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祖归宗后觉醒了恶毒属性》
1. 第 1 章
风一刮,雨一下,定州十分迅速地迎来了秋天,未给人留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在连绵下了几场雨后,气温骤跌,早上的温度已降至十度以下。
风卷起马路上成堆的枯黄树叶,又于某一点将树叶落下,推推搡搡间,叶子也就飘了几米远,最后仍聚集在街边的水坑中。
天蒙蒙亮,马路上寂静一片,只偶尔驶过几辆车,碾过散落的树叶,疾驰而去。
远处商铺旁的楼梯口突然传来开门声,吱嘎的声音打破了这一丝宁静,随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一张小巧白皙的脸裹在看起来并不是很保暖的夹克衫里,只露出两只疲惫不堪却依旧闪着光的眼睛。他举起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接着搓了搓手,快速将手塞进衣服口袋中,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后暗骂了一声,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不一会儿人就消失在老旧小区的侧门里。
邱默默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又捻起衣领闻了闻,发觉没有任何异味后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随后,浓郁不散的中药味扑鼻而来。
尽管早就熟悉了这种味道,可一夜未睡,精神恍惚的情况下骤然间闻到,还是让邱默默难受得屏住了呼吸,脸皱得像包子一样。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很快便恢复过来。
等回过神他才隐约记起自己进门前欲盖彰弥的动作,不由得尴尬地笑了。
中药味道这么大,邱杨根本闻不到他身上烟酒的味道。
连着下了几天雨,本就阴暗的地下室更加潮湿,邱默默没有开灯,而是摸着黑凭借记忆在狭小的空间里移动,十分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床上还在睡觉的人。
等他挪到卫生间,关上了门,才大口喘起气来。卫生间很小很小,连洗漱台都没有,只有一个老旧的抽水马桶,马桶左手边摆着塑料收纳架,上面放着洗漱用品。
而收纳架对面的墙上,装着一个生了锈的水龙头。
邱默默就着冷水刷完牙洗完脸,揉了揉冻僵的脸颊,才开门出去。
屋内的灯已经亮了起来,邱杨坐在床上穿着衣服,看到邱默默出来,虚弱的脸挤出了一丝微笑。
“今天起这么早?”
邱默默背对着邱杨,闻声转过头对邱杨笑了一下,随后在用帘子隔出来的厨房里手脚飞快地将刚才从外面移动餐车上买来的早饭摆上桌。
“不早啦哥哥,今天周一,有升旗仪式,班主任说要早点到。”
邱杨不疑有他,穿好衣服后进了卫生间,洗漱完之后,邱默默已经吃完早饭,正在边往书包里塞着塑料袋里快要过期的面包,边换校服,换完之后将自己的夹克衫扔到了衣架上。
邱杨看到后把面包从书包里拿了出来,又从一边衣架上挂着的衣服口袋中掏出几张纸币塞进邱默默的书包里。
“别总是啃面包,没有营养,你还在长身体,学校食堂的饭不是挺好吃的,你也去。”
邱默默没说话,而是趁邱杨不注意的时候把面包又塞了回去,然后背起书包,准备出门。
“锅里的药记得喝,别忘啦。剩下的放着我回来熬,哥哥你就别管了。”
邱杨正就着咸菜啃白馒头,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好的,那就谢谢默默了,今天哥哥发工资,晚上给你带大肘子回来。”
邱默默红了脸:“我现在不喜欢吃大肘子了。”
邱杨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他眼前浮现起邱默默小时候抱着碗啃大肘子的样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一个月也就今天这一次能吃上大餐,邱杨不想让邱默默失望,尽管他嘴里说着不喜欢。
等他吃完早饭收拾完碗筷,又去叠好被子,换上外出衣服的时候,他看到了邱默默随手挂在衣架上的衣服,衣服领子被压在里面,邱杨强迫症又犯了。
衣服挂得高,邱杨得稍微踮起脚,鼻尖离衣服很近,只要稍微用力吸口气,就能闻到沾在衣服上的烟味和酒味。
邱杨本就不健康的脸色越发惨白,目光落在虚空中一处,良久,才伸出手捂住了脸。
邱默默进了学校,没有直接去教室,而是转身去了学校的小卖部,此时离上学的时候还早,校园内静悄悄的。邱默默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沓试卷。试卷在他做好后就分门别类叠好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等人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试卷。
一张试卷五块钱,这是最简单的赚钱办法,他一个周末能赚小一百。
再加上每天等邱杨睡着后去KTV兼职的钱,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带着邱杨从地下室搬出去。地下室环境不好,不利于邱杨养病。他平时又不过多注意,若不是自己叮嘱,怕是连药都懒得喝,更别说每个月去复诊了。有的时候,他甚至认为自己才应该是做哥哥的那个,邱杨虽然比他大八岁,可却幼稚得很。
明明已经和他说过不止一次他不喜欢吃大肘子了,他还是雷打不动地会在每月发工资的时候绕远路去买那家老字号的卤味。
邱杨只是个小面馆的杂工,一个月赚不了多少钱,他要吃药,还要负担两个人的日常开销和他的学费,如果不节省一点,日后若是要大手术,他们一下子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
想到今天早上邱杨塞给自己皱巴巴的几十块钱,邱默默不由得心中泛起一股酸涩。邱杨没读过书,还以为食堂有钱就能去吃,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学校有一种东西叫做饭卡,吃饭得往饭卡里充钱才可以。
而他根本就没有办饭卡。
再者,邱杨说错了,食堂一点也不好吃,反正他去食堂吃午饭的同学都不喜欢吃食堂,也不知道邱杨是从哪里听来关于食堂饭好吃这个错误信息的。
还不如啃面包,省了排队吃饭的时间,他还能多做几道题。
放学铃声响起后,邱默默没有丝毫耽搁,收拾起书包迈出了教室门。他现在高二,用不着上晚自习。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了刺骨的秋雨,邱默默抬头,精致小巧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早上走得急,他没带伞,还好雨不大,他裹着校服,一头扎进雨幕。
那个被邱默默称之为家的地下室离学校不远,只需要穿过几条幽深的巷子就行。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昏暗的路灯若有若无,邱默默抬眸看了眼毫无人烟的巷子,咬着牙走了进去。
他其实很害怕一个人过巷子,在他的记忆中,所有坏事都是在巷子中发生的。因为长相过于女气,他小时候经常被人欺负,将他堵在巷子中,几个人围着圈骂他“小杂种”,“娘娘腔”。稍微大点之后,晚上回家晚了,被路过的醉汉当做女人拉住,将他压在墙上猥亵。
虽然这些人都没有得逞,却给邱默默造成了终生难忘的心理阴影,以至于每次经过巷子时他都要高度警惕着。
邱默默讨厌自己的脸,被女孩子羡慕的容貌成了他小时候一切苦难的来源。
但他最讨厌的却是另外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小时候他并不觉得奇怪,等到他上学,学校安排他们上了一节生理课,他便再也难以平静地对待那比寻常男生多出来的器官。
他是个怪物,一个拥有两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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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器官的怪物。不同于其他男生的器官,让他至此以后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人群中。于是他便逐渐减少与同龄人的交流,生怕自己难以启齿的秘密一不小心就被人发现。
渐渐地他的性子越发孤僻起来,他没有朋友,在学校也不会多说话,除了学习就是替别人写试卷赚钱。
他曾无意间听到同学们私下里聊起他,对他的评价都是:孤僻,怪胎,穷鬼,长了张女人的脸,拽得很……
等等等等。他没空去辩解,他本来就是这样。如果不这样保护自己,他难以想象秘密被发现的那天周围的人会对他说出怎样恶毒的话来。
但巷子中也发生过好事情,邱杨就是在巷子里遇到的他。邱杨是个孤儿,十四岁那年在巷子里捡到了昏迷的邱默默,邱默默醒来后发了场烧,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邱杨便只好将他留在身边。
十一年间,两人相依为命,住过桥洞,也睡过大街,近些年邱杨赚了些钱,他们就搬到了现在住的地下室。
说是地下室也不全然都在地下,还有半截窗户露出地面,此时屋内点着灯,大概今日下雨,面馆生意不好,邱杨提前下了班,于是邱默默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穿过马路,拐进侧门后,第一栋甲单元的半地下室就是他的家,远远地他就闻到了浓郁的中药味,看来邱杨还是没听他的话,自己先熬起了中药。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谁都可以做好,可邱杨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有好几次砂锅都烧干了他都没发觉,白白浪费了一副药。所以后来他再也不让邱杨自己熬药了。
他急匆匆地跑回家,没有注意倒侧门边的马路上停着一辆与这个老小区格格不入的黑色豪车,而车上的人看到他的那一刹那,蹙起了眉,随后又一言不发地将视线转向座位旁边的一沓厚厚资料上。
“哥哥,你怎么又自己熬药了,不是说交给我吗?”邱默默进了门,连忙放下书包,然后接过邱杨手中的扇子,弯下腰打开砂锅看了一眼。
还好,水还没沸。
他松了一口气,搬出凳子,又拿出书包,坐了下来,“这边交给我了,哥哥你先进屋吧。”说着拿出今天的试卷,就着屋内照出的灯光,开始写作业。
“默默,你去屋里写作业,这里这么暗,会看坏眼睛的。”邱杨不放心,想要抢过邱默默握在左手的扇子。可邱默默向旁边躲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邱杨,“放心吧,我有分寸,你快去做饭吧,我饿死了。”
邱杨见他坚持,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宠溺地摸了摸邱默默的头发,说:“好吧,那我就去做饭了,今天发工资,哥哥给你买了好多吃的,给你补补,我们默默啊,还在发育,没有营养怎么长高哦……”
听他提起身高,邱默默有些恼怒,他连忙制止邱杨接下来的话,瞪了他一眼。
“说好的不提身高,你怎么就忘了!”
“好好好,是哥哥的错,哥哥去给你做饭赔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拥有两套器官的原因,邱默默进入青春期的发育十分缓慢,旁人都蹿得老高了,他还在一米七的水平线上苦苦挣扎着,连邱杨都有一米七八。别人的青春期长个子,长胡子,还有长痘的,他却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内裤上偶尔沾上的血迹。
他知道,那个叫做月经,女孩子每个月都会经历的,可他不是女孩子,却也有这种体验,不经常来,量也不多,肚子更不会像女孩子那般疼痛,可就偶尔来的那几天,都能让他感受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2. 第 2 章
邱杨饭做好时,中药也熬得差不多了。邱默默用火钳子夹出两块蜂窝煤,继续把砂锅放在煤炉上,借着余温煨着,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时,邱杨已经将饭菜摆在了屋内唯一的桌子上,他坐在床上,邱默默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坐在邱杨对面的椅子上。
桌子很小,此刻已经摆满了菜,三菜一汤:大肘子,西红柿炒鸡蛋,地三鲜以及玉米排骨汤。邱杨手艺不错,邱默默在做作业的时候就已经被屋内飘出的香味勾得肚子咕咕直叫。
“快吃,都是你爱吃的。”邱杨边说着边给他夹了一筷子大肘子,浓郁的汤汁滴落在白米饭上,无比诱人。
邱默默吞咽了几口口水,小声抱怨道:“都说了我不喜欢吃大肘子,你怎么还去买。”那家店是老字号卤味店,味道正宗,所以生意极好,经常需要排很长的队。而且店离这里挺远,也不知道邱杨什么时候去的。邱默默没有立刻动筷子,而是反手给邱杨也夹了块肉,“哥哥你也吃。”说完,朝着邱杨笑了笑。
邱默默的眉眼生得极好看,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左侧嘴角还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梨涡。饶是邱杨经常看到,也不禁红了脸,迅速扒起饭来。见他动了筷,邱默默也心满意足地啃起了碗里的大肘子。
邱杨饭量小,邱默默才吃到一半他就已经吃饱了。放下碗筷后,邱杨看了邱默默几眼,最后目光落到了他早上脱下来的夹克衫上面。
“默默,你是不是又KTV上班去了?”邱杨小心地开口问。
被发现了。
邱默默只有这个念头。
他小幅度地点起头,眼角的余光去观察邱杨的表情。邱杨脸色不太好,但没有愠色,应该是没有生气。于是赶在他开口前,邱默默立刻低头认错:“对不起哥哥,我答应过你不去的。但是我们需要钱,你的病……”
邱杨扶着头,声音颤抖,带着满满的愧疚,“默默,是我拖累了你,哥哥不是怪你,只是你去那种地方,太危险了,哥哥怕你受伤,你毕竟和其他男孩子不一样。”邱杨说完,肩膀不住地抖动着,不断落下的泪水弄湿了他面前的桌布。
看到邱杨哭了,邱默默一下子慌了神。他放下碗筷,走到邱杨身边,蹲下去看邱杨。可邱杨却一直用双手捂着脸,邱默默看不到,只好将手放在邱杨肩膀上,轻轻拍打以示安慰。
邱杨在邱默默的安慰下逐渐恢复平静,最后他放下手,拿起面纸擦了擦脸,对邱默默说:“能不能不要去了,哥哥很害怕。”
邱默默拍着邱杨的背,头靠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上次去KTV打工被邱杨发现后,他发了好大一顿火,吓得邱默默再也不敢在家提KTV三个字。可这一年来邱杨的病情越发严重,家里早已入不敷出,所以他才偷偷去KTV打工的。
每天趁着邱杨睡着后他才出的门,邱杨吃了药,睡得很沉,一般不会发觉,他只要等邱杨早上醒来之前回到家就可以了。
可没想到还是被邱杨发现了。
至于邱杨为什么这么害怕KTV,邱默默之前问过,可邱杨却一直逃避着不回答。从邱杨的反应来看,KTV对于邱杨,大概就是门前那条幽深的巷子对于他一样吧,都有着不可说的痛苦回忆。
“哥哥,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让你担心的,可你这么害怕,是我错了。我不会再去了,我马上就打电话给经理。”他不是没想过邱杨知道后的反应,可他没想到,邱杨会哭。
得到邱默默的再三保证,邱杨才放下心来。他看着已经冷掉的饭菜,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都怪我,应该等你吃完饭再说的。”
“没关系,还不是太冷,可以吃的,哥哥你刚好可以喝药了。”
邱默默说着,便起身去屋外,打算将砂锅端进来。可他还未走出门,却眼尖地看到黑暗的楼梯口有着猩红的火光在一闪一闪,吓得他立刻关上了门。
邱杨被他的动作惊到,连忙问怎么了。
邱默默摇头,“哥哥,外面有人!”是谁他不知道,这个地下室,平常除了他们哥俩,没人会来。现在这个时间点,有个人站在楼梯口抽烟,着实让他有些害怕。
许是邱默默这种严肃的态度吓到了邱杨,他也皱起眉,抄起一旁还没有收起来的菜刀,小步挪到了邱默默身边。
“哥哥,要不要报警?”邱默默在一边小声问着。
“先看看情况,万一是喝醉酒的醉汉呢,也许没什么事,是我们太大惊小怪了。”说着,邱杨一步一步挪到门口,打算开条门缝仔细瞧一瞧外面的人到底是谁,可手还没有放在门锁上,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邱默默和邱杨两人互相看了眼对方,立刻向后跳了几步。
“怎么回事哥哥,这门我刚刚明明就关上了。”邱默默低声问道。
邱杨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然后门就被完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剪裁得体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手上还抓着把钥匙。
邱默默看了眼钥匙,心想大意了,刚才关门匆忙,没有将钥匙拔下来。
男人进了屋,瞬间皱起了眉,十分嫌弃的样子。他很快将整个屋子浏览完毕,最后目光落到了邱默默身上。邱默默注意到他的视线,立刻躲到了邱杨身后,十分敏捷地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打算拨打报警电话。
“邱默默。”
男人叫出邱默默的名字,邱默默手一抖,手机掉在了地上。
邱杨一脸防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是谁?”
能准确叫出邱默默的名字,难道他们两个认识?可看邱默默的反应好像并不是这样的情况,思及邱默默这段时间在KTV上班,邱杨立刻有了不好的猜测。
这个人不会是看上了默默,然后默默没同意,便打算强取豪夺?
想到这里,邱杨的脸煞白,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前滑落。他双手紧握着菜刀,举起对准男人,又转头对邱默默说:“默默,待会儿你直接跑,别管哥。”
邱默默摇头,“不要,哥哥,我们一起跑。”说完,立刻呲起牙瞪着男人,“你到底是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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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有什么目的?”
他和邱杨日子虽然艰苦,却从未借过钱欠过债,因此不是要债的人。他在KTV上班的时候画着丑妆,也没有被人惦记上,他工作一直勤勤恳恳,谨小慎微,更别说得罪人了。
排除了这些,邱默默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还能叫出他的名字。
总不能是他代写试卷要价太高被发现了,那帮人找人来教训他?不可能啊,一张试卷才五块钱,谈价的时候他们一口答应,也没还价,应该是不缺钱的。
邱默默胡思乱想间,却见男人优雅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递了过来。邱杨举着刀,没手去拿,于是邱默默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
看清照片的那一刻,他立刻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邱杨在同一时间也看清了,他比邱默默还要吃惊,手上的菜刀几乎快要举不住。
照片是一张全家福,一共六个人。前面一排坐着一个老人,身边一男一女,后面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让邱默默和邱杨震惊的是后排中间的男孩,他长得和邱默默几乎一模一样。
邱杨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邱默默。
对,就是一模一样。只是照片上男孩的脸没有邱默默精致,长得也比邱默默高,他的身高已经到他旁边男人的下巴处,而邱默默,邱杨对比了下,大概才到肩膀。邱杨飞快地看了眼不请自来的男人,心中有了猜测。
“邱默默,不,不应该叫你邱默默了,你叫桑年,而我,是你的叔叔。照片中和你长得一样的男孩是你的孪生哥哥。”男人适时的开口验证了邱杨的猜测,他闭了闭眼睛,转而去看邱默默。
邱默默一脸呆滞,对男人的话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眼眶逐渐红了起来,不一会儿,滚烫的眼泪就从他双眼中流了下来。
“叔叔?”邱默默声音有些沙哑,他举着照片隔空放在男人的脸旁边,一会儿看看男人,一会儿看看照片,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看清,因为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竟然会有叔叔,他还有家人,他甚至还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哥哥。
这是邱默默长这么大,都不敢做的梦。
“我们找了你十一年,终于找到了。”
那个自称为邱默默叔叔的男人又补充了一句,这一句瞬间将邱默默击得溃不成军。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是个怪物才被亲生父母丢弃的,可现在看来,居然不是这样。他们一直在找他,一直没有放弃,找了十一年!
邱默默说不开心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大概是血缘的吸引,他几乎是哭喊着,跌跌撞撞跑进了男人的怀抱,抓着他的衣袖,将头深深埋进了自己这个阔别已久的家人怀里。
“叔叔。”他听到自己这样喊。
邱杨看到这个场景,放下了手中的菜刀,然后默默绕过两人,出了门,将重逢的喜悦留给他们。他贴心地替他们关好门,独自一人坐在了煤炉前面,小口小口喝起了邱默默熬好的中药。
也太苦了。
邱杨皱起眉头。
3. 第 3 章
邱默默小时候不止一次幻想过家人来找他时的场景,场面一定会很感人。他应该会被亲生父母疼爱地搂在怀中,细细询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他们三个会抱作一团,一边流泪一边笑,然后手拉着手一起回家。
可所有美好的幻想,都在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寻常时破灭了。
他是被遗弃的。
因为他是个怪物。
所以在那之后,午夜梦回到之前幻想的场景时,邱默默总会惊醒,然后睁着双眼一直到天亮。他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再做白日梦了,你的家人根本不会再来找你了,他们就是不要你了。
但是今天,那个气度不凡的男人自称是他的小叔叔,说他们找了十一年终于找到了他,邱默默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当他扑倒在男人怀里闻到他身上不同于阴暗地下室传出的刺鼻的中草药味道时,他才恍然清醒过来。
意识到两人过于亲密的姿势,邱默默立刻红着脸向后退了一步,而他的叔叔理所当然地理了理被邱默默抓皱的西装,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看向邱默默。
邱默默小心地瞥了眼他叔叔,随后低下头紧盯着脚尖。
“你收拾一下,今晚就和我回去。”
男人没有叙旧的意思,直截了当的和邱默默说。邱默默闻言猛地抬起头,一张小脸写满了无措。
“今晚就走?”他声音很小,带着丝丝颤意。
虽说找到家人让他很开心,他也能理解他亲生父母太过想念他所以让他叔叔快点把他带回去,可是连夜出发是不是有点着急了,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处理。
许是看出邱默默的顾虑,男人接着说:“这边的事情会有专门的人处理,你只要跟着我走就行了,你爷爷他们都还在家中等你,他们……”男人看了眼邱默默,迟疑地开口:“他们很想你。”
听到这句,邱默默似乎再也没有理由拒绝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点起了头,然后转过身开始收拾起他和邱杨为数不多的行李。
正当这时,邱杨推门而入。邱默默看到他,立刻开心地抓起他的手,说:“哥哥我们快收拾,今天晚上我们就回家。”
邱杨看了眼男人,发现男人听到邱默默的话果然皱起了眉,但似乎,他的眉头从他走进这间狭小的地下室后再也没有舒展过。
于是他轻轻将手从邱默默手中拉开,笑着接过邱默默帮他收拾的行李,对他说:“默默,那是你的家,不是我家。”
邱默默垂下手,看了眼邱杨,又无助地看向他叔叔。见二人都不打算开口,他才嚅嗫着问:“叔叔,哥哥他不能和我们一起走吗?他收留了我十一年,没有他就没有我了,可不可以带哥哥一起走?”说到最后,已然带上了哭腔,双眼微红,清透的泪珠不断在眼中打着转。
而男人始终没有开口。
邱默默心凉了半截。诚然家人找到他他回家是必然的结果,可若要他抛弃相依为命的邱杨,他做不到。
邱杨叹了口气,拉着邱默默的手低声说:“默默,别让你叔叔为难,我不走,就待在这里,你要是回去后有空,还能再回来看看我。”
“可是哥哥你的身体不好,没有我你怎么办?”邱默默终于忍不住,泪水如决了堤的河,唰唰地留下来。
邱杨扯过纸巾,给他擦了擦脸,笑着说:“你别瞎操心,哥哥好歹这么大人了,一个人怎么不可以了,你别小看哥哥。”
邱默默沉默着,任由邱杨接过他手里的活,开始收拾起邱默默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男人的气度、穿着都不凡,默默家肯定非富即贵,这间地下室的东西,就算收拾好带过去,也只会被丢弃。
想到这里,邱杨没由来的鼻头一酸。
他的默默,终于找到家人了。
他为他高兴。
桑璟沉默着看着邱杨把邱默默的东西打包好,塞到邱默默手里,然后拉着他的手走到他面前,对他说:“桑先生,默默就交给你们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说完,他笑了。
那是默默的家人,不用他说,他们也会对默默极好,他太杞人忧天了。
邱杨松开邱默默的手时,邱默默突然大叫了一声。
“哥哥!”
随后扑到邱杨怀中,红着眼眶对他说:“哥哥,我会回来看你的,你一定要记得我,我们要每天都打电话。”
邱杨笑着点点头,“好,你去了那边要听话,不要每天都摆着张臭脸,那样不好看,我们默默笑起来最好看。”
“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药要按时吃,熬中药的时候不要走神,记得去医院复查,不舒服了不要扛着,反正面馆也没什么生意,你就请假,老板也不会说什么的,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嗯。”
“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
告别完,邱默默依依不舍地跟着他叔叔上了马路边那辆库里南。上车后,桑璟没有立刻启动车,而是从副驾驶掏出一个文件袋,下车后递给了还站在一边等候的邱杨。
邱杨疑惑地接了过来,刚要打开看时,桑璟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这是对邱先生这十一年来照顾桑年的谢礼。”
邱杨打开看,里面是一张支票和一本房产证。他愣愣地抬头看向眼前身材高大的男人,拒绝的话刚到嘴边,邱默默已经摸索着打开了车窗将头探了出来。
“哥哥,你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默默……”
“哥哥你要是不拿,那我也不回去了,我们还住在这个地下室,吃一顿饿一顿。”说完,便作势要下车。
邱杨立刻拦住了他,他看了眼邱默默,终是收下了这份谢礼。
“那哥哥你有钱了就不要太辛苦了,面馆的工作直接辞了,然后好好在家养病,等我回来看你。”
许是被邱默默天真烂漫的笑容感染,邱杨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宠溺地揉了揉邱默默的脑袋,将他的叮嘱一一应下。
汽车行驶在昏暗的街道,邱默默将头倚靠在车窗上,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等到车上了高速,他才终于有了动作,他小心地吸了口气,呼吸的动作牵扯着他的心脏隐隐作痛,他咬紧牙关,紧接着大把大把的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他真的走了。
真的就这样离开邱杨了,十一年相处的感情不是说丢就能丢的。他可以很大方的转身离开,邱杨也会衷心地祝福他找到家人。可真的离别了,他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舍不得邱杨。
邱默默抬头看了眼在沉默着开车的男人,心里突然有了计较。他可以回去请求爸爸妈妈,让他们把邱杨接过来,他想,爸爸妈妈一定会同意他这个阔别已久的亲生儿子这唯一的请求的。这样想着,邱默默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接近第二天凌晨时分,汽车终于熄了火。邱默默半睡半醒间,看到汽车停在了一栋灯火通明的豪华庄园前。
门前站着两排人,看到桑璟下车,都弯下了腰。
邱默默,不,现在要叫桑年了。桑年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抱着书包,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下车站稳的一瞬间,洪亮的声音立刻响起,在空荡的山间庄园内回荡着。
“欢迎桑年少爷回家!”
桑年吓得立刻躲到桑璟后面。他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而桑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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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唯一认识的人,于是他只能寻求他的帮助。
桑璟却没管他,抬起脚就向前走去。桑年只能亦步亦趋紧跟着他,但桑璟腿太长,迈出的步子太大,桑年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进了别墅,桑年换上一旁佣人递过来的早就准备好的拖鞋,还未来得及打量这个豪华的别墅,就突然听到一声咳嗽,下一秒他就被人紧紧抱在怀中。耳边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鼻尖是淡淡的沉香,桑年被抱得动弹不得。
“年年,你终于回来了,爸爸好想你。”
桑年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个子很高,身材略微有些发福,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张与桑璟有五六分像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一副大学教授的模样。他看到桑年在观察他,笑意更盛。
“年年,我是你爸爸,桑瑜。”他这样介绍自己。
爸爸?
未给桑年有些许反应时间,桑瑜立刻拉着他走进客厅,桑年这才注意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五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将他从定州接回海市的桑璟,他的小叔叔。
“这是妈妈,陶婉茹,你还记得吗?”
桑瑜指着坐在最外边美丽温婉的女人问他。桑年垂眸,目光与陶婉茹的目光在空中相汇,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受到陶婉茹有一瞬间的躲闪,立刻将眼睛瞥向别处。而桑瑜还在他耳边说着话,说完又对陶婉茹说:“婉茹,这是年年。”说着便将桑年的手塞到陶婉茹手中。陶婉茹看了一眼桑瑜,僵硬着将桑年的手握在手中。
桑年的手冰凉,陶婉茹的手温热,相接触的那一刻,陶婉茹打了个寒颤。
“年年,这些年在外面辛苦了。”陶婉茹说完,飞快地将桑年推到了正中间,笑着对坐在沙发正中间,面容威严的人说:“爸,年年回来了。”然后又对桑年说:“年年,这是爷爷。”说完也不管桑年,又回到自己的座位置上坐着,吩咐佣人去取了块热毛巾,自顾自擦起手来。
桑年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只是看着坐在老人旁边与他样貌别无一二的人。
这是他的孪生哥哥,他和他,果然长得很像。
似是注意到桑年的目光,少年仰起头,朝他笑了笑,随后伸出手打了个招呼,对桑年说:“我叫桑宁,是你哥哥。”
而他说完,一直沉着脸的老人也终于开了口:“回来了,就好好待着吧。”说完,便拄起拐杖起身,桑宁看到后立刻站起来扶住他,恭顺地问:“爷爷现在回房?”
桑文华点点头,扔下一句“你们也早点休息”,就在桑宁的搀扶下回了房。而桑文华走后,桑璟第一个起身,没说一句话,转身向门外走去,没过一会儿,桑年便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他走之后,坐在他旁边的女子也打着哈欠站了起来,她走到桑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说:“乖侄子,叫声姑姑。”
桑年喃喃开口。
“姑姑。”
桑珂笑了,摆摆手,“今天太晚了,明天姑姑再给你发红包。”说完,斜睨了眼一直坐在沙发上的陶婉茹,转身上了楼。
至此,整个客厅中,只剩下桑年和他刚见面的父母。
陶婉茹按着头,不耐地看着桑瑜,桑瑜察觉后摸着头陪了个笑,随后揽过桑年的肩膀,带着他上楼,边走边说:“今天太晚了,他们都困了,明天早上爸爸再好好给你介绍介绍,你也累了,今天就洗洗睡吧。”说话间,他随手推开了一扇门,“准备得匆忙,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给你按照宁宁的喜好布置了。”
桑年怔怔地看着这个以天蓝色作为基调的房间,皱起了眉。天蓝色是他最讨厌的颜色,可他却在桑瑜满怀期待中笑着点起头。
“我很喜欢,谢谢。”
4. 第 4 章
晚上,桑年躺在偌大的双人实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不认床,也不是因为久别重逢而亢奋,相反他现在的上下眼皮都在打着架,他能明显地感知自己很累很困很想睡觉,可他就是睡不着。
他还在想刚才在楼下客厅和他所谓的家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这与他预想的不一样。他以为他们找了他十一年,他的家人会十分期待他的回归,纵使不是“执手相看泪眼”的这种,起码也得是柔声细语的互相倾诉思念之情,可从桑年进家门到大家离开,他唯一的感受就是冷淡。
对,冷淡,还透露着些许别扭,就好像这一家人是被迫凑到一块的。
除了他爸爸桑瑜对他表现出亲昵外,其他人对他都特别冷淡。无论是把他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桑璟,还是他的亲生母亲,或者是和他有着一样面容的孪生哥哥,他们对桑年的出现既不激动,也不开心,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
其实也算是陌生人吧,桑年叹了口气。毕竟自己离开了这么久,乍一出现,是会让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的。
桑年安慰自己。
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他们毕竟是血亲,他们之间有着世界上最难割舍的血缘关系。
况且他们还坚持不断地找了自己这么多年不是吗?
回家第三天,连绵的阴雨天终于结束,天空难得放了晴,只是刺骨的北风依旧吹着,对比之下,温暖的阳光竟稍逊一筹。
桑年坐在车中,旁边坐着桑瑜。这是桑年回家后第一次出门,目的地是桑氏集团下的一所私立高端医院,而出门的目的是为了给桑年体检。
桑瑜的意思是他在外漂泊多年,得好好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缺什么就补什么。
桑年太瘦了,个子也不高,在桑家众人面前显得格外娇小,若不是那张和桑宁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说他是桑家的血脉,肯定没有人信。
况且,他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这个秘密在桑家算不上秘密,众所周知。上车后,他收到了他姑姑桑珂发来的信息。
“小桑年,别怕,今天是姑姑给你检查,不用太担心的。”
末了还加了个“加油”的表情包。
大概是看出桑年在听到要去体检后表现出的排斥心理,桑珂在吃完早饭出门后就给他发了这条信息。
桑珂是医生。
是这个家里唯一对桑年和颜悦色的人。她在桑年回家的第二天早上就兑现了诺言,给桑年包了个特别大的红包。
那天,桑瑜将家中的人和事挑着重点介绍给了桑年。
他爷爷,桑文华,是桑家现任家主,雷厉风行的海市商业领军人物。他爸,桑瑜,桑氏集团总裁。他妈,陶婉茹,是位画家,最近在忙着办画展,所以很忙,桑年这三天只见过他两面,一面是那天晚上,还有一面就是今天吃早饭的时候,她和桑瑜一起来劝桑年去医院体检。
只是大多数都是桑瑜在说话,她只是偶尔给个反应,几乎没怎么看桑年。
他叔叔桑璟和他姑姑桑珂,是桑文华第二任妻子所生,桑璟现在是桑氏集团下一个子公司的负责人。
而他的孪生哥哥桑宁,目前就读于麒威私立高中二年级,是个学霸。高中生学习任务紧,就算是学霸也不例外,所以桑年这些天也没怎么见到桑宁。
作为一个双性人,桑年一直以来都没能完全和自己和解,他只会漠视那个多出来的器官,但却做不到心如止水。
当知道要去体检时,桑年的心情只能用“心如死灰”来描述,怀着沉重的心情上了车,看到桑珂给他发的信息,才让桑年惴惴不安的心稍微得到了缓解。
只要不是别人就行。
是家人的话,他就不怕。
体检很顺利,全程都是桑珂陪在他身边,最后,桑年换回自己的衣服时,桑珂小声地凑到他耳边说:“小伙子,发育的不错,就是身高需要再努力一点。”
桑年闻言红了脸,他看了一眼桑珂,扣着手指闷头问:“姑姑,我那个地方能做手术吗?”
说是漠不关心,可他也上网了解过,像他这种情况是可以做手术的,只是……
桑珂神色微怔,她看了眼桑年,叹了口气,随后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说:“你已经过了做手术的年纪了,而且你两套器官发育得都挺好,日常生活什么的都不会有问题,现在要做手术的话,风险会比小时候做大很多。”
桑年听到她的话,脸色一下苍白起来,他愣愣地扯出一丝微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果然,已经超龄了。
他知道,却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可希望终究落了空,他只能接受自己不男不女的性别。
“你……”桑珂挠了挠头,正色道:“桑年,其实没关系的,不管是怎样的你,你就是你,你得先承认你自己,其他人的看法都是浮云,你根本不需要在意。”
“况且,这并不是你的错。”
这是基因都没有办法解释的事情,怎么能将所有的错归结到一个十七岁少年身上呢?
桑年木然地眨了眨眼睛,撇过头吸了口气。
“我知道的,谢谢姑姑。”声音微颤,带着泫然欲泣的意味。
桑珂叹了口气,摸了摸桑年的头,对他说:“那你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姑姑去看一下你其他的报告。”
“好,姑姑你去吧。”桑年点点头,然后看着桑珂转身离去。
医院顶楼,院长室旁边的会客厅,桑瑜正负手立在窗前,远眺医院外的江景。而他嘴里忙于画展的陶婉茹正在沙发上坐立难安。
“桑珂怎么还没来,报告还没拿到吗?要这么久,她有没有把宁宁放在心上!”说着,便掏出手机,打算给桑珂打电话。
桑瑜气定神闲,转过身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茶继而道:“你急有什么用?多久我们都等过来了,你还差这几分钟?”
“桑瑜,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这是担心宁宁,如果连他也配不上,那我们宁宁……”话还未说完,陶婉茹先捂着脸垂下头哭了起来,声音有些凄厉,听得桑瑜心也跟着疼。于是他走过去,揽住陶婉茹的肩,安慰道:“别担心,一定会配上的,他们是同卵双胞胎。”
桑珂一进门就看到桑瑜和陶婉茹相拥而泣的画面,她翻了个白眼,将手上的报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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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摔向桌面。
声音巨大,将桑瑜和陶婉茹都吓了一跳。
“真想拿个照相机把你们这幅样子拍下来,这演给谁看呢,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
桑珂讥讽道。
而桑瑜听到后立刻板起脸看向桑珂,一脸正色:“桑珂,注意你的言辞。”
桑珂不满地切了一声,看到桑瑜警告的眼神后立即举起手表示投降:“好吧我的大哥大嫂,你们随意,那我走。”
说罢便打算离开。
桑瑜叫住了她。
“检查结果怎么样?”
桑珂回头,看了眼脸上一片急色的陶婉茹,笑了笑,说:“你说的是谁的?你在关心你的大儿子还是刚认回来的小儿子?”
眼看桑瑜要发火,桑珂又笑了一声,她挑起一缕头发,漫不经心道:“我就说今天怎么出太阳了呢,原来是有好消息啊。”
她说完,陶婉茹立刻激动地抓住了桑瑜的手,桑瑜看了她一眼,反手握住。
“配上了?”
桑珂翻了个白眼:“配上了。”
陶婉茹立刻欣喜若狂起来,接过话说:“太好了,太好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那什么时候可以安排手术,尽早手术,宁宁就少可以受些罪。”
桑瑜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着急,随后看了桑珂一眼,让她赶紧解释。
“呵。”桑珂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伉俪情深的两个人,心中止不住的鄙夷,不过嘴上的话却没停:“桑年太瘦了,达不到手术的标准,贸然动手术怕是对他之后恢复不利,所以我建议再等等,等他养好了身体再动手术也不迟。”
“等等?”
“还要我等多久?”
陶婉茹突然大叫起来,“我等得够久了,宁宁他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我才不管那个桑年是不是身体健康是不是适合手术,我只要我的宁宁能够好起来!”
“桑年也是你的儿子!”
桑珂皱起眉,打断陶婉茹。
陶婉茹闭上眼睛,肩膀颤抖着,两行泪水从她眼下滑过,她咬住嘴唇,毫不留情地说:“他不是,他是个怪物,我的儿子只有桑宁一个。”
“他就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如果不是宁宁的病,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怪物!”
桑年在桑珂办公室坐了很久,都没见她回来,给她发信息也不回,而桑瑜将他带到医院后也没了身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待久了,桑年突然感到一丝不安。恰好这时有护士敲门进来送单子,桑年抓住机会问她桑医生去了哪里。
护士思索片刻,回答:“刚才好像见她往院长办公室去了。”说完便离开了。
桑年又坐了一会儿,思虑再三后,他起身推开了办公室门,按照指示,乘坐电梯来到了医院最上面一层。
院长办公室在最里面,桑年慢慢走过去,还没有达到目的地,突然听到隔壁一间会客室传出一声嘶哑的怒吼。
“他就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如果不是宁宁的病,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怪物!”
桑年顿时立在原地,脸上血色尽退。
5. 第 5 章
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怪物,哪怕他真的是个怪物。
桑年后来不止一次问过邱杨,为什么自己会和别人不一样,可邱杨也不知道,只能紧紧抱着他,嘴里不停安慰他说“没关系”。
是没关系,他只要不被其他人发现这个秘密就没关系。
他做到了,远离人群,独自长大,他做得很好。
可他回了家,来到亲生父母身边,没有感受到他们一丝一毫发自肺腑的关心,却反而被骂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出自他亲生母亲之口。
可这不是他能选择的,就像桑珂说的那样,这并不是他的错。可为什么在陶婉茹嘴里,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问题,所以他得默默承受她的疏远,她的不喜欢,或者是她的恨。
他不知道为什么陶婉茹会这样对他。
手指不断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着,最后他还是没有问出那句“亲妈恨自己的孩子是怎样的心理”,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定州离海市有多远?”
跃然入目的数字刺痛了他的双眼。
“定州到海市总计310公里,驾车预计需要四个小时左右。”
310公里,四个小时,以桑家在海市的地位,找一个人需要花上十一年的时间吗?
并且这个人离得并不是很远。
心里突然冒出一种可怕的想法,结合陶婉茹最后那一句“如果不是宁宁的病”……
是因为他的孪生哥哥生病了,需要他,他才得以回到桑家。
是这样的吗?
桑年后背泛起丝丝凉意,眼里的泪水也不争气地留下来。尽管他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摆在那里,他并不是桑家耗尽心血找了十一年才找到的小少爷,他只是个有些许用处的怪物而已。
难怪他们会对他如此冷淡,难怪他对桑瑜说要去读书桑瑜让他再等等,难怪他回来之后什么都没干反而被安排了全身体检,从里到外。
原来,他只是一个小丑。
一个满心欢喜回家期待一家人团聚的小丑。
桑年扔下手机,倒在柔软的床上。
床很软,但他睡得不舒服,每天起来都会腰酸背痛。衣柜里的衣服很好看质量很好,但却不是他的尺码,他出门的时候都要将裤腿向上卷几圈。一日三餐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可谁都没注意到他从来不吃虾,因为他过敏。
前两日桑年还会安慰自己说这是因为他刚回来大家都还不熟所以没注意到,可今天,他似乎再也没有自欺欺人的理由的。
他本就是不被期待的人。
但是……
凭什么?
他无法选择自己出生是否健康,这副不男不女的身体是父母给的,他无法拒绝只能被动接收。他和桑宁一样是桑瑜和陶婉茹的孩子,是桑家的血脉,凭什么他就要接受不公平的对待?
桑宁从小到大在父母的羽翼下长大,他什么都有,住豪宅,出门有司机接送,穿手工定制的衣服,读海市最贵的私立高中……而他,流落在外,无人去寻,住阴暗的地下室,啃过期的面包,在乌烟瘴气的ktv里熬着夜,只为能让生活变得好一点。
再往深层想,他当年真的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吗?他是被邱杨在巷尾的垃圾桶旁找到的,当时他已经昏迷,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他记得后来邱杨是带自己去报警了,可后来为什么会这样不了了之了?
邱杨三番五次去派出所打听消息,一开始他们还会象征性地和他瞎扯一番,后来他们看到邱杨只当他为空气,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倘若那不是他们的消极怠工,那就是有人威逼利诱他们闭上了嘴。
桑年不想这样揣测,可他的思绪根本不受他控制,那些恶劣的想法在这寒夜中让桑年感到无比胆战心惊。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次回来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窗外呼得刮起一阵风,风吹着窗帘直晃,回家后桑年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又嫌屋内太闷,稍稍开了点窗子。而今他躺在床上,背后冷汗涔涔,经凛冽的寒风一吹,手脚都放佛被冰冻住了。可他却没起身关窗,而是将自己裹紧在羽绒被里。
像一个遇到危险只会将头埋进沙地里的鸵鸟。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这一家伪善的人,只能在这个看似属于自己的房间里默默等待自己的命运。
病来如山倒。许是晚上吹了一夜的冷风,又或是神经高度紧张后的水土不服,桑年病倒了,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还是桑珂发现他没有下楼吃饭交待管家上来看看才发现的。彼时他发着烧,一张脸通红,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中。
家中没有其他人在,桑珂原本也是吃过早饭就要去医院的,可桑年突然病了,她只能留下来照顾他。但也仅限于给他配药挂点滴,以及将这件事告诉桑瑜和陶婉茹。
没有一点意外,桑瑜回了句“麻烦你照顾他了”,而陶婉茹却是“他生病影响宁宁做手术吗?”
桑珂翻了个白眼,并未回复,交代完家庭医生相关事宜后,出门上班去了。
诚然她有点同情这个小侄子,可毕竟他父母都未曾管过他,她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连着挂了四瓶水,桑年终于颤巍巍睁开了眼睛。屋内漆黑一片,他稍微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左手上挂着点滴。
生病的脑子不如平常灵光,他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生病了。
嘴巴很干,他喃喃地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邱杨。”
哥哥。
可是邱杨不在这里,意识到这点,桑年心中酸涩不已。以往他生病,邱杨会一直陪在他身边,而他醒过来后,邱杨总会在第一时间给他喂上一口温水。
邱杨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尚能对他如此好。可他现在在自己家里,生着病也无人问津。
桑年自嘲般笑了笑,终于再次确定,他对桑家所有人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不包括桑宁。
桑年现在还不知道桑宁生的到底是什么病,但应该很严重,严重到凭着桑家的财力都无法轻易解决。
而他作为桑宁的孪生弟弟,和他血脉相连,在无人能解困境的情况下,他是最后的希望。
桑年脑海中闪过几个为数不多的疾病名次,最后他总结了一番,大概是移植器官这方面的。
所以,他和桑宁配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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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年想知道。
如果配上了,那么接下来他肯定是在桑瑜陶婉茹的控制下被迫手术,他没得选,尽管他想过要逃走,可天南地北,桑家要找他轻而易举。
那如果没有配上,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脑子如同一片浆糊,钝痛无比。桑年吸了口气,抬起右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枕边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桑年转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他艰难地侧过身拿起手机,解锁查看信息。
“邱杨:今天定州又下雨了,海市下雨了吗?外出时记得要带伞,深秋的雨可冷,淋湿了当心感冒。”
邱杨记得他们分别时说的话,每日都和他发短信。也没什么可聊的,大多数都是邱杨一个人在说话,说的无非是“回家后要乖”,“换了学校和同学好好相处”等等等等,以及每次结束前的那一句——
“不开心了或者有人欺负你了,一定要说,你有家人了,他们会帮你的,现在不需要你一个人扛着了。要是他们不帮你,你和哥哥说,哥哥立刻杀到海市替你教训他们。”
每当桑年看到类似于这句话的话,内心总充盈着热流,温暖无比。
可今日再看,桑年只觉得讽刺。
只因为邱杨话中的那句“你有家人了”。
他是有家人了,可家人从不关心他,对他比对待马路边上的陌生人还要冷淡。
“下雨了,好冷,我带伞了,哥哥你就别操心了,我好歹这么大人了,给我留点面子吧。”
桑年打完字,点了发送,最后又无力地倒在床上。
“咔嚓”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紧接着来人开了灯,灯光亮起的瞬间,桑年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来的人是桑瑜。
桑年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大概是生病太难受,桑瑜对桑年反常的反应没有过多的关注,而是慢慢走到他床上,从上俯瞰:“年年,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像开窗睡觉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了。”
听起来像是对桑年满满的关心,若桑年不知道那些事情,他可能会感动到痛哭流涕。可现在他只听出来桑瑜话中满满的责备,就像是在说“桑年,你的身体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你不能拿桑宁的健康开玩笑。”
你看,这话多好理解,桑年前几天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爸爸是这么的自私自利。
桑年将头转向一边,不打算再看桑瑜。桑瑜也没说什么,而是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晚些时候,管家上来送了饭,桑年没胃口,就吃了几口。桑珂回来后也来探望过他,摸着他的头说了句“不烧了”。
桑年对这个姑姑,有些许的好感,大概她算得上是这个家里唯一对他好的人,让他不自觉地想要依靠她。所以在桑珂打算离开时,桑年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角。
桑珂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桑年抬头,紧紧盯着桑珂的脸,三秒之后桑珂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和桑瑜一样的不耐烦。
于是桑年松了手。
“姑姑,晚安。”
6. 第 6 章
桑年的病在一周后痊愈,桑瑜以复查为借口,再次带桑年去了医院。知道他要做什么,桑年尽管不乐意,却也无力反对。他像是一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逃不掉,躲不开。
因为自身力量太过渺小,且没有人能帮他。
检查完后,他照样被安排在了桑珂的办公室。只是这次他没有傻不愣登的等在原地,而是在桑珂走后也推门走了出去。
私立医院和公立医院完全不一样,很安静,人流量也不多。人人脸上都带着容光焕发的笑容,像是根本没生病住院,只是来度假一样。
桑年穿着病号服,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羽绒服,通行顺畅。他毫无目的的在医院闲逛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更幽深僻静的地方。
是一栋独立小院,在医院花园的后面。对于这个与医院格格不入的小院子,桑年来了兴趣,他走近透过落地玻璃,看清了里面的场景。
只一眼,他本就浅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那个对他避之不及本该在准备画展的女人,正带着桑年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笑坐在和他有着相同一张脸本该在学校上学的人床边,给他削着苹果。一双手白皙修长,动作温柔优雅,削完皮后又将苹果切成小块,又拿起一旁的叉子叉了一块笑着送进桑宁嘴里。
那是桑年还是邱默默的时候晚上睡觉不止一次梦到过的场景,可在现实生活中看到,桑年只觉得过分刺眼。
他闭了闭眼睛,转身离开。
他猜的没错,桑宁果然住在这里。
回去的路上,大概是因为心不在焉,桑年走错了一个路口,等回过神,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医院的人工湖旁。
人工湖中种满了荷花,不过现在是深秋,只剩下满湖的残叶,凄惨无比。桑年抬头看了眼天空,将自己快要流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其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他和这家人也没什么感情,可乍一眼看到还是会止不住的难受。
明明不应该这样的……
而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妹妹快来,这里有鸟窝!”
“我看到了,哥哥你跑慢一点,我要跟不上你了。”
“好吧,你过来,我牵你的手,我们一起过去。”
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在他耳畔响起。
“哇,是桑宁哥哥。”
软糯的声音刚落下,桑年就发现自己的腿被人抱住了,他低下头,看到自己两条腿上一左一右挂着两个小人。
小女孩看到他笑了一声,声音异常甜美。
“桑宁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呀?外面天气这么冷,你穿这么少,生病了可怎么办呀?”
而小男孩听完妹妹说的话,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拉住桑年的手,“我给桑宁哥哥暖暖手,就不冷啦!”
小女孩有样学样,拉起桑年另一只手。
桑年两只手两条腿都被人缠着,一刻也动弹不得。他僵硬着身体,刚想开口提醒他们说你们认错人了,一道低沉的嗓音从他身后响起。
“书意,书涵,你们认错人了,他不是桑宁哥哥。”
桑年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慌乱无措的眼猛然撞进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眸中,那是一张非常英俊的脸,鼻梁高挺,棱角分明,薄唇向两边轻轻扯着,露出了恰到好处明媚的笑容。
像是有一道光突然劈开阴沉的天空,照进了桑年阴暗的内心深处。
他注意到桑年的视线,笑容更盛,却又在转眼看到他腿上两个人形挂件后,板正了脸色。
两个人形挂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一齐看向桑年。
“没错呀小叔,这就是桑宁哥哥。”
男人蹲下,长款毛呢大衣就这样拖在了地上,但他也不在意,反而向前伸出两只手,立刻,桑年便感觉到自己腿上一松,转眼间那两个小家伙已经扑倒了男人怀里。
男人笑着起身,转而对桑年说:“桑年,我是闻宴,你小时候我们见过。”
闻宴?
桑年一点印象都没有,六岁以前的记忆在那场高烧后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没印象光没印象,他脑海中现在翻天覆地都在重复着一句话——这个人竟然一眼就分辨出自己和桑宁。
这些天以来,纵使桑宁借口上学从不出现在别墅内,可别墅里的保姆管家看到他时还是会下意识地叫他“桑宁少爷”。
就连桑瑜,有的时候都会叫错人。
他以为自己不会在乎称呼上的事情,因为心已经凉透了,可当他听到有人直接喊出他的名字时,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地颤抖,浑身的血液像是燃烧起来,在他四肢百骸中不停奔腾。
他第一次知道,被人认可是多么难得一件事情。
也是多么令他开心的事情。
“小叔,他怎么没反应呀?他真的不是桑宁哥哥吗,明明长得一模一样。”
书涵仰起头问,纯洁无辜的脸上写满了疑惑。闻宴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说:“他和桑宁哥哥是双胞胎,所以长得很像,你们以后要叫他桑年哥哥。”
书意点点头,开心地喊道:“就像我和妹妹一样!”
闻宴笑着说是。
可书涵却仍是不解,撅着小嘴说:“我和哥哥长得也不像啊。”
可不管怎样,她还是笑着喊了一句“桑年哥哥”,书意也不敢落后,跟在她后面也依葫芦画瓢叫了桑年一声哥哥。
桑年看着他们天真无邪的笑容,内心一片柔软,于是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桑年哥哥笑得好好看啊。”书意看呆了,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而书涵也紧跟着来了一句“那我现在可以认出他不是桑宁哥哥了,桑年哥哥笑起来比桑宁哥哥好看!”
闻宴看到他们两个花痴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而这边桑年听到他们二人的话,瞬间有些不自在,耳尖泛起丝丝热意。
“我……”桑年话刚出口,闻宴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朝桑年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随后按了接听。
“好,我待会儿就带他们回去。”
闻宴一边接电话,一边把玩着书涵的麻花辫,举手投足间从容优雅,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
桑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闻宴个子很高,初步估计在一米八五以上,桑年在他面前就像是个发育不良的小学生。他穿着一身灰色毛呢大衣,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立领羊绒衫,下面搭着一条黑色磨毛西裤,一双手工定制的皮鞋擦得瓦亮。动作间,带起身上柑橘味的香水,十分迷人。
突然意识到自己只穿了医院的病号服,桑年有些窘迫。他拽着衣角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与闻宴之间的距离。可还未等他找到满意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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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个身子一歪,就要向后倒去。
他完全忘记自己站在人工湖旁边了,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可意料之中冰冷的湖水并没有淹没他,他恍惚间落到一个带着柑橘味的怀中。
“小心。”
闻宴挂断电话,正打算和桑年说再见,却瞥见他脚踩空向后倒去,于是立刻伸出手拉住桑年将他带了回来。
“哇,英雄救美!”
“小叔好棒!”
两个小人在旁边鼓掌喝彩,桑年的脸立刻红得像熟透的虾一样。他稍稍向后退了点,拉开距离,低声道谢。
“不客气。”闻宴笑着回,“到他们打针的时间了,我先失陪。”说着,不顾书意书涵听到打针这个字眼立刻垮下的脸,一手牵着一个半强迫他们离开。只是没走多远,闻宴又回了头,他手在口袋里摸了一下,随后掏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伸手。”他对桑年说。桑年看着去而复返的闻宴,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伸出了手。
手心向上。
而后闻宴朝桑年的手心中放了一颗糖。
一颗普普通通的大白兔奶糖。
放完之后,他朝桑年比了个“嘘”的动作,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龙凤胎,笑着说:“请你吃糖,但你别让他们两个看见。”说完,转身离开。
桑年目送着闻宴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他看向手心里的糖,突然笑了。随后他握紧糖放在胸口,手下的心跳声蓬勃有力。眼眶湿润温热,桑年深呼吸了一口,嘴中喃喃说了两个字。
“闻宴。”
闻宴将书意书涵交到他妈梅君仪手上后,不顾两个小崽子死心掏肺的不舍,准备离开。
“妈,我去看看桑宁。”
梅君仪手忙脚乱安慰着害怕打针的兄妹俩,听到后头也没抬,语气有些冷淡:“嗯,快去快回。”
闻宴摸了摸鼻子,“听说宁宁找到配型了,不日就要手术。”
梅君仪微微皱起眉头,冷哼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今天说要来陪书意书涵打针是另有目的,你快走吧,省得我看到你心烦。”
闻宴陪了个笑,转身离开,离开时听到打完针的兄妹二人又恢复了活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奶奶我和你说哦,我和哥哥刚才看到了一个特别特别好看的人。”
“对。”
梅君仪:“有多好看?”
书意:“比妈妈还要好看十倍!”
书涵:“不对不对,是二十倍。奶奶你知道他是谁吗?”
后面的话闻宴听不太清,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恍惚间他想起刚才看到的桑年,眉头又微微皱起。
桑年6岁时被人拐走,直到前几天才被桑家找回。看他瘦弱的身体,估计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不过他回了桑家,应该会慢慢养起来吧。
他想起桑宁前些天和他发的信息内容:闻宴哥,我弟弟找到了!
虽然是文字,可闻宴却仍能感受到桑宁当时开心激动的语气。
桑宁这些年,应该也很想念他弟弟吧,毕竟他们是双生子。
就这样想着,闻宴来到了小院前,推门进去,他朝着半躺在病床前的桑宁笑了笑。
“宁宁,我来了。”
桑宁转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
“闻宴哥。”
7. 第 7 章
回到桑家别墅,桑瑜将桑年带到了三楼书房里。这是桑年第一次被允许进入别墅中除公共区域及他房间以外的地方。他犹记得回来第二天,桑瑜对他说没事不要乱跑,家里人多,不要打扰其他人。
书房很大,铺着厚厚的地毯。窗帘未被拉开,桑瑜进屋后第一时间打开了电灯。冰冷明亮的灯光一泻而下,桑年闭了会儿眼睛才适应过来。
桑瑜走到书桌前,坐下,招呼桑年过去。桑年踌躇了一会儿,才慢慢挪过去。
去体检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桑瑜什么时候会将实情告诉他,如今在这样一个密闭安全的环境中,他想,应该就是现在了。
果然,他刚坐下,桑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年年,爸爸对不起你,这些年来让你受苦了。”
老套的开头,这句话桑年从桑瑜嘴中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一开始他还会委屈心酸,现在,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怪爸爸妈妈的,爸爸妈妈找了你这么多年也不容易,还好我们一直没有放弃,才终于找到了你。”
桑瑜边说着,边给自己点了根烟。在此之前,桑年根本不知道原来桑瑜竟然会抽烟。他吸了一口,又缓缓将烟吐出。烟雾缭绕间,桑年觉得他的脸开始变得扭曲。
“爸爸妈妈一定会弥补你的,你想要什么爸爸妈妈都会满足你。”
桑年冷笑一声,真的吗?你真的会吗?面前男人的脸,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可他们竟然是父子,是初见时父亲心里就打着算盘算计儿子的亲父子。
桑年拽紧裤腿。
“但是年年,你知道吗,这些年你哥哥过得也并不好,他生了很严重的病。”
桑年的手松开又握紧,他想,来了!
桑瑜猛吸了一口烟,表情似乎很痛苦,带着些愧疚,“是爸爸对不起你们,没有照顾好你们。”他说完将自己头垂下,一副自责不已的样子。
桑年终于开口了,他清了清嗓子,可许久没说话的他开口时声音还是很沙哑,他听到自己问:“哥哥他生了什么病?”语气很是担心。
大概是桑家一脉相承的血脉,他觉得他此刻和桑瑜比起来,不相上下,一样的装模作样。
桑瑜看了桑年一眼,从他眼神中看到了浓浓的忧心,他随后摇起头,“对不起年年,爸爸不该和你说这些的,害你担心。你回房间吧,爸爸想一个人静一静。”
桑年差点笑出声。他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桑瑜还在维护自己好爸爸的形象。可桑年却不想等下去了,他突然站起身,走近桑瑜,盯着他的脸。
桑瑜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指尖燃烧的烟晃了晃,猩红的火光落尽烟灰缸中,慢慢熄灭。
“爸爸,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这是桑年回家后第一次叫桑瑜爸爸,果然看到桑瑜脸上有些不自然,像是嫌弃又像是在隐忍。
桑年掐着自己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他不想表现出自己的害怕。
“海市和宁州这么近,你们真的是花了十一年才找到我的吗?”
桑年说完,桑瑜立刻皱起眉,他似乎在想什么借口,可时间缓缓流过,他始终没有开口。只是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阴沉。
桑年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他后退了一步,调整自己的呼吸,接着开口说:“桑宁的病,是需要我你们才把我找回来的吧。”
“桑年!”桑瑜按灭了烟,唰得一下站起,用警告的声音叫住他的名字,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桑年无所畏惧,他迎着桑瑜已然发怒的眼神,无所谓的笑了笑,“若是我不肯,你们就救不了你们最疼爱的桑宁了。”他说得平淡,还在“最疼爱”这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他说完,桑瑜立刻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问:“是谁告诉你的?是桑珂还是桑璟?该死的,我就知道他们两个肯定不安好心。”
手上越发用力,桑年快要呼吸不过脸,脸一瞬间变得通红。他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呼救,而是缓缓说:“我死了,桑宁也活不了。”
说完的一瞬间,桑瑜撤了手上的力气。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桑年止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他捂着自己被掐红的喉咙,笑着说:“果然,提到桑宁你就不一样了,可我也是你儿子啊。”
他笑着,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桑瑜烦躁地在书房里踱步,他还在猜测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告诉桑年的,背后究竟又有什么目的。可想了一会儿,却发现无济于事。桑年既然已经知道了,不管怎样,手术必须如期进行。
于是他走到桑年面前,低下头,冷声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和你废话了,宁宁生病了,给你体检的时候顺便做了个配型,很幸运,匹配上了。”
“所以呢,他是需要我的什么?”桑年问到。
“需要你的一颗肾脏。”
果然啊,桑年像是丝毫不意外,他扯起嘴皮子笑了笑,“如果我不肯呢?”
而桑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拍打着桑年的脸,声音冷酷无比:“还轮得到你拒绝?桑年,你是桑家的人,为你哥哥捐一颗肾,是你荣幸,你以为凭你不男不女的身体回到桑家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你有利用的价值,任你在哪死掉都没有人会在意。”
桑瑜不愧是一个成功的商人,说出的话直抵桑年的死穴,桑年的脸在他说话间逐渐变得惨白。尽管他曾多次给自己做过心里建设,可当真正面对,听到自己亲生父亲嘴里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他还是忍不住心痛,就像是有人紧紧捏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因为一用力,心脏就会如撕扯一般痛起来。
视线逐渐模糊,桑年有些头晕,恍惚间他听到桑瑜提起一个名字。
“邱杨”的名字从桑瑜嘴里说出来,让桑年感到无比的害怕,他仰着头看向他高高在上的父亲,看到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邱杨是吧,他照顾了你这么多年,要是因为你的原因让他过得不好,你说他会不会后悔当年多管闲事将你捡回去?”
“你要做什么?”桑年大吼起来,表情瞬间变得狼狈。
桑瑜看到他的反应满意地笑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什么都不会做。”
回到房间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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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突然后怕起来,他浑身冰冷,颤抖不已,他将自己紧紧裹紧被子里。
他不应该激怒桑瑜的,这样就不会牵扯到邱杨。桑瑜此人心狠无比,对亲生儿子都能如此,何况是对一个陌生人。
他绝不能让邱杨受到伤害。
于是他给桑瑜发了条短信。
“我错了爸爸,我会乖乖听话,请你不要伤害邱杨。”
发完之后他数着数,等待桑瑜的回复。数到527时,桑瑜的短信终于发了过了。
“嗯。”
短短一个字,桑年如释重负。
随后他给邱杨打了个视频。邱杨过了会儿才接,视频连接上的那一刻,桑年慌乱不已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他朝着手机,喊了一句“哥哥”。
光这两个字就让他立刻红了眼眶,胸腔间满起一股酸涩,堵在他喉咙间,上不来下不去。他使劲地锤了锤自己的胸腔,想让自己好过一点。
“默默,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所有的努力在邱杨说话的时候化作泡影,他再也难以控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像是宣泄一般。
邱杨手足无措起来,他印象中默默只有在非常委屈的时候才会哭,他以为默默是在桑家受了什么气,才会如此,所以几乎是下意识的,邱杨立刻说:“我去找你,默默别哭了,哥哥现在就去找你。”
而桑年听到这句话,诡异地安静起来。他使劲摇着头,不能让邱杨过来,这里太危险了,他绝对不能让邱杨和他一样。
于是他擦了擦眼泪,又扯出一丝笑,对邱杨说:“哥哥,没发生什么事情,就是,就是,海市高中的试卷太难了,我不会。”
邱杨舒了一口气,他真的,还以为默默被人欺负了。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关心则乱,默默的家人在那,他怎么会受到委屈。于是他笑了起来,有些恼怒。
“你说你这个孩子,你突然一哭吓得我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情了,下回不许再吓哥哥了。”
桑年扑哧笑了出来,“对不起哥哥,下回不会了。”
“我听说海市教学质量要比定州好很多,你刚转学过去不适应是正常的,但是哥哥相信默默用不了多久就会重回巅峰的,我们默默最聪明了。”
邱杨说了一大段,最后突然尖叫了一声。
“啊!我的锅!”
“怎么了哥哥?”
邱杨飞快地跑进厨房,关了火,然后打开锅盖看了一眼。红烧大肘子的情况十分惨状,邱杨闭上了眼睛,打开了后置摄像头。
突然一块焦黑的不明物体出现在桑年视线中,他本能地将手机拿远了点,嫌弃地问:“哥哥这是什么呀?”
邱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最近在锻炼厨艺呢,这是大肘子你没看出来吗,你看这里,这是大棒骨,还有这一块儿,是你最喜欢的肉……”
“咦~哥哥你要不说它是大肘子,我还以为是块石头呢。”
“哈哈哈,你敢打趣你哥?”
“我没有,哥哥你自己说像不像嘛。”
邱杨看了眼,认命地点了点头。
“是有点像。”
8. 第 8 章
进入腊月的第一天,桑年被安排进了医院,住院为手术做准备。
进入手术室前,他给邱杨发了条信息,说马上要期末考试了,不能时时看手机,让邱杨不要因为没及时收到他的信息而担心他。
邱杨回了个收到的表情包。
当麻醉剂缓缓打进桑年身体时,他才恍惚想起并没有人来送他进入手术间,他们都围在桑宁身边,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他是不是会害怕。
一滴眼泪从眼角流下来,桑年最钟抵不过麻醉剂的药效,彻底昏死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了,桑年挣扎着醒来时,病房内寂静一片。他转了转眼珠,并未在房中看到一个人影。
他虽然没有期待过,可面对事实时,却不免仍会感受到心塞。他知道这是不对的,对于这样一家自私自利的人来说,他不能有所期待。
查房的护士看到他醒来后,叫来了桑珂。桑珂打着哈欠进门,看了眼桑年,强撑着精神说:“手术很成功,你辛苦了。”
桑年扯了扯嘴角,手术成功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也并不觉得辛苦。只是少了一颗肾,他现在并未觉得有丝毫不妥。
但是,他却仍有不甘心。
至于不甘心什么,他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同样为桑家人,受到这样的对待,他除了认命,好像没有什么其他解决的办法,但心头却又萦绕着不甘。
他彻底恢复过来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的病房中。
桑文华,他的爷爷,桑家目前唯一的当家人。
他拄着拐杖,一个人进了桑年的病房,坐下后,他没说什么,紧盯着桑年看。
桑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怵。桑文华眼神锐利,在他身上逡巡着,像是要将他剥皮抽筋一样。
他本能地感到害怕。
而后桑珂闯了进来,她走得很急,站定的时候还在喘着气。她看了一眼桑年,用眼神安慰他不要害怕,然后叫了声“爸”。
明明她自己的语气都在颤抖,却让桑年不要害怕。桑年冷笑了一声,静静等待着桑文华宣布他最后的“归宿”。
桑文华没有回头,直接对桑珂说了句“出去”,桑珂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迫于桑文化的威力,什么也没说,扭动门把手走了出去。
可终究她还是于心不忍,又转过头极速说了句“他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好”才关上门。
桑年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回到桑家这么久,他也算摸清了桑家人的脾性。桑文华作为桑家家主,向来是个说一不二之人,他叱咤商场这么多年,无人敢忤逆他。
自然桑家所有人也无人敢顶撞他。
可桑珂刚才那句话,分明是在为桑年求情。在明知道结局的情况下,还是说了一句那样的话。
这让桑年有些意外。
桑文华冷冷笑了声,声音气势如虹,根本听不出来他已经年过七旬。他缓缓收回落在桑年身上的目光,以上位者的姿态说:“出院后你就出国留学去吧。”
桑年仍是看着他,没有其他反应。
“这件事情你也不要怪你爸妈,宁宁是你哥哥,你作为弟弟不管怎样都要帮助哥哥。我会将桑氏集团1%的股份转移到你名下,作为补偿。”
桑文华说完,丢下一句“好好休息”便起身离开。开门时,桑珂还站在门口。看到桑文华,她立刻低下头,余光不断瞟向病房内的桑年。
桑文华看了她一眼,在助手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离开了。桑珂呼出一口气,拍拍胸脯转身进了病房。
“他还是有点在意你的。”桑珂坐下,接着说:“1%的股份虽然有点少,但对于你来说已经够可以的了,我也就才2%。”
桑珂笔着手势说。
桑年看着她两根修长的手指,问:“桑宁有多少股份?”
桑珂笑容消失了,看了一眼桑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去问桑瑜,但他不一定会和你说。”说完她拍了拍桑年的肩膀,“你多休息吧,出国的事情二哥已经在安排了。”说着,他飞速地看了一眼桑年,语气稍微放缓:“他们计划着在年前送你出去,这是没办法改变的,桑年,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快点恢复好,这样可以少受点罪。”
她终是动了恻隐之心,在这个吃人的家里,她做的一切都是桑文华交代的,她也没得选择,只是她还是想能帮一点桑年就帮一点吧。
“二哥给你选的M国,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换,在这方面,他们不会管的。”
桑年摇头拒绝了,M国F国Y国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只是他还是有些在意,他们竟然连新年都不想与他一同过了。
他终于下定决心逼迫自己彻底死心。
这一家冷血的人,他不会再有期待了。
可他出了国,就没有办法照看到邱杨了。于是他思索再三,终于对这个还有些良知的姑姑发出了请求。
“姑姑,我能不能求你帮我照顾一下收养我长大的邱杨?他身体不太好,你不用特意去照看,只需要偶尔在他有困难的时候帮帮他。”
他说完看到桑珂皱起了眉,于是他又加了一句:“我可以把股份转给你,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小忙?”
桑珂叹了口气,“我不要你股份,这点事就交给我吧,我答应你。”
得到桑珂的同意,桑年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往后的日子里,桑年一直待在病房内,桑家似乎不打算把他接回去了,大概是想让他出了院直接出国。
他被允许拿到手机是在做完手术半个月后,他估摸着现在已经考完试了,于是迫不及待地给邱杨打了个电话。
而电话一直没能打通。
从日出打到日落,桑年的心逐渐不安起来。他查看了邱杨给他发的信息,不出所料的被人清空了。
心一下沉到底,桑年冲出了病房,飞快地跑向桑珂的办公室。
可桑珂不在办公室。
于是桑年给她打电话,电话也打不通。
身边不断有人经过,他们像是都没有看到桑年一样,冷漠着从他身边经过。桑年靠在冰冷的墙上,腿上的力气终于支撑不住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的他一下子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手机仍是传来无人接听的声音,他近乎绝望地想到,邱杨应该是出事了。
他还是没能好好保护邱杨。
他努力呼吸着,不断抽噎着,眼眶中的泪水汩汩流下,止都止不住。在他快要呼吸不过来时,一双温暖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桑年。”
是谁在叫他?是谁?
可是他不应该叫桑年,他叫邱默默。
于是他推开那人的手,声音沙哑,嘶吼道:“我不是桑年,我是邱默默。”
“为什么要叫我桑年,我不是啊,我是邱默默,我有一个哥哥,他在定州,他叫邱杨,可是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了,你能帮帮我吗?”
他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闻着他身上清新的柑橘味,他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抹掉眼中的泪水,随后闻宴担忧的脸就这样映入他的眼中。
“闻宴?”
见桑年认出他来,闻宴呼出一口气,他将桑年扶起,看了一眼他的脚:“怎么没穿鞋,我去给你拿……”
桑年摇了摇头,打断他:“不用了,你能不能帮我打个车,我想回桑家别墅。”他身上没有钱,他也不知道桑家的地址,只能向闻宴求助。
闻宴答应了。他刚看完桑宁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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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却在桑珂办公室前看到了桑年,哭得很伤心。在帮他打车和亲自开车送他回家中,闻宴选择了后者。
他毕竟是桑宁的弟弟,还捐了一颗肾脏给他。
回到桑家,桑年几乎是在车停下的那一刻打开车门奔了进去。
这个点,是桑家的饭点。
桑文华极其传统,他下了规矩,如无特殊情况,一家人必须在一块儿吃饭。所以现在这个时间点,除了住院的桑宁以及在医院照顾桑宁的陶婉茹,和他自己外,桑家的其他人都坐在餐桌前默默吃着饭。
桑年不顾管家的阻拦,冲进了餐厅,然后哑声问桑瑜:“哥哥呢?我哥哥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他没有忘记桑瑜之前那邱杨威胁他的话,只是他以为他乖乖听话桑瑜就不会动邱杨。
可他错了。
“我不是已经听了你的话,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桑年哭得凄厉,视线模糊,他看不清餐厅中人的反应,他只听到“啪”得一声,有人非常生气地放下了筷子。
桑珂看到桑文华已然动怒的表情,脸上堆起笑脸,起身拉住桑年让他闭嘴。可任由她怎么拉扯,桑年一动不动,她没了主意,求救般看了眼桑璟。
桑璟对着他摇了摇头,桑珂吸了口气,终是红着眼眶退到了一边。
桑文华扔下筷子,给了桑瑜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就上了楼。等他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时,桑瑜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气,狠狠给了桑年一巴掌。
“你哥哥?你只有一个哥哥,那就是桑宁,他现在还在病房躺着!”
桑年只觉得一阵耳鸣,随后嘴里尝到了一股铁锈味。他突然笑了,笑得肆意,绝望。
“他才不是我哥哥,我哥哥叫邱杨,我叫邱默默!”
桑瑜被他气得不清,一手插在腰间,一手高高举起,还想再给他一巴掌,却眼尖地看到闻宴的身影出现在客厅中,他身形一顿,收回了手。
他将管家叫过来,吩咐道:“桑年少爷烧糊涂了,你赶紧把他送回房间,别让他出来再发疯了。”说完,未再看一眼桑年,平缓了呼吸后转身向闻宴走去。
“阿宴,你怎么有空过来?”
闻宴目睹了餐厅中事情的全程,他眉头微微皱起,看了眼被管家强制拉着上楼的桑年,心中掠过一丝怒意。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说路过就进来看看,然后便离开了。
送走闻宴,桑瑜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走到桑璟面前,冷漠地问:“邱杨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吗?”
桑璟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点头。
“都处理好了。”
“嗯。”桑瑜点起一只烟,抽了一口后又说:“明天就把他送走。”
桑珂惊呼:“明天是不是太快了?”
桑璟立刻制止她,可晚了,她已经说了出来。桑瑜听到后,冷笑了一声:“你要是舍不得,可以和他一起走。”
桑珂脸色有些不好,白了桑瑜一眼就上了楼。经过桑年房间时,她叹了一口气。
“这都是什么事啊!”
说是出国留学,其实和流放差不多,桑年没有意外地想到,他这辈子应该回不来了
可他还是没能问到邱杨的消息,不知道他在哪里了,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他只能默默地祈祷,现在是法治社会,就算桑家再权利滔天,他们也不敢知法犯法。
走的那天,海市终于下了第一场雪,飞机不敢有一丝延误,在雪势将大前,离开了海市上空。
桑年看着窗外迷蒙的天空,流出一行清泪。
再见了,邱杨。
如果你活着,一定要好好等我回家。
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9. 第 9 章
五年后,海市机场。
桑珂不停地看着手机,确认航班信息,终于在她第不知道多少次向客服确认航班没有延误后,看到了五年未见的人。
桑年长高了,也更瘦了。毛呢大衣裹在身上,空荡荡地,像是风一吹就能将人吹散一样。而那张较之五年前更加成熟的脸越发张扬,让人看了一眼便终身难忘。
她有些激动地朝桑年挥了挥手,桑年看到后,拖着行李箱朝她走过来。
“姑姑。”
桑年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桑珂没有在意。她一手拉过桑年的行李箱,带着他向停车场走去。
桑年跟在她身后,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面无表情。
桑文华终于退了下来,将桑家的一切交给了桑瑜。而退休后的他似乎开始顾念亲情起来,于是在他连日睡不着觉后,派人将被发配在M国的小孙子接了回来。
桑家血脉单薄,到了桑文华这一代,只有他一个,他生了两个儿子,小儿子早些年出柜他已经没有了指望。大儿子是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可大的那个身体不好,这些年调养着也将就过过,而且他和闻家那小子也快订婚了,自然也指望不上。小的那个……桑文华每每想起都要叹一口气,他如今算是看开了,身体上的缺陷其实并不能怪他。念及之前对他太差,桑文华突然有了要弥补的心。
他本来想亲自去机场接他,可人老了,想法总会与身体状况背道而驰,于是桑珂便自告奋勇说她去。
回去的路上,桑珂一直说个不停,大概是她前两年结了婚,对家庭亲情有了新的看法,以至于看到她这个受了很多苦的侄子时,突然母爱泛滥起来,总想说点什么来逗他开心。
可她说了一路,桑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快到桑家别墅时,桑珂长长叹了一口气,“桑年,你是不是还在恨我们?”
这下桑年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头看向桑珂,黑白分明的双眼细细打量着她。
桑珂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她艰难地撇过头不再看桑年,却听得桑年在她耳边轻轻落下一句。
“难道不应该恨吗?”
语气淡然,不带一丝感情,桑珂止不住地心头一颤。
“应该的。”她听到她这样回答。
汽车停在了别墅大门外,桑年下车后发现桑文华领着桑家一众人都等在门外,看到他时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这让桑年不禁想起五年前自己第一次到这里时的场景,当时他们所有人都不欢迎他,却自欺欺人地安排了家里的帮佣站在门外,欢迎他回家,声势浩大的样子让桑年有了一种被关心的错觉。
桑年轻扯了一下嘴角,拒绝了管家帮他拿行李,自己拎着行李向前走。
他站在他们面前,目光从桑文华身上缓缓移向桑瑜,又转向陶婉茹,最后落到了桑宁身上。
大家的表情都不太一样,陶婉茹是怨恨,桑瑜是警告,桑璟是冷漠,而桑宁却是带着耳机低头看手机,嘴角噙着笑,但桑宁知道这份笑容不是对他的。
只有桑文华一个人,在扮演着贴心爷爷的戏份。
桑年突然笑了,他的笑容放佛是拨开云雾的阳光,刺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双眼。
他笑着一一向面前的人打招呼。
“爷爷。”
“爸爸。”
“妈妈。”
“小叔。”
“哥哥。”
“我回来了。”
桑文华点点头,不停地说:“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说着伸出手拉起桑年的手,牵着他进屋。
桑年忍住想要抽出手的冲动,咬着牙关,任由桑文华牵起他的手。
他离开的这五年,并没有太多变化。或者还是有的,但他看不出来。因为五年前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从未好好观察过这个所谓的家。
桑文华带着他上了别墅二楼。
还是那间熟悉的卧室,还是充满着天蓝色的装修,桑年看到后不再像之前那般刻意讨好,而是轻蔑地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天蓝色,这间房我住不习惯。”说着,拉起行李箱就要离开。
桑瑜刚想发怒,却被桑文华拦住了,他问桑年:“你喜欢什么颜色,爷爷让他们给你重新弄。”
桑年看了一眼桑文华,双手交叉抱在胸口,一副防御的姿态。说实话,他不明白桑文华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难道以为在发生那些事情后他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吃饭喝酒聊天吗?
他做不到!
他们也做不到。
于是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想住在这里。”也不想看到你们。
他说完,便看到桑文华拉下了脸。之前说过他是个传统的人,一家人一定得住在一起,吃在一起。除了因为出柜而被他亲自赶出去后再也没有搬回来的桑璟,就算是出嫁了的桑珂,每周也得有三天要住回来。所以在听到桑年开口说不想住这里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拎起拐杖招呼到他身上去。
但他终是叹了一口气,妥协般地问:“那爷爷给你买套房,你自己按照喜好来装修,行吗?”他这话一出,他身后的一众人表情都变了。陶婉茹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桑文华,又与桑瑜对视了一眼,最后恶狠狠地看向桑年。
而桑宁只是飞快地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桑年,似乎并不感兴趣。
最后面的桑璟和桑珂,是真的不在乎了,桑璟的神色依旧冷漠,桑珂似乎在思考事情,很入神,可听到桑年这句话时,立刻抬起了头,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
桑年看到他们耐人寻味的表情,挑起眉笑了。他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饭,五年前的教训已经足够让他认清事实,所以他不觉得桑文华让他回来及再三忍耐他的脾气是出于爷爷对孙子的关爱。
他肯定得付出些什么,才能换来桑文华说的这一切。
比如五年前,他能回到桑家的敲门砖就是那颗桑宁需要的肾脏。
于是他立刻改了口,“没事,我开玩笑的,我还是住这间吧。”说着,便将行李箱推了进去。
桑珂看到他进屋后呼出一口气,天知道刚才桑年说出那样的话来她是有多害怕,从来没有人敢忤逆桑文华。
可桑文华的态度却有些迷惑。桑珂自然也知道说一不二的桑文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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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轻易妥协,这当中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于是趁着大家都没注意,她悄悄靠近桑璟,在他耳边小声问道:“爸同意桑年回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桑璟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谁知道呢,他大概良心发现。”说完,似乎并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看久别重逢的戏码,转身下了楼。
桑珂看了眼已经进屋的桑年他们,追上了桑璟。
“哥,你真的不知道?桑年这孩子这些年过得很辛苦,我听说陶婉茹第二年开始就再也没给他打过钱,他一个人在国外五年,我都不知道他是怎样熬过来的。今天突然接到桑年回来的消息,我都没反应过来,我是真怕桑瑜陶婉茹他们再对这孩子做些什么……”
“桑珂!”桑璟突然沉声打断了她要说的话,“桑年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你忘了桑家现在是谁在作主?”
桑珂突然白了脸,她看着桑璟,只看到桑璟严肃的神情。最后,她低下头,自嘲般笑了笑。
“也是,我还是管好我自己就行了,今天是我多嘴了。”
桑璟打开车门,留下一句“你知道就好”,随后脚踩油门,黑色的库里南犹如一道漆黑的闪电在桑珂眼前划过。
“怎么又不留下来吃饭,也不怕爸生气,那个家里到底有谁再等你?从来也不允许我过去,真的是,我还是不是你嫡亲的妹妹了……”桑珂看着桑璟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起来。
“我也不想留下来啊,可恶!”想到这里,她拿出手机给梁晗聿打了个电话:“老公我今天要留在桑家,不能回去了。”
桑年进屋后,桑文华也跟着进来了,之后是桑瑜,而陶婉茹没有要进屋的意思,笑着对桑文华说了句抱歉,就拉着桑宁的手上了三楼。
“乖乖,妈妈带你去看看妈妈新画的画。”
桑年看到后情绪并没有多大波动,他丝毫不在意陶婉茹是不是留在这里,他甚至希望桑文华和桑瑜也一起离开。
他太累了,从接到要他回来的通知到现在,他都没能好好睡过觉。
桑文华看到他疲惫的神色,原本要开口说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只能讪讪地说:“你先好好休息,我和你爸爸就不打扰你了。”说罢,便离开了。
而桑年在他们离开之后,立刻关上了房门,随后疲惫不堪地躺到床上。他的脑子很乱,说实话他不应该回来的,因为他知道桑文华让他回来肯定没安好心。就算在M国的日子再艰苦,也比在桑家要好上许多。
可他不得不回来。
他要去找邱杨。
五年来他每天都给邱杨的手机发信息打电话,可邱杨却从未回复过他,他不相信他真的出事了,哪怕他从网上搜到过定州某个小区在他住院期间因为取暖器使用不当而意外发生了火灾。
哪怕他从受难者名单里看到了邱杨的名字。
桑家为了答谢邱杨那十一年对他的照顾送他的房子就在火灾发生的那栋楼里。
可他仍是不愿意相信那么好的邱杨就这样因为意外离开了,尽管这场意外在他看来并不是真正的意外。
他要去确认,如果邱杨真的死了……那他肯定不会放过桑瑜!
10.第 10 章
桑珂来叫桑年吃饭的时候,桑年正做着梦。
他梦到他又回到了定州那间阴暗的半地下室,邱杨坐在床前给他夹大肘子吃。可他没有闻到熟悉的中药味,于是便问:“哥哥,你病好了吗,怎么不吃中药了?”
而邱杨先只是放下筷子,对着他笑。那笑容越来越大,大到扭曲,邱杨的脸也逐渐模糊起来,他身后像是闪着火光,桑年隐隐能闻到烧焦的味道。
他看着邱杨的脸快要消失在火光之中,急得他直伸手想抓住邱杨,可任凭他怎么去够,都够不到邱杨的手。
邱杨也痛苦地朝他喊道:“默默,哥哥好烫,哥哥快要被烧死了,救救哥哥!”
他吓得大喊了一句“哥哥”!
桑珂就是在这时推开门的,她只听到桑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那两个字太过模糊,等她站了几分钟后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
他在梦中叫“哥哥”。
那个哥哥不会是桑宁,只会是在定州和他相依为命的邱杨。可是邱杨在五年前已经死了,她也是那天桑年发疯似的回来质问桑瑜对邱杨做了什么后留了心眼,她也亲耳听到桑瑜问桑璟“邱杨有没有处理好”,她当时并未觉得这句话有任何不妥。后来因为桑年曾经拜托过她要她照顾邱杨,于是桑珂就派人去了定州。
只得到了邱杨在一场火灾中意外离世的消息。
她虽然没有将消息告诉桑年,可这件事在定州上过新闻,她不确定桑年在国外的时候会不会看到这则新闻。
可现在看来,桑年是知道了。一时间,内心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让她一瞬间红了眼眶。
她是真心疼桑年,可她同样没办法替他承担些什么,也没办法帮他。
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下,桑珂清了清嗓子小声对他说:“桑年,起来吃晚饭了,大家都在等你。”说完,她走到床前,替桑年打开了床头灯。
灯亮起的那一瞬间,桑珂看到了他脸上两条清晰可见的泪痕。
桑年被灯光刺到眼,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桑珂站在他床前。他一下子警惕起来,抹了把脸,沉声问:“你来做什么?”
他语气不好,桑珂也没说什么,而是弯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吃饭了,大家都在等你。”
桑年收拾好下楼,看到餐厅里的人时,才发现桑珂嘴里的大家并不只是指桑家的人,还有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也在。
五年前,他只见过闻宴两次,两次他都十分狼狈,具体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可他仍记得闻宴身上好闻的柑橘味以及那一颗大白兔奶糖在嘴里融化发出的浓郁的奶香味和甜味。
闻宴坐在桑宁旁边,两人旁若无人的聊着天,眼中只有彼此。桑年冷漠地看着这一切,随后他被桑文华拉到身边坐了下来。
桑文华指着闻宴说:“年年,这是闻宴,你哥哥的男朋友,他比你大三岁,你可以叫他闻宴哥。”又对闻宴说:“这是桑年,宁宁的孪生弟弟。”
闻宴站了起来,笑着对桑年打了个招呼。
“你好,桑年。”
桑年颔首而笑,笑得很灿烂,他说:“闻宴哥,我们见过。”
闻宴一愣,继而又看了他一眼,仍是笑着,“对,我们见过,你还记得。”
桑宁看着二人的互动,皱起了眉。他扯了扯闻宴的手,在闻宴坐下后低声问:“闻宴哥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呀?”
闻宴:“五年前吧,在医院碰到过。”两次,说来也奇怪,闻宴对于这两次的相遇记忆犹新,他现在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桑年当时绝望的表情。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道这是桑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不便插手。
后来他就得知桑年出国留学的消息。这一段小插曲逐渐被他遗忘,可没想到,五年后再次见到桑年,他几乎是立刻想起那天的场景。
桑宁不疑有他,在桑文华动筷后,给闻宴夹了块牛仔骨,“闻宴哥,你最喜欢的黑胡椒牛仔骨,张妈知道你喜欢吃,特意给你做的。”
闻宴笑着说了声谢谢。
桑宁却有些不开心了,他说:“闻宴哥,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他和闻宴,年后就要订婚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需要这么客气。
想到这些,桑宁低头笑了笑,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丝羞赧。
桑年看到后,眼神闪了闪,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然后将桑文华夹到他碗里的海鲜一个不落地拨到一边,只吃自己夹的菜。
在家休息了整整一周,终于在某一天的午后,桑年被桑文华叫到了他的书房。书房在一楼,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翠竹,虽然现在已是冬天,可叶子仍旧碧绿。
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让这间书房有了一丝温度。
桑文华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煮着茶。听到桑年推门进来的声音,头也没回,让他坐到自己旁边来。
桑年依言坐下。
桑文华年事已高,唯一的乐趣就是喝茶。他煮了两碗茶,将其中一碗递给桑年。
桑年接过,仰头喝下。
“怎么样?”
“苦。”
桑文华喝了一口,又问:“现在呢?”
桑年仔细品味,突然一丝甘甜绕过他的舌尖,他诧异地扬起眉毛,“甜。”
听到他的话,桑文华终于笑了,他点点头,“对咯,先苦后甜,茶道如此,人生也是如此。”说着又给桑年添了一碗。
桑年握着茶碗,眉头微微皱起。他知道桑文华话中有话,可他不知道桑文华具体是在提醒他什么。
是想说他之前的苦日子已经结束了,往后余生他都会一直甜下去?
似乎是这样的。
但桑年不敢轻易相信。他不相信桑文华会突然这么好心,一个能默许儿子媳妇对亲生儿子做这样事情的长辈,就算年纪大了也不会轻易改变。
他没喝第二碗茶,而是将茶碗放到桌上,看向桑文华。
“爷爷想说什么?”
桑文华瞥了他一眼,不急不慢地问:“你在国外读的建筑学?”
桑年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不错,算是遗传到了你妈的艺术细胞,爷爷说要送你一套房子没开玩笑,刚好你学设计的,自己按照喜好装修就行。”
他说着从一旁的矮柜里掏出一个文件袋,桑年结果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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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后发现是一本房产证,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爷爷年纪大了,管不了你爸妈太久,但是爷爷能保证你以后绝对不会再受到伤害。五年前的事情,是爷爷考虑不周,让你难过了。”
桑年突然用力握紧了文件袋。他五年前遭遇的一切在桑文华嘴里竟然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
难过?
桑文华说话可真冠冕堂皇。
“你始终是桑家人,你本来就该和宁宁一样。”
桑年张了张嘴,却发现干哑的嗓子发不出一丝声音。于是他抓起茶碗猛喝了一口,才终于开口:“你想让我做什么?”
桑文华倒茶的手顿住,只一瞬,下一秒他就恢复如常,欣赏地看了一眼桑年:“孺子可教也,既然你已经提出来了,爷爷就不卖关子了。”
“你知道的,你小叔和宁宁都喜欢男人,爷爷是指望不上他们了,所以替桑家传宗接代的事情爷爷就只能指望你了。”
桑年被气笑了,他万万没想到桑文华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竟然只是为了这个。
“爷爷是想让我以什么方式传宗接代?让别人生还是自己生?你是不是忘记我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了?”
他笑着说,云淡风轻。
而桑文华却突然黑了脸,立刻沉声道:“桑年!注意你的言辞。”说完似乎察觉到自己语气太过严厉,又放低声音:“我问过你姑姑,他说你的男□□官发育得和正常人差不多,可以娶妻生子。”
“呵。”桑年不知道这个无耻的老头子到底在想些什么,竟然还想着让他娶妻生子?他是不是喝茶喝醉了!但他肯定不会如他的愿,于是散漫开口说:“爷爷,忘了告诉你了,我也喜欢男人。”说完,他挑衅地看了一眼桑文华。
桑文华一时没反应来,只拎着茶壶倒茶,茶水漫出来了才恢复神智,他不可置信地问桑年:“你也喜欢男人?”
“对啊,我喜欢男人。”他说完,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继续说:“小叔,哥哥和我都喜欢男人。我在国外曾听说过,性取向是会遗传的,这么说来,爷爷你是不是也喜欢男人?”说完也没给桑文华反应的时间,直接站起转身就走。
“你的房子我不需要,桑家我也住不惯,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就搬出去了。啊,对了,我现在已经成年了,你们不能像五年前那样直接把我扭送到国外了,而且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你们威胁的人了。”
桑年说完,推门而出,只留下桑文华在愣在原地。桑年上楼的时候,听到桑文华书房传来一声茶碗破裂的声音,他提起嘴角,笑得很开心。
那天之后,他就搬离了桑家。没有和一个人说,自己去租了房,然后第二天就到之前在国外通过网络面试的一家建筑设计所上班去了。
面试结果前两天才公布,他一开始还以为没面试上,可没想到却通过了。刚好他惹怒了桑文华,也就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
只是他虽然离开了桑家,但桑家欠他的以及他本来应得的,他都要丝毫不差地拿回来。
去建筑设计所上班就是第一步。
因为,闻宴就是这家建筑设计所的老板。
11.第 11 章
冬日街头寒风刺骨,夜幕低垂,天尽头依稀闪着几缕星光。长街两边的路灯在天将黑之时啪得一声全部亮起,昏黄的暖光顷刻洒落地面,照亮路上行色匆匆的归家之人。
普宁路上自夜幕降临后就亮起了五彩的霓虹灯光,来往车辆络绎不绝,俨然成了整个海市夜晚最繁华的地方。
有一家名叫“山海”的酒吧开在闹市最显眼的地段,门前站着一排保镖,每每有豪车停下,就会有门童立刻迎上去,弯腰开门,脸上堆砌着讨人欢心的笑脸。
闻宴驱车到这儿时场子才刚刚热起来,下车后将钥匙交给门童后迈着一双长腿走了进去。领班看到他立刻谄媚跑上去,半弯着腰侧低着头说:“闻少,许少在白矖厅。”
闻宴点了点头,嫌弃地扒开喝醉了酒大胆靠过来在他身边不断扭着腰的路人甲,目不斜视地上了二楼。推开白矖厅的门,许沐琛鬼哭狼嚎的声音就从里传来出来。闻宴脚一顿,生出一种想要立刻扭头就走的冲动。
可许沐琛还是看到了他。他一手抓着话筒,一手将闻宴拽了进来,嘴上还不忘唱歌。闻宴坐下后看到歌词,才恍然发觉这是最近大热的一首抒情歌,节奏缓慢深沉,诉说着对爱人的思念。
但从许沐琛嘴里唱出来倒没了原本的味道,反而透出一股得不到就毁灭的意味。
闻宴给自己倒了杯酒,十分无语地接受着许沐琛的荼毒。
许沐琛一首抒情歌唱得是撕心裂肺,等唱完后他嗓子都哑了,后背汗涔涔的,湿了一大片。他抓起自己的酒杯猛灌了一口,才终于解开衬衫纽扣,坐了下来。
“难受,想哭。”说完,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正打算灌下去,却被闻宴拦住了。
“你如果是让我来看你喝酒的话呢,我就不奉陪了。”说罢便打算起身离开。
许沐琛哪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把人约出来的,虽然他许少交友广泛,但能倾诉的对象却少的可怜,不巧,闻宴就是他目前唯一能联系上的一位。
于是他立刻放下酒杯,举起双手认输。
“行了行了,我错了。”可他话说出来,却觉得自己也太怂了点,明明难受的是他,反而要他迁就闻宴。
他不可干。
“你还是不是人,你忍心丢下你这个马上就要失去自由被迫踏入婚姻坟墓的发小?”说完瞥了一眼闻宴,神色颇为埋怨。
闻宴没搭理他,却调转脚尖,又坐了下来。许沐琛看他这架势是不打算走了,于是笑了笑,凑到他跟前,继续说:“你说,现在同性结婚都合法了,老头子为什么还看不开,非要让我和叶家那位千金结婚?”
“我都弯得不能再弯了,还怎么和女的结婚生子,老头子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许沐琛说完,深深看了一眼闻宴,再次开口时语气有些羡慕的意味。
“还是你幸福啊,马上都要和桑宁订婚了。”
闻宴被气笑了,他拉开与许沐琛之间的距离,缓缓开口:“你爸妈要是再练个小号估计也不会管你。”
酒意上头,许沐琛有些醉了,他看不太清闻宴近在眼前的脸,只依稀从他语气中辨认出他玩味的语气,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要是还能生,我就在大摆宴席,三天三夜,请海市所有人来吃流水席。”他伸出手来碰了下酒杯,语气有些无奈:“可他们生不了了,老许家香火要断咯。”说完,他神秘兮兮地凑近闻宴,在他耳边小声说:“小爷我买了明天晚上飞M国的飞机,老头子要是不点头,那我就一辈子都不回来了,任他谁是谁,我才不会屈服。”
说完又重新躺回去,嘟囔了一句:“陶则谦就是个负心汉,伪君子,狼心狗肺,小爷一颗心都给了他,他倒好,直接在老头子面前否认了我们的关系,害得老头子丢了面子,一门心思地给我安排相亲……混蛋,渣男!”俨然一副被抛弃的样子,闻宴摇了摇头,将手中那杯酒缓缓咽下。
他骂了一会儿,逐渐没了声音,正当闻宴觉得他已经睡过去时,他又阴沉沉来了句,“闻宴,你真的要和桑宁结婚啊?”
闻宴下意识点头。可点头的动作还未结束,又听到许沐琛问:“你真的喜欢他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喜欢的不喜欢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是,你是对桑宁很好,那小子喜欢你喜欢得要死要活,可扪心自问,闻宴你对他只是哥哥对弟弟那般吧,他想要的和你能给的,不是一种东西。”
“你答应和他订婚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可怜他?如果你不喜欢桑宁,就趁早说出来,别到时候东窗事发,覆水难收。”
说完这一堆大道理,许沐琛都有些佩服他自己,明明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团糟,还要在一旁做闻宴的旁观者。他没等来闻宴的反驳,起身晃悠悠朝门外走去,“小爷去尿个尿,你自便。”
许沐琛的话犹如当头一棒,闻宴听到后直接愣在了原地。纵使他想反驳许沐琛,说他说的话毫无根据,他就是喜欢桑宁,可心无余力,他说不出来。
那种喜欢是哪种喜欢,他分得清。
他家庭幸福,上面有一个哥哥,如今也有一双儿女,家中事业都落到了哥哥头上,他没有许沐琛这种独生子女的压力。从小到大,他既没有喜欢过女生,也没有喜欢过男生,对他表白的大有人在,不论男女,可他都直接拒绝了。
说来幼稚,他是浪漫主义者,对于爱情他曾经有过憧憬,只是一直没有遇到让他心动的人,他也不过分追求,便随遇而安起来。
直到桑宁向他表白。他当时想拒绝来着,可看到桑年泫然欲泣的脸,他突然于心不忍,于是便说要考虑考虑。
可还没等他考虑清楚,就得到了桑宁生病的消息。那段时间,桑年爆瘦,一直提不起精神,整个人恹恹的,一副快要死的样子。
于是他便答应了。
后来,桑宁病好了,又重回校园读书。等他大学毕业时,两家长辈看到他们这几年走来的不容易,便张罗着要给他们订婚。
那就订婚吧。
闻宴等的浪漫终究没来,他恶劣地想着,就这样和桑宁在一起也不错。
但如今被许沐琛不留情面地点出,闻宴终是有些羞愧。可订婚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海市,请帖也都发出去了,如今他要反悔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他便只能在心中暗自发誓,往后一定要对桑宁好,要更好,要最好。
扶桑建筑设计所在寸土寸金的海市市中心拥有一栋独立小楼——五层小别墅,外面还附带着一个环形花园。
只不过现在已是冬天,那些本该在春天盛开的花朵自然在这个季节顺应自然规律而凋零了,花圃旁的喷泉也因为天气太过寒冷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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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层薄薄的冰。
桑年的工作不难,但杂,以往他都能在上班时间内解决,可是今天他却拖到了下班后,整栋别墅只剩他这一个位置亮着灯。他双眼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余光瞥向楼梯口。
这栋别墅一楼是休息区,二楼三楼是工作区,四楼是老板的办公室和会议室,五楼是阁楼,没人上去过,听说是闻宴的画室。
上班已有一周,今天是周五。闻宴一直未出现,稍加打听才知道他去外地参加一个建筑设计行业的颁奖典礼,于今日回来。早上桑年被派去给客户送资料,错过了闻宴来上班,因此他只能在这里等他下班,以此来制造偶遇的机会。
时针指向七点,外面漆黑一片,只剩下花园里干秃的树枝上挂着的彩灯还在闪着微弱的光芒。
桑年叹了一口气,心想闻宴怎么还没下楼。
还是说他已经离开了,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
想到这里,桑年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丝烦躁,秀气的眉毛紧紧皱起,一双黑亮的眼珠子在黑暗中微微闪着光芒。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猛烈的风,吹得窗户直响。桑年蹙眉看去,却见屋外已经下起了雪,一片一片,洁白无瑕。心头有些雀跃,他随后看了眼静悄悄的办公室,终是咬着牙关了电脑。
也不急于这一时。
下了楼推开门,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直冲进桑宁怀中,他裹紧身上的大衣,然后站在了花园中。
朝天空伸出手,鹅毛般的雪花落入掌心,顷刻间融化成水,在白皙的手掌心上留下一小滩印迹。
雪花纯洁美好,来时静悄悄,走时也无踪迹。
伫立在无人的黑夜花园中,被漫天大雪包裹着,桑年没由来得感到孤独。
他突然间想起小时候和邱杨一起堆雪人的场景,那时候他们并没有足够抵御寒冷的衣服,他们会一边堆雪人,一边冻得发抖。可他并不觉得苦,反而很开心,很满足。
尤其是当雪人堆好以后和邱杨比谁的更好看时。
可现在,大雪一如往常,可他身边再也没有了一个叫做“邱杨”的人,也没有了会觉得他冷然后用自已冰冷的手给他捂手的哥哥。
眼泪不知何时从眼角滚落下来,滚烫无比,却在寒风瑟瑟下立刻变得冰凉。桑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擦干眼泪,抬脚离开。
到门卫时,他听到身后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回过头,车灯刺眼无比,他艰难地眯起双眼,半睁开时他便看到了闻宴那辆黑色的布加迪。
心情突然开朗起来,他向后退了半步,却在布加迪刚要擦肩而过时一不小心摔在地上,可却没把握好力度,摔下去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疼痛从左踝关节传至大脑,他闷哼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扭到了。
而后他便听到布加迪车门被打开,接着一阵急促的踏雪声从他身旁传来,再然后是闻宴一句担忧的“你还好吗?”
桑年缓缓抬起头,一张脸惨兮兮,眼眶微红,看到闻宴时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吸了吸鼻子,十分痛苦地说:“扭到脚了。”说完还适时地发出一声闷哼。
借着车灯,闻宴看清了摔在地上人的脸,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语气突然有些冷淡:“桑年?”
哈,他果然又直接认出我来了。
桑年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来。
12.第 12 章
挂号,问诊,拍片,拿药。
这一套流程下来时针已经指向九点,此时医院依旧忙碌,灯火通明的医院人来人往,桑年在拿药的时候听说是突然下大雪导致高架上发生了连环追尾,受伤的全都送到了这家医院。
相比之下,他的扭伤似乎显得很微不足道。来医院前,闻宴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
他扶起桑年,在看到他痛苦隐忍的表情后,对他说了句“稍等”,随后人影便消失在设计所门后。
等他再次出来时手上拿了一个冰袋和一条干净柔软的毛巾。他将冰袋用毛巾包裹着,随后按在桑年脚踝处。动作有些大,桑年吃痛叫了一声。
闻宴抬头看向他,见他面露痛苦,便放轻手上的力,“很痛?”
他的声音很好听,一如五年前在人工湖边送桑年大白兔奶糖时那般温润,只是在这冬夜中,却突兀地生出一股子冷淡,让桑年不由得诧异地皱起了眉。
他不记得自己有惹过这位闻少。不过想来他们也不是很熟,听闻闻宴私底下对人极其严肃、冷淡,设计所的同事们都怕他怕得要死,所以今天对于闻宴的回来,全设计所上下只有桑年一个人在期待。
思及此,桑年忍不住勾起唇角,嘴角的梨涡很浅,却让人难以忽视,带着些小俏皮,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灯光照得桑年的脸越发模糊,唯有眼中的光直抵人心。
他看了眼闻宴抓着毛巾的手,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甲干净圆润,白皙的皮肤下青筋微微隆起。
像一件艺术品,桑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他看得忘我,完全忘记闻宴刚才的提问。得不到回答的闻宴只好抬起头,目光却与桑年的在空中交汇,他看到桑年那一瞬间露出了一丝惊慌。
他微微皱起眉头,双目深沉如海。他突然卸下手上的力,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看了眼桑年,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他喉间滚出。
“能走吗?”
问完这句话,他看到桑年飞快地抬了下眼,又飞快地瞥到一边,看了看自己的脚,小声地说:“好痛啊,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的。”随后他看了眼闻宴身后的车,目的再明显不过。
闻宴插在大衣口袋的手紧了紧,背过身走向驾驶位,留下一句“上车,我送你过去”,随后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桑年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随后反应过来,他也没有在意闻宴突如其来的冷漠,牵起嘴角,抬脚向前迈。可他低估了自己扭伤的程度,左脚甚至连抬都抬不起来,动一下就会疼痛无比。桑年皱起眉,看了眼坐在车里无动于衷的闻宴,咬咬牙踮起左脚,只凭借右脚一步一步跳了过去。
车离得不远,可光这几步也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额头已然冒出汗来。上了车后,桑年先是小声向闻宴说了句“谢谢”,随后将头扭到一边。
很奇怪,明明第一次见面时闻宴对他还算友好,可这一次,态度却180度大转变。
他不清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误会。
可不管怎么样,他已经踏出这一步了,再困难也要克服。
踝关节处已经肿了起来,医生给他喷了药,吩咐他这几天都不要乱动,回去记得抹药。桑年想到明天本来定好的事情,突然有些烦躁。他原本只想摔倒引起闻宴的注意,却没想到真的伤了。
而纵观从刚才到现在闻宴的反应,桑年突然觉得有些得不偿失。闻宴将他送进医院后就不见了人影,大概是已经走了。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将药放进背包里,转而掏出手机,打算打车回去。
医院外警车、救护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头疼。桑年看着打车软件界面的“等待人数73”,又是一声叹息。
人要倒霉起来连喝水都塞牙缝。
他充分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大雪纷飞中又来了辆救护车,停在急诊大楼门口,停下的瞬间担架车就被推了过去,紧接着车上浑身是血、看不清面容的人就被放在了担架车上,医护人员推着车,脚下生风。
从桑年身边经过时,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一瞬间他脸上血色尽退,连被他轻咬泛红的嘴唇也露出一抹不正常的苍白。
他捂住嘴巴艰难地后退了几步,却没曾想从后面又跑来一对面露急色的中年夫妻,急急地冲进急诊大楼。桑年为了避免撞到他们,脚尖兀地向旁边一转,而左脚又用不上力,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向冰冷的地面,却不想被一个股陡然生出的力气拉住,连人带到了怀里。
“你站在急诊大楼门口做什么?不知道这里人多?”气急败坏地声音从他头顶想起,让本来惊慌失措的桑年突然安定下来。他将头抵在闻宴肩上,勾起唇角笑了笑,随后又深吸了一口气。
好可惜,不是柑橘味的了。
桑年有些失落。不过他仍是开心的,起码闻宴并没有直接离开。桑年止不住地在内心欢呼,在闻宴放开他的前一秒从他怀中撤了出来,他看向闻宴,笑得很开心。
“谢谢你,闻宴哥!”
桑年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十分美丽,可听在闻宴耳中,他却觉得有些刺耳。
闻宴原本是想直接离开的。
三天前他从陶又敏嘴中知道桑年来了他设计所工作,起初他不以为意,这毕竟是桑宁的弟弟,要是来他这儿上班,他还能关照一二。
可陶又敏却不认同他的说法。她说桑年肯定是带着目的去的,搞不好目的还是你。又说桑年也喜欢男人,你别不放在心上。还说桑年此人心机颇深,在外面野惯了,桑家人都不喜欢他。五年前他顶撞长辈又不思悔改,桑家别无他法,只能送他出国留学。后桑老爷子顾念亲情,想着把他接回来,以为他至少能安稳一些,没想到一回来又把桑老爷子气出病来,甚至都没去医院看过他。
等等等等。
最后说完,陶又敏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闻宴,笑着说:“你要是和宁宁结婚了,就有得烦了。”
闻宴微笑着没说话,他向来对背后喜欢嚼舌根的人喜欢不起来,于是单方面结束了对话,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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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便先从颁奖典礼上溜走了。
闻宴对桑年的印象还算好,印象中他只是一个乖巧的小孩,会为了他哥哥的病毫不犹豫地捐肾。
他自然不认同陶又敏的说法。
昨天晚上回来他和桑宁吃饭的时候突然聊到了桑年,于是就把陶又敏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问笑着桑宁这是不是真的。
也不是说他有多在意桑年,只是想求证一下而已。
可当他问出口后,桑宁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半晌都未曾说出一个字,表情十分为难。
却又从侧面验证了陶又敏的说法。
闻宴当下就决定与桑年保持距离。
回到设计所后,闻宴让助理了解一下桑年这几天的工作情况,得到的反馈是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之处,到点上下班,还算不错。
但也就到点上下班这点,让本来晚了半个小时从楼上下来的闻宴看到桑年那张还亮着灯的办公桌时想到了陶又敏的话。
“他应该是冲着你去的。”
当下闻宴就转身上了楼,打算看一看桑年独自一人留下“加班”的目的。等了很久他才看到桑年关灯下楼出了门,估算好时间后他也下了楼,驱车离开。
只是他没想到桑年会等在门口,还摔倒了。闻宴不是没想过他会故意摔倒引起他的注意,只是看到他肿起的部位还是没狠得下心。
于是替他冷敷,送他去医院。将桑年送到诊室后,他任务也就完成了。
他与桑年本就不熟,小时候的记忆模糊,他只当他和桑宁一样,对他被拐走的事情也曾懊悔心疼过,但也止于此了。
既然桑宁不喜欢桑年,那他也只能离他远一点了。何况这个桑年看起来真像是对他别有目的。
闻宴不觉得自己有多自恋,可桑年落在他身上炙热的目光让他不得不多想。比如说现在,桑年道完谢后就一直盯着闻宴,眼睛笑得弯弯的,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闻宴轻咳了一声。说实话刚才看到桑年将要摔倒他那下意识破口而出的话也让他有些震惊,不过他很快整理好情绪,再次看向桑年时,眼中带上了疏离。
桑年嘴角的笑意隐去,手指轻轻划过手机屏幕,看到上面清晰可见的几个字后,颇为苦恼地“啧”了一声,随后抬头看向下着鹅毛大雪的夜幕。
“雪下得好大啊。”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却在转头看向闻宴时透露出了笑容,他说:“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闻宴哥。”
闻宴面无表情地点起头。
“过几天等我好了再请闻宴哥吃饭。”
闻宴想说不用,却看到他又苦恼地低下头看着手机,于是闻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了屏幕上打车软件显示的排队时长。
他看了眼没有尽头的大雪,鬼使神差来了句,“我送你回去。”说完他立刻后悔,刚想反悔,却看到桑年惊喜地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就麻烦闻宴哥了!”说着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取消了订单,根本不给闻宴后悔的机会。
13.第 13 章
闻宴没让桑年跟他去停车场,而是将车开了过来,上车后他打开导航,问桑年现在住在哪里。
桑年这才意识到闻宴对自己的冷淡可能与桑家有关。他垂眸一笑,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句,随后报出一个地址。
是海市城西的一个老破小,离设计所很远。闻宴开车的时候,再一次对陶又敏嘴里桑年来设计所工作的目的表示了肯定。
一路无话。
但这不是桑年想要的。他本想借此机会和闻宴多说说话,拉近距离,可他却被内心止不住升起的想法扰得心烦意乱。
离开桑家后,他没有再去关注过任何人,只一门心思放在闻宴身上。而桑家也没有人联系过他,安静的就像是在国外那段日子一样。
但他觉得太安静了,不太合常理。在千里之外的M国,陶婉茹尚且还能想着法子让他不安生,没道理近在咫尺的距离却纹丝不动。
难道真的是桑文华做了什么?这念头刚起,就被桑年压了下去。桑文华要他做的事情他办不到,自然也不可能会再对他和颜悦色。
桑家从来如此,唯利是图。
下车时,地上已经积了一层雪,闻宴没下车,似乎并不打算送他上去。桑年自然也不能要求闻宴送他上去,毕竟就算他开口了,得到的大概率也只会是拒绝。
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于是他对闻宴再次表达了感谢,在闻宴一骑绝尘而去后,慢慢转身回家。他租的房子在三楼,原本上楼梯是件很轻松的事情,可他现在扭了脚,想上去比登天还难。
他又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今天这一招用的也太挫了,伤了自己还惹了闻宴讨厌。
真的太逊了。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桑年看了眼黑漆漆的楼梯,扶着墙一步一步慢慢爬了上去。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到最后在门口开门的时候,他还喘着气,连手都是抖的,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湿透的衣服粘在衣服上,很难受,桑年看了眼肿胀的左脚,没有丝毫迟疑,自虐般地走进了浴室。
洗个澡而已,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心大如桑年,十分舒畅地洗了澡,却在第二天起床后看到了更加红肿的脚踝,于是心情自然而然变得很差。
“还以为一夜就能消肿呢。”他小声嘟囔着,换过衣服打开窗户一看,却发现外面下起了雨,天地间灰沉沉一片,昨夜的大雪竟如梦一样,醒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左脚的疼痛却提醒他昨天发生的都是真的,下雪是真的,摔倒是真的,遇到闻宴也是真的。想到这儿,桑年的心情又雨过天晴起来,他哼着歌打开手机,叫了辆车。
到定州城郊墓地的时候雨还未止住,反而越下越大,桑年让司机在停车场等他,自己一个人撑着伞,抱着花下了车。
邱杨就葬在这里。
桑年始终不相信邱杨就这样走了,没留下一句话,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
那时候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桑瑜没收了他的手机,他当时联系不上邱杨,也没有多想,他以为只要自己听话邱杨就不会有事。
可是邱杨还是出事了,连带着他和邱杨的所有聊天记录都被清空了。
桑年不相信这只是一个意外,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一定和桑家有关。
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质问真相后他直接被送到了国外,没收了护照,回也回不来。在M国五年,他是靠着要回国找真相,替邱杨报仇的意志才活下来的,若不是这些支撑着他,他应该连一个月都挺不过来。
墓碑上只刻着邱杨的名字、生卒年,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连立碑人都没有,甚至没有贴上邱杨的照片。
不会有照片的,邱杨是孤儿。
除了他,应该没有人会再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可怜虫,亲手带大的孩子成了他的催命符,病痛没能带走他,却因为他是桑家人而失去生命。
桑年将手中的花郑重放在碑前,伸手拂向墓碑,指尖缓缓滑过“邱杨”两个字,只觉得冰冷无比,一如他当年在国外得知他于火灾中意外离世那一刻一样,冷得他直打颤。他死死咬住嘴唇内侧,血腥味弥漫整个口腔,可他恍然未觉,指腹依旧贴着冰冷的墓碑轻轻抚摸着。
“哥哥,我来看你了。”
哽在喉间的啜泣声终于止不住从唇缝间漏了出来,桑年蹲下身子,将头埋进了膝盖间。
左脚疼得厉害,可再怎么疼,也抵不过心中的痛。邱杨是他记忆全失无家可归时唯一的归宿,如今牵在他手上的线断了,桑年再也找不回家了。
他曾热烈期盼过回到桑家的生活,可他却不知道回到桑家才是真正痛苦的开始。
没有什么比桑家更可恨的了。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失去了颜色,在暴雨中越发朦胧。桑年最后终于停止了哭泣,他从口袋中掏出一盒巧克力,放在了花束旁边,然后拆开,剥了一个放在墓碑前,又剥了一颗放进自己嘴里。
巧克力是苦的,可是邱杨不知道,还以为巧克力是比糖果更甜的东西,所以那时候邱杨唯一想要的生日礼物就是一盒巧克力。而作为邱默默的他,也曾为了商场中一盒在别人看起来毫无压力对他们却很有负担的巧克力而日夜颠倒地打工。
他本应该在回桑家前给邱杨买一盒巧克力的,因为邱杨生日快到了,可他却因为太过兴奋而忘记了。
也不知道邱杨有钱以后有没有自己买过巧克力吃。
“哥哥,我回来以后就不走了,会经常来看你,你不要怪默默好不好?”
无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有墓园哗啦的雨声在他耳畔回荡。
蹲了太久,桑年站起来时眼前发黑,颤颤巍巍,他难耐地闭起眼睛,深呼吸几口气,等稍微缓解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挂起微笑,对着墓碑说:“低血糖,哥哥别担心。”说罢他举目看向空无一人的墓园,只觉得凄凉无比。
最后,他才转回头,眼前迷糊一片,连墓碑上“邱杨”二字都看得不是很清楚。
他说:“哥哥,我要走了,你别太想我。”
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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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还是多念念我吧,除了你,也没有别人会念我了。”
声音听不真切,轻得就像是一阵风,话落便随风而散。
桑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了墓园管理处,他说明来意,管理员便打开电脑替他查找起来。
“邱杨,我来看看,邱杨……找到了!”管理员将电脑屏幕稍稍转向桑年那一边,接着又说:“这五年也就你来过这一趟,没什么别的人了,你看这边访问者都是空白的,不过五年前的档案好像不在电脑上,当时还没有全部升级成电脑,都是纸质记录的,要等我找找……”
他边说着边去后面的架子上翻看以前的档案,没一会儿就翻到了,他打开册子,对着姓名查找起来,终于在最后两页看到了当年邱杨下葬后的唯一一条记录。
桑年看到上面的名字时,瞳孔骤缩。
桑璟。
是接他回桑家,在桑家无权无势的他的小叔叔。
桑年一路上都在念叨着桑璟的名字,直到司机将车停在了马路边上。桑年打开车窗,任由雨水打了进来,他看向面前被高高围起的建筑工地,心中钝痛不已。
连他和邱杨最后的记忆都被拆掉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他颓然地倒在座位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可悲鸣声还是从他指缝间溜了出来,司机听到后直摇头,十分心疼这个单薄瘦弱却十分好看的男孩儿。他抽了两张面纸递过去,压低声音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小伙子要坚持住啊。”
桑年接过面纸道了谢,等心情平复后才说去酒店。他打算在定州住一夜,毕竟来回奔波太赶了,车程长,司机也需要休息。
回到酒店,坐在沙发上,原本被忽视的疼痛突然席卷而来,他霎时白了脸,额间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冒起。
桑年卷起裤腿才发现原本红肿的地方已经青紫一片,看起来比昨天严重很多。他咬着牙掏出手机,在外卖平台上下单了几盒药。
早上走得匆忙,医生开的药他并没有带上。
可天气恶劣,入了夜温度骤降,外面已经下起了冻雨,因此外卖一直没有人接单。桑年只好取消订单,重新穿上鞋,拿起雨伞,下楼自己去买。
好在最近的药店离得并不远,只有600米,可当他要出酒店门的时候却被酒店前台拦了下来。
“先生,请问您是要出门吗?”
桑年抓着雨伞点了点头。
前台随即又说:“先生外面在下冻雨,不利于出行,您看您要是不急的话……”恰到好处的停顿,可意思却再明显不过,是好心提醒,桑年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放下,他看了眼黑漆漆的门外,随后笑了。
“好的,谢谢提醒。”
他终是没有出去,只怕再摔倒。一瘸一拐地走向电梯,按了上行键,等电梯门开了之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眼前。
他看到闻宴惊讶地抬起眉头,无声地笑了。
笑完后,他才和已经沉下脸的闻宴打了个招呼。
“好巧啊,闻宴哥。”
14.第 14 章
闻宴内心:他是真的对我别有目的吧,怎么我在哪他就在哪,阴魂不散!表面上却强装镇定,对桑年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绕过他出了电梯。
桑年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上翘,他又缓缓转过身,在酒店前台疑惑地表情中,开口问:“请问这里最近的药店在哪里?我的脚受伤了。”说罢,撩起裤腿。
前台随后惊呼一声:“先生您这……”
桑年抽吸一口气,表情隐忍,“昨天扭到了,还以为没事,没想到今天竟然更严重了。”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紧盯着闻宴的侧脸。
闻宴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他对另一个站着的前台说:“我房间的空调好像出了问题,不制热,能帮我换一间吗?”
闻宴长相帅气,态度谦逊,说话声音如三月春风一般。前台听到后立刻展开笑脸,说可以,可话音刚落却疑惑地啧了一声,随后她略带歉意地说:“先生,万分抱歉,酒店已经没有其他空房了。”
闻宴当下一愣。
前台随即解释道:“这两天定州举办了一个小型建筑设计大赛,主办方安排了咱们酒店住宿,再加上今天天气极端,来定州旅游的人回不去就只能再住一夜……”
闻宴只得接受,前台说的没错。定州是一个沿海小城市,近些年因保存完好的古代建筑遗址而被公众熟知,旅游业逐渐兴起。他今天是作为评委来参加这次比赛的,于是他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没事,我换一家。”说着便打算回去收拾行李,可却被拦了下来。
“先生,真的不好意思,定州目前只有咱们一家酒店,剩下的一些小旅馆不太卫生……”
说话间,闻宴的眉头已然紧紧皱起,他心想要不干脆就这样熬一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时一直在旁边和另一位前台说话的桑年却突然开了口。
“闻宴哥,你要不要来我房间将就一晚?”桑年侧过脸,对闻宴说道。目光并未落在闻宴身上,反而看向了那位接待闻宴的前台。
前台被他这样一看,脸上立刻爬起可疑的红云,她看了眼闻宴,又看了眼桑年,问道:“二位认识?”
“认识。”
“不熟。”
桑年和闻宴同时开口。听到闻宴的回答,桑年并没有多惊讶,只是笑了笑,对前台解释道:“他是我老板。”随后又将刚才自己的提议说了一遍。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可以加张床。”
“对对对,可以给你们加张床。先生,晚上气温骤降,没有空调会很冷,对于酒店空调坏了对您造成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我们可以给您补偿,您看……”
“不用了。”闻宴打断前台的话,目光落到桑年身上,眉心几乎快拧成一个“川”字。
桑年神情坦荡,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目光落在他身后,似乎在等他的回复。看到他这个样子,闻宴突然不纠结了。
他倒要看看桑年到底要做什么。
于是他欣然一笑,拍了拍桑年的肩膀,笑着说:“那就谢谢你了。”
听到他同意,桑年紧握的双手随之卸下力,他灿烂一笑,嘴角的梨涡在大堂明亮的灯光下无所遁形。
“我住1208。”
前台两名工作人员听到后立刻说:“那我们现在就给您安排床。”
闻宴点头说谢谢,随后打算回自己房间洗漱完再去桑年房间睡觉。他转身离开,却发现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想起刚才听到的对话,于是目光向下一瞥,桑年刚才卷起的裤脚还未放下,青紫肿胀的部位看起来十分可怖。
闻宴不自觉地皱起眉。
他知道桑年是要出门买药,可现在外面的天气……闻宴终是心软了,毕竟桑年再怎么不堪,也是桑宁的弟弟,未来成了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况且他今天晚上的确替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于是他生硬开口:“你要买哪些药?”
桑年先是一愣,然后灿然一笑,他飞快地报出几个药的名字,完了在最后又谢了闻宴一遍。
闻宴记下药品名字,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闻宴哥。”
桑年叫住他。
闻宴皱起眉回头,心想他又有什么事情,却看到桑年将自己手上的雨伞递了过来。
“外面下雨呢,闻宴哥。”
“嗯。”闻宴从鼻腔中哼出一个字,然后抓过雨伞,向门外走去。他离开之后,桑年也打算回房,却发现前台两位女生异常兴奋,低头小声说个不停。
听不太清在说什么,只依稀抓住几个的字眼,“受受好漂亮”,“攻表面高冷内心暗爽”,“好配”,“嗑到了”……
桑年住的是套房,卧室比较小,所以床只能加在客厅。为此桑年还失落了一番,原以为今天晚上能和闻宴睡一间的。
不过闻宴看到之后,却很满意,笑着眯起眼睛。
还以为今天晚上要和桑年睡一间。
两人各怀着心思,洗澡之后躺到了床上。桑年有些兴奋,为的是隔壁睡着闻宴,也为他替自己冒着冻雨去买了药。抹药的时候伤口牵引着很痛,可他嘴角却扬着笑,仿佛手下的不是治病的药,而是闻宴的心。
外面的雨声逐渐消失,桑年抵不住一天的劳累奔波,终是缓缓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凌晨两点多,闻宴被一阵低啜声吵醒,他皱起眉起身,看向卧室的方向。声音断断续续,隐忍又痛苦,伴随着哭泣声,还有时不时的“哥哥”二字。
睡着的桑年的脸看起来没有平日里那般张扬,十分沉静。眉头轻轻蹙起,神情哀伤,红润的双唇微微张开,从唇缝间漏出一两声难以抑制的悲鸣。
“哥哥。”
闻宴当然不会认为他这声哀泣是在叫桑宁。听说在他回到桑家之前,被一个孤儿收养了十一载,两个人就住在定州。
他在电梯间碰到桑年,心里下意识的以为他是跟着自己来的,可现在想来,事实并非如此。
可他若是来看那位哥哥的,为什么又会一个人住在酒店,甚至半夜无意识地伤心难过?
闻宴想不通。可他又发现自己现在正对着桑年满腹好奇,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于是他又悄悄离开卧室,却也没有回床睡觉,而是站在了阳台上。
大雨不知何时止住,窗外又飘起了雪花。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在他睡着后桑宁给他发了条信息。
“闻宴哥,再过几天就是元旦了,我们去爬山看日出滑雪吧!圣诞节你没有时间,元旦总有了吧。”
“埋怨.jpg”
又要跨年了么。
以往跨年一直是他和桑宁两个人过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桑宁表白他接受,尽管他父母看不上桑家也未曾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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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他开心就好。
相当于默认了他和桑宁的关系。
耳边又响起许沐琛的话,在他的控诉下自己无疑是个渣男。可没办法了啊,桑宁喜欢他,他也没法拒绝桑宁让他难过。
就只能这样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九点。桑年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他把这归功于闻宴和他一起睡了一夜,虽然是两张床两个房间。
他起床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客厅看闻宴,却发现闻宴早就不在了。被褥已经凉透,桑宁嘴巴瞬间抿成一条直线,他坐在闻宴的床上,有些失控般地将枕头拿起,深深吸了一口。
是闻宴的味道。
五年前的柑橘味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男性的味道。
桑年又吸了几口,以满足自己一点点变态的心理。随后他的目光被茶几上一叠红色钞票吸引住,他拿起数了数,冷笑了一声。
闻二少爷真大方,睡一觉给两千。
吃过早午饭,收拾好东西,桑年踏上了回程的路。因着昨夜又下冻雨又下暴雪,马路极难开,稍不留神汽车轮胎就要打滑。
司机显然没有应对过这种情况,何况从定州到海市平常都要开上四个多小时,于是在急了一身汗后,他歉意地对桑年说要不在定州再住一夜?现在开车回去危险。
桑年低头思考了一番,正要答应,却看到闻宴的车从地下车库驶了出来。不是他常开的那辆布加迪,而是一辆哑光金属灰的奔驰大G,之前桑年在设计所停车场见过。车一开出来,就吸引了众多羡慕的眼神。桑年略思索了一番,便对司机说:“今天我不坐你车走了,钱会照付,你回酒店吧。”说完便匆忙下了车。
闻宴的车刚开出来,便看到桑年拎着一个包站在马路边。他本想当看不见,却在车开出去几米远后,鬼使神差地让司机踩了刹车。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白雪纷飞中,桑年白皙光洁的脸庞精致冷艳,面颊上透着一抹红,瘦削的身体裹在厚重的白色羽绒服里,左脚轻轻踮起,神色有些苦恼,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皱着眉下了车,脸色十分难看,对桑年开口时语气也有些重:“你在这里做什么?”
桑年在闻宴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手指头,随后将手机打开,有些无奈地说:“我要回海市,本来打了辆车结果司机嫌路不好开取消订单了,到现在也没有其他司机接单。”
桑年说完,只见闻宴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他被闻宴盯得发毛,扯起嘴皮笑了笑,又说:“要不我在定州再待一天吧,反正设计所这阵子也没什么事情,请假的事就麻烦闻总……”语气有些小心翼翼,边说边抬眸看闻宴。
闻宴被他拙劣的借口给气笑了,按照往常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然后直接离开。可面对桑年,面对这个白天夜晚好像不是同一个人的桑年,面对这个三番五次接近他的桑年,他并不想这么做。
他嘴角扯起一丝讥诮的笑,视线紧紧锁住桑年的脸,语气冷漠:“桑年,你应该知道我和桑宁年后就要订婚了吧。”
桑年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闻宴,神色有些受伤。不过只是一瞬,很快嘴角又牵起一抹笑。
“我知道啊。”桑年缓缓开口,语气拉得有些长,他在闻宴不断阴沉的神色中,不急不慢地说:“可是,这和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呢?”
15.第 15 章
“闻宴哥,你不会连喜欢这种私人情感也要管吧?”
桑年说的坦荡,神情天真无比。
闻宴一时语塞。
桑年说的并无道理,喜欢他接近他是桑年自己的事情,他不应该为此感到困扰。他应该坚守本心,不论桑年做什么都不会被他左右情绪。
闻宴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桑年一时难以读懂,只站在他对面,怔怔地看漫天的雪花落在他头发上,又瞬间融化成一滴小水珠从闻宴的发尾滴落下来。
两人在这边僵持着,而闻宴停在路边的车堵住了车库的出口。后面上来的车出不去,便一直按着喇叭,声音在空荡的停车场出口回荡着,吵得桑年耳朵有些疼。
他抬起手揉了揉耳朵。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也许是认定了闻宴不会让他上车,于是桑年后退半步,将头撇到一边,沮丧道:“闻宴哥既然不方便,那我就不打扰了。”说着,缩了缩脖子,将自己冻得惨白的脸埋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露在外面。
闻宴被汽车鸣笛声吵得心烦,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后看了一眼桑年,只见到他如同路边流浪猫般桀骜又可怜的眼神,心中骤然一颤,随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桑宁眼中的光在闻宴转身时灭了,他躲在围巾中自嘲般笑了一声,然后目送着闻宴离开。
却又在下一秒听到闻宴的声音在前方传来,语气僵硬,带着难以忽视的不耐烦。
“桑年,这是最后一次,上车。”
说完也没等桑年回复,自顾自打开车门上了车。桑年有些许意外,他低眉笑了声,最后三步并作两步绕到车子另一边,打开了车门,先是弯腰对闻宴说了声谢谢,然后在闻宴还没来得及做反应时飞快地上车,关车门。
动作迅速,坐下去的一瞬间他才意识到刚才的动作太大,左脚踝处又传来尖锐的刺痛,桑年咬着唇,愣是忍住没有痛呼出来。
而闻宴目不斜视,只对前座说了句“赵叔开车”,便不再管桑年,一手撑着头一手刷着手机。
又是一路无话。
汽车在中途路过服务站的时候曾短暂地停过一会儿,不过桑年不知道,因为他睡得很安稳,一张脸藏在宽大的羽绒服后面,只露出光洁的额头。
闻宴没有叫醒他。
到达出租屋楼下时,天已经暗了下来。雪天路滑,就算是老司机也得多加小心,因此一路开回来费了不少时间。桑年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色,一阵失落涌上心头。
这次之后,再接近闻宴怕是更加难以登天了。他没想过要这么快暴露,但他也没收着。既想要闻宴快点发现他的小心思,又不想让闻宴知道。
他曾幻想过闻宴知道他喜欢他时会是什么反应,不过目前看来,闻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真真应了他自己说的那句——喜欢这种私人感情旁人管不着。
他自然也知道,比起从小和闻宴青梅竹马的哥哥,他在闻宴心中大概只是个虚无缥缈的童年记忆,连带着五年前顺手给他的那颗大白兔奶糖都是沾了桑宁的光。
尽管这样,他还是喜欢上了闻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时已经无法控制。所以他妥协,不再忤逆桑瑜和陶婉茹,全身心的投入学习,好让自己成为能够配得上闻宴的人。
可他回国的第一天就得知闻宴即将要和桑宁订婚。
那一瞬间,桑年呼吸困难,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再桑家人面前失态。而后他又看到餐厅中闻宴和桑宁言笑晏晏,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的心几乎在滴血。
他做不到和旁人一样恭喜祝福他们,他第一反应就是将闻宴抢过来。
凭什么桑宁从来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而他不管怎么努力都像个跳梁小丑?
他不服!
而且这是桑家欠他的。
汽车缓缓停下,赵叔看了眼后视镜,恭顺地说:“少爷,到了。”
闻宴这才摇下车窗看向外面,是一个他不熟悉却也来过那么一次的老居民区,是桑年目前住的地方。他没说话,双指轻轻扣在膝上,似乎在等桑年识趣地离开。
可桑年却不打算就这样离开。反正已经告白了,而闻宴的反应着实令他生气。所以不做点其他的另闻宴讨厌的事情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桑年撑着手,缓缓将上半身移向闻宴的方向。闻宴只觉得耳边呼吸声越来越近,他转头一看,只看到桑年近在咫尺的脸。
桑年眼中划过一丝讶异,随后没顾闻宴的反应,将唇按在了闻宴双唇上。
触感冰凉,柔软,口感好极了。桑年喉间发出一声愉悦的低吟,随后张嘴咬上闻宴的唇。
他半睁着眼观察闻宴的表情,有些沉醉其中。
闻宴几乎在一瞬间就抽出手抵在桑年肩上,想将他推出去。可却意外地发现桑年半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他一时竟然没挣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亲上自己。
闻宴眼底浮起一丝愠怒,他紧闭双唇,眼中充满警告的含义。桑年看清了,也读懂了,可他没管,而是重重地咬了一口闻宴。瞬间,血腥味便从唇齿相连接部位弥漫进桑年嘴中。
他满足地叹息一声,随后在闻宴彻底动怒前直起腰向后退。他伸出手按在嘴上,看到闻宴吃痛的表情后笑得更欢。他以情人般低诉衷肠的亲昵声音说:“离别之吻,闻宴哥的味道真好,我会记一辈子的。”
满足间又带着些怅然若失。
说完桑年收回手,打开车门立刻跳了出去。在关门的时候,又弯腰将头伸进车内,笑着说:“谢谢闻宴哥送我回家。”说完便关上车门,往后退了几步,举起手向车内招手。
隔着车窗玻璃,闻宴听不见桑年说的话,只从他嘴型辨认出两个字。
“再见!”
闻宴脸上阴沉沉一片,眼神像是能将人千刀万剐,他双手握拳,咬牙切齿地从喉间挤出两个字。
“桑年!”
赵叔第一次看到少爷被人按着强吻,还没反应过来这二人的关系,又听到自家少爷充满怒气的声音,不自觉地抖了抖肩。他看了一眼站在雪地中笑得狡黠的人,在心中默默给他和自己竖了个碑。
他知道的太多,少爷万一要灭口的话……赵叔瞬间有种要失业的忧虑,不过还未等他辩解,只瞥到闻宴十分嫌弃地狠狠擦了擦自己的嘴巴,本就破了皮的唇被他这样暴力擦拭,伤口更深了。
闻宴几乎是黑着脸吩咐赵叔赶快开车离开这里,心中更加讨厌起桑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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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回到家中他立刻给桑宁打去电话,商讨起元旦的出游计划。
而桑年看着汽车尾灯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回家,还没上楼梯时,他感受到身后袭来一股猛烈的风,他刚转过身,脸上就被甩了一巴掌。
很重,重到他嘴里立刻泛起血腥味,而他的耳朵立刻耳鸣起来,晕眩中他靠在墙上,还没来得及看清打他的人是谁,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打在了刚才的位置上。
没有收一分力,反而更重了。桑年恍惚间闻到了甜腻熟悉的香水味,于是他立刻就知道来人是谁。
他笑了笑,抬起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喘了几口气。
“你还有脸笑?”尖锐的声音从他另一只耳朵传进脑中,不复往日的温柔娴静,此刻陶婉茹站在他面前喘着粗气,颇有些悍妇的味道,完全看不出来她是电视上那个光鲜亮丽的知名画家。
桑年又笑了一声,声音大得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他靠着墙,目光落在陶婉茹身后的人身上,散漫问到:“我为什么不能笑?”
陶婉茹没想到他会如此厚颜无耻,抬手还想再给他一巴掌,却被桑瑜拦住了,他拉开陶婉茹说:“够了。”随后又转向桑年:“爸要见你。”说完,不留一丝情面拉着陶婉茹离开。
陶婉茹不肯,她声音依旧尖锐,“放开我桑瑜,他竟然勾引闻宴,要不是我们来刚好看到……你放开我,我不能让他这样回去伤害宁宁!”
她始终挣脱不开,于是便放弃向桑瑜请求,转而咒骂起桑年:“我就不应该让你回国,不应该让你活着,早知道就该让你死在国外!你做什么不好非要抢你哥哥喜欢的人,你这个无耻小人,恶心败类!”
咒骂还在继续,可桑年却充耳不闻,他重新拉上撕扯间被拉开的羽绒服拉链,笑着对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两个陌生男子说:“抱歉,能等我一会儿吗?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他们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后点头。
桑年不急不慢地上了楼,将行李扔在了沙发上,又打开电视柜,从里面拿出两罐猫罐头和一小袋猫粮,最后看了眼这个才住了一周的家,叹了口气。
下楼后,他去了绿化带旁,晃了晃手上的猫粮袋子,没过一会儿,就有两只野猫凑了过来。
“花花,灰灰。”桑年亲昵地叫起它们的名字,而它们闻到熟悉的气味后也不再害怕,反而靠近桑年使劲蹭起他的裤腿。
桑年将猫罐头打开放在它们面前,它们小声朝桑年“喵”了一声,似乎在说谢谢,随后低下头大快朵颐起来。
桑年一边摸着它们毛茸茸的脑袋,一边低声说:“抱歉啊,来晚了,饿着你们了吧。”
“和你们说个事儿,我今天亲到闻宴了,虽然是我单方面的,闻宴也没有反应,不过我很开心,你们是不是也会为我开心啊?”
两只猫呼哧呼哧吃着猫罐头,没有理会桑年。桑年骂了句“小没良心的”,笑着摇摇头,又说:“和你们商量个事情呗,我应该有段时间回不来了,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就像以前我不在那样,可以吧?”
回答他的只有身后两道催促他回桑宅的声音。桑年双眸闪烁,叹了口气。他将猫粮倒在空猫罐头里,然后站了起来,对身后紧跟着的两个人说:“走吧。”
16.第 16 章
闻宴是在元旦过后一周才回设计所的,临走前他将设计所的工作安排得明明白白,并特意向助理交代了关于桑年的一切事情都不必再报告给他了。
他只想在远离桑年的地方开开心心地爬山滑雪。助理工作认真,老板交代的他向来谨记于心。
闻宴回来后三天都没有见到桑年来设计所上班,起初他不在意,会照开,设计图照画。可越不在意,下楼的次数却越多,落在桑年空荡的工位上的目光也越久。设计所其他人第一次见老板下二楼下得这么勤快,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得罪老板丢了这份高薪舒服的工作。
第三日临近下班时分,他将助理周旭叫进了办公室。先是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工作安排,随后走到落地窗前,站立,目光落在光秃秃地花园里,漫不经心地问:“桑年去哪了?”
周旭恭敬地站在一边,头也没抬,“他已经有近半个月没来上班了,人事部一周前收到了他的辞职信。”
闻宴一顿,“他亲自交过来的?”
“不是,是桑董事长派助理送来的。”周旭说完,抬头看了一眼闻宴。一开始他只觉得桑年有些眼熟,后来才发现他竟然是老板订婚对象的双胞胎弟弟。起初他以为闻宴过度关注桑年是因为桑年长得好看,毕竟桑年刚来没两天就凭借出色的外表俘获了一众人的欢心,他以为老板也是其中一员。
可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弄了个大乌龙。
周旭心里不由得对着闻宴的背影说了几句抱歉。闻宴没再问什么,说自己知道了,然后摆摆手就让周旭出去了。周旭关上门,肩膀刚松懈下来就看到他老板一阵风似的从他眼前飘过,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桑宁又住院了。
他回来之后身体就不太好,一直发着低烧。闻宴为此自责不已,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他。桑宁不喜欢医院,于是就请了家庭医生在家照看他,可没想到今日他却突然晕了过去。
闻宴急匆匆来到医院,刚要推门进去,就发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是陶婉茹。她的眼眶还红着,应该是刚刚哭过。见到闻宴,她没有表现得如往常那般热情,而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最后对闻宴说:“宁宁吃过药刚睡着,你跟我来。”
闻宴点头说好,跟着陶婉茹进了隔壁会客室。
陶婉茹坐在沙发上,先是揉了揉眼睛,随后叹了一口气,颇为严肃地看向闻宴说:“阿宴,宁宁是我的宝贝,他身体一直不大好,所以受不了什么刺激。”
说完她看了一眼闻宴。
陶婉茹话中有话,但闻宴不清楚她到底意指什么,只能恭顺地站在一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和宁宁就要订婚了,阿姨不希望发生什么令大家不开心的事情,也希望你和宁宁能一直幸福美满下去。宁宁非常喜欢你,阿宴,你千万别辜负了宁宁和我对你的期望。”
山海酒吧白矖厅,闻宴靠在沙发上,只用两根手指夹着一杯酒,慢悠悠地晃着,他对面坐着本应该在M国浪迹天涯的许沐泽。
许沐泽没走成,上飞机的前一刻被他爹派来的人像拎小鸡仔一样拎回了家。许大少在机场丢了面子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整个海市,他没脸出门,就把自己憋在家中。但也没有随了他爹的心愿和叶小姐去相亲,只是自暴自弃地在家中喝生喝死。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半夜伤心欲绝想找人诉苦时闻宴和桑宁正在洁白的圣山上滑着雪。
他本不想理闻宴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可今天闻宴一通电话,半个小时后他还是出现在了白矖厅。
连他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
听完闻宴的复述,许沐泽向来不清醒的脑袋似乎闪过一丝灵光,他抱着酒瓶,贱嘻嘻笑道:“你该不会背着桑宁在外面养小情人儿了吧?”
闻宴给他递了记眼刀子,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许沐泽像是没看到,给闻宴添酒的时候继续说:“那要不然桑宁他妈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她分明就是在说你做了对不起桑宁的事情,桑宁知道了,伤心得都晕过去了。”
闻宴的脸色在许沐泽说话间越来越黑,最后,他不禁皱起双眉,眼前浮现起那日桑年在车中强吻他的画面,闻宴骤然握紧手中的酒杯,将它重重摔在桌上,酒杯不堪一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许沐泽嘴巴张成了O型,他好久没见过闻宴发脾气了,看来他说到点子上了。不过小情人儿是不是不太讨闻宴欢心,怎么一提起他来闻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令人生畏的阴森气息。
不过许沐泽向来喜欢“老虎头上拔毛”,于是他立刻凑近闻宴,双眼紧盯着闻宴,边说话边观察他的表情。
“怎么了?被我说中了?还真有那么一个人?快展开说说,你们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被陶婉茹撞破奸情的?”
闻宴斜睨着许沐泽,在他越咧越大的嘴角中,冷酷地从喉间挤出两个字。
“滚蛋!”
许沐泽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他抖了抖肩膀,向后靠了靠,“不说就不说,凶什么凶?不是我说你闻宴,你也就一张脸了,他们要知道你这么易怒,怎么可能喜欢你,你得感谢你那一张脸将你所有的缺点都遮掩住了。我们从小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所以,那个究竟是谁?是男是女?你和他到哪一步了?快告诉兄弟吧,兄弟快憋死了。”
许沐泽话锋直转,闻宴早就见怪不怪,他没有如许沐泽的愿,而是说:“你别乱猜了,什么都没有,你管好你自己吧。”
许沐泽不相信地切了一声,“要真没什么你会大晚上叫我出来喝酒?又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面对如此话唠的发小,闻宴深知今日叫他出来实在是一个大错。可他听完陶婉茹的话后觉得有些烦闷,一时间头脑不清醒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选择。
错在他,不在许沐泽。
闻宴喝了一口酒,转移话题:“最近海市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沐许泽来了兴趣,虽然他足不出户,可却手握天下事。他笑着问闻宴:“你想知道哪方面?我有好多娱乐八卦记者都不知道内幕消息哦。”说完,还适时地配了两声猥琐的笑。
“随便说说,就当下酒菜了。”
“好。”许沐泽清了清嗓子,说:“那我就说一个和你有点关系的事情吧。”
闻宴耸了耸肩,示意他继续。
“桑宁的弟弟桑年不是回国了么,我听说他最近被家中安排了相亲。”
闻宴挑了挑眉,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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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看到许沐泽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他相的是谁吗?”
“是刘家那个臭名昭著的大儿子刘劲远!”说着还略惋惜地摇了摇头,“你都不知道桑年长得有多好看,虽然和你家桑宁是双胞胎,可他比桑宁那个病秧子要好看多了,这样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真的太浪费了。”
“你知道刘劲远的事吗?”
闻宴摇头。
许沐泽切了一声,又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刘劲远前些年玩坏过不少小男生,最严重的一次还闹了人命。刘家有权有势将他保下来了送去了国外,这不风声小了人就回国继承家业了。人刚一回来就被安排了和桑年相亲,也不知道这两人现在到哪一步了……”
“刘劲远的事情桑家知道吗?”闻宴蹙眉沉声问道。
“啊?”许沐泽被骤然打断,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傻乎乎地看着闻宴。
于是闻宴又问了一遍。
“知道吧,那件事情闹得不小,海市上层几乎无人不知。你爸妈应该也都知道,也就你天天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画画就是桑宁的……”
“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安排桑年和他相亲?”闻宴的脸色阴沉得狠,许沐泽只道桑年是桑宁的弟弟才会让闻宴如此关心,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说是结婚以后就会收心。”
说完又笑着耸了耸肩,轻蔑地笑了声,“可又有谁知道呢?刘家和桑家一直有合作,桑家近些年的发展不如以前了,若要保持和刘家长久的利益关系,联姻是最好的选择。”
“就像你和桑宁,我和林家小姐一样,都身不由己。不对,我是身不由己,你不是,你是可以选择却放弃选择,要我说你怎么这么讨厌,你不在乎的却是别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诶我话还没说完你去哪?”
闻宴:“出去透口气。”
许沐泽:“那你早点回来,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和你说呢,我最近都没和陶则谦联系,他倒好,心安理得的也不联系我,我真的是……”
闻宴甩上门,将许沐泽的喋喋不休关在门内。
此时的山海酒吧一楼人声鼎沸,金属摇滚乐响彻舞台,五光十色的彩灯下穿着暴露的人正在舞池扭动着身姿,与周围的人前胸贴后背地紧紧贴在一起。
闻宴两指夹着烟,没有点燃,就倚在二楼栏杆处,冷眼看着底下欲念横生的男男女女。
不远处的卡座上烟雾缭绕,灯光闪烁间闻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与桑宁的温润不同,桑年的脸带着凌厉的傲气,与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只是他现在脸颊微红,半眯着眼侧着头倒在卡座上,神色迷离,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
他的肩上挂着一只手臂,手臂的主人在不断用力箍紧桑年,想将他拉得更靠近自己一些。桑年不敌他,一下子倒在了他的怀中。
刘劲远看到桑年羞涩的红脸,得意的一口将杯中的酒干尽,随后搭在桑年肩膀上的手慢慢向下移。
桑年皱着眉将刘劲远的手推了出去。刘劲远立刻黑了脸,他几乎暴力地掐住桑年的下巴,语气下流:“怎么了小美人,在这和哥哥玩欲拒还迎呐?”
他说完,卡座里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刘劲远凑到桑年耳边轻声说:“我们是要结婚的,你逃不了的。”
17.第 17 章
桑年实在是低估了桑家厚颜无耻的程度。他以为桑文华让他回家是想劝说他结婚生子,可他没想到的是,桑文华竟然不在乎他是不是喜欢男人,而是直接和他表明了态度。
“我问过桑珂,你的女性/器官虽然比一般女人要小,但好在发育完整,生孩子应该不是问题。”
“你既然喜欢男人,那爷爷就给你安排相亲。相亲对象爷爷已经替你物色好了,如果你这边没什么问题,等宁宁订婚后,我会对外宣布你的身份然后安排你结婚。”
“结婚后,你生的第一个男孩必须跟随桑家姓,我会将他接到桑家抚养长大,之后你就自由了。”
桑年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他听着桑文华不含一丝温度的话,浑身冰冷。
这是要将他这不男不女的身子利用到极致啊!他死死咬着牙,才不让自己再在桑文华面前展露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因为他知道,越反抗,桑文华和桑瑜就会对他越狠。在M国的时候,他也曾亲眼见过这一家子的心狠手辣。
那时他以为出了国离了桑家他就会好起来,可没想到一下飞机就被收了护照,再然后他就被关了起来。
三个月的不见天日,吃喝拉撒都在一间不足五平米的房间里,每天就只吃一顿,还是没有营养、难以下咽的坚硬面包。陶婉茹只说要将他关起来,并没有交代其他,于是手底下的人便敷衍起来,以至于出来前的最后几天他连一块像样的面包都没有。
后来陶婉茹亲自来了M国,看到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只是嫌弃地捂住口鼻,让人带他去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才重新将他带到自己面前。没有一丝来自母亲见到亲生儿子时应有的关心,陶婉茹声音冰冷,直接开门见山。
她要桑年以桑宁的身份在M国学习,取得学位。说只要桑年同意,她以后就不会再管他,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多可笑啊!
桑年心中早已麻木不堪,可仍被陶婉茹嘴中轻飘飘的一句话震得啼笑皆非。于是他笑了,耗尽全身力气,沙哑着大笑出来。
陶婉茹只是嫌恶地看着他笑,一言不发,直到最后桑年快抽不过气来,她才将手上价值不菲的手提包砸了过去。
“笑够了吗?”
手提包上的金属零件擦着桑年的眼尾过去,留下一道血痕。桑年止住了笑,抬眼冷淡地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亲生母亲。
陶婉茹无疑是个美人,她穿着昂贵的衣服,化着精致的妆容,坐得板正,举手投足都透露着雍容典雅的气质。
这样一个在外人眼中事事完美的人,是桑宁的妈妈,也是他的妈妈。
可她却对两个儿子的态度如此天差地别。桑年恨过自己畸形的身体,可他现在更恨的是将他带到这个世上却不尽父母之责的陶婉茹和桑瑜。
他答应了。
因为他现在实在没有能力反抗陶婉茹。
在这个语言都不同的陌生国度,他稍微的反抗都能给他带来灭顶之灾。他花了三年以桑宁的身份完成了学业,将毕业证书交到陶婉茹手里的那一天晚上,他就离开了那座城市。
在另一个城市他又重新以桑年的身份学起来建筑设计学。
这是桑瑜给他乖乖听话的奖励。但是陶婉茹很是不满,按照她的原话来说,桑年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们大可不必管他死活。
可现在,他似乎又有了利用价值。为桑家生一个他们认可的继承人,似乎是他活着的最后的使命。
桑年被桑瑜带出桑文华病房时,只问了一句话。
“你们就不怕我这幅身体生出来的孩子也不健康吗?”
桑文华冷笑了一声,“那就生到我们满意为止。”桑年心头一震,再一次对桑家的冷血有了新的认识。这之后他便被关在了桑家,如五年前那般,除了自己的房间,在没有批准的情况下,他不被允许出自己的房间。
元旦那天,他见到了桑家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
彼时他正在看着朋友圈中桑宁发的九宫图,一张一张点看,放大,又退出,如此反复,直到闻宴发自肺腑的笑容在他脑海中再也抹不去时才苦涩一笑,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
下一秒,他就察觉到面前站了一个人,他抬头,逆着光看不清来人的样貌神色,只知道他很高。
男人坐下后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刘文远。”
刘文远?
桑年有些疑惑,下车时桑瑜嘱咐过他,千万不要得罪他的相亲对象刘劲远。
似乎是看出他的不解,刘文远尴尬地笑了笑,“我是代替我哥来的,他现在有急事赶不过来,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刚好我就在这附近,所以……”
桑年听后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而后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大多数都是刘文远在说,桑年只偶尔回应几句。刘文远提到国内大学生活的时候,桑年的眼睛亮了一瞬。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他也会和刘文远一样在国内正常的读大学吧,然后毕业工作,他赚钱给邱杨治病……
想到邱杨,桑年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刘劲远到最后都没有出现,桑年拒绝了刘文远的提议,饿着肚子回了桑家。
临走前他们互换了联系方式。
今天是桑年第一次见刘劲远。
说实话他对刘文远的印象不错,看起来是个阳光腼腆的大男孩,所以对于刘劲远,他潜意识里认为他也不会太差。
直到他今天来到这间名叫“山海”的酒吧。刘劲远当时就堵在门口和他的狐朋狗友抽着烟,看到桑年下车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吹着口哨靠近桑年,在桑年不明所以时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然后在他耳边轻浮地说:“听我弟说你长得很好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说着还朝他耳朵吹了口气。
桑年顿时寒毛直立。他紧紧皱起眉毛,下一秒他就又听到刘劲远对着他那群朋友说:“快,叫嫂子。”于是桑年就被当众叫了声“嫂子”。他的脸瞬间就黑了下去,不着痕迹地从刘劲远的桎梏中挣扎出来。
刘劲远没有在意,转而拉过他的手将他带进了酒吧。刘劲远的手心湿热黏腻不堪,桑年力气不敌他,只能任由他牵着。落座后,屁股还没捂热,他就被灌了好几杯酒。他一直推脱着说自己不会喝酒,可刘劲远只是笑笑,并未在意,和其他人一样起哄着让他喝下去。
一群人坐在桑年身边,将他团团围住,桑年只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而刘劲远最后终于有所动作,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卡座瞬间安静下来,随后他接过桑年的酒,看了一眼桑年,玩笑道:“你要是自己不喝,那就只能我来喂你了。”
说着,作势要喝桑年酒杯里的酒。喂酒方式昭然若揭,桑年忍住胃部恶心的感觉,抓起酒杯在众人的掌声中一饮而尽。
这杯酒比之前的几杯更烈,酒刚入喉,桑年就被辣得猛呛了起来,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刘劲远看他喝了,也没有再为难他,只是向他身边挪了挪,然后伸出手打算将他揽入怀中。
桑年挣脱了,刘劲远脸色瞬间变了。他在桑年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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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说:“我们是要结婚的,你逃不了的。”说完,将头埋在桑年肩膀处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好香啊!”语气有些陶醉。
他看着刘劲远眼神中疯狂的欲望,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脊背,他瞬间毛骨悚然,止不住地战栗。
刘劲远只怕是个变态疯子。
于是他再也忍不住胃间的翻腾,急急捂着嘴巴站了起来,想要去卫生间大吐特吐。刘劲远看到他的样子皱起了眉,随后大剌剌地躺在沙发上,瞬间就有两名年轻男子扭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依偎在他肩上。
刘劲远按住一人的头,和他肆无忌惮地接起吻来。只是一边吻着,一边睁着眼睛看着桑年。他眼底的欲望就像是饿了很久的凶猛野兽看到了最符合自己胃口的食物,恨不得立刻将他生吞活剥。
桑年拔腿就跑。跌跌撞撞间他进了卫生间,将自己锁在了一间隔间中。抱着马桶吐了很久,等胃吐干净后,他才颓然靠着墙壁倒下。
哆哆嗦嗦着打开手机搜索了刘劲远的名字,可得到的结果都和他前几日里查询的那般,对刘劲远的描述字里行间都是褒扬,他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他不死心地在手机上不断滑动着,喝了酒的大脑逐渐意识不清起来,连看清屏幕的力气都没有。
都是些正面的词汇,“最年轻的企业家”,“海市财经十大杰出代表”,等等。桑年最后放弃了搜索,双手放在膝盖上垂下,仰着头靠在墙壁上,只觉得绝望无比。
他向来不怀疑自己的直觉。刘劲远给他的感觉就如同一条毒蛇一般,狭长的双眼布满阴鸷,让人看一眼就能感到害怕无比。
许是他在卫生间待了太长时间,刘劲远等不到他便派人过来寻他。桑年强撑着不适的身体,推门走了出去。
他不能在厕所躲一辈子。就算他想,桑家也不会如他的意,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刘劲远。
对上刘劲远阴沉的目光,桑年止不住打了个寒颤,他逃不掉了!
桑年刚坐下,刘劲远就放开身侧两位男子,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示意桑年坐过去。
刘劲远的朋友也都吹起口哨来,表情要多猥琐就有多下流。
桑年没动,双手紧紧握拳垂在两侧。
刘劲远又重重拍了几下。那几下声音传进桑年耳中,震得他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见他还是没动,刘劲远眯起了眼睛,嘴角扯出一丝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一个个地噤了声,不再起哄。
闻宴看着卡座气氛逐渐奇怪起来,又看到刘劲远忽暗忽明看不清神色的脸,突然担心起来。正想着要下去,却被一直看他没回包间等不急出来找他的许沐泽叫住了。
“我说你怎么在这里?”许沐泽伸长脖子朝闻宴刚才看的方向看去,瞬间瞪大了眼睛。
“卧槽?!那是桑宁?等等,桑宁现在在住院,所以是桑年?哇真的百闻不如一见照片见不如亲眼见,你看看这模样这身量,咦?他对面的是,是……”
“是刘劲远。”闻宴落下这一句便转身下了楼,许沐泽还在反应那四个字,看到闻宴离开,也紧跟了上去。
“阿宴,你又去哪里?”
闻宴没理他,下了楼径直向桑年的卡座走去。说不清为什么,他总觉得桑年现在应该特别需要帮助。知道刘劲远的为人,闻宴没办法丢下桑年一个人在这里。
只是他还没走近,便听到卡座传来一声碎裂的声音,抬眼看去,他只看到桑年摇摇欲坠的背影。
几乎是立刻,他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18.第 18 章
刘劲远似笑非笑地盯着桑年,眸中神色越发幽深。他看得出来桑年现在很害怕,他也喜欢桑年这种的害怕。渺小的人在他面前止不住的颤栗,只会激发出他内心深处最嗜血的欲望。
所以他也没动,只是看到桑年的脸色在一点一点地变化。脸色已经不能用雪白来形容了,而是惨白,额间冒出细碎的汗珠,肩膀也在颤抖,垂在身两侧的手紧紧握拳,关节处泛起不正常的白色。
真有趣啊!
他静静欣赏着猎物的所有反应,眼中笑意更浓。
突然,坐在他旁边沙发上的人动了一下,翘起的脚放下的瞬间碰倒了茶几上的酒瓶,酒瓶摔向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瞬间整个卡座都被浓郁的酒香包裹住。
刘劲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狠狠瞪了一眼打破沉寂的人,那人被他这么一瞪,吓得腿立刻软了,站都站不起来。刘劲远没管他,而是慢慢起身,眼睛一直紧盯着桑年,缓缓走近他。
他上前一步,桑年便后退一步。他不知道刘劲远今天到底会做到哪一步,但是不管哪一步,他今天都逃不掉了。
这周围都是刘劲远的人,外面是陌生的来喝酒作乐的人,他们自然也不会帮他。
没有人能帮他。
桑年近乎绝望地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会义无反顾站在他身后了。桑年垂下头,牵起唇角露出一个自嘲般的笑容。他还说要给邱杨报仇,可他现在都不能保全自己,还怎么报仇。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一个空酒瓶子上,眼中忽地露出一丝疯狂。
既然谁都不让他好过,那他自然也不能如所有有人的愿。桑年飞快地抓起空酒瓶子,在众人还未反应时敲碎在茶几上,然后举着锋利的破碎缺口,挡在了他和刘劲远之间。
刘劲远挑了挑眉,吹了个口哨,“你越挣扎我越喜欢,希望到时候在床上你也能这样火辣。”说着还舔了舔嘴角。
桑年举着碎玻璃的手不断颤抖着,他几乎咬破了整个下嘴唇,才迫使自己不显得那么害怕。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偏僻角落里发生的一切,也没有人会来帮他,他紧紧握住手上的碎玻璃,就像握住自己的命运,坚硬却又易碎。
他实在不应该只身前来,可他拒绝不了,也因为对刘文远的好印象让他放下戒备,完全没有考虑到能和桑文华达成这桩婚姻共识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好人?
刘劲远还在不断向他走来,似乎他手上的“武器”对他来说完全够不上威胁。事实上也是如此,桑年退无可退之时刘劲远已经贴上了他,轻飘飘地夺过他手上的碎玻璃,碎玻璃还沾着他打碎酒瓶时不小心被划破皮肤流出的鲜血,刘劲远看了眼碎玻璃,不怀好意地笑了声,眼底更加幽深,呼吸也急促起来。
呼出的热气喷在桑年额前,桑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难以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旁边不知又有谁适时地发出一声惊呼,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向后拉了一下。桑年吓得身体发了软,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只任凭着那道力将他带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中。
下一秒,闻宴低沉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犹如天籁一般,桑年瞬间红了眼眶。
“你还好吗?”
桑年先是摇了摇头,随后有点起头。闻宴看他摇头又点头,有些不解,但也知道此时此刻在这里说这些不太好,于是又拉过桑年往自己身后带,用自己宽大的肩膀挡住了刘劲远的目光。
刘劲远眼看到嘴的肉就这样被人夺走了,气得抬脚向茶几猛踹了一下,然后指着闻宴说:“闻少今日好兴致啊,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他可不是你的桑宁。”说完便打算上前将桑年拉过去。
闻宴侧过身挡住了刘劲远伸过来的手,“用不着你提醒我他是谁,我自然知道他是桑年,可不管他是谁,都不是你刘劲远能碰的人。”闻宴说这句话的时候桑年伸出手扯了扯闻宴的衣袖,闻宴转过头,桑年抬头看向他,嘴巴蠕动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办法和闻宴说,这个刘劲远是桑文华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他们不久后就要结婚了。如果闻宴知道这些了,应该就不会管他了吧。
桑年犹豫迟疑的表情闻宴看得一清二楚,不知为何他像是突然看懂了桑年此刻的心中所想。他安慰地拍了拍桑年冰凉的手,对他说了声“放心。”
尽管再不喜欢他,尽管刘劲远是桑文华给桑年安排的相亲对象,可他看出桑年不同意,那他就会帮他。
刘劲远听到闻宴的话,笑了。他看着二人的互动,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他这个我见犹怜的相亲对象,还真会勾搭人啊。
他舔了舔嘴角,说:“闻少怕是不知道,你身后那个,是我的相亲对象,不久后,哦,也就是在你和桑宁订婚后,我们就要结婚了。”
“这样,我还不能碰吗?”
桑年悬着的心终是死了,他不敢看闻宴此刻的表情,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等着闻宴把自己交出去。
“不能。”闻宴的话落在桑年耳中,在他心间激起惊涛骇浪。他不可置信地猛然抬起头,紧紧盯着闻宴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闻宴是他这辈子遇到的除了邱杨以外最好的人。
他实在没法就这样放手。
刘劲远还想说什么,可却被赶过来的刘文远打断了。刘文远从进酒吧就观察到这边形势有些严峻,于是立刻跑了过来,然后拉住刘劲远,小声在他耳边说:“哥,爸让你回家,爷爷不大好了。”
刘劲远看了他一眼,轻啐了一声,“真晦气!”随后看向闻宴:“你给我等着,闻宴!”说完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躲在闻宴身后的桑年,冷哼了一声。
“桑年,我们来日方长,你逃不了的。”
如同地狱恶魔在耳边的呢喃,桑年浑身发凉,紧紧地抓住了闻宴的手。
这是他唯一能抓到的救命稻草。
他才不要放手。
等刘劲远一行人彻底离开之后,这个卡座就只剩下闻宴,站在闻宴身后的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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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一直双手抱臂倚在墙边看戏的许沐泽。
“热闹看够了没?”
闻宴没有再管桑年,就好像刚才“英雄救美”的不是他一样,他只是一个路过的。
许沐泽撇撇嘴,“阿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多管闲事?”说着还饶有兴致地凑到桑年面前,对他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叫许沐泽,你是桑年吧?”
桑年不明所以,看了眼闻宴冷冰冰的背影,点了点头。
许沐泽绕着桑年看了一圈,“你长得和桑宁可真像,不愧是双生子,刚才乍一看你我还以为是桑宁呢。”说完又一把揽过桑年的肩膀,轻声问:“你和刘劲远真的要结婚?你知不知道他……”
“许沐泽!”
闻宴突然叫住了他,“走了。”闻宴说完便不再管他们两个,一个人向酒吧外走去。许沐泽看了一眼桑年,追了上去,“你怎么就这样走了?他不管了?”
“不管了。”闻宴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桑年眼中闪过片刻落寞,最后化为一声自嘲的笑。
他没有犹豫,也跟了上去。闻宴腿长,就这一会儿已经快要走到酒吧外,桑年小跑着喘着气追上他,拉住了闻宴的手。
闻宴皱着眉看了一眼桑年,停下了脚步。
桑年放下闻宴的手,先是说了声谢谢,然后问:“刘劲远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问完这句,便听到旁边的许沐泽“切”了一声,“你家给你安排和他相亲的时候没和你说?”
桑年咬着唇摇了摇头。
许沐泽无语住了。没想到桑家真的能如此狠毒,将刚回国的小儿子就这样推进了火坑中。刘劲远的事情当年闹得凶,却也平息得快,现在网上已经没有当年的记载。
唯一记得这些事情的人,或多或少都与刘家有生意往来。
但这不包括闻家和许家。
于是许沐泽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凑近桑年,对他说:“刘劲远啊,他杀过人。”
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摇摇欲坠的身体向后退了两步,怕自己惊呼出声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于是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看到许沐泽的笑容带着些许玩世不恭,又有些不敢相信,于是求证般地看向闻宴。
闻宴表情冷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看到桑年惨白的脸,他又有些不忍心。于是说:“我无意管你的婚姻之事,只是刘劲远绝非好人,你……”剩下的话闻宴没说完,因为他突然想起,这件婚事是桑家长辈定下的,就算桑年不同意,也没法改变了。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愧疚,面对桑年,就算他不是桑家刘家那样的一丘之貉,但他也始终没办法帮到他。
桑年听完闻宴的话,心中了然。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何表情,或者他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因为此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桑家不仅将他当作生继承人的工具,还给他选了这样一个人来联姻,要将他推向无边炼狱。
原来他们比他想象的还要心狠。
19.第 19 章
那一夜桑年独自一人打车回家,别墅内空荡荡的,桑文华已经歇下了,桑瑜不在家,陶婉茹还在医院陪着桑宁。
他看着灯光璀璨的别墅,心中悲凉无比。没有什么比他现在的处境更难得了,他根本想不到该如何来解他现在的困境。
洗漱完后他睡了,睡得很不安稳。一会儿梦到被烧得体无完肤的邱杨,一会儿梦到一个人穿梭在永远找不到出口的阴森巷子,一会儿又梦到刘劲远那张带着嗜血笑容的脸。
出了一身冷汗,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四肢无力,量了体温才发现发烧了。
不过这也倒好,生病期间没人打扰他,起码能安静一点。
再一次见到闻宴,是在他生病的第四天。烧已经完全退下来了,但是四肢还是无力,走路都有些虚浮。因为管家几乎不会管他,于是在水杯中的水喝完后他便下楼接水。
楼梯转弯的时候他看到闻宴护着桑宁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陶婉茹。闻宴很仔细地半抱着桑宁,桑宁整个人都依偎在闻宴怀中。桑宁时不时地说上一两句话,闻宴会笑着回复他。
这场面狠狠刺痛了桑年,他只感觉脑袋突突突地跳着,十分疼痛。眼睛也胀痛着,就好像眼珠子在下一秒就要爆炸。
闻宴带着桑宁上楼前,陶婉茹眼尖地看到了她。于是她立刻越过闻宴桑宁,拦在中间,语气尖锐,“你在这里做什么?快滚下来,别挡道。”
她没有再装模作样,闻宴同样被她的语气惊到。他看了眼站在楼梯上面色苍白的桑年,突然有些心烦气躁。
说不出来为什么。
桑年像是没察觉到陶婉茹的语气,只举起杯子回答她的问题:“我下来倒杯水。”说着便一步一步慢慢走下楼。
陶婉茹嫌他走得慢,于是隔着衣服抓过桑年的手,几乎是将他直接扯了下来。桑年踉踉跄跄,还没完全站住时,陶婉茹立刻松开了他的手,转而对闻宴说:“好了,快带宁宁回房间吧。”
闻宴顿了一下,随后带着桑宁上了楼。
桑年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才收回视线,转而对上陶婉茹仇恨的眼神,他像是没看见一般,转身去接水。
“别打闻宴注意,我会盯着你,直到你和刘劲远结婚!”陶婉茹留下这句话也跟着上了楼,桑宁不在意地笑了笑,接了水后又回到自己房间,窝在了床上,拿起一旁的画板,随意画着。
刘文远在那天之后给桑年发了几条信息,桑年没看,更没回复,直接把刘文远拉黑了。他既是刘劲远的弟弟,那初次见面他给桑年留下的好印象大概也都是装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连半个月桑文华都没有强行安排桑年去和刘劲远见面,刘劲远也没有来找他,问了桑珂才知道刘劲远的爷爷病重,眼下刘家正一团乱麻,根本没有人会管他。
桑珂说完,深深看了眼桑年,有些难过。她这个小侄子回国之后也没多久,就又瘦得不成人形了,还不如在国外。对于桑年和刘劲远的婚事,她深感无力。一方面她想听从桑璟的话不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另一方面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当年刘劲远在床上玩死一个男人的丑闻在海市无人不知,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桑瑜会因为一条航线的利益而要和刘家联姻。
桑年看了几次桑珂欲言又止,才终于放下手上的画板,问:“姑姑你想说什么?”
桑珂支支吾吾了半天,心一横,“关于结婚,你怎么想的?”
桑年看向窗外,夕阳已经渐渐沉入地平线,天空即将被黑夜完全取代。
“我不想和刘劲远结婚。”桑年开口,“可是,我的想法从来没有人在意。”
他说的是事实,桑珂自然也知道。
“而且姑姑,你应该知道刘劲远的事情吧?”
桑珂一愣神,手中的苹果从指尖滑落,她慌乱地弯下腰捡苹果,自然没有看到桑年眼中闪过的怨恨。
腊月二十这一天,刘家老爷子因病去世。第二天,桑文华率桑家众人去吊唁。桑年本不想去,却被桑瑜强行带了过去,说他以后要嫁进刘家,不能失了礼数。
葬礼上,桑年又看到了闻宴,他站在他家人后面,身边跟着一对龙凤胎。
书涵是第一个看到桑年的人,看到的一瞬间她就举起手热烈地朝桑年打了个招呼。可当桑宁转过脸时,她又迟疑了一番,于是扯了扯闻宴的衣袖小声问:“小叔,他们两个谁是桑宁哥哥谁是桑年哥哥啊?”
这时书意凑过来,对书涵说了句“笨”,然后指着其中一人说,“这个是桑宁哥哥,那个人桑年哥哥。”认完之后还颇为自豪地仰起头等着闻宴夸奖。
闻宴的目光随着书意的话从桑年身上落到桑宁身上,随后转了一圈又落到原地。
桑年穿着一身与桑宁一样款式的黑色西装,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风一吹还能跟着飘荡起来。
闻宴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桑年现在也太瘦了。
没等到闻宴的夸赞,书意不高兴地拉起他的手,又问了一遍他刚才说的对不对。闻宴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对。”
“前面那个是桑宁哥哥,后面才是桑年哥哥。”
“啊?”书意的脸瞬间垮了,“好吧,是我认错了,下次不会了。”
一旁的角落里,刘劲远从桑家一行人进门后便一直盯着桑年,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他招了招手,对着一个人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话,紧接着那人看了眼桑年的方向,猥琐地点了点头。
室内气氛沉闷,压得桑年喘不过气来。桑文华和桑瑜被请到了二楼,只剩下他,陶婉茹和桑宁留在这里。这时,陶又敏跑了过来,她先是叫了陶婉茹一声“姑姑”,随后又抬起手朝桑宁和桑年打了个招呼。
陶又敏是陶婉茹的侄女,更是陶婉茹的得意门生。看到她陶婉茹的心情也好上许多,立刻拉起她的手谈起接下来举办画展的事宜。
桑年趁着他们不注意,一个人悄悄溜了出去,打算透口气。他走到花园,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回头看就看到了面带急色的刘文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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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年,你等等。”刘文远停下脚步,稍微喘了几口粗气,才在桑年没有掩饰的不耐烦中重新开口:“我有话对你说。”
桑年向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刘二少想和我说什么?”
冬日的北风疾疾刮着,桑年穿得单薄,却好似感受不到寒冷一般,只是昂着头,眼神锐利。
被他这一看,刘文远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顷刻崩泄,他苦恼地摸了摸后脑勺,说:“我哥他,他……”
“他不是好人,我已经知道了。”桑年冷淡地说,说完便看到刘文远身体猛地一顿。像是预料到刘文远的反应一样,桑年眼中露出一丝轻蔑。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刘文远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日他代替刘劲远去相亲,看到桑年的那一刹那,他的心止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没当回事,可回来之后,只要他闭上眼睛,他都能看到桑年那张纯洁无辜的脸。
后来去酒吧找刘劲远,本来直接一个电话就可以了。可当他得知桑年也在场时,害怕刘劲远对他做些什么,所以一连闯了几个红灯才急匆匆赶到酒吧。
只不过他还是来晚了一步,他心心念念的人正被一个人死死护在身后,而桑年似乎对闻宴极其依赖。
后来他给桑年发消息,一开始能发出去,再后来直接是红色感叹号,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桑年拉黑了。
直到今天看到桑年。
他想和桑年说刘劲远不是个好人,让他不要和刘劲远结婚。可他没想到桑年已经知道了,还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你真的要和刘劲远结婚?”
桑年冷笑了一声,看刘文远的表情像是在看傻子。“你难道不知道桑家等于是把我卖给了刘家?所以对于这桩婚事,我有的选吗?”
桑年的话直白得不留一丝余地,直击要害。这件事刘文远自然清楚,他要的是桑年肯定的拒绝,所以听到桑年说这些话,刘文远笑了,笑得如释重负。
他目光灼灼,看得桑年如鲠在喉。面前的刘文远似乎和初次见面时有些不一样,可具体不一样在哪里,桑年说不出来。
只是觉得他阳光开朗的笑容背后深藏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那日在酒吧里被刘劲远盯上一样。
桑年心间泛起一丝寒意,他还想再看清一些刘文远的表情,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而后便传来一声尖叫。
桑年想回头去看,却被刘文远按住了头。
“别回头。”刘文远声音暗哑,带着些许颤意。恍惚间桑年好像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一瞬间他的胃部泛起一阵恶心,而在他推开刘文远向一旁呕吐时,他瞥见了身后发生的事情。
一个和他穿着相同款式西服的人整倒在血泊之中,殷红的鲜血上沾着纯白的脑浆。
只一眼,桑年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而这时他耳边响起了陶婉茹撕心裂肺的声音。
“宁宁!”
20.第 20 章
桑宁死了,死在了刘老爷子的葬礼上,被吸/毒后神智不清的刘劲远从五楼推下,当场死亡。
刘家在刘老爷子去世前就因遗产分配问题而闹得不可开交,出了这样的事情后所有人都冷眼旁观,不打算插手帮忙。毕竟这次事情与之前不一样,这次死的是桑宁。桑家虽不比刘家,可在海市也是有权有势,何况后来又有了闻家的介入。
刘劲远很快被捕入狱,没有人能保得下刘劲远,尽管他嘴里喊着冤枉。可吸/毒是真,强/奸未遂是真,失手杀人也是真,再加上闻宴提交了几年前他在床上故意杀人的证据,刘劲远被判死刑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场令海市股市动荡的悲剧在刘劲远判决结果出来的那一刻落下帷幕,桑年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可当他回过头看闻宴时,突然心头一阵酸楚。
桑宁活着的时候闻宴眼中只有他,如今他死了,闻宴为了惩治害他的刘劲远,竟然接手了他从前一直不愿意接手的闻家一部分家业,以雷霆之势打压刘家,让他们无法分心替刘劲远辩解作伪证,更别说如几年前一般安排他出国避风头了。
所以在桑年看来,闻宴是真的爱桑宁,没有闻家,刘劲远不会这么快就被判刑,桑家虽然有权有势,可要和刘家硬碰硬,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闻宴为此奔波了几个月,瘦了一大圈,眉宇间疲惫不堪。
活人他争不过,死人的话那更加没可能了。
桑年是真的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
明明他只是在刘劲远手下不断追寻他的时候故意多绕了几个圈,打算凭着他和桑宁相似的外貌用桑宁的身份逃过一劫,可他没想到那个人认错后竟然直接将桑宁带走,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他以为刘劲远发现桑宁不是他的时候会收手,会让桑宁离开,可没有想到刘劲远竟然吸/毒吸到神智不清,根本不听桑宁的话。桑宁激烈的反抗惹怒了刘劲远,恼羞成怒之间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将桑宁从落地窗前推了出去。
那天看到桑宁的尸体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桑年有些恍惚。他甚至以为那个人是他自己,如果他当时没有躲,如果刘劲远的手下没有认错人,那么躺在地上的人就只会是他了。
那么闻宴会给自己报仇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
只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闻宴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桑家更不会管他,只可能利用他的死来向刘家多争取一些利益。
桑宁死了,桑瑜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分,陶婉茹大病了一场,至今浑浑噩噩。不在医院治疗时,陶婉茹就会将自己锁在桑宁的卧室里,一整天都可以不出门,非常安静,像个正常人。
但如果她看到了桑年,情绪就会非常激动,暴躁无比。她第一次犯病的时候谁都没预料到,她只是从桑年卧室门口经过,门不巧被风吹开,陶婉茹看到桑年的一瞬间眼眶就像充了血一般的红,她几乎是立刻冲到了桑年面前,甩了他两巴掌,还拿起一旁的花瓶狠狠砸向桑年,一边砸一边大声喊叫:“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就应该去死!是你,是你害死我的宁宁!”
额头瞬间冒出鲜血,意识不清时桑年看到桑璟拉开了陶婉茹,并将他带到了医院治疗。
陶婉茹恨极了桑年,她把一切都归咎于桑年。如果不是桑年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的宁宁还会好好地陪在她身边。他会和闻宴订婚,然后结婚,然后幸福美满一生。
他不应该遭受这样的痛苦而后孤单地死去。
陶婉茹清醒的时候无时无刻都想要桑年给桑宁偿命,因此桑年出院后没有回桑家老宅,而是在桑文华的授意下,单独搬了出去。
这是桑年长久以来最渴望的,在桑家老宅的日日夜夜他只感觉无比窒息,除了在闻宴设计所工作的那一周他是自由的。
而他也没再搬回城西的出租屋内,桑文华兑现了他之前的诺言,给了桑年一套精装修的公寓和一大笔钱。似乎在桑宁离开之后,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才终于承认自己已经老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只剩下这一个孙子,于是便再也没有逼迫过桑年。
桑年难得的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可夜深人静时他还是会做噩梦。已经不单单是梦到邱杨了,桑宁有的时候也会出现在他梦中。对于这个孪生哥哥,桑年是嫉妒的,怨恨的,他轻松地拥有了他一直以来无比向往也本该拥有的一切,他还得到了闻宴的爱。
就算他死了,他也活在所有爱他的人心中。
可他的死,却成为了桑年心中一个难以忽略的疙瘩,如肉中刺一般,经常刺得他呼吸困难,心脏发疼。
而出现在他梦中的桑宁,整个人都是破碎的,身上染着鲜红的血色,张嘴喊桑年的名字,让他给他偿命。
被吓醒的桑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间冷汗直冒,不敢睡觉怕桑宁再进入他的梦中,于是桑年只能睁着眼直到天明。
刘文远来过几次,不过桑年都没有让他进门。他现在不太想见到与那件事情有关的人,因为这样他面前就会浮现出桑宁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刘文远也没有强求,自从刘劲远入狱之后,他就进了公司接替了刘劲远的工作。刘劲远在时,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私生子,刘劲远不在了他就是刘家唯一的血脉,刘家所有的一切未来都是他的。
包括桑年。
他不后悔。那天他看到刘劲远的手下满屋子找桑年时,他心中掠过一丝怪异。后来他看到刘劲远上了五楼去了那间他常住的卧室后他更加确定了刘劲远一定是想对桑年做些什么。
于是他不小心地暴露了刘父藏起来的刘劲远之前吸食的毒/品的地方,而刘劲远丝毫没有怀疑、欣喜若狂地打开了保险柜。
他的第一步就是想让刘劲远吸/毒,然后将与桑年长相相同的桑宁带过去……正当他苦恼该怎么将桑宁带来,却看见刘劲远的手下已经领了一个人走过来。乍一看他还以为是桑年,他不由得紧张起来,本打算制止,却又发现那个人不是桑年,而是桑家从小到大娇养的桑宁。
他心中雀跃无比,亲眼看着电梯上了五楼后才转身离开,出门去寻桑年。
只不过后面的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
桑宁竟然死了,刘劲远那个蠢货竟然失手将桑宁推了下来。后来的事情他根本无从分心,一来发生这样的事情需要给集团给家族解释,而来也要面对公众舆论,最后是要面对来自闻氏集团的压力。
闻宴会出手,他一点也不意外。毕竟死的是他青梅竹马即将订婚的恋人,他也没有阻拦,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刘劲远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
好在这个过程并不长久。只是桑年离开桑家似乎过得并不好,大概是被那一天的事情吓到了。
不过他会等桑年好起来。他想,到时候他会让桑年明白他对他的感情,桑年一定会接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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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年在网上找了份工作,也不是什么正经工作,就是接点设计稿打发点时间。第一次接单是设计一家花店,店主人是个极具浪漫情调的女人,她向桑年说了很多她的想法。
桑年根据她的想法画了初稿,不意外地得到了店主人毫不吝啬的夸奖,于是他们相约着见面谈一谈合同细节。
到了约好的咖啡厅,看到那位身着蓝色长裙的女人,桑年这才发现她竟然是叶氏集团的千金,叶姝,也是许沐泽的相亲对象。
叶姝人如其名,“容貌美好,静女其姝。”光是坐在那里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桑年因为挤地铁的缘故稍微晚到了一会儿,坐下后说了声抱歉。而叶姝只是温柔地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随后又问桑年喜欢喝什么,得到回复后给桑年点了杯卡布奇诺。
叶姝对桑年的设计十分满意,她比对着设计图,眼中满是美好的憧憬。
“这下我终于要拥有梦寐以求的花店了,真的太谢谢你了桑年。”
她不止一次说了谢谢,弄的桑年十分不好意思。作为甲方她出了钱,明明可以为所欲为的,却一直很谦虚也很随和,这让桑年对网上那些吐槽甲方的帖子产生了怀疑。
“之前我去找过闻宴,那家伙说什么都不肯再画画了,所以一直耽搁着,直到我在网上看到了你。”叶姝轻轻摇晃着金属咖啡勺,嘴里不停地抱怨着,“可惜我错过了花期最盛的春天。”说完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随后看了一眼桑年,发现他没什么反应,于是暗自松了口气。
闻宴不再画画的原因是因为桑宁的去世,而面前这个人,虽然桑家没有对外公布过他的身份,可他长得和桑宁如此相像,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他是谁。
不过她却从来没听说过桑宁竟然有个双胞胎弟弟。
合作达成之后,桑年精修了设计稿,后来叶姝又加了点其他元素,才终于将设计图完美完成。
有钱人家的花店不是租了一间商铺这么简单,叶姝的花店是租了一整栋洋房,就在与普宁路相隔不远的西横街上。老洋房年代久远,外面是一整片大花园,与闻宴的设计所看起来有些相似。
室内所有的装修都是桑年设计的,他不止一次在叶姝的带领下来到施工现场,只为将自己第一个作品尽善尽美地完成。
花店开业那天,有不少人送来了花篮。叶姝表面上十分开心,背地里却小声和桑年抱怨,“什么呀,我开的明明是花店,他们怎么能订其他花店的花篮送给我呢?”
桑年只是笑着摇头。
这三个月的接触让他明白了真正的叶姝其实不像大家嘴上说得那般端庄贤淑,而是个喜欢喝酒爱好飙车同样又拥有浪漫情怀的女孩。
桑年问过她开花店的原因,叶姝的解释却让他啼笑皆非。
“喜欢买花的男人应该都很浪漫,所以,我是为了我的浪漫我的爱情。”
“你难道就没想过,来买花的目的是因为他们有了对象?”
叶姝一阵失语,半晌才锤了一下桑年的肩膀,“年年,你为什么要把这么可怕的现实说出来?”
桑年无奈地笑了。
他们坐在花园的喷泉边,看着面前已经开败了的花,良久叶姝才感叹了一句:“冬天要来了。”
是啊,冬天又要来了。
桑年看向树梢逐渐飘落的树叶,心中的畅然被一股无名的沉闷取代。
一转眼竟然已经到了深秋。
21.第 21 章
桑年又来了墓园,他怀中抱着叶姝亲自包的花,手上照例拎着一盒巧克力。这半年他每次来都会带上一盒巧克力,各种品牌各种口味,没有重复过。
他想,邱杨应该会喜欢。
只是这次,桑年没有打开巧克力,而是坐在邱杨的墓碑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药。他晃了晃瓶子,像献宝似的,“哥哥,这里面是我半年来攒下的安眠药。”
“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所以找医生配了这个药。”
“但是我又不想吃……”桑年看了一眼墓碑上他凭记忆画出来的邱杨的画像,笑了一下,“药太苦了。”
他打开药瓶,将安眠药倾数到在手心上,“哥哥,我真是个胆小鬼,还嚷着说要给你报仇,结果什么都做不到。”
邱杨的意外离世他一直以为是桑瑜动的手,可离开桑家后他找过很多私家侦探调查,调查结果无一不显示那就是一场意外。
不过现在也没关系了,是意外也好,是人为也好,是什么都好,总之他不在意了。这个世界早就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这么厚颜无耻地活着,还间接害死了一个人。
虽说桑宁的死错不在他,要怪也只能怪桑文华,怪桑瑜,怪每一个逼着他和刘劲远结婚的人。没有他们安排这一出,刘劲远就不会在葬礼上动歪心思。
他每天都这样劝告自己,不是他的错,和他没关系。可他还是过不了这个坎,他忘不掉桑宁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忘不掉陶婉茹恶毒的诅咒,忘不掉那之后闻宴每次看到他都不自觉皱起的眉头。
他太累了。
他也尝试着去迎接新生活,认识新朋友。可不管他怎么做,回到家后独自一人时,他就感觉自己在逐渐被黑暗吞噬,挣都挣不脱,然后陷在无边的黑暗中慢慢窒息。
今天是桑宁的生忌,也是他的生日。说来也可笑,他从未过过生日,毕竟在没被桑璟带回桑家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哪一天,邱杨虽有心给他过,可都被他直接拒绝了,只说给邱杨过生日就好,他不需要。后来回了桑家,知道了自己的生日,却也没过过。
他倒是告诉了邱杨自己真正的生日是哪天,可那个时候今年的生日已经过去,他们只能相约着来年一起庆祝。
造化弄人,唯一想帮他庆生的人死了。
他本想着带个蛋糕过来的,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了,可又想到既然从未拥有,那便不要这么矫情了,叫邱杨知道了要笑话他。
桑宁抬头看了眼天空,秋天的晴空万里无云,天是澄清湛蓝的,吹来的风中夹杂着丰收的喜悦,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宁静。一如很多年前的这个季节,邱杨带着他去稻田里捡收割机散落的稻穗。
不过这片祥和大概要被他打扰了。桑年苦笑了一声,想到现如今唯一能称为他朋友的叶姝看到他给她发的定时邮件时不知会是什么表情,会吓一跳还是会哭着骂他?
不过他也管不了了,他就只能麻烦叶姝了,谁让她整天自诩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呢。
桑年最后又看了眼邱杨的画像,然后缓缓将手心中的药片全部塞进了嘴里。这会儿他倒是感觉不出苦来了,一边嚼一边笑,像在吃糖果。
意识朦胧间,他看到一个人冲了过来,然后将他紧紧抱起。
是哥哥吗?
哥哥来带他走了吗?
叶姝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店门口的花园秋千上晒着太阳,正感叹生活如此美好时,突然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她便听到手机邮件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她一般不用邮件,知道她邮件地址的人也很少,印象中只有桑年会通过邮件与她沟通,除了他以外就是一些垃圾邮件了。
但闲着也是闲着,叶姝心情大好地打开了邮件,最上面一封未拆开的邮件来自桑年。
桑年不是回定州看他哥哥了吗?怎么会给她发邮件?
叶姝百思不得其解,点开后匆匆看了一眼便全身发抖,整个人都僵住了。读到最后,叶姝才明白过来这是桑年的一封遗书,没有交代其他的,只是拜托她替他收尸然后将他葬在他哥哥墓旁。
叶姝几乎是颤抖着冲进花店,飞快地找到自己的包掏出车钥匙便转身出门去开车。哪知她脚刚踏出花店门就撞到了一个人,剧烈地碰撞让她往后倒去。
可她没有摔倒,而是被一人紧紧抓住手臂,睁开眼睛,她便看到陶则谦神色紧张,问她有没有事。
叶姝摇摇头,“谢谢,对不住我今天有事,改天再专门答谢你。”
“发生什么事了?”陶则谦焦急地问。
今日是桑宁生忌,陶则谦去看望桑宁的路上碰到了闻宴,看到闻宴手中的花才想起自己什么都没买,又想着刚好顺路路过叶姝的花店,便打算过来买一束花。
叶姝根本来不及解释,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点,然后对陶则谦说:“我现在要去定州,我朋友……”她看了眼陶则谦,“就是你表弟,桑年,他可能出事了。”虽然应该说他肯定出事了,可叶姝还是不忍说出来,她只希望自己到的时候桑年还活着。
“他怎么了?”
这句不是陶则谦问的,叶姝看向他旁边,才发现闻宴也在这里,于是她就把桑年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闻宴听到后眉头紧紧皱起,他稍思索了一下便对叶姝说:“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他说的没毛病,叶姝现在整个人都颤抖着,连方向盘都握不住。
“我送你去。”说完便将手中的花递给陶则谦,“帮我和宁宁说一声。”陶则谦看了眼叶姝,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
“我和你们一起去。”
去的路上,叶姝在闻宴的提醒下找到墓地管理员的电话打了过去。
“对,是有个叫桑年的人一大早就来了。”管理员查看了来访登记簿,“他几乎每个月都来。”
叶姝捂住了嘴巴,眼睛早已迷糊不清,“他还在吗?”
“这不清楚诶,今天人有点多,我没留意。嗨,也不知道今天吹了什么风,一上午来了好几波人,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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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直接冲了进去,我在后面喊了好久要登记,他都不听,最后还是他司机下车过来登记的。”
管理员的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了,叶姝本想打断然后挂掉电话,却又听到他说:“不过他出来的时候怀中好像抱着一个人,隔着远我没看清,只看到那人脸白的哟……”
闻宴转过头,拿过手机,“他叫什么名字?”
“啊?”电话传来的声音突然变成一个男人,管理员吓了一跳,停顿了三秒后回答:“好像姓刘,等等我查一下,对,是叫刘文远。”
闻宴打了个手势让赵叔靠边停车,“好的,我知道了。”然后将手机还给叶姝,继续说:“刘文远怀中的人应该就是桑年。”
叶姝:“真的吗?那么说年年得救了?”
闻宴目光深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打了个电话。
“查一下刘文远现在在哪家医院。”
电话那头回了句“好的”,随后闻宴便挂断了电话,然后吩咐赵叔继续开车。
“去定州。”
情况紧急,桑年如果还活着,刘文远应该不会冒险带桑年回海市治疗。上高速后不久,闻宴接到一个电话,于是便把目的地改成了定州的一家私立医院。
单人病房内,桑年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张脸泛着死寂般的白,毫无生气。若不是医生告诉刘文远桑年已经抢救过来,他还以为面前的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如果再晚一点,如果他没有派人跟着桑年……
他不敢想,只是十分庆幸虽然桑年一直拒绝他但他却从未放下过桑年,因此才会派人每日跟着桑年,向他报告桑年的动态。
他知道今天桑年来定州的目的,他也知道今天是桑年的生日,所以他也跟了过来。他打算订个酒店替桑年庆生,正替桑年挑选蛋糕口味的时候派去跟着桑年的人突然打电话过来,他皱眉接起,便听到那头说桑年不对劲。
于是他立刻坐车赶过去,到了邱杨墓碑前,看到了无生气的桑年,他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还好送来的及时,还好医生说他吃的药大部分都过期了。
刘文远握着桑年细瘦的手,心中懊悔不已。他就应该是强行把桑年带在身边,每天看着他,不让他做傻事的。可他太忙了,这半年要面对公司其他董事的不满与不服,要处理刘劲远之前留下来的烂账。
最近桑家抢了他们好大一笔生意,他忙得根本抽不开身,知道今天是桑年生日,才堪堪挤出一天的时间。
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刘文远伸手摸向桑年的脸,动作很轻带着无限柔情,最后他的手停在了桑年毫无血色的嘴唇上。
他盯着桑年的唇看了许久,最后才撇过头深呼吸一口气。
短信提示音响起,刘文远点开查看,只一眼他就抿起嘴唇,然后面无表情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叶姝哭得不能自已,陶则谦一直在旁边安慰着她,而一米开外,站着闻宴。
刘文远眼神暗了暗。
22.第 22 章
“年年他……”叶姝不太敢问,生怕刘文远会说出她难以接受的答案。
刘文远每日派人跟着桑年,自然知道叶姝是桑年唯一的朋友,于是便说:“桑年已经抢救过来,只是他现在还在昏迷中。”
叶姝捂住嘴巴,眼中流出两行泪水。她的祈祷终于得到了回应,还好桑年没事。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刘文远点点头,“别待太久,他需要休息。”
于是叶姝一个人进了病房,陶则谦本想跟着进去,却被刘文远伸出手拦在了门外。他调查过桑年,知道他一直以来不受桑家人的待见,于是对着和陶则谦也厌恶起来。
“你不能进去。”
陶则谦无助地看了眼闻宴,刘文远注意到他的视线,轻蔑地哼了一声,“你别看他,他也不能进去。”
“为什么?”陶则谦反问道,“我是桑年的表哥,按照道理出了这种事情,作为家属我有权利进去看他。”
“家属?”刘文远瞥了一眼陶则谦,“你算哪门子家属?桑年在桑家什么地位不需要我提醒你吧,桑宁去世后他就被赶出了桑家,桑家有管过他一天吗?”
“哦,我忘了,桑宁在世的时候,桑年过得更差。不仅被迫捐肾,还要替桑宁出国学习取得学位。”
家族秘辛就这样被刘文远轻飘飘当众揭露,陶则谦气得红了脸。他微喘着气退了一步,然后说:“我现在就给姑父打电话。”说着便掏出手机,而刘文远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在陶则谦手机拿出的那一刻就示意门口的保镖一把夺了过来。
他举着陶则谦的手机,目光凶狠:“别在桑年面前提到桑家,你以为是谁害得他变成现在这样的?”
刘文远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闻宴,笑了一声,“闻总贵人事忙,我就不留您了,您请便。”
说完做了个请的姿势。
闻宴目光沉沉,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才终于有了动作。他慢慢走到刘文远面前,从他手中将陶则谦的手机拿了回来,然后对刘文远说:“既然叶小姐已经送到,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便打算离开。
只是在离开前他突然凑近刘文远,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对他说:“刘劲远当日为何会吸/毒,刘总应该比我清楚,只是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怎么做,可现在……”
刘文远嘴角的笑容逐渐隐去,只是闻宴全当看不见。他又看了眼房门,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随后转身离开,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陶则谦追了上去,“那叶小姐……”
“叶家家大业大,你还怕叶姝找不到落脚的地吗?”
陶则谦回头看了一眼刘文远,“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刘文远这个人有点可怕,我怕他会对叶小姐……”
闻宴轻笑了一声,看了眼陶则谦,“你现在就只担心叶姝吗?”不知为何,闻宴心中突然有些气,明明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桑年,而陶则谦作为桑年的表哥却丝毫不担心,反而对叶姝极为热切。
他刚才闯病房大概也是为了进去陪叶姝吧。
闻宴撇过头,舌尖抵住上颚,以控制他突如其来的怒意。
“什么?”陶则谦似乎没察觉到闻宴的情绪变化,“是我们把叶小姐带来的,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也不好向叶家交代……”
“你要留就留吧,我先回去了。”闻宴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管陶则谦,而是加快了脚步。上了车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陶则谦,才开口吩咐:“赵叔,回海市。”
当车稳稳行驶在高速上时,闻宴给许沐泽发了条信息。
“你放弃吧。”
许沐泽的消息几乎是立刻回了过来,一个大写的问号。
闻宴没回,不一会儿许沐泽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不是去墓地看桑宁了吗?发生什么事了就这么突然来了这一句,要我放弃啥?”
闻宴抿着嘴,想到陶则谦面对叶姝时殷勤的模样,没说话。电话那头许沐泽还在喋喋不休,闻宴将手机拿远了点才稍微让耳朵好受了一点。
“不会吧?你今天碰到陶则谦了?他怎么了?为什么要我放弃?我跟你说啊,小爷我这辈子就只喜欢陶则谦一个人,不会再改了,我是不会放弃的……”
闻宴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是直的,和你根本不可能。”
许沐泽在电话那边大叫了起来,“他怎么可能是直的?他都亲过我了!”
“亲过你?”
“啊。”许沐泽的声音突然忸怩起来,“跟你这种人没话说,你知道什么叫湿吻吗?”
“就是舌头缠绕着舌头,互相交换口水这种!我跟你说,陶则谦就是这么亲我的!”
许沐泽还在描述着他和陶则谦的湿吻,而闻宴却皱起了眉头。
这个陶则谦,看起来不像是表面那般温和无害。
闻宴直接挂断了电话,随后目光移向窗外,陷入了沉思。
刘文远今天的说法是他的一面之词,至少在他看来当年桑年不是被迫捐肾的,而且桑宁国外的学业都是他自己完成的,因为他清楚的记得桑宁身体刚恢复就去了M国留学。
他们分开了两年半。
他大概是喜欢极了桑年,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可陶则谦的态度又让闻宴有些不解,他并没有反对,反而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
但不管真相如何,桑宁出事虽是刘劲远直接造成的,但刘文远也逃脱不了关系。没有那支毒/品,刘劲远不会那么疯。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桑年。
想到桑年,闻宴伸手摸上自己的嘴巴。那处被桑年咬破的地方早已痊愈,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可却在自己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他曾经一度难以正常的面对桑年。
为着那张和桑宁几乎一样的脸,为着对桑宁的愧疚。
但是今天听到桑年出事了,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害怕。那种感觉很不好,当时他甚至有些难过。不过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后他才理清升出这种感觉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桑年是桑宁的弟弟。
仅此而已。
他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
桑年做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他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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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他跟在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后面,他们想去放风筝。
可他还没有走出门,就被人拦住了。准确来说,被拦住的只有他一个人,管家一脸严肃,对他说:“小少爷,太太不允许你出门,你忘记了吗?”
也许被他嘴里的“太太”二字刺激到,桑年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在黑暗地角落里哆嗦着。
而他最后也只能羡慕地看着那个和他长得一样的男孩在宽阔的大草坪上和邻家哥哥一起开开心心地放着风筝。
那个时候他想成为能在天空中自由自在飞翔的风筝。
场景一转,来到了秋天。那天家里人都很开心,都在忙碌着,桑年被关在阁楼上,不被允许出门。到了晚上,他闻到楼下传来诱人的香味,听到他们唱着生日快乐歌。他才想起,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和哥哥的生日。
可是这个家能过生日的只有哥哥一个人,而他作为这个家的怪物是不被允许过生日的。
桑年捂着饿得直叫的肚子,难过地靠在房门口。他一天都没有吃饭了,他很想念厨房阿姨给他留的不冷不热的饭菜。
而后有一天,午后,他在阁楼里玩着哥哥淘汰下来的玩具,却被管家嘴里的太太带上了车。他剧烈地挣扎着,还在她手上咬了一口,女人吃痛,狠狠甩了他一巴掌,“给我安静点。”
他被打懵了,怔怔地看着女人。女人发动车后他才看到副驾上上坐着他哥哥。哥哥笑着说:“弟弟乖,妈妈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
桑年止住哭声,安静了下来。不知开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了的时候汽车才停了下来。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但除了那个关住他的大房子外,任何地方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
他看着女人给哥哥穿上了厚厚的衣服,而他只能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寒风中发着抖。他也想冲到女人怀里说“妈妈我也冷”,可他看到女人的脸就只觉得害怕,不敢靠近一步。
下车后又走了很久,直到前方出现一扇铁门。女人让他在这里等着,他害怕地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眼铁门里黑漆漆的一片,吓得立刻哭了出来。
而哥哥却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弟弟别哭,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和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你不是累了吗,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桑年眨了眨眼睛。
“哥哥把这个小汽车借你玩玩,你要乖。”
桑年终于同意了,他抽噎着说:“那哥哥你要快点回来。”说完他抬头看了眼女人。而女人并没有看他,只是非常着急地看着手表。
后来他们走了,没再回来。桑年等了很久,等到天空泛起鱼肚白,穿着单薄睡衣在寒风中站了一夜的他突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他被他的妈妈和哥哥丢掉了。
他想回去,可在迷宫一样的巷子里穿梭了很久他都没有找到出口,最后他体力不支倒在了肮脏的垃圾桶旁,看着一望无际的巷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桑年挣扎着猛地睁开了眼睛,眼角瞬间留下一滴泪水。他抬起沉重的手按在双眼上,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
23.第 23 章
叶姝当天晚上就回了海市,和陶则谦一起,临走前她再三嘱咐桑年一定要好好休息,自己会再来的。
至于刘文远没将桑年带回医疗水平更先进的海市的原因,大概是被桑年醒来的状态吓到了,所以不敢再让桑年回到那个只剩下心碎的地方了。
刘文远有的时候在想,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桑年的人。比如说这次桑年自杀,他认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收到的最后一份关于邱杨意外事故的调查报告。
不出意外,那份报告上肯定写着排除他杀,一切皆为意外。
他知道那个叫邱杨的人对桑年有多重要,他也知道桑年能坚持这么久大概真的只是为了给邱杨报仇。
可是当桑年发现他一直以来坚持的真理是错的时候,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了。
可他却觉得桑年太天真了,不过他也喜欢这份天真。桑家有权有势,让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的办法有很多,根本不需要搞这么大的阵仗。
所以他一直都认为那场火灾就是场意外。
可看到桑年这么伤心,又考虑到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没办法挖到更深的内容。
于是他出手了。
可结果竟然让他大跌眼镜。他没想到那场拙劣的意外真的是出自桑家的手笔,不过可能不能算上拙劣,只能算运气不好。
桑家本来的目的只是想造成一氧化碳泄漏中毒的意外事件,却没想到楼下的取暖器会碰巧坏了,引发了火灾。
于是搞得人尽皆知。
桑年躺在病床上,双目无神。对于自己竟然活了下来这件事情,他的心情并没有多大起伏。
只是认命地接受。
他知道刘文远一直关注着他,有好几次他下楼扔垃圾或者喂流浪猫的时候,他都能看到角落里举着相机的人。
刘文远派来的人不会这么不小心暴露,唯一的解释就是刘文远想让他知道。
于是他自然就知道了。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吃了这么多安眠药,却还能被救下来,而后刘文远还庆幸地告诉他,那些药很多都过期了。
多可笑啊!
想死也死不了。
叶姝大概是再怕他做傻事,竟然在第三天直接拖着行李箱过来了。
“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不会打扰你的,你也别管我。”
这个高高在上的叶氏独女,从小就被捧在手心中长大,也明白身边人对自己的阿谀奉承都是因为她的身份,因此她并没有什么贴心的朋友。
桑年除外。
看得出来,叶姝是真心把桑年当朋友的。一来桑年不会像其他人那般对她百般讨好,二来她也稍微了解过桑年的情况,并十分同情他的遭遇。
三来,叶姝承认自己是个颜狗,长得好看的能加很多分。而桑年是她见过的所有人中长相最出众的,就算和他一母同胞的孪生哥哥桑宁也比不上。
叶姝把工作都带到了桑年病房,桑年无聊发呆的时候背景音乐就是叶姝不断的键盘声音。他一直以为叶姝的工作就只是那家花店,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也对,叶氏独生女,怎么可能只经营一家小小的花店呢?
而叶姝处理完事情后就会和桑年聊天,一般都是她在说,桑年在听。要不是桑年偶尔会给点情绪反应,叶姝还以为桑年根本就没在听她说话。
“陶则谦有点奇怪,你知道吗,他最近对我百般殷勤,烦都烦死了,像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叶姝略带苦恼地说道。
陶则谦么?
桑年手一顿,叶姝随即反应过来“陶”这个姓在桑年这里是个大忌,于是立刻闭上了嘴,担忧地看向桑年。
桑年只是摇着头笑了笑,“没关系,你继续说。”他很长时间不开口说话了,所以声音有些沙哑。
虽然他这么说了,可叶姝却不敢继续下去了。她起身去茶几上挑了个苹果,一言不发地削起皮来。
叶大小姐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可这一周,却学会了如何削苹果。
“喏,我优秀吧,这次总算能剩下些果肉了。”
桑年接过她递来的还剩三分之一果肉的苹果,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谢谢。”
“客气啥呀,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需要说谢谢。”说着,叶姝拿起另一颗苹果给自己削了起来,只是才削了一半,一通电话便急急打来。
叶姝接完电话,一双细眉皱成一团,她看了眼桑年说:“公司出了点事情,我现在要回去一趟。”
“好,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了。”
“可是……”叶姝有些欲言又止,她到现在都没能知晓桑年自杀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也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抱着这个想法。本来来这里就只为了二十四小时看住他,排解他的心结,可这次事情棘手,不知道要处理几天,如果……
她又看了眼桑年,桑年瞬间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他心一紧,手紧紧抓住被单,笑着说出了违心的话。
“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得了桑年的承诺,叶姝很快就走了。她走了之后,病房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床旁仪器发出的声音。
安静得有些吓人,桑年受不了这份安静。一个人的时候,他总会胡思乱想。脑海中一直有画面闪过,只是一瞬而过,而桑年却能清楚地看到画面中的内容。
回到桑家时,所有人都对他说他六岁的时候是被拐走的,人贩子带着他全国各地地跑,他们找了很久都找不到。
以前桑年会信,可现在他不信。
没有什么比亲身经历更好的解释了。
他是被陶婉茹丢掉的,帮凶是他小时候唯一能依赖的桑宁。
可观桑家所有人的态度,大概是默认了这个事实,因为他们也不喜欢他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于是才会帮着隐瞒。
没有他的十一年,桑家应该是格外轻松愉快。
若不是桑宁的病,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还会有一群冷血的亲人存在。
这几日,每每想到这些,桑年都会双眼发黑,喘不过气来。所以他告诫自己不要想不能想,可越这样越事与愿违,那天被丢掉的场景越清晰。
太闷了,桑年止不住地想。他看了眼紧闭的窗户,下了床,开了窗。瞬间窗外冷寂的风一下子吹了进来,将他脑海中的一切都吹散了。
桑年伸出手,想要抓住风。可却什么都抓不到,他急得探出上半身,举起双手。
刘文远推开房门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吓得他立刻皱起眉,想要大声喝止却又害怕吓到桑年。
“桑年,你快下来。”刘文远尽量克制自己的声音,不叫桑年听起来会害怕。这些天他基本都没出现在桑年面前,因为桑年醒来看到他时,眼中闪过的恐惧无法让他忽略。
是因为刘劲远,让桑年对他心存芥蒂。
桑年听到他的声音,瘦削的脊背剧烈一顿,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刘文远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放轻脚步,慢慢像桑年走过去,边走边说:“叶姝让我过来的,她怕你再出事,你不是答应过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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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做傻事了吗?”
是叶姝给他打的电话,让他派人看着桑年。刘文远放心不过其他人,于是便从海市赶了过来。
桑年没动,可是下一秒,他看到风中卷起的一片树叶,像是风筝一般。桑年想起梦中桑宁手上的风筝,心中有些向往,于是身体更加向窗外探去,想要抓住那一片树叶。
刘文远瞳孔皱缩,三步并作一步,一下子抱住了桑年摇摇欲坠的身体,在他身后吼道:“邱杨!你不想为邱杨报仇了吗?”
那片树叶落尽桑年的手心中,被他难以控制地力气压碎。桑年紧紧握着破碎不堪的树叶,怔怔地问:“你说什么?”
刘文远将他抱了回来,他双手紧箍着桑年,不让他有一丝挣扎的机会。
“我调查过,邱杨就是被桑家害死的。”
桑年眼中流出一滴泪,他满脸不相信,因为他也调查过。
刘文远自然知道他不会相信。
“我有证据。”
桑年瘫坐在病床上,看完了刘文远手机中的视频。一遍不够,他又看了一遍。看完三遍后,他早已泪流满面。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邱杨了,脑海中他的模样已经开始模糊。
可如今,邱杨的脸却清晰地展现在刘文远手机的视频里。
桑年用手不断描绘着邱杨的脸,良久才嘶哑地喊了一声“哥哥”。
“你怎么会有这段视频?”桑年问。
刘文远给桑年倒了杯水,桑年没接,于是他只好拿着水杯,回答:“我也派人调查过那起意外,但和你的途径不一样。”
具体什么途径,刘文远没说,只说这段视频是当年被桑家派去杀邱杨的人拍摄并保存下来的。
那人举着手机深夜翻进邱杨家,打开煤气灶后就摸进卧室,拍下了熟睡的邱杨,随后关上了所有的窗户然后离开了。
“他们大概是想弄成煤气泄漏中毒的意外,却没想到当晚会发生火灾……”
刘文远说到这里,桑年已经听不清了。他的眼里只有安睡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邱杨,他那么好的哥哥,竟然就这样死了。
不是死于意外,而是死于他一直以来认为的原因,是人为,是桑瑜下的命令。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邱杨并没有妨碍到他们啊!
桑家竟然真的目无王法,做了这样的事情。
一时之间,桑年只觉得心中愤怒不已,仇恨已经染红了他的双眼,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让桑家付出代价!
可这段视频只能看出有人动了手脚,并不能看出和桑家有关,于是桑年又问:“那个人还活着对不对?你把他找出来,你帮我把他找出来,我们就去报警,去抓桑瑜,去为哥哥报仇。”
刘文远对上桑年悲伤的目光,听到他天真的话,心动闪过一丝抽痛。他不想打击桑年,却也难以放任他如此天真下去,于是他张嘴,说出了绝情的话。
“没用的桑年,你这么做根本撼动不了桑家在海市的地位。他们只会告你诽谤,说你这段视频是合成的,你根本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那我要怎么办啊!”
桑年绝望地喊道。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将自己身上的痛十倍百倍地还给桑家?
忽然,他又想到了闻宴,想到了自己当初费尽心机接近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点小心思,更是为了让桑宁不快,让陶婉茹不快。那个时候能让桑家有一点点不开心都能让他开怀大笑好久。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24.第 24 章
桑年出了院,赶在入冬前回到了桑家。对于他的突然回来,桑瑜并没有多大反应。他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来管教他这个不男不女的儿子,最近桑家好些生意都出了问题,他实在是难以分心,桑文华知晓后,还将桑璟安排进了公司来帮他。
所以他只是叮嘱桑年不要出现在陶婉茹面前,因为她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便匆匆赶去公司。
桑年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也没在家看到陶婉茹,问过后才知道她在国外散心,说是对她的病情有帮助,而画室的业务彻底交给了陶又敏。
吃晚饭的时候,他发现陶又敏也来了。陶又敏看到他眼中瞬时露出了不小的惊讶,不过很快掩饰下去,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桑年,你回家了。”
桑年点点头,没说话,只是对于她嘴里的“回家”有一丝不解。
什么时候桑家竟然成了陶又敏的家了?
桑年第一次对这个不是很熟的表姐有了一丝好奇。陶家小本经营,在海市的地位不高,若不是当年陶婉茹生得美艳被桑瑜看上,二人结婚后桑瑜分了很多生意给陶家,这才让陶家慢慢做大起来。
不过也就那样了,到了子辈这一代,陶又敏跟着姑姑陶婉茹学了画画,于是他们便将家业全交给二舅家的表哥陶则谦手中。
想来陶家生意是出什么事了,不然陶又敏不会巴结着桑家,陶则谦也不会对叶姝无端献殷勤。
他得提醒一下叶姝,陶则谦接近她的目的并不单纯。
桑文华看到桑年愣了一瞬,似乎想起他那个已经去世的好孙儿,眼眶一瞬间红了。他的手哆嗦着,几番想拉起桑年的手,却都被桑年躲过去了。
桑年退了一步,喊了声“爷爷”。
桑文华佝偻着背,连连应声。
“你回来了。”一声叹息,似乎将从前的恩怨都一笔购销了,他此刻就是个渴望儿孙团圆的老人,别的什么他一概都不想管了。
“是爷爷对不起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爷爷会把一切你应得的都还给你。”
桑年在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恭顺无比。
“谢谢爷爷。”
有了桑文华的首肯,桑年在这个家也逐渐自在起来。没有人刻意为难他,也不再怠慢他,他仿佛成为了桑宁,心安理得在这个家享受着优厚的待遇。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桑年约叶姝在“怀山”咖啡厅见面,叶姝姗姗来迟,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那般。
“抱歉抱歉,我又来迟了。”叶姝道着歉,接过桑年给他点的咖啡,“你最近回到桑家还好吗?”
当初桑年执意回去,叶姝和刘文远再三劝过他,那样的家庭不要也罢,他完全可以自己活得轻松。
可桑年却不听劝阻,叶姝无奈只能接受,只是叮嘱他回去之后要和她常联系,不开心了就搬出来,千万别委屈自己。
“挺好的,他们现在对我还行。”虽然桑瑜仍旧当看不见他漠视他,可桑文华却改变了很多。没再让他去相亲,也没逼着他给桑家生孩子,反倒是经常关心起他的身体,三天两头让桑珂给他带些补品回来补身子。
“唉,我跟你说啊,我最近可太累了,年底一到各种应酬啊酒会啊什么都来了,我一点也不想去,要不是我家那老头子倚老卖老装可怜逼着我去,我还能抽点时间来陪陪你。”
叶姝也是个话唠,不过桑年爱听她说话。
“我之前和你说过老头子让我和许沐泽相亲吧?”叶姝说着看了一眼桑年,桑年迟疑地点了点头。
好像是说过……
吧。
叶姝不满地“切”了一声,她就知道桑年对她的话十句有八句没放在心上,不过她大人不记小人过了,今天就放过桑年了。
“许沐泽喜欢的是男人,也不知道老头子怎么想的,这不把我往火坑里推嘛!后来我和许沐泽在一次酒会上碰了面,聊到相亲的事情,你知道他说什么了?”
叶姝看了眼周围,神情有些激动。桑年不明所以,却也跟着低下头来,靠近叶姝。
“他说他喜欢陶则谦!”叶姝声音很小,但也掩饰不了她的熊熊八卦之火,“你知道陶则谦是什么样的人吗?”
这还真难倒桑年了,他和陶则谦接触不多,只知道他表面看起来温润和煦,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可叶姝之前也说过他近来刻意接近她……
“他应该对你另有所图。”桑年想到陶又敏对桑家的态度,“你最近听说过陶家生意有什么问题吗?”
叶姝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有些惊讶,随后她笑了一声,“年年你可真聪明!”桑年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夸奖是为何,只能疑惑地看着她。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所以那天之后我回去就查了一下陶家,然后我就发现近几个月来陶家有好几笔生意都出了问题。”
叶姝一边分析着,一边晃着咖啡勺。生意上的事情桑年不懂,但是听叶姝的意思,怕是处理不当陶家就要破产了。
难怪陶则谦会突然对叶姝大献殷勤,借由自己住院的事情经常短信问候叶姝,去花店也较之前勤快了许多,每次去还都会给叶姝带些她没见过的小玩意儿或者要排很长队才能买到的网红甜品。
这是想在叶姝面前刷好感度来攀上叶氏。
叶姝说完说没见桑年有多大反应,于是叫了桑年一声,桑年也没回应,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思考着。
良久他才开口:“既然许沐泽喜欢陶则谦,那陶则谦为什么不直接找许沐泽帮他?”
叶姝撑着下巴,“不知道,可能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吧,毕竟他不喜欢许沐泽,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咖啡杯中的冰块被搅得发出清脆的声音,叶姝的声音显得有些朦胧,“或者许沐泽也没他表现得那样喜欢陶则谦。”
她叹了一口气,随后重新挺直腰背,“不过这些都和我没关系,反正我对陶则谦没兴趣,他爱怎样就怎样,我是不会掉进他的甜蜜陷阱里去的。”
叶姝既然这么说了,桑年便没再纠结这个话题。过了一会儿叶姝又说:“哦对了,那天许沐泽给了我两张温泉票,圣诞那天你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吧。”
桑年迟疑了一下。
他不想去,因为他怕暴露他那不男不女的身体。
可叶姝不知道他的顾虑,看他想拒绝的便抓起他的手,撒娇道:“好年年,你陪我一起去吧,我从小到大没什么真心朋友,圣诞节从来都是一个人过得……”
她说得凄惨,桑年自然也不忍心再拒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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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只能答应。
“年年最好了。”叶姝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桑年只能苦笑着接受她的拥抱。
叶姝对他是极好的,他知道,所以他不愿意让叶姝难过。
时间很快来到圣诞节,叶姝亲自开车,一路上她都很兴奋,叽叽喳喳个不停,就像个初次出门旅行的小姑娘。
两人到了温泉山庄,办入住的时候,桑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想来也是好久没见到闻宴了,那次住院醒来他听叶姝说是闻宴送她过来的,他当时还有些激动,本以为会见到他,却又听叶姝说闻宴已经回去了。
那一瞬间的失落和自我唾弃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竟然还贪恋着那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那时他就决定不再去打扰闻宴,起码不能让他看到自己与桑宁相似的脸而感到伤心。
他是真的这样决定了的,费了好大的决心。
可当他得知邱杨去世的真相,他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再次接近闻宴,借闻家的权势来报复桑瑜和陶婉茹。
他也觉得自己卑劣,可除了这个办法,他实在想不到其他。
他只能对不起闻宴了。
于是当闻宴的身影快要从拐角转过来,桑年计算好时机,拎着行李箱闷头撞了上去。
剧烈疼痛袭来时他听到一声关切的问候从头顶传来。
“你没事吧?”
桑年低头看向闻宴为扶住他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眼眶有些微热。他缓缓抬起头,眼看着闻宴的神色从担忧变成厌恶,随后一下就放开了手。
桑年身形晃了晃。他忍下心尖的苦涩,重新扬起笑,对闻宴说:“好巧啊,闻宴哥。”
闻宴皱起眉,没有看桑年,“别这么叫我。”
“啊。”桑年笑了笑,神色自若,只是手背在身后,紧紧握住,手心里的肉都被指甲掐红了。“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闻宴瞥了他一眼,没答。
而这时他身后的许沐泽突然探出了脑袋,笑着和桑年打了个招呼,“你好啊,桑年,我们又见面了。”
桑年回以一个微笑,随后目光又落到闻宴身上。回了闻氏集团的闻宴,成了众人眼中的闻总,一身的气质更加出众,却也更加冷酷,让人难以接近。
“你和叶姝来的?”许沐泽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叶姝,恍然大悟。
桑年点点头,这时叶姝也办好了入住,转身便看到桑年和他面前的闻宴、许沐泽站在转角处,气氛有些奇怪。
于是她加快步伐走了过来。
“你们也在啊。”语气不热络,但也不冷淡。许沐泽“唔”了一声算是回应,而闻宴只是朝叶姝点了点头,随后对许沐泽说:“走了。”
说完抬脚便走。
许沐泽一边嚷嚷着“有空再聊”一边紧紧跟了上去。
看着闻宴离去的背影,桑年失落不已。他抬手揉了揉眼眶,笑着对叶姝说:“有点困,刚在车里没睡好。”
叶姝失笑,收回视线,嘟囔了一声。
“闻宴自从桑宁去世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冷冰冰的,怪讨人厌的。”
而桑年像是没听到一般,拎着他和叶姝的行李箱往前走去,只是步伐有些凌乱。
25.第 25 章
温泉山庄坐落在风景秀丽的山脚下,三面环山,正前方是一处巨大的天然湖泊,只不过现在这个季节,湖面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桑年和叶姝稍作休整之后便出了门。今天是圣诞节,温泉山庄举办了篝火晚会,叶姝一向爱凑热闹,便拉着桑年欣然前往。
夕阳早已沉入地平线,山庄被黑暗笼罩着,冷肃静谧。而山庄后的一处草坪上灯火通明,已经围了一圈人,他们正在看那颗高大的圣诞树。
“哇,好漂亮!”走近之后,叶姝看到圣诞树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鲜花、彩灯,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年年,你快看!”桑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圣诞树上挂着一些礼盒,最大的礼盒挂在最高枝上,连包装都比其他的精致一些。
这是温泉山庄给客人准备的圣诞礼物,晚些时候会通过一些小游戏然后发放给赢了的人。
具体什么游戏叶姝没打听到的,不过她非常感兴趣,一直嚷嚷着要拿到今天最大的彩头。
虽然来这的人非富即贵,平日里什么稀罕玩意儿没见过,但是对于盲盒一般的礼品,他们依旧十分感兴趣。
越过人群,在圣诞树后方,是篝火晚会的主要场地,现在已经架起了烧烤架,一旁的烤盘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食材。
桑年对着手上的号码牌,领着叶姝走到了他们的烧烤架旁。停下之后才发现,这边已经坐了两个人。
许沐泽举起手对桑年和叶姝打招呼:“你们也太慢了,闻宴刚才烤的都已经凉透了。”说完,用手肘碰了碰闻宴,“大厨,再多烤点。”
闻宴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一言不发地往烤串上撒下致死量的辣椒粉。不过许沐泽没看见,他说完就拉着叶姝到旁边小声嘀咕着什么,十分神秘的样子。
只剩下桑年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看闻宴的架势,好像是当他根本不存在,他既没有表现出欢迎也没有表现出不欢迎,只一个劲地在烤串,尽职尽责地扮演许沐泽嘴里的“大厨”一角。
桑年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到闻宴身边,撸起袖子,讨好地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闻宴瞥了桑年一眼,半晌才憋出四个字,“离我远点。”桑年只当没听见,从旁边的餐盘上拿了两串玉米,放在烤架上,学着闻宴的样子,烤了起来。
以前他和邱杨也吃过烧烤,在马路边上,五毛一串的小烤肉,邱杨发了工资他们就会买上二十串,蹲在一旁吃上好久。
那个时候他们不经常吃肉,看到同龄人吃这个吃那个他也眼馋的很。他没和邱杨说过,不过邱杨都看在眼里,因为每次路过烧烤摊他的脚步都会放慢许多,只为了多闻闻烧烤摊上传出来的香味。
那个时候他和邱杨说,等他工作了赚钱了,就把整个烧烤摊包下来,他们两个吃个够!最好也买上一打啤酒,舒舒服服地痛快一场。
邱杨听到也是笑着附和,他会说“默默,哥以后的大鱼大肉就都靠你了。”
邱杨的笑脸在桑年脑海中定格,鼻头涌出一股酸涩,一滴泪从桑年眼眶中直垂下来,落在手腕上。桑年吸了吸鼻子,将剩余在眼眶中的泪水憋了回去。
“叶大小姐,我今天冒着绝交的风险才让人把你和桑年安排在我们旁边,怎么样,够义气吧?”许沐泽一副等着被夸的表情。
叶姝露出个职业假笑,然后举起手机,打开照相机,调到自拍模式,对着她和许沐泽的大脸“咔嚓”来了一张。
“好了,可以和老爹交差了,照片我发朋友圈,也算是报答你了。”叶姝边说着边不断在屏幕上敲击着,编辑好一段话之后,准备点发表,却被许沐泽拦了下来。
“等等!”许沐泽点开照片看了一眼,十分嫌弃,“你这张拍得我太丑了,不行,重新拍一张。”
叶姝翻了个白眼,“行行行,拍拍拍,你可真烦人。”然后在许沐泽的指挥下一脸拍了好几十张,才挑出一张如许沐泽意的照片。
“就这张?”
许沐泽点头。叶姝点了发表,没过一秒她就看到这条朋友圈被人点了赞。
是陶则谦。
叶姝一拍脑袋,忘记屏蔽他了。她看了一眼许沐泽,发现许沐泽同样也看到了,正想着如何解释,却冷不丁听到许沐泽来了一句。
“陶则谦评论了,他问我们在哪里。怎么办,他是不是想找过来?我的天呢,他肯定吃醋了,早些时候他知道我和你相亲闹了好大的脾气,一连几个月没理我,现在他终于按耐不住了……”
叶姝给许沐泽比了个大拇指,内心却十分无语,这人也太恋爱脑了!她不想再和许沐泽说些什么,关上手机打算回去找桑年。
可她还没转身,许沐泽拉住了她的手。
“你回复他了?”
叶姝愣了两秒,摇头。然后看到许沐泽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又举起双手揪自己的头发,十分头疼的样子。
叶姝啧了一声,拍了拍许沐泽的肩膀,“你想让他来吗?”
“你要是想让他来,我就回复他,你要是不想……”
“我想!”许沐泽用力点头。于是叶姝了然地点起头,“那我过半个小时再回他。”当事人都同意了,她也没办法不同意。
这不单单是许沐泽和陶则谦的事情,如今她也牵扯其中,她不仅是许沐泽的“相亲”对象,也是陶则谦的追求对象。有些事情,还是他们三个同时在场比较好解决一点。
烤架上飘起一缕一缕的浓烟,不大但熏人。桑年根本没发现是自己的玉米已经烧着了,他一双眼全放在闻宴修长的手指握着的烤串上面。
那串五花肉正滋滋冒着油花,看起来十分美味。
“天呐年年,你的玉米快变成焦炭了!”叶姝刚凑过来就被浓烟呛了一口,她抓过桑年手上的两串玉米扔进一旁的铁皮垃圾桶内,然后转头看向桑年,“你……”
桑年的眼睛通红,鼻尖也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样。
“你看你,眼睛都被熏红了。”
被叶姝这一提醒,桑年才觉得眼睛又些灼热刺痛,他举起手揉了一下,眼睛又被手上沾着的辣椒粉给辣到,刚才使劲才憋回去的眼泪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一颗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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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往外挤。
“你等等,我去给你找水,先别揉了。”叶姝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有些慌乱,找矿泉水的时候许沐泽又凑过来问陶则谦有没有私聊她,叶姝都要被这恋爱脑烦死了,于是推了许沐泽一把。
“你给老娘滚一边去,没看到老娘正忙着呢!”
许沐泽被推懵了,他愣愣地看了一眼闻宴的方向,却发现闻宴已经不在烤架前,而是走到了叶姝面前。
“带他去洗手间洗洗。”闻宴开口,他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红着眼眶的桑年,没由来地心头一跳。而叶姝像是没反应过来,闻宴只好又开口,“算了,我带他去,阿泽应该有事找你。”
说完,便转身走向桑年。桑年立刻绷紧了身体,他本能地想开口拒绝,可又想到自己费尽心思不过就是想要接近闻宴,于是他握紧拳头,朝闻宴笑了笑。
“那就麻烦你了。”
他听话地没有再叫“闻宴哥”这三个字,因为他怕叫出来闻宴会转头就走。
洗手间离得不远,但也要穿过一整片草坪。草坪上人又多,桑年半睁着眼睛实在看不清,又怕撞到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于是对闻宴说:“我看不太清,你能不能牵着我的手带我过去?”
闻宴眉头一皱,有些咬牙切齿道:“你别得寸进尺。”
“那我还是去找叶姝让她带我去吧。”说罢便要回头。闻宴抬头看去,叶姝现在正被许沐泽缠着,根本抽不开身。
也不知许沐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闻宴扶额,没说话。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桑年想,再晚一点的话,他的眼睛就自己好了。于是他也不坚持了,对闻宴说:“那你走慢点,快了我跟不上。”
闻宴这才有转过身向前走,步伐慢了许多。桑年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贪婪地闻着闻宴身上的味道。
是一股冷冽清爽的味道,还带着一丝孜然味。
桑年低头笑了起来。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洗手间。桑年打开水龙头后,闻宴就转身离开了,没再等桑年。
就像桑年是什么令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蛇虫鼠蚁一般。
洗完后,桑年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儿。虽说他现在打定主意要赖上闻宴了,也知道闻宴对他没什么好眼色,更是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可现实总比想象残酷,今天和闻宴接触下来,他只觉得又累又心酸。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桑宁的死也不是他造成的,可为什么,闻宴会对他如此绝情。
看着镜子中与桑宁相似的脸,桑年淡漠地笑了笑。
如今他唯一的筹码就是这张脸了。
洗手间外传来一阵交谈声,桑年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等出了门,他才看到闻宴正站在不远处,手上夹着一根快要抽完的烟。
桑年心底爬出一丝悸动,他加快脚步朝闻宴走过去。闻宴听到脚步声,也偏过头。二人四目相对,黑夜中桑年看不清闻宴脸上的神情,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动不已。
随后他便听到闻宴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你和刘文远是什么关系?”
26.第 26 章
和刘文远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即便刘文远喜欢他,也救过他。
可那又怎么样。
初次见面时,他的确对刘文远产生过一些好感,但也仅限于对他的羡慕。那之后,刘劲远的所作所为磨掉了他那一点点好感,从此面对刘文远,他只有厌恶以及害怕。
他想起桑宁坠楼前刘文远嘴角的那一抹笑容,无法抑制地颤抖了两下。
那是刘劲远的弟弟,他和刘劲远是一类人,甚至可能比刘劲远还可怕。
于是他抬起头,双眼直直看向闻宴,“我和刘文远连朋友都不算。”这是真话,至今刘文远还躺在他的黑名单里。
可闻宴却一点也不相信。他抖落掉最后一点烟灰,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一丝笑意都没有。他将桑年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最后才缓缓摇起头。
“可他救了你。”
“对,他派人一直跟着我,我去哪那些人就跟去哪,怎么都甩不掉。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不是我让刘文远这么做的,我…也特别特别讨厌他。”
闻宴轻笑了一声,目光从桑年身上移走,看向远方,隔了一会儿才说:“所以他,喜欢你?”
用的是疑问句,可桑年清楚,闻宴不是在问他。他不知道闻宴突然问这些是什么原因,却有些欢喜,心中突然想到一种答案,那是他从来也不敢想的。桑年惊喜地抬起头看向闻宴,可心中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闻宴眼中的冷漠给打了回去。
闻宴瞥到桑年的动作,面露讥讽。他手中把玩着打火机,又说:“你讨厌刘文远,不想他靠近你,你也该明白我对你的态度。”
“我……”
“你先别说话,让我把话说完。”闻宴直起身,转身面对桑年,语气严肃:“不要再靠近我了,也别再通过叶姝和许沐泽来安排这些活动了,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看到你。”
桑年愣愣地抬起头,眼中闪起泪花。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看,你就会装可怜来博取他人的同情心。但是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收起你那些拙劣的小把戏,你该明白我的手段。到现在你还能相安无事,就只因为你是桑宁的弟弟。”
闻宴说完,也没再看桑年,转身往回走。桑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委屈无比。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明明六年前,你还,你还……”你还对我和颜悦色,给了我一颗大白兔奶糖,后来还亲自送我回了桑家别墅。
后面的话桑年已经哽咽得说不出来了,他捂住眼睛,止不住眼泪就这样唰唰流下来。
“你一开始刻意接近我是为了什么?”闻宴转过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桑年。每走一步,都要问出一个问题。
“那天在刘家,你几番绕圈从桑宁身边经过是为了什么?”
“桑宁又是怎样被当成你带到了刘劲远的房里?”
“你知道刘劲远为什么会突然吸/毒吗?”
“你知道刘文远为了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纷纷砸向桑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除了前两个他能回答,后面的他都不知道答案。
可不管答案是什么,究其原因就是那天桑宁死了。
死的不是他而已,
桑年像是看开了,他突然笑了出来,只不过笑声中夹着一丝哭腔,脸上交错的泪痕更显得这笑容难看、怪异无比。
“是,桑宁是死了,可这怪我吗?这只能怪他自己运气不好,是他太蠢!他被人认错了,还傻兮兮跟着人家上去,明明他有很多机会可以逃,可他没有,你说他不是蠢是什么?”
“我只是想混淆刘劲远手下的视线,所以才会在桑宁身边乱晃,可我有错吗?我没有错!如果我不这么做,那天死的就是我!凭什么我生来就要被迫承受所有人的讨厌,被他们丢弃十一年!”
“刘文远做了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不是我让他做的!而且,你能保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而不是他自己吗?”
桑年已经很长时间没说过这么长一段话了,以至于说话间呼吸急促起来,到最后快要喘不上气来。窒息的感觉一瞬而至,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却被呛到,继而无法控制地咳了起来。
边咳边断断续续地说:“我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桑家,是他们!他们觉得我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便不把我当人看,他们根本没想过去给我治疗。”
以桑家的财力,这种手术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可他们为了脸上的面子,竟然就放任桑年这样长大,不仅如此,还狠心将桑年丢弃在陌生的福利院门口。
闻宴听着桑年的话,眉头紧蹙,眼眸深沉。他看到桑年脸上纵横交错的眼泪,看到他因为咳嗽而涨得通红的脸,忽然心脏不自觉地猛抽了一下。
关于被丢弃这一说法,他从来都不知道。在他的印象中,那个比桑宁还漂亮的邻家小弟弟是被人拐走的。桑家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最后为了避免在熟悉的环境中触景生情,于是他们搬了家……
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又觉得奇怪。
首先是桑家对桑年的态度,尤其是陶婉茹,她像是很讨厌这个儿子,连正眼都懒得施舍给他。而桑家更是为了家族利益,将桑年与刘劲远订了亲。
如果真的是找了很多年又捧在手心中的小儿子,千辛万苦找到后会这样对他吗?
不会的。
可……
可桑宁对他说的话到现在都清清楚楚在他耳边回响,那一字一句皆是桑宁泣血的无助。他说桑年从小就比他优秀,长得也更漂亮,家中所有人都喜欢他。他说桑年回来之后爷爷就给了他股份而他却什么都没有。桑宁还说桑年也喜欢他,这次回国就是为了从桑宁身边将他抢走……
那是他和桑宁出国滑雪回来后桑宁一病不起躺在病床上对他的控诉。他和桑宁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了解桑宁的为人。他不会背地里贬低其他人更不会说假话。
闻宴虽说不喜欢桑年可也没想到他会是如此心机的一个人,又对桑宁心生愧疚,于是便不再管桑年要嫁给刘劲远的事情。
说实话,他当时是想拉桑年一把的。
可他没想到后来参加刘老爷子的葬礼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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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之后的调查会让他再次对桑年这个人“刮目相看”。
而桑年在他面前甚至也无一丝悔改之心,张口闭口皆是他人之错,而他完全就是个受害者。陶又敏说的不错,桑年果真是个蛇蝎心肠的人,桑宁为了他丢了性命,可他却不感谢反而乱咬一通。
想到这里,闻宴轻哧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也怪他还对桑年抱有幻想,觉得他本心不坏,但现在他只觉得和他说这些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你是无辜,但桑宁更无辜。你知道他为什么在明知道刘劲远找的是你的情况下依旧上了楼?因为他想去帮你,他想找刘劲远说清楚,让他不要再来打扰你,而且来此之前他就已经请求过你爷爷让他放弃和刘家联姻……”闻宴突然顿住了,因为他看到桑年抬起了头,眼睛已经哭红了,满脸怀疑。
“你……”他哑着嗓音开口,“你说的都是真的?”
闻宴一口气堵在胸口,他忽而笑了,笑自己看不清现实,还想着向一个没心没肺的恶毒之人解释。于是他摇起头,收回了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看了一眼桑年后,转身离开。
离开前,他对桑年说了最后一句话。
“桑宁让我不要怪你,我做不到。我唯一能做到的是不让你出现在我面前。桑年,我说真的,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不敢保证下次见到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桑年泪眼朦胧地看着闻宴绝情离去,嘴中喃喃道:“我不信,不可能,桑宁才不会这么好心。”
闻宴刚才说的一切他都不相信。他不知道桑宁留下了什么东西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也许是一段视频或者是一封信,桑年不知道,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桑宁早就做好了准备。
就算他死了,也不能留自己在闻宴身边。
所以,刘家葬礼那天应该还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桑年从地上爬起,打开手机,将黑名单里的刘文远放了出来。
还是得找刘文远了解一下情况。
随后他拍了拍身上的枯草,给叶姝打去一个电话。
“叶姝我有点累了,想先回房休息。”
叶姝停顿了一秒,然后走到空地上,有些担忧地问:“年年,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好好玩,争取拿到最大的奖。”
桑年说话间叶姝看到闻宴只身回来了,于是她用眼神问闻宴发生什么事情了,哪知闻宴根本不理她,只坐下开始玩手机。叶姝翻了个白眼,放低声音:“是不是闻宴他……”
“和他没关系。”桑年立刻打断了叶姝要说的话,随后笑了起来,故作轻松道:“我很久没出来了,有些不太适应,而且不是说要泡温泉吗,我想先去泡一会儿。”
“行吧。”叶姝点头,“那你记得不要泡太久,不然会晕倒的。我待会儿挑些吃的给你送过去。”
“好,谢谢。”
桑年挂断电话,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发现竟然看到了星星。难得的,他露出一丝笑意。
都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所以哥哥,你也变成星星了吗?你是不是也在看着我呢。
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27.第 27 章
“桑年呢?”在场唯一摸不着头脑的人看到叶姝接完电话回来后开口问道。叶姝朝许沐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答:“年年说他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怎么就累了?不还没开始呢吗,而且不是你说要让他和……”许沐泽的声音突然拉长,他看了一眼仍低头看手机的闻宴,突然闭上了嘴,然后挪到叶姝身边,用眼神问道:
“他们怎么了?”
叶姝心烦不已,本来打算解开桑年和闻宴之间的心结的,却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这闻宴带桑年去洗手间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电话里桑年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好像是刚哭过。
而闻宴则是一直黑着脸,连装都不想装了,像个活阎王。
真是,她容易嘛!作为女生,她早就猜到了桑年对闻宴的心思,也知道闻宴和桑宁之前的关系。可是桑宁已经死了,活着的人不得朝前看。况且那次桑年自杀,她看闻宴也不是不担心。
明明两人没有什么苦大仇深,何必搞得像仇人一样。她看了眼不在状况内的许沐泽,不耐烦地跺了下脚,“算了,我也累了,先回去陪年年了,你们玩得开心。”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剩许沐泽张着嘴巴傻站在那边。
许沐泽摇摇头,又走到闻宴身边凑近看了一眼,好嘛,日理万机的闻总竟然在玩消消乐。眼见他又过了一关,许沐泽立刻插话道:“诶,你知道明天陶则谦和陶又敏要来吗?”
闻宴:“不知道。”
“他看了叶姝的朋友圈肯定急了,说不定现在就在收拾行李了,嘿嘿。”
“他急什么?”
许沐泽不好意思笑了一声,十分认真地回答:“当然是怕我移情别恋了。”
闻宴看向许沐泽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半天才把心中所想凝成两个字说了出来。
“傻子。”
许沐泽被气得不轻,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闻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承认陶则谦喜欢我会死吗?”
闻宴不想和这个傻子多说废话,起身准备回房。路过许沐泽的时候,碰巧他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许沐泽接听后,叶姝的声音传了出来。
因为离得近,而叶姝的声音又大,于是闻宴自然而然就听清楚了话的内容。
“许沐泽,年年不见了。”叶姝的声音很颤,说完她还大喘了一声气,似乎刚刚做过剧烈运动。
“怎么会?他不是说累了要回房休息?”
“对,我回来后就直接来了他房中,可没看到他人。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一直没接听,后来我在沙发上找到了他的手机……”
“我找遍了整个山庄,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叶姝突然说不出口了,她想到桑年之前那次自杀,她怕桑年现在状态不好会做什么傻事。
许沐泽自然也听说过那次事件,他被叶姝的语气感染,也着急起来,于是立刻撒开腿往回跑,边跑边说:“你别急,我这就回来了,我们去查监控。”
而闻宴却没动了,他看着许沐泽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沉寂的双眼闪过一丝讥诮。
桑年,你又玩什么把戏呢?
桑年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突发奇想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他回房后觉得闷,又从山庄的地图看到山庄后面有一处小山坡,也是一道网红打卡点。而现在山庄的客人都围聚在前面的大草坪上参加篝火晚会,桑年闲着也是闲着,便想着去爬一爬这个山。
而手机,他是真的不小心掉在沙发上的。他上了山后才发现。可如今他已经上来了,再下去拿手机只怕会浪费时间和体力,况且他和叶姝打过招呼,叶姝还要参加接下来的活动。想着应该没什么事,他才放心地继续往上爬。
这座山不高,人工痕迹明显,全程都是石阶,外面的围栏上缠绕着亮闪闪的灯。而每隔十步的台阶上,也亮着落地灯。
因此,虽然是夜爬,倒也不费事。况且夜间人少,反而更简单起来。
桑年爬得很慢,毕竟他体力不好。没爬几步他都要停下喘一口气。他以前从来没爬过山,因为定州没什么山,有山也需要买门票才能爬。
所以他也不知道爬山竟然会这么累,有好几次他都想放弃直接转头回去。可来之前山庄的工作人员神秘兮兮地告诉他,山顶风光极好而且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等着他。
桑年这才咬着牙坚持下来。爬到半山腰,山下的风光已经能尽收眼底了,草坪上依旧热闹非凡,今日的特殊活动也已在稳定进行中了。
也不知道叶姝表现得怎么样,会不会拿到她心心念念的头彩。
桑年笑着摇起头,心想自己现在都一团乱麻了还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他心血来潮的爬山,也只是想逃避现实罢了。他根本想不到,要怎么面对闻宴,要怎么再接近他。
在半山腰的凉亭中站了一会儿,桑年准备继续向上爬。突然,他感受到脸上传来一滴冰凉的湿意。他猛地抬起头,接着昏黄的灯光,看到天空中开始飘起雪花。
而草坪上的人也察觉到了,他们激动地发出一阵狂欢,笑声更大。
桑年伸出手,摊平,雪花就这样争先恐后地落在他手心,然后慢慢融化成水珠消失不见。
下雪了啊!
雪花飘落的那一刻,桑年的心情莫名好转起来。他勾着唇角一鼓作气继续往上爬去。等他好不容易爬到山顶,便发现在山顶的空地上放着一些烟花,而烟花旁边的是桌上摆着一封信以及一支打火机。
桑年随即打开信封。
“恭喜你解锁今晚山庄内的隐藏彩蛋,成为整个山庄最幸运的人!现在,你就是这些烟花的主人,希望这些烟花能给你带来幸福快乐!
去点燃它们吧,和你最心爱的人一起,感受冬夜最浪漫的时光!”
隐藏彩蛋?
烟花?
桑年随后拿起一旁的打火机,不由得笑了一下。要是今晚没人来爬山,这份大礼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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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浪费了?
不过既然他来了,就不能辜负这份大礼了。
按下打火机,灼热的火焰瞬间燃起,桑年走到平台最中间,挑了那个最大的烟花,半蹲着身子找到引线随即点燃,然后撒开腿向后跑去。
他跑得有些急,怕被火星子崩到,而山顶的雪也下得大,地上已经潮湿一片,一时没留神,他脚一滑便摔倒下来。
倒下的一瞬间烟花升起在夜空中炸开,桑年顾不上屁股上传来的疼痛,仰着头怔怔地看着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烟花,是由他亲手点燃的烟花,更是他第一次放的烟花。
不知为何,桑年鼻尖传来一阵酸涩,眼中噙满泪水。他仰着头,任由眼泪就这样流下来。烟花很快熄灭,桑年这才从雪地中爬起,他没顾得上自己脚踝传来的不适,开心地又跑过去继续燃放起烟花。
他突然想到了叶姝,不知道她在下面是不是也能看到这烟花,早知道他就回去把手机带上来了,这样还能录像留下这美好的一刻。
他看烟花看得忘我,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台阶上走上来一个人。
闻宴没有管许沐泽和叶姝是多么着急的去调监控,而是转向了后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爬山,就只是不太想那么早回去,又看到山庄手册上画着后山的风景,便打算趁着没人爬一爬。
刚爬没多久天就下起了雪,他没停歇闷着头往上爬。再离山顶不远的地方,他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烟花炸开的声音,随后抬头便五颜六色的烟花绽开在半空中。
于是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倒也不是有多喜欢看烟花,只是此时此刻,突然燃起的烟花,多多少少让他产生了一些好奇心。
可当他爬上山顶看到放烟花的人之后,好奇心一下子被驱散而开。
竟然是桑年。
当下闻宴便想掉头就走。可他没走成。他的目光被桑年跌跌撞撞的身影侵占,桑年脸上都是他不曾见到过的放松和恣意。
他像是一个小孩子,面前的烟花是他最珍贵的礼物。
不知为何,他的心忽然抽动了一下。而后他又瞥见桑年眼角挂着的晶莹的泪珠,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般,闻宴此刻只想上前替他把泪水擦去。
可他刚抬起脚却顿住了。
他没忘记刚才对桑年说的狠话,也自然记得桑宁的担忧。桑宁在去找刘劲远做了最坏的打算,给他留了一封信。信上说如果他不在了,闻宴可以忘记他,可以和别人结婚,但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和桑年在一起。
怎么会和桑年在一起?
他不明白桑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忧。
但他的担忧却是多虑了。他对桑年,从前没什么感觉,现如今只有讨厌,在知道他做的事情后,只会更讨厌,何谈喜欢。
应该是这样的,只会是这样。
可为什么他看到桑年会有其他的感觉,甚至会觉得心疼?他找不到合适的解释,只能远离桑年。
28.第 28 章
当最后一颗烟花在夜空中消散后,整个山顶又归于一片沉寂,唯有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久久难消。天上的雪下得更大了些,淋湿桑年的头顶。他被冻得哆嗦了两下,随后戴上了衣服后面的帽子。
不早了,得回去了,不然叶姝发现他不见了可就要担心了。桑年收拾好心情,转身离开,却陡然看到一道身影堵在下山的台阶口。他心下一抖,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捏住胸前的围巾,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是谁一声不响地站在他身后?
他立在原地,紧盯着那道身影。
下一刻,他便看到身影动了一下。桑年忽然屏住呼吸,向后退了一步。刚才摔倒时没顾得上的疼痛此刻越发昭显它的存在,桑年只挪了一步就觉得腰疼得受不了。
他张开嘴,眼前立刻升起白色的雾气。雾气夹着烟火气和漫天的雪花融为一体,他眼见着那道身影在慢慢靠近他的过程中逐渐清晰。
当隐在暗光下的脸完全显露出来时,桑年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竟然是闻宴。
他不是警告过自己不要出现在他眼前的吗,那为何……
闻宴穿着一身订制的灰色毛呢大衣,里面没有穿刚才烤肉时的那件卫衣,而是换了一件黑色羊毛高领针织衫。
看来是回房洗过澡了。
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冷酷,但桑年在看到闻宴的第一秒,就觉得心热无比。尽管闻宴说着绝情的话,可他真的没办法停止对闻宴的爱意。
不知从何开始,爱闻宴已经成为了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闻宴在离桑年一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看了桑年一眼,随后从兜里掏出一包烟,从中抽出一根夹在手指间,转而目光又淡淡掠过桑年。
桑年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他手中还抓着刚才放烟花用到的打火机。于是他晃了晃手中的打火机,走到他跟前。
闻宴没说话,头向右微微一侧,随后将烟含在嘴里,低下头。桑宁一手举起打火机,一手挡在打火机前。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桑年能闻到闻宴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不是柑橘味的。
桑年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他仍记得第一次见到闻宴时他身上带着的柑橘的味道,可之后的每次见面,闻宴身上的香水味都不同,却始终不是最初的那一款。
烟点燃后,闻宴拉开了与桑年之间的距离。他只吸了一口,随后便将烟夹在手指间,自然垂下。
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应该在意识到对方是桑年时立刻掉头就走的,可脚却仿佛在土里生了根。
更别说用借火这个拙劣手法来给桑年接近他的机会。
他是疯了吗?
但他也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没疯。桑年就站在他面前,离得很近,他甚至能看到他浓密的眼睫毛在雪花落上去的那一刻微微颤动着。
雪花化成晶莹的水珠挂在他的睫毛上,桑年有些不适,微微皱起眉,眨了眨眼睛,随即水珠便顺着皮肤纹理滑下,从眼眶到脸颊,最后滑到桑年小巧瘦削的下巴上。
闻宴不自觉地喉头一紧。他慌乱收回视线,嘴巴随即抿成一条线,黑瞳逐渐深邃起来。
桑年一直垂着眼睛,目光落在闻宴夹着烟的修长手指上。他没见过闻宴画画,只是听说他是陶婉茹的学生,毕业后没去自家公司,而是开了家设计所。
听说闻宴画人像最好,不过他一般不画人。桑宁去世后,他回了自家公司,设计所也不去了,只交给合伙人全权打理。而叶姝也说过,他似乎再也没拿起过画笔。
真可惜。
桑年自己也学过画画,自然也明白有的时候天赋往往比努力重要。闻宴是天赋型,而他要使出万分努力才能追上一点点。
当初为了闻宴学画画,又为了气陶婉茹他们进设计所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像是没过去多久。而那那短短的一周却是桑年回国后仅存的一点美好回忆。
想到了伤心处,桑年自然难过起来,他一难过,眼中的泪水便止也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又想到闻宴说他这样是在装可怜骗取同情,桑年更加悲从中来,无法抑制的悲鸣从捂住嘴巴的指缝间蹦出。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叹气,再然后一只宽大炙热的手不偏不倚落在他的头上。
“别哭了。”
略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再次传入桑年耳中,克制清冷,却又十分温柔。桑年突然愣住,随后将头撇到一边。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闻宴,声音还有些抽噎,“你为什么安慰我?”
不是发了狠话让自己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吗,不是说特别讨厌他吗,那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手下落空的一瞬,闻宴心中升起一股惋惜,不过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他收回手插在口袋中,双眉微微皱起,思考桑年的话。
他没有安慰他,闻宴这样想。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做,只是下意识地想这样做了。
“那你又为什么哭?”闻宴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说话动作都不由他控制。
桑年摇起头,泪光闪烁,“我就是想哭了,你可以认为我是在装可怜。”
“呵。”闻宴轻笑了一声,他转身将手中即将燃到底的烟按灭在垃圾桶上,随后抬起头看向天空。
就这一会儿时间,雪下得更密了,要不抓紧回去怕是下山会有危险。闻宴突然想到去年在定州遇到桑年的场景,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天,那个时候桑年从未掩饰过他的心思,目光灼灼只追随着自己。
也是那次,他亲耳听桑年说喜欢自己。
不过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闻宴想着,突然又叹了一口气。他看向来处的台阶,上面已经覆盖上一层薄雪。
“回去吧。”
闻宴说完,便转身离开。
桑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想要控制着不流泪,一边又想着干脆一了百了。乍一听闻宴开口说回去,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愣愣地看着闻宴走到台阶处。
听桑年在身后打着哭嗝一动不动,闻宴有些许心累。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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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年是个狠毒之人,但他不是,这样一个下雪的晚上,把桑年独自一人仍在山上,他坐不动。
更何况,面对桑年,若不强逼自己绝情,总有些莫名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
于是他又催促了一声。
桑年这下懂了,他飞快地擦干眼泪,吸了几口气,然后抬脚向闻宴走去。可没走两步,屁股和腰间传来的酸痛让他忽视不得,而他又不想在闻宴面前示弱,便咬着牙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闻宴走在前面,桑年跟在后面。两人一路无话,就这样默默下着山。但桑年着实高估了自己的忍受能力,还未下到半山腰,他额间冷汗直冒,那股难以忽视的疼痛越发明显,他几乎快要忍受不住,便慢慢放慢了脚步。
闻宴听到身后难以抑制的抽泣声,一直未舒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突然,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站在几个台阶之上的桑年。
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一手扶着腰,一手抓着栏杆。注意到闻宴的视线,他先是一惊,后又整个背僵住,显得十分无助。
闻宴自然注意到桑年的异常,他第一反应是他又受伤了,于是便想上去帮他。可脚刚抬起,却又原地落了下来。
他忘不了桑年回到桑家后他们第一次见面桑年在他面前假装滑倒要摔向身后的水池,当时自己是真心以为他只是不小心的,知道后来桑年回国后进入设计所他们再次见面,桑年摔倒才让他反应过来——这是桑年惯用的伎俩,他从来都是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
落在桑年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闻宴抬起嘴角笑了一声,随后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继续往下走。
桑年悬着的心在闻宴转过身后砰然落下,他的脚像是突然没有了着力点,双腿一软便倒坐在世界上。
这才是真正的闻宴。
刚才在山顶对他有过片刻关心的闻宴大概是他臆想出来的。
桑年自嘲般笑了笑,随后深吸一口气打算从地上爬起,却看到他前方的台阶上露出一双黑色的皮鞋。他慢慢抬起头,便看到闻宴站在他面前,表情苦恼,且不耐烦。
桑年闭起双眼,然后慢慢张开。
闻宴还站在他面前,没有消失。
桑年笑了,笑得很开心。边笑着边不断流泪,他能感觉到闻宴此刻心情很差,却也不可避免地欢呼,闻宴没有丢下他。
于是他伸出手,撒娇似的开口:“我刚才放烟花的时候摔倒了,一开始没感觉,可现在屁股越来越疼,疼得都快走不动了。”
他眼眶、鼻尖通红一片,眼中泪光晶莹闪烁,看起来十分可怜。闻宴最见不得他这种表情,错开视线落在他身后。
“我说过别在我面前装可怜。”他狠狠开口,嗓音沙哑地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桑年眼眉弯弯,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他摇了摇伸在半空中的手臂,说道:“这次是真的。”
闻宴下意识抓过他的手,将他慢慢扶起来,等桑年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时,他才堪堪从喉间挤出一个字。
“嗯。”
29.第 29 章
山庄内,许沐泽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而叶姝却是停不下来,一直在许沐泽面前走来走去。
“真的不用管他们两个?”
叶姝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现在轮到许沐泽翻白眼了,他随手点赞了一条朋友圈,然后慢条斯理地回答:“他们两个一前一后上了山,到现在都没回来。山庄工作人员说山顶会有惊喜,你看到没,那么大的烟花,肯定是桑年和闻宴一起放的,说不定他们已经和好了,我们现在上去只会打扰他们。我敢保证你家桑年肯定不会愿意你出现的。”说完他换了个姿势,抱起一旁的靠枕放在下巴上垫着,又刷起手机来。
“可是现在雪这么大,而且刚才桑年和闻晏明显不对劲,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两个……”
“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和闻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对桑年的心思我肯定比你清楚。”许沐泽不服输,放下手机理论,“闻晏要是真的不想见到桑年,他早就下山了,何必让我们等到现在。他们之间的误会得让他们两个单独解决,我们作为局外人是插不了手的。至于雪下大了……你放心,闻晏又不是傻子,看见雪下大了自然会下山,而且他又不像桑年没带手机,有什么事情他自然会打电话来。”
“好吧。”许沐泽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叶姝被他说服了,也坐了下来。她刚掏出手机打算看一眼时间,便听到许沐泽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以为是闻晏打过来的,她立刻凑过去看,却只在屏幕上面看到了“陶则谦”三个字。许沐泽在叶姝无语的表情中站起接了电话,他嘴角微微翘起,心情很好。
叶姝在心中骂了他声“傻子”,便不再管他。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后,她看到许沐泽快速地向门外跑去。叶姝扭过头,视线追随许沐泽而去,只看到许沐泽面前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拎着行李箱。看不清样子,叶姝撇了撇嘴,收回视线。而在她收回视线的那一刻,许沐泽面前的男人突然侧过身向叶姝看来,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一如他的名字一样。
是陶则谦,他身边的是他的堂姐,陶又敏。
这下得了。她知道陶则谦肯定会来,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而且还带了一个桑年不喜欢的人来。
叶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又在心中把许沐泽骂了个狗血淋头。而那边激动不已的许沐泽突然打了个喷嚏,随后他笑着接过陶则谦的行李箱,领着他们姐弟二人来办入住。路过叶姝的时候,陶则谦放慢脚步和她打了个招呼,叶姝不冷不淡地回了个微笑,便接着低头干自己的事情。
她和陶则谦也不是很熟,点头之交而已。
办入住的时候出了问题,因为他们两个是临时来的,没有预定,而且适逢双旦,山庄的房间早就被预定完了,因此现在没有空余的房间可以提供给陶家姐弟。
许沐泽甚至搬出了自己的身份都没能换来一间。
“抱歉许总,今天晚上是真的没有空客房了,您知道的,今天来山庄庆祝圣诞节的人很多。我这边帮您查了一下,明天会有两间多出来……”
“你的意思是让我的朋友今天晚上就睡在这冰冷的大厅内?”许沐泽生气了,开口语气有些冲。经理显然没想到平时嘻嘻哈哈的人会有如此严肃的一面,被吓得突然噤了声。而一旁的陶则谦对经理歉意地笑了笑,随后对许沐泽说:“没关系,是我来得太匆忙,没提前预定。我和敏姐可以和别人一起拼房的。对吧,敏姐?”
陶则谦看向陶又敏,陶又敏点了点头。
拼房的确是解决目前困境的唯一办法。只是许沐泽这次来温泉山庄主要是为了帮沉迷于工作的闻宴放松,再者就是为了增进他们之间的友谊,因此他们两个只定了一间房。但是……许沐泽突然看向叶姝,她和桑年一人一间,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于是他立刻冲到了叶姝面前,叶姝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缓过神后她伸出一只手指将许沐泽的头抵了出去。
“有事说事。”
许沐泽言简意赅说明了来意,说完后有些忐忑地看着叶姝。叶姝冷哼了一声,看了眼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陶家姐弟,鲜红的唇微微张开,吐出了两个字。
“做梦。”
许沐泽闻言垮下了脸,随后伸出手装模做样在叶姝小腿上按摩起来,“姐,姑奶奶,求求你了,我真的很需要你帮忙。陶则谦好不容易来找我了,总不能让他就这样回去吧。只有一夜,你就大人有大量帮帮我吧,以后做牛做马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绝不推辞。”
叶姝真的很想敲开许沐泽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这么大一个人好端端的竟有一个恋爱脑。她无语极了,眼看着许沐泽要在她面前跪下了,便也不再为难他,点头同意了。
“我可以和陶又敏凑合一晚上。”她话音刚落,便看到许沐泽的脸立刻放了晴,许沐泽刚想对身后的人说住宿问题解决了,却冷不丁听叶姝又来了一句,“但是年年的房间你别打主意,他不会同意的。就算他同意了,我也不会同意。”
“为什么?”许沐泽大喜大悲之间连表情都来不及换,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陶家和桑家什么关系你应该知道,而桑年之前遭受的一切你也知道。所以你还要为什么吗?桑年不可能和陶则谦住一间。”
许沐泽大脑宕了机,当下头脑风暴起来,最后他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妙得他拍手叫好。
叶姝看他表情变化十分精彩,最后露出一个堪称“下流”的笑,笑得她打了个寒颤,甚至掉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可以和陶则谦住一间,让桑年和闻宴住一间,你觉得怎么样?”
“你真是个天才。”叶姝夸奖道,起身不打算再理这个废物。
桑年和闻宴住一间?
得亏他能想得出来。
闻宴要是能同意,她现场表演吞手机。
真是个白痴。
许沐泽没有听出叶姝语气中的讽刺,兴高采烈地将自己的计划说给陶家姐弟听。
陶则谦听完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看向背对着他们看向门外的叶姝。而陶又敏却是皱起了眉,她问:“闻宴能和桑年住一间?”她不信。
许沐泽信誓旦旦点点头,“你放心,交给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陶又敏看了眼许沐泽,暗自笑了声,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随后她又假装不经意问:“闻宴是在房中吗?”
“啊,他去爬山了。”许沐泽回答。
“和桑年一起。”
“回来了!”
突然,站在门前的叶姝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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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了一声,随后飞奔了出去。而许沐泽听到后也转过身迎了出去,陶则谦的目光一直落在叶姝身上,见她出门也跟了上去。
他们谁都没有看见,陶又敏在听到桑年名字时眼中闪过的阴狠。
雪下得大,桑年被闻宴扶起后挣扎了自己走了一段路,最后被闻宴抓过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上来,我背你。”桑年走太慢了,这样下去他们身上都得被淋透。
桑年抓着他的肩膀,有些不知所措。闻宴半蹲着站在他面前,桑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从他语气中依稀辨认出了一丝不耐烦。他走得慢他知道,他也知道闻宴没有丢下自己,他更知道闻宴此刻说要背他不是因为他是桑年,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恐怕闻宴也会这么做。
他没有例外,他唯一的例外就是他是桑年,在面对陌生人闻宴也许会是热情的,而面对他,闻宴只会是不耐烦甚至是厌恶。
不敢再让闻宴讨厌,桑年当下伸出两只手抱紧闻宴的脖子,接着力跳上了闻宴的背,闻宴随后用手托着他大腿,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继续向山下走。
他走得很稳,比桑年一个人走的时候要稳多了。他的手掌很热,桑年甚至觉得自己的大腿都快要燃烧起来了。
雪落在闻宴发丝上,没有立即融化,而是挂在上面。桑年凑近一看,看到一篇六角形的雪花。
和书本上画的一样。
他有些兴奋,空出一只手戳了戳那片雪花。桑年的指尖冰凉,他用力不慎,手指穿过发丝戳在了闻宴耳朵上。闻宴的耳朵随即动了动,桑年屏住呼吸等待闻宴的责备。
而闻宴却没说一句话。
于是桑年便大着胆子观察闻宴的耳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闻宴的耳廓上竟然有一排黑痣,有大有小,挨个排列着。桑年数了数,有六颗。小的时候他听算命的说过,耳朵上有痣的人有福气,痣越多,福气越多。
闻宴是个有福气的人。
桑年笑着眯起了眼睛。
因为距离很近,桑年的笑声分毫不差落入闻宴耳中。那笑声很轻,像是不经意间的喟叹。不知为何,闻宴也勾起了唇角。又忽然发现自己因为桑年笑而笑了,便将唇角狠狠压了下去。
一路两人都没有开口,知道他们下了山,走到山庄大门,看到叶姝从里面跑了出来。桑年这才举起手朝叶姝打了个招呼,“叶姝!”他的语气很雀跃,像是捡到了宝贝一样。许沐泽跟在叶姝身后,看到闻宴背着桑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他快步走到叶姝身边,耳语道:“你看,我说的吧。”叶姝给了他一记肘击。
陶则谦紧随而来,看到他们两个的互动,眼神暗了暗。
最后走出来的是陶又敏,她看到闻宴竟然背着桑年,不自觉地用指尖狠狠掐住掌心,然后笑着走了上去。越过叶姝他们,走到闻宴面前。
“闻宴,这……这是怎么了?年年受伤了吗?”
桑年勾着闻宴脖子的手紧了紧,还没说话,便察觉闻宴托着他大腿的力气慢慢卸了下来。他垂下眼眸,没有管闻宴的动作,反而更加抱紧了闻宴,随后将头抵在了闻宴肩上,皱起眉低声说道:“刚才放烟花的时候摔了一跤,是闻宴哥将我背下山的。”
30.第 30 章
面对陶又敏,桑年脸上带着得意的笑,似乎是在炫耀,但内心却极为忐忑,因为他知道这样说肯定会惹来闻宴的厌烦,可是他管不了了,他一点也不喜欢陶又敏,非常。对她,桑年总会生出莫名的敌意。
大概是因为陶又敏是陶婉茹的侄女吧。
桑年说完,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闻宴,奇怪的是闻宴似乎对他的说法并无不赞同,只是慢慢将桑年放下。桑年落地的瞬间,又“得寸进尺”地挽过闻宴的手,靠在他身边,仰着头看向闻宴,脸上带着最真挚的笑容。
他说:“谢谢闻宴哥。”
闻宴眉头微皱,刚想问桑年又在玩什么把戏,却被走上前的许沐泽打断了。
“阿宴,怎么回事啊?”他眼神掠过闻宴,直直落在桑年身上,眼中燃起熊熊八卦之火。闻宴没有理他,把桑年紧紧抓着他的手扒下来之后,不紧不慢朝山庄大堂走去。经过陶又敏和陶则谦时,他也只是冷淡地点了个头,丝毫没有停留,目不斜视向前走去。
陶又敏想和闻宴打招呼,却看到他如此冷淡,举起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后慢慢落下。她看着闻宴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计策。紧接着她收拾好情绪,转而面向桑年,脸上扬着惯常的笑,却又带着隐隐担忧。她问桑年:“ 你受伤了,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
桑年冷着眼没看她,只是对叶姝说:“我没什么事,是闻宴哥非不放心要背我下来。”他是真的没事,只是摔了一跤而已,不是很严重,现在已经不疼了。叶姝不敢大意,尽管她再不喜欢陶又敏,却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是又问了一遍:“年年,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吧?”
许沐泽在他们两个身边,眼珠子一直打转,最后他一拍手,对桑年说:“我觉得你得去医院。”
叶姝点头。
桑年有些头大,他吸了一口气,说:“我真的没事,睡一觉就行了,而且现在雪下大了,天这么黑,这里离市区也很远,开车去的话不安全。”
他说得情真意切,叶姝瞬间被说动了。于是她连连点头,“对,不安全,那我们回去,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再带你去医院。”说着便拉着桑年往回走。
许沐泽看到后急得跟在他们身后啊啊直叫。
“等一下,叶姝,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叶姝回头:“什么啊?”
许沐泽指了指一旁的陶家姐弟,叶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我说过了,陶又敏可以和我住一间,但是桑年的主意你可别打。”叶姝小声在他耳边说道。桑年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转过头问叶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姝摇头,“没什么重要的事,年年你先回房。”说话间他们走到客房门口,叶姝让桑年开了门,将桑年推了进去,“年年你先洗漱,我待会儿来找你。”然后一把又关上门,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向许沐泽。
“你倒不如去求求闻宴,说不定他念在陶则谦和桑宁的关系,会同意收留他一晚上。”
他定的房间是大套房,有两张床。三个人睡得话也不是不行,况且这样,他就能和陶则谦睡在一起了。许沐泽有些心动了,眼里闪着雀跃的光芒。叶姝看到后,心道这人已经没救了。本来还想着他们三个人这趟能说清楚,要是这么睡上一夜,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
叶姝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提议了。虽然她不喜欢陶则谦,但许沐泽却是她的朋友,要她眼睁睁看着他越陷越深,她似乎做不到。可是又没有其他办法了,唯一的办法……正当叶姝陷入烦恼时,身后的门却开了。
桑年顶着一张纯净无瑕的脸,夹在门缝中,眼中露出一丝疑惑,“陶则谦和陶又敏是不是没有房间住?”他刚才在门后听了一会儿,又联想到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陶家姐弟,桑年心中有了答案。他看向许沐泽,突然问:“你是想让陶则谦在我房间睡一晚?”
许沐泽还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中,听到桑年这样问,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叶姝看他笑得眼中精光直冒,忍不住给了他一拳。
“不是你在傻笑什么呢?和个傻子一样。”叶姝白了他一眼,然后对桑年说:“不理他,我们回房。”说着便推开门走进去,而此时许沐泽彻底回过神来,他回想起桑年刚才的话,愣愣地问:“你同意?”
桑年将房门开到最大,露出房中的样子——房中正中间,只摆了一张大床。桑年耸了耸肩,“如你所见,只有一张床。”
的确不太方便。
许沐泽咂舌。
叶姝围着床绕了一圈,最后才摸着下巴故作沉思道:“我有一个办法。”她和许沐泽的房间是双人床,桑年的是单人床,一共六个人,四男二女。两个男的睡一张床可能不太方便,那也就只能委屈她自己了。“我和陶又敏住年年这间,年年和你住我那间,陶则谦和闻宴住。”说完她一拍手,看向桑年和许沐泽。
桑年没说话,倒是许沐泽皱起了眉。
“为什么我和桑年一间?”倒不是他不同意,只是这样的分组很奇怪。叶姝完全不理会许沐泽的疑问,而是问桑年:“年年,你觉得这样行吗?”桑年能开门问他们,在这之前他肯定经过深思熟虑,定然是同意的。只是和他一起住的人,肯定不能是陶则谦。她倒是想将闻宴和桑年安排在一间,桑年肯定万分同意,可闻宴……算了,还是不去惹他了。
桑年看了一眼十分沮丧的许沐泽,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诚然这是最好的安排,但他还想再争取一下,对于闻宴刚才对他稍有缓和的态度,他还想再得寸进尺一些。于是他摇了摇头,“他应该想和陶则谦一间,而我也想和闻宴一间。”
这下轮到叶姝愣住了。她的精心安排,一来避免闻宴和桑年的冲突,二来挽救许沐泽不要越陷越深。多么好的安排,怎么一个两个都不买账。叶姝心累了,她不想烦了,于是她拍了拍桑年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说:“随便你们了,我不管了,我先回房收拾东西,顺便通知陶又敏。”
她离开后,房间陷入沉寂。桑年和许沐泽对视了一眼,开口说:“你去和闻宴说?”
许沐泽后退了半步,哈哈笑了两声,“要不,就这样?”不是他不敢啊,实在是闻宴现在变得有些难以捉摸。自从桑宁死后,闻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本来就是想着带他来散心的,要是再在他心上添堵,怕是以后他就要失去这个发小了。
桑年见到许沐泽退缩,轻哼了一声,“胆小鬼。”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说许沐泽。而桑年不仅这么说了,更是轻蔑地向他翻了个白眼。许沐泽经不起激,于是立刻说:“好,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和闻宴说。”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而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向闻宴说明情况后,只得到了闻宴冰冷的四个字。
“想都别想。”
是冬天,是下着雪的冬天,屋外冰冻三尺,可屋内却开着暖气。但许沐泽还是感受到了通体的寒意。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搬出了和闻宴二十几年的兄弟情,最终也只让闻宴松了一小口——能同意陶则谦在这住一夜。
就这,还费了他半个多小时的口舌。等他舌干口燥回到桑年房间的时候,叶姝早就收拾好了搬了过来。
看到他的表情,叶姝就知道这事没成。本想要去安慰一下桑年,可没想到桑年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一边问许沐泽:“我有些神经衰弱,晚上有一点点声音都接受不了。但是我会戴静音耳塞,你不打呼吧?”
许沐泽摇头,摇完后又愣在原地。叶姝看不过去,又给了他一脚,“怎么,你不要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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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啊?”许沐泽这才如梦初醒,他揉了揉被踢痛的小腿,吸着气离开了。
这趟本是来泡温泉的,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折腾完之后,已经到了半夜。温泉自然是泡不了的,于是叶姝便打算刷一会儿手机后就睡觉。陶又敏洗完澡后说要去找陶则谦说个事,好久都没回来。
叶姝没管她。可等她上下眼皮直打颤时,陶又敏依旧没有回来。她看了眼时间,快接近凌晨一点了。于是她强撑着精神给桑年发了条信息。
“我好想睡觉啊,可是陶又敏还没有回来,我怕现在睡她待会儿回来会吵醒我。”本来就是抱怨,她没想着桑年会回复,毕竟以桑年的作息,这个点他应该早就睡了。可是没想到这条信息刚发出去,聊天界面最上面就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中…”
桑年竟然没睡觉。
没过一会儿,桑年的回复就发了过来。
“许沐泽也没回来。”
“?”叶姝在屏幕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不是吧,许沐泽不是喜欢陶则谦,他和陶又敏又有什么关系?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叶姝现在只想睡觉。
“他说要出去抽根烟,让我等等他。没事,我给你拿副耳塞你先睡。”
收到信息五分钟后,桑年敲响了叶姝的房门。他将一副崭新的耳塞递给叶姝,“你快睡吧,不然明天起床就要有黑眼圈了。”
叶姝“啊”了一声,向桑年道了谢后便回房睡觉了。而桑年却没有直接回去,他想去找一下许沐泽。他精神衰弱,睡觉接受不了一点声音,就算戴上耳塞也不能完全有用。所以,他得和许沐泽同步入眠。找了半天,他才找到山庄的室内吸烟室。室内只点了零星几盏灯,桑年透过玻璃看到了两道人影。
是许沐泽和陶则谦。
放在胸口的手突然用力握拳,如果现在许沐泽和陶则谦在一起,那么一直没回房的陶又敏又去了哪里呢?
想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可能,桑年立刻拔腿向闻宴的房间跑去。
闻宴的房间和他是同一层,在最里面。桑年跑得气喘吁吁,生怕自己去晚了。眼看着闻宴的房间就在眼前了,桑年突然加快了步伐。可就在他路过自己房间的时候,突然从里面伸出一双手将他拖了进去,然后顶在了门板上。他刚想大叫,却被捂住了嘴巴。紧接着他听到身后房门的落锁声,而下一秒,身上单薄的睡衣就被人一把撕开了。
“唔……”
桑年挣扎起来,可那道禁锢在他身上的力气却纹丝不动。耳边传来浓重炙热急促的喘息声,黑暗中桑年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觉得到他手掌滑过的地方都快要燃烧起来。那只手慢慢下滑,眼看他一直以来深藏的秘密就要被发现了,桑年急得张开嘴咬上了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瞬间血腥味弥漫进他嘴中。
那人吃痛卸了点力,桑年得以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救…”字刚说出后,却又被人堵住了。
只是这次不是用手,而是用嘴。
“唔……”喉间泛出一股恶心,桑年用手推搡起压在他身上的人,可那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在桑年愣神之际更是将舌头深了进来,舌头不断缠着桑年的舌头,呼吸交融。桑年张着嘴巴,嘴角流出一丝唾液,可他根本管不了,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就在他缺氧将要晕厥之时,那人突然放过了他。他呼吸越发急促,将头撇到一边。
“桑年,我是闻宴。”
他听到黑暗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快要停止的心瞬间脏重新跳动起来,甚至越跳越快。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起来,手臂上背上都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神魂俱颤间,他被闻宴抱到了床上,随后闻宴压了下来。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桑年缓缓闭上眼睛……
31.第 31 章
全身上下都是被碾压过的疼,身下那处一直被忽略的地方也传来火辣辣的撕裂一般的疼痛……桑年慢慢睁开眼,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刚抬起头,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眼前一黑。
混乱的记忆纷至沓来,闻宴粗喘的呼吸声似在耳边。房内黑暗无比,寂静一片,早就没有了闻宴的身影。
桑年挣着眼无神地看向天花板,大脑一瞬间放空。
闻宴就这样走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但随即他又想到闻宴的不对劲,像是被人下了药,又联想到叶姝说陶又敏出门久久未归……
所以,是陶又敏给闻宴下了药。而闻宴没让陶又敏得逞,不知为何跑到了他的房间……
闻宴大概是想来找许沐泽的,可没想到却只看到了自己,又被药效控制着,大脑不清醒,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以他醒来看到自己应该是吓了一大跳吧。
桑年就这样想着,没留意房门被人悄悄打开。闻宴手中拿着几盒药,看到桑年挣着眼,第一反应就是逃走。
他实在不清楚为什么会和桑年发生这样的事情,更不明白明明药效早就过了,他也早就清醒过来了,看到身下红着脸无措呻吟的桑年却会更加兴奋,一遍一遍不知轻重地索取着,以至于后来他发现桑年下面流了血,这才逼不得已停了下来。
后来的事情闻宴不敢想,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不合时宜出现的旖旎全都赶走。接着他走到床边,打开床头灯,坐了下来。
“你还好吗?”声音有些无措,更多的是尴尬。明明前一天还在教训对方让对方不要靠近自己,没想到当天晚上两人就……还是自己强迫对方的。
想到这里,闻宴暗暗唾弃了自己一番。
桑年根本没想到闻宴会回来,他以为发生这样的事情闻宴会更加厌恶他。所以听到闻宴关切的问话,桑年立刻红了眼眶,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中掉了出来,滑进枕头上,洇湿一片。
“我…”
他一张嘴,发出的声音沙哑无比,喉间随即传来不适的感觉,桑年立刻咳了出来。闻宴被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药膏便去扶桑年,将他靠在自己肩上后,给他拍了拍背顺气,又从床头柜上拿起一瓶水打开递到桑年嘴边。
桑年就着闻宴的姿势,低头喝了几小口,随后舔了舔嘴唇,用眼神示意闻宴自己喝好了。闻宴愣愣地将水拿远了些,目光却一直落在桑年的嘴巴上。
他的嘴巴没什么血色,有几处被咬破了皮,经水一润,透露出些许光泽。又被桑年这么一舔,泛出淡淡红润。
闻宴只觉得喉咙有些干痒,于是举起手中的水给自己猛灌了一整瓶。喝完后他仍觉得没有缓解,还觉得热得慌。低眉看桑年,便又看到他在流眼泪。
好像昨夜他也一直在流泪……
闻宴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拂去桑年眼角的泪珠,“别哭了。”他不说还好,一说桑年哭得更凶了,像是把一直以来压在心中的难受全都发泄出来。
“我……你……不是我……”桑年语无伦次说着,说了什么他自己也理不清,可闻宴却是听懂了。他叹了一口气,随即拿起一旁的药膏,对桑年说:“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谈,你下面受伤了,需要上药。”
桑年停止了抽噎,怔怔看着闻宴手中的药膏,没一会儿红着脸低下了头。
他知道下面是撕裂了,因为那个地方本就是多出来的,也不应该承受这些,更别说被下了药的闻宴根本毫无理智,下手不知轻重。
“我…我自己来。”桑年说着想伸手去拿药膏,可他刚抬起手,便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疼,实在太疼了。
别说是上药了,他现在连抬手都不可能。
“还是我来吧。”闻宴将桑年从被子中抱出来。双脚腾空的失重感让桑年紧张地拽住了闻宴的手臂,“做…做什么?”
闻宴没说话,抱起他往浴室走。醒来的时候他大脑还一片混沌,只是草草给桑年清理了一下便出门买药去了。如今要给伤处上药,需要好好洗一洗。
“得先清理一下才能上药。”闻宴将桑年放到浴缸里时轻声说道。
虽然更亲密的事情两人已经做过了,可要闻宴帮他洗澡帮他上药,桑年还是难以接受。他红着一张脸,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了闻宴。
“我自己来。”
“你真的可以?”闻宴反问道。他问的时候也没闲着,打开热水龙头后“刷刷”两下就把桑年的衣服扒光了。
这套衣服还是他给桑年穿上的,自然也得由他来脱。闻宴的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而桑年实在无力再与他辩驳,只得接受。
洗完澡涂完药穿上衣服,桑年又被闻宴抱到了床上。床上用品是闻宴刚才抽空换的,那些沾有可疑液体的床单被罩早被他扔掉了。
桑年一躺到床上便开始昏昏欲睡起来,可还没等他彻底昏睡过去,门外便响起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叶姝的声音。
“闻宴,你给老娘把门打开,你到底把年年怎么了,我跟你说,年年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跟你拼命。许沐泽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找人开门!”
叶姝的声音担忧,又带着些气急败坏。她一早醒来便收到许沐泽的消息,让她收拾好自己和桑年的东西准备回海市。她问为什么,许沐泽什么也没说,只说是闻宴安排的。
不知为什么,许沐泽脸色很不好,像是一夜没睡。而本该也在这里的陶家姐弟却不见了踪影。而她去找桑年时,却只看到了闻宴一脸严肃地走了进去,并且还反锁上了门。她刚想追上去就被赶过来的许沐泽拦住了,然后就被他压着收拾了半个多小时的行李。
收拾完趁着许沐泽接电话的空档她才又来到桑年房门口。
天杀的敢欺负我们家年年,不要命啦!叶姝举起手重重拍打着房门,没过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露出闻宴一张黑沉的脸。叶姝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随即又反应过来,急匆匆就冲进去,却被闻宴一只手推了出来。闻宴出来后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又将房门关上,领着叶姝来到他的房间。
“闹什么闹?”闻宴一夜没睡,醒来后忙了半天,被叶姝这么一吵,脑袋突突地疼。
叶姝冷笑了一声,指着闻宴的鼻子说:“我闹?你说我闹?我问你呢,桑年呢?你让许沐泽通知我的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会进桑年的房间?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
闻宴揉着太阳穴,皱起了眉,他的目光越过叶姝,落在她身后无精打采的许沐泽身上,问:“陶则谦呢?”
许沐泽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走了。”
“陶又敏也走了?”
“对,连夜。”
闻宴咬了咬牙,“很好。”他眼底漆黑一片,酝酿着熊熊怒火。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看陶又敏是不想活了。以前念着她是桑宁的姐姐他才多加忍让,桑宁走后,陶又敏又借着是他师姐的身份接近他。
她什么心思闻宴自然清楚,他也明确表示过是她没有意思。可闻宴没想到,昨天陶又敏竟然会给他下药,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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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应快,这会儿他应该被陶家人逼着去和陶又敏领结婚证了。
“你要对付陶家我无所谓,只是阿谦他不知情,他是无辜的,你能不能放过他?”许沐泽扶着额头说。
闻宴被气笑了,“无辜?你说陶则谦怎么无辜了?他为了给他姐姐腾地方,特意去找你聊天。你能说他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许沐泽突然泄了气,他颓然地靠在墙边,“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没有立场替陶则谦说话,只是我……”
“阿泽,我和你说过,陶则谦不适合你,他不喜欢你,他之前对你的好感都是装出来的。你说他吻过你,但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追求叶姝?”
突然被点到名的叶姝背一凉,虽然听他们两个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的,但闻宴这句话她还是听懂了。于是她慢慢转过身,看向许沐泽。
许沐泽没有反应,只是看了眼叶姝,自嘲道:“我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昨天晚上许沐泽找他,他开心了很久。两人在吸烟室吸了会儿烟,又去喝了酒。几杯酒下肚后,许沐泽胆也大了起来,便又对陶则谦说起喜欢。
这次陶则谦没有回避,更没有接受,他对许沐泽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现在在追求叶姝。沐泽,你可以喜欢男人,但是我做不到。我承认被你喜欢的感觉很好很好,我也一直劝告自己要不就这样吧,就这样和你在一起。可是你知道吗沐泽,当我第一眼看到叶姝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人生原来也可以如此灿烂。”
多可笑啊,他和陶则谦高中就是朋友,高二他意识到对他的感情,高三毕业向他表白。这么多年来,陶则谦一直在逃避,可他也没有明确拒绝。许沐泽还以为他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可他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是陶则谦和他说喜欢叶姝的这一天。
太讽刺了。
叶姝是他的相亲对象,陶则谦是他喜欢的人,这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他还天真的以为陶则谦这次过来是为了自己。
“我有话说。”叶姝举起手,“许沐泽,我一点不喜欢陶则谦,这次让他过来本想解决我们三个之间的事情的,可没想到你们……”
她咬了咬唇,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许沐泽却在这时开口了,他摆了摆手,很潇洒的模样,笑着说:“没事,你喜不喜欢他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而且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有关的。”叶姝急忙开口,“可能你会觉得我说得太严重了,但是陶则谦他不是个好人,我查过他家公司的状况,可以说是很不好,所以他说的追求我,也不一定是喜欢我,他只是想通过叶氏来解决他们公司的困境。”
叶姝说完一大堆,却换来许沐泽的惨笑,“既然这样,他来找我不是更方便?”叶姝张了张嘴,好久都没说出一个字,最后她只能叹出一口气。
“桑年还在睡觉,等他睡醒我们再回海市。”闻宴丢下这句话结束了他们三人的对话,随后转身离开,只留下一脸失意的许沐泽和一脸懵逼的叶姝呆在原地。
“所以呢?他究竟把桑年怎么了?还有,你们刚才说陶又敏怎么了?喂…呜呜…许沐泽,你给老娘放开……”
许沐泽用手反扣着叶姝的脖子将她拖走,留下一片宁静。
房内,桑年闭着眼睡觉。他眉头一直皱着,看起来睡得极其不安稳。眼角还挂着一行淡淡的泪痕。嘴巴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闻宴凑近,听到几不可闻的两个字。
“哥哥。”
很久之前,他也曾听过桑年在梦中这样喊过这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