人的脑袋上用来消音，准备开枪时，突然间，灯光照亮了整间屋子。 在对方愣神的0.01秒之间，响起砰的一声！ 爱迪莱德手中的枪发出一颗子弹，打在了对方手中的抱枕里，里面填充的鹅绒瞬间飞散了开来。 那人被子弹的冲击力往后退步，迅速反应过来，朝爱迪莱德扣动扳机，一眨眼间，被从身后扑过来的沈酒扭住胳膊，枪口调转了方向，打进了天花板上。 这个人没想到一个女人的力量竟然如此巨大，还没开始反抗，就被沈酒用力按在了地上，双手反扭到身后，半边脸贴在地板，再也无法动弹。 “终于等到你了。” 沈酒语气兴奋，压在对方背后，将闯入者的双手捆绑在一起，随后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拖到浴室里，把他脑袋砸在坚硬的浴缸边缘。 白色的浴缸里面早已注满了水，沈酒狠狠地把对方的脑袋往水里面压去，造成溺水的窒息感。 爱迪莱德披上睡袍，走到浴室门边，朝里面兴奋不已的沈酒善意地提醒道：“亲爱的，他年纪不小了，小心一点。别玩死了。” 沈酒松开了手，任由对方一头栽入了浴缸里，“我只是让他清醒一下，好等下审问。” 康卡挣扎着从水里面直起身子来，湿掉的上半身靠在浴缸边缘，大口大口地张嘴呼吸。 他满脸都是水，瞪着眼前这一对邪恶的异邦男女，在恢复了一点体力后，他愤怒地唾骂道：“是大主教会派你们来灭口的吗？你们杀了我吧，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一切！休想！” “你们这群邪恶的异端分子！神龙会惩罚你们的！” 第303章 康卡的任务 “大主教会为什么要杀你灭口？” 沈酒一把揪住男人的头发，往后狠狠拽去，致使对方的后脑勺磕到了后面的浴缸边缘，很快，一丝鲜亮的红色血液顺着白色的浴缸壁滴落下来，流进了浴缸中的水里，如红色的花朵在水中绽放。 男人发出忍痛的吃痛声，“唔嗬！” 沈酒毫无仁慈的行为，对待一个年近五六十岁的老人来说，是不太符合道德。但是这个可疑的男人，在沈酒眼里，跟罪犯没什么区别。 毕竟，不久之前，他正准备行刺她和爱迪莱德。 然而，这点身体上的痛苦不可能让眼前这个男人屈服。 他有着塔罗加尔沙漠一样被日光照耀的红黑肤色，粗糙的皮肤仿佛是每日都在经历着残酷的风吹日晒，脸型方正硬朗，目光如炬，鬓角头发灰白的岁月痕迹没有带走他顽强的个性，他是不会开口的。 誓死也要守住他心目中的信仰。 他已经下定好了决心，无论沈酒怎么折磨他，对他动刑，他绝不会开口，哪怕是喊疼也不允许，他会死死咬紧牙关，绝不再敌人面前示弱。 他这一系列誓死不屈的表情沈酒看在眼里，她很欣赏这个男人的个性，至少比那些临死到头就开口求饶，没有丝毫骨气的废物强多了。 卧室内的沙发上，爱迪莱德背光坐在落地灯洒下的暗淡光芒里，正对着浴室的门，神情无动于衷，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亲爱的，离天亮不到五个小时了。你最好速战速决，加快一点速度，否则我们就没有时间补回睡眠了。” 爱迪莱德对被不速之客剥夺睡眠这件事情，格外在意，语气明里暗里充满了抱怨和不满。 “那你就去睡吧。” 又不是不让他睡。沈酒走出来，斜了他一眼，嘟囔道。 “我不想错过这场好戏。”爱迪莱德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样东西，双手奉送到沈酒面前，“我想你需要这个。” 那是一把漂亮的匕首，刀刃散发出雪亮的光芒，是自己随身必备的武器，刀柄上却被镶嵌了几颗华而不实的宝石。 沈酒接受匕首，摸了摸锋利的刀刃，转身走回灯光明亮的浴室里，“我很快就结束。” 爱迪莱德好整以暇，调整了一个舒适的观众坐姿，一只手臂撑在沙发扶手，左手的食指慵懒地在腿上打着节拍，脸上渐渐浮现出怀念的神情：“有多久我没亲眼见过你审讯敌人了？” “很久。” “我怀念以前的日子。” “我不怀念。” 两人结束了习以为常的打情骂俏，而这种愉快的气氛，却令浴室里的男人惴惴不安。 他看见沈酒离自己越走越近，手里握着一把锋利十足的匕首，这个红发女人握匕首的姿势都流露出一股她很享受杀人的快感。她的红色头发就像是地狱里燃烧的罪恶烈火，那双黑色的眼睛却比死神的目光还要冰冷。 “你……要对我做什么？” 康卡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声音里带着难以镇定下来的颤音。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害怕死亡。 不，他并不害怕死亡。他随时可以为自己的信仰殉道。 他犹豫的原因是因为——他必须死得值得，而不是凭空就败在一个疯女人手里，成为她刀下的亡魂。 他必须知道原因。 他必须知道这个女人在饭馆里为什么要向他透露那串符号。这是他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的答案，以至于他等不到天亮，一刻也等不了，辗转难眠，被心中的秘密折磨得死去活来，所以被冲昏了头脑，低估了敌人的实力。 他本以为自己还保持着很强的实力，足以对付这一对看起来比他年轻、经验不如自己的的男女。是他的轻敌，才让自己落到了眼前的狼狈境地。 康卡无话可说，为自己的莽撞忏悔。 但是至少，在自己死之前，他想要得到一个足以去死的答案。 沈酒在听到他主动开口后，假模假样地松了一口气，略表无奈地开口道：“你终于接受对话了。太好了。我们先从哪里开始比较好，让我想一下。” 康卡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粗气，反驳沈酒道：“你不需要假惺惺，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既然大主教会已经找到我，并且决定除掉我，我认罪，并且主动承担背叛教会的惩罚。只要不连累我的家人，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沈酒的匕首尖端在康卡的下颚边缘游走，似乎在选择一个比较好下手的角度，不过对方讨人厌的胡子挡住了她观察他脖子上血液流动的动脉位置。 “你一直在说的大主教会，是指位于康撒星球的拜正教总教？那是一个影响力很大的团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一个塔罗加尔小城邦里的厨师？” 听到沈酒的再度质问，康卡棕褐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了很深的疑惑。 “你不是大主教会的人吗？” “我当然不是。我跟那个组织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是他们雇佣的教外杀手？” 这句自问自答一样的话说出来后，康卡连自己也不相信，他立即否定了自己，摇了几下头，道：“不。你知道那串符号，不可能是教外人士。大主教会绝不会让教外人士知晓这里面的一切。” 听到了关键的词，沈酒的黑色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那串符号代表了什么含义？” 说着，她把冰冷的匕首贴在了康卡脖子处的动脉上，稍微用力按按压苍老的皮肤，就有可能划破下面的动脉血管。 沈酒冰冷地警告道：“我只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想好了再说出来。这决定你能活十秒钟，还是可以继续活下去，回去见你的女儿，开你的餐馆，继续当你的厨师。” 康卡感受到了脖子上贴着的刀刃有多冰冷。 忽然之间，他朝沈酒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眼神之后，把脖子伸了出去，想要自尽！ 沈酒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硬气，自己把脖子送上来，她早做了防备，把匕首从他脖子上抽离开来。 不过，刀子还是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红色的口子，仅差细微的毫厘，这条“线索”就断了。 好险。 沈酒可以确定，这个男人可以为了保守那串符号的秘密而心甘情愿送上自己的性命。 当他出现在孤儿院里，找到了带着符号的那个孩子。 他没有选择解决掉那个孩子，而是默默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他独自离开了孤儿院，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让自己跟那串符号，以及那个孩子，一起“消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守秘密，保护那个孩子。 推断过后，沈酒的血液在体内逐渐沸腾，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的鲜血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她现在很激动。因为她找到了一个跟自己身世有关的人。 或许，很快，她就能够知道自己是“谁”了。 沈酒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静静地盯着脖子上流血的男人看：“我知道你叫康卡。或者说，你曾经叫过这个名字，在埃克斯星球上星区的一家孤儿院里当过几个月的厨师。” “那家孤儿院的名字叫朝彼岸。跟过去的佛教梵语相关。我想不明白一家孤儿院为什么要叫这么拗口的名字。直到我在沙漠里的金字塔神殿壁画上，看到了’渡过彼岸’这几个字。这可能是某个暗号。”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酒，眼神中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恐惧，不，那不只是恐惧，比恐惧更严重，那是恐怖。 是的，男人对沈酒一下子能够说出这么多秘密信息这件事，感到无比的恐怖。 他眼中的沈酒，仿佛揭穿了他灵魂深处最深的秘密，也击穿了他一直以来坚固冰冷的精神防线。 “你通过这个暗号，找到了那家孤儿院，并且看见了携带神秘符号的那个孩子。一个捕捉到你奇怪行径的小女孩。你试图跟她交朋友，让她放下戒心。”这一切，都是沈酒的猜测。 但是在她看见康卡逐渐崩溃瓦解的神情之后，她感受到了这个男人身上所流露出来的一种深深的悲伤，以及无可挽回的吞噬他身心的懊悔。 沈酒被这种强烈的情感触动，她吸了下鼻子，冷酷无情的目光里升起了一丝温度，继续说道：“并且，你做到了让她相信你。相信你……带着善意接近她，给她每餐悄悄增加食物的份量，确保她没有挨饿。” “你、你你到底是谁？” 康卡的瞳孔张得不能更大，连他的声音都完全走了调，恐惧与痛苦同时从他紧张的喉咙里流淌出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被刺激的泪腺，眼泪伴随着他。 不，不可能。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他奉命去寻找那个孩子，不能暴露自己的意图，只能在旁边默默关注那个孩子的生长走向。 没多久，他的行迹暴露，不得不离开孤儿院，以至于最后跟丢了那个孩子。中间相隔了几年，再次找到那个孩子的踪迹后——他交出的观察报告的结尾，死刑是孤儿希然的终点。 他的任务失败了。 沈酒看着他眼睛里跌宕起伏的情绪最后成为了一丝灰烬，才慢慢开口道：“我有很多的身份。第一个跟随我的身份，是超彼岸孤儿院里的一名孤儿。希然。这个名字你还记得？” 闻言，康卡猛地抬头，心脏突突狂跳，死死盯着沈酒那张令他陌生的、与记忆中小女孩希然完全不同的脸庞：“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杀了那一家人被执行了死刑……” 沈酒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形，嘴角扬起平淡的笑意：“在档案里希然被执行了死刑。她接受了一个获得新生的协议，脱胎换骨，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战争机器。” 在听到这句话后，康卡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冻结了似的，停止了流动，周围的一切都沉入了死寂，又在一瞬间突然爆发，轰隆隆如天雷滚滚，血液全部涌向他的大脑，他觉得的大脑在剧烈无穷的宇宙爆炸中被光吞没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还活着的战争机器，那就是…… 康卡泪流满面：“我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第304章 深层大主教会 沈酒表情严肃，眯起眼睛看着陷入痴狂状态的康卡。 过了一会儿，她伸出了手中的匕首，划开了他手腕上的绳索。 获得自由的康卡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双膝着地，坐在脚上，双手合十低首垂目，庄严肃穆地吟诵起了一段具有祷告性的话语。 那是一种古老的塔罗加尔语言。 沈酒和爱迪莱德两人并未听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有康卡知道自己每天诵读神殿墙壁上的古老文字作为忏悔之用。 如今，他是用来还愿和感谢圣灵的。 在他祷告结束后，他拖着沉重的身体，扶着浴缸的边缘站了起来。 湿透的头发和胡须让他看起来异常狼狈，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脸上覆盖了一层疲惫的庄严。 他虔诚如信教徒一样的目光游走在沈酒的脸庞上，双臂交叉放在身前，向沈酒做出了一个战士的敬礼。 敬礼结束后，他对沈酒开口说道：“我会告诉一切你想知道的事情。” 接着，他看向了在场的第三个人，靠坐在沙发里神情自若的黑发男人浑身上下流露出一种无比冷静的高贵气质，气场鲜明，即使对方不说一句话，不做任何事情，仅仅是端坐在那里，就会令人产生一股信服的念头。 康卡脸上显出一丝狐疑之色，目光充满了敬畏，说道：“这位贵人，我不敢肯定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一位。如果是的话，您亲自莅临塔罗加尔，说明塔罗加尔正在有事情发生。而且是不太好的事情。” 爱迪莱德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康卡面色沉重地看向沈酒，继续说道：“你们请荷达做向导，带你们去沙漠里，是为了重要的大事而来吧？如果你们一早表明身份，我就亲自带你们去了。那个小子经验不足，看起来没有帮上你们的忙。” 沈酒示意他往旁边的椅子坐下，“说说你吧。” 康卡走向那把椅子，坐下来后，拘谨的身体坐姿笔直，双手平伸放在大腿上面，挺起胸膛，深吸了一口气道：“该从哪里说起呢，我的脑子现在很乱，没有比这一刻更混乱的时刻了。” “说说那串符号。” 沈酒准备好了聆听颠覆她一生的故事。 康卡点了下头，接着，又奇怪地摇了摇头：“那串符号，没有人知道它的意义。被送走的每一个孩子都有一串伴随他们出生的符号。来自于那台机器。那台机器每次吐出一串符号，我们就会寻回一个孩子。” 沈酒捕捉到了一个可疑的信息：“寻回什么孩子？” “可能携带上古原住民基因的孩子。” 康卡解释道，转移目光，看向了沙发座落地灯投落灯光下的爱迪莱德。 “几百年前，地球文明的殖民者们来到了这颗星系，他们并不知道这颗星系遭遇过一场毁灭性的惊天浩劫，他们来的时间正好落入了下一次浩劫的轮回里。在上古原住民的预言里，这场浩劫一定会到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跟拜正教有什么关系？”沈酒问。 “拜正教正是基于浩劫的预言创立的。只有深层的大主教会才知道这个灭世的秘密。除此以外，他们教导并不知情的信徒们相信爱与光明。”康卡摇头叹息，笑了笑，接着说道：“很讽刺不是吗？他们欺骗信众满怀憧憬地走到世界末日的尽头。” “当时最核心的一批大主教会人士，利用上古原住民的智慧，创造出了一台机器，那是一台倒计时的机器，会吐出奇怪的符号。起初没有人知道那些符号代表什么意思，后来不知是谁发现利用上古原住民的卦象，能够推测出一个新生儿的具体出生时间和方位。从那时候起，大主教会就开始秘密寻觅这些新生儿，把他们带走，做下标记，然后在全程的监管之下观察他们的成长走向。” “唯一的禁忌就是，不可以以教会的名义干涉这些新生儿的人生，无论他们遭遇什么事情，哪怕是就在你眼前被伤害、被杀死，也不可以阻止。因为他们相信未来是不可干预的。一旦有外力介入，就会影响结果，很可能导致对预言的错误判断。” 沈酒听完了康卡一番长长的吐露后，开始在原地来回踱步，脚步显得迫切且杂乱，独自思考过后，她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看向康卡。 她质问道：“所以，拜正教背地里搜寻一个又一个被机器选中的婴儿，暗中观察他们，就是想从中找出应对上古预言的办法？” “可以这么说。”康卡苦笑道。 沈酒笑不出来，觉得荒唐至极：“你是我的观察者？” 康卡慢慢地点头，表情有些于心不忍。 沈酒继续质问：“把我放在孤儿院里自生自灭，就是你们的观察方法？” 康卡默然不语，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是你们从哪里带回来的？” “不知道。” 沈酒想象不出把一个新生婴儿从父母身边带走，再把它丢弃在遥远的别处，就是为了验证一个遥不可及的末日预言。 她胸中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可是这火焰却是蓝色的。 冰冷的蓝色。 令人寒心的真相，连愤怒都有心无力，只剩下荒唐与可笑。 她站在康卡面前，俯视着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那张粗犷的脸，冰冷地笑了出来：“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她黑色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红光闪过，连声音都不太对劲了。爱迪莱德发现及时，起身一把将她拉开，打断了蓄势中的转变。 一旦沈酒精神力失控，暗太物质随时有可能趁虚而入，夺走她的心智。 沈酒眼里那一层血红色的薄雾骤然消失，无影无踪，而她从短暂的一晃神中恢复过来，发现自己正被爱迪莱德握紧手臂，跌入他充满担忧的眼神。 “怎么了？”她问。 爱迪莱德捧住她的脸颊，“你看上去有些累了。” 康卡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我只负责观察。核心的机密，作为观察者的我们，是无权知晓的。” 沈酒绕开爱迪莱德，走回到康卡面前，“你为什么后来突然离开了？” 康卡说道：“深层大主教内部出现了分歧。任何人类的组织都避免不了分歧。在观察者计划持续了近百年之久，仍旧没有得到关于预言的答案。内部开始出现了另一种反对的声音，他们提出了反对，认为观察者计划是错误的做法。他们认为机器已经给出了答案，观察者计划是徒劳的。只有真正的仪式才可以让预言消失，结束未来的人类毁灭浩劫。” 沈酒愣住了，“什么仪式？” “活人献祭。” 说完这四个可怕的字之后，康卡眨了眨皱巴巴耷拉下来的眼皮子，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中。 此时，黑夜将尽，微白的光自遥远的天边抹亮了一条瘦瘦的天际线。 “我从观察者，变成了执行者。” “一名名副其实的屠夫。” “在潜入孤儿院的那几个月里，我每一天都在思考怎么让你死去而不会产生太大的痛苦。偷偷喝酒是为了麻痹大脑的思考，结果让我自己染上了酒瘾，到现在仍旧没有戒掉。最后，我放弃了。我做不到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下手。” “违背了大主教会的命令之后，我隐姓埋名，来到了塔罗加尔，每天都在等待杀我的人找上门来，结束以酒度日麻痹自我的混日子。” “直到你的出现……” 康卡的故事也在最后的讲述中结束了。 天也正式亮了。 沈酒进浴室洗了一把冷水脸，走出来后，清醒地接受了所有的事实。她恢复到了局外人的身份，眼前要面对的是一个误入歧途的邪教：“活人献祭，是指拿新生儿做献祭仪式？” 康卡痛苦地捂住了眼睛，仿佛在为自己信仰的教会犯下了如此邪恶的行为而深深地忏悔。 沈酒转头看向爱迪莱德，对她说道：“现在可以说明，那些被卖到北教联盟，被权贵高层买走的新生儿就是拜正教这个团体的行为。反恐局可以用这个名义来起诉该教的犯罪事实吗？” 爱迪莱德思索着，指尖在额头上轻轻点了两下，随后睁开眼睛，抬眸看向等待他同意的沈酒：“风险太大，目前掌握证据不足，胜算很小。并且，拜正教的影响力波及整个北部教盟，牵一发动全身，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你在担忧北部教盟影响星际联邦的稳定局势。所以，你打算放过拜正教，放任他们这种可怕的行为继续？” “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不是现在我个人能决定得了，需要整个联邦所有星球成员国的表态。不要着急，我们先完成这次过来的目的。” 爱迪莱德走过来，握住沈酒的肩膀，俯身温柔地安抚她，在她额头上印下一枚承诺的轻吻：“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好吗？” 这时，康卡插进了他们的对话里：“北部联盟买卖婴儿？” 沈酒回应他道：“有不少来自北部教盟的权贵人士在向人口买卖的非法团体交易婴儿。这是反恐局追查到的线索。” “原来如此！传闻是真的。” 康卡站了起来，神情亢奋，却是义愤填膺的那种激动：“我虽然已经不在为深层大主教会服务，但是从旧识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在深层大主教会进行的邪恶祭祀之风蔓延到了教会里的上层人士圈里，他们曲解了祭祀的目的，转而以为向神明献祭可以获得庇佑，满足他们贪婪的野心。” “原本机器选中的婴儿少之又少，尤其是近几十年，给出的符号越来越少，大主教会的祭司仪式无法维持下去。可是婴儿交易之风却在教会其他成员间秘密地大肆盛行起来。” “这种祭司本身就是不能见光的，只有高规格的成员才能够接触不对外开放的仪式，设置的门槛很高。高级成员们会将非法得到的婴儿养育一段时间，类似于观察者计划的行为，然后再进行献祭。他们认为，跟被献祭的孩子关系越亲密，孩子对他们的爱越深，从神明那里得到的福报就会越大。” “我起初以为这是谣言，听你刚才说起，才联系在了一起。我已经脱离大主教会太久了，没想到那里的人堕落到了这种地步。” 康卡说完这些，紧紧咬着牙齿，可以看出他对教会的深深失望，对教会里那些恶魔一样的人的深恶痛绝。 最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僵立在原地，向着昨天他差点误杀的人举起了双手，举高到头顶，那是他每次在神殿里向神龙祈求，恳求得到力量赐予的虔诚动作：“我必须要制止神龙拯救的后人玷污神殿，对神龙的亵渎。请你们帮帮我。” 他最后跪在了沈酒和爱迪莱德的脚下。 第305章 塔罗加尔的悲伤 这一天，饭馆奇怪地关门了，门口挂了块牌子——“暂停营业”。 肯秀和荷达在下午落日前准备去店里干活，发现前门关着。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稀罕的事。因为就算是还没到晚点时间，也会有一些熟客进来喝酒聊天了，这不仅仅是一家营业的饭馆，也是附近许多当地人聚会的场所。彼此之间都很熟络。 比起那些纯粹为了商业而兴起的饭馆、酒馆，以及旅馆，这家饭馆面积并不大，装潢也不高档，坐落的位置也不在塔罗加尔市中心最繁华热闹的街区里。 它介于繁华与落后的地带之间。 饭馆的年纪比肯秀和荷达的年纪还大，他们自小也是在饭馆里长大的孩子，父母跟老爹都是认识的老熟人了。实际上，他们来自于同一个村落。 在塔罗加尔这片绿洲里，聚集了几十个不同的村落，散布在古老与现代文明交织的沙漠之中。 每个村落之间的人都很团结。 在这颗并不富有的星球上，大部分的财产和资源都落到了统治者和当局者们的口袋里，留给本地普通人的财产少之又少，大多数本地人的生活都在生存线上下挣扎过活，这使得他们更加团结在一起。 统治当局者们为了填满自己的口袋，允许外来的商业组织和商人进来开采掠夺沙漠里的资源。一批批的商业联盟和商人获得财富以后，随时就可以卷铺盖走人，留下资源枯竭的、满目疮痍的土地给当地人。 不仅资源被外来者剥夺，生存环境也遭受着污染和破坏，最终只能让当地人承担后果。这也就不怪当地人为什么会有很强烈的排外心理。 当地人想改变局面也无能为力，一来，他们的力量有限，他们无法跟装备精良、财富巨大的商业组织对抗，更无法让当局者改变策略，这变成了一种无法解决的恶性循环，压力日益巨大的生存困境。 塔罗加尔当地人大部分人都生性善良，信奉拜正教，信奉神殿里的神龙圣灵，他们无力改变现状，只能把希望投射在信仰上面。 他们相信，只要不伤害其他人，不伤害这片生育滋养他们的土地，神龙圣灵就不会置他们于不顾。而那些破坏者们，将会在不久的将来被神龙圣灵降下天罚，神圣的神明会惩罚他们。 虔诚的信仰也是令当地人团结一致的原因。 在当地，孩子出生以后，会由一名长辈指引他们皈依神龙圣灵。而老爹康卡，就是肯秀和荷达的指引人。康卡，不，他在这里的名字是牧翰，见证了这两个孩子的成长，因此，两个年轻人亲切地称呼他为“老爹”。 肯秀和荷达绕过饭馆的正门，往巷子里走进去，从只允许工作人员进出的侧门进入了饭馆里面，在通向厨房的通道里，看见艾莉丝正靠在墙边，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正在修剪她镶嵌着漂亮石钻的指甲。 “艾莉丝姐，外面的门怎么没开？”肯秀问道。 艾莉丝年纪比他们大了十几岁，性格做派也有大姐大的风格，平日里很罩着他们两人。她朝两个皆是一脸疑惑的年轻人看了一眼，朝天翻了翻淡紫色的眼珠子，只说了四个字：“老爹疯了。” 荷达和肯秀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我去看看。”荷达率先一步，进入厨房，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只见平时做饭的厨房，老爹看守得最为严格的地方——他有规矩，除了他，其他人进入厨房这块地都要经过他的同意，而且不能随便进来。 荷达还以为老爹只是把自己工作的地方当做了神圣之地不可侵犯呢，没想到，一夜之间，这里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只见厨房的每一个角落里，无论是切菜的桌板，放餐具的置物架，还是墙面，都被打开了平日里发现不了的夹层，每一个夹层抽出来的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武器，从冷兵器，匕首、暗器，到致命的枪火，炸药，手榴弹。 这完全就是一个军火库！ “老爹，你、在干什么？” 荷达惊讶地嘴巴大张，话都说不利索了。 康卡正在擦拭着自己最心爱的那柄短筒霰弹枪，动作仔细留心，“荷达，你昨天带着那两个客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已经一清二楚了。” “老爹，我不是要故意瞒你……” 荷达听到老爹严肃的语气，不再像平日那种喝醉了酒后含含糊糊的说话声，而且，荷达没有在老爹身上闻到一丝的酒味。 康卡走到荷达面前，把粗大的手掌搭在年轻人的肩膀上，委以信任地按了按，眼睛里露出欣慰地望着荷达，说道：“不用解释。你做的很好。那两位客人跟我说了你在沙漠里做的事情，你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向导。” 听到了老爹的夸奖，荷达并没有高兴自得，反而失落地低下了脑袋：“不，我做的并不好。我让其中一位客人在沙漠里失踪了……我要是早点预测到沙尘暴会经过那片地方，就不会把他们带去那里了。” 荷达昨天回来后，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躺在床里辗转反侧，想到沙漠里发生的遭遇，越想越后悔，他恨不得早点天亮，再回到那片沙漠里去把失踪的客人找回来。如果那个失踪的男人出了意外，他必须承担一部分责任。 看着荷达自责的模样，康卡显露出难得的铁汉柔情，语重心长地安慰眼前的年轻人：“你不必责怪自己。沙漠里的沙尘暴本来就变化莫测，就算是最高明的监测技术也不能完全地准确预测。这不是天气的无常，这是神龙发出的愤怒。” 荷达懵懂地问道：“老爹，神龙真的存在吗？” 康卡的目光中流露出坚定无比的神色，“孩子，这个世界上的奇迹，我已经见证了。我们是上古幸存人类的后代，是神龙拯救了我们祖先的生命，这片沙漠，是神龙的隐秘栖息地。神龙就在我们的脚下长眠。” 联想到昨晚知晓的秘密，康卡至今回想起来依旧心脏剧烈地颤动。 荷达从康卡坚定的神情里，感受到了不可撼动的信念里，突然之间，一股奇异的能量流入了荷达空白的大脑里，增强了他大脑里的某个模糊的意识，如在大脑里被点亮了智慧之树，他开始相信了传说的存在。 “老爹，怎么样才能够唤醒神龙呢？” 康卡摇着头笑了笑，说道：“唤醒它？孩子，不要这么想，一旦神龙苏醒，意味着巨大的灾难来临。只有在天劫到来、毁灭所有人类之前，神龙才会再次现世，拯救我们于地狱烈火之中。” 荷达泄气地皱起脸，噘嘴道：“可是，你不总是抱怨，那些蛮横的外来者把塔罗加尔变成了地狱一样糟糕的地方吗？” 康卡举起了那把保养良好的短筒霰弹枪：“所以，我们才要拿起武器，靠自己的力量去保卫这片沙漠。” 日落消失在了沙漠深处的地平线以下。 饭馆内门窗紧闭。 康卡交代好了所有事情，把这里交给了艾莉丝，带上自己的装备武器，准备在夜色里离开。 艾莉丝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眼里满是不舍和怀疑，甚至是一丝的埋怨：“你还会回来吗？” “说什么傻话。”康卡正在装备弹匣，“我不回来，谁当你老爹。” 艾莉丝拉住康卡的手臂，圆形的硕大耳环在耳垂上摇晃，闪烁出紫色的淡光，她语气恳切道：“老爹。我想和你一起去。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跟着你。你别想把我丢下。” 艾莉丝是康卡收养的孤儿。 她出生在一个富有家庭，祖传家产里拥有广阔的沙漠，那些土地里富含着价值巨大的稀有金属矿藏，也因此，她那对身为稀有金属商人的父母遭到杀害，所有的领地和家财被受到贿赂的当局跟外来商业联盟骗走。 艾莉丝侥幸逃生，沦为了孤儿，遇到了康卡，被他收养，两人成为了父女。 这对父女，一个有着不可告人、必须隐姓埋名的身份，一个有着凄惨不公、令人同情的家世，在成为家人之后，他们是彼此最大的依靠。别看康卡整日喝得醉醺醺、很不靠谱的样子，只有艾莉丝知道，那时她亲眼看见他充满正义地解决掉了追杀自己的坏人。 老爹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的英雄。 艾莉丝回想起以前的事，泪眼婆娑，松开了康卡的手臂，背过身去擦拭掉眼泪，依依不舍地再次问道：“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康卡揉揉女儿的头发，笑道：“艾莉丝，你已经是个大女人了，不再是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我要是回不来了，死在了沙漠里……” 艾莉丝立即横眉，阻止他说出那些不吉利的话：“老爹！收回你刚才那句话。你要是敢再说一次，我就再也不让你喝酒，把你所有的酒藏起来！” 被女儿威胁不能喝酒，康卡立刻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我错了。老爹收回刚才的浑话。真奇怪，我今天没喝酒，怎么说话都不利索了，难道是老年痴呆了？” 噗嗤！艾莉丝被他逗乐了。 见到女儿终于笑了，康卡放心道：“我只是帮几位朋友解决一点麻烦事。出去个三五天。你去”基地“那儿等我。” 父女俩有个秘密“基地”，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最后，艾莉丝目送着康卡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里，关好饭馆里的门窗，离开了那里，带上自己的包裹前往所谓的“基地”。 第306章 神殿里西斯留下的踪迹 一辆经过特殊改造过的沙地行车，如一只渺小的甲虫，爬行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留下的痕迹难以寻觅，无影无踪。 广阔的沙漠上方，是同样浩瀚无垠的星空。 一轮硕大的圆月镶嵌在星光闪烁的黑夜幕布上，月亮的边缘泛着铁锈红的光芒，仿佛正在预示着某种不祥的征兆。 当那辆行踪诡异的沙地行车停在了一片山峦似的土黄色化石层屏障旁边，头顶照射下来的月光中，出现了两道人影，挡住了部分的月光，神秘的二人正居高临下地仰视着脚下的那只“甲虫”。 康卡走下沙地行车，抬头仰望着早就到达的沈酒和爱迪莱德，对他们喊话道：“怎么样，我给的路线没错吧？” 沈酒从上面跳下来，轻盈的身姿在月光映衬之下，如一只出没于沙漠中灵活自如的沙狐。 在爱迪莱德的后背上，蛇佬的那只白色小沙狐正睁大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十分戒备地盯着到来的陌生人康卡观察。 康卡告诉了他们一条古老的密道，在塔罗加尔的十八座金字塔神殿地下，有一条连通的地道，可以从地道通往任何一座金字塔神殿。这条四通八达的密道是上古原住民建造后用来避难的，鲜少有人知晓。他曾效命于大主教会，因而对密道的古老记载有着知情权。 昨天，荷达带他们走过的那条密道，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也是为人所熟知的，并不足以引起警惕。人们还以为那只是为了方便去神殿那里祭拜祷告。 今晚，沈酒和爱迪莱德正是通过康卡给的地图，才来到了这块沙漠的中心。 他们约在了这里见面。 因为这是离西斯失踪的地方最近的坐标。那棵高大的枯树就在前方不远处，承载着天上落下来的银色月光。不过此时，经过了那场巨大的沙尘暴，枯树只有一个树干顶部扭露在了沙地表面。 几根枯树枝朝天插在沙子里，干瘪枯瘦，形状怪异，说不出来的恐怖感，就好像在那堆沙子底下，埋着几个死人，而那几个被埋在底下的人在最后一刻，把手臂伸了出来向外界呼救，最后被风干成了几根枯骨枯爪。 三人立在枯枝木前面。 康卡对着几根枯枝再次做出了虔诚的礼拜。 沈酒和爱迪莱德则是不打扰他，等待他静静地做完祷告。 祷告结束后，康卡起身，抖掉膝盖袖子上的沙子，向他们解释道：“这是生长在沙漠中的神龙沧劫木。传说中，这棵神木经历过上一次的天劫，被大火燃烧过，仍旧是屹立在这里。经过日夜风水日晒，树干坚硬得如铜铁，子弹很难打穿。” 话音刚落下，沈酒就拔枪对着树干开了一枪。 砰！ “你……”康卡瞪大了眼睛，回头去查看情况。 只见那颗子弹只打入了树干几毫厘，子弹就掉入了沙子里，树干上面则是几乎看不出一点的损伤。 康卡松了口气，心疼地抚摸了几下被子弹打中的位置，小声地向神木赔礼忏悔。而对沈酒这种“冒犯神木”的行为，他也没有责怪她一句话。 他叹气道：“你们的同伴在沙漠里失踪了一天一夜。你们也在这里搜寻过了，找不到任何有生命体征的生物痕迹，情况不容乐观。” “不可能，他没那么容易死。”沈酒纠正道，目光尖锐，语气坚定，在反驳康卡的同时，仿佛也是在说服自己：“他是人鱼，相当于半个神。神没那么容易死。” 要是西斯在场，听到沈酒认同了他是“神”的话语，他一定会高兴地尾巴翘到天上去。 可是现在，他的下落不明，使得沈酒的心里布满了一层寒霜。 康卡听到这个“人鱼”这个字眼，心中震颤不已。 当沈酒向他提出要求他协助他们寻找失踪的人鱼时，康卡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人鱼，那种古老而神秘的海底生物，与塔罗加尔传说中的“神龙”外形极其相似，康卡又是那么虔诚 的神龙信徒，他无法拒绝这个求助。 思索片刻之后，康卡重重地点了下头：“还有一个方法。” “快说。”沈酒语气迫切道。 康卡抬起手，指向浩渺的星空之下，越过重重的沙丘，暴露在天穹下面的一个金字塔尖。 那座金字塔神殿，如同广阔沙漠里其他十七座矗立着的金字塔神殿一样，如一位静默不语的神只，披戴着散漫星辰的夜袍，高高在上，向下俯视着沙漠里的芸芸众生，变幻莫测的沧海桑田。 “那边那座神殿金字塔，位于古老的天水星宿上面。天水倒灌下来，扑灭熊熊地火，神殿因此而来。”康卡说道，看向沈酒，“我们要不要去那里碰碰运气？”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没有底气。 但并非是对他古老的信仰和文化不自信，而是他对人鱼这种生物的不了解。 靠传说来找人？沈酒听了怎么都觉得不太靠谱。但是高端科技设备在沙漠里总是失灵，派不上用场，只好如此了。 “既然来了这里，那就入乡随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三人乘上康卡开来的沙地行车，一路向着那座神殿金字塔驶进。 在距离神殿金字塔还有一两公里远的时候，爱迪莱德那双被斗篷兜帽遮住的蓝色眼睛闪现出了一丝明亮的异光，他语气沉沉道：“我感应到了。” 沈酒闻言，催促康卡：“加快速度。” 眼看着只剩下二三十米的路程，金字塔神殿的正门就在那里，沈酒一秒也等待不及，率先纵身跳下了沙地行车。 康卡见她只身闯入，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霰弹枪，要是里面一旦发生情况，打算为她在后面做掩护。 这时，爱迪莱德把手放在枪管上，轻轻压下去，贵族：“不必担心，她是一位出色的战士。” 沙地行车停在神殿外，轮胎下面扬起一股飞散的沙尘。 “王爵……”康卡望着爱迪莱德下去的背影，跟在后面，犹豫地开口，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爱迪莱德的目光在神殿门口的阶梯上找寻着什么，一边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当初已选择退出了观察者计划，对她就不再有任何的责任和义务。我希望你仍旧当做任务失败，不要再把你自己，以及她卷进去。” “我没有要把她卷进去。” “那就好。”爱迪莱德回头，向他投去充满威势的郑重眼神：“这次结束以后，你就去做你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康卡握紧手中的霰弹枪，神情了然且坚毅。 这时，爱迪莱德蹲下了身体，在神殿的外壁下部似乎找到了什么。 一滩湿乎乎的痕迹，形状似手掌印。 爱迪莱德用手指捻起一些，仔细端详了下，是淡蓝色的粘稠液体，人鱼释放的体液，这说明西斯的确曾在这里出现过。 也许西斯在逃出沙尘暴之后，来到了这里避难。 爱迪莱德心想：他留下痕迹，是要给他们提供某种暗示吗？ 另一边，最先闯入神殿内的沈酒，很快就闻到了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不是西斯的味道。 沈酒很肯定，这个神殿比塔罗加尔中央城邦外的那个神殿大了三四倍，布局复杂，她循着血腥味的来源，往里面走去。 由于神殿在光学方面的精密构造，整个内部就算没有一盏人造灯或者燃油灯，透过墙壁上的空洞反射进来的月光足够给里面的人照明，一道道的月光如同长长的白练，或横亘在墙壁之间，或垂落在石英石铺就的地面上。 “西斯……” 沈酒叫了一声，试图等待对方的回答。 在前面过道的拐角处，一个人似乎躺在地上，沈酒加快脚步，穿过三岔口分布的横道，当她走近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嘶…… 脚下是由一个人类的脑袋、躯干、一一条手臂和一条腿组成的残缺尸体，豁开一条大口子的肚子上，里面的肠子流了一地。 然而奇怪的是，这么一具损害严重的尸体，周围的鲜血却很少。 仿佛这个人被撕碎以前，鲜血就已经被抽干了。 或者说是，被吸干了。 沈酒弯腰，将这个死者的尸体反过来，正面朝上，摸索到他的脖颈上，在大动脉处有一道深深的咬痕，鲜血很可能就是从这里被放干的。 听到身后进来的脚步声，沈酒没有转身，目光耐人寻味地游走在脚下这具被放干血液的尸体上，问走过来的人：“在沙漠里如果没有水源，还可以从哪里获取水分？” “尿液。” 有着丰富沙漠经验的康卡如是说道。 “人血。”爱迪莱德很了解沈酒为什么这么问，一下子就她那个问题里嗅出了些许揶揄的恶趣味。 他走到沈酒身边，朝地上惨不忍赌的死者尸体瞧了一眼，果不其然。 沈酒转过头来，和爱迪莱德默契地对视一眼：“你说，这个人被放出来的血液会去了哪里？” 康卡对两人毛骨悚然的对话颇感不适，他低下身，在这名死者身上辨认出了死者的身份：“这个人好像是辛威五绿洲的雇佣兵团。” “你怎么会认识？” 康卡从死者残破不堪的制服上扯下了一枚臂章：“大部分来塔罗加尔的商业联盟和企业为了保护公司财产不被侵略，会雇佣安全人员守卫。只要在当局登记注册，就可以合法持有武器和武装人员。这是辛威五绿洲的徽章，那片绿洲被辰海远航远输公司租用下来。我跟他们打过交道。” 沈酒目光落在他腰间的枪支上，意味深长道：“你跟他们打交道的方式是——” 康卡抬高下巴，发出不屑的笑声，十分硬气道：“我暗杀了他们的一名高管。后来他们换了一名新的高管过来，叫什么柏恩·喀纳斯。这个家伙惜命多了，身边的雇佣兵团比上一位多了一倍。” 对于那些对塔罗加尔进行蛮横的掠夺跟剥削的外来者，康卡有他自己的方法，默默无闻地守护着这一片他虔诚热爱的土地。 喜欢杀死那个替身克隆人请大家收藏：()杀死那个替身克隆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7章 西斯守护了小人鱼 “这里有一个净洗池。” 康卡最了解每一座金字塔神殿的构造，他带领沈酒他们沿着血迹，走入到了神殿的后方，找到了一个安置在中央的净洗池。 神殿里的净洗池一般都会储存净水，供进神殿求得庇佑或者歇脚的人饮用。水源在沙漠里是极其珍贵的资源。当地的虔诚信徒们按照传下来的传统，路过神殿时，大多数也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部分水源倒进净水池里，这是一种善意的布施。 而现在的人，疲于生存与奔波，早就忘记了这种善行的传承。 因此，净水池里基本上都是没有水的。 康卡与其他人不同，他的信仰无比虔诚。他取下身上的水囊，正要正向那口由石头打磨成的池子时，被里面的景象惊得愣住了。 只见在这个仅可容纳一个人的池子里，注满了半个池子的鲜血。 在池子另一边的地上，又有两个人的尸体横躺在那里，这两个人跟之前发现的那个雇佣兵一样，死相凄惨，肤色惨白，身体里的血液基本都被剥夺光了。 在这口膝盖高的净水池里，原本平静的表面，荡起了一丝丝的涟漪。 血池子里有人！ 康卡立即警觉，后退半步，下意识地举枪对准波动的血水。 “等一下，先别开枪。”沈酒上前一步，用手拦住他的枪，“你们两个往后退。” 沈酒的语气不容置疑，康卡拧紧眉头，盯着水里面的动静，最终还是把枪放下了，往后退了两步。 很快，一串串的气泡从血水里冒上来，渐渐浮上来了一张被鲜血染红的女性脸庞，巴掌大小的脸庞长得十分秀美，皮肤白皙，只不过浸泡在鲜红的血水里，紧闭双眼，嘴唇殷红，显得诡异恐怖。 随后，女人赤裸的上半身也浮了上来，连接腰部以下的是丛丛的粉色鳞片，一条奇异的鱼尾在血红色的液体里无意识地摆动了几下。 “瓦休妠？” 沈酒立即意识到，是西斯把她放在了池子里，并且用那几个雇佣兵身体里放出来的鲜血让瓦休妠保持在湿润的液体里。 血池里的小人鱼失去了意识，无法回应沈酒的呼唤。 她紧闭着双眼，尾巴上的鳞片因为身体里水分的缺失而渐渐地失去了光泽。神殿里的净水池仿佛成了一口象征着死亡的棺材，散发出腐烂的气息。 倘若是在海洋里，被四面八方的海水浸润，回到她应该待着的地方，小人鱼应该浑身上下散发出神圣的光芒，每一片鳞片都将彰显人鱼物种的伟大而美丽。 可是现在，她就像一朵失去水分的玫瑰花，即将枯萎。 沈酒不顾池子里散发着腥甜气味的血水，抬脚跨入了池子里，从胳膊腋下将奄奄一息的小人鱼抱了起来，“爱迪莱德。” 爱迪莱德早已解开自己身上的黑色外袍，铺在地上，从沈酒手中抱起小人鱼，然后将她轻轻地放置在自己的袍子上，裹紧她失温的身体，托起她的鱼尾，再次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外面走去：“赶紧走。” “康卡！”沈酒发现康卡还在原地没动。 “这是……这……她……”康卡被池子里出现的生物震惊地呆立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他不敢相信自己见到了真正的人鱼。 那条绚丽夺目、充满力量与神圣之光的鱼尾，与神殿壁画中的神龙重叠在了一起，一股热烈奔腾的感动在康卡的大脑里爆裂开来，他颤抖的双手几乎要握不稳自己的的那把宝贝霰弹枪。 沈酒走过去，一把拽住康卡，“快走，我们还要你引路带我们离开沙漠。” 康卡激动地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到地上。 在天亮之前，他们带着人鱼回到了住处。 在把小人鱼放进了院子里的泳池里之后，来自水的能量逐渐回到了小人鱼的身体里，洗净了她身上的血污，每一片鱼鳞恢复了原有的光彩。 围绕在她身边的水流仿佛受到了她体内能量的感染，仿佛活过来了一样，在她周围形成了流动的旋涡，淡蓝色的物质在水流的运动之中，慢慢修复她身上的破损之处，原本失去鳞片的部位也长出了新的粉芽。 “西斯做到了。” 沈酒站在池子边，看着徜徉在水中的小人鱼，发出感慨的叹息。 但是，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喜悦之色，一种强烈的想念伴随着内心的不安，在她的心里扩散开来，搅动她不平静的内心，泛开层层的涟漪。 她见识到了西斯作为人鱼族的成员那种坚定不移的意念，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不惜代价，不顾自己的安危，他可以做出任何疯狂的行为，杀人取血，把她的叮嘱和告诫远远抛在脑后，以自身作诱饵。 他一定是在发现了小人鱼之后，把她藏在神殿里。那几个当了血包的雇佣兵被他解决了之后，想必激发了他的复仇决心。 他独自去了辛威五绿洲。 他会毁了那里的所有人和一切事物，只为了给小人鱼出口恶气，让他们尝一尝惹怒人鱼的下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什么比守护自己族人更重要的使命。 是嫉妒吗？沈酒的心里感到无力又憋闷。 如果李·莫瑞思和科里·瑞就在辛威五绿洲里，西斯的闯入复仇会破坏她想一举歼灭那两人的计划。 不过，她倒是很希望能够亲眼看到西斯把李·莫瑞思和科里·瑞撕个粉碎。她的顾虑就在于万一惊动了他们，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再次逃走，就没完没了了。 沈酒的耐心在这一刻结束了。 “我现在就走。” 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沈酒回过身去，对爱迪莱德说了一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脚步匆忙。 爱迪莱德握住她的手臂，将人停在身边：“蛇佬来了。” 沈酒点了下头，蛇佬会利用他的人脉带她和康卡进入辛威五绿洲，“你先带瓦休妠回帝国？” “你忘了我是你的保险。”爱迪莱德低下身来，指尖从她的眼角划了过去，拍拍她的后背，“我已通知安德烈，让他们提前出发接小人鱼回去。再派一支反恐局的精锐部队过来。你们进去以后，绿洲将会被包围，就算是一只老鼠，也休想逃出来。” “你忘了上次李·莫瑞思是怎么在爆炸的地城区逃之夭夭的？” 沈酒仍对那次失误耿耿于怀，再强大的对手她都不会有丝毫畏惧，只不过对于那种狡猾奸诈的动物她只会感到厌烦透顶。 爱迪莱德微微一笑，手指向下轻轻刮了一下她皱起的鼻头：“这只老鼠还有一些利用价值。我不希望他太早死掉。能尽量活捉就活捉。” “你也见过西斯的手段。我保证不了他能听话。”沈酒无奈地说道，做了个夸张的鬼脸，模仿西斯咬人撕人的凶猛模样。 爱迪莱德单手撑着下巴，皱眉道：“这次，他的确有些不可取的失控之处。回来以后，我会教他更严格的规矩。” 顿了下，英俊的男人虔诚地亲吻了一下沈酒的唇角嘴角，补充道：“听你话的规矩。” 在她精神焦躁的时候，散发着柔情蜜意的爱迪莱德让沈酒无法抵抗，她的确有些渴望这个男人宽阔温暖的拥抱和他身上令她心安的安抚气味。 沈酒按住他的后脑勺，把他拉下来，用力地回亲了男人一口：“比起那条人鱼，还是王爵大人最乖最听话了，不是吗？” 爱迪莱德凝视着沈酒微笑时弯下来的妩媚眉眼，她的眼睛，对他而言，犹如沙漠中的绿洲，掌握着绝对的希望与生机。 唯有她，能够滋润他干涸的沙漠。 他连亲吻过去的动作都如此的小心翼翼：“我等你回来。” “你就看着吧。” 沈酒说完，神情顿时变了，朝身后望着她的招招手，扬长而去。 她黑色的眼睛里跳动起兴奋的火焰，有多久没有大杀四方了，她对刀口舔血的日子几乎上了瘾，体内的暗太物质已经在渴望死亡与鲜血的味道。 李·莫瑞思，做最后的了结吧。 喜欢杀死那个替身克隆人请大家收藏：()杀死那个替身克隆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