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笼中雀,她飞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阴谋诡计 “是。” 姜毅伸手扯住金熙手臂,将她拽往院内。 手臂处的触感和力度,让金熙吃痛间反应过来,她挥开姜毅的手臂,难以置信地盯住谢昀,气恼质问:“摄政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昀冷漠低垂视线,睨着她讽刺:“怎么,听不懂?或者你觉得,本王将你叫过来,是打算和你培养感情?” 说完,就不耐烦地扫过姜毅,以眼神催促他动手。 感觉到小臂再度传来束缚感,金熙一边挣扎,一边愤怒道:“摄政王!我好歹是金国公主,你这样对待我,不怕影响两国往来吗!” 见谢昀没有动静,她眸中怒火烧得愈发旺盛,咬唇喊道:“我在和你说话呢!你好歹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骗我来这里!” 想到她满心欢喜,为那信纸上冷冰冰的寥寥数字便日夜兼程、不辞辛劳疾驰到这里,却是落下这样的结果…… 眼眸微微发红,她死死盯着谢昀,手抓在栏杆上不让姜毅扯走自己,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 谢昀冷笑一声,视线扫过她在木栏上抓出血痕的指,毫无半点怜惜,话音寒冷如冰:“夫妻一体,谢柏舟招惹本王的债,就由你来还。” “在本王回京之前,你便老老实实待在柴房里,若敢跑,死。” 话音落下,一甩衣袍,他便负手离开。 金熙脸庞泛白,抓着木栏的手微微发颤,终究是失去力气,任由姜毅将她给拽进柴房,不客气地推在里面。 阴湿霉味扑面而来,金熙摔趴在稻草堆里,呛了一鼻子的灰,忍不住低低咳嗽。 她狠狠瞪向姜毅,还未宣泄怒火,便见他指挥着数人进来,朝她这边逼近。 “你们要做什么!” 金熙抽出腰间红鞭,厉声呵斥:“别太得寸进尺,我对摄政王也不是无限退让的,他若一定要这般逼我,我不介意给他添点麻烦!” 姜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根本没有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只吩咐手下去控制他,再让人支起架子,寻画师作画。 金熙怒极,凌厉红鞭朝他甩去,夹杂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杀气。 逼近的几人迅速避开,纷纷抽剑,姜毅一动不动,冷眼看着这场闹剧,那红鞭最终是没有抵达他面前,便被几个精英手下给制服。 画师在指示下开始作画,将金熙挣扎愤怒、却被死死按在地上的画面如实描绘。 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只有毛笔游走在宣纸上的沙沙声,以及金熙愤怒的喊叫。 许是知晓自己挣扎不过,金熙渐渐卸了力,只死死盯着姜毅和那画纸,充满屈辱和恼恨,眼眸一点点地泛红,带出许多压抑的恨意。 心中对谢昀的爱慕和征服欲,在此刻悄然间变化,多出许多怨和不甘。 “画好了?” 姜毅随意瞥一眼画纸上的内容,淡淡道:“画好便送去京城给二皇子,让他最好识趣,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她未来皇妃……” 冷淡的威胁之音未尽,却寒意清晰。 他没再多看金熙一眼,吩咐手下看好人,便按着剑柄离开柴房。 房门一关,屋内便愈发阴暗,霉气格外湿重,令人难以忍受。 金熙狼狈地从稻草堆上爬起,一边整理着凌乱的衣裳和头发,一边发狠地抹去了眼角屈辱泪光。 谢昀……呵,谢昀…… 真好,她心心念念前来奔赴的人,竟然这般羞辱她、苛待她,当她是什么,一件随意拿捏的货物吗? 红着眼眶,她遥想起此前谢柏舟同她所说的话,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欲望和野心,让她渴望权势和地位,想要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包括那谢昀。 她要谢昀跪在她面前,乞求她的原谅和爱。 仰头看向紧闭窗缝里隐约透出的光,她阴狠眸光渐渐定下来,缩在角落里满心都是将来要谢昀臣服的念头,怨意难以消解。 此时此刻,谢昀却已经将她给完全抛诸脑后。 他行至宁清窈房门前,抬指轻叩,一下下悠然又耐心,低沉道:“阿窈,开开门,我有话和你说。” 屋内没什么动静,他又耐着性子敲了两下,慵懒地道:“你再不出声,我可就自己进去了?” “……王爷有事吗?”里面终于传出声音。 听语气,冷冷淡淡,透着一股子疏离。 谢昀唇角微扬,推门而入,视线落在窗边坐着的人身上。 午后阳光落下,如纱般披在她身上,柔和宁静,隐隐有她从前岁月静好的模样,但细观眉眼,却满是染尽风霜后的疏淡,让人清晰能感觉到岁月的无情。 谢昀眸光微暗一瞬,缓步走过去顺着她视线望向窗外:“在看什么?” 一片苍翠绿竹,并无新鲜。 风吹拂而过时,吹起宁清窈的发丝,他伸出手想帮她拢好,却被她给避开。 “我好像没让王爷进来吧?”宁清窈不动声色地起身拉开距离,眸光淡淡。 “所以呢?” 谢昀自顾自地拿起桌上团扇,在手中漫不经心地转动,扬着唇角看向她:“阿窈要赶我走吗?” 不等宁清窈回答,他又继续道:“刚才金熙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宁清窈扯扯唇角,笑得凉淡,“我没想什么,王爷唤谁前来,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是吗?” 谢昀微微俯身注视着她,深眸里浮现出星点笑意:“没吃醋?我看你刚才不太高兴的样子。” 话语间,他将团扇拿近,给宁清窈轻轻扇风。 宁清窈拂开他的扇子,淡声道:“我就算不高兴,也只针对金熙一个人,和吃不吃醋有什么关系。” 视线垂落在被推开的手上,谢昀顺势将团扇放在一边,慵懒地倚靠着窗子道:“不管你是什么想法,我都需要和你解释。我喊她过来,是为了制衡在京城里的谢柏舟,现在京中局势紧张,他独占一份优势,只要控制住他,不论是我的母妃,亦或是宁府,都可平安无事。” 第四百五十五章 权衡 宁清窈眸微动,眼底不由自主就浮现出思索之色。 留意着她的神情,谢昀唇角轻勾,继续道:“我已经命人将她关进柴房,画成画像传给谢柏舟,这段时日,她逃不出去,不过” 停顿一下,他缓慢走到宁清窈身前,攝住她下颌轻柔抬起她的头,微微俯身和她对视,低沉言语间带着丝蛊惑:“如果你想趁此机会对她做什么,或者是……除之后快,我都配合你。不用担心没办法向金国皇后交代的问题,我会帮你处理好一切,绝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写信将金熙唤来的事情,想来金熙也没有对皇后说实话,可操作空间很大。 宁清窈呼吸微凝一瞬,又转瞬恢复如常,挥开他的手道:“王爷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 谢昀顺势握住她手腕,将她给拉近,修长指间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腕间的蝴蝶刺青,像是暗示,也像是无意识的撩拨,带来酥麻痒意。 “我说过,我都听你的。”他定定看着宁清窈,深邃眸中情愫涌动,“阿窈,你既然已经开始接受我,也该尝试着多相信我一些。” 腕口处的温热触感传来,一路蔓延至心口,让宁清窈心跳不断加速,有什么东西仿佛要迫不及待地宣之于口,却又被她死死忍住。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动摇,甚至是蠢蠢欲动想要靠近的心思,但她心中始终存着最后一根刺,让她无法全然接受。 尤其是宁州生……如今宁州生身体情况越来越不好,她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从前在荔城处理假银票时,很可能是谢昀要置宁州生于死地,她就无论如何都无法迈出这一步。 长久未能得到她的回应,谢昀眸光暗淡一瞬,唇角微扬的弧度却半分未少。 他俯身凑近宁清窈的腕,微凉的薄唇贴在那蝴蝶刺青上,深邃缱绻的眸子微掀看着宁清窈,带着些许暧昧撩拨,但更多的却是温柔和深情,仿佛誓言般轻喃:“我说过,我会等待你的垂青,但我似乎没有告诉过你这个等待的期限。” “……嗯?”宁清窈无意识地出声,感受着他落在腕上的温度,手腕隐隐颤抖,心里防线再度摇摇欲坠。 “就以你我的生命为限,如何?”谢昀缓慢起身,黑漆眼眸里隐隐透出灼灼光亮,“我若先死,你便不必再管我,选谢文澈、或是其他人……我都祝福你,但若你……” 微顿一下,他忽又将这句话咽下,轻笑一声道:“罢了,我不会让你先走的,前世……我已经尝过足够的滋味了,这一世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了。” 宁清窈唇瓣翕合,正想说什么,又被他用手指抵住唇瓣。 谢昀故作轻松地调侃道:“这次就换你试试,这留下来的滋味。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或许你也不会难过,倒是让我不甘又欣慰的。” 听着这些话,宁清窈抿抿唇角抽回手,恢复冷淡凉飕飕道:“祸害遗千年,王爷不会死的,还是少说这种话吧,免得到时候乌鸦嘴,真应验在我身上。” 谢昀垂眸低笑一声,眼眸带笑,语气依旧轻松,但却又带上几分认真:“我说了,不会的,如果真有什么应谶的说法,那也是应在我身上,哪怕你身上有劫,我也会抢过来。” 说完,不等宁清窈再开口,他就道:“好了,你照顾宁大人辛苦,好好休息吧,我再去城中逛逛,帮你打探一下还阳莲的消息。” 这话落下,他便未曾像从前一样纠缠,松开握着宁清窈手腕的手,便大步朝外走去。 莫名地,看着他的背影,宁清窈脑海中浮现出陈浔那夜转身而去的背影,让她生出同样的不祥预感,心头隐隐惴惴不安。 她就这么看着谢昀远去,消失在视野内,待到反应过来追出房门时,已经不见他的身影。 “我在想什么……” 宁清窈喃喃自语着,自嘲一笑。 他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权势滔天,如今这些皇子们都奈何不了他,不去夺储,也不过是他不想而已,且他身边能人众多,又怎会遇到什么致命危险。 许是被他方才那些话蛊惑,她才生出这样的错觉。 但…… 回想起此前他不顾性命来相救的时候,宁清窈心尖忽然微微颤抖,又生出一股想要冲过去寻他的冲动。 脚步迈出的瞬间,旁边却传来玉如霜的声音:“诶,你怎么在这里发呆啊,我和你说话,你都没有听见吗?” 宁清窈脚步顿住,恍惚间望过去,在看清楚玉如霜的脸庞时,像是骤然清醒般,又恢复了平静淡然,也压下了那股没由来的冲动。 “……你怎么了?” 玉如霜担忧走近,拿手轻轻在她眼前晃:“该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 “……没事。”宁清窈微哑地回应,听见自己嗓音里的沙哑,才惊觉自己刚才动摇到了什么地步。 强行忍耐住,她看着玉如霜问:“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玉如霜道,“那药铺的伙计传话过来,说他们那里的药童出发了,大概这几天就会有结果,让你提前准备好尾款。” “嗯,我知道了。” 宁清窈深吸一口气,彻底寻回冷静,视线望向宁州生房门方向,眸中一片复杂。 父亲还在病中,她如今究竟在想什么? 真是荒唐。 甩甩头,她不再胡思乱想这些,这几日都安安静静守在宁州生床畔,不敢再去见谢昀。 而那画着金熙狼狈模样的画像、和姜毅所写的威胁信,也在几日后送到了谢柏舟的手中。 这段时日谢柏舟都忙碌着朝堂和皇宫的事务,分身乏术,因此也没去见金熙,自然不知晓金熙离开京城的消息。 如今忽然收到画像和信,他派人去打听,才知晓金熙曾快马加鞭赶去金州奉城,气得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谢昀!” 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他强忍着怒火,不甘不愿地下令道:“去,给他回信,就说我不会动鸢太妃,只要金熙好好的,鸢太妃便可毫发无损,但若他敢对金熙做什么,我绝对会做出让他后悔的事情!” 第四百五十六章 躲着我? “还有” 谢柏舟眸中闪过狠辣之色,咬牙切齿地道:“派人去奉城,暗中查探具体情况,将金熙给救出来。记住,别让谢昀给发现。” 属下应声而去,他坐在书房内阴沉沉地看着信纸和画像,气得摔碎了茶盏。 滚烫茶水落在手背上的瞬间,他却又像是忽然泄气般,想到金熙对自己的态度,便觉得郁闷。 那谢昀当真便那般好吗? 宁可冒着风险去寻他,都不肯留在京城助自己登基? 越想,他越是烦闷,索性命人取了酒来,独酌泄闷。 如是数日过去,奉城那边都无大动静,谢柏舟日日都在等待着消息。 不只是他,皇后亦在等待着宁清窈或金熙的回信,但这段时日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多少等得有些焦急。 直至这日,春羽给她送来一封信,她双眸立时一亮,急切迎上前去:“可是金州那边的消息?” “不是的。”春羽轻轻摇首,“是金国国都送来的,看火漆样式,是皇族之信。” “是吗……” 皇后眸中光亮缓慢散去,轻轻叹口气,便将那信给接过来,如此郑重又正式,一看便知是她那儿子也就是如今金国太子送来的。 许久未见儿子,倒是也想念,她调整心绪将信封拆开,取出信纸细读。 信中内容也有他的风格,言辞简洁却切中要害,透着一股正式的官方文样,称如今安国局势愈发复杂,请她早做打算,尽快领着两位公主回国,且先避过这乱局再说。 何况,她们毕竟是金国皇室中人,长久在安国也不像话,如今也到了约定回归的时候了,请她们速回,并称已经派遣侍卫来接,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皇后读罢信,陷入沉思。 回到金国吗? 此前和宁清窈、金熙聊起时,她便提出过这想法,只是当时被金熙否决,这才多留些时日。 如今太子既然催促,又已是派了人来接,便再没有耽误的理由了,至于金熙和谢柏舟的婚事……倒是也不急,等安国局势稳定下来再谈,也能更安心些。 如此想着,她定定心,道:“春羽,帮我写信给阿窈和熙儿,询问一下这还阳莲寻找情况如何,若是已经入药解了宁大人的危机,便让她们两人尽快和我回国。” 春羽微怔,听见“回国”二字,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一股不舍之意。 此处才是她生活多年的地方,如今乍然要回去,倒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但她也明白,以现在宁清窈的身份,迟早都是要回金国的,因此乖顺地应一声,便回房去写信。 这封信,又是经过数日,才辗转到金州奉城。 宁清窈坐在床头读过信,视线落在宁州生虚弱苍白的昏迷面容上,神情复杂地道:“取纸笔来,我要给娘亲回信,就说……暂时不回去了。” 还阳莲依旧没有消息,宁州生又在昏睡当中,她又怎能在此时离开。 在玉如霜将纸笔送来后,她刚要提笔回信,但想到皇后在信中提起的金熙,思索一下,又重新搁下笔,状似无意地问:“谢……王爷这几日都在院子里吗?现在还在房中吗?” 那里在房间聊过后,宁清窈便一直躲避着他,不敢面对他、也不知再见他时该说什么好,索性便这样一直避着。 迟钝如玉如霜,都隐隐察觉出不对劲,不过她识趣,并不多问,此刻也只随口回答道:“哦,好像在吧,不太清楚,要我去看看吗?” 宁清窈沉默一下,道:“算了,我自己去吧,正好……说说这信的事情。” 暂且将春羽送来的信收好,宁清窈叮嘱玉如霜在这里照顾宁州生后,便出门前往谢昀所在的客院。 清雅院落安安静静,花草宜人,却听不见什么动静。 宁清窈迟疑片刻,手指屈起想敲院门,又纠结地收回。 犹豫不定之时,不远处的房间却“吱呀”一声开启,谢昀似笑非笑地倚靠在门框,朝她这里望来道:“不过是进个门罢了,你要我等多久?” 他是习武之人,自然耳力极佳。 “咳……” 宁清窈掩饰住不自然,不动声色避开视线,直入正题:“不知金熙,这几天可好?” “怎么?”谢昀挑挑眉,打量着她,“你是来关心她的,还是打算来讨债的?” 宁清窈无视他的调侃,自顾继续道:“娘亲写信前来,称太子催促她回国,她已经决定回去,要我和金熙回信。我需要见见金熙,和她说这件事。” “何必这样麻烦。”谢昀漫不经心地说着,“信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妥当,金熙,也只能留在这里。” 宁清窈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些许询问。 谢昀轻笑一声,道:“信件,伪造便是,宁大人尚未醒来,她又爱演姐妹情深,仿照着她的口吻,写一封信称她在帮你寻草药就行了。你不必担忧,我有分寸,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让皇后起疑。” 听他这样说,宁清窈思索片刻后便点点头。 如今京城局势混乱,若有金熙在手中做筹码制衡谢柏舟,也是桩好事。 “……那便麻烦王爷了,希望你尽快将信给我。” 话音落下,她便打算离开。 谢昀眸光微暗一瞬,大步上前抓住她手腕,语气依旧慵懒,却透着一股认真:“这么急着走?我这便让人去传仿字高手,你在这里坐片刻,信很快就写成。” 说罢,没等宁清窈回答,便将她拉入房中,让她坐下来。 姜毅得到命令已经前去请人,他们主仆做事迅速,几乎没有给宁清窈再说什么的机会。 而这点等待时间,她不至于吝啬,若仍旧坚持说要离开,反倒像是当真在躲避什么一般,因此只好在此处坐下来,安安静静等待那高手的到来。 谢昀深邃眸中闪过丝笑影,端茶递给她,故意问:“这几日……怎么都不理我,是嫌我那日所说的话题才沉重,还是……你在故意躲着我、不愿面对我?” 第四百五十七章 采药 “……王爷说笑了。” 宁清窈不动声色地接过茶,故作镇定淡然,随口道:“只是这几日父亲状态不好,我日夜守着他不得空闲。这还阳莲许久都没消息,若是过两日还没消息,我也得自行想办法开始去寻了。” 话语半真半假,借口和真话两掺,敷衍得很是高级。 谢昀轻笑一声,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我也已派人去寻,说不定会有线索。也命人四处张贴悬赏,请名医前来……无论如何,你放心,我不会让宁大人出事。”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异常认真,像是承诺和誓言一般。 宁清窈却又忽想起荔城之事,心底多少觉得有几分讽刺。 明明当初在荔城,想要宁州生命的是他,如今……他却关怀备至,这世间之事,当真是变幻无常。 敏锐察觉到宁清窈神情淡下去许多,谢昀心中明了,不由得轻抿了一下薄唇。 犹豫片刻,他轻轻开口:“其实,当年在荔……” “王爷,人带到了。” 姜毅的声音同时在外响起,覆盖了谢昀想要解释的话音,他微顿一瞬,眸中闪过丝无奈,淡淡道:“进来。” 那仿字高手入内,在谢昀指使下,根据金熙从前的文墨,观察模仿,待至差不多时,便按照宁清窈和谢昀的要求,提笔将内容仔细写下。 “好了,请王爷和大公主过目。” 轻轻吹过信纸,他恭敬地递到两人面前,请他们验收。 谢昀随意扫一眼,见没什么错漏,便递给宁清窈。 宁清窈却是仔仔细细地逐字逐句地看过,又比对了金熙从前的书写习惯,在确认无误后,才颔首道:“辛苦了,字迹确实是一模一样,应当能瞒过一段时日了。” 她也不再久留,起身便道:“那我先回去写信,准备给娘亲那边回信了,不打扰王爷。” 谢昀没有阻拦,送着她到院门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唇角微微勾勒。 信被快马加鞭送去给皇后,她在得知宁清窈和金熙都不回去后,心中虽有些落寞,却也知晓她们此刻是在做正事,因此只回信让她们注意安全,便没有多想。 而她,也在收拾妥当后,踏上了归国的路途。 也是在这一日,宁清窈得到了药铺送来的消息,称是寻到了还阳莲,要她携带尾款前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在谢昀陪同下,宁清窈当即便匆匆赶过去,再度踏入那家暗巷里的小药铺。 “哟!姑娘您来了!” 伙计眼眸一亮,挫着手上前来,乐呵呵道:“小人可是日夜记挂着您的事情,只等着给您送消息呢,还好,这次药童出门也算幸运,竟真寻到那还阳莲,姑娘,您看……?” 宁清窈知晓他的意思,将手边锦盒朝前一推,打开盖子,满满都是银票。 “只要有还阳莲,这都是你的。” 伙计轻吸一口气,双眼放光,轻轻咽了口口水,笑得愈发殷勤,腰也更弯几分。 他伸出手,不自觉便要去抚摸那盒银票,却见宁清窈“砰”一声将盖子给盖上,险些夹了他的手。 “一手交钱,一手交换。”宁清窈淡淡道,“还阳莲呢?” 伙计只得按捺下内心蠢蠢欲动的贪欲,讨好笑道:“这还阳莲,自然是寻到了,就在奉城五里外的雪山之巅上。” “然后呢?”宁清窈微微皱眉,“你们的药童,没有采回来?” “哎哟,我的好姑娘,那可是在雪山之巅呐,我们能弄到消息,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这采摘……怕是拼了命也拿不到啊。”伙计苦着脸,一副已经尽力的模样,“这我们也总不能为了赚钱,便让手底下的人去送命吧?” 看着他故作为难可怜的样子,谢昀嗤笑一声,切中要害地询问:“既然是在雪山之巅,难以寻觅,那你的人,又是怎么确定这个消息的?你莫不是在诓骗我们?” 他此刻所言,也是宁清窈所想。 当初分明说好,是要将还阳莲采回,如今不仅没见到还阳莲,还弄出一个不知真假的雪山之巅。 若是寻常的地方,哪怕是假的,宁清窈也愿意走一遭,可这雪山之巅,却是风险极大,必须要慎重考虑。 “小人绝无虚言!”伙计伸出手,对天发誓,“若我有半句谎话,便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消息,是我们的药童从山脚的村落探听到的,两位若是不信,只管去打听,那上山打猎的猎户,曾经远远瞧见过哩。” 顿一下,他又弯着腰笑道:“何况这还阳莲,只有一日一夜的保鲜时间,小人这边摘取下来,谁知道会不会耽误入药呢?还是姑娘您自己决定摘取时间的好,不是吗?” 宁清窈抬眸看向他,清透的眼仿佛要将他给彻底看穿。 伙计不躲不闪地和她对视,满眼都是真诚和笃定。 片刻后,宁清窈打开锦盒,取出一半的银票给他:“好,我暂且相信你,但你记住,若我去雪山之巅寻不到那还阳莲……” 话语未尽,却透着一股浓浓的威胁。 伙计连忙道:“不敢欺瞒,我所言确实句句属实。” 他将银票接过揣在怀里,视线落在那盒子里另一半的银票上,满眼都是遗憾和可惜。 但想到一条消息卖了这么多钱,他又很快释怀,乐呵呵道:“两位,若是此次消息买得满意,记得日后多来光顾小店啊,小人定当好好招待。” 宁清窈捧起盒子,不欲再同他多言,转身便走出药铺。 谢昀深深看一眼伙计,低声道:“你所说,最好是真的。” 话音落下,便也跟在宁清窈身后离开,留给伙计一道冷淡背影。 “都说是真的了……” 伙计嘟囔一句,捧起银票一张张细数,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根,不住“嘿嘿嘿”地傻笑着,却没感觉到危险降临。 直到一柄冰冷的刀拍了拍他,闪烁着寒光的剑尖指向他,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向阴影处,顿时腿软哆嗦:“大、大爷……您、您又回来了,此次可有什么指示?” 第四百五十八章 雪山 “事情办得如何?” 刀尖抵着伙计的脖子,隐在黑暗里的冷冰冰地询问着,手腕处隐隐能看见狼形刺青。 “办好了,办好了!”伙计连忙捧起银票,谄媚地笑道:“还阳莲是您老人家找的,消息也是您提供的,您……分一点?” 见黑暗里的人没反应,他求生欲极强地补充一句:“当然,您想全部都要也行的,都依您、依您。” 黑衣人嗤笑一声,收回了刀:“没兴趣,自己收着吧。记住,管好你的嘴巴,若是敢胡说八道泄露什么……死!” 伙计连连点头,疯狂保证,直至那黑影消失,他才瘫软在地上,呢喃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宁清窈和谢昀回到客栈,后院房间内,宁州生仍旧陷在沉睡当中,昏昏沉沉不知岁数,愈发虚弱枯瘦。 轻轻探一下他的鼻息,已是在强弩之末,宁清窈知晓不能再继续拖延。 像是知道她的心思,谢昀在此刻道:“我去吧,你在客栈陪着宁大人,我带人前往雪山,帮你找寻草药。” 宁清窈微顿,回眸看向他。 “我知道……”谢昀静静看着她,继续道,“你一直因荔城之事,而无法对我释怀。这一次,我会帮你守好他,不会让你父亲出事,相信我。” 荔城…… 宁清窈指尖轻轻一蜷缩。 她没想到谢昀这般敏锐,竟然猜到了她这几日的心思,可…… 深吸一口气,她语气坚定道:“我要自己去,这是我的父亲,我总不能将危险之事抛给他人,自己坐享其成,何况……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不想欠你人情。” 谢昀心头微微刺痛,明白她这是仍旧因荔城之事而心存芥蒂。 轻抿一下薄唇,定定看宁清窈片刻,他才缓慢道:“好,我们一起去。” 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谢昀径直转身离开房间,前去安排出行事宜。 玉如霜此时在门口探头,扒着门框问:“要我跟着一起去吗?”显然是把屋子里的话都听清楚了。 宁清窈定定神,冷静下来后道:“不用,你留在这里照顾父亲,只有阿忠一个人看护,我不是很放心。” “嗯,好,那你小心哦,听说奉城外的雪山山路崎岖,很难走,虽然如今已经入夏,但山顶仍旧覆盖着雪,也很冷,记得带衣服。” 听着她细心的叮嘱,宁清窈忍不住流溢出些许笑容,道:“你现在倒是有点像春羽了……放心吧,我都知道,会照顾好自己的。” 玉如霜轻“哦”一声,道:“没办法啊,现在春羽不在,我也只能代替她稍微照顾照顾你了。” 顿一下,她道:“要安全回来啊,别让我去找你。” “好~” 宁清窈笑着应一声,因和她说笑这两句,心情也放松许多。 翌日清晨,收拾妥当行装,她和谢昀便出发,前往奉城外的雪山。 姜毅等人一路随同,乘着马车抵达山脚后,便要徒步上山,前半段路程尚且轻松,亦有游客文人,在山间赏景吟诗,但越是往后,路便越是陡峭,周围景致也变成怪石嶙峋,树木渐渐光秃,带出些凉意。 谢昀算着路程差不多,挥手让众人停下,随后便抖开包裹,将披风取出给宁清窈披上。 修长手指灵活系着系带,他嗓音低沉道:“接下来便要渐渐冷起来了,路也愈发不好走,你若觉得冷,或是累,便同我讲一声,我们歇一歇再走。今晨出发得早,你也不用担心赶不回去的问题。” 宁清窈垂下眼睫,视线落在谢昀系着带子的手指上,轻轻“嗯”了一声。 毛茸茸的披风包裹下,暖意袭来,驱散了山间凉意。 谢昀又塞给她暖炉,将她包裹严实,确定休息妥当,才下令继续上山。 留意到他仍旧单薄的衣衫,宁清窈犹豫一下,开口道:“……你呢?” “嗯?”谢昀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上她打量的目光、和隐隐夹带着担忧的眼神,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禁弯起唇角:“担心我?” 见宁清窈不肯理会他这样的话,他也不急,只慢慢地自问自答:“不用担心,我是习武之人,体魄和你不同,不惧寒冷。我若冷了,会自己添衣裳的。” 说罢,便闲庭信步般走在前面,踩在狭窄的石路上,也不见半分踉跄,很是平稳。 宁清窈欲言又止一瞬,最后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暗中留意着他的情况,默默跟在后面。 谢昀时不时便扶她一把,到后面山路陡峭崎岖,索性直接背起宁清窈,稳步朝上走去。 靠在他的后背上,宁清窈感受着他的体温,脑海里不由自主便回想起那日夜里、谢昀拼死前来相救,便是这般背着她,带她脱离困境的。 那时他身上和周围都是血腥气,如今没了伤势,只有淡淡的冷松气息,夹杂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宁清窈微微垂眸,视线落在他侧脸,片刻后伸出手将披风抖开,从后圈住他,让他也被裹在温暖披风里。 一直走得平稳的人,在此刻忽顿一瞬,继而又恢复如常,大步朝前走着,也没有说调侃的话语。 他是不敢说,怕宁清窈羞恼之下便又拉开距离。 如今这样的关怀……于他而言也是奢侈,他不敢多做打扰。 四周渐起风雪,宁清窈微微眯一下眼,下意识将他包裹得更紧了些,暖炉也贴在他胸膛,帮他驱散着寒意。 谢昀感受着心口暖融融的温度,唇角上翘,步伐加快了些许。 不知多久,宁清窈趴伏在他背上都已生出了几分困意,终于听他道:“到了。” 已是山顶,云雾空阔,寒风习习,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谢昀小心将宁清窈给放下,扶好她后环顾着四周,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到四周去看看。” 话语间,已经吩咐姜毅等人散开,自己也准备去搜寻。 宁清窈沉默一下,选择跟在他身后,将暖炉塞进他手里:“我来这里,不是赏景的,我也是为父亲而来,总不能看着你们忙碌,自己什么都不做。” “……好,那就一起找。” 谢昀轻声笑笑,接过暖炉抱在怀里,目光正搜寻着四周,忽然瞥见不远处一闪而逝的黑影,霎时眸光一沉,闪出凛冽寒意。 第四百五十九章 刺杀,守护 “谁?!” 谢昀厉声呵斥,用力攥住宁清窈手腕,将她牢牢护在身后,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视着四周。 寒风阵阵拂过,夹杂着雪碎和砂石,隐隐带过股肃杀寒意。 分散在四周的姜毅和属下闻言,立即朝他和宁清窈这边靠近,纷纷抽出兵器握在手中。 一片白茫茫的雪顶之上,数十道埋伏在四周的黑影忽从四面八方冒出,冲散姜毅等人的保护圈,阻止他们靠近谢昀和宁清窈。 为首之人咬咬牙,哑声道:“分出十个人过来,杀了摄政王!” 按照计划,应当等待谢昀和宁清窈靠近崖边再动手的,但既已提前被谢昀察觉,也只能立刻出手,免得错失此次机会。 原是寂静的雪山山顶,此刻满是刀剑相接的铿锵声,在呼啸的寒风中充满凛冽杀意。 谢昀看着围攻而来的黑衣人,眸中闪过冰凉寒光,仿若要冻结成冰,刺向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客。 将手中暖炉塞回给宁清窈,抽出腰间佩剑,他压低声音道:“不必管我,去寻还阳莲,寻到后我们便立刻离开。” 话语间,轻轻推了一把宁清窈,将她推离包围圈,挡在她面前抵住汹涌而来的黑衣人。 手中暖炉散发着阵阵暖意,宁清窈却浑然不觉,只觉这寒风愈发刺骨,双手微微发僵。 定定看一瞬身前挡着的人影,她深吸一口气,便保持冷静转过身,四处搜寻还阳莲的踪影。 只要找到,他们便走。 茫茫风雪遮蔽着视线,宁清窈跌撞着寻找,脑海里冷静闪现着方才黑衣人们冲来的方向,那似乎是一个包围圈…… 很显然,这一切都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他们知道宁清窈寻还阳莲,知道宁清窈和谢昀会来这里……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是他们故意策划的这一切。 宁清窈回眸看一眼,黑衣人们不断纠缠向谢昀,根本没管宁清窈这边。 若他们的目标是谢昀,那从一开始在京城、甚至是宁州生的疾病,或许都是那幕后之人一手策划,目的便是引谢昀出京,趁机铲除。 而谢昀会心甘情愿离开京城,都是因为她…… 宁清窈眼眸微红,强忍住心头涌起的酸涩和些许疼意,朝方才黑衣人所埋伏的位置走去。 那里,一定有还阳莲。 不管如何,宁州生需要还阳莲是事实,她今日定要得到。 丢开手中暖炉,她迎着风雪朝前跑去,待渐渐靠近,闯出雪雾,才发现前方是一片悬崖,四周怪石林立,皆是藏身的好位置,而那还阳莲,在崖边悄悄露出些许雪白叶片,似是生长在崖壁上。 风雪呼啸,如一堵难行的风墙挡住去路,宁清窈每一步都很艰难,且崖边石块崎岖,她几乎站立不稳,难以靠近那还阳莲。 “阿窈!” 隔着风雪,谢昀的嗓音遥遥传来,夹杂着浓浓的关切和焦急:“你在哪!找到还阳莲了吗?” 宁清窈张张嘴想回应,却呛了风雪被堵住声音,低咳两声调整站姿,她朝那边艰涩喊道:“找到了!” 那边没有再回应,宁清窈猜测他们的情况可能也并不是十分乐观。 她必须尽快。 抿抿唇角,重新转身迎着风雪艰难挪动,留意着脚下乱石小心朝前靠近。 风雪阻力愈发强劲,宁清窈用力咬着牙关靠近,只觉脸颊上刮过的寒风如刀刃般,阵阵发疼。 终于,她靠近了崖边,俯身抓紧旁边的巨石,缓慢伸手去采还阳莲。 雪雾弥漫间,她看得不是很真切,眼睛在疼痛下很难睁开,伸出的手更是冻得一片僵硬,只一遍遍胡乱去捞那飘摇在崖边的雪白还阳莲,却始终都差一些。 她的手已经冻得通红,愈发僵硬难以挪动。 正在她想再度向前探出些许去够那还阳莲时,肩上忽压下一道力,温热的呼吸也洒落在她耳边。 “别动。” 谢昀微喘着,紧紧将她禁锢在怀里:“我来拿。” 他的心跳格外强健有力,宁清窈被呼啸风雪洗刷过的双耳里,终于多出了别的声音,连带着暖意都从他胸膛处传来,替她遮挡着风雪。 宁清窈轻吸一下鼻尖,顺从收回手,却忽嗅到一丝血腥气,不禁愣住。 “你……受伤了?” 谢昀压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带入怀抱中,一边专注去够还阳莲,一边随口道:“些许小伤,不要紧。” 他一身黑袍遮掩,宁清窈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一圈,实在没寻到具体是哪里受伤,只觉淡淡血腥气在此刻阵阵刮来的风中异常清晰。 “你……” 微启唇瓣,她尚未来得及说什么,身后便传来姜毅急切呼喊:“王爷!小心!” 那道声音响起的瞬间,谢昀便似有所觉般抱紧宁清窈,带着她就地一滚,撞上旁边的巨石。 一枚箭矢落在他方才的位置上,深深刺入雪地中。 这支箭仿佛是一个信号,黑衣人们在此刻纷纷朝此处涌来,姜毅领着人追赶过来,厮杀在崎岖狭窄的山崖间,但对方人手众多,仍是闯出不少人冲向谢昀和宁清窈。 “真是纠缠不休。” 谢昀眸光一寒,唇缝中冷冷挤出这几个字,便将宁清窈护在身后,提剑迎上,顺便朝后喊道:“还阳莲在崖下大约一米的位置,在那块凸起的石头正下方,你若看不见,便记着这个距离,凭感觉去抓。” “……好。” 宁清窈深吸一口气,用力搓一搓发僵的双手,便再度趴回去,寻到那块凸起的石头朝下方摸索。 冰凉僵硬的指尖上,忽传来一道细微的柔软触感,宁清窈微顿,知晓那是还阳莲的叶片,便顺着叶片一点点摸索到根部,企图将草药连根拔起。 只是她手指冻僵用不出力气,草药又夹在两块石头间,且不能损害其根部,这采摘便变得异常艰难。 正在她专注思索着如何采这草药时,身后忽传来数道喊叫声: “阿窈/宁姑娘/大公主……小心!” 宁清窈微怔,裹挟在寒风里的身躯几乎做不出什么反应。 下一瞬,她便觉一道身影扑在她身上,将她牢牢护进一片温暖中,紧跟着便是“噗嗤”一声,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宁清窈面前的雪地上。 第四百六十章 还你这一条命 艳红如梅的色彩灼痛宁清窈的眸,让她霎时红了眼眶,慌张地回头看向挡在自己身上的人。 一支利箭穿透谢昀左肩,箭矢悬着血丝,让宁清窈的头有点晕眩。 她颤巍巍地扶住谢昀,微微哽咽:“你……你怎么样?你先别动,我……我带你……” 她有些语无伦次,也不知要说什么、该说什么,想帮谢昀止住伤口的血,又怕触碰到那支箭,反而弄得他更疼、伤得更深,只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希望能得到他的回应。 “没事,别怕……” 谢昀颤抖着手轻抚过她发丝,低沉嗓音隐忍着疼痛,格外温柔小心,像是怕惊扰她:“只是受伤罢了,没有伤到心脉,回去养养便好了。” 话音落下,他便故作轻松地低笑一声,道:“只是到时候,又要麻烦你帮我包扎上药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宁清窈搀扶起他,眼眶里隐隐漫上层水雾,多日来纠结于心的隐忍情愫终于压抑不住,让她眼眸愈发红透。 谢昀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拂过她眼角泪痕,语气愈发轻柔:“能得你这样紧张关心,怎么都值……何况我没事。” 话语间,他的余光瞥见逼近的黑衣人,毫不犹豫拔出肩上的箭矢,用力朝那边抛去。 箭矢一箭双雕,穿心而过,黑衣人们应声倒地。 他随意抹过唇角血迹,冷哼一声,冰冷眸子扫过那群人,沁着寒意道:“当真是没完没了,若让本王知晓究竟是谁主使……” 话音未说完,他就在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宁清窈连忙扶住他,看着他血流不断、却被寒风吹得凝固的伤口,心头愈发慌乱不安:“你不要再动了,你……” “无妨。” 谢昀握一下她的手,哑声道:“你继续采草药,还有力气吗?” 宁清窈咬咬唇,用力点一下头,眼眶里死死忍着泪。 她知道,都是因为她久久没有拿到还阳莲,才让处境变得越来越难。 不敢再多耽误,宁清窈用力揉搓着双手,企图让手恢复些力气和灵活,她已经知晓草药的具体位置,只要将手焐热,看准时机便可采下来。 只是,黑衣人们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许是知晓在此处拖延到了尽头,他们也知道若再不解决掉谢昀,怕是便没有了机会,因此在领头人的呼哨下,所有人不顾姜毅等人劈砍来的伤,不顾一切疯狂朝悬崖边扑来。 谢昀和宁清窈被困在崖边,姜毅等一众护卫也尽力朝此处冲来,企图阻拦。 刀光剑影纷纷扬扬地袭来,不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视野所至,皆是杀机。 宁清窈瞳孔微微一缩,正要先将谢昀给推开,却觉手臂一紧,被人给用力握住,下刻,她便觉得耳边和眼前都是风影,被推着朝前,在黑衣人包围来的前一瞬被送出包围圈。 “谢昀……” 唇瓣翕合间下意识挤出这个名字,她在慌乱间回眸,只看见谢昀淹没在黑衣人的人潮中,一阵刀剑相接声从里面传出。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跌撞着朝那边扑去,在姜毅和护卫们杀出的路里朝里挤去,顾不上周遭那些刀光剑影。 待她挤进人群里的一瞬,尚未来得及打量清楚谢昀的情况,便见他被逼退至崖边,黑衣人箭矢飞来射在他脚下石头上,随着那石头碎裂,他失去落脚点,不受控制地朝后跌去。 “谢昀!!” 宁清窈唇齿间溢出嘶声喊叫,不顾一切朝那崖边扑去,跌撞着摔趴在崖边,紧紧攥住了那只冰凉的手。 她仿佛是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抓着朝前挪动些许,红着眼眶看向坠在崖下的人:“谢昀,别松手,撑住……我马上拉你上来……” 她想用力,却在寒风里半点力气都生不出来,只凭着意志力紧紧抓着他的手,却仍能感觉到他的手在一点点滑落。 谢昀手掌撑在崖边石壁上,因失血过多失去力气,无法在此刻风力受阻的情况下攀爬。 他微微仰头看向宁清窈,深邃眸子里映出她此刻慌乱惧怕的脸庞,渐渐浮现出眷恋情愫,薄唇缓慢翕合,叹息着道:“松手吧。” 宁清窈拼命摇头,死死抓着他,身躯也因他的力道而微微向前:“不行,你不要放弃,就算我没力气,还有姜毅他们,你……你再等一等,马上就好了。” 她眼眶一直隐忍着的泪珠,在此刻一滴滴地落下,被寒风卷走,或是落在他的脸庞上,带来一片冰凉。 “阿窈……” 谢昀眸中眷恋之色愈重,满是不舍。 他静静凝视着宁清窈,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深深记在脑海里,生生世世都不要再忘记,漆黑眼眸里是不加掩饰的情意,一点点灼烫着宁清窈的心。 “别……你不要放弃……”宁清窈颤巍巍说着,内心的恐惧达到了极点,拼命摇头落泪,“只要你活下来,我什么都不计较了,行不行?你别、别走……” 回想起那日在客栈里讨论的生死论,她心里涌起阵阵的悲痛和酸麻,再不愿掩饰自己的任何感情。 听着她的话语,谢昀眼眸也一点点红起来,他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宁清窈,嗓音沙哑着道:“有你这句话,死又何妨……” 他微微动一下指尖,余光里模模糊糊间瞥向那还阳莲,拼尽全力伸出手去抓住草药,用力摘下来。 “我知道……”他努力将草药向上面抛去,苍白脸庞浮现出一抹苦涩又温柔的笑意,“你一直都在因当初荔城之事而怪我,怪我心狠手辣,对宁州生下手……” “如今,这条命,我还给他了,也还给你。此生,我不再欠他,至于欠你的,我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阿窈,还记得当初我在客栈里说过的话吗,若我先死,记得忘记我,好好活下去,我要你……” “住口!” 宁清窈又气又急,心头爬起密密麻麻的疼,哭得有些上不来气:“我两辈子都没能忘记你,你以为你死了,我便能忘记吗!你给我撑住,我不许你死!” 但僵硬冰凉的手里,她明显能察觉到谢昀在一点点滑落。 哪怕她拼命向前抓住谢昀,依旧有种绝望的无力感,让她泪珠大滴掉落,不顾己身朝前探去,想要将他给捞上来。 “阿窈……” 谢昀轻轻呢喃着,任由手从她掌心慢慢滑下,只深深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里夹杂着不舍和爱意。 在最后的最后,他忽而展颜一笑,温柔轻声道:“如果你一定要记住我,至少……要记得我笑时的样子,阿窈,别哭,我希望你余生,都能平安喜乐。” 话音落下,他的手彻底脱落,身躯不受控制地朝雪雾弥漫的崖底坠落。 第四百六十一章 前世的误会 “不要……谢昀!” 宁清窈瞳孔一缩,泪珠断线般落下,身躯不断前倾要追出山崖,只想拼尽一切再度握住那双手。 这一次……她不会再顾虑其他,也不会再克制隐藏,她只要他。 就在她要跟着跌落的瞬间,一只手忽用力拽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崖边扯回来,让她跌坐在地上。 姜毅眼眸猩红地看着风雪缠绕的崖间,紧紧攥着的指节几乎掐进了肉里,他垂眸瞥见那被抛上来的还阳莲,心里隐忍着的诸多情绪爆发,紧绷着身躯颤抖道:“王爷根本没有杀宁大人,即便他曾经因不懂如何爱人而伤害您,但王爷也一直都是想保护您的,只是他保护的方式不对,可至少……他从来没想过动宁大人,否则宁姑娘以为,你两年前真的有能力在王爷面前搞各种小动作吗?!” 猩红的眸盯着宁清窈,他额角隐隐跳动着青筋道:“当年在荔城,是鸢太妃幕后筹谋,想要除掉知情的宁大人,王爷知晓后虽然恼怒,但那毕竟是生母,他做不到绳之以法,却也极力在其中周旋,帮您保护宁大人,平息了这件事。” “我此前在宁府门前说过的,希望您不要再……” 喉咙哽咽一声,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渐渐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知此刻说这些有什么用,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但看着谢昀为宁清窈、为救宁州生而丢了性命,他便满心都是不甘和悲痛。 宁清窈失魂落魄地听着,低头垂泪看着那还阳莲,只觉胸口阵阵发痛,几乎难以呼吸。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她一直以为谢昀为权为势而迫害宁州生。 可如今真相大白,前世今生难道她都恨错了?不是谢昀!是鸢太妃。 谢昀夹在鸢太妃与她之间,既要替鸢太妃背负恶名,又要遭受自己的误会,尽管如此,他还是数次飞蛾扑火地救自己,不顾一切地挡在自己前面。 寒风从身侧吹过,细雪不断落在身上,她却仿佛感觉到冷意,随意摊开的双手间,只有残存着的谢昀温度仍在,让她反反复复回想起谢昀最后的笑颜,头脑因痛苦而隐隐窒息作痛。 “不会的……不会的……” 她喃喃低语着,空洞的眼眸望向那凛冽寒渊,忽而眸中溢出点微弱的光,挣扎起身道:“我不信他就这么死了,上次我们跌入山崖,就没有死,这次,他也一定活着。” 即便希望很渺茫,但此刻她所能抓住的,也只有这点微弱的希冀。 捡起地上的还阳莲递给姜毅,她强行让自己保持着冷静,一字一句地道:“派人将这草药送到客栈,交给如霜,她自然会知道要如何做。剩下的人,全部跟着我去寻,我不信他就这么死了,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姜毅看着掌心里的还阳莲,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住心头的悲痛,视线在那边的乱局中扫过一眼,唤了两人过来去送还阳莲,便领着人护送宁清窈且战且退,慢慢退至崖底。 如今仍是初夏时节,雪山之巅虽然飘着雪,但山下却温暖如春。 宁清窈扯开斗篷随意扔下,就在山谷中无头苍蝇般搜寻,不肯放过任何细节。 虽然心中满是惶恐和惧怕,但她仍强迫自己保持头脑冷静,不断计算着方才那股寒风作用下,谢昀可能摔落的范围。 一天一夜过去,山谷和山脚都未寻到谢昀的踪迹,顺流而下的河水里,也没有任何痕迹。 宁清窈眼眸微光又亮几分,若是崖底没有,说不定便是在跌落途中挂在了树上。 她立即喊来姜毅下令道:“领着人沿山路上山,一点点往上搜。” 她自己也混在队伍里,朝上搜寻着…… 整整三日不眠不休,宁清窈经历过雪顶之上的摧残,身体原就疲惫,此刻更是憔悴不堪,行动间隐隐颤抖。 但她不想停下来,至少在看见谢昀前,她不能停。 靠在树上轻喘两声,她直起身正想继续搜寻,便见山的另一头忽然放出一道信号弹。 “找到了!” 姜毅搀扶着宁清窈,嗓音隐隐因激动而变调。 宁清窈微微眯一下眼,绚烂的信号弹映在视野内,让她心头止不住地颤抖,满是期待,却又止不住地害怕,怕结局并不是自己所想要的。 轻咬一下干涩的唇,她强撑着身体开口道:“走,去看看。” 无论是什么,她都该去面对。 姜毅一路扶着她匆匆赶过去,便见他的手下们正团团围在一处,保护着躺在当中的人。 谢昀墨发凌乱披散,脸色苍白地躺在林间树叶间,衣裳上都是被树枝剐蹭的痕迹,身下溢出一滩血,已经凝固在叶片上。 宁清窈呼吸微滞,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摔在他身边,看着他近乎没有起伏的胸膛和凄白肤色,心里恐惧放大到了极点。 颤巍巍伸出手探向他的鼻息,宁清窈停顿几瞬,感觉到那微弱至几不可查的呼吸时,泪水霎时夺眶而出,眼眸里溢出浓浓光彩。 “活着……他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小心翼翼地抱起谢昀,她紧紧搂在怀里,颤抖着声音急促喊道:“快去驱马车过来!回奉城!” 姜毅眼眸一红,狠狠吐出口气,握拳扬声道:“是!”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谢昀送回客栈房间,请来大夫诊治,又帮他净身换了衣……待一切忙完,已经是黄昏时分。 宁清窈顾不上自己休息,将谢昀给扶起来喂他喝药,动作格外温柔细致,轻声道:“喝了药便快快醒来,知道吗?只要你能醒,我就什么都不计较了……以后,我们好好的。” 将喝尽的药碗放在旁边,她轻轻拢好谢昀的墨发,视线落在他苍白虚弱的脸庞上,忽而一笑:“生病时,你好像人都变得脆弱温柔了,不过……你这段时日,好像对我一直都很温柔。” 想到过往的点点滴滴,宁清窈喉间有些微哽咽。 她不敢再说,小心扶着谢昀躺下,给他盖好被子,便静静守在他的床边。 夜幕悄然而至,渐渐深沉,她实在熬不过去,不知不觉间便趴着床头睡着…… 不知过多久,她忽在睡梦中感觉到一阵痒意,下意识便摸向脸颊,却触碰到熟悉而温热的掌心,霎时间便恢复清醒,睁开眼眸紧张地朝床上躺着的人看去。 谢昀已然苏醒,手指正轻轻绕着她鬓边的发丝,正是那碎发时时擦过宁清窈的脸颊,才让她发痒。 看见她醒来,谢昀轻轻将手一缩,眼眸里有做错事的慌乱,仿佛是被抓包的孩子般,小心翼翼道:“对、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很重要,情不自禁就……” 宁清窈微微一怔,看着他这副陌生的神态和话语,心头微动,试探性问:“你刚刚说什么?你觉得我好像很重要?你为什么会说‘觉得’‘好像’这个字眼?” 第四百六十二章 只记得阿窈了 谢昀漆黑眼瞳里闪过丝迷茫。 明明是极简单的问题,却仿佛将他问住一般,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宁清窈心头隐隐浮现出一种猜测,紧紧盯着谢昀的眼,她嗓音微颤地询问:“你……还记得我吗?” 谢昀茫然黑眸中因她这话浮现出些许光彩,薄唇翕合间便缓慢挤出:“阿……窈,阿窈……” 听见他的称呼,宁清窈心头微定,伸出手探向他的额头:“那你这是怎么了,还没清醒吗?是不是哪里疼?” 谢昀眸中茫然不减,静静看着她,任由她触碰自己,透着一股子的乖巧。 房门在此时被敲响,姜毅端着清淡早点走入:“宁姑娘,该用早……” 抬头间瞥见已然坐起苏醒的谢昀,他的话语顿住,手在颤抖间险些将端盘给弄洒。 “王爷……” 他眼一红,快步走到床边放下早点,关切地看着谢昀:“您醒了?可还好?” 谢昀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定定看他片刻后,缓慢启唇道:“你……是谁?那声王爷,可是在唤我?” 姜毅和宁清窈同时愣住。 “王爷,您在说什么啊?”姜毅勉强扯扯唇角,有些慌乱,“您是摄政王,我、属下是您的心腹,姜毅,您……” “摄政王,姜毅……” 谢昀薄唇中呢喃着,眸中再度浮现出迷茫之色,他努力想要思考这个称呼和这个名字的意义,但只要他思索,头脑便开始作痛,让他痛苦地拧了拧眉。 “我……”他扯住宁清窈的衣袖,痛苦眉眼中带着无助和依恋,哑声道,“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阿窈,我、我究竟是谁,还有我们……是什么关系?” 宁清窈心头那股不安在此刻渐渐汇聚成实质,她微微凑近谢昀,强忍着心头杂乱情绪,尽可能保持着冷静,用安抚语调开口道:“你先冷静,回答我的问题,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嗯。” “可你刚刚,不是知道我是谁吗?你还叫了我阿窈,觉得我很重要,不是吗?” “……是。” 谢昀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像是在抓着救命稻草般,满满都是依赖和无助:“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知道你是阿窈,是……很重要很重要、比我的命、比任何一切都重要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宁清窈的手,眼眶微微发红,颤抖着声音道:“那些东西,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只要你不嫌弃我、不离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的,我会乖乖听你的话,求你……” 发颤的沙哑嗓音里满是哀求和害怕,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慵懒冷漠,或是从容镇定,只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狗,乞求着主人的些许施舍。 姜毅如遭雷劈地立在原地,满眼都是震惊和难以置信:“怎么会……” 相比起他的失态,宁清窈却镇定许多,虽心绪凌乱复杂,但仍旧保持着温和安抚的态度,反握住谢昀的手道:“好,我不走,我说过的,只要你能活下来,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不过……”她的语气愈发柔和,“你还是要配合我好好进行治疗,知道吗?” 谢昀乖乖点头,眸中所有不安都因她这句话而抚平,流露出纯粹干净的笑意,黑眸发亮。 看着他毫无任何保留和负担的笑容,宁清窈微怔一瞬,心头忽闪过一阵酸涩暖流,让她心房胀胀的很不是滋味。 她从不知道,谢昀也是能有这样干净明媚的笑容的。 按捺住心头酸楚,她柔声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你的药,顺便去帮你请大夫。” 谢昀一听她要走,立即攥住她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你……你一定要走吗?还会回来吗?” “会的。” 宁清窈扶着他的肩,让他躺下来,帮他拢好被子,道:“你在这里睡一觉,我保证,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就会再看见我。” 谢昀不舍地看着她,但依旧是乖乖点头:“好,我都听你的,你……要快点回来看我。” “好。” 宁清窈哄着他睡下后,就示意一眼姜毅,让他随着自己出来。 “父亲那边,情况如何了?”走出房门后,宁清窈便问。 见姜毅没什么反应,她又重复了一次,才看见姜毅渐渐回神。 深吸一口气,他缓慢道:“三日前,玉如霜以还阳莲入药,已经喂他服下了,大夫说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这两日大概就会醒了。” “那便好。” 宁清窈微微松口气,至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宁姑娘……”姜毅艰涩开口,“王爷现在这样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宁清窈打断他的话,“至少人还活着,不是吗?至于其他的,我们都可以慢慢来,你现在便写信回京,联系相熟可信的太医过来。” “……是。” 姜毅知道现在不该过多奢求,能看见谢昀安然无恙,已经是最大的幸事。 只是……如今各处风雨飘摇,正是最需要谢昀做各种决策的时候,可眼下谢昀的状态,明显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宁清窈知晓他的想法,沉默一下后道:“先等太医过来,看看太医是如何诊断的,此后再做决定不迟。这段时日,你派人守好客栈,不能再让他出任何意外,还有……盯紧京城那边的动向。” 她的眸中闪过丝厉色,道:“此前雪山之上的埋伏,很明显是计划周密的一场围攻,很有可能是京城那边的手笔。谢昀跌落悬崖的消息,此刻应当也送回了京城,你且先封锁住谢昀无恙的消息,看看那边谁会有所行动。” 姜毅点点头,对于京城那边的监视,他们从来都不曾松懈。 忽然,他微微一顿,像是因宁清窈的话而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说起来,此前在雪山之上打斗时,我们曾瞥见对面那些刺客的手腕上,隐隐有狼形刺青。” “宁姑娘,我记得此前你在夜里遇袭,便是被这群人给掳走的吧?” 第四百六十三章 成王败寇、宏图伟业 狼形刺青? 宁清窈微怔,眉梢不由自主蹙起。 又是这伙人吗? 自从此前花朝宴,诸位皇子回京后,这伙狼形刺青的刺客便渐渐浮出了水面,幕后之人步步筹谋,几乎是算无遗策,野心也昭然若揭。 会是谢柏舟吗? 宁清窈心头升起股异样感,尚未想明白,便见姜毅手下匆匆赶过来,着急道:“统领,不好了,金熙跑了。” 宁清窈和姜毅同时愣住。 这段时日发生太多事,他们又都在外寻找谢昀,导致没有顾得上金熙那边,以她的脑子,定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也明白这是一个逃跑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姜毅攥紧掌心,咬咬牙道:“立刻给我去追!务必将那女人给追回来!” “不行!” 宁清窈想也没想就反驳:“她在逃出去的一瞬间,定是已经先送信联络自己的属下了,你们现在去未必能讨到好处。她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在逃跑后还会给你抓她的机会。” “请恕属下不能遵从宁姑娘的命令。”姜毅带着几分强硬和固执道,“此事对宁姑娘虽然影响不大,但若是她将自己被王爷绑架的消息传回金国,很容易造成两国邦交问题,对于此刻的王爷来说,无力处理这样的麻烦,我必须抓到她。” “她不会传信回金国的。”宁清窈笃定道,“她若送信回国,娘亲那边必定会来人接她回去,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会选择这样回国?此刻于她而言,最优选择是去京城找二皇子。” “这只是宁姑娘的猜测罢了。”姜毅不改初衷,坚持道,“我不能给王爷留下任何隐患。” 他下令手下令人去追,让他们尽快把金熙给带回来。 谢昀的属下,自然是更信服姜毅的,在得他下令后,便立刻领人前往。 宁清窈焦急,还想再说,就听姜毅道:“宁姑娘,我知道你对王爷心存芥蒂,或许不会全心为他考虑。你们之间的纠葛,我也不想再多言,但王爷,我一定会保护,还请您不要插手王府护卫的事。” 说完,他便前往厨房去煎药。 看着他远去的冷硬背影,宁清窈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语,只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视野内。 她知道,过去对谢昀的种种冷漠和疏离,让姜毅没办法全然相信她,即便他愿意听她话做些事,但那也仅仅建立在不会损害谢昀利益的基础上。 若他觉得事情对谢昀不利,他便不会再听宁清窈的。 轻轻叹出口气,宁清窈知晓他在此事上不会信自己,便不再多言,只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 几日后,京城。 太子和摄政王都不在京城的期间,谢柏舟代理太子监国,春风得意,门客如云。 只是政场虽得意,在面对金熙这件事上,他却始终都被拿捏在谢昀手里,导致他如今不敢对宫里下手,无法更进一步。 眼看金州战局愈演愈烈,像是要快有结局,而谢昀离京这么久,估计也到了回归的时候,若无法在他们回来前得到那个位置,那他将不会有任何机会。 金熙…… 他坐在案后,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一下比一下重,甚至将手指给敲红。 心腹在此时推门入内,撞进他阴郁眼眸里时本能一抖,心虚地低垂下头。 看着他这副样子,谢柏舟便冷笑一声:“怎么,还没有金熙的消息吗?” 心腹将脑袋埋得更低,低声道:“属下无能……” “你确实无能。”谢柏舟双眸阴冷,冷涔涔地道,“给你这么些时日,你却一点有用的消息都带不回,我养你何用?!” 心腹一声不吭,任由他训斥。 谢柏舟更是烦躁,正欲再训斥他,一道黑影却在此时缓步入内,呵呵笑着道:“何必这样烦躁,为了一个女人便这般对待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不好吧?” 来者赫然是黑斗篷,依旧是那身黑沉沉的斗篷罩在外面,嗓音是刻意伪装过的沙哑。 此刻天光仍在,他脸庞覆着的狼形面具格外清晰,能清晰看见铁面上的精致纹路,以及透过狼眼缝隙、露出的那双眼睛,让谢柏舟莫名有种熟悉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他此刻心情不好,也无心计较,只冷冷嘲讽道:“你跑过来做什么,青天白日,现在不怕被人看见了?” “我冒风险前来,自然是有一桩喜事想和殿下你分享。” 黑斗篷悠然入内,随意坐下来翘起腿,自顾倒茶来喝:“关于你挂心的金熙……以及谢昀的现状,你不想知道吗?若殿下不想,我现在便可离开,不让殿下继续烦心。” 谢柏舟微顿,满脸的烦躁都因他一句“金熙”而扫去。 从案后快步走出来,他站在黑斗篷面前死死盯着他的眼,语气里难以掩饰急切:“你都知道了什么,快说!金熙她现在有没有事?” 黑斗篷轻轻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弄,似乎是在讽他这样看重一个女人,没有大丈夫的洒脱豪气。 谢柏舟顾不上那些,视线紧紧落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放心吧,你的金熙没事。”黑斗篷道,“前几日谢昀出事,金熙趁乱脱离了控制,现在已经和自己的手下汇合,你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真的?” 谢柏舟眼眸一亮,心头压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唇角扬起丝淡淡笑意:“她没事便好,我这便派人前去接应,确保她万无一失。” 黑斗篷眼眸闪一闪,想到姜毅可能采取的行动,没有阻拦。 正好趁这个机会,探一探谢昀此刻的虚实。 谢柏舟命令心腹去调人,在安排好金熙那边的事情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扭头看向黑斗篷:“你刚刚说,谢昀前几天出事了?什么事?” 竟然连对金熙的管控都顾不上。 黑斗篷挤兑他:“高兴够了?终于想起来说正事了吗?我还当你的心都飞去金熙那边了,打算不顾京城的宏图伟业,要亲自跑去寻人。” “说够了吗?”谢柏舟微微皱眉,“赶紧说正事,别说废话。” 第四百六十四章 只听你的话 黑斗篷缓慢将茶杯放下,终于不再继续讽刺他,启唇道:“前段时日,谢昀在采药途中遭遇暗杀,跌入悬崖下落不明,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他的手下之所有没有看顾好金熙,就是因所有人都去山里寻他……你应该明白,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谢柏舟呆一呆,脑海里跳出“死”字的瞬间,又觉得难以置信。 虽然他野心勃勃,总是想着要取代谢昀,但那也是因他认可谢昀,单方面认为他是京城里最厉害的人,因此才想要超越。 他从未想过,谢昀真的会有死的一天。 手掌抬起用力抹一把脸,他冷静片刻后看向黑斗篷:“所以……你觉得现在是取代他的好时机?” 说到最后,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颤抖。 谁能想到多年的夙愿,竟真的有实现的一刻。 “当然,此时不取,再待何时?”黑斗篷站起身,走近他目光灼灼,“二殿下,你多年隐忍、又在回京后步步为营,所为不就是这一刻吗,难道你还要犹豫?” 谢柏舟舔舔干涩唇角,眸中也溢出光彩,灼灼道:“……好!我这便集合谋士们,我们立刻开始,对了,皇宫那边……” “不急。”黑斗篷眼眸闪烁一下,有意让他慢下动作,“先确保眼下的事,在将谢昀势力围剿、拿捏在自己手中后,你还怕皇宫吗?” “别说是皇宫,即便是太子回京,亦或是八皇子在金州拥兵自重,也都无法再轻易拿捏你了,不是吗?” 谢柏舟扯扯唇角,轻笑一声:“怎么,你不是挺激进的吗,今日竟然也会让我求稳?” 黑斗篷眼角微微跳动,尚未来得及解释,便听谢柏舟挥挥手道:“不过你说得也对,都走到如今这地步了,更应当小心谨慎,不可疏忽大意。” 他此刻得知金熙安然无恙,而谢昀凶多吉少,两件喜事叠加在一起,便也没有计较太多,只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 黑斗篷眸中闪过丝鄙夷,暗自嗤笑一声,表面上却又多说了几句好话,将谢柏舟高高捧起,忘记此刻的些许违和。 谢柏舟的幕僚谋士们很快前来,在黑斗篷的情报基础下开始商议,制定详密计划来对付谢昀的势力,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在京的官员们。 短短数日内,谢柏舟先是散播出谢昀遇刺身亡的消息引起混乱,又断了姜毅和京城的联系,趁机拉拢和围剿谢昀的势力,逐步削减。 京城愈发动荡不安,即便是被控制在皇宫里的太后,亦有所察觉,但她如今是砧板鱼肉,单是护着皇帝和皇后便已经很艰难,哪里再有心力去做别的。 而姜毅派出去抓捕金熙的人,也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他这番粗糙的操作,更是让黑斗篷察觉到了谢昀情况不好,但他仍活着的事实。 若谢昀当真死亡,姜毅应当顾不上金熙,正因谢昀存活、但此刻无法指挥属下的情况下,才能让姜毅做主。 意识到这一点,黑斗篷再度派人前往金州奉城查探,自己则在京城里开始暗中谋划…… …… 此时此刻,金州奉城。 姜毅看着拼死回来的独苗手下,听着他气息微弱的回禀,手掌用力掐紧,心中暗暗恼恨。 “……不要再说了。”他微哑地开口,缓慢起身,“大致情况,我都了解了,你先回去养伤,至于死去的其他兄弟们……我会照顾好他们的家属,让他们泉下瞑目。” 身后两名属下抬着那人离开,但血腥气仍旧缭绕在此处,仿佛要久久地纠缠在姜毅身上。 他伫立在院门口,想到此前和宁清窈的争论,深深吐出口浊气。 转身,步伐坚定地朝谢昀房间走去。 午后阳光晴好,此刻浇打在屋内的两人身上,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意味。 谢昀坐在窗前温暖光晕里,一袭雪白衣衫分外柔和,俊脸上五官舒展,褪去诸多深沉色彩,多出轻松惬意的悠然和纯粹,眉眼间满是乖巧温柔的笑,就那样支着下巴注视着宁清窈,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被这样长久注视着,饶是宁清窈再从容,也无法继续做到无动于衷。 她无奈抬眸,看着眼前眸光清澈的人,开口道:“不是你要看话本子的吗,怎么都不看书,看着我做什么?” “阿窈比书好看,我喜欢看阿窈。” 谢昀撑着腮笑吟吟看她,语气满是真挚,全无半点说情话的自觉,仿佛只是一句自然的真心话。 越是这样纯粹,宁清窈越是招架不住。 耳尖微微一红,她用书遮掩住自己,轻咳一声保持镇定道:“别胡闹,快看,一会儿我带你出门去走走。” “今日也去看阿窈的父亲吗?”谢昀唇角笑意更盛,眸光愈亮,“我很喜欢那位温柔又好心的叔叔,在我失忆后,只有阿窈和叔叔对我最好。” 任谁看见从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变成此刻的模样,都会投来异样的目光。 即便他的手下们仍旧忠心耿耿,但那忧愁又叹息的目光,却总是让谢昀觉得很沉重,很不喜欢。 宁清窈轻轻“嗯”一声,顺手抓过去些瓜子,揉揉他的头:“再看会儿书,我们便去看父亲。” 谢昀乖乖听话,却没有继续看书,而是一点点认真剥瓜子,将剥好的瓜子仁都放在宁清窈面前的碟子里。 姜毅就是在此时进来的,看着岁月安好般的两人,心头莫名涌起股酸涩。 谁能想到从前谢昀的心愿,在他失忆后竟然都成了真。 微微叹口气,他轻声开口道:“宁姑娘,方便打扰一下吗,我有事想要和您商量。” “好。” 宁清窈应下来,起身间便被谢昀拉住衣袖。 他黝黑清亮的眸注视着她,低沉嗓音带着绵软的脆弱,放缓声音道:“阿窈又要走了吗?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 “乖,你先松开。”宁清窈耐心安抚,轻轻拢过他鬓边发丝,“我和姜毅说完话,就马上回来,不会耽误太久的。” 第四百六十五章 爱她 谢昀眸中流露出些许不舍,但仍乖乖松开她衣袖,轻声道:“那你……快点回来,我等你。” 话语间,他朝姜毅瞪过去一眼,满是护食的敌意。 看着他这副样子,姜毅心头满是复杂情绪,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被谢昀这样防备排斥的时候。 想到此前太医诊治后所说的话,称谢昀只要按时吃药,便有恢复的可能,他便不由得叹出一口气。 但愿……这一日能快些到来。 和宁清窈一同走出房间到拐角处,他欲言又止地翕合片刻唇瓣,才捏紧掌心道:“去追金熙的人……刚刚回来了,只回来一个。” 说到最后,他的嗓音有些微沙哑,流露出丝丝懊悔。 宁清窈并不意外这样的结局,只是没想到会这样惨烈,在她的预想里,双方顶多是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空去一场的结果罢了。 但如今…… “看来,京城那边确实消息灵通,他们派了人接应金熙。此刻谢昀出事的消息,估计也瞒不住了。” “……” 姜毅将掌心掐得更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好半晌,他才哑声道:“此前……是我太冲动决策失误,不知接下来,宁姑娘有什么打算?” 看着他别别扭扭认输的样子,宁清窈心中觉得好笑,却也并未计较此前的事,只道:“你若信我,现在便立刻去收拾行李,我们马上离开奉城。他们若知晓谢昀活着、且情况不妙,定会派人来追杀。” “……好。”姜毅点点头,从善如流,“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济州吗?那里是王爷的封地,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王爷的全盘掌控之中,是最安全的地方。” 济州吗? 宁清窈思索一下,摇摇头:“不行,济州虽安全,但只龟缩不前,也改变不了现状……现在京城情况如何?” “二皇子一家独大。”姜毅脸色略有点发沉,“我们的许多势力,都被二皇子等人围剿,损失不少。” “那便更不能回济州躲着了。”宁清窈道,“越躲,失去的越多,等二皇子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济州的保护墙也将没有任何作用,现在必须想办法止损。” 姜毅沉默片刻,刚想反驳,但又想到此前的失误,最终还是老老实实低着脑袋道:“那不知……宁姑娘是什么想法?” “去芜城。”宁清窈毫不犹豫道。 那里是太子驻军之地,此刻正和金州首府的邺城遥相对抗,战局胶着。 “你应当有办法调遣济州兵力吧?” 她虽是疑问句,却很笃定:“你立即前往济州调兵,和太子驻兵汇合,我们尽快解决金州战局,收编三方兵马回京。届时无论京城是什么局势,都不必畏惧。” 姜毅张张嘴想劝阻,他不愿和那太子联合。 但仔细想想,这两年下来,谢昀已然没有半点夺嫡之心,甚至是有些乐于看见谢文澈登基,而他自己则陪着宁清窈逍遥自在。 缓慢将唇抿成一线,他沉默良久,最终下定决心咬咬牙道:“……好,都听宁姑娘的,我会亲自前往济州调兵,在此期间……” 他思索一下,将腰间牌子取下:“给玉如霜吧,我的人,暂且给她调遣。” 宁清窈将牌子接下,道:“现在便去收拾吧,不要再耽误了。” 姜毅应下一声,即便心中仍有些疑虑,但既已做决定,他便不会拖泥带水。 一行人迅速收拾好东西,便启程前往芜城,姜毅则单骑离开金州,前往济州调兵。 在他们离开后的夜晚,客栈便闯入数名黑衣人,只是后院人去楼空,早已没有宁清窈和谢昀一行人的踪迹。 黑衣人依照命令追往济州,却注定追不上单人上路、快马轻骑的姜毅…… 两日后,宁清窈凭借着太子玉牌,顺利抵达芜城境内,直直赶往城郊军营。 此时正逢黄昏暮色,宁清窈倚靠着马车,任由微风拂起裙摆,淡淡的橘黄光线落在她身上,柔和间又晕染出些许疲惫憔悴,仿佛在平静下藏匿着许多心事。 谢文澈得知消息匆匆赶来,远远便看见这一幕,多日来因战争而凌厉的眉眼,在此刻柔和下来,连带着呼吸都放缓,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放缓步伐走近,他清隽眉眼里夹带着浓浓思念,一步步走近至她面前,温声道:“阿窈,别来无恙。” 距离京中分别,已有近一月的时间。 他忙碌在战场之上,虽无暇分心,但只要有空闲,脑海里浮现出的,便都是宁清窈的身影。 此刻再见她,只觉心里的思念要流溢而出,忍不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别来无恙。” 宁清窈站直身躯,唇角溢出浅浅淡淡的笑容:“冒昧打扰,没有影响殿下的正事吧?” “没有,你我之间,何必说这样生份的话。”他的视线落在后面的两辆马车上,试探道,“我听说,你此前为救父亲前往了奉城,还有谢昀陪同,你现在……” 听见“谢昀”两字,宁清窈眸中闪过丝复杂之色,几不可闻地一叹:“殿下,可否入内再详谈?” 观她神情不对,谢文澈配合收声,引他们一行人入内,安顿在后方的帐篷。 宁清窈先扶宁州生下马车,让阿忠陪伴着入帐后,便又走到后面马车,将谢昀给小心扶下车。 他一袭青衫干净清澈,仿佛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在好奇地左右打量后,便依赖般地站在宁清窈身侧,习惯性地扯住她衣袖,很是乖顺。 谢文澈愣愣看着这一幕,没有反应过来。 宁清窈微微叹口气,牵住谢昀的手后解释道:“他失忆了,现在谁都不认识。” 失忆? 太过魔幻的词汇,让谢文澈硬是又愣了片刻,才寻回丝声音:“……什么?” 宁清窈没回答,等着他自己消化。 谢昀朝她身后躲了躲,不是很喜欢谢文澈的目光,下意识便有些排斥。 他下意识握紧宁清窈的手,想要她远离谢文澈,故意示弱道:“我不太舒服,先陪我进去,好吗?”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为什么不喜欢 谢文澈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眸中闪过丝暗芒,又缓慢将视线落在谢昀身上,语气冷沉许多:“你不是失忆了吗,还粘着她做什么?” “……我只记得阿窈。”谢昀紧紧握着宁清窈的手,心头隐隐泛起丝敌意,本能间拒绝他的靠近和质问。 他再度装可怜,带着点恳求对宁清窈道:“这里都是士兵,我有点怕,我们先进去好不好?” 宁清窈回眸触及他清澈诚挚的眸,心里软成春池,柔声道:“好,我们先去安顿。” 又带着点歉意看谢文澈:“抱歉,我晚点再去找殿下。” 谢文澈嘴唇微动,想要阻拦,却又生出股无力感。 让他去和一个失忆的人计较?总觉得无趣得很,说不定还会引起宁清窈的反感。 眼神复杂地看一眼谢昀,他只好妥协道:“好,我在主营帐等你,待你空闲便来寻我。” 目送着宁清窈搀扶谢昀入内,他在外又站立许久,才缓慢转身回营。 进入帐内,宁清窈将谢昀安顿妥当,便准备离开。 谢昀扯住宁清窈衣袖,闷声道:“能不去吗,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宁清窈眸光微顿,试探性地问,“为什么不喜欢?” “我不知道……” 谢昀攥着她衣袖的手指又紧了紧,抿抿薄唇:“我只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我不喜欢。” 顿一顿,又补充一句:“特别不喜欢。” 这几日,他也接受着各种异样的目光,虽然同样不喜欢,但都没有谢文澈带来的那般强烈,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一种排斥和敌意。 “不去行不行?”他再度重复,拉住宁清窈的手腕,将她扯住自己面前,直勾勾地看着她。 “不要任性。” 宁清窈轻抚他的发丝,温声哄着:“我是要去说正事,等事情说完,就会回来。” 谢昀心中不愿,但也知晓不能再继续纠缠。 他缓慢松开手,眼巴巴看着宁清窈道:“那你要早点回来,至少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到这里。” “好。” 宁清窈应下来后,将携带的点心取出递给他,便前往主帐寻谢文澈。 黄昏光影里,未点蜡烛的帐篷内略显暗沉,谢文澈坐在正中的案后,正看着沙盘布局,陷入沉思,帐帘掀起的瞬间,暖黄光线从外投在他身上,半是柔和,半是晦暗,隐隐有种时间割裂的错觉。 光影晃过他的眼帘,他在微眯一下眼后,便朝营帐门口望去。 看清是宁清窈时,他整张脸庞都柔和下来,衔起笑意的瞬间,仿佛又恢复从前疏朗清爽的模样,再没有那股半明半暗的错觉。 “你来了。” 他起身来迎,似有若无地朝营帐外看了一眼,没有看见其他身影,才将视线又重新聚集在宁清窈身上。 “坐吧。”他亲自倒了茶递给宁清窈,和煦道,“你既已采到药救了父亲,本该是回京的,如今却拐到我这里来,想来是有要事吧。” 否则好端端的,宁清窈又怎会拖家带口地跑到此处来打扰? “什么都瞒不过殿下。”宁清窈捧起茶杯轻轻一笑,也不兜圈子,直言道,“我这里有一个提议,希望太子殿下能考虑考虑。” 她将谢昀受伤失忆的始末,以及神秘人的追杀、姜毅前往济州调兵等事都一一告知谢文澈。 “如今二皇子在京城独大,若当真坐视他吞并谢昀势力而发展壮大,再行逼宫夺位……到那时,即便是太子您折返回京,也讨不到任何好处。何况,金州战局仍旧在胶着,胜负未知,再这般耗下去,对您也是很不利的,不是吗?” 她认真分析着眼下局势,不仅说到谢昀的处境和诚意,也讲到了太子的状况和得失利弊,最后再将指挥济州兵的权力拱手相让,任谁都不会再拒绝她的提议。 谢文澈却定定看着她,许久都不回话,只眸中隐隐浮现出复杂心绪。 “殿下……是有什么顾虑吗?”宁清窈试探着询问,“若您有什么问题,大可以提出来,我们一同解决。” “……没有。” 谢文澈五味杂陈地看着她,缓慢道:“这确实是于我有利的提案,我无法拒绝,何况是你所提出来的,我更不会拒绝,只是……” “只是什么?”宁清窈追问。 谢文澈眸中浮现出无奈之色,看着她道:“你好像,已经将自己当成是谢昀那一方的人了。阿窈,我很想问问你,若他此刻没有失忆,你还会是这样的态度吗?” 宁清窈愣住。 她从未想过这一点,只是从崖下将谢昀寻回后,理所当然便同他在一起,形影不离。 她曾说过,只要谢昀回来,便什么都不再计较。 可此刻谢文澈问出这句话时,她却不知要如何回答,回答她想和谢昀在一起吗?可如今谢昀的状态,又能懂什么,在她内心深处,也总觉得“在一起”这三个字太过沉重,让她无法下定决心,更无法说出口。 谢文澈将她的沉默和挣扎都收进眼里,心头泛起阵阵难以言喻的苦涩。 隐隐约约间似有什么东西,自他掌心里悄然流逝,再难把握。 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来挽回,却又不知应当说什么,让他去挑拨宁清窈和一个失忆之人的关系?他长久以来的教养实在做不到如此卑劣之事。 此时此刻,他甚至有点气谢昀,气他为何要失忆,竟让自己左右为难,怎么做都不对。 两人陷入长久沉默中,最后还是谢文澈先开口,道:“罢了,我也只是随口问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关于济州兵的事,今夜我会和将领们商议,在决定好战术策略后,明日清晨我会给你最终答复。” “……好。” 宁清窈强压下心头繁乱思绪,应下一声后便起身:“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了殿下做决策。” “等等!” 谢文澈急急唤住她,下意识握住她手腕:“其实也不用这么急着走,现在是用饭时辰,将士们也都在用饭,你……要不要留下来吃?” 第四百六十七章 不安 宁清窈微顿,视线落在他攥着自己腕间的手上。 留意到她的目光,谢文澈的手微松一瞬,但很快又攥紧,再度邀请:“皇叔那边,我会命人去照顾的,你我也多日未见,权当是叙叙旧,可好?” 帐篷愈发昏沉,帐外的落日似是渐渐要隐没在地平线。 想到答应谢昀的话,宁清窈微微用力,将手腕收回来,尽可能温和地道:“多谢殿下邀请,只是天色已晚,此刻留下来叙旧,怕是要耽误殿下的正事,还是改日吧。” 看着她收回的手,谢文澈眸中闪过丝失落。 他心里明白,宁清窈在此刻,已经算是在他和谢昀之间做出了选择。 品尝着心头苦涩,他还想再开口挽留,却听宁清窈道:“帐篷那边,还有许多要安顿的东西,我也担心父亲的情况,正好趁天黑前去看一眼,便不继续打扰殿下了。” 谢文澈抿抿唇角,最终是没有再纠缠,善解人意地道:“……好,那你便去吧,明日一早,我便去寻你。” 宁清窈应下后,便走出营帐。 看着她融于沉沉暮色里的身影,谢文澈心头苦意更重,只觉鼻头都跟着发酸。 在京城时,他便已隐隐约约有所察觉,他因太过想要争那个位置给两人好的生活,反而导致两人渐行渐远,失去了陪伴,可即便他意识到,眼下这种情况,也容不得他再放弃了。 沉默着坐在阴沉沉的营帐里,他微微仰头遮住眼,拼尽全力暂且压住情绪后,才唤将领们入内商议。 这一夜,主营帐内烛火未熄,直至天光微亮,将领们才陆续从帐中离开,前去歇息一个时辰,便又开始操练。 谢文澈在操练结束后,便前往宁清窈的营帐,在得知她一早便去谢昀处后,他眸中闪过丝黯淡,却仍强打起精神找过去。 掀开帐帘入内,他一眼便看见桌旁的两人。 谢昀似是刚喝完了药,宁清窈正用帕子温柔擦拭着他的唇角,两人间气氛温馨,有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谢文澈心头又是一痛,强作若无其事地开口:“这药,是治疗失忆的吗,需要喝多久?” “不清楚……暂且吃半个月看看情况吧。”宁清窈收回帕子,看向谢昀的眸中隐隐闪过丝忧心,“若那时还不好,就要寻其他的方法了。” “但愿他能好起来。”谢文澈道,“至少我希望他能尽快好。” 如此一来,他也能光明正大地和谢昀争,而不是像此刻一般束手束脚,总觉得像是欺负人。 缓慢踱入帐中,他没去看傻兮兮的谢昀,随意落座后便直入主题:“我已经和将领们商议过了,济州兵马的行动,我们希望能在暗中进行,当做奇兵来用于突袭。” “还请你给姜毅写信,让他务必封锁好消息,不能让直谢子烨察觉,以及……我需要他在整兵后给我写一份详细信息送过来,包括兵马总人数,骑兵、步兵等等各路的具体人数,以及作战经验和水平……事无巨细,都要告知我,我这边也好做安排。” 战术是已经制定好了的,剩下的就是根据姜毅那边的情况来做调整。 谢昀虽然失忆,如今可能不了解这些,但那毕竟是他的兵马,谢文澈没有选择避开他,正是这个原因。 哪怕他失忆,他也必须知道自己兵马如今的情况。 宁清窈不懂兵法,既已答应合作,便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怀疑谢文澈,因此立刻点头:“好,我这便写信给姜毅,让他以最快速度送来。” 话音落下,她便起身取出纸笔,当着谢文澈面落字,请他看看是否需要增减什么,在确认无误后,便由谢文澈的心腹将信给送出。 处理好事情,谢文澈才将目光落在谢昀身上,对上后者那双清澈的眼,他便是一阵火大,冷冷道:“你最好是尽快恢复记忆。” 他如今是多一刻都不愿再看到谢昀这副蠢样子。 谢昀微微敛下眉眼,隐隐流露出从前的压迫感,但那双深邃眼眸仍旧满是澄澈干净,哪怕对他有敌意,都是十足的坦然,毫无半点杂质。 谢文澈愈发不爽,索性转身朝帐篷外走去,到门口时却又忽然停住,道:“这两日我可能会很忙碌,不过阿窈你若有事要来寻我,便直接去找景安,我会立刻赶过来的。” 话音落下,便大步走出了营帐。 “他看起来也很不喜欢我。”谢昀直白道,“我们从前……是什么关系?” 宁清窈眸色复杂。 她并不想隐瞒,可若要实话实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们间的复杂关系。 最后只能道:“……暂时都不重要,等你恢复记忆,你会明白的,你只需要知道,他现在是我们的朋友,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 谢昀眉心微蹙一下,下意识排斥“朋友”这个词,但因是宁清窈所说的,他并未多言,只老老实实点头:“好,我都听你的,不会给军营添麻烦,不过……” 他扯住宁清窈的衣袖,仰起头看着她道:“我独自在帐子里也无趣,你就留在此处陪我,好不好?” “……好。”宁清窈轻声一笑,温声道,“除了正事和每日固定去探望父亲外,我都陪着你。” 谢昀唇角流露出满足笑意,也不再计较谢文澈究竟是敌是友。 接下来三日,军营内一片平静,邺城和芜城之间,也未再起战事。 直至第三日的傍晚时分,盛夏雨水淅淅沥沥地浇打在地面上,姜毅的回信也伴随着雨声送到了营中。 谢文澈做好最后布置,传信给姜毅,便整兵准备开战。 天际翻滚的墨云愈发浓稠,好似在酝酿一场风暴,让人生出股躁动不安。 谢子烨端坐在邺城府邸内,便是没由来的心绪不宁,不断在书房内踱步。 他望向窗外渐大的雨势,喃喃道:“这种暴雨天气不适合行军,他应当不会发动奇袭吧……” 饶是如此,他心头不安仍旧在加剧,索性将军师将领们都唤来,直接抛出一句:“若是我要你们在眼下这种情况出兵,你们都会如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