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袅》
1. 第 1 章
意识混沌间,乘袅又被拉进了那个奇怪的幻境里。
自十日前从沉睡中醒来,她就反复的被拉进同一个幻境中。幻境告诉她,她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而她与未婚夫季烆是这本破镜重圆文里的男女主。
故事很简单。
她与季烆乃是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是所有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是天作之合。
他们十七岁定情,十八岁定下婚约,两家相约在乘袅满二十岁后便举办结侣大典,正式结为道侣。
结果在大典前夕,乘袅因救人重伤,因伤及灵根,自此沉睡了十年。这十年中,季烆上天入地,寻遍天材地宝,想尽办法为她治伤,付出的努力和心血不知凡几,其间深情难以赘述。
十年中,他成了世间无数人夸赞的难得痴情人,乘袅成了九胥大陆无数女子羡慕嫉妒的存在。
与之相对。
季烆有多宝贝乘袅,便有多憎恨文喜。
文喜便是十年前乘袅救下的那个凡人少女。为了救她,乘袅才没有来得及躲开妖兽的攻击,不幸被击中灵根,导致沉睡了整整十年。
因此,季烆厌恶极了文喜。
即便文喜无辜。
以他的性子,他本应早便亲手除去了这个碍眼的存在。偏偏因为文喜是乘袅以命救下的人,他非但不能对其动手,甚至不能让她轻易死掉。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凡人少女竟根骨极佳,因此被昆仑掌门看中,收为亲传弟子。而她不负所望,勤奋刻苦,不过十年,便已修至金丹大圆满,这般快的进境,甚至超过了乘袅。
但文喜心性甚佳,哪怕一跃登天,也未曾骄傲自满,更知恩图报。为了报答乘袅这位救命恩人,文喜数次深入险境,只为了寻得各种灵药。
修炼所得积攒,她全部花在了乘袅身上。
真算起来,文喜其实也是当年妖兽作乱时被牵连的无辜。所以,即便起初大家对她有些埋怨,但在她这些年的拼命报恩之下,埋怨也渐渐消散了,并慢慢对她另眼相待。
唯有季烆一如既往的厌恶她。
但因着乘袅的伤,两人不时联合起来去取天材地宝。
季烆出身西州季氏嫡支,乃是季氏少主。他出身高贵,又天赋异禀,自幼拜在九胥第一人无瑕剑君蔺霜羿的门下,不过三十,便结成元婴,惊人的修炼速度甚至超过了他的师尊。
如此惊世奇才,又生得俊美不凡,心慕他的人自然数不胜数。是以,即便乘袅是九胥帝女,身份高贵,又有绝色之容,天赋也不差,在许多人眼里也不怎么配得上季烆。
毕竟万年过去,乘氏皇族早已没了当初立国时的风光。甚至随着几代以来青黄不接,早已是江河日下,空有皇族之名,实际上对九胥的掌控已不如四大世家。
尤其是季烆所在的季家,如今已隐隐有了九胥之首的气势。
季烆之优秀,毋庸置疑。
所以文喜会喜欢上他,也是极其正常之事。
不过季烆心有所属,已有婚约在身,未婚妻还是她的救命恩人,文喜没做那等横刀夺爱之事,是以只把恋慕埋在心底,准备藏一辈子。
然而情爱又岂是能轻易藏得住的?
在一次秘境遇险中,文喜为季烆挡下了致命一击,她以为自己将死,终于忍不住对季烆吐露了爱意。
季烆当然没有接受,只不过为了救她,情急之下用了同命蛊。
同命蛊本用于道侣之间。
种下同命蛊的道侣,能共享生命和寿元。若是一方受伤垂危,只要道侣尚在,便能借用道侣一半精血,保下一条命。
算是真正实现了生死与共,同命相连。
世上结成道侣的很多,但愿意种下同命蛊的少之又少。一来同命蛊珍贵罕见不易得,二来却是人心难测。
因此选择种下同命蛊的道侣,在世人眼中,意味着情比金坚。
季烆寻来的这对同命蛊本是要用在他和乘袅身上。结果阴差阳错,用在了文喜身上。
书里,乘袅因此误会两人的关系,认为季烆移情别恋,怒而与季烆分手。虽然后来在季烆的努力下,乘袅终于明白自己误会了他,两人重归于好,但到底平生了许多遗憾和伤心。
季烆从未喜欢过文喜,至始至终只爱她一个人。
按照剧情设置,文喜只是他们男感情路上的考验石,是推动剧情进展的工具,只是一个配角。
可惜书里的乘袅当局者迷,堪不破这一点,才让两人错过许多。
“袅袅,我说过,我此生唯爱你。你为何不信我?”
“难道我们多年的情谊,我做了那么多,都无法让你打消猜忌吗?”
浴池里,乘袅倏地睁开了眼睛,挣脱了那个奇怪的幻境。但饶是清醒,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季烆失望至极的质问声。
那声音仿若就在耳畔,清晰又刺耳,让她无法忽略。她抚了抚自己的心口,那里忽而传来一股隐隐闷痛,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
“回天珠,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再把我拉入那个幻境。”
乘袅语带不满。
“那你信这个幻吗?”
一颗白玉般的珠子藏在了乘袅的丹田中,围绕着她黯淡的金丹急速转动,与此同时,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闻言,乘袅皱眉未答。
乘袅此次之所以能从沉睡中醒来,便是因为季烆在东海寻到了一颗鲛珠。传说鲛人擅长治愈之术,鲛珠更是其精华所在,乃是疗伤圣物。
服用了鲛珠,凡人能延年益寿,百病不侵,修士能增进修为,也能疗伤治病。
其中效果与鲛珠的能量相关。
鲛人已经千年未曾现世,这颗鲛珠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寻到。
但无人知,这颗鲛珠里面竟藏了一物,便是回天珠。回天珠乃是上古奇物,传说能洞察三界,有回溯时空之能。
所以回天珠的话似乎有可信之处。
据回天珠所说,它是扭转了时空,从未来归来。只因百年之后,九胥大陆遭遇灭世浩劫,生灵涂炭,唯一能拯救危世的人便是天赋异禀的季烆。
只可惜,因她与季烆闹别扭,导致季烆进境缓慢,又受了伤。最后虽勉强救世,季烆却伤了根基,性命垂危。
未来的她后悔自己的任性,所以寻来回天珠,回溯时空,想要改正曾经的错误。
乘袅本来不信,只不过回天珠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一些事情也一一发生,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证明这本书是真的。
“归根结底,你与季烆之所以错过那么多,皆是因为你误会了他与文喜的关系。这一次,只要你坚定的相信他,那么很多错事都不会发生。”回天珠信誓旦旦道,“当然,这一回我来了,你肯定不会再做那些错事了。未来自然就能改变了。”
乘袅不语,神色冷淡,仿佛陷入了深思。
药浴浓重的药味弥漫了整间屋子,密密麻麻的疼痛更是连绵不断从身体各处传来,让乘袅有些心烦意乱。
服下鲛珠后,乘袅顺利醒来。
只不过这颗鲛珠力量有限,虽唤醒了乘袅,却无法治愈她的伤势。
在沉睡之前,她便已结成金丹。但因伤了灵根,修为退步到了金丹初期,身体也还处于虚弱之中。所以需要每天泡药浴。
但如此还不够,想要恢复从前,还需寻到万年血芝,才能彻底治愈。
血芝易寻,万年血芝却极其难寻。
或者准确的说,乃是传说中的存在。
乘袅如今用得是千年血芝,无法彻底修复她的灵根,只能暂时压制伤势,阻止恶化。
为此,这些日来,即便她醒了,与季烆的相处时间也极少。只因季烆一直在寻找万年血芝。
三日前,季烆得到有关万年血芝的消息,便极快赶了过去。
以他们的身份,当然可以派下面的人去寻,但他不放心外人,非得亲自去一趟才能安心。
毕竟万年血芝这样的珍宝,但凡出来,必会引得四方争夺。谁也不能肯定下面的人能否经受得起这样巨大的诱惑。
所以季烆的担心合情合理。
若非乘袅现在不适合动用灵力,她也要亲自去一趟。
“殿下,季家的聘礼已至,帝君帝后请您过去。”
直到门外忽然传来婢子的声音,她才眨了眨眼睛,眉宇间的冷漠倏然散去。刹那间,她又变成了温和无害的九胥帝女。
“殿下,季少主还亲自捉了一对疾风雁,一起送来了呢。”
女婢的语气里满是欣喜和激动。
下聘时,男方通常需要准备一对大雁,以示其对女方的重视,也是承诺。大雁象征着忠贞不渝的爱情,送女方大雁,是告白,更是誓言。
疾风雁生得极为漂亮,但因其速度极快,乃是最难捉的一种大雁。便是化神修者也不一定能捉到,何况是元婴?
所以季烆送了疾风雁过来,一来表明了他对乘袅的重视,二来也证明了他的能力。
他不仅是元婴中的第一人,甚至可以越阶对敌,不负盛名。
是以,婢子们才这般高兴。
“看吧,季烆多在意你啊。”回天珠又开始絮叨,“你这次一定不能再误会他,不能重蹈覆辙了。”
未婚夫厉害,乘袅自也与有荣焉。她没理回天珠,从药浴中起身,换上新衣,又让婢女为其梳发,打扮一新,这才出了房门。
刚至正殿,便瞧见了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
男人着一身玄衣,手里提着一对漂亮的大雁。他身上还带着一点血迹,萦绕着一股血腥之气,但手里的疾风雁干干净净,纯白的羽毛上未曾沾上半点污秽,依旧美得纯洁又耀眼。
这明显是男人精心保护的结果。
乘袅脚步微微一顿。
他生得俊美,却天生冷峻,眉目间尽是冷冽,仿若雪山上万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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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不化的冰雪,好看却少了人气和生气。
旁人被他的神容吸引,又畏惧于他冷漠如刀的气势,想要靠近又不敢上前。
然这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霜雪,在看见乘袅时,却在顷刻间融化。那双漆黑的瞳眸中只装了她一个人。
听到脚步声,男人立刻转过身来。
“等久了吗?”他一步步朝她靠近,声线冷淡却没了面对外人时的疏离,“抱歉,我来晚了一点。”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血芝未曾寻到。”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看她时,微微低头,仿若温柔。
这是独属于乘袅的待遇。
季烆的一言一行都明确的表明了一点——于他而言,她是特殊的。除她之外,无人能让他另眼相待。
这一点他人清楚,乘袅也无比清楚。
季烆只爱她。
她信。
从很多年前开始,便是如此。
季烆话少,但会与她说早安晚安。一天如果说十句话,那至少八句都是对她说的;季烆性子冷漠,几乎不笑,却会在她的要求下,对她笑。
只对她笑。
她生病时,他会担心,会着急,会想方设法的为她治病,就像是这十年间——便是她父母都快失去希望,但他一直未曾放弃。
为了寻得灵药,不知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血,吃过多少苦。
她从未质疑季烆对她的感情。
“别担心,我没事,小伤而已。”察觉到少女落在他手上伤口的视线,男人立刻要把手背到身后。
只不过最后在少女的瞪视下,止住了动作。
乘袅十八岁结丹,按照年纪算,她已有三十,但修士结丹后本就生长缓慢,再加上她又沉睡十年,所以现在看上去依旧是十八九岁的少女。
当然,即便上了百岁,在修士中,都极其年轻。
“都流血了,怎么是小伤?”少女不满的把他的手拉了过来,拿出药,亲自为他处理伤口。
他极为讨厌别人的碰触,便是亲人朋友,他也与其保持着距离。唯独对乘袅破例——当然,这是他的未婚妻,他们亲密一点实属正常。
况且,半月后,便是他们的结侣大典。大典完成,他们便是夫妻。
夫妻本就是世间最亲密的人。
所以季烆并未抽回自己的手。
少女的动作很轻柔,她的手也很软,那软嫩温热的触感让季烆不自觉缩了缩手指。
“疼吗?”
她问。
“不疼。”季烆摇头。
于他而言,确实不疼。毕竟修炼一途,受过的伤吃过的痛不知有多少,甚至数次生死垂危过,这点小伤确实没有被季烆看在眼里。
只是被疾风雁啄了一下而已,算不得什么。
但他的未婚妻显然不这样想。
“怎么可能不疼?你又骗我。”少女仔仔细细的给他的伤处上了药,直到看到伤口渐渐愈合,她才露出了一抹还算满意的笑。
“你不心疼自己,我可心疼我的未婚夫。”少女轻哼一声,“总之,以后不许受伤了。”
不受伤当然是不可能的。
修炼一途,乃是逆天而行,艰难险阻,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无法保证自己安然无恙。
但明知不可能,季烆也没反驳这话。
她生得极好看。
乌黑的发被挽成了一个精美的发髻,头上并未戴多少发饰,只插了两支金玉步摇,露出纤细白嫩的脖颈和雪白的耳,眉目如画,雪肤红唇,却不显得艳丽,而是像一朵将将绽放的花朵,清纯唯美,让人见之忘俗。
一笑起来,更是灵动万分,让人不舍得移开视线。
季烆冷锐的眉眼不自觉的柔和了几分,平日里平直的唇角此刻多了一丝浅淡的弧度。
屋里的宫婢一个个捂着嘴,皆都在心里感叹,殿下与季少主感情果真极好。随即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只留下这对未婚夫妻独处。
殿中气氛正好。
忽地,却有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突然随着风飘了进来。
下一刻,惊呼声骤然响起。
“文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天啦,流了好多血,文姑娘,您受伤了!快快,快叫灵医。”
话落,便见一个身着苍青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忽然跌跌撞撞冲进了殿中。随着她的到来,血腥之气越发浓郁。
只见她脸色苍白如雪,浑身浴血,身子摇摇晃晃,但那双清亮的眼睛亮的吓人。
“……殿下,我找到万年血芝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便是猛然朝前栽去。
不等乘袅反应,她手心一空,只觉面前一阵风过——在女子要栽倒的那一瞬,本在她身前的未婚夫已经瞬移到了女子面前,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即便他面色冰冷,神色不耐,但他还是牢牢扶住了那个女子。
——那女子,正是文喜。
2. 第 2 章
算下来,这是乘袅第三次见文喜。
第一次是在十年前。
九胥共分五州四海,帝都居于中州,周边十二城拱卫。那年,外城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兽潮,妖兽凶性狂发,肆意伤人。
凡人脆弱不堪,想要平息兽潮,自然只能是修士。
作为帝女,乘袅当仁不让冲在前方,对上了一只入魔的金丹期妖兽。这妖兽因入魔激发了凶性,修为大涨,已算是半步元婴。
但即便如此,乘袅也能拿下,只不过要多废一些功夫而已。
她与金丹妖兽战了整整一天,终于占的上风,眼见着就能把这妖兽毙命,不想看见了被卷入战场,正四处狼狈躲避的文喜。
恰好,文喜慌忙之下,无意入了那妖兽的狩猎范围。
彼时,文喜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少女。她身量不算高,而且很是清瘦,身上的布衣早已破烂不堪,血迹斑斑。
血肉之躯,脆弱无比。面对凶恶的妖兽,即便有心抵抗,也是徒劳。
在开战之前,他们早已派人清场,按理,此处不应该出现凡人。但事情难免会有意外,此刻也不是追究根源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救人。
凡人在修士眼中,犹如蝼蚁。九胥律法只规定了修士不得无故伤害凡人性命,并未要求修士保护凡人。
闯入战场的凡人其实不止文喜一个,但非常时刻,没有修士愿意为了一个凡人涉险。
但乘袅乃九胥帝女,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于她而言都是九胥子民,无甚不同。她当然不能对臣民见死不救。
众目睽睽之下,于公于私,她都不能对文喜置之不理。
战势危急,匆匆之下,她其实并未看清文喜的模样,唯有那凡人少女那双黑亮的眼睛让她印象还算深刻。
她的眼底满是绝望,但令人意外的是,哪怕已是穷途末路,她也未曾放弃,依旧在试图自救。
绝望,却不屈。
与那些因害怕涕泗横流的人不同,纵使害怕,文喜也未曾掉过一滴泪。
乘袅挺欣赏这样的人。
那时,她甚至想着,待兽潮结束,回去之后便让人为这姑娘测试灵根,若有仙缘,不妨留下来,好好培养。
有这番心性,即便天赋普通,也能有所成就。
她认为文喜会是一个人才。
事实证明,乘袅的眼光确实不错。十年过去,当初那只能仓皇躲避的凡人姑娘成了金丹修士,已是无数人眼中百年难出的天才。
第二次见文喜,是乘袅醒来的当日。
文喜身着昆仑亲传弟子的青袍,向她重重磕了三个头,身形依然清瘦,但背脊挺直,再无初见时的无助怯弱,眉宇间全是坚韧以及显露的自信,郑重地道:“殿下的救命之恩,文喜谨记于心,今生必报。”
“我定会寻到灵药,治好殿下的伤。”
说完后,她没多停留,转身出了皇宫。此后数日,再未出现。
当时乘袅方苏醒,身体虚弱,精神不济,也还未被回天珠拉进那个梦境,是以并未多注意文喜,只知道是自己十年前救下的那个凡人。
在知道文喜成了昆仑掌门亲传弟子后,乘袅首先想到的是,要如何把这人笼络过来。
皇族式微,想要重振昔年荣光,当然需要各种人才。因此,她见文喜知恩图报,心中自是欢喜,心想这人救得也不算太亏。
即便回天珠告诉她,她和文喜是书里的女主和女配,这个念头也未曾消失。
她向来奉行眼见为实。
直到此刻,是她们的第三次见面,乘袅才有时间和精力仔细瞧她。
文喜看上去与初见时有着相似的狼狈,但又与曾经不一样。她是个美人,但五官在美人如云的九胥大陆算不得多漂亮,不过她身上最吸引人的不是容貌,而是眉宇间的坚韧和毅然。
像是一株开在沙漠的花。
*
“不会走路?”
看着浑身浴血的文喜,季烆脸色难看,声音冷若寒霜,“这里是正殿,岂是你能随意闯入的地方。”
文喜脸色发白,看着季烆另一只手上提着的那对疾风雁,怔了一下,才道:“抱歉,是我唐突了。我……”
她很聪明,似乎立刻明白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还想解释,但身体过于虚弱,话未说完,她已是一口血喷了出来,面如金纸,随即眼睛一闭,就这般晕了过去。
季烆脸色一冷,托住她的身子,音量蓦地提高:“传灵医!”
不远处,乘袅看着两人几乎交缠在一起的衣袖,目光微暗,面上却挂着惊讶和担心。
似乎并未在意未婚夫与其他女子亲近。
早有宫人看到了文喜的模样,早便去叫了灵医。因此,灵医很快就匆匆赶过来了。
灵医检查过后,沉声道:“文姑娘应是被血龙虫所伤,外伤严重,毒素又侵入肺腑,所以才吐血昏迷。”
“血龙虫!”
有人忍不住低呼一声,“对了,文姑娘是去寻万年血芝了,难怪会遇上血龙虫。”
血龙虫最喜食血芝,通常会守在血芝周围。所以想要取得血芝,常常需要与血龙虫交手。
血芝年限越深,守在其旁的血龙虫便越强大。而守在万年血芝庞的血龙虫往往有元婴修为!
文喜敢以金丹对上元婴妖兽,光凭这份勇气和胆量就能让人刮目相看。何况她还活着回来了。
“这世上,如文姑娘这般不忘救命之恩,当真能以性命还恩的人太少了。”
无论何时,知恩图报的人都让人敬佩,也让人心生好感。
殿中随侍的宫人都唏嘘不已,唯有季烆站在一旁,脸色冷漠如雪,至始至终不发一言,只不觉间微微蹙了蹙眉。
他立在那里,似有些失神。
乘袅把众人的反应全看在了眼里。
老实说,若文喜真的只是为了向她报恩才做到这份上,那她也会喜欢这个品性善良的好姑娘。
当然,时候还早,她从不会轻易对一件事或者一个人下定论。
“这毒可能解?”乘袅上前一步,面带担忧,“文姑娘是为了我才伤成这样,灵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务必治好文姑娘的伤。”
说着,少女轻咳了一声,眉眼间的病弱越发显眼,幽幽一叹:“我的身体已成这样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倒是文姑娘天赋极佳,心性至纯至善,乃是我九胥难得的人才,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本就是初初苏醒,伤势未愈,身体还处于虚弱的状态,面上自然不如健康的人红润,而是微微有些发白。
她今日着了一身青绿色的衣裳,颜色鲜嫩亮丽,本应为她带上几分生机和活力,此刻却是起了反作用。
非但显不出好气色,反而越发凸显了那份本想隐藏起来的虚弱。
一旁,季烆似倏然回神,移至乘袅身边。瞧见少女发白的面色,眉间紧锁。他没说什么,只伸手便想揽住乘袅的肩,想要扶着她。然还未碰到衣裳,少女便朝旁微微移动了半步,恰好躲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摸了一个空,顿在了半空。
“袅袅?”
季烆凝眉,有些意外。
乘袅又咳了一声,微微摇头,传音道:“别担心,我没事。而且,这么多人看着呢。”
说话间,她微微垂首,苍白的面颊染上了一点薄红,似是羞赧。
季烆心里的那丝异样瞬间便消散了。
他与乘袅虽是未婚夫妻,但到底未曾正式成婚,在外人面前太过亲近,确实不够庄重。
“我在你旁边,你若是累了,便靠过来。”
须臾,他也传音道。
少女白玉般的耳尖微微颤动,微微泛着胭红,低低嗯了一声。
……
十年说长,也不算太长。
至少于修士而言,只不过是人生中很短暂的一段时光。能被选入宫中的人,不论是侍卫,还是宫人,皆非凡人,最差也有炼气修为。
修士的寿命比凡人长,记忆当然也比凡人好。
是以,所有人都还记得十年前那位九胥帝女是如何惊绝天下。
帝女乘袅,出身尊贵,容貌艳绝,天赋出众,却并不自傲,未有上位者的高高在上,反而温和有礼,宽厚待下。
当然,更不失气度和风华。
总之,十年前的帝女意气风发,光彩照人,与此刻的脆弱截然不同。
思及此,众人皆忍不住想,若帝女未曾伤及灵根,沉睡十年,想必也已至元婴了吧,届时又该是何等风采?
若非帝女舍身相救,文姑娘焉有今日成就?
当时,文姑娘可只是一个小小凡人。可帝女未曾犹豫半分,毅然决然以身相护,这份心性更是难能可贵,令人敬佩。
犹记得,万年前,还未有九胥国。那时没有律法约束,只奉行弱肉强食。莫说凡人,便是大部分修士都过得极其艰难。
各族厮杀,强者没有约束,只凭喜好伤人杀人,弄得生灵涂炭,一片混乱。
直到女帝乘微横空出世,建立九胥国,制定了九胥律法,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才迎来了和平。
律法之下,一视同仁。
凡人不再被视为猪狗,修士也不能再凭借修为胡乱行事。
无论修为高低,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一旦犯法,绝不姑息。
当然也有人反对,尤其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能,他们无法无天惯了,如何甘心被压制管束?
可惜他们不是女帝乘微及其座下四大军团的对手,因此再不甘心,也只能乖乖听话。
女帝乘微被世人誉为元、祖。
只不过万年过去,女帝崩逝,乘氏皇族再未出一个能与其比肩者。
时至如今,乘氏皇族已无大乘期大能,而曾经在皇族之下的四大世家却各有一位大乘期坐镇。
尤其是季家,季家老祖更是大乘期圆满,距离飞升只差半步。
修士与凡人并存的世界,本质还是弱肉强食,想要改变规则,那必须是最强大的存在。
万年前,女帝做到了,可惜她的后代达不到她的高度,也没有她的强大,终是只能渐渐没落。
但即便如此,乘氏皇族在世人心中,尤其是凡人心里,依然有很高的地位。
帝女修为虽不如女帝,但不愧是女帝后人,如出一辙的品性高洁、爱民如子。若非她行二,又不争不抢,九胥少君之位合该落在她身上。
帝女这般好,也难怪文喜姑娘愿意以命相报。
灵医心中百转千回,脸上敬重更深几分,忙道:“殿下放心,这毒并非无解,虽毒,但还不至于致命,臣即刻就为文姑娘解毒。倒是殿下,您才刚苏醒,灵根未愈,还要多多休息才是,莫要劳神劳力。”
乘袅微微一笑:“我的身体我知道,灵医还是先给文姑娘解毒疗伤吧。莫要加重了她的伤势。”
灵医忙应了一声,听说文姑娘取得了万年血芝,如此,殿下恢复有望。思及此,他立刻开始施针用药,三针下去,文喜便猛地吐出一口毒血,悠悠转醒。
“文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
文喜眨了眨眼,带着刚醒的茫然,不过只是一瞬间,她便回过神来了,想起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事。”躺在榻上的女子面色惨白的摇了摇头,看着周围的人,她语带歉意,“抱歉,让大家担心了。这点小伤,养一养便好了。”
“这么重的伤,岂是小伤?”灵医不赞同道,“血龙虫剧毒无比,若是再晩一时半刻,毒入丹田,便是能救,也要遭受好大一番苦楚。文姑娘,你不能不把这伤当回事。”
“我没有不顾自己,我只是想尽快取到万年血芝。”文喜声音有点沙哑,说话间,视线不由自主地朝乘袅和季烆所在的方向看去。
先落在乘袅身上,后又在季烆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不经意的移开。
“殿下。”她先唤了一声,微顿片刻,又补了一声,“季师兄。”
乘袅笑着应了她一句:“醒了便好,你现在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相比她的和颜悦色,季烆的脸色却是很冷,甚至看也没看文喜,那般冷漠的态度实在刺人。
文喜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文姑娘,你不是取到万年血芝了吗?”灵医一心在血芝身上,立刻就问,“正好我在此,你快把血芝拿出来,这等灵药须得及时用了,否则,药性会随着时间流失,效用大减。”
听到这话,季烆才终于抬眸,看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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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喜,问:“你真的拿到万年血芝了?”语气难得多了一点急迫。
文喜清楚这份急迫从何而来。
季师兄这是在为他心爱的女子问,为其着急。
她垂下眼,点了点头,手上一挥,下一秒,一朵血红色的灵芝便出现在了空中。只见那灵芝不过成年男子一手大小,通体血红色,身周流光四溢,甫一出现,一股浓烈的药香便散发开来。
“这便是万年血芝。”
随着血芝出现,文喜从榻上坐起身,背脊笔直,直直看向乘袅,沉声道,“殿下,我拿回来了。”
乘袅适时露出了惊喜之色,夸赞道:“文姑娘,果真厉害。这次真要多谢你了。”
“殿下不需言谢,这本就是我欠您的。”文喜认真道,“当初殿下为救我才受伤,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殿中人听着,都不由点头,面露赞许。
唯独季烆,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万年血芝,未曾予给文喜半分余光。
乘袅面带微笑,也眼带希翼的看着那多血芝。但事实上她心里很平静,毕竟按照书中所写,这万年血芝其实是假的,乃是血菩提伪装。
虽然她不是很想信。
果然,灵医先是欣喜的小心捧起血芝,然仔细观察了一番后,脸上却渐渐出现了犹疑之色。
“如何?”
见灵医面色不对,季烆立刻皱眉问道,“是这血芝有何不对?”
“不对,这不是万年血芝,这是血菩提!”灵医又检查了一会儿,露出了失望之色,最终遗憾摇头。
殿里欢喜的氛围陡然一滞。
“怎么会?!”文喜脸色变了,“我……我不知道。”
“血龙虫也喜食血菩提。血菩提与血芝很像,所以常常被认错。”灵医叹气解释。
得知不是万年血芝,季烆脸色更冷了,只问:“所以这血菩提对袅袅无用?”
灵医点头。
血菩提也是珍贵的灵药,但与万年血芝药效不同。再珍贵,也无法治愈乘袅被伤的灵根。
“是我的失误。”文喜泛白的唇几乎被咬出了血,“让殿下空欢喜一场。”
乘袅面上也露出了失望之色,却依旧温声道:“没关系,万年血芝本就难寻,文姑娘不必自责。况且,血菩提也是珍药,也不算一无所获。”
“堂堂掌门亲传弟子,连血菩提和血芝也分不清?”与她相反,季烆神情冷厉,语气不耐,字字严苛,“宗门有灵药课,内门弟子都必学,文喜,你平日就是这般上课的?”
文喜难堪的垂下了头:“是我错了,季师兄教训的是。我下次再不会认错了。”
“有错当罚,回去默写百遍灵药谱。”
“是。”
文喜顺从应道。
一旁,乘袅看着这一幕,微微挑了挑眉。
*
虽是乌龙,但文喜的心意没有假。她的确为此受了重伤,血龙虫的毒虽解了,但伤势还在,暂时不能动用灵力,也不好移动,需要好生将养几日。
这十年间,文喜为了给乘袅寻灵药,受过许多伤。
这次不是例外。
她在皇宫甚至有独属于自己的一处小殿。据说是有一年,文喜独闯地幽海,取得一株千年冥莲,奉与帝女疗伤。为此,文喜双臂具断,险些成了废人。
帝君感念她的真心,为让她安心养伤,赐下一座小殿,并取名欢喜殿。
这些事,乘袅都已听人说了。
她面不改色的安排人照顾她,直到处理好一切,这才带着人离开。期间,季烆至始至终都陪在她身旁,除了训斥文喜几句话,此后再未看其一眼。
“阿烆,你很讨厌文姑娘?”
出了欢喜殿,季烆送乘袅回她所居的扶凤殿。路上,乘袅忽然开口问。
听她提起文喜,季烆就皱眉,声音如冰:“她害你重伤,十年不醒。我难道不该厌恶她?”
季烆虽性情冷漠,但也从未这般明显表现出对一个人的厌恶。可这种‘厌恶’,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特殊?
乘袅瞧着他,目光有些深。
“当初救她,是我自愿。我受伤,也是妖兽所致,非她之故。她也是被牵连的无辜,所以你无需迁怒于她。”
季烆没有回答,明显是不愿。他对文喜的厌恶似乎根深蒂固。
是太在意她,太爱她的缘故吗?
“阿烆,你这么讨厌她,是因为很爱我,是么?”
少女忽然笑了,笑起来,左边竟有一个浅浅的小窝,显得尤其灵动可爱。
季烆是个感情内敛的人,很少直白表达自己的感情。至少在乘袅沉睡之前,即便他对乘袅的在意众人皆知,但他也未曾对她言过‘爱’。
但每一次,乘袅问他,他都会毫不犹豫点头。
这一次,一如既往。
男人依旧认真的点了头。
“嗯,我也喜欢你。”
少女眉眼弯弯,笑得越发灿烂,似乎很满意未婚夫的表现,并如曾经一般,直白的向他表明心意。
她已经很多年没对他这样笑过了,季烆看得入神,忍不住向少女伸出了手。
他想要牵她的手。
像以前她常对他做的那样。
少女却忽然伸手接过了他左手提着的那对疾风雁。
“哎,都忘了这两个小东西了。”看着疾风雁,少女笑得很开心,仰头对他说,“阿烆放心,我会好好养着它们的,定不会委屈了它们。毕竟——”
“这可是你送我的小宝贝。”
她朝他俏皮的眨了眨眼。
她的手小,不像他能一只手提两只,只能一手一只。如此一来,两手都满了,自然无法与季烆牵手了。
“好。”季烆看着空空的掌心,微顿片刻,说,“你身体未愈,还是我来提吧。”
“不用了,我还没那么脆弱,况且,这两只小东西也不重。阿烆不用担心,我提得动。”乘袅笑着拒绝,视线从他的手上若无其事的划过,似乎未曾注意到他的想法,只仿若闲聊般说,“对了,阿烆,我们成婚,应要先去拜见无瑕剑君吧?明日便去,如何?”
那只手,可刚碰过了其他女人。
——不洗干净,别想碰她。
3. 第 3 章
无瑕剑君蔺霜羿,不过百岁,旁人在这般年岁时,最多不过化神,他却已是大乘期,乃是现世最年轻的大乘期大能。
虽只是大乘初期,战力却堪称九胥第一。
这份天资,堪称恐怖,也让无数人敬畏向往。
因此,数不清的人想要拜在无瑕剑君门下,做他弟子,即便只是记名弟子,也足以羡煞众人了。
只可惜时至如今,剑君也只收下了一名亲传弟子。
便是季烆。
在把季烆收入门下之后,剑君便对外宣称再不收徒。也就是说,若无意外,季烆将是剑君膝下唯一的亲传弟子。
能得此殊荣,不知引得多少人的羡慕和嫉妒。
幸而季烆天资极好,又勤奋刻苦,悟性极高,修为进境极快,据说剑君在他这般年岁时也还未曾结婴,所以他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此,这才让人心服口服。
言而总之,季烆能有今日风光,一半源于季家和他自己,另一半却来自无瑕剑君。
毕竟只凭剑君唯一亲传弟子的名号,便已能在九胥横着走了。
便是乘袅也曾暗地里羡慕过季烆能有此运道,那可是九胥战力第一。如果她能有一个这样厉害的师尊,不说能学到多少东西,首先扛着这面大旗,也能得到数不清的优待和好处。
季家便是如此。
在季烆成为剑君弟子之前,季家虽也是蒸蒸日上,但想要成为四大世家之首,还没那么容易。
然自季烆五岁入剑君门下后,季家的发展堪称飞速。
首先便是季家老祖,此前是大乘中期修为,与其他三家老祖在伯仲之间。后据说他得了剑君指点,便一路突破,短短二十五年,便成就大乘圆满,死死压住了其他三家老祖。
乘袅与季烆自幼相识,又早早定情,关系亲密,自比外人知道的更多一些。季烆进境能这般快,除了他自己的原因,剑君在其中起的作用非常大。
可惜,剑君只收一个徒弟。
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法子。
比如,她若是与季烆成了婚,便是剑君的徒媳。若她有问题请教,剑君难道还真会置之不理?
须知,他可只收了季烆一个徒弟。
如他这样的大能,哪个座下不是弟子成群?是以,无瑕剑君这一行为,在外界看来,便是他非常重视这唯一的徒弟。
起初,乘袅也这般认为。
直到她得到回天珠,做了那个梦,这一坚固的想法才被打破。
书中写道,无瑕剑君收季烆为弟子,并非是真的看上他的天资,而是因为早年欠了季家一个人情。
季家便以这份人情交换,要求剑君收季烆为徒。
乘袅以己度人,若她是无瑕剑君,非自愿收徒,想必对这个徒弟也没多少真感情,只尽到责任罢了。
只不过如此一来,她想要借势的想法便只能作罢了。
当然,无论收徒因由是什么,至少明面上,无瑕剑君与季烆是师徒。师者,父也。论关系,堪比父子。
徒弟成婚,自然要拜告师尊。
按照规矩和礼数,在成婚之前,乘袅便要随季烆上昆仑,拜见师尊。
因此,对于乘袅的提议,季烆并无异议。两人便如此约定好了时间。
扶凤殿离得不远,很快便到了。
到了门口,乘袅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季烆道:“我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闻言,季烆愣了一下。
若是以往,乘袅绝不会说此话,通常是请他进去。不到天黑,绝不会放他离开。
她从不掩饰对他的感情,很是黏他,自然珍惜与他相处的每一刻。
此时已近正午,她难道不留他一道用午膳?
“你几日定是在外面风餐露宿,想必未曾好好休息吧?”正想着,便见少女仰头,水润的眸子带着关切望着他,“所以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过明日,你可要早点来接我。”
最后一句,心疼之余,终是没藏住不舍。
这几日,季烆的确未曾好好休息,精神已很是疲倦。闻言,便点头应道:“好,明日我会早点来接你。”
而且他们未正式成婚,他自然不好留宿。
“我看着你走。”
少女声音清甜如蜜,望着他,似是一刻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季烆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虽是背对着她,但修士的灵敏的五感,依旧让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背后那道不舍的目光。
如她所说,她果真在看着他走。
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少女才收回了视线,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
*
“你刚才的表现很好。”与季烆分开,回到扶凤殿后,回天珠便冒了出来,“如果你早这么明白事理,上一世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
“你也瞧见了,季烆对文喜态度很是冷漠,还骂她,这怎么可能是喜欢?”回天珠道,“我虽然不是人类,但我也知道,真喜欢一个人,是舍不得伤害她半分的。就像是季烆对你,他话少,但你瞧,他一直关心着你。”
乘袅笑了笑,从善如流道:“你说得对,心悦一个人,是舍不得伤害的。”
她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语气有点漫不经心:“对于季烆爱我这一点,我一直都相信。”
“那就对了!”闻言,回天珠很高兴,“你只要记得他爱你,不要胡乱吃醋小心眼便好了。”
“我什么时候小心眼了?”少女挑起秀眉,似不满,“你去外面随便找一个人问问,本宫可是九胥最最宽容大度的帝女。”
这一点的确是事实。
帝女乘袅的名声在百姓间向来极好。不说人人夸赞,至少无人会认为帝女是个小肚鸡肠的女子。
回天珠见她生气,忙道:“是我说错了,你最大方明理了!”
乘袅执起茶杯,饮了一口茶,这才满意笑了,意味深长道:“对啊,我最大方了。”说着,便唤了人来。
“文姑娘为我寻万年血芝受伤,我自不能没有一点表示。”一边说,她一边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不少东西,“这些东西都送到欢喜殿,着人好好伺候文姑娘,必不能有半分闪失。”
金光闪闪,灵气四溢,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全是外界难得一见的宝贝。
宫人们皆看得眼花缭乱,移不开眼。一听这些都是送给文喜的,俱都羡慕极了。小心捧着宝物出去后,便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殿下可真大方,对文姑娘真好。”
“这些东西,哪一件不是宝物?殿下可真舍得。”
“殿下向来如此,恩怨分明。文姑娘虽没拿到万年血芝,但出发点的确是为了殿下,殿下当然不会亏了文姑娘。”
“真羡慕文姑娘啊。”
没多久,帝女送了文喜姑娘一堆宝贝的消息便传遍了宫中。
……
“我大方吧?还小心眼么?”
待宫人们捧着宝物离开,乘袅慢悠悠问。
“大方!一点也不小心眼!”回天珠对乘袅的表现越发满意,大声赞道,“你这样做就对了。文喜就是个配角,只要你不在意,她的存在根本影响不到你。”
“嗯,你说得对。”
乘袅深以为然的点头。
“正好无事,你不如说说百年之后的那场浩劫?”乘袅微微垂眸,乌黑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为何阿烆才是那救世之人?”
不等回天珠回答,她又疑惑的补充道:“便是阿烆天赋奇佳,百年之后能修的大乘,但想来也暂时比不得无瑕剑君。”
“因为蔺无瑕已经死了啊。”
因着乘袅的‘乖巧懂事’,回天珠没像之前那样遮掩,脱口回道。
乘袅捏着杯子的手指蓦然一紧:“死了?谁这么厉害,竟能要了无瑕剑君的命?”
“倒不是旁人做的,蔺无瑕会死,是因为渡劫失败,这才身死道消了。”回天珠也觉得有点遗憾,叹道,“这也是天命吧。”
九胥已有九千年未曾有修士顺利飞升了,蔺霜羿乃是这些年来最有希望的,结果连他也失败了。
所以,这便是天命吧。
时至如今,其实修士们基本已经不指望飞升了。
“原来如此。”乘袅神色不明,须臾,轻叹一声,“那倒真是可惜了。”
……
东西很快便送到了欢喜殿。
彼时,文喜已喝了药,正在案前默写灵药谱。灵药谱涵盖了九胥大陆所有现世的的灵药,详细记载了每一种灵药的特性,便是修士灵识和身体强大,想要全部默写下来,也差不多要半个时辰。
何况还要默写百遍。
算下来,便是不眠不休,怕是也要花上将近五天的时间。
文喜喝了药,便下床默写,连饭也顾不上吃,很是专注认真。直到敲门声传来,宫人的声音在外响起,她才微微皱眉,感觉到了手腕的酸痛。
“进来。”文喜放下笔,唤了一声。
话落,便见几个宫人手捧玉盘,推开门,小心走了进来。
甫一进来,便是灵光大亮,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这般强烈的灵光,必是玄阶以上的宝物现世。
文喜一眼便瞧见了玉盘上的那些东西。
灵药、首饰、摆件、武器……几乎全都囊括了。即便文喜已是昆仑掌门亲传弟子,见到这些东西,也忍不住一阵失神。
“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她脱口问道。
宫人回:“文姑娘,这些东西都是殿下着人送给您的,请您务必收下。殿下说,这些年来,您辛苦了。她当初救您,本就是自愿。而且,她有责任保护九胥子民,让您不必有心理负担。”
对她来说,那些需要付出无数努力才能得到的宝物,于帝女而言,不过是随手便能送出去的一份微不足道的赏赐。
文喜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笔。
她抿了抿唇,道:“你们回去告诉殿下,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还请收回吧。”
宫人们又劝了几句,但文喜态度坚定,坚持不受,最后,她们只能无奈带着东西又回了扶凤殿。
“殿下,文姑娘说无功不受禄,请您收回这些宝物。”回了扶凤殿,宫人禀道,“文姑娘态度坚决,我们劝过也无用。”
“那便收起来吧。”乘袅赞惜一声,“文姑娘品性高洁,是我落俗了。”
但其实乘袅早猜到了文喜的反应,所以心里并无意外,不然,她也不会派人送这些宝贝过去。
哎,她其实没那么大方。
回天珠完全不知乘袅心中所想,见此,便道:“文喜一直如此,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当初若不是以为自己将死,她也不会透露自己的心意。她本是要藏一辈子的。”
乘袅笑了笑,没说话。
既要藏一辈子,那与是死是活又什么关系?
……
季家在帝都有自己的府邸。
出了皇宫,季烆径直回了帝都的季府。平常这个时间,他通常是在练剑。然今天有些不一样,他练了一会儿剑,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走神。
半晌,他收了剑,忍不住看向了自己空荡的手心。
恍然间,他似乎看见了那个美丽俏丽的少女。
“阿烆,我喜欢你。”
少女言笑晏晏,脸颊绯红,却依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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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的盯着他看。
一边说,一边去拉他的手。
而他,下意识躲了躲。倒不是不愿和她亲近,只是他一个人惯了,一时本能反应。少女却是误会了,不开心的蹙眉。
“有人看着。”
他解释道。
“我们都定下婚约了,成了未婚夫妻,早晚都要完婚,牵个手怎么了?”她不满的轻哼,“难道有人敢说我们的闲话不成?还是你不愿意?”
“不管,我就要牵。”
说着,她便霸道的一把抓住他的手,并坏心眼的在他的手心挠了挠。
她的手又细又软,小小一只,仿若玉雕一般精致,几乎比他的小了一半,自然无法包住他的手。
反倒是他,只要微微张开,便能把她的手全部包住。
那时,周围还有不少人,早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但少女至始至终没放开他的手,如她自己所说,不怕他人闲话。
可今天,她躲开了他。
以周围有人为由。
手上的剑忽然颤动了起来,剑气四溢,凌厉锋锐,割破了季烆的手心。
“少主,您受伤了!”
一旁的剑侍见此,忙跑上前来,一脸紧张。
季烆毫不在意的抹了抹手心的血,没让剑侍上药,只道:“我记得上月得了一盏九华琉璃灯,派人送给帝女。”
“现在么?”
“嗯。”
季烆淡淡点头,“宫门还未关。”
“帝女殿下见到九华琉璃灯定然会高兴。”剑侍笑道。
“……是吗?”
“当然!”剑侍笃定道,“那九华琉璃灯又漂亮又实用,乃是天阶地防御法器,这般宝物,殿下必定喜欢。况且,这可是少主您送给殿下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心爱之人送的礼物,哪个女子不开心?”
心爱之人四个字,让季烆不自觉拧起的眉心舒展开来。
剑侍感叹:“殿下可喜欢少主呢。您送的东西,听说殿下都很是珍惜,一一收了起来,轻易不得动用。”
季烆握紧手心,沉声道:“即刻把琉璃灯送进宫。”
……
一刻钟后,那盏九华琉璃灯果真到了乘袅手中。如剑侍所说,收到这等宝物,她的确很高兴。
法器分为仙、天、地、玄、黄、人六个品级。
不过仙级法器乃是传说中的存在,据说能炼制仙级法器的,必得是仙人。
品级越高,越是难得,自然越是珍贵,当然效用也越好。如这盏九华琉璃灯,乃是天阶中品,完全启动,能够抗下大乘期修士三次全力攻击,这等宝贝,便是宫里也难得。
是以,收到这礼物后,乘袅唇角的笑意便未散过。
“回去告诉阿烆,我很喜欢。”
季家来人瞧她笑靥如花,心里也欢喜,忙不迭地回去复命了。
待到人走,贴身伺候乘袅的宫婢便笑着道:“季少主竟舍得把这等宝贝送给殿下,定然很是在意殿下。”
“季少主性子冷漠,却独独把殿下放在心里,这般心意属实难得。”
是啊,属实难得。
为了这份特别,乘袅曾花费了无数心力。她望着那盏九华琉璃灯,难得陷入了回忆里。
现今,九胥只盛传她与季烆是天作之合,感情深厚,却少有人知,起初是乘袅先追的人。
季烆出身高,天赋高,又生得俊美,洁身自好,无世家公子的浪荡习气。这般人物,当然惹人喜爱。
乘袅自诩只是个凡夫俗子,当然也不例外。她喜欢季烆身上的价值,也喜欢他的人。
在她的努力下,她也成了季烆的例外。
她是个霸道的人,也很贪心。
所以,她要这份例外是独一无二。
*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屋里只点亮了那盏九华琉璃灯。它耀眼的光芒足以照亮整间屋子。
乘袅坐在窗边,一手把玩着琉璃灯,一边面无表情的望向天空。
直到月上中天。
一道巨大的阴影从天空划过,下一刻,一声属于兽类的尖锐戾鸣响彻云空。
按照那本书的剧情,今夜将有一出窍期的妖兽入魔发狂,突袭帝都。最先发现妖兽的是文喜,她功法特殊,对妖兽气息比旁人敏锐数倍。
发现妖兽后,她立即冲了出去,与妖兽打了起来。
然而她伤势未愈,当然就算她处于全盛时期,区区金丹也不可能是出窍妖兽的对手。所以,毫无意外的败于妖兽手下。
最后,是季烆及时出现,才救下了她。
只是那时文喜伤得太重,已是强弩之末,连站立的力气也无,只能无力倚在季烆的怀里。
书里,乘袅看到这一幕,误会两人,当即发了脾气。
此刻。
乘袅站了起来,飞身出了扶凤殿,朝着妖兽出现的方向而去。出窍期妖兽而已,它还攻不破帝都的护城大阵。
乘氏皇族虽落魄了不少,没有大乘期大能,但出窍期还是不少的。
所以乘袅并不着急。
那出窍期妖兽乃是火系,浑身带着烈焰。
火光映亮了这片天空。
乘袅停在城墙上,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人。青衣女子面色惨白,虚弱的靠在那玄衣男子的怀里,女子凝着眉心,神色痛苦,男子面色阴沉垂眸,目光冷冰的瞧着怀里女子。
“文喜,你以为你是谁?一个金丹,竟妄想对抗出窍?不自量力!”
他冷声斥责,神色严厉,却未曾推开怀里的人。而是挥手,撑起了防护罩,把人护在了里面。
——与书里形容的一模一样。
4. 第 4 章
即便心有准备,但真看到了这一幕,乘袅心里还是猛然蹿出了一股怒火。
“你千万别误会!”不等乘袅动作,回天珠已经在她脑海里着急大吼,“文喜受伤了,季烆才抱住她的。你听听,他还在骂文喜呢,和对你的珍惜温柔完全不一样!”
“他们之间是清白的!你看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真有什么,应该避嫌才对,不是么?”
回天珠担心乘袅冲出去发怒,忙语重心长的劝说:“你都知道剧情了,那就该清楚我说的都是事实。所以别再犯错了,这对季烆对你都不好。”
“你一定要相信季烆,他只爱你,对文喜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不错,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当然不能犯错。
让人看了笑话不说,还会有损她的名声——在回天珠给她的那本书里,明确的写到,今夜她误会了季烆和文喜,当众发怒,但最后并未得到理解,甚至还因此事得了一个无理取闹和善妒的坏名声。
毕竟文喜是为了诛杀妖兽才受的伤,出发点乃是为了保护帝都,即便她未曾成功,但也算是忠心的‘功臣’。而身为同门又是帝女未婚夫的季烆抱着她护着她,也算是合情合理。
身为帝女,乘袅当然不能苛责‘功臣’。
这对她的确没有任何好处。
即便是季烆,也不能让她做亏本之事。
感情用事是最蠢的行为。
乘袅微微闭了闭眼,压下了心里的火。再睁眼时,眼里已只剩下了担忧和关切。她主动飞到了季烆与文喜身边。
“文姑娘伤势太重了,应该立刻治疗。”乘袅语带焦急,神色凝重,“阿烆,快送文姑娘回宫。不用担心这里,一只出窍期妖兽而已,帝都的金甲卫能应付得了。”
岂止是应付得了。
金甲卫乃是元祖乘微所建,跟随她四处征战,除魔卫道,乃是当时最强大的军团。他们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精英,万年前,非元婴不得入。
即便过去万年,金甲卫不如当年厉害,但最差也是金丹,更有数位合体和出窍大能坐镇,因此依旧能傲视九胥。
也是金甲卫的存在,那些觊觎皇座的有心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莫说一只出窍妖兽,即便再来十只,金甲卫也能降伏。
就在他们说话间,不过几息,那只出窍妖兽已经被金甲阵困住了。最多一刻钟,这场战斗便能顺利结束。
“……袅袅?”直到乘袅到了近前,季烆才发现了她,怔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说话时,他下意识要把怀里的文喜推开,只是方要动手,目光触及到文喜惨白的脸色和唇角的血迹时,又倏然顿住。
“文喜方才被妖兽所伤,气力尽失,暂不能动用灵力。”
季烆的手滞了滞,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乘袅仿佛没有注意到他那一瞬的停滞犹豫,闻言,回道:“妖兽夜袭,作为帝女,我当然要来看看。”
少女看着他,忽然挑眉,面色一肃,仿佛是生气了。
“你这是什么反应?”她的目光在季烆抱着文喜的手上一晃而过,冷声道,“你这语气,莫不是怕我误会你和文姑娘?”
不等季烆回答,少女冷哼一声:“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文姑娘受伤了,你与她是同门,接住她再正常不过,我会生气?季烆,在你心里,我的气量这般小?”
她精致的下颌微抬,拧着眉心,带着不满和恼怒,那双漂亮的眼睛却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带着几分被误解的委屈。
“是我不好。”
季烆心头一软,干巴巴说了一句。
幸而少女只又哼了一声,却没在这点小事上纠缠,只道:“好了,你快送文姑娘回宫吧。莫要耽误了她的伤情。”
说到这,少女眼里满是忧虑:“文姑娘的伤本就没好,如今伤上加伤,必定很是难熬。”
文喜的确伤得很重,昏昏沉沉,但并未完全失去意识,依旧能听见外界的声音,也能模糊看到周围的环境。
所以当乘袅靠近,她本能地撑起身子想要站起身,结果高估了自己此刻的身体,非但没有如愿,反而差一点就朝一旁摔去。
季烆极快伸手接住了她,脸色微变:“你干什么?又要逞强?”
“我……对不起,”文喜勉力睁开眼,神色微黯,先是看了季烆一眼,随即视线极快移开,看向了乘袅,“殿下……抱歉,我又添麻烦了。”
乘袅摇头,安慰道:“文姑娘不必道歉,我知你也是出于好意,并非故意。”
对上少女澄澈如水的目光,看着她脸上的赞许,文喜呼吸微微一滞。她吸了口气,终于从季烆怀里出来,重新站直了身体。
虽然摇摇欲坠,但这一次,并未倒下。
“是我不自量力,非但未帮上忙,反而添了乱。”文喜唇角紧抿道,“请殿下派人送我回欢喜殿吧。”
“我来吧。”
乘袅还未开口,正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眸光微微一闪,转过身去,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飞身靠近。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二十来岁的模样,头顶玉冠,容貌英俊,身着一袭玄金色的锦袍,走动间,衣摆上绣的金龙仿若也跟着在空中飞舞,栩栩如生,熠熠生辉。
“见过少君。”
一路走来,见到他的人皆微微躬身,神色恭敬的行礼。
“哥哥。”乘袅眼神一亮,目露惊喜,“你出关了?”她眼眸明亮,红唇上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跑向了乘风,面上是明晃晃的开心。
此人正是九胥少君乘风,也是乘袅一母同胞的兄长。一年前,乘风为求突破闭关,是以,乘袅醒来时并未看到他。
想不到,他今夜竟突然出关了。
“我收到了你苏醒的消息。”乘风伸手轻轻抚了抚少女柔软的发顶,神色温和,“醒来了就好,你现在身体感觉如何?”
乘袅拉着他的衣袖,亲昵的蹭了蹭,笑道:“虽未恢复到全盛时期,但也好多了。哥哥是特意为我出关的?”
乘风轻轻嗯了一声。
兄妹二人眉眼生得相似,站在一起,那股相似便更重了。
少女闻言,笑得更灿烂了几分:“我就知道大哥最疼我了。我好开心。”在乘风的面前,她多了稚气,显露了几许天真,仿佛当真是一个全心信任依赖兄长的单纯乖巧的小妹妹。
为她出关?
可她已经醒来十日了。
乘袅心中出奇平静。
“那哥哥这次要多陪我几日。”她拉着兄长的衣袖撒娇似的晃了晃,“我好想你啊。”
乘风唇角微微翘起,神色越发温和道:“只要你不嫌弃我便好。不过这些事以后再说,先处理要紧事吧。我见文姑娘伤得很重,不宜耽搁。”
“哥哥说的是,我正要让阿烆送文姑娘回宫,请灵医治伤。”乘袅收起脸上的笑。
“我送文姑娘回去吧。”乘风的目光在文喜苍白的脸色上微顿,唇角的笑微敛,“季少主与你即将成婚,不宜与其他女子接触,免得引来非议。季少主觉得我说的可对?”
季烆与他对视一眼,片刻,点了头:“少君说的是。”
“文姑娘,我送你回去吧。”乘风笑了笑,随即向文喜伸出了手。文喜顿了顿,应了一声好。
未再耽搁,乘风立刻带着文喜回了宫。
他的速度很快,不过眨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乘袅立在原地,望向兄长离开的方向,直到人不见,也未曾收回目光。
“袅袅,少君已经离开了。”季烆忽然上前一步,走到了少女面前,恰好挡住了她的视线。明明灭灭的烈焰映着男人的脸庞,夜色下,他唇角拉得很平。
“我知道,我只是忽然发现,哥哥似乎挺在意文姑娘的。”乘袅垂眸,翘了翘唇,眼底却无甚笑意,“睡了十年,这世界变了不少。十年不见,大哥只和我说了三句话。”
他这一次出关,仿佛像是只为文喜而来。
她倒是成了顺带的那一个了。
乘袅心里有点不爽,方才压下的怒火又忍不住冒了出来。
她不舒服,其他人也别想舒服。
乘袅忽然直视面前的男人。
“说起来,我本以为你那般讨厌文姑娘,会恨不得她死了好。”她微微歪头,模样娇俏可爱,语气随意,“没想到你竟然会救她。看来,是我看轻了你。我家阿烆果真是个正直善良的好郎君。”
按理,未婚妻非但没有随意揣测误会他与他人,还这般明理,又善解人意,他该松口气,感到高兴才对。
然而不知为何,听未婚妻这般说,季烆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得劲。
“季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那必须洁身自好,只得有我一个。”十三年前,他们方互表了心意,少女便显露了自己的霸道,“不许与别的女子有任何亲密接触,不许多看别的女子,也不能对她们笑……”
她一一细数了许多要求。
“若是没做到?”
“那我可要生气了!”少女眯了眯眼,唇角带笑,“我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所以阿烆,千万别惹我生气,知道么?”
话语和眼神里都充满了威胁。
季烆最讨厌被人威胁,但面前的人是他心爱的女子,是他未婚妻子。她的要求虽然离谱,但乘袅会这般要求他,无非是太在意他。
思及此,季烆的心便软了两分。
但起初季烆并未把少女的威胁放在心上,实在是少女说这话时,笑得那般甜软,说是威胁,却更像是撒娇。
犹记得有一次,他被花家大小姐花晶莹缠上,不小心被她拉了手。温软浅笑的少女顷刻间变了脸色,不仅与花晶莹打了一架,为此还与他冷战了半月,期间,无论他怎么解释,她都不理会,对他也没了笑脸。
她没骗他,她确实生气了,生起气来也很是可怕。
是他没做到与她的约定,的确是他理亏。季烆便压下烦躁,哄了许久,她才终于愿意理他。
只不过后来他们虽和好了,但季烆想到此事,还是难免觉得有些烦。他每天都很忙,修炼和家族事务几乎占据了他所有时间和精力,自然不想再花精力来处理这些杂事,也不愿陪着小姑娘闹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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脾气。
因此那一回后,为免麻烦,季烆习惯与异性保持距离。
他既答应了她,便不会食言。
但他其实希望乘袅在这方面能大度一些。
当初只因花晶莹不小心碰了他的手,便耍脾气的姑娘,这一次,他情急之下抱了文喜,她却这般大方明理。
“你真的不生气么?”
他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少女仰头,笑看着他,须臾问:“我看上去像生气的样子么?还是说,阿烆,你希望我生气?”
季烆抿唇。
当然不想,但乘袅这般体贴,他心里却没预想中的舒畅,带着莫名的滞闷。
“阿烆,我相信你对我的心。”少女看着他,明亮的眼里仿佛盛满了星辰,坦然与他对视,话锋一转,“当然若是你真的背叛我,我就——”
“就什么?”
她话说了一半停下,季烆顺口问道。
少女声音很甜,语气轻快:“我就不要你了。”
这一句话,她是笑着说出来的,仿佛只是一句不经心的玩笑。
*
那只出窍妖兽根本没掀起风浪。不过半个时辰,帝都外便恢复了平静。直到金甲卫把这只魔化的妖兽制伏,乘袅这才转身回离开。
季烆一直陪她到最后。
结束时,已是丑时。
乘袅已很是疲倦,思及明日要去昆仑拜访无暇剑君,回到扶凤殿,便沐浴安置了。至于其他的事,不急,不值得她浪费睡眠时间。
她还病着呢,养好身体最重要。
一夜安眠。
帝都有直通昆仑的传送阵,所以即便两地隔得甚远,使用传送阵,只需一刻钟便能到。
昆仑宗乃是九胥第一大仙门,存在时间已有数万年之久,地位超然。凡是上昆仑者,无论是昆仑弟子还是外人,无论出身如何,皆只能步行上山,不能使用飞行术或者飞行法器。
翌日,乘袅与季烆未带随侍,只他们两人一起步行上了山。
幸而他们是修士,体魄强大,爬山并不难。一个时辰后,两人终于到了蔺霜羿所在的无暇峰。
无瑕峰位于昆仑最高处,险峻异常,冷清偏僻。
据说剑君喜独处,是以,整座无瑕峰只有两个守门童子。
“见过季师兄,见过帝女殿下。不知二位前来何事?”
见到季烆和乘袅,守门童子忙恭敬行礼。两童子虽未曾见过乘袅,但都知道季师兄的未婚妻乃是九胥帝女,见到季师兄带着一年轻女子来此,那女子又生得美丽,气度不凡,自然便猜到了。
乘袅向两个童子笑了笑。
她生得好看,笑起来又温柔可亲,两童子见着,忍不住心生好感。
“我与殿下将于下月十五成婚,今日前来,乃是向师尊拜见。烦请两位师弟通报一声。”
即便季烆是剑君唯一的亲传弟子,在这无瑕峰也不能自由来去。想要见剑君,也许请人先通报。
半柱香后,待到童子通报后得了剑君的首肯,季烆与乘袅才能入无瑕峰内。
“二位请吧。”
乘袅方朝前踏了一步,便见眼前景色忽然一换,来到了一处白梅林。虽未到季节,但此处梅花已全开。
打眼看去,一片雪白,仿若进了冰天雪地,一股寒意倏然侵袭而来。
一个青衣人立在这片茫茫秀色之中。
他背对着他们,寒风拂动,一片片雪梅萦绕在他的身周,仿佛置身于红尘之外带着一种远离人间的疏离。
“弟子季烆见过师尊。”
见到青衣人,季烆立刻单膝跪地,恭敬地行了一礼。
“乘袅见过剑君。”
她也跟着低眉垂眸,神情恬淡纯静,行了一个宫礼。形势比人弱,即便她是帝女,在蔺霜羿跟前也要装得乖一些。
因她与季烆还未结契,自然不能跟着季烆唤师尊,便只恭敬唤了一声剑君。
那青衣人终于转过了身来。
虽是大乘修士,但蔺霜羿看上去非常年轻。
当然,以他百岁之龄,在修士中确实称得上年轻异常。只不过因他修为太高,已无人在意他的年龄。
他面容精致如画,肤色冷白如玉,眉目沉静,一身青衫,纤尘不染,没有寻常剑修的冰冷凶戾的煞气,眸光如水,返璞归真,不像剑修,倒像是一个凡人。
只望向那双墨黑眼眸时,才能感受到一股侵透身心的寒意,让人望而生畏。那其实是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生在这人身上,却半点不沾风月。
与季烆的冷漠不同,他由内而外透着一股让人生寒的淡漠。
书里有说过,蔺霜羿修炼遇到瓶颈,欲要转修无情道。瞧这模样,难道已经开始修了?乘袅心中猜测,面上乖顺谦恭。
面对季烆这个唯一的徒弟,蔺霜羿的面色也淡淡,何况是徒弟的未婚妻?男人只轻轻扫了一眼,便无动于衷的移开了视线。
那目光,与看向这无瑕峰上的草木时无甚不同。
“起吧。”
无波无澜,只当是这世间芸芸众生。
5. 第 5 章
这不是乘袅第一次见这位无瑕剑君。
在她五岁时,曾随父皇母后来昆仑参加昆仑掌门的寿辰。寿宴时,作为昆仑的太上长老,无暇剑君当然也出席了。
那时,蔺霜羿已经名震九胥。
他居上位,与掌门并排。作为九胥帝君帝后,倘若是元祖在位时,该居最高位。如今,却只能昆仑的掌门和两位太上长老并列。
毕竟若只按修为论,她父皇不过出窍,至多之能排在第二列末。
乘袅与父皇母后坐在一起。
因此,她距离蔺霜羿很近。
那是乘袅第一见到这位威名赫赫的剑君,彼时她年岁尚小,还未真正知事,当时便被剑君身上的煞气和血气所惊,向来无法无天的她,难得心生畏惧。
据说,那日,蔺霜羿刚斩杀了一头修为堪比大乘后期的入魔妖兽,外放的气势一时难收,所以整个人显得尤为冷酷锐利,仿佛踏血归来,令人不寒而栗。
她是先天木灵体,对此极为敏感,血气冲击下,气血翻腾,当时便晕了过去。
待到再醒来,已经回了自己的寝殿。
初见,她连蔺霜羿的长相也未曾看清,可那股堪称恐怖的威煞和肃杀之气,却已生生刻进了小乘袅的记忆里。
所以,即便此刻面前的男人看似毫无威胁,乘袅也不会小看,只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看上去甚是乖巧纯良。
今日她只是虽季烆来拜见,无需多出彩瞩目。
蔺霜羿的视线也未曾在她身上停留,只落在了弟子身上。
“来寻本君何事?”
没有客套,蔺霜羿开门见山问。
季烆明显早已习惯了他这般态度,拿出一张喜帖,双手奉上,恭声道:“下月十五是弟子与帝女的结侣大典,特来拜见师尊,奉上帖子,恭请师尊。”
到底是九胥帝女与季家少主的成婚礼,便是这张喜帖怕也值不少钱。
蔺霜羿垂眸,看向季烆手上的那张喜帖。轮廓分明的脸庞没有什么变化,只袖袍微微一扬,那张大红色的喜帖便被收进了袖袍里。
“本君收到了。”他声音淡淡,言简意赅,“下月十五,会去。”
闻言,季烆凝起的眉心骤然一松,又是躬身一拜:“多谢师尊,弟子恭候师尊大驾。”
蔺霜羿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话毕,师徒二人便再也无话可说。
平时季烆来无暇峰拜见,一般都是请教问题,蔺霜羿负责答疑。但今日他来此是为了结侣大典,而且带着未婚妻子,自然不好说修炼之事。
季烆正要开口告辞,不想蔺霜羿竟先开口道:“近日修炼有何问题?”
师尊既已开口,他自然不能不答,季烆只好寻了几个问题请教。蔺霜羿也一一回了。两人一问一答,一板一眼,没有多余的废话,客气的根本不像是师徒。
乘袅一直竖着耳朵听。
若是能得无瑕剑君几句指点,定然受益无穷。只不过季烆与蔺霜羿都是剑修,所以问的许多问题都是有关炼剑的,而乘袅主修元祖乘微留下的万木长青诀,与之关系不大。
不由微微有些失望。
“你呢?”正这时,一道低越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你可用剑?”
乘袅蓦然抬头,便对上了男人深幽不见底,仿若一汪幽泉的眼睛。蔺霜羿竟然会主动问她?
她心头微动,恭声回道:“回剑君,弟子会用。”
乘袅并不主修某种兵器,于她而言,无论是剑还是刀,总之都只是攻击武器而已。相比剑,她平常用鞭更多一些。
话落,便见眼前灵光大闪,乘袅定睛一看,竟见一条白色长鞭浮于面前。
这是一件天阶法器,观那灵光,已是达到了上品的品级。
“你是季烆的未来道侣,待你们完婚,也算是本君弟子,这条白灵鞭便做见面礼罢。”蔺霜羿语气轻描淡写,仿佛送出的只是一件普通法器,而非放在外面会被人人争抢的天阶上品珍宝。
“师尊赐下,袅袅,收下吧。”
一旁,季烆道。
这条白灵鞭又漂亮又实用,乘袅确实挺心动。据闻无瑕剑君还是一位炼器大师,想来于他而言,这白灵鞭只是一普通法器,随手便能赐人。
这等白来的东西,乘袅当然不会拒绝。
她干脆利落的接了白灵鞭,感激又恭敬的向蔺霜羿行了一礼:“多谢剑君赐鞭。”
少女粉白的面颊微红,仰头望着他,清澈的眼睛里全是感激和感动,再无初见时的害怕。
蔺霜羿的嗯了一声,淡声道:“回吧,本君要修炼了。”眼神依旧淡漠如水,看上去颇有些冷淡。
但乘袅很满意,并不在意蔺霜羿的态度是冷还是热情,毕竟来此一回,血赚。
她和季烆齐声应是,恭顺的退了下去。
*
“你这态度也太冷漠了一些,好歹是你的徒弟和徒弟媳妇,就这么打发了?”乘袅与季烆方离开,一道含着笑意的男声便忽然响了起来。
下一瞬,一个身着大红衣袍的年轻男子突然落在了蔺霜羿面前。
他生了一双丹凤眼,眉目蕴着一股风流气,容貌比女子还要美丽,却是美的有点邪气。
此时,男人唇角含着笑,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蔺霜羿。
能出现在无瑕峰,还能与无瑕剑君这般对话,自然不是普通人。不像是外人面对蔺霜羿时的恭敬和畏惧,红衣男子态度自在多了。
“身为师尊,徒弟成婚,难道不送点新婚贺礼?一条鞭子怎够?”红衣男人道,“我瞧你那徒弟媳妇气息不稳,灵台黯淡,应是灵根有损。”
确实要送。
虽然收季烆为徒,是与季家的交换,但既然收了,蔺霜羿也会尽到作为师尊的责任。
不用红衣男子提醒,早在见到乘袅的第一眼,蔺霜羿便看出乘袅伤了灵根了。
修士与凡人的区别便在这灵根之上。
有了灵根,才能修炼。而灵根的好坏优劣,又代表着修炼的天赋。一个修士伤了灵根,便是伤了根基,若治不好,仙途也就到头了。
想要修复灵根,唯有万年血芝可用。
“话说,你那徒弟媳妇倒是个难得的美人,无论是姿容还是礼仪,都堪称完美。瞧那脾性,温柔乖巧,难得佳人,让人眼前一亮。”红衣男人赞道,“你觉得如何?”
“平淡无奇。”
蔺霜羿沉默许久,给了这样四个字。
“那般的美人还平淡无奇?”红衣男人挑眉,“剑君的眼光未免也太高了一些。”
“美丑都不过只是一副皮囊而已。”蔺霜羿想到刚才见到的那个华衣少女,温柔乖巧,却无脾性,声音冷淡道,“与修炼有何关系?”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没有锋芒的人永远走不到高处。
在他看来,那位九胥帝女便是一个毫无棱角的人,比起来,还是幼时被他吓到晕过去的那个小姑娘更顺眼一些。
“行了,知道你一心大道,对美色无动于衷。”红衣男子一点也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当真要转修无情道?”
不等蔺霜羿回答,红衣男子便道:“你可要想清楚,别做后悔之事。”
他本想再劝劝,结果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蔺霜羿轻描淡写地说:“我已在修了。”
红衣男子:“……”
*
“听说今日季师兄携未婚妻来拜见剑君了。”下山的路上,有几个弟子聚在一起,有男有女,正低声闲聊着。
仙途漫漫,修炼枯燥,在宗门里,大家平常除了修炼,无甚娱乐,只能聚一起聊聊八卦。
今日最大的八卦,自然便是季烆与乘袅来昆仑拜见蔺霜羿。
季烆是昆仑新一代最厉害的弟子,是大家公认的大师兄,崇拜他的人数不胜数。有关他的消息,自然也就传播很快,也最引人关注。
“季师兄的未婚妻是那位帝女吧,我记得这位殿下因救人,不是已经沉睡十年了吗?”
“据说前不久已经苏醒。”
“你不知道?皇室和季家已经在筹备结侣大典了,时间定在了下月十五。”
“听说这位帝女天赋甚佳,又美貌无双,与季师兄还是青梅竹马,很是相配。”
“那都是陈年老黄历了。这位帝女伤了灵根,若是寻不到万年血芝,那仙途将止步金丹了。”
“万年血芝哪里有那么好找,这么多年来,谁真的寻到了?”
谁人不知,万年血芝乃是传说的存在?
想要寻得这等奇珍,谈何容易?据闻皇室和季家自十年前就开始寻,到如今也一无所获。
也就是说,那位帝女的灵根基本治愈无望了。
“若是寻不到……那这位殿下岂不是成了废人?”有个年轻弟子忍不住道,“金丹只有三百岁寿元,她能陪季师兄多久?一个无法修炼的金丹,便是帝女,也配不得季师兄吧?”
乘袅与季烆方从无暇峰出来,没走几步,便听到了这些闲话。
能入昆仑的弟子,皆称得上是天之骄子,最差也能修炼至金丹,自然是前途无量。于他们而言,一个无法进阶甚至不能轻易动用灵力的金丹,的确算是个废人。
乘袅知道自己会恢复,所以并未发怒,面色未变,倒是季烆听到这话的瞬间,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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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骤然沉了下去。
斩天剑倏然出鞘,如疾风闪电一般,朝着那个口口声声说废人的弟子攻去。
“有人偷袭!是谁!”
“——不对,这好像是季师兄的斩天剑!”
有人认出了这柄此刻带着凶狠杀气的剑,惊呼一声。
那弟子已是金丹初期,然面对这等攻势,竟是毫无还手之力。惊慌之下,防护罩也来不及撑起,便被逼的步步连退。
身后便是万丈悬崖,眼看着便要退下去,乘袅仿佛才恍然反应过来,忙拉住季烆的衣袖,急声道:“阿烆,快收手。”
随着斩天剑攻击,季烆与乘袅也显出了身形。
“季、季师兄!”
几个弟子见到季烆出现,又瞧见站在他身边的华服女子,皆骇得魂飞魄散,面色大变。
说闲话是人之常情,但恶意中伤不是,何况还被正主抓了个正着。
“帝女殿下!”
尤其是那个方才不客气评价乘袅是废人的弟子,更是脸色惨白。又被斩天剑剑气所伤,身体摇摇欲坠,眼带惊恐。
“你们平时就是这般修炼的?”季烆面色冰冷至极,“观你骨龄已过五十,也不过将将金丹,敢评他人废人?”
“帝女十八岁就结成金丹,不过三年,便修的圆满。你算个什么东西!”
每个字都凌厉如刀。
那弟子见他这般严厉可怕,已是软倒在地,慌忙道歉:“是我说错了话,请师兄责罚。”
“向帝女道歉,再自去刑堂领罚。”
季烆冷冷道,“你们也去,每人二十鞭,你再加十鞭。”
闻言,几人都白了脸,却又不敢反驳,只能诺诺应是。季烆不仅是剑君亲传弟子,还是刑堂执法长老,自然有权处理他们。
“是我们胡言妄语,冒犯了殿下,请殿下原谅我们。”
季烆已经罚了,乘袅当然不会把着此事不放。况且,只是闲言碎语几句而已,还真算不得多大的错。
她若真是与他们计较,反而对她不利。
“起来吧,几句话而已,我不会在意。”
季烆冷冷看着几人,斥道:“还不快滚去领罚?”
“是!”
几人急忙站起身,匆匆跑走了。
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少女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
乘袅脸色有些黯淡:“他们说的也没错,一个无法进境的金丹,与废人无异。”
季烆眉头紧皱。
他偏头,看着少女失落的模样,心头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你不是废人。”他一字一顿的道,“你不比我差。”认真算起来,两人修炼的进度的确差距不大。
只不过季烆是剑修,锋芒毕露,而乘袅修炼家族功法,不显山露水。
万年过去,当年目睹了元祖风采的人都已作古。这么多年来,乘氏皇族再未出一个大乘期,外面的人自然忘了万木长青诀的厉害。
但季烆作为四大世家,也就是当年四大军团的后人,却知道其厉害。
乘袅抬眸,对上了男人认真的眼眸。
他甚少说甜言蜜语,却会身体力行的维护她。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依然如此。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万年血芝治好你的灵根。”
他郑重道。
“若是不能呢?”不等季烆回答,乘袅补充道,“那几个弟子并未说错,但凡修行之人,皆知道万年血芝的珍稀。这世上想要它的人太多了,可你看有谁得到了?”
少女笑了笑,像是在安慰他:“你放心,我还没那么脆弱,能够承受这样的打击。金丹也好,至少比凡人活得长不是么?”
“与那些不能修炼的凡人相比,我已经很幸运了。”
话虽如此,如果不曾拥有过,那的确能够坦然接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一朝从高处跌落,没有人能够平静以对。
“若是找不到,也没关系。”季烆道,“这世上延长寿命的法子太多了。你知道同命蛊吗?袅袅,我寻到了一对同命蛊。无论是否寻到万年血芝,结侣大典时,我们一起种下它吧。”
乘袅仰首,深深地凝视面前的男人。
她读懂了他话里的认真,知道他并未诓骗她,而是真的想要与她一起种下同命蛊,做到同生共死。
正如之前听到有人说她闲话时,他比她还要生气。
为了寻到这对同命蛊,季烆花费了不少心力和时间,身受重伤,差一点因此而死。乘袅没有亲眼见到,只从那本书里知道了其中细节。
可也是那本书告诉她,这对季烆用命换来的同命蛊,最后,用在了文喜身上。
6. 第 6 章
用命换来的宝贝,会舍得用在厌恶的人身上么?
乘袅没再继续深想下去。
她早说过要眼见为实,在事情未曾发生之前,没有真凭实据,不能妄下判断。毕竟无凭无据,便是判了,也不能服众。
她喜欢让人心服口服。
不过该有的警告,还是需要的。所以乘袅应了一声好后,便笑着补充道:“阿烆,那你得记住今日的话。待我们结侣大典,便种下同命蛊。不要让我空欢喜一场。你知道的,我讨厌被人欺骗。”
少女的声音又轻又柔,悦耳动听至极。
“我自不会骗你。”季烆微微蹙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的确从未骗过她。
季烆不是个轻易许下诺言的人,在此之前,但凡答应她的每一件事,他全都做到了。
所以她愿意给他机会。
“我信你。”少女伸手轻轻抚了抚男人轻拧的眉心,温柔浅笑,“我知道,我家阿烆对我最好了。”
那只玉白的手极轻的从他的眉心掠过,如蜻蜓点水,轻淡的仿佛只是一瞬的错觉,偏偏又让人无法忽视。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亲密的行为了。
确切地说,自少女苏醒,便不如以往那般靠近他。曾经,她很喜欢靠着他,会调皮的牵他的手,会依恋的倚在他的怀里,甚至会大胆的在他的脸上猝不及防的落下柔软的吻。
季烆的心脏不自觉跳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抓住那只白皙纤滑的柔荑。
然未等他动作,少女已经收回了手。
那只纤细柔软的手拢回了华丽精致的宽大袖袍间。
犹如一阵风猝不及防的从心湖飞速掠过,挑起阵阵涟漪,又消失的彻彻底底,仿佛只是一场看似触手可及的幻梦。
季烆的心忽然空了一下。
*
从无瑕峰出来后,他们又去了昆仑掌门所居的混元峰拜见。这是礼数,自不能省掉。
掌门梅望雪早已收到了消息,是以,待乘袅和季烆到时,便直接被邀了进去。
梅望雪已是合体后期的修为,又是昆仑掌门,身份修为皆不能轻忽。按照辈分,还是季烆的师伯,乘袅和季烆自然以小辈礼拜见。
“去拜见过你们师尊了?”
梅望雪受了两人的礼,笑着问道。
他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模样,生得器宇轩昂,又身居高位,浑身气势极强。不过此刻面上挂着慈和的笑意,语气温和,看上去倒是平易近人,让人心生亲近。
季烆和乘袅点头应是,态度很是尊敬。
“无暇怎得没多留一会儿?”梅望雪笑着摇摇头,“好歹也是唯一的弟子,又是人生大事,合该重视一些。”
无暇是蔺霜羿的尊号,也是他的字。
梅望雪是师兄,以字相唤,更显亲近和重视。
季烆道:“师尊喜欢清静,弟子不敢扰了师尊清修。”
“是也,无瑕性子独傲,向来喜欢独处。”梅望雪点了点头,问,“你与帝女成婚的事可禀了他?他怎么说?”
“师尊说下月十五会来。”
季烆回。
闻言,梅望雪便笑:“你师尊最不喜喧闹,已有数十年未出无瑕峰,到底是唯一的弟子,果然不同。”
季烆垂首,认真道:“师尊待弟子不薄。”
这确是实话。
蔺霜羿虽性子清冷,但该教给弟子的东西,也未曾少过。甚至因他修为高深,私藏丰富,对唯一的弟子也从不吝奢,季烆得到的比同代的其他弟子多很多。
季烆但有疑问,他也从不藏私。
季烆能有今日的成就,固然与天赋和努力有关,但与蔺霜羿的教导也脱不了关系。
是以,季烆从心底尊敬自己的师尊。
一旁乘袅也笑道:“剑君的确温和大方,方才还赐了我宝贝。”那白灵鞭,她第一眼看到就很是喜欢。
这等宝物,不是谁都能轻易送出手的。
梅望雪哈哈笑了两声:“可不是,无瑕这人最是手松。看来倒是我白担心了。”
乘袅维持面上淡笑。
梅望雪笑了一会儿,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乘袅,问:“说起来,还要多谢帝女当年出手相助,救下我那小弟子。若非帝女,阿喜怕是已经命丧妖兽口中了。”
话音未落,他轻轻一挥手,一个储物袋便飘到了乘袅面前。
“本座知皇室不缺宝物,想来想去,干脆只备了这百万灵石,送予帝女花费吧。还请帝女收下这份谢礼。”
老狐狸!
乘袅没接,笑道:“前辈言重了。平民安康则江山稳固。我乘氏元祖曾有言,国以民为本。文姑娘是我九胥子民,我既是九胥帝女,便有保护九胥子民的责任。既然是责任,怎能收礼?”
她若是接了,岂不是白睡了十年?
区区百万灵石而已,她可不认为自己的半条命才值这点钱。
乘袅笑着向梅望雪行了一礼,道:“前辈爱徒之心,我明了。但这份谢礼,还请前辈收回吧。”
话说到这里,梅望雪当然不可能再执意要乘袅收下。
他深深看了乘袅一眼,须臾,笑意更深:“帝女志向高远,品性高洁,倒是本座狭隘了。”
“前辈谬赞,这不过是每个乘氏子女都应承担的责任罢了。”
“帝女说的是。不过本座听说,阿喜又受了伤,如今在皇宫养伤,又给你们添了麻烦。”梅望雪收回了那个储物袋,叹息道,“我那小弟子性子执拗又好强,她心里一直念着帝女的救命之恩,想要报答这份恩情,我是怎么劝也不听。”
“文姑娘知恩图报,这般品性当是好事。”乘袅道,“我很是庆幸当初能救下她,没有埋没这样难得的奇才。能有文姑娘这样的人才,亦是我九胥之幸。”
说着,她笑着眨眨眼:“还望前辈不要对文姑娘太过苛责,我从未后悔当年救下她。”
听到这话,一旁一直沉默的季烆面色微冷。
“即便以命为代价?”梅望雪道,“殿下如今损了灵根,倘若治不好,仙途止步于此,当真不悔?”
乘袅轻笑一声,坦然道:“不悔。”
不后悔当然是不可能的。乘袅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伤得那么重。但救都救了,现在说后悔,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倒不如好好利用这件事,为自己多多争取好处。
“好好好!”
梅望雪大笑着说了三声好,看向乘袅的眼里充满了欣赏,“不愧是元祖之后,果真不同凡响。”
“不过是本分罢了,不值当前辈如此夸赞。”
少女微垂着头,姿态谦和,毫无骄矜。
殿中还有其他人,不拘是弟子还是杂役,闻言,皆是目露崇敬的看向那位看似纤弱的少女。
一声责任,一句本分,说起容易,做起难。若有人能做到,自令人肃然起敬!
*
梅望雪并未留两人多久。
只待了将近一个时辰,乘袅和季烆便出了混元峰。两人也没昆仑停留多久,下午时,便通过传送阵回了帝都。
回去的路上,季烆一直没说话,脸色有些冷。
直到到了宫门口,季烆才终于开口:“你今日对师伯说不悔。所以如果当初知道会受那么重的伤,你还会救文喜?”
“你生气了?”
闻言,乘袅看向他。
她其实早便察觉了季烆的异样,心里有所猜测。本以为季烆不会说出来,不想,还是开口问了。
“我难道不该生气?”季烆面若寒霜,“乘袅,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命?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愿意牺牲自己?”
当然不愿意。
但心口不一,不是人的专长么?
没等乘袅回答,季烆再也压不住怒火,冷声道:“她算什么,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救?乘袅,我不允许!”
那双深黑的眼眸里仿若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深处又似夹杂着一丝恐惧,在压抑了许久后,终于爆发了出来。
这是乘袅第一次看见季烆发这么大的火。
也是季烆第一次对她发火。
这份怒火是真实的。
那藏于怒火之下的恐惧也是真实的。
她对上那双带着烈焰的眼睛,心脏像是被尖锐的刺轻轻戳了一下,不怎么疼,却有些涩,有些苦。
男人攥紧了她的手腕,力道微微有些大,乘袅感受到了一丝疼痛。
“阿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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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喜是你的同门师妹。”
乘袅垂眸说。
“那又如何?”季烆下颌绷紧,冷若冰霜,“她害了你。袅袅,她差点害了你的命。”
他的厌恶犹如实质,毫不掩饰,没有半分虚假。
——所以,既然这般厌恶,阿烆,你为什么会把同命蛊用在她身上?
因为她救了你?
乘袅笑了笑,柔声安抚:“放心吧,我很珍惜自己的命。”一次失误已经足够她吸取教训了。
季烆眼里的怒火这才终于散去。
*
与季烆分别后,乘袅独自往扶凤殿走。
路上,方才目睹了全程的回天珠道:“看吧,季烆一点也不在乎文喜,只在乎你。在你们之间,他从来没有犹豫过,所以你……”
“闭嘴!”
不等回天珠说完,乘袅便已在脑里不耐烦开口,态度和声音都极冷硬。
“……我、我……不说了。”
回天珠冷不丁被凶了一下,整颗珠子都懵了。
在它眼里,乘袅平常温善待人,脾气极好,基本就没有发脾气的时候,与书里的‘乘袅’很是不一样。
是以,这还是它第一次看见乘袅生气。
没想到,那张温良纯善秀美的脸忽然沉下来,竟是那般骇人,威势汹汹。那一刻,回天珠下意识听从了。
可这不是它第一次说这些话,以前乘袅也未发过火,这次为什么生气了?
难道是它哪里说错了?
方才她明明还是笑着与季烆告别的。
“……你为什么生气?”回天珠有些委屈,“我哪里说错了吗?我以前也这样说的,你都没凶我。”
是啊,她为何生气?
乘袅微微垂眸,拢在袖袍里的手缓缓收紧。
但凡付出了感情,无论多少,没有人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
当然,也包括她。
季烆是她的未婚夫,是她曾想过携手一生的人。当这样一个人有一日与除她以外的女子同生共死,
——她怎么可能不在意?
*
“袅袅。”
恰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唤。
乘袅前行的脚步微顿,转头便看到了朝她走来的季烆。男人快步朝她而来,路过许多守卫、宫人,那双眼里却未曾朝一旁偏过半分,只独独看着她。
“这个给你。”
到了近前,季烆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食盒。
乘袅接过打开,发现里面竟装了满满一盒白玉糕。方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酸甜香气便飘了出来,极为诱人,让人不由口齿生津。
“今年的白玉果熟了,我请宋真人全部做了白玉糕,方才忘了给你。”季烆道,“这是之前答应你的。你尝尝,喜不喜欢。”
十年前,乘袅上战场之前,曾对季烆说,待她回来,一定要尝尝宋真人做的白玉糕。
宋真人以食入道,乃九胥第一灵厨。那年,九胥新出了一种灵果子,便是白玉果。宋真人用其做了白玉糕。据说,这糕点不仅能增元补气,味道还极佳。
宋真人大方,直接公布了方子。
于是,那一年白玉糕火遍了九胥。
乘袅不缺增元补气的东西,但也想尝尝这白玉糕。只她要求高,只想吃宋真人亲手做的。不过对于她来说,这并不难,无非是付出一点代价罢了。
只不过没想到,她一睡十年,便错过了。
如今,白玉糕早就过时了。
醒来之后,要处理的事情又太多,乘袅自然早已忘了这点小事。
这十年,于乘袅而言,只是闭眼睁眼的一瞬间。于季烆而言,却是整整十年。
十年了,他还记得。
乘袅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绵软香甜,微带一点酸味,刚好能解了那层甜腻,全都是恰恰好,果真不负盛名。
“好吃么?”
见她不说话,也没笑,季烆便问道。
话音未落,一块白玉糕便被一只柔白的手送到了嘴边,他习惯的张嘴,吃了进去。
“很好吃。”他垂眸,看见少女终于笑了,仰着头,轻声说,“我很喜欢。”
笑靥如花,一如十年前。
7. 第 7 章
回到扶凤殿后,乘袅已经收拾好了心绪。
见她回来,贴身宫婢立刻小心上前,欲要伺候她。乘袅却摆了摆手,淡声道:“欢喜殿文姑娘那边如何了?”
婢女回道:“昨夜,少君把文姑娘送回欢喜殿后,文姑娘便晕睡了。灵医已经诊治过,文姑娘伤上加伤,很是严重。少君便提出使用渡灵之法,亲自为文姑娘渡灵,如此,文姑娘伤势已好了大半。再休养两日,便能痊愈了。”
渡灵之法,唯有修炼万木长青决的乘氏皇族能用,其实是一种治愈之术。不过这种术法,实际上是以施法人的身体为代价。
乘风使用此法救文喜,损耗的是自己的元气和精血。
是以,这种术法通常只用在最危急的时刻。如文喜这般,伤势虽重,但并不致命,以金丹修士强悍的复原能力,再加上各种灵丹灵药,不到一年便能恢复。
完全用不上渡灵之法。
可乘风用了。
还是用在了一个无甚关系的人身上。
倒是与那本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乘袅心情本就不怎么好,听到乘风的操作,心里更是陡然生了一股烦躁。就如之前见到季烆和文喜抱在一起时一样,即便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依然不影响她不爽。
不愧是宋真人亲手做的白玉糕,香气几乎溢满了整座扶凤殿。但乘袅已没了享用的心情,闻到这股香味,反倒更觉躁闷,直让人心烦意乱。
“那我大哥现今如何?”
幸而乘袅早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轻易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情绪现于人前,虽心里不满,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假面。
宫婢:“少君损了不少元气,灵医诊治后说,约莫要养个半年才能恢复。”
不到半年就将是五年一回的九胥大比,届时五州四海的世家和宗门皆会派门下精英参加。
这是展示实力的机会,所以谁也不会错过。
大比不仅奖励丰富,最重要的是,关系到各势力的威望和发展。在大比中排名越高,得到的东西自然越多。
修士实力强大,破坏力也强,高阶修士一旦斗法,往往会牵连许多无辜,并会破坏周围环境。
元祖时制定了非常完善的九胥律法,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在秘境之外的地方,除了对抗妖兽,元婴以上的修士不得轻易斗法。
元祖在位时,即便有高阶修士不满此规定,但在元祖强大的威势下,也不得不臣服。
然而如今,皇族早没了元祖时的风光。
皇室威望越来越低,想要挽回颓势,当然不能错过大比。乘风身为少君,当要身先士卒,作为皇室代表参加。
且必要闯进前三,否则非但不能以震威势,还会让皇室颜面大失,怕是连如今的体面也难以维持。
乘风之前闭关突破,便是为大比准备。
而今,他为了给文喜治伤,用了渡灵之法,损害自己的身体,是否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他作为少君的责任?
思及此,乘袅目光极冷。
“此事父皇母后可知?是何反应?”
宫婢回道:“陛下和娘娘都知道了。陛下训斥了少君,娘娘罚了少君十刑鞭,并要求即刻行刑。少君受了刑后,便回了昆吾殿养伤。”
“大哥受伤,我怎能不去探望?”乘袅怒极反笑,倏然起身,“去昆吾殿,我这便去拜访大哥。”
只不过刚出了殿门,乘袅的脚步又蓦然一顿,却是朝欢喜殿的方向走:“先去欢喜殿,昨夜文姑娘受伤后,我还未曾去探望过。”
宫婢侍卫们自是随她。
一行人便改道先去了欢喜殿。
……
因着乘风用了渡灵之法,文喜的伤好了大半,行动早已自如。早上醒来,她便又去了书房默写灵药谱。
只是今日心似乎不静,效率竟不比之前。
不仅速度慢了不少,甚至还写错了许多字,导致不得不重来。十年之前,她大字不识一个,但拜入昆仑后,不过一年,她就已能流畅的阅读书籍。十年过去,还有了才女之名。
时至如今,昆仑上下几乎都已忘了她的出身,只把她当做了师门的骄傲。
所以,除了刚学识字那会儿,文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写过错字了。
听到帝女到时,文喜执笔的手微微一抖,一团墨汁便落在了雪白的纸上,这张已写了一大半的纸自然又不能用了。
她放下笔,出门迎接。
刚一打开门,便看见了正朝书房走来的少女。
她身着一袭金红色的华丽宫装,全身上下无一不精致,却一点也不喧宾夺主,反而越发衬出了少女的美丽和不凡气度。
“文喜见过殿下。”
“文姑娘不必多礼。”不等文喜拜下,乘袅已经上前亲切地扶起了她,笑道,“你伤势未愈,该当静养才是,不知现在你感觉如何?”
“多谢殿下关心,昨夜有幸得少君相助,我已无大碍了。”
文喜垂首回道。
“无碍便好。”乘袅微微一笑,“我瞧着文姑娘脸色的确好了不少。如此极好,今日我与阿烆去拜见梅掌门时,他还特意问过你,瞧你这般,我也能向前辈有个交代了。”
“与阿烆从昆仑回来后,想着昨夜匆忙,未曾来探病。瞧着时辰还早,便来欢喜殿看看你。”
听到乘袅提起她今日与季烆去昆仑,文喜下意识抿了抿唇,不由抬头看向面前的帝女。
只见少女面上挂着温柔亲切的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也装满了关怀和真挚。能得帝女这般关心,该高兴才对。
文喜却有些不敢面对这样的目光。
“……谢殿下关心,我好很多了。”
她张了张嘴,干巴巴的、反复说着这两句。
两人见面的次数其实很少,统共也不足一掌之数,所以相处起来确有几分生疏。
“文姑娘不必如此拘谨,你放心吧,我不会吃了你。”少女轻笑着调侃了一声,“况且,文姑娘这般美姿容,我极喜欢,哪里舍得吃?”
少女从容不迫,仪态万千,一颦一笑都优雅动人,对比之下,她相形见绌。
听得这话,文喜怔了怔,脱口道:“我哪里值得殿下喜欢……”
“文姑娘何必妄自菲薄?”不等她说完,少女已经不赞同道,“在我看来,文姑娘哪哪儿都好。生得好看,又勤奋刻苦上进,能取得今日成就,不仅在于过人的天资,更在于你的努力。”
“我相信,文姑娘定会一飞冲天,名震九胥。”
说这话时,少女脸色认真,目光纯挚,并非哄人之言。
文喜的心怦怦跳了跳。
“我……出身低微,不过只是乡下农夫之女,当不得殿下如此夸赞。”
闻言,少女却是脸色一沉:“文姑娘怎会这般想?出身只不过决定了一个人的起点,却无法判定终点。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文姑娘难道不知这个道理?”
文喜蓦然抬眸。
却听少女忽而问:“文姑娘可知我九胥元祖?”
文喜答:“元祖大名,无人不知。”
“那你可知元祖与你一般,也是凡人农户出身?”少女笑道,“如今天下皆知元祖的英雄事迹,却少有人还记得元祖出身微末,能有那般成就,全靠自己。这世上很多厉害的人物,并非都有一个好出身。”
“便说如今的九胥第一无瑕剑君,据闻百年前,他也只是村里的一个普通少年。而今瞧瞧,已闻名天下。”
“始于微末而成于天下。此话,并非妄言。”少女郑重道,“所以文姑娘也不要看轻自己。在我看来,文姑娘之优秀,已胜过这世上万万人。”
文喜的心跳得极快。
少女夸得越厉害,她的心就越难受。
在那清澈如水的目光下,她甚至有一种无地自容的羞耻和心虚。那些隐秘的心思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把把凌厉的刀刃,一寸寸的割着她的身心。
帝女那般信任她,看重她,而她……
“文姑娘?”少女忽地凑近她,担心地问,“你怎么了,为何脸色忽然这般难看?”
“我、我没事。”文喜慌忙别开头,极力镇定道,“只是忽觉有些不舒服,让殿下担心了。”
“可要传灵医来看看?”
乘袅忙问。
文喜急忙摇头:“不用了,我想休息一会儿便没事了。”
闻言,乘袅便道:“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文姑娘了。我先回去了,文姑娘好好休息。”
“……好。”
文喜微微垂眸,避开了少女关切的目光。喉咙里像是被什么硬物堵住了一般,难受极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个字。
少女又关心了几句,这才带着一脸的担忧离开。
“文姑娘,这是殿下命人送来的极品灵燕羹,最宜补充元气。这灵燕羹极难得,便是宫中也没多少。您快趁热用了吧,免得药性流失。”
待乘袅一走,一个宫婢便小心端着一碗灵燕羹上前。
霎时,一股清灵之气便飘进了鼻间。光是闻着,便让人神清气爽,不愧是极品。只这一碗,怕是便要数万灵石。
见宫婢小心谨慎的动作,也能想到它的珍贵。
其实不用宫婢解释,她已经默写了数遍灵药谱,早已把里面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如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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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灵燕羹的珍稀?
可帝女毫不犹豫的赐给了她。
文喜一口喝完。
果然是极品珍药,方一喝下去,一股暖意便骤然升起,极快的传遍了全身,身体瞬间舒畅极了。
可与舒缓的身体相反,心里却仿佛笼上了一层沉重的阴云。
文喜回了书房,本想继续默写灵药谱,却如何也静不下心。写了几个字,便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看着那一个个墨团,她心口一疼,忽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
“殿下,不去昆吾殿看望少君了么?”
出了欢喜殿,乘袅却循着来时的路,朝扶凤殿走。见此,贴身宫婢以为她忘了,便小心提醒了一句。
乘袅淡声道:“不用过去了,或许过不了多久,大哥便会先来看我了。”
少君要来看殿下?
为何?
少君不是在养伤么?
宫婢心中不解,但见殿下面色淡淡,明显不欲多说,便不敢再问,只恭敬随侍在一旁,一同回了扶凤殿。
太阳西行,天色渐暗。
泡了药浴后,乘袅未曾去休息,而是拿出了今日蔺霜羿送予她的白灵鞭。
心神一动,那条纯白无瑕的白灵鞭便浮在了面前。
乘袅伸手握住了它,触手冰凉,须臾又传来一股暖意,也不知这鞭子是何种材料炼制,竟是出乎意料的合手。
仿佛曾用过无数次,完全不觉生疏,不用磨合,便已极为契合。
她忍不住握着鞭子耍了一套鞭法,几番下来,越发喜欢。耍了一会儿,糟糕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
“回天珠,我记得书里写了,蔺霜羿该送我一柄灵剑,为何换成了鞭子?”
按照书中剧情,这次拜见蔺霜羿也送了她见面礼,不过是一柄天阶上品的灵剑。虽也珍贵,却不如这白灵鞭适合。
所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
自之前乘袅训了回天珠后,它便不敢轻易开口,早就憋坏了。不过这事,它也不知。
“可能因为我来此的缘故,所以有所改变吧。”这很正常,从它来了之后,因为有它的劝说,乘袅也没如书里那般做,剧情早就有不少改变了。
是以,回天珠理所当然地道。
“这样么?”乘袅挑了挑眉,“那看来你真的很重要啊。”
“那当然!我可是人人争抢的宝贝。”回天珠忍不住道,“所以你以后不能再凶我了,要对我知道吗?我很珍贵的。”
乘袅笑了笑,从善如流道:“不错,你这般珍贵,的确要好生珍惜。”
至于回天珠所说,乘袅并不认同。
她所做的确与书里的‘乘袅’不一样,可影响的应该只有身边人。而蔺霜羿远在昆仑,独自住在无瑕峰,此前与她根本没有交集,如何会被影响?
不过此事不急,可以慢慢查,所以乘袅很快便放在了一边。
回天珠不知她心中所想,见乘袅又变成了温和可亲的模样,胆子便又大了起来,话唠属性重新打开。
“原来你这么看好文喜。”回天珠情不自禁感叹,“我瞧你夸她时,她都要感动的哭了,眼睛都红了。你说那些话,是想要和她做朋友吗?”
到底是颗珠子,不如人类狡诈。
乘袅微微一笑道:“是啊,我想要和她做朋友。毕竟她确实很优秀善良,我九胥太缺人才了。”
所以遇到这种人才,她从不会放过。
要么做她的人,要么……做她的敌人。
“希望文姑娘真的是因为感动而红了眼眶。”少女轻柔的抚着白灵鞭,极轻的感叹了一声,“我真的很想要她。”
是为她所用,还是与她为敌?
*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忽然,一个宫婢急匆匆冲了进来,禀告道:“殿下,欢喜殿那边出事了。”
“文姑娘走火入魔了!”
乘袅轻轻抬眸,抚弄白灵鞭的纤长手指微微收紧,问:“此刻,已有谁去了欢喜殿?”
“禀殿下,一刻钟前,少君便到了欢喜殿。不久,季少主也赶来了。”
“我知道了。”乘袅站了起来,淡声道,“文姑娘乃是贵客,如今出了这般大事,绝不能轻忽。走吧,去欢喜殿。”
今夜的天气不怎么好。不知何时起,天上刮起了风,又飘了雨。雨落进了小湖里,起了层层涟漪水雾。
冰凉的雨滴砸在脸上,带起了一阵阵寒意。夜色下,少女没有撑起灵力罩,也拒了宫婢的伞,而是沐浴在着冰凉细雨之中,一步一步朝前走。
夜雨风霜,一片水茫茫。
8. 第 8 章
乘袅到时,欢喜殿里气氛压抑沉肃。
方走到门口,便听见屋里传出了熟悉的训斥声:“修炼不可急于求成,当顺心而为,文喜,这些道理你都忘了吗?急功近利,只会弄巧成拙。这一次幸而发现的及时,否则,你定会心魔入体,再难解脱!”
是季烆的声音。
作为师兄,他训斥教育师妹似乎合情合理。
乘袅的脚步微不可查的一顿,只站在门口,也能闻见屋里的味道。屋里萦绕着一股血腥气,虽不浓郁,但于修士而言,依旧无法忽视。
文喜正躺在床上,本恢复了红润的脸色此刻又没了血色,面色苍白,唇色浅淡,气息虚弱不稳,一看便知是才受了大罪。
修士走火入魔非同小可,轻一点的只是受点轻伤,重一些的却会心魔缠身,道心破碎,从此仙途尽毁。
是以,修士重修行,更重修心。
幸好发现及时,也不算太严重,否则,文喜一身修为怕是都难以保住。
此刻,季烆与乘风分站在床榻两旁,两人身量都很高,皆是面色沉肃严厉。乘风眉心紧拧,季烆目光冷然,但两人的目光都只落在了床上的姑娘身上。
灵医询问缘由时,文喜不敢说实话,便只能说自己想快点提升修为,一时心急,所以才出了岔子。
季烆听后,便直接严厉训斥。
毕竟修炼不可只图速度,这一点,早在踏入修行之路时,师长们便讲过了。
“你身为昆仑弟子,又是掌门亲传,竟连这点浅显的道理也忘了么?!”季烆声音越来越冷,仿若刺人的剑刃,“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会如实禀告掌门师伯,即刻送你回昆仑!”
文喜的脸色越发难看,眉目间满是羞惭。
“师兄教训的是,是我错了。”对于季烆的训斥,她不敢反驳一句,更不敢看她,只唯恐泄露了自己心底那见不得人的遐思。
心脏像是搅在了一起,又闷又痛。
乘风本一直沉默听着,此刻听到季烆这般说,面露不悦,他张嘴本想说什么,但在看到文喜惨白的面容时,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刻苦修行本不错,想来文姑娘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意外。”沉默片刻,乘风道,“季少主无需这般严格,便是要教导,也该交由文姑娘的师长。想必,梅掌门才更了解文姑娘的修行。”
“季少主那般说,莫不是在指责皇室疏忽了贵客?”
他语气平淡,却隐隐藏着一丝锋芒。看似规劝,却更像是指责季烆越俎代庖。
季烆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两个高大的男人直视着对方,谁也没有退让,身周气息皆隐有波动。
“多谢少君,不过我明白,季师兄是为我好,所以才对我严格。”文喜心思敏感,自然立刻察觉到了两个男人之间的紧张气氛,急忙开口。
屋里两侧其实还站着不少宫婢,但此时此刻,他们三个人却仿佛自成了一个世界。
乘袅在门口站了几息,竟也无人发现。
不知为甚,她不觉生气,只觉有些好笑。
宫人本要高声通报,被乘袅压下了。但作为修士,察觉有人靠近,本就从不靠声音。以元婴修士的敏锐,距离数十丈时,就该有所察觉了。
“帝女到!”
直到又是几息过去,算下来将近小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乘袅才对一旁的宫人示意。
一声尖锐响亮的‘帝女到’瞬间传遍了整座欢喜殿。
屋里,季烆和乘风猛地回头看去。
床榻上,文喜也倏然抬眸,脸色仿佛又白了一分。
“袅袅,你怎么来了?”
季烆脱口道。
已是深夜,少女并未如白日那般穿着华贵的宫装,而是只着了一条简单的雪白长裙,外罩了一件孔雀绿的纱衣,乌黑柔软的青丝一半用一支桃木簪挽起,一本平顺的披在肩头,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纤弱柔软。
她许是走得着急,头上身上都沾了不少雨水,比平常又多了几分凌乱和狼狈。
乌黑的发尾还有雨滴缓缓低落。
乘袅极快的跨过了门槛,对上三人的目光,面色自然道:“文姑娘走火入魔,出了这般大的事,我当然要来看看。”
说着,不等三人反应,少女微微抿唇,眼带担忧和愧疚道:“定是因为我今天说的那些话,所以才害了文姑娘。”
说话间,她已经走近了床榻,没管自己身上的雨水,只一心着急文喜的伤势。
“不关殿下的事,是我……自己修炼出了岔子。”文喜拢在身边的手无意识收紧,“殿下放心,我已经无碍了。”
“真的没事么?”
少女坐在了床榻边,伸手轻轻为文喜理了理搭在身上的被子,动作温柔至极。
可少女对她越好,文喜心里便越难受。瞬间,体内气血翻腾,如同烈火焚身,一股腥甜又猛然涌了上来。
文喜生生把那口涌到喉间的血咽了回去,扯出了一抹笑,回道:“谢殿下关心,我的确无事了。虽走火入魔,但情况并不严重,稍稍休息几日便没事了。”
“如此甚好。”乘袅轻叹一口气,“你这几日接连受伤,实在让人担心。”
文喜低着头,看着那只玉白的素手,低声道:“殿下也才苏醒不久,身体未愈,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的视线不由落在了少女微湿润的袖袍上,只觉眼睛刺疼。
正常情况下,雨水是无法落在金丹修士身上的。因为他们可以撑起灵力罩,隔开雨滴。便是湿了,也能用灵力瞬间烘干。
但殿下灵根有损,为免加重伤势,轻易不敢动用灵力。
这一切,皆是因为她。
乘袅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闻言,便道:“那你好好养伤,莫要多想,要记得身体为重。我先回去了。”
“……好。”
文喜轻轻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道,“少君和季师兄也请回吧,我没事了。”
但这话实在没有说服力。
毕竟不过短短几日,她又是中毒,又是受伤,又是走火入魔,实在无法令人放心。
季烆眉峰微皱,倒是没再训斥,只道:“我会把此事禀告掌门。”
“嗯。”
文喜低声应是。
……
乘袅走在前,离开时,她并未叫着季烆一起。待季烆回头,这才发现少女已经出了门,走进了雨幕里。
她步子不快不大,优雅大方,似乎与平常无甚不同。
贴身宫婢为她撑着伞,但风很大,挡不住所有的风雨。
看到那道纤瘦的背影渐渐远去,不知为何,季烆的心忽然慌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少女是要走出他的世界。
这种突如其来的心慌驱使着他本能地动用了灵力,一个飞身便到了少女身边。
下一瞬,一个灵力罩便牢牢罩住了两人。霎时,把所有的风雨挡在了外面。
“怎不等我?”
他问。
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唇笑:“我瞧你很担心文姑娘,想来还有话要说,便先走了。”
“我没有担心她。”季烆几乎是下意识的说,“是掌门托我照看文喜。她走火入魔,此事不比其他,所以我才多说了几句。”
话落,他又重复了一次:“我不是在担心她。”
“我知道啊。”少女一脸疑惑,似乎不懂他为何还要刻意强调解释,“我知道你与文姑娘之间除了同门关系之外,并无进一步的交情。而且,你之前已经说过厌恶她了。我记性可好,还记得呢,所以不用向我解释了。”
“阿烆,我不会误会的。”她笑了笑,满眼信任,“我相信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不等季烆反应,少女微微歪头,忽然道:“不过,你为何突然着急向我解释?难道……你骗了我,你的心里其实还有别人?”
“当然没有!”
季烆想也不想的摇头,皱眉。
“瞧瞧,我一说,你就生气了。”少女摇了摇头,很是无奈道,“没有便没有,我不是信你了么?”
她定定看着他,仿佛像是他在无理取闹。
季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
季烆把乘袅送至扶凤殿,便离去了。
待到他离开,乘袅嘴角的笑意便渐渐散去了。
“殿下,可要沐浴歇息?”
宫婢上前问道。
乘袅摇头:“先不急。”
宫婢正要再问,这时,便听门口传来通报声,说是少君来了。方才不是才见过么?少君还过来作甚?
“请少君进来。”
只不过乘袅话音未落,乘风便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他脸色不如曾经润红,带着一点大失元气的疲弱,气息有些不稳,精神也不比从前。
很正常,用了渡灵之法,又受了十刑鞭,元气大伤,当然不会有好气色。
“这般晚了,大哥怎来了?”
乘袅笑问道。
“你们先下去,孤有事要与帝女说。”乘风屏退了左右宫人。待到殿中只剩了他与乘袅,他才沉声开口。
“你对文喜说了什么?”乘风脸上没笑,“她变成那样,真的与你无关?”
“哥哥这是怀疑我故意伤害文姑娘?”少女满脸伤心,“我与她无冤无仇,缘何要动她?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红着眼眶的少女看上去颇有些可怜,旁人瞧着,都忍不住心疼了。然乘风无动于衷,脸色依旧冷淡,并未像曾经那般哄妹妹。
“她对你有没有威胁,你心里最清楚。”
乘袅微抬下颌,赌气一般地道:“哥哥若是怀疑我,那便去查,看看是不是我伤了文姑娘!”
“你幼时曾得了一套十二生肖的白玉玩具,很是喜欢,那段时间日日捧在手里玩。”乘风话锋忽然一转道,“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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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母后生辰,有位族弟看到了,未经你同意抓到了手里玩,开口就讨要。你虽没把东西送给他,但也愿意借给他玩,不久,那位族弟不小心摔碎了。”
“没拿回心爱的玩具,你什么也没说还安慰了那位族弟,结果回头便病了。那位族弟被其父狠揍了一顿,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才能起身。除此外,那位族叔又送了许多歉礼给你,其中还特意打了一套一模一样的玩具。”
“但你再未玩过了。”
“大哥记性不错,多少年前的事情竟还记得。”
乘袅抬眸看他。
“我不是季烆,你骗不过我。”乘风与她对视,“袅袅,你幼时最是霸道了。只要是你的东西,但凡别人碰了一下,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你都不会再要,而且还会报复那个人,从不肯吃一点亏。”
“所以呢?”
乘袅脸上的伤心慢慢散去,面上无喜无悲。
乘风沉声道:“你误会了文姑娘与季烆。你以为他们背叛了你,所以想要出一口气是吗?”
“袅袅,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胡闹任性了。”
“哥哥是这样想的?”乘袅笑了一声,“原来我在哥哥心里竟是这样的人。你这般揣测我,我自然百口莫辩。你已给我定了罪,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信。”
“哥哥既然提到幼时,那你可还曾记得,当时我病了,是你在床边守了整整一夜。”她带着怀念,“那时,你可关心我了,还说要为我出气。所以后来,族弟好了后,你便偷偷揍了他一顿,让他在床上又躺了三个月。”
“即便后来,你知道我是故意病的,你也没骂我,只心疼的为我搜罗了各种各样的玩具,想要哄我开心。”
“那时,哥哥对我真好啊。你说,你会成为最厉害的帝君,要我做九胥最幸福的帝女,会一辈子疼我爱我,绝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你曾用命护我周全。”
少女说着说着,眼里缓缓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但她扬起头,硬生生把那些欲要掉落的水珠咽了回去。
“哥哥,你都忘了吗?”
*
兄妹两人相差不过六岁,在修士之间,这点岁数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父母唯有他们两个孩子,所以兄妹两人感情极好。乘风一直很照顾妹妹,乘袅也对兄长满是敬仰和崇拜。
会说话后,乘袅最先唤的不是父皇母后,而是哥哥。
乘风也很喜欢这个漂亮可爱的妹妹。
他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的很满,除了学习便是修炼,仅有的空余时间也全花在了妹妹身上。
“哥哥最厉害了。”
“袅袅喜欢哥哥!”
每每看到妹妹天真甜美的笑容,听着那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哥哥,疲惫似乎便能被一扫而过。
有时候便是修炼,也舍不得与妹妹分开。
小乘袅也最喜欢缠着哥哥,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都是找哥哥。兄妹二人黏糊极了,几乎整天腻在一起。
妹妹会把自己最喜欢的点心和玩具送给哥哥,哥哥也会疼爱保护妹妹,为此不惜付出生命。
那是乘袅四岁的时候。
乘风十岁。
兄妹两人去后山玩耍时,却不幸遇到了两只魔化的金丹期妖兽打架。于妖兽而言,人类的血肉比同类更加诱人,何况兄妹两个还满身灵气。
彼时,乘袅还未正式修炼,只是个天真无知的小孩儿,乘风也还未筑基,即便两人身上有防御法器,但在没有足够灵气的支撑下,也坚持不了多久。
小乘风抱着妹妹拼命的跑,可依旧跑不过金丹妖兽。
眼见着那庞大的妖兽要踩下来,小乘风想也未想便把妹妹推开,勇敢的挡在了前方。
“袅袅,快跑快跑!”
小少年被妖兽一脚踩下,五脏六腑几乎完全碎裂,可他顾不上疼痛,只死死用最后的灵力启动了身上的法器,挡住妖兽前进,大吼着让妹妹快逃。
那一次,是兄妹两人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待到曾祖赶来时,少年乘风已经奄奄一息,而小乘袅除了身上脏了一点,毫发无伤。
——因为她的哥哥用命保护了她。
*
哥哥浑身浴血的模样深深印在了小乘袅的心里。
数年过去,从未忘却。
她一直记得,她的哥哥拼命挡在妖兽前面,为她争取逃生机会的那一幕。以至于在很久之后,她也愿意为哥哥退让一次。做最尊贵的帝女,勉强也行。
那是她的感情唯一一次压下了野心。
而今看来,她不需要委屈自己了。
明明曾经那么好。为什么会变?
又为什么能变得这么快?
明亮的烛光下,少女抬首,红着眼,又问了一次:“哥哥,你都忘了吗?”
少君之位,不分男女,不分长幼,不分嫡庶,只以能者居之。
哥哥,你忘了吗?
9. 第 9 章
乘风当然没有忘,与妹妹相处的每一份回忆回想起来仍记忆犹新。他记得妹妹第一次唤他哥哥的可爱,记得她抱着他的腿向他撒娇的娇憨,记得她坐在他怀里,伸着小手喂他自己最爱的点心的暖心,记得她对他人恶作剧或使坏的狡黠……
那些美好的记忆从未被忘却。
可也记得,那一日,他终于成功筑基,然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听曾祖无比的兴奋地宣布妹妹引气入体了。
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自行引气入体,并只花了一月便修的炼气圆满,距离筑基只差一线。
而以妹妹的天资和悟性,这一线可能下一刻就能迈过去。
曾祖和一众长老激动的高呼元祖保佑,说乘氏后继有人。所有人都围在了妹妹身边,目光发亮的看着她,像是在看绝世珍宝。
其实他们兄妹天赋相同,皆是先天木灵体加上极品木灵根,但妹妹悟性更佳,修炼速度胜过他多矣。
两人明明差了六岁,但差距越来越小。
明明他已经拼尽了全力,这份差距依然在快速缩小。
乘风恍然发现,原来曾经需要被他抱在怀里仔细保护的妹妹,也许会成为比他更厉害的存在。
有一日乘风无意听见了曾祖和几个长老的谈话。
“风儿和袅袅天赋虽不相上下,但袅袅悟性更佳,且这丫头年纪虽小,但冰雪聪明,慧心妙舌,心机城府更甚风儿。”
这是曾祖的声音。
这并不是贬义,反而是极高的赞扬。曾祖的语气里分明满是骄傲。
“可不是,那丫头就是只小狐狸,小小年纪心眼比筛子还多,想要坑谁真是一坑一个准。偏偏还生了一张漂亮无辜的小脸蛋,真是让人防不胜防。我之前都不小心让这丫头坑走了好些宝贝。”
这是耀火长老的声音。
看似是吐槽,何尝又不是一种夸赞和肯定?明明被坑了,但耀火长老声音里带着浓浓笑意。
“我乘氏一族已经落魄至此,但其他势力依旧虎视眈眈,想要取而代之。”金长老沉声道,“心眼多才好,九胥少君甚至是帝君,不仅需要强大的武力,还需要足够的才智和冷静。”
“不错,风儿天赋虽好,但太过骄傲执拗了一些,难免吃亏或是被人利用,这一点倒是不比袅袅。”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曾祖和长老们倾向于立乘袅为少君,即便她现在不过五岁。
在他们的口里,他输给了才五岁的妹妹。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少年乘风有多么震惊难过。在妹妹的衬托下,他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成了白费功夫。
伤心,愤怒,不甘……
数不清的情绪蜂拥而来,几乎把他淹没。他浑浑噩噩的回了自己的寝殿,把所有伺候的人全都赶走了,把自己独自关进了屋子里。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时间流逝,直到一股食物的香气飘进了鼻间,他才如梦初醒,原来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哥哥,吃点心。”一个玉雪可爱的肉团子趴在他的腿上,小手小心捻起一块糕点,踮起脚喂到了他嘴边,“承玉说你没用晚膳,肯定饿坏了,快吃点心,刚从膳房送来的,还是热的,你快吃!”
“快点哦,我手酸了。”
小姑娘努力的举着手里的糕点,小小的眉心拧了一个小疙瘩,看得出来很努力了。小脸粉白可爱,清亮的大眼睛里带着担忧和期待,直直的看着他。
那么的天真无辜。
然而,曾祖和长老们的话却猝不及防的又在他耳边响起。
乘风反射性的挥手推开了小姑娘,他用的力气有点大,小姑娘又毫无防备,直接被推得坐了一个屁股蹲,手里抓着的糕点也啪得一下落在了地上。
雪白圆润的点心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脏了。
“哥哥?”
小姑娘摔坐在地上,看了一眼地上脏了的点心,疑惑又委屈的红了眼睛。
“点心脏了。”她没有先怪兄长推她,而是更在意那块点心,眼圈红红地说,“它很好吃的,我特意给你留的。你不喜欢吗?”
不仅点心脏了,她身上新换的漂亮小裙子也脏了。
小姑娘扁着嘴仰头看着他。
明明是哥哥把她推倒的,但她还是朝信任的兄长张开了双手:“哥哥,我屁股摔疼了,抱抱我。”
见他没动,小姑娘更委屈了,眼里都起了水雾,但她抽了抽鼻子,须臾自己站了起来,然后主动抱住了哥哥,小声说:“我知道哥哥是不小心才推倒我的,所以我不生气。哥哥也不要不开心。”
一边说,她一边用自己软乎乎、白嫩嫩的腮肉蹭了蹭兄长的脸,安慰道:“哥哥,不伤心哦。袅袅陪着你。”
乘风的心刹那间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捏住,又疼又酸。
“对不起。”
他抱紧了怀里的妹妹。
“没关系哦。”小姑娘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就像是他平时对她做的那样,很是乖巧懂事地说,“我接受哥哥的道歉了。”
“只要哥哥一直喜欢我,我就不生气。”
小姑娘眨着眼睛,认真地说:“不对,要最喜欢我才行。我也最喜欢哥哥了。哥哥,你快答应我。”
沉默几秒,乘风郑重的应了好。
他抱起了妹妹,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极其的丑陋不堪。
那是他曾愿意以命相换的妹妹,他怎么可能会忘?
而今,乘风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屋里安静得吓人。
兄妹二人看着彼此,一时间都未曾说话。
……
“哥哥,你不喜欢我了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乘袅先打破了这份难耐的沉寂。
少女的脸与幼时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依旧小小的,软软的,就连声音还是甜软的毫无威胁。
“因为我睡了十年,所以你不要我了么?”
“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凶过我,为了一个外人。”乘袅扯了扯唇角,眼里却带苦涩以及两分嫉妒,“文姑娘伤了,你立刻就赶了过去。可是我很难受,你却不管。自我醒来,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扶凤殿。”
她伸手,拉住了兄长的衣袖,轻轻说:“哥哥,我好疼的。”
恍若回到多年前,妹妹不小心摔了伤了,首先便要来告诉兄长。她要向兄长诉说自己的委屈,想要得到兄长的安慰和偏爱。
是啊,她差一点就没命了。
一睡十年,便是醒了,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她还损了修士最重要的灵根,曾经光明的前途和人生充满了晦暗。
乘风忽然不敢面对少女的目光。
“我是挺嫉妒文姑娘的,但不是因为阿烆,而是——因为哥哥。哥哥知道的,一直以来,你才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哥哥,在你心里,文喜比我更重要了么?”
少女没有骗他。
无论少女有没有对文喜做过不好的事,但有一点无比肯定,他的妹妹从未伤过他。一直以来,即便有了喜欢的男子,她依旧对他很好。
犹记得有一回,他和妹妹,以及季烆几人外出历练。他和季烆不幸同时遇险,在最危险的时刻,少女选择先救了他。
因此事,季烆还与她大闹了一场,险些分手。
那时少女哭得很厉害,可是面对季烆愤怒的质问,她还是坚持说:“重来一回,我还是会这样选,我不后悔。”
“如果只能选一个人活着,那我选哥哥。”
即便过去数年,那一幕依然历历在目,那些话仍言犹在耳。
“……对不起。”乘风张了张嘴,喉咙又干又涩。他想说自己忘了,但这话说出来岂不是更惹人伤心?
听到他道歉,少女抽了抽鼻子,眼睛还红着,却笑了:“没关系,我不怪哥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情急。”
“我哥哥以前对我最好了。”
她无比认真地说。
乘风的心瞬间揪成了一团,忽地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文姑娘受伤乃是为你寻药为帝都除妖兽所致,此事人尽皆知,所以我才多关注几分,以免影响皇室声誉。”
“原来是这个理由,我还以为哥哥喜欢文姑娘。”少女似大松一口气。
“我对文姑娘并非男女之情。九胥大比将至,文姑娘是昆仑掌门弟子,必然要参加,且必能有个好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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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因受伤错过此事,是我皇室亏欠,未免被人非议揣测,所以我才用了渡灵之法。”
乘风微顿片刻,补充:“在我心里,袅袅依旧最重要。”
“文喜比不过你,永远夜比不过你。”
这一句他声音微哑,有些模糊,但仍旧字字清晰。
闻言,少女明显开心了不少,左颊边酒窝若隐若现:“我明白了。哥哥想知道我对文姑娘说了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
“不用了。”不等少女说完,乘风就突兀的打断她,“是我误会了你。袅袅,我相信你。”
“时辰不早了,你好好休息。”乘风心绪不宁,不想再留在这里,不想再面对妹妹信任敬仰的目光,转身欲走。
“哥哥,有些话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但我还是想再说一次,”身后,少女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我信你,终有一日会让我成为九胥最尊贵的帝女。”
乘风的手倏然收紧。
半晌,沉沉应了一声:“好。”
……
乘风离开后,乘袅未动,而是一直坐在窗边,目光幽幽的望着窗外。
风未停。
雨还在下,雨势越来越急。
她眼眶还泛着红,眼角还有泪珠摇摇欲坠,没了平常的鲜活,整个人多了几分低沉的灰暗。
看上去是那么的伤心脆弱。
“其实你哥哥还是疼你的。”回天珠说,“他可能就是太担心文喜了,毕竟文喜走火入魔,不是小事。”
乘袅淡声道:“我知道。”
文喜与他无亲无故,他为什么要担心她呢?若非因爱情,又是为何?
“你知道就好,别伤心了。”回天珠劝道,“你哥也向你道歉了。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误会你了。”
“也是这回太巧了。文喜怎么突然就走火入魔了?”回天珠疑惑。
按照书中剧情,文喜的确会走火入魔,但却是在后期。而且书里,文喜会走火入魔,是因为被乘袅发现了自己不堪的心思,又被乘袅狠狠羞辱了一顿。
可这一回,乘袅非但没有点明她的心思,还表现得很信任欣赏她,所以怎会走火入魔?
回天珠实在想不通。
剧情变化太多,它莫名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它一直与乘袅在一起,乘袅做什么说什么,它都一清二楚。
便如这回,按理来说,被那般赞扬,文喜该高兴才对,不是么?
“文姑娘不是说了么?她只是急于求成,所以才弄巧成拙。”乘袅道,“也怪我,把她与元祖和无暇剑君类比,可能给了她太大压力吧。”
这理由,也算是合理。
回天珠想了想,便不纠结了,只要不影响计划就行。
“那她心理承受能力还是不行,该修心了。”回天珠客观的点评了一句,“可能还是历练不够。”
乘袅不疾不徐地附和:“文姑娘对自己对要求太高了一点,她想做一个尽善尽美之人。可惜……”
她做不到,反而困住了自己。
想做一个尽善尽美的好人,那便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既然敢觊觎别人的东西,那脸皮就该厚一些,承认自己的不堪。
像她,早早就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人,不就可以无所顾忌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我以为她知道。”
当然,文喜不知道或者装作不知道,于她而言,自是更有利。
有弱点,才更易掌控,不是么?
*
夜色沉沉。
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殿下,采心大人回来了。”
乘袅擦掉了眼角的泪珠,抹掉了那点凉意,沉声道:“传她进来。”
很快,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走了进来,恭声道:“殿下,如您所说,地幽海灵气暴动,确有异象。若无意外,七日之内,定有秘宝现世!”
不是秘宝,是秘境。
一个仙人留下的秘境。
按照书中剧情,季烆与文喜便是在这个秘境里寻到了万年血芝。
乘袅笑了。
既然想要欠她,十年怎够?她的命和感情都宝贵的很,想还,那便用一辈子来换吧。
10. 第 10 章
“你与追月继续守着,凡有动静,立刻通知我。”乘袅淡声道,“无论是不是秘宝,我皇室都必须得到第一手消息。”
“属下遵命!”
采心应了是,便快速退了出去,如鬼魅一般在扶凤殿消失了。
她功法特殊,便是出窍期大能也不能轻易察觉到她的踪迹,极其适合暗探。是以,她这一来一回,除了扶凤殿中乘袅的几个心腹,无人得知。
金甲卫分为明卫和暗卫。
凡是乘氏子女,都会得到金甲暗卫。暗卫与明卫不同。明卫忠于整个乘氏,但暗卫只忠于各自的主人。
采心和追月便是乘袅身边的暗卫。
两人年岁相当,皆是自幼便到了乘袅身边,如今采心是金丹后期修为,而追月天赋更好,已经结婴。
二人年纪都不到五十,称得上是天才了。
这一次,事关重大,所以乘袅把两人都派了出去。采心回来禀报,追月还守在地幽海。
仙人秘境现世,定然动静极大。
这个消息,乘袅瞒不住。这个秘境,如今的皇室也吃不下。但独吞不了,却是可以先占一个先机。
在这个仙人秘境里,季烆和文喜不仅得到了万年血芝,还各有奇遇,待到两人出来,季烆修为已至元婴大圆满,而文喜也突破了元婴期。
总之两人都收获满满。
在剧情里,仙人秘境危险重重,也是在这里,文喜又救了季烆一命。
因这份救命之恩,在与她大婚时,收到文喜的求救信,季烆才‘合情合理’的抛下她,奋不顾身的去救文喜。
思及此,乘袅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地幽海,你为什么要让人去地幽海?”回天珠惊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派人去的?”
明明它时时刻刻与乘袅在一起,合该知道她的一言一行。
乘袅淡定回道:“刚做了那个梦,我就派人去了。你忘了?我给你说过,我需要确认你话里真假。”
没等回天珠反应,乘袅便笑道:“看来,你没骗我。”
听到这话,回天珠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不满道:“我当然没有骗你!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别激动,我没说不信你。”乘袅笑了一声,安抚道,“只不过眼见为实,我肯定需要查证才能下决定,否则,怎么信你说季烆与文喜没有私情呢?”
“他们可都抱在了一起,还生死与共,如果不查清楚,我怎么信?”
合情合理,回天珠无法反驳。
虽然它不是人类,但也明白同种同命蛊的人,除了至亲,便唯有道侣。
“那你现在查证清楚了,该信我了吧?”回天珠嘀咕一声,“我可以发誓,我没有骗你。”
“嗯,我现在完全信你了。”
乘袅从善如流地说。
听她这般说,回天珠才算是舒心了,又问:“那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一起进入秘境。”
这可是仙人秘境,里面宝贝无数,她怎可能错过?
当然对回天珠的解释是:“如果我自己取到万年血芝,以后文喜和季烆便也没有理由再一起去为我寻找灵药。而且我既然知道了季烆会在里面遇险,当然要去帮他,免得为难文姑娘。”
“你考虑的很是。”回天珠想了想,赞同,“但是你灵根还未好,不能轻易动用灵力,去了秘境能做什么?”
“这你便不用操心,我自有解决办法。”乘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很晚了,睡吧。”
“今夜想来是静不下来了。”
她又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气,还有连绵不断的雨滴,幽幽叹了一声,这才拉上了窗,上了床。
*
昆吾殿。
回来之后,乘风并未就寝或者修炼,而是端坐于书房,许久未动。清隽的面容隐没在昏暗之中。
他竟是未曾点灯。
当然,以修士的眼力,实际上不需要灯光,也能清楚视物。
“回禀少君,属下已经仔细问过欢喜殿的宫人,她们所说基本一致。”不久,一个黑衣暗卫进了书房,垂首禀报,“帝女的确未曾对文姑娘说任何不好的话,反而极力称赞文姑娘。”
说着,暗卫把乘袅之前夸赞文喜的话,一一复述了一次。
果然如他所言,字字句句都充满了欣赏赞美之意。
“我知道了。”半晌,乘风才开口,“下去吧。这件事到此为止。”
黑暗中,他的脸上喜怒难辨。
……
彼时,季府。
回府后,季烆首先便利用传声符把文喜的情况如实禀报了掌门梅望雪。传声府有限制,唯有达到元婴才能使用。
“文喜走火入魔了?”没多久,梅望雪的声音通过传声符传了过来,“为何如此?”
季烆回道:“文师妹说是因一时急功近利,所以才出了岔子。掌门师伯,她的情况不稳定,弟子建议把她送回昆仑。”
梅望雪道:“你考虑的很对。走火入魔非是小事,阿喜这情况,还是回宗门清修为好。既如此,一事不烦二主,便劳烦季烆师侄把她送回来吧。你行事稳妥,若是派其他人,本座难以放心。”
送文喜回昆仑并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走两趟传送阵的事,于季烆而言,举手便能为之。
只是……眼前忽然闪过了少女清纯俏丽的脸。
若是答应了,袅袅会不会生气?
“季烆师侄?”
见他没回答,梅望雪又唤了一声,“你可是有什么为难?”
季烆回过神来。
只不过没等他开口,便听梅望雪忽而笑了一声:“你可是担心帝女误会你和阿喜?”
“师侄放心,若帝女误会了,本座会亲自与她解释,是我要你帮这个忙的。”梅望雪道,“不过,帝女心胸开阔,非一般女子,想来并不会在意这些事。”
梅望雪是掌门,又是师伯,话已说到此,季烆当然不好拒绝。
他顿了顿,到底应了好。
“既如此,那便说好了。还请季烆师侄护着我那小徒儿。”梅望雪感谢了他,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结束了这场传音。
窗外雨水未停,滴滴答答的声音一直未绝。
不知为甚,季烆今夜有些静不下心。他抬眸望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眼前又不知不觉浮现了少女淋雨前行的模样。
以及,她笑着对他说相信的信任眼神。
因为她相信他,所以不需要他过多的解释。
一夜很快过去。
季烆端坐到了天明。
待天刚破晓,他便起身,收拾了一番,径直进了宫。扶凤殿与欢喜殿分别位于皇宫的东西两方,季烆在岔道上停顿了片刻,最终选了西边到欢喜殿的路。
……
这一夜,乘袅睡得还不错。
翌日一早,她便起了床,没有如以往那般修炼,而是进了小厨房,瞧那模样,竟是要亲手做吃食。
膳房的人看到她,似乎也不意外。
“殿下,您昨夜让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膳房总管恭声道。
乘袅点了点头,检查了一番,见没有问题,便让人下去了,只她独自留在小厨房。
“你要做糕点?自己吃,还是送人?”
“送人。”
乘袅言简意赅。
“送谁啊?竟然能让你亲手下厨。”回天珠好奇,“季烆还是乘风?”
乘袅没回答,专注做事。
回天珠本还以为她闹着玩,不想,乘袅做得还挺像模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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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一道红莓糕便好了。
红莓是一种灵果,色如火,味道酸甜,在灵果中不算珍贵。这红莓果通常都是直接采了吃,很少有人做成糕点。
不过看这成品,效果还不错。
乘袅尝了一口,咬开软绵的表层,里面夹杂的红莓果酱瞬间爆开,滋味酸甜可口,甚美。
她满意的笑了笑,把红莓糕装好,便招了一个侍卫来。
“把这点心送到昆仑无瑕峰,奉于剑君。”
“是。”
侍卫虽然疑惑,但并未多问,接过盒子便立刻走了。
“这是送给蔺霜羿的?”回天珠疑惑,“你为什么给他送东西?而且还就是一普通的糕点。”
那红莓糕总价值还抵不过启动传送阵的花费。唯一特别的,便是这红莓糕乃是乘袅亲手所做。
“我与季烆很快便要完婚了。届时,我便也算是剑君的弟子。弟子孝敬师尊,这不是很正常吗?”
乘袅解释道:“况且,之前还受了剑君的重礼,礼尚往来,我自然要有所回馈才行。”
“那为什么送红莓糕?”
“剑君富有天下,什么宝贝没有?”乘袅叹了口气,“想来,我便是把我最珍贵的法器送去,剑君也是看不上的。既如此,不如便送一份亲手做的糕点,以表孝心吧。”
好吧,回天珠被说服了。
*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乘袅不过随口糊弄回天珠罢了。
正如她方才所说,蔺霜羿富有天下,私库里不知有多少宝贝。那他飞升失败后,遗产给了谁?
除了上交宗门的小部分,大部分自然给了唯一的弟子。
虽然弟子媳妇能沾一点光,但正如乘风所说她是个霸道之人,当然想要更多。若是从前便罢了,而今……谁有都比不上自己有,即便是道侣。
之所以送红莓糕,一是便宜,二是那本书里曾无意中提过一句,无瑕剑君曾收集了许多红莓果。
红莓果只是普通灵果,效用有限,蔺霜羿收集它们作甚?
乘袅暂时只能想到吃了。反正,试一试也没坏处。若是成了,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东西送出去后,她便回屋换衣裳。
方出来,便有宫婢上前禀报。
“殿下,今日一早,季少主便送文姑娘回昆仑了。”
“他可来过扶凤殿寻我?”
宫婢顿了顿,小声回道:“并未。季少主入宫之后,便立刻去了欢喜殿。”
乘袅脸上的笑意淡了淡。
拢在袖袍里的手,终究不受控制的攥紧。
……
通过传送阵,侍卫很快便到了昆仑,一路上了无瑕峰。
到时,也还未到晌午。
“来者何人?”
侍卫恭声回道:“我奉帝女之命,特送此物奉于剑君。此乃帝女亲手所做的糕点,以表孝心,还请两位通禀。”
倘若是其他人,守门童子早就把人打发了。毕竟剑君向来不爱见人,但这是帝女派来的。
帝女乃季师兄的未婚妻,是剑君未来的徒弟媳妇。
守门童子想了想,到底还是进去通报了。
恰好,蔺霜羿刚结束了晨练。
“禀剑君,峰外帝女派人求见,特意送了亲手所做的糕点来孝敬您。剑君,可要宣人进来?”
蔺霜羿私藏无数,不缺宝贝。想要送他礼物的不知凡几,但他从未收过。若是乘袅派人送来的是灵药法器之内,他即刻便拒了,偏偏只是一份糕点。
且此女还是他弟子的未婚妻。
沉默片刻,蔺霜羿淡声道:“人便不见了,东西收下吧。”
但也仅此而已。
蔺霜羿并不会食用。
他已经辟谷数十年了。
11. 第 11 章
为方便晨练,他着了一身黑色劲装,袖口收紧,干净利落,少了飘逸,多了几分冷峻。
虽已被尊为剑君,剑术傲立九胥,但蔺霜羿并未自满,晨练日日不缀,每日必挥剑万次。
因结束了晨练,还未收剑,但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凌厉了几分,如同冬日的初雨,冷冽又暗藏冰峰。
眉目高峻,带着冰雪的气息,仿若一尊精致漂亮却少了人气的玉雕。
他身上威压若隐若现,守门童子不敢靠近,只在几丈之外恭敬垂首站立。闻言,便恭声应了是。
落下这句吩咐,蔺霜羿转身就进了小佛堂,明显对帝女送来的糕点不感兴趣。之所以收下,不过是顾忌她的面子罢。
说起来,这小佛堂在昆仑也是独一无二,唯有无瑕峰设了。这实属正常,毕竟昆仑上下皆是道修,未有佛修。
蔺霜羿不是佛修,却与佛寺极为有缘。
众所皆知无瑕剑君出身乡野,却少有人知,蔺霜羿最先入的不是昆仑,而是佛寺,并在寺里待了数年,险些便剃度出家了。
后来虽入了昆仑,但一些习惯到底留了下来。
与寺里的和尚一般,蔺霜羿每日晨练后,都会入小佛堂诵经念佛。
守门童子并不是人族,而是被剑君点化的草木。别看他们一副青葱少年模样,实际上真实的岁数不算小了。
自剑君立了无瑕峰后,他们便随伺左右,至今也是数十年了。
两个守门童子自然也知道剑君的习惯,起初或许还会奇怪,如今见剑君转身进了小佛堂,已是见怪不怪了。
若是有一日剑君未曾诵经,他们反而会觉得怪异。
在他们看来,剑君除了未剃发,其实与和尚无异了。
因此,接了那份糕点后,守门童子未曾把其奉至剑君面前,而是放置在了客堂。若无意外,这份香气四溢的糕点估摸是要被浪费了。
小佛堂里其实并未供奉佛像,只有一个牌位。
蔺霜羿跪坐在蒲团上,手里捏着佛珠,一颗一颗的滑过,闭着眼,默念着经文。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轻笑声响起。
“哎呀,你怎么又念起经了?”红衣男人忽然出现在了佛堂里,摇着头叹气,“无瑕,你不会还想着出家吧?”
不等蔺霜羿回答,他已经自顾自道:“大和尚早说过了,你六根不净,红尘未了,与佛门有缘无份啊。”
“所以不管你念多少经,佛门都不会收你的。”
“哦对,你转修无情道,不会就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吧?啧,无瑕,你还是那么固执啊!”
并非执念或是遗憾,不过是习惯而已。
做不做和尚,其实蔺霜羿并不在意。只是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念经。
经文于他而言,其实无甚作用。
但他不是个喜欢变化的人,养成了一个习惯,若无意外,可以持续一辈子。
蔺霜羿没有理会他,而是认真的念完了经文,这才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如水,淡声道:“你怎么又来了?”
红衣男人确定自己被嫌弃了。
“咱们好歹是多年的老朋友,还在一个窝里住过,你没必要这么嫌弃我吧。”红衣男人不满。
蔺霜羿纠正:“是我的窝。”
眉头难得微微蹙了蹙。
“我给了房费的。”红衣男子补充,“我有使用权。”
蔺霜羿冷冷看了他一眼,没再理他,起身朝外走。红衣男子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去了客堂。
“这是什么?”红衣男子眼尖,一眼便瞧见了桌上放着的食盒,鼻子也灵,已闻到了一股很是诱人的香气。
不等蔺霜羿回答,他已经把食盒打开了。
只见里面放着一盒精致漂亮的点心。
那点心雪白的皮,上面又带着一点点渐变的红,犹如红梅落雪地,煞是好看,又带着一点可爱。
“哦对了,我刚才听小童说,你徒弟媳妇给你送了点心。就是这个吧?”
“竟是用红莓做的,这可是你最喜欢的果子。这小帝女是有意还是无意?难道她知道你的原形了?”
红衣男子眼睛登时就亮了,伸手就要去拿点心吃。
结果手还未碰到,便是一疼。不等他反应,那盒点心已经飞到了蔺霜羿的手上。
“你干什么?”红衣男子不满,“我还没尝到味道呢。”
蔺霜羿淡淡道:“我的。”
“你不是辟谷了吗?这点心你又不吃,白放着岂不是浪费了那小帝女的一番心意?”
蔺霜羿已经把点心装进了储物袋。
他的确不会吃,但是——“这是我的东西。”他再次强调。如他的窝一样,他天生讨厌分享。
红衣男人:“……都一百岁了,怎么还这么小气?”
“行吧,我和你换。”见男人无动于衷,红衣男子叹气,“我有万年血芝的消息了,你给你徒弟的新婚礼物有眉目了。”
闻言,蔺霜羿微微抬眸。
……
侍卫也没指望能被剑君接见,他的任务本就是把这份帝女精心准备的糕点奉上,如今任务完成,侍卫便也未在昆仑逗留,直接朝山下走,欲要尽快回去复命。
不想,走至中途,却碰到了把文喜顺利送回昆仑后,准备回帝都的季烆。
“见过季少主。”
作为宫中侍卫,他其实无需拜见季烆,即便他是季家少主。
侍卫之所以向季烆行礼,乃因季烆是未来驸马。
“你是从宫中来?”季烆本未注意到他,直到侍卫拜见,他才看了过来,“所为何事?”
宫中侍卫有统一的制服,侍卫并未换常服,所以颇为显眼。
侍卫回道:“属下是奉殿下之命,送东西到无瑕峰奉于剑君,以表孝心。”
因季烆和乘袅的关系,加之送的是季少主的师尊,这也是殿下替季少主尽孝,所以侍卫便没有隐瞒。
季烆却微微一怔:“送东西给我师尊?”
顿了顿,他问:“送了什么?”
皇室虽藏宝无数,但能让他师尊看上的东西也不多。而且此前,乘袅从未给他师尊送过东西,怎得今日却送了?
季烆首先想到的便是,乘袅或有事相求师尊。
念头刚冒出来,便听侍卫回道:“不是什么重礼,乃是殿下亲手所做的一份糕点。”
没想到得到这样的答案,季烆微怔片刻,眉心不自觉拧起。
侍卫既这般说了,那说明那糕点并未用什么特别珍贵的材料,如此,那应当不是乘袅有事相求。
可若不是,又缘何要千里迢迢送一份普普通通的糕点过来?
“师尊可曾收下?”
“剑君收下了。”
听到这话,季烆微微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只道:“既如此,那便一道回帝都吧。”
侍卫恭声应是。
两人便一起回了帝都。
到了帝都后,季烆却未先回季府,而是与侍卫一同进了宫,直接朝扶凤殿而去。
殿下与季少主感情好,这是众所皆知之事,因此,侍卫并未觉得奇怪。复命之后,他便识趣的离去了。
彼时,乘袅刚喝了药,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许是药很苦,少女眉心紧皱,眼里脸上都是抗拒,咽下去后,那张漂亮的小脸都紧紧皱了起来。
看上去颇有些可怜。
“若是觉得太苦,便含一颗糖。”季烆下意识加快了速度,飞身靠近,边从怀里拿出了一包蜜枣糖,递到了少女面前。
好不容易灌下了一碗苦药,乘袅的心情自然不怎么好。直到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包用纸仔细包起来的蜜枣糖,她微不可察的愣了一下。
“你怎么带了它?”
不过那丝怔然倏然而过,几乎无人察觉,少女动作自然的接过了那包蜜枣糖,一边打开捡了一颗放进嘴里,一边笑着问道,“你不是不喜吃甜食吗?”
“你喜欢。”
季烆想也不想说。
他的确不爱吃甜食,从幼时便是如此。与他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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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袅却嗜甜。
这蜜枣糖其实是凡人吃的东西,不带一点灵气,不是什么珍贵的吃食。一两银子,便能买到一大包。
于修士而言,除了满足口腹之欲,没有任何作用。
糖不易得,所以这蜜枣糖通常做得很甜。多吃几颗,其实也会觉得腻。但如果喝苦药时吃它,却是恰恰好。
按理,这样的食物其实是没有机会送到她面前的。
之所以会知道这蜜枣糖,乃因乘袅八岁时生了一场病。彼时,她已是修士,身体已经比凡人强壮许多,会生病是修炼出了点岔子,总之,病不算重,但小乘袅还是得喝药。
修士虽可以服灵丹,但丹药效用虽比汤药好,却会有微弱的丹毒。因此,不适合筑基以下,以及身体还未长成的修士。
药很苦,喝了苦药的小乘袅很不开心。
直到无意间尝到了这甜得发腻的蜜枣糖,刚好结了嘴里浓郁的苦味。是以,自那之后,这蜜枣糖便成了乘袅最爱的糖之一。
每每喝了苦药,必定要吃一颗。
这个无伤大雅的小习惯,乘袅其实未曾特别对季烆提过。但直至她沉睡前,每当生病受伤喝药时,季烆都会给她带一包蜜枣糖。
慢慢的,他便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在家还是在外,都习惯随身带着这蜜枣糖。
十年过去,这习惯原来还在。
其实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乘袅以前不能理解那些会被一点小恩小惠打动的人,但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承认,心里自早上得到季烆亲自送文喜回昆仑便积蓄的火,到底少了一点。
不多,但的确被影响了。
“还是那么甜。”少女含着那颗蜜枣糖,翘起了唇,声音里似乎也带上了甜意,“我确实喜欢,难为你还记得。”
不等季烆开口,她话题一转,笑问:“你怎么这时来了,还与侍卫一起?”
季烆微顿,片刻道:“我今早送了文师妹回昆仑,回来的路上,恰好遇到了侍卫。听他说,他是奉你的命去给师尊送你亲手所做的糕点。”
“哦,是这样。”少女又吃了一颗糖,声音轻越,“之前得了剑君赠下的白灵鞭,那可是天阶上品法器,珍贵无比,我当然也要回馈一二。”
说着,她叹了口气:“但我想着剑君眼光定然极高,估摸是看不上我送去的那些所谓的宝贝,所以才想着亲手做点吃食,虽不值多少,但重在心意。你说可对?”
她的重点一直放在给剑君送糕点这事上,对于他送文喜回昆仑之事反应淡淡,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季烆喉结微动,有些失神的回了一个字:“对。”
“也不知那糕点合不合剑君口味。”少女有点担心,又带着期待,“我很早就起来准备了,希望能合剑君心意。”
看得出来,她很在意这件事,灿若繁星的眼眸满是期盼。
“阿烆,你说剑君会喜欢吗?”
“……我不知道。”
季烆忽觉心口有些滞闷。
明明——
“你以前说过,只给我一个人做点心。”季烆脱口而出。说完,他自己先蹙眉,有些后悔。
他并非在意这点小事,何况这份糕点还是奉于师尊的。
少女也是在替他孝敬师尊。
……可曾经这份独一无二只属于他。
果然,听他这般说,少女先是一愣,随即笑出了声:“阿烆,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我以前是说过这话,但剑君不是旁人,而是对你恩重如山的师尊。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便只能送点这取巧的小点心了。”
“剑君精心教导你,又送我宝物,真算起来,还是我们占便宜了。”
“行了,别在意这点小事了。”少女朝他笑,左边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甜美又俏皮,“以后我给你做就是了。”
这个道理,季烆当然明白。
一时无话可说。
然而,他在扶凤殿坐了许久,直至天黑,少女也没有提过让他也尝一尝那糕点。
12. 第 12 章
到底是未婚男女,若是在外历练便罢,如今既然在帝都皇宫,自然要遵守一点规矩。
因此,即便季烆心里不愿,天色黑下后,他也不得不离开。
离开时,身上的气息似乎比往日冷了不少。
乘袅装作未看见,在季烆提出告辞时,也没有挽留,更未表现不舍,只笑着道:“其实你不用留下来陪我,今日算是耽误了你的修炼,时辰的确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为好。反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身为修士,修炼才是最重要的事。”
多么的善解人意。
季烆算是个修炼狂,往日,几乎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修炼上,是决计不会浪费一时半刻的。
拜入蔺霜羿门下,令人羡慕嫉妒,却也要承受更大的压力。想要让人服气,季烆就必须一直比人强,而且还要强出许多才行。
要做到这一点,当然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
为此,季烆从未有过半分懈怠。
因着此事,乘袅还曾与他闹过小脾气,怨怪他对自己不上心,陪她的时间太少。在外人面前温婉优雅、通情达理的帝女,私底下其实颇有些小女儿脾气,只不过这一面,只在未婚夫面前展现。
因为他们是将要同床共枕、携手一生的夫妻,是彼此最亲密的人,便是至亲也比不上。
而今,少女却笑着说出了这番话。
季烆心头不知为甚没有预料之中的轻松。
“以前是我不懂事,但伤了灵根、昏睡了这十年我才明白,是我浅薄了。”少女有些低落,又带着释然。
“这世界并不平静,危险重重,每一天都有人死去,我们既身居高位,那便得担起自己的责任。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换来安稳与和平,守得住这份幸福。你我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提升自己的实力。”
说到此,少女眉眼间升起一抹失落和黯然:“现今,我是不成了,如果当年我能再厉害一些便好了。”
倘若厉害一些,她便不会伤得那般重,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
少女垂着头,没了平常的鲜活,也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她曾经是高飞的雁,而今却只能窝守屋里,如何能开心?
自少女醒来后,知道了自己的情况,她并未表现得多么伤心,甚至很少提起此事,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可扪心自问,一只向往天空的雁被折断了翅膀,无法再自由飞翔,困于方寸之地,当真能平静接受吗?
之所以表现如常,无非是不想关心她的人与她一同伤心失望吧?
季烆心头忽然滞闷的难受。
“我……”他想说他定会拼尽全力寻到万年血芝,想说即便寻不到,他也会想其他法子治好她,想说的话有许多,但在没有实现前,这些不过都是苍白的安慰。
最终,他却只能沉声说:“我会好好修炼。”
“我相信你。”闻言,少女便开心的笑了,“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方才不过是随意说几句罢了,你别放在心上。”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也莫要迁怒文姑娘。”
但怎么可能不迁怒?
若不是文喜,曾经意气风发的姑娘又怎会这般难过?
“……好。”
但最终,季烆还是应了一声好。他不想再让她烦恼,只心里对文喜的抵触和不喜又多了一分。
“我走了。”
“嗯,你回吧。”少女朝他嫣然一笑,“我等着阿烆成为九胥最厉害的修士,那时,我便可什么都不怕了。”
季烆嗯了一声,又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离开。至于那点心……他终是没有开口。师尊乃九胥第一,袅袅讨好师尊,一是替他尽孝,二也是她在害怕吧。
不过一份糕点罢了,他的确不用在意。
闻着殿里残留的那点点心香,季烆抿着唇,大步出了扶凤殿。
待他一走,少女的脸上的笑才渐渐淡去。
……
混元峰正殿。
季烆把文喜送至此,与梅望雪说了一声,便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至始至终,都未曾多看文喜一眼,而只是当真只把此当成任务在完成。
是了,于季师兄而言,这本就是任务。
若非师尊开口,想来,季师兄根本不愿意送她,在她身上花半分时间和精力。
毕竟是她害得季师兄心爱的未婚妻子差点没了命。
他厌她恨她,再正常不过了。
文喜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并早有心理准备,在这十年间,更是体会得彻彻底底。但……她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心里竟还是情不自禁地生了一分妄想。
“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
正出神间,师尊梅望雪的声音陡然在耳畔响起,文喜心头一惊,慌忙抬头,便对上了师尊幽深的实现。
“你舍不得季烆?”
梅望雪忽而问。
文喜心里越发慌乱。
师尊……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她心头极快,忙摇头道:“师尊误会了,弟子怎会舍不得季师兄?只是感念季师兄的帮助,想着寻个时机还了这份人情。”
话音未落,她又急忙补充了一句:“弟子心知季师兄与帝女早有婚约,所以对季师兄绝无半分妄想企图之心。”
说话时,文喜不敢抬头,极怕被师尊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察觉了她那份丑陋的心思。
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窒息般的安静让文喜心脏收紧,生了许多的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方忽而传来一声轻笑。
梅望雪笑着摇头道:“为师当然知道你对季烆并无它念,不过随口一问罢了,莫要紧张。”
听得这话,文喜紧绷的心骤然一松。
然还未彻底放松,便又听梅望雪叹了口气道:“为师只觉得有些可惜。我与无暇乃是师兄弟,你与季烆也算是同出一脉,论起来,你们也很般配。倘若为师能早些把你收入门下,说不得这桩姻缘便成了。”
“可惜啊,到底慢了一步,让皇室占了先。”
文喜心尖猛地颤了颤。
“哎,罢了罢了,为师只是有感而发,随意感叹一句,你听过便罢。”梅望雪叹息着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如今最重要的是你走火入魔的问题,也怪为师对你要求太严格了。”
梅望雪走到文喜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道:“修炼本就非一时之功,此次你便在宗门好好静修,为师也不逼你了。真论起来,昆仑上下,能胜过我徒儿的唯有一个季烆而已。”
“所以不要再急于求成。阿喜,在为师心里,你已经极优秀了。”
然听到梅望雪这般说,文喜非但无法放下心,反而更觉愧疚。她骗了师尊,骗了所有人,她根本不是因为急功近利才走火入魔,而是……生了不该有的妄念。
文喜垂首,跪在地上向师尊重重叩首:“师尊所言,弟子谨记于心。”
“记着便好,只盼你能走过一遭,往后修炼顺畅才好。”
“弟子明白。”
“回去吧,莫要再逞强。”
“……是。”
她不能辜负师尊的期望,的确不该再纠结那些私情,该摒弃那些不该存在的妄念。文喜回了自己的院子,便决定遵师尊所言,清心静修。
然而虽想的明白,现实却是,她心绪不宁,依旧迟迟难以入定。
恍惚间,耳边又响起了师尊说的那番话。
“……你与季烆也算是同出一脉,论起来,你们也很般配。倘若为师能早些把你收入门下,说不得这桩姻缘便成了。”
黑暗的静室里,文喜蓦然睁开了眼睛。
她捂着狂跳的心脏,紧紧咬唇,柔嫩的唇瓣几乎渗出了血。
……
转眼便过了三日。
这三日里,乘袅日日都会亲手做一份红莓糕,再派人送往无暇峰。因此,红莓果的香气一直萦绕在扶凤殿里,难以散去。
季烆每日都会进宫来看乘袅一回。
因乘袅之前叮嘱他好好修炼,所以每次来,他都不会再扶凤殿待多久,通常半个时辰便回了。
每次过来,当然都闻到了红莓糕的香味。
第三日,他来得有些早,恰好乘袅正在小厨房里做点心。点心方出炉,正是香味最浓郁的时候,整座扶凤殿都变得香甜了。
季烆走进了小厨房。
“阿烆,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看到他,少女有些惊讶。
季烆抿唇回道:“正好无事,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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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来得正好。”少女笑了起来,指着一旁出炉的红莓糕说,“我今日做的红莓糕刚出炉,你闻闻香不香?”
当然香。
还未踏进扶凤殿,他便闻到这股已经熟悉的香味了。
季烆看了一眼那漂亮精致的点心,点了头。
“我今天又换了一个做法,能够最大限度的保留红莓果原本的味道,又能与其他食材相得益彰。”少女明显很开心,“也不知剑君会不会喜欢。”
这三日,她日日都派人送了点心过去,都被留下了。
只不过也仅此而已,蔺霜羿并未传来一言半语。
这事,季烆全都知道。
“师尊应该会喜欢。”
听到这话,少女笑得眉眼弯弯,然后便小心的把点心仔细装进了食盒里,叫了侍卫过来:“送去吧。”
侍卫已经做惯了,利落的接了食盒,迅速出了扶凤殿。
季烆看着方才盛着点心的盘子,已是空空如也。
“阿烆,你在看什么?”注意到他的视线,少女哎呀一声,“忘了,刚才该给你留一份的。”
“不用了,”季烆收回视线,薄唇微抿,“我不喜甜。”
“那就好。”少女笑着松了口气,“我怕忘了你那一份,你会生气呢。现在看来,是我湖涂了。一份点心而已,你本就不喜欢,哪里会在意,是吧?”
季烆心里顿时像被堵了一口气。
然对上少女含笑的眼睛,他却只能点了头。但满殿的点心香,实在让人烦躁。季烆只待了一炷香,便借口离开了。
离去的脚步匆匆,又像是压抑着什么。
乘袅恍若全程都没察觉到他的异样,笑着送走了他。
“季烆是想吃点心吧?”待季烆离开,回天珠边忍不住道,“我看他看了好几次装红莓糕的盘子,而且今天来得这么早。”
他是个很重规矩的人,这个时辰其实该是他晨练的时间。
“没有吧。”乘袅扬眉,不紧不慢地回道,“阿烆不喜欢吃甜食的,他自己都说了。”
“也是……”回天珠没多想,只疑惑,“那他为什么不开心?”
“可能是修炼遇到问题了吧。”乘袅随口敷衍了一句,“很正常。”
连回天珠都察觉到了,乘袅怎会不知道季烆的目的?可她偏要当做不知道。
没有人在让她不开心后,还能轻松的笑出来。
——这所有人里,当然也包括她心爱的未婚夫。
少女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心情颇好的翘起了唇。
*
距离两人的婚事只剩不到十日时,天上出现了异象,刺眼的金光直冲天际,分明是有重宝现世的迹象。
而出现金光的地方,正是地幽海。
连续三日,金光未散,惊动了整个九胥。五洲四海的世家和宗门全都派了人向地幽海赶去。
第三日,一个秘境入口忽然出现,有仙气飘散出来。
——这竟是一个仙人遗落的秘境!
没有人会错过一个仙人秘境,哪怕是大乘期大能。然而很快,众人便发现,秘境有限制,唯有骨龄不超过四十,修为不低于金丹的修士才能进。
拥有这样资质的修士,已称得上是天才。放眼整个九胥,能符合此条件者也没多少,但也不是没有。
季烆与文喜当然皆在此列。
这样难得机会谁能错过?
即便此时,距离乘袅与他的结侣大典,只剩下七天。在书里,乘袅因为伤了灵根,不得轻易动用灵力,所以无奈放弃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季烆倒是带着文喜等几个弟子去了,两人默契十足,在秘境里生死相交,都得了奇遇,出来后又在九胥大比上大放异彩,成了无数人仰望的人物。
数不清的人认为他们是天生一对,又可惜季烆定了亲,导致两人无缘。倒不是乘袅不配,只是仙途黯淡的帝女,已然被衬得暗淡无光。
他们曾经相配,而今不配了。
“倘若季师兄没有早早定下婚约便好了,他与文师姐多相配啊……可惜,真可惜啊!”
乘袅回忆着书里的剧情,温柔的笑了。
是啊,真可惜。
得到奇遇的怎能不是她呢?
13. 第 13 章
九胥上下都因仙人秘境的出现兴奋激动。
毕竟时至如今,九胥已有数千年未有修士成功飞升了。就在大家对飞升成仙已经不抱希望时,却出了一个仙人秘境,如何不让人振奋?
全民振奋之际,皇室却显得有些沉寂。
此刻,乘氏祠堂。
曾祖乘宿、各位长老以及帝君乘宏、帝后容绘心皆到此,众人面色沉冷,隐有风雨欲来之势。
而少君乘风跪在地上,脸色苍白。
仙人秘境出世,本是造福天下的好事,起初皇室众人也很开心。只要族内的精英子弟能在秘境中有所收获,皇室实力自然大增。
然而就在众人兴致勃勃为此安排时,曾祖和长老们却发现了他们最看好的少君乘风竟然擅自使用了渡灵之法,还是用在一个外人身上!
一众长老自然勃然大怒。
“这么重要的事,作为帝君,乘宏你为何不禀报?”曾祖乘宿声音极冷。
乘宏虽是帝君,但在这里,无论是辈分和修为都不是最高,自是不敢耍帝君的威风。
闻言,他只能恭声回道:“是我的失职。因事情已发生,无可挽回,我和绘心也罚了风儿,是以,便没有上禀祖父和诸位长老。”
毕竟最多半年,乘风的伤势便能养好。皇室不缺灵药灵丹,只要乘风好好养伤,说不定还用不上半年就可痊愈。
结果仙人秘境突然出世……
“便是没有仙人秘境,还有不久后的九胥大比!”乘宿目光更冷,“即便能在大比之前养好伤势,难道就不是大错了吗?”
“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外人!”
乘宏无言以对。
“文喜,又是文喜!这人莫不是上天派来故意克我们乘氏的!”耀火长老脾气最爆,终于忍不住喝道,“咱们乘氏两个天才都栽到了她身上!此女实在可恨!”
族内先后出了两个资质不低于元祖的天才,结果又都因这个文喜出了问题。哪怕这一切不是文喜主动造成的,但他们依旧难以对此女生出多少好感。
乘风沉声解释道:“不关文姑娘的事,是我主动提出使用渡灵之法的。文姑娘并不知道用了此法的后果。”
他不解释还好,这般一解释,简直是火上浇油。
耀火长老勃然大怒:“你疯了吗?文喜不知道使用渡灵之法的后果,你难道不知道?”
乘风抿唇:“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对一个外人使用?”耀火长老怒喝,“你是把我们的耳提面命全忘了不成?”
“现在到好,你错过了这个机会。那文喜却能够以全盛之态入秘境,说不得还能得到奇遇,皇室却要被人笑话,你高兴吗?”
“乘风,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
曾祖与其他几位长老皆面色沉凝的看向乘风,眼里皆是失望之色。
乘风背脊挺直的跪在地上,面色紧绷,却给不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对文喜使用渡灵之法,皆是因为自己的私心。
这一点无可辩驳。
只是当时他不曾料到,不久之后,竟有仙人秘境出世。
但事已至此,后悔已无用了。
沉默半晌,乘宿沉声问:“风儿,你行事向来稳妥,性子沉稳,这般做,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是孙儿擅自妄为,忘了自己的身份与身上责任,请曾祖和各位长老责罚。”
乘风顿了顿,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殿内一时安静得吓人。
“你以为我们不敢罚你?!”见他这般模样,耀火长老气急,“为了一个女人,便昏了头脑,罔顾大局,简直难当大任!若非袅袅……今日,我们便要废了你的少君之位!”
听到耀火长老提到乘袅,跪伏在地的乘风身子微不可查的颤了颤,手心无意识收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罚肯定要罚,但如今最重要的是,此次该如何安排。”乘宿脸色也极为难看,终是忍不住长叹一声,“今次,我乘氏皇族怕是又要被笑话了。”
元祖在时,势压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所有的秘境归属权都属于皇室。
想要进入秘境,都必须得到皇室的允许。当然,皇室享受了这样的权利,也必须履行自己的义务。
但凡新秘境出现,皇室都要身先士卒,先去最危险的地方探路,生死不论。
当年九胥八百秘境皆是如此。
乘氏族人因此死伤了至少一半,但换来的成果也不少。首先便是皇族实力大增,除此外,也惠及天下。
九胥得来了和平安稳,人口迎来了大爆发,慢慢有了后来的繁荣之景。
而今,皇族式微,这些规定已然形同虚设。可他人能忘,皇室却不能忘,相反还要严格牢记,才能勉力维持摇摇欲坠的地位与声望。
按照规矩,此回仙人秘境也该如此。
乘风和乘袅都符合仙人秘境的要求,然而,乘袅伤了灵根,不能动用灵力,已成半废人,而乘风不久前又私自对文喜使用了渡灵之法,导致元气大伤,伤势未愈。
这般情况下,自然不适合入秘境。
除此之外,族里还有三人符合要求,但身份不够,修为也差了一截,最高不过金丹中期,根本无法力压群英。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耀火长老满脸颓丧,“难道只能任人笑话了?”
无人回答。
但众人都心中有数,这一回,皇室怕又要做个透明人了。
乘风受伤不能去,皇族没了领头羊,哪里是其他人的对手?便说昆仑的季烆,年纪轻轻已是元婴期,这般修为,便是在能入秘境的一众天才里,也能居第一。
他们本也不指望第一,但也不想输的太难看。
“我去。”
就在众人愁苦之际,一道清软却坚定的声音骤然响起,惊动了众人。
“袅袅?!”耀火长老转头,便瞧见了从外走进来的少女,当即皱眉,“你来作甚?”
其他人也朝外看去。
乘袅笑着朝众人行了一礼。
“当然是来毛遂自荐的。”她轻笑一声,“曾祖,各位长老,此次便由我带领族内子弟入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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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吧。我虽不是九胥少君,但也担着帝女之名,论身份也够了。”
“你们也不要怪哥哥。当时文姑娘先是为我寻药中毒,后又为护帝都被妖兽所伤,哥哥救她也是顾及皇室名声。”
“胡闹!”耀火长老斥道,“你伤势未愈,无法动用灵力,去了又有何用?无非是找死!”
至于少女为兄长开脱的话,众人全都没放在心上。救文喜的法子很多,完全用不上渡灵之法。
耀火长老话虽难听,但也是事实。
仙人秘境诱惑多,也意味着危险重重。无法动用灵力的乘袅,在里面活下来的几率太低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少女却只是笑,分明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不对!”耀火长老本欲再斥,目光却忽地一凝,“你的修为恢复了?!”
方才生气没有注意,如今多瞧了一眼,便发现少女身上的气息不同于往,身周灵光闪动。
乘宿和其他人也凝眉看去。
“怎么会,你伤得可是灵根,没有万年血芝根本无法治愈,所以……”说到这,耀火长老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你用了逆命术?!”
逆命术三字一出,殿内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跪在地上的乘风猝然抬头,面色苍白的朝少女看去。
“乘袅,你疯了吗!”耀火长老简直气炸了,“你怎么比你哥还要不靠谱!你知不知道使用逆命术的后果?你会……”
“我知道,我会损失一半的寿命。”不等他说完,少女已经微笑着补充道,“便是付出了这般大的代价,也不过只能维持十日。十日之后,我还是会变回一个不能动用灵力的废人。”
她语气轻松的说出废人二字。
这两字却如刀坠落在众人心上。
逆命术也是元祖所创,乃是用于最危急时刻。一旦使用此术法,便能恢复全盛时期,只不过维持时间有限,而且代价极大。
是以,此法极少被使用。
倘若寻不到万年血芝,乘袅就止步金丹,寿数只有三百。去掉一半,不过只剩下一百出头。
于凡人而言,是长寿;于修士,却是极短。
“你既明白,为何还敢用此术?!”
少女换上了帝女的冠服,头戴金冠,整个人熠熠生辉。论起身量,她比殿内所有人都要矮一些,又生得乖巧可人,玉白的小脸还带着青涩,但此时此刻无人能够忽视她。
“万年血芝何其难寻?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寻到?或许等到我死,也找不到。”她背脊挺直,面带灿烂的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说,“既如此,与其做一个只知道等待的废人,不如利用有限的时间做点有价值的事,也不枉我来了世上一遭。”
“我有幸生为乘氏女,得了帝女的尊贵身份,享受了家族的精心教导和庇佑。如果只是白白死了,岂不是浪费?”
众人却听得心头紧缩。
“所以,曾祖,各位长老,父皇,母后……”少女一一唤了人,行了一个优雅的宫礼,粲然一笑道,“这一回,便让我去出出风头吧。”
14. 第 14 章
“你这丫头,都已经先斩后奏了,我们不同意又能如何?”那逆命术都已经用了,这臭丫头根本没有给他们拒绝的余地。
耀火长老瞪着她,想要骂人,却是一个字也没骂出来,只重重哼了一声。
事情终究还是这样定下了。
此次乘袅将作为皇室的领头人,带领剩下的三名乘氏子女,进入仙人秘境。至于乘风,罚肯定是要罚,但没多久便是九胥大比,他伤本就未愈,再罚,怕是又要耽误了大比。
这顿罚便只能先记上。
这一点,乘袅也很清楚。她知道,在她已废了的情况下,不到万不得已,曾祖和长老们是不可能真舍得重罚乘风,更不可能废了乘风的少君之位。
这也正合她意。
少君之位算什么?便是她父亲,身为帝君,也不过是名上好听一点罢了。天下又有多少人是真的尊他敬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四大世家、各大宗门,包括昆仑在内,想来没几个人愿意看到皇室当真‘后继有人’。
她现在实力不足,自然不宜锋芒过露。
事不宜迟,当日乘袅四人便要启程前往仙人秘境。不过帝都有直通地幽海的传送阵,往来也不过半日的事情,所以还剩一些准备时间。
为了此行,曾祖和各位长老为补偿她,都私底下给了她不少宝贝,乘袅也没推辞,全都收下了。
临走之前,乘袅先去拜见了父母。
乘宏与容绘心虽是夫妻,但并不住在一起,各有自己的寝殿,除非特殊情况,平常基本都歇在自己的寝宫中。
容绘心乃四大世家之一的容家嫡长女,在乘宏为少君时,与其定下了婚事。待乘宏登基,便嫁了过来,成了帝后。
两人的结合,是为家族,所以夫妻感情淡淡,算是相敬如宾。
出了祠堂后,夫妻二人便分开了。
乘袅先去拜见了乘宏。
一双儿女连续出了问题,乘宏的心情明显不怎么好,脸色沉冷领着乘袅进了殿,屏退了伺候的宫人后,他便冷声斥道:“使用逆命术这般大的事,你为何不提前告知?擅作主张,自以为是!”
乘袅没有反驳,表面乖顺的垂首听训。
“我若提前说了,你们定然不会同意。”不等乘宏开口,乘袅继续道,“反正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其实没太大区别。”
闻言,乘宏目光暗了暗。
沉默半晌,他才淡声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往后莫要后悔,也莫要怨怪他人。”
“父皇指的是谁?”乘袅问,“难道是文姑娘?”
乘宏没有直接应了这话,只道:“当初是你自己选择救人,伤你的是妖兽。”虽未言明,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听到这话,乘袅笑了一声:“父皇不必提醒,我当然清楚。文姑娘是无辜的,我怎么可能怨她?父皇可能忘了,我当初救的是我九胥子民,而不是‘文喜’。”
不等乘宏回答,乘袅脸色忽地一沉,眼眶又微微有点红,哑声道:“在父皇心里,我就是一个这么没有担当的人吗?”
当然不是。
若她没有担当,那便不会在家族需要的时刻,宁愿牺牲一半寿命也要站出来。
“为父不是这个意思。”
乘宏蹙了蹙眉。他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对上女儿发红的眼睛时,却只能把话咽了回去,只冷声道:“莫做弱者之姿,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值得你哭?乘袅,你不是凡人女子!”
“……女儿明白了,我不会哭。”
乘袅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逼回了泪珠。
她当然不是真要哭,不过是还心存着一点可笑的期待罢了。
看来,是她高估了自己。
如今,也算死心了。
如此也好。
“总之,此次你既然已经选择去了,那便不要丢了我皇族的脸。”沉默须臾,乘宏沉声道。
“父皇放心,此行我定会竭尽全力。”
乘袅中规中矩地回答。
“你明白便好。下去准备吧,为父要修炼了。”
“是。”
乘袅朝他行了一礼,顺从的退了下去。
除了几句训斥和告诫,乘宏未再说些什么,态度颇有些冷淡。这倒也不出奇,毕竟自乘袅记事以来,就没看过自己的父亲笑几次。
父女二人明明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关系,实际上,相处的时间比陌生人也多不了多少。
他们的关系本就不亲近。
也就是当初乘袅测出极佳天赋时,他才对她多上心了几分。在此之前,乘宏眼里只看得见乘风。
但事实上,他对乘风也没多少温情,只是看重其天赋罢了。
而今,乘袅废了,他当然不会再在她身上花心力和时间。
乘宏的天赋不错,在族中同辈人中是最好的,也是如此,他才能坐上这帝君之位。
元祖定下规矩,凡是帝君,倘若修为不到合体,在位不能超过两百年。而今,是乘宏继位的第一百七十年了。
他还是出窍后期的修为,修炼自不会停。
其实,传至如今,能在帝君之位上待过两百年的人少之又少。
在乘袅的记忆中,她的父皇性子淡漠疏离,最看重的便是家族荣光,一心想要提升自己的修为以及培养出优秀的继承人,光耀皇室。
所以乘宏对待他们兄妹二人非常严格,他们修炼但有懈怠或者做出损害皇室利益之事,定会毫不留情的责罚。
而这一次,乘风为救文喜擅自使用了渡灵之法,损伤自身,坏了事,他却只仅仅训斥了一番。
是为了九胥大比时不影响乘风,还是……另有其因?
打发乘袅下去后,乘宏便闭上了眼睛,准备修炼。
只不过方走到门口,乘袅突然顿住脚步,忽然回头道:“父皇似乎挺在乎文姑娘?”少女声音里似乎只带着纯粹的好奇和疑惑。
乘宏眼皮微微动了动,并未睁开眼睛,只淡淡回道:“她是梅望雪的弟子,已不是普通的凡人。”
乘袅恍然大悟:“父皇考虑的很是。文姑娘如今的身份的确不同了,昆仑掌门亲传弟子,真论起来,也不比我这个帝女差。”
听到这话,乘宏眉心微拧。
乘袅没再继续说,只笑了一声,便重新抬步,出了乾龙殿殿门。转头,又朝帝后容绘心的羲皇殿走。
羲皇殿离着不远,不到一刻钟便到了。
还未走进,便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乘袅习以为常的走了进去。
容绘心正坐在正殿,似乎是在等她。
“女儿拜见母后。”
“起吧。”
母女二人之间也是没多少熟络,与方才在乾龙殿时差不太多。比起乘宏,容绘心的话更少。
她生得很美,因是修士,便是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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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女,如今看着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正是一个女子最风华正茂的年岁。
只不过她神色清冷,清灵冷艳,如霜如雪。便是面对自己的孩子,眉目间的冰雪也未曾消散。
整个人便如一块冰雕一般,带着冷硬。
母女两人的五官生得很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你马上便要出发,我也不多留你。”容绘心直接开口,声如冷泉,“注意安全。”
乘袅垂首应道:“母后放心,女儿明白。”
“嗯,去吧。”
全程不过三句话,便结束了这场母女会面。
乘袅也没多待,应了一声便朝门口走,只不过刚要踏出殿门时,身后,容绘心忽然开口:“你比我强。”
乘袅顿在原地。
容绘心继续说了第二句话:“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别回头。”
最后,她说:“早点回来。”
乘袅唇角勾出了浅浅的弧度,轻声应了一个:“好。”
……
拜别父母后,乘袅没有再耽搁,带上人便上了传送阵。此行,耀火长老陪同乘袅一行一起,一为震慑,二为保护。
不多久,一行人便到了地幽海。
地幽海并不是洞天福地,相反,于修士来说,算是一块废地。只因此处,灵气几乎没有,反倒是死气浓郁至极。
传说地幽海乃是上古战场,在此地死去的生灵不知多少,怨气死气汇聚,日积月累下,汇成幽泉,便成了地幽海。
谁也没有想到,仙人秘境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皇族来的不算早,乘袅等人倒时,昆仑和四大世家的人都已到了。
季烆是季家少主又是昆仑弟子,天赋超群,修为是这批即将进入仙人秘境的天才中最高的,自然是众星捧月。
季家人和昆仑弟子都围在他周围,文喜站在左边,中间与他隔了一人。
众人都在等待秘境开启。
皇室的人一到,季烆最先察觉,抬眸看了过来。然在看清皇室领头之人是谁时,季烆平静的脸色大变。
“袅袅?”
他是在场最耀眼的人,乘袅当然也一眼看到了他。
见到季烆,她便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颊边的小窝深深显露,笑容甜美又灵动。
季烆脸色却难看极了,越过身边众人,大步走了过来,沉声问:“你动用了逆命术?”
逆命术虽只有皇族才会,但出身四大世家的季烆也听过其名。他五感灵敏,远超旁人,所以瞧见少女的模样,立刻便猜到了原因。
“阿烆真聪明。”乘袅笑着赞了一句,“一眼便瞧出来了,果然敏锐。”
季烆却没有半点被夸赞的开心,面色沉冷,整个人都处于爆发的状态中。谁都看得出来,他此刻有多么生气。
两人都是风云人物,其他人当然都注意到了这边。
文喜也看了过来。
看见乘袅,她的唇无意识绷平。
“别生气,我不是胡闹,而是仔细考虑过才做的决定。”众目睽睽之下,少女抓住男人的衣袖,轻轻甩了甩,“只要寻到万年血芝,不过一百五十年而已,很快就补回来了。就算没找到——”
她仰头,笑看着男人,语气轻松:“不是还有同命蛊吗?”
“阿烆,我等着结侣大典时,与你一同种下同命蛊。”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的所有人都听到。
15. 第 15 章
同命蛊三字一出,全场都惊了一下。反应最大的是皇室和昆仑的人。皇室先惊后喜,昆仑却是难以置信之后,随行长老还能冷静,一些弟子却不由为他们的季师兄不值。
“同命蛊?他们要一同种下同命蛊?不会吧!”
“季师兄会愿意?”
“帝女……都不能修炼了,真种下同命蛊,岂不是连累了季师兄?”
“不会是帝女故意这样说的吧,威胁季师兄?”
有个极为崇拜季烆的师弟忍不住恶意揣测,声音更是故意提高,让在场的修士都能听见。
这弟子名唤李韶,在昆仑也极为出色,骨龄不到三十,已经金丹初期,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季烆本还在生乘袅的气,听到这些议论,视线立时冷冷扫去,冷声道:“同命蛊是我寻来的,也是我提出要种的,你们有何意见?”
“以后但凡再有类似之话,休怪我不顾同门之情!”
季烆面色沉冷,目光冰冷的射向李韶,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属于元婴期的威压更是毫不客气的压向了李韶,声音如霜,“道歉。”
在威压之下,李韶脸色一白,身体不受控制的下压,砰得一下跪倒在地,他脸色瞬间就青了。
一旁的昆仑随行长老微微皱眉,最终还是没有上前阻止。
看着季烆犹如寒冰的脸,李韶咬了咬牙,终于艰难的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语气里却是并无什么歉意。
这期间,乘袅一直没有出声。此刻,听到这声对不起,她也没什么反应,只轻轻笑了一声。
“虽则我皇室不如元祖在时那般风光,但在没有被推翻之前,名义上依旧是九胥之主。”乘袅勾起唇,声音甜如蜜,“不过是议论我几句,我本心是不想在意。但有辱皇室,却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这位昆仑小师弟,可通读过九胥律法?”
按照九胥律法,皇室不得肆意欺辱伤害臣民,相对,他人自然也不能无故轻辱皇族。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违者皆要重罚。
在外,她不仅仅是乘袅,还是九胥帝女,代表的是整个乘氏皇族。此刻,仙人秘境外几乎汇聚了九胥最上层的势力。
那李韶既然当着这些人的面对她不敬,倘若她轻轻放下,其他人可不会说她脾性温和,只会嘲笑皇室没落,皇室子女没有半点血性骨气。
所有人都知道她伤势未愈,所以她可以借势,却不能只借势。因只是小辈之间的摩擦,昆仑长老没站出来,耀火长老也不能管。
要怎么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只能靠她自己。
李韶脸上已满是汗珠,背脊越压越弯。闻言,脸色更是难看。九胥律法,他当然读过,准确的说,便是平民百姓都知道。
何况是昆仑弟子?
元祖曾经降下旨意,凡是四大世家五大宗门弟子,必须能够背诵九胥律法。若不能,不仅此弟子要受罚,世家宗门也不能置身事外,皆要领罚。
皇室虽没落,但正如乘袅所说,既然还没人推翻乘氏皇族,那么这律法便依然有用。
若李韶说没有,那便是明摆着说昆仑无礼。若他说有,便是他明知故犯。
这种情况下,昆仑也不好为他出头。
除非昆仑现在能做整个天下的主。
可惜,昆仑虽强大,却到底不如元祖能势压天下,做九胥的‘皇’。
“李韶向殿下道歉。”李韶额头汗水大滴大滴往下掉,忍下屈辱,咬着牙道,“对不起,是我口出恶言,中伤殿下,请殿下责罚。”
“李师弟起吧,我信你只是一时失言。责罚便免了,李师弟回去默写百遍九胥律法吧,以后谨言慎行,莫要再忘了。”
乘袅笑了笑,大度的原谅了他。
说着,她又拉了拉季烆的衣袖,柔声道:“阿烆,莫气了。我相信,这位李师弟并不是有意的。”
季烆这才收敛了威压。
他也是昆仑弟子,按理不该为了外人对付同门师弟,但李韶侮辱的是他的未婚妻。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他凶了李韶也没什么,外人瞧着,只会先夸赞他的担当和深情。
“同命蛊,情人蛊,季少主与帝女殿下愿一同种下同命蛊,”因此,小插曲过后,有人情不自禁地感叹,“果真是情深义重,让人羡慕又佩服!”
一脸欣羡。
同命蛊的大名,几乎无人不知。它还有一个别名,唤作情人蛊,因为同种同命蛊的人基本都是情侣夫妻。
但事实上,自古以来,愿意种下同命蛊的道侣少之又少。
毕竟一旦种下,便意味着要与另一人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同甘共苦’。这四个字说起容易,坚守一时也容易,但真要做到一生一世却是难上加难。
人心易变,凡人短短百年,尚且无法轻易许诺一辈子,何况是寿命多了数倍的修士?
倘若两人天赋修为相当,那便还好。而今,帝女伤了灵根,仙途不明,季少主却是前途无量,还愿意种下同命蛊,那便只能感叹二人的深情了。
是以,虽有一些人有些为季烆可惜,但大部分人都是赞扬佩服。女子们便又要加上了一份羡慕。
唯有昆仑那边,沉寂许多。
李韶已经回了同门之间,脸色还有些苍白。虽没受伤,但李韶自认丢了大脸,一时间,只觉大家都在看他的笑话。
“李韶,帝女说得对,以后切记谨言慎行。”
昆仑长老沉着脸点了他一句。
李韶抿唇应是。
其他同门也小声道:“看来季师兄真的很喜欢帝女。”
“李师弟,知道你最是崇拜季师兄,但……同门到底亲不过夫妻,也不好管别人的夫妻事。”
这便是说他之前多管闲事。
一个废人怎么配得上季师兄?!
李韶很想这样说,但他刚受了教训,到底不敢再逞口舌之快,只心底到底不服。
若没有季师兄撑腰,帝女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破落户!
“再说,帝女会伤到灵根,不也是为了救人吗?救得……也是我昆仑之人啊。”连同季烆和文喜在内,昆仑此次一共有七名弟子达到进入秘境的要求。
其中两人与李韶交好,此时没有说话。但另外三人来自别峰,倒是不用顾忌关系,反而能客观一点。
说话间,不由看了旁边一直沉默的文喜一眼。
声音虽小,但也瞒不住修士的耳朵。
“是啊,李师弟,你可别忘了。帝女不仅是季师兄的未婚妻,还是文师姐/师妹的救命恩人。”
而文喜又曾救过李韶的命。
“若无当年帝女的舍身相救,你今天说不定也不能站在这里。”一个师兄语气中肯的说,“纵使你心有不满,便是看在文师妹的面子上,你也不应该对帝女不敬。”
“不然,岂不是也让文师妹难做?”
文喜顿了顿,垂首,点头,轻声道:“刘师兄说的是。若无帝女相救,便无我的今日。李师弟,往后还是莫要再说那些话了。”
至始至终,除了最开始的一眼,她未曾再向季烆与乘袅的方向看过一眼。
“可——”李韶咬了咬唇,看了看文喜微白的脸色,到底还是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他们可以管他的嘴,但他心底怎么想,外人却是管不了的。
……
李韶怎么想,乘袅并不关心。她既然那般做了,便不怕他恨。若他恨了,甚至更好。
此刻,她心情挺不错。
见季烆还拉着一张脸,想到这人为她争了一回面子,至少这一刻,他让她开心了不少。
“还气呢?”少女忽然勾了勾他的手,笑着道,“不气了好不好?”
手心的痒意让季烆怔了一下,熟悉又带着陌生。
他恍然想起,少女已经很久没有对他做过这般亲密的动作了。
季烆下意识张开手想要握住那只柔软的手,但动了动,看到周围的人,又倏然顿住。
“……有人。”
他声音微哑。
“行吧。”少女叹了口气,似有些不满,轻哼一声,“放心,我不碰你。”若不是看他今天表现尚可,她还不稀罕碰呢。
在事情未解决之前,在她这里,他就是不干净。
她可以给他机会,但只是机会而已。
季烆感受着空空的手心,心里似乎也跟着空了一下。他以前也曾这般说过,但少女从未真的这般乖巧听从。
想碰就碰,她向来随自己的心意。
季烆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扫过那只纤柔的手。
“那你还生气吗?”似乎未曾注意到他的视线,少女随意的收起柔白的手,笑嘻嘻问。
气,肯定还是气。但事已至此,生气也无用了。
季烆攥了攥手心,面色严肃,沉声道:“入了秘境之后,不要离开我身边。”
乘袅深深看了他一眼,勾唇应了一声:“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分开了。到底是来办正事,而不是来叙私情,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季烆回了昆仑那边,乘袅也被耀火长老拉了回来。
“我就说你这丫头怎么这次愿意吃这么大的亏,原来早有准备。”耀火长老板着脸,“哼,还以为你转性了,原来是把我们骗得团团转。”
害得他背地里还掉了泪。
这臭丫头!
乘袅嘻嘻一笑,抱着耀火长老的胳膊晃了晃,撒娇道:“我这是想要给你们一个惊喜呢。况且,未来变数众多,谁知道能不能成功种下这对同命蛊呢?”
“为什么不能?”耀火长老本还在假意生气,听得这话,便不爽了,“难道那季烆小子还有二心不成?”
不等乘袅回答,他又道:“我瞧他还算上道,对你挺上心的。”
乘袅笑了笑:“是啊,挺上心的。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未来有无限可能嘛,万一有人把那蛊抢走了呢?”
“谁有这个能力,能从季烆手上抢这东西?”
耀火长老不以为然。
季烆修为虽只在元婴,但他背后可站着季家和无暇剑君。尤其是无暇剑君,谁会不长眼去抢他弟子的东西?
“长老说的是,谁能抢走?”
可若是,季烆自愿给出去呢?
在那本书里,她不知道仙人秘境里有万年血芝,虽很想去秘境,但也没有冒险使用逆命术,更不会仗着有同命蛊便乱来。
季烆对她好,她当然也不会伤害他。
书中,乘袅没有来此,也没有对外说出同命蛊的事。所以当后来季烆把此蛊用在文喜身上时,虽有些人觉得不妥,但的确又情有可原。
没人知道季烆早就拿到了同命蛊,没人知道这本是他要给自己未婚妻用的,只当是意外获得,情急之下为救命才用。
理由正当,便不是因为私情。
况且,季烆之所以欠下文喜这份救命之恩,也是为了替乘袅拿万年血芝。
所以当书里乘袅为此事耿耿于怀、不依不饶时,反倒显得她是在无理取闹。
那这一次呢?
阿烆,你会怎么选择?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脑海里,回天珠也忍不住说,“这一次,你也跟着进了仙人秘境,提前知道剧情,自然可以不让季烆再欠下文喜救命之恩,如此一来,后面的事也不会发生。”
“季烆不会因为救命之恩去救文喜,文喜也就不可能再为他当下致命攻击,这同命蛊也就不会用到她身上了。”
“嗯,你说的是。”乘袅很是认同的点头,“我都提前知道剧情了,当然要阻止一些事,做些改变。”
只可惜,她想改变的有很多,却唯独不包括改变这份‘救命之恩’。
他们的感情是否牢固、真挚,只在彼此的心,不需要什么试炼石来证明。
回天珠不知她所想,闻言,邀功:“那你要感谢我!若没有我,你可不会知道这么多好事。”
“嗯,感谢你。”少女真诚地说,“非常感谢你的到来。”
*
当橙红色的霞光照下来时,一股庞大的灵力冲天而起,还带着几缕淡淡的仙气。所有人都立刻站起身,目光严肃地看了过去。
仙人秘境开了。
“秘境已开,尔等进去吧!”
耀火长老大喝一声,一股灵力送到乘袅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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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
众人应了一声,皆毫不犹豫的朝秘境大门冲了过去。数道灵光没入了仙人秘境。
顷刻间,外面的人便少了一大半。
剩下的人也没有离开此处,而是都留在了外面等待。秘境开启,通常不过超过十日。
这期间风平浪静,但等那些天才出来后,便说不好了。
杀人夺宝的事情从未停过。
元祖在时,有九胥律法约束,这样的恶事倒是少了许多。而今,却是无法放心。
在场众人修为最高的是合体期。
四大世家五大宗门,皆有一合体大能坐镇。
但即便如此,也无人发现一道细小的银白灵光随着那些天才一同进了秘境。
……
乘袅等人只觉眼前一闪,身上一轻,所有人便落在了一条银湖旁边。不等众人反应,便见一头水怪忽而从平静的湖面跃出,飞速朝众人攻了过来。
那水怪长长一条,目测怕是有百丈长,浑身银光闪闪,仿若一条真正的水龙,身上威压气势很是恐怖。
瞧着便极不好对付。
它身体庞大,速度又快,眨眼间便飞到了眼前,张出了血口。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骤然从它嘴里飘了出来。
没有利齿,却比利齿还要可怖。
在场众人都觉得身上一重,若非及时撑起灵力罩,怕是会被这股威压生生压下。
“这是银龙鳅,有元婴修为,浑身是毒,大家注意,千万莫要被其近身!”
“殿下,您请退后,我掩护您!”
文喜一眼便认出了那水怪,当即大喝出声,提醒众人躲避。而她先是挡在了乘袅身前,一剑挥出,挡住了银龙鳅吐出的毒液,随即毫不犹豫的与季烆一起冲了上去。
在场众人,唯有季烆一个元婴初期,其余皆是金丹修为。
这条银龙鳅足有元婴后期修为,唯有季烆与修驭兽之法的文喜能够与之一战。所以两人想也不想的攻了过去。
元婴后期的妖兽虽厉害,但文喜和季烆两人,一人守,一人攻,像是这般配合了许多次,默契十足,堪称天衣无缝,不过半个时辰便成功诛杀了这条银龙鳅。
其他人已然没了用武之地。
诛妖结束,季烆气息平静,很明显游刃有余,文喜也只额间冒了几滴汗,也是一身轻松。这场斗法虽用时极短,但也算是让大家开了眼界。
一来是越阶斗法,自然精彩刺激,振奋人心,二来却是季烆和文喜两人的配合,打眼看去,竟似没有任何破绽,很值得大家学习。
“季师兄和文师姐配合得真好!”有人忍不住惊叹,“这可是元婴后期的银龙鳅,竟然就这般轻易的被杀了,太厉害了!”
季烆面色平静,杀了银龙鳅后,便收了剑。文喜也是宠辱不惊的模样,闻言,只浅浅笑了笑:“是季师兄厉害。”
“文姑娘太过谦虚。”有人摇头,客观评价道,“季少主的确厉害,但能这么快速诛杀银龙鳅,也离不开姑娘的辅助。你们配合得非常好。若是换了我与师弟妹来,定然没那么容易。”
其他人也赞同的点头。
“要做到这般,首先便需要对彼此的信任。要毫无顾忌的把腹背交予他人,说起容易,做起却难。”
此时因为刚入秘境,各世家宗门的弟子们都还聚在一处。大家都是天才精英,平时皆心高气傲,想要他们服气,可不容易。
现今,季烆和文喜露了一手,倒是让不少人心服口服。
方才两人的配合作战的确值得人赞扬。
倘若,其中一人不是她的未婚夫,乘袅也会真心实意的夸赞喝彩。而今,方才的好心情已是荡然无存。
“你别误会,他们配合默契,也是因为这些年里为你寻药。”脑海里,回天珠立刻道,“千万别误会!”
“嗯,我没误会,也没生气。”
乘袅平静地回。
她只是觉得挺没意思的。
“确实挺有默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道侣呢。”正在众人围着季烆与文喜夸赞时,一道带着轻哼的女音忽然响起,“平常的师兄妹想来是难以配合得这般好的。”
这话一出,现场就是一静。
季烆眉峰一冷,文喜脸上的浅笑更是猝然僵住,脸色发白。
“大家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我说的不对?我和我哥还没有这般令人羡慕的默契呢。”女子悠悠一笑,语气不疾不徐。
没人敢应这话。
“季少主不是向来洁身自好,只爱帝女殿下一人么?如今与你师妹拉拉扯扯,莫不是移情别恋了?”
说话的女子看上去不到二十,年纪与乘袅相仿,生得美艳妩媚,艳色逼人,穿着一袭红衣,身上所佩戴的东西无一不是珍品,眉目傲然肆意,甚有一丝嚣张。
当然,能当众说出这番话的人,本就有嚣张的资本。
这红衣女子乃是四大世家花家的大小姐,名唤花晶莹。她父亲乃是花家家主,膝下唯有她一女,加之她又天赋出众,美丽不凡,自是千娇百宠,骄傲至极。
花家虽战力不如季家,却是四大世家中最富裕的。所以,她说话向来无甚顾忌,便是面对季烆,也不该其脾性。
花晶莹与乘袅都出身尊贵,生得绝色容貌,还有极佳天赋。十年前,两人乃是九胥年轻一辈中最出众的两位仙子,并称九胥双姝。
当然,也是互别苗头的死对头。
花晶莹性子霸道,自然不想要与人齐名并列,而是想要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当然,乘袅与她想的一样。
本质上,她们是同一类人。
“花晶莹!闭上你的嘴!”
季烆脸色冷然,声音冷厉,气势颇为骇人。
花晶莹却一点也不怕,漫不经心地笑道:“季少主那么凶作甚?难道是我说中了?”
季烆还未开口,文喜再也忍不住道:“花小姐慎言,我与季师兄清清白白,从未有过越矩。我们配合默契,是因……”
花晶莹看也未看她一眼,不等文喜解释完,便直接看向乘袅,轻哼一声:“未婚夫都与别的女子眉来眼去、相亲相爱了,帝女殿下什么时候弱到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了?”
16. 第 16 章
花晶莹自顾自看向乘袅,只留解释到一半的文喜尴尬的站在原地。听到这话,她心里不受控制的急跳了几下。
那一瞬间,她甚至不敢直视乘袅。
“花晶莹,闭上你的嘴!”
季烆也拧了眉,面色微变,看向花晶莹的眼神危险至极,“我和文喜除了同门关系,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信口开河!”
那句‘没有任何关系’,他说得斩钉截铁。
文喜听出了他话里的认真和决心,眸光还是不受控的黯淡了一瞬。
几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噤若寒蝉。
唯有乘袅面色不变,闻言,甚至还笑了笑:“劳烦花小姐为我操心了,很是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相信阿烆和文姑娘,而且阿烆也解释过了。”
比起花晶莹外向的霸道张扬,她显得柔和又无害,婉婉有仪。
柔美红润的唇瓣微翘,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左颊的梨涡若隐若现,仿若清晨的露珠,纯真剔透,煞是可人。
“阿烆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从不行欺骗之举。文姑娘勤奋上进,善良正直,品行高洁,且知恩图报。”少女言之凿凿,掷地有声,“所以我信他们。阿烆不会负我,文姑娘更不会恩将仇报。”
字字句句都是通情达理,豁达宽宏。
文喜心下一松,随后,又是一抹苦涩升上心头。
季烆难看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唯有花晶莹脸色冰冷,看向乘袅的眼里带着难以置信:“你信他们?别人夸他们相配,你都不生气?”
“乘袅,你脑子坏掉了吧?!”
“花晶莹,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不等乘袅回答,季烆已经长剑出鞘,锋锐的剑刃对准了花晶莹,声音极冷,带着煞气,“若是再说挑拨之语,休怪我不客气。”
花家子弟飞速围在了花晶莹身边,目光警惕。
花晶莹没理会季烆的威胁,只看着乘袅,眉头紧皱。
“阿烆,别生气。”少女细白的手指轻轻搭在了那柄银白长剑上,微微用力,把剑按了下去,温声劝道,“想来花小姐只是好奇关心,并无恶意。”
说罢,又直视花晶莹,柔声道:“在秘境入口时,花小姐应也听见了,阿烆与我将在结侣大典一同种下同命蛊吧?我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无人不知。阿烆愿意为我做到如此,这般深情,何须质疑?”
花晶莹冷笑:“这蛊还未种下,话可不能说太满,免得打了嘴巴。”
“我信他。”
少女摇了摇头,声音柔和,依旧满是坚定。
“他都和文喜那样了,你还信他?!”
季烆身上气息又冷了几倍,若非乘袅拉住他,怒气已然隐忍不住。
“花小姐一直污蔑文师姐,到底是何居心?”站在文喜身后的李韶忽然大声道,“依我看,分明是你故意挑拨。谁不知你以前曾喜欢过季师兄,可惜,季师兄拒绝了你,所以你怀恨在心,才……啊!”
话未说完,一个巴掌便拍到了他的嘴上。李韶痛呼一声,一个手掌印浮现在他的脸上,右脸迅速红肿了起来。
李韶金丹初期,花晶莹却是金丹大圆满,出其不意的打他一巴掌,不难。
“我说话时轮得到你插嘴?”花晶莹冷哼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
“花小姐,你未免太过分了一些!”文喜脸色一变,“李师弟不过是实事求是的说罢了,你缘何动手?还侮辱他!”
话音落下,文喜已经拔剑指向了花晶莹。
场面一时剑弩拔张。
李韶的确没有胡言乱语,花晶莹曾经可是大张旗鼓的追求过季烆。在乘袅与季烆将定亲时,她还向乘袅挑战过。
花晶莹行事向来高调,追求季烆时也未曾掩饰半分,算是闹得天下皆知。
所以事情虽过去很久了,但记得此事的人也不少。
“谁让他截本小姐的话?我问他了么?”花晶莹心情不好,微抬着精致的下颌,“这一巴掌只是一个小教训,若你再说些本小姐不爱听的,那就不止巴掌了。”
话落,她随手甩了一个储物袋到李韶脸上,满是傲慢:“给你买药的,多的就是赏你的。”
文喜和李韶皆气得脸色涨红。
其他昆仑弟子也面色不好。
“对了,再补充一句,”花晶莹撇了撇嘴,“本小姐可不像有些人,会喜欢不干不净的东西。”
这句不干不净,影射之意太明显了。季烆的斩天剑发出了刺耳的嗡鸣之声。
乘袅也沉下脸色:“花小姐,还请慎言。”
“你还维护这男人?”
岂料她一开口,花晶莹更气了。
乘袅语气认真:“阿烆是我未婚夫,我维护他不是很正常?”
花晶莹:“……好,好得很!是我多嘴多言,多管闲事,哼,乘袅,我等着看你哭!”
乘袅微笑以对。
至少在她与季烆婚约还在的期间,在季烆‘维护’了她的面子时,要坚定地‘相信’季烆。
——阿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她不经意地看向了季烆。
恰时,季烆也看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相碰,他的眼睛只装着她,他的笑容也只对着她,一切似乎从未改变。
须臾,乘袅率先收回了视线,轻笑道:“行了,我知道花小姐只是关心我而已,并无多少恶意。天色将黑,此处危险不明,我们还是做正事吧。”
花晶莹没再说话,只阴着脸与花家子弟去了另一边。
她说那话当然不是真的全然善意,归根结底,还不是想看好戏。只没想到,这场戏没顺着她的意演下去。
挨了巴掌丢了脸面的李韶倒是还想闹,但只凭他自己,再加上文喜,也不是花家人的对手。
便是季烆出手,花家也不一定落下风。
花家豪富,最善炼器,花晶莹等人身上不知带了多少护身法器。
所以,他必须忍下。
“李师弟,先上药吧。”文喜拉了拉李韶,拿出一瓶药膏,眸光幽深,“抱歉,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不关师姐的事,师姐不用向我道歉。”李韶给脸上的伤上了药,冰凉的药膏缓解了疼痛,他心底却是烧了起来,“是那花晶莹跋扈嚣张罢了。真论起来,她哪里比得上师姐?无非是仗着家世罢了!”
“季师兄为什么不出手?而是任由花晶莹侮辱师姐!便是……好歹你们也并肩作战了无数次,难道一点情谊也无?还是也怕了这花晶莹不成!”
文喜没说话,只看着脚底的黑泥微微失了神。
方才与季烆一同对抗银龙鳅的光彩夺目,在此刻,昏暗清冷的夜色笼罩下,似乎也笼上了一层浓重的暗影。
……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浓重的雾气开始汇聚,阻挡了众人的视线。这雾气明显有问题,甚至能屏蔽修士的五感和神识。
最重要的是,身体里的灵力在急速消失。照这速度,至多一个时辰,他们便要力竭。
届时没了灵力,但凡出现妖兽,他们怕是凶多吉少!
不愧是仙人秘境,方一进来便遇到元婴妖兽,又陷入这迷雾之中。众人神情慎重,都暗自提高了警惕,心情逐渐焦躁。
当然,他们都是各门精英,身上皆有底牌。只不过这才刚入秘境不久,没谁愿意先露自己的牌。
他们现在是合作者,但本质依旧是竞争对手。
“你真的不生气?”浓郁的黑雾中,花晶莹忽然走到了乘袅身边,压低声音问,“我不信你没发现不对劲。”
如果乘袅眼睛真这么瞎,那当初败于她手的自己,又算什么?
因着大家都被屏蔽了五感,所以这话,唯有靠近的乘袅能听见。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低头。”
“作甚?”花晶莹一边皱眉,一边下意识低了头,然后便觉头上被人轻拍了一下,她顿时不爽,乘袅这是干什么?
占她便宜?!
“你干……”
“小心!”
恰此时,一道暗影忽地从花晶莹身边掠过。幸而乘袅及时把她拉开,这才避了开去。
然而其他人却没有这般幸运了,很快就响起了他人的惨叫。
“有妖兽!”
“大家小心!”
花晶莹惊魂未定的稳住身体。
那道暗影速度极快,若非乘袅拉得及时,她怕是要受点伤。她身上虽佩戴了防御法器,但没有灵力的支持,发挥的效用极其有限。
因着这点插曲,花晶莹也顾不上向乘袅算账了。
众人一时都乱了。
“大家莫慌,这只是一个迷雾阵,找到阵眼就能破了。”文喜高声道。
“谁不知道这是迷阵?想找阵眼说来容易,要能找到,还会耽误到现在吗?!”被困了这么久,又受了袭击,大家心情都不怎么好。
有爆脾气的人忍不住刺了一句。
文喜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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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唤了一声:“季师兄!”
走在前方的季烆头也没回,便与她一起同时祭出了灵剑。斩天剑和文喜的欢喜剑朝着两个方向,同时射了过去!
只听砰得两声。
斩天剑和欢喜剑像是刺破了什么东西,两方同时发出了两声巨响,两道刺眼的白光骤然划破迷雾。
刹那间,浓重的迷雾竟快速散去。
“阵破了。”
季烆和文喜齐声道。
按照书中剧情,季烆和文喜其实早就看出了这是个迷阵,两人还找出了阵眼,都不用开口,他们便明了彼此的意思,齐力破了这阵。
只不过这却是个阵中阵。
其实这个阵不算多么复杂,乘袅刚踏入便看懂了其中诀窍。只不过,她先选择了按兵不动。
她想先看看,季烆会怎么做?
外人或许不了解,她钻研阵法一道多年,天赋极佳,不是半路出家的文喜可比。
但季烆知道。
在许多年前,他们一同历练时,曾经合作破阵无数。
结果,一切与书中剧情一模一样。
乘袅轻轻扯了扯唇角,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迷阵破后,又是一个杀阵,而镇守杀阵的是一只出窍期妖兽。虽早就猜到仙人秘境危险重重,但谁也没有想到,继元婴妖兽后,竟又出现了出窍妖兽!
而他们,修为最高的不过元婴。
千钧一发之际,季烆和文喜站了出来,合力对抗出窍妖兽,给其他人争取了逃命时间。
他们却因此陷入了生死危机中。
在斗法中,两人与妖兽一同坠入了黑渊。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了,心里自然感念两人的舍身相救。
但其实,季烆和文喜非但没死,还在黑渊中找到了万年血芝,得到奇遇。再出来时,二人皆修为大增。
可谓是,名利双收。
这一次——
“大家小心!”少女清甜的声音陡然惊醒了正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这是个阵中阵,迷阵之后是杀阵。镇守阵眼的是——”
“出窍期妖兽!”
不等少女说完,一头不过大雁大小的妖兽忽然飞了出来。
它体型虽小,但那恐怖的威压却让所有人面色剧变。
而就在此时,一道纤瘦的身影冲上了天际,对上了那只出窍妖兽。
“袅袅!”
认出那道身影是谁,季烆脸色大变,失声喊道。想也不想就要冲上去,然而飞到一半,却被一层屏障挡住了。
他抬头,看到了一盏亮起的灯。
是他送给乘袅的九华琉璃灯。
此灯乃是天阶防御法器,能挡住大乘期三次全力攻击,但要完全启动此灯,至少得是元婴期。
金丹期即便能用此灯,也无法发挥其全部威力。
“殿下!”
乘氏子弟也惊得脸色惨白。
“你们快走,不用管我!”少女立在半空中,轻盈的衣裙随风而起,如墨的发丝飘扬在风中高声道,“我会挡住它,你们走!我知道此阵破法!”
杀阵有什么破法?
无非是杀了镇守阵眼的妖兽!
少女手持一条白灵鞭,尚待着青涩的脸上血色渐失,面沉如水:“若是侥幸能活命,是我之幸。若不能,也不算亏。用我一条命换大家,很值。这本就是我皇室的责任。”
字字铿锵。
重重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不等众人回答,少女又看向了还在试图飞上来的男人。
她柔柔一笑,说:“阿烆,帮我护住他们。”
话音未落,她已脸色一正,调动全身的灵力,如疾风一般朝那只出窍妖兽冲了过去。
白灵鞭瞬间化作无数鞭影围剿妖兽。
但出窍妖兽又岂是区区金丹能够对付的?
少女撤掉所有防护,与白灵鞭一同飞去,死死用身体挡住妖兽。
季烆瞳孔紧缩。
轰——
天地变色。
少女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与妖兽一同坠下了那深不见底、魔气环绕的黑渊。
“乘袅!”
“殿下!”
*
阴冷黑沉的黑渊里,浓郁的魔气间,剧烈的风声中,少女毫不在意的擦了擦唇角的血,望着那无尽的黑暗,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
她才是九胥帝女。
如果这天下需要一个救世主,
——为何不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