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侣失忆后,变疯狗了》
1. 第 1 章
“我成功了?……里头的,真是段容时?”
温愿面色苍白地从法阵前起身,冷汗已经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刚愈合不久的伤口里渗出淡红色的血液,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
伸手落到卧房门上,听着里头簌簌的人声,却没有推开。
“师姐,你太累了。要不你去休息,我先进去探一探……”荣景摇着一把折扇,视线落在温愿毫无血色的嘴唇上。
跟了温愿百多年,荣景还是第一次看到温愿这么紧张,竟然已经是为了一个男人。
在段容时之前,温愿已经死过六个前任了。那六个前师姐夫,生前都对温愿死心塌地,也将他当成亲师弟来对待。
唯独这个段容时,出身一个破落宗门,明明是抵债给温愿,偏偏丝毫没有当炉鼎的自觉,天天摆着一张冷脸。
七个都是温愿的恋人,前面六个死了之后,温愿都能很快接受阴阳相隔,就连宗门事务都没耽误过。
偏偏为了这个段容时,温愿花了大把灵石找到复活之术。接着孤身进入极北之地的冰原、西南的瘴林……搜寻传说里才有的天材地宝。又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施禁法,终于将段容时复活。
荣景也不是盼着段容时出事,只是替他那另外六个前师姐夫觉得,太不公平。
那六位若是在天有灵,恐怕想问一句,都是温愿的男人,温愿凭什么对段容时这么特殊?
荣景说:“毕竟是上古残卷,缺损了很多。樊师姐也说了,师姐夫复活之后,可能变得比之前……更不正常……若是……”
“那我会亲自杀了他。”温愿唤出承影剑,剑鞘一顶便推开了门。
温愿瘦削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桌上的传讯玉符里传出轮椅滚动的喀拉声。
“樊师姐你终于忙完了。我已经告诉师姐,复活仪式失败的种种可能性,她已经完全做好了心理准备。”荣景说。
“她怎么说?”樊锦问。
“说如果师姐夫变成一个怪物,师姐就会亲手,咔……”荣景执扇,隔空比划了一下,“断不会留着他碍眼。他平常的脸色已经够难看了,要是模样也变难看了,留着还有什么意思?”
“想什么呢?浪费材料。”传讯玉符那头的轮椅声戛然而止,“想再凑齐一套复活材料,至少得再等百年。只要段容时还有个人形,也不出去作乱,修修补补还能用,那就凑合凑合得了。”
“七年来,师姐忙于宗门事务,聚少离多,两人平时话都不说几句,人死了,师姐竟然急成这样。”荣景敲着扇子,看向紧闭的房门,“我先前一直觉得,师姐最钟爱的是第六任,和你一样的灵族,家财万贯,人又大方。”
“我以为第五任才是真爱,身世凄惨的仙魔混血种,要么就是第一任……咳,不说这些了。”樊锦说,“段容时醒来之后,你可别在他面前提温愿的前任,免得刺激到他。如果段容时有异样,务必在温愿动手清理之前,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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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颀长的身体塞在双人床上,已经从床头顶到了床脚,尤嫌不宽敞。被褥盖住了脚,就势必盖不住整个肩膀。
段容时掀开眼皮,冷冷地瞥了温愿一眼,也不做声,又缓缓地闭上眼,别过脸去。
倒还是个完整的人形。
不过段容时本来就身高八尺多,现在又膨胀了十分之一,超过九尺,在这卧房里,有种以往没有过的,尺寸不匹配感。
脸倒是没有变,性情……乍一看也没变。
温愿捏着冰凉的剑柄,稍稍松了一口气,问:“你觉得身上有哪里不对劲吗?”
她的手还没碰到肩膀,段容时便拉过被子盖住脑袋,双足连着半截小腿便露了出来,赌气似的不吱声。
温愿的视线沿着段容时光滑的、白瓷一般的小腿肌肤往上,同时伸出剑鞘挑开被子。
剑鞘还没碰到什么阻碍,手腕却被一下捏住了。
“你想对我做什么?”段容时终于开口,捏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一转,便整个包覆住了她握着剑的手。
“检查身体。”温愿说。
比起身体尺寸上的变化,触觉带来的体验更加明显。
段容时掌心的温度很高,初生的肌肤如同高档丝织品一般柔软细嫩,没有茧子,或者任何别的粗糙的地方。
怕一用力就把段容时弄伤,温愿便没有将他的手挣脱,甚至怕剑鞘硌破他,温愿还松开手,将承影剑放在了床沿上。
她用剩下的左手,掀起被子,用视线检查了一遍。
她和段容时七年道侣,该做的都做了,他身上,没有地方是她没有看过的。
还好,除了尺寸变大了一点之外,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被子很快落下,扬起一阵温热的风。
左手很快也被捏住。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主动出现在我面前了。”段容时披散的黑发顺滑地垂下,一绺落在温愿的手上,散发着一股香炉灰烬的味道。
温愿的视线沿着段容时白皙纤长的脖颈往上,落在他红色的血滴一般的嘴唇上。
越过高耸挺直的鼻梁,是一双瞳色偏浅的眸子,眼睑下至,在午后窗外射入的阳光下,呈现金色,有种非人感,像是一双本该出现在某种毛茸茸的可爱而无害的兽类脸上的眼睛。
她的道侣,长得很漂亮,温愿一直都知道。
“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温愿问。
段容时沉默了一会儿,说:“根据经验,应当是,自尽。”
温愿的呼吸漏了一拍。
自尽……她也不是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她和段容时的这段道侣关系的建立,并不是常规的两情相悦。
七年前,说媒的仙长打动她师尊的关键,乃是五行生克之说,段容时的两条灵根里,较强的那条是金灵根。
金生水,配适温愿的冰灵根。
剑修受伤乃是家常便饭,段容时是配适她灵根、适合采补的炉鼎体质,同时据说个性安静文雅、温柔体贴,很会照顾人。
那时温愿刚和第六任分手不久,又得知了对方的死讯,心情不佳,并没有急着找道侣的心思。她的师尊虽然觉得段容时合适,但也没有催她。
不过,段容时的师尊很急。
段容时的宗门破落、人丁凋零,同门指望不上。师尊又是个烂赌鬼,欠下大笔灵石的债务。为了偿还债务,便要将段容时卖出去给人当炉鼎。
连着撞见三次段容时差点被强迫当炉鼎的场面,段容时为人刚烈,不容亵玩,不惜以死保护清白。
温愿救了他三次之后,便决定一劳永逸。
在这些前因之下,段容时成了温愿的道侣后,当她的炉鼎,就是一条不成文的道侣义务。
一个月前,温愿受了重伤,为了尽快恢复,便回家采补段容时。
当时温愿伤重,神智不清,采补完,就撂下他去调息了。
结果疗伤完毕,温愿一回去,就在卧室里看到了段容时的尸体。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这么突然?”温愿知道段容时答应给她当道侣只是为了给师尊还债,但是他先前没有拒绝被她采补,她还以为……他是情愿的。
段容时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在疑惑她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我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我明白了。”温愿在七年前就知道,段容时是宁愿以死维护清白的刚烈性子。
或许是因为一个月前她采补他的时候,神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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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只顾着自己,却没有顾及他的感受……段容时恐怕是想起了七年前被逼做炉鼎的经历,觉得给她做道侣,和被卖给别人当炉鼎相差无几,故而又有了轻生的念头……
在段容时之前,温愿还死过六个前任。死法多样,但他们都死在和她分手之后,死因都和她无甚关系。唯独段容时……疑似,是被她逼死的。
温愿早就知道段容时并不爱她。
荣景总说段容时不及温愿的六个前任那么热切,而这恰恰是温愿喜欢段容时的地方。
她那六个前任一开始确实很好,但是相处着相处着,都很快露出控制欲过强的一面,超过了温愿的忍受范围。
在遇到段容时之前,温愿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天生癖好怪异,是以才总会喜欢上那些不太正常的人。
段容时清心寡欲、端庄矜持,即便不爱她,也能做到和她相敬如宾。
虽然两人貌合神离,关系如同一潭死水,但是这种状态恰恰是温愿想要的,这七年来温愿很是轻松自在。
不过,既然段容时不情愿继续下去,温愿也不会强行将他留在身边。
她知道有债务存在,迫于宗门的压力,段容时想与她合离,困难重重,无法像温愿和那些不合适的前任分手那样干脆,否则……也不会被逼到自尽的份上。
温愿准备了和离书带在身上,若是检查完,段容时身体无碍,便还他自由。
她将手从段容时的手里抽出来,从他的头顶,沿着两颊向下摸去。
“你怎么……”段容时的身体一僵,但就像以往那样,即便有所抗拒,却也并没有拒绝。
温愿便隔着轻薄的蚕丝被将他的正面摸了一遍,又说:“翻个身,我要检查你的背后。”
段容时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双睫颤颤,顺从地侧过身,露出背部。
温愿从上到下细细摸了一遍。
没有长出翅膀,没有不该存在的毛发或者鳞片……
检查完之后,段容时脸上的怒气渐消,但见她不准备继续摸他,只是退到床边站着,他又有些许失望的样子,很轻地说了一句:“就这么停了?”
温愿一愣,又看向段容时明显带着抗拒的脸,果然是听错了。
刚拿出和离书,腕上一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
“啪嗒”一声,和离书正面向下,落在了床边。
“你把我弄到这个地方来,又把我变成这个样子,很得意?觉得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想捡就捡,想扔就扔,你把我当什么了?……”段容时扣住温愿的双手手腕,从后面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灼热的呼吸喷在耳侧。
比一个月前高了一寸有余的庞大身躯,几乎将温愿整个人罩住。
没等温愿回答,他的手动了,手指分开她的指缝,逐渐从扣住手腕,变成了十指相扣。
温愿浑身僵硬。
如果不是这人长着段容时的脸,她还以为是……百年前那只囚禁她的怪物,阴魂不散。这段失去自由的经历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使得温愿格外难以容忍她的前任们在分手前约束她行动的做法。
段容时以前从来不会带给她这种联想,可是,他怎么会……
“你欺骗我,抛下我……可是,怎么在伤了我之后,自己也受伤了……还变轻了……”段容时一边用脑袋蹭她,一边像小动物一样,舔着她后颈处的伤口,温热而湿润。
温愿忍着不适,没有动作,承影剑却感知到主人的杀意,铮鸣一声,悬在空中。
和离书被剑气掀动,也从床沿落到了床底。
“段容时……你难道,脑子坏了?”温愿说。
“温愿!你在叫谁?”她身后的人磨着牙,问。
2. 第 2 章
“师姐,剑下留人!樊师姐让你先凑合着。凑合不了,动手之前,先找她。”荣景在屋外大喊,“千万别冲动。万一别人也有想要复活的人,你再来消耗完一批材料,不是平白遭人恨吗?”
温愿稍许冷静了一下。死而复生本就逆天而行,段容时身体上没有什么毛病,只是脑子有问题,她也不是不能……
“段容时是谁?”身后的人的呼吸愈发滚烫,后颈处的轻舔也变成了啃咬。
不能凑合!
得想办法治。
温愿说:“段容时就是你的名字。我是你的道侣,温愿。
“我们在仙盟历六百八十二年结为道侣,双方宗门见证,亦符合仙盟章程。到了明年的一月九日,就是整整七年。
“在一个月前,你意外过世……”
既然段容时都不记得自己是谁,先前说起被她采补后才自尽的话,恐怕不能当真。这个推测给了温愿些许安慰。
段容时实际上没用多少力气拘束她,温愿也不是百年前那个刚开始修仙、会被一只怪物叼回巢的凡人,没费什么劲就挣脱了开来。
她从地上捡起和离书,收起,又拿起承影剑,说:“这一个月来,我用了一些办法让你复活回来。现在看来,你的身体没有大恙,除了这里……”温愿指了指脑子,“但无防,这种情况,据说很常见,我会为你想办法的。”
温愿关上房门后,床上那个不着寸缕的人的肌肤上,便布上了泛着青光的黑色鳞甲。很快,黑色鳞甲又化为玄衣。
“七年……道侣……复活……段容时……”江知奕伸出手,一团黑中带赤的火焰在他的掌心燃烧,“怎么回事……”
胸中涌动着强烈的破坏欲。江知奕绕了一圈,只见屋内布置得整洁而温馨,各种物件上都有着温愿的气味,恐怕破坏之后她又要伤心。竟然没找到能烧的东西,只能悻悻作罢。
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脸熟的青年,手持扇,寒冬腊月还在不停扇风,瘦高个子,见了他,强作友善地开口:“师姐夫。”
“师姐夫?……温愿身边的胖墩,竟然已经长这么高了。”温愿却还是那点个头。
江知奕仰头观看天象,他这回复活醒来,竟然已经过去百年。
究竟发生了什么?
“师姐,你竟然连我小时候的事和师姐夫说。”荣景小声嘟囔。
“段容时失去了部分记忆,但是,他脑子里又多了一些别的。”温愿拧眉。
婚后七年,宗门事务繁忙,她平时和段容时极少闲聊。即便偶有几次,话题也不该偏到荣景小时候。
“多了一些记忆,竟然是关于我小时候的?”荣景摸摸鼻子,不太信,“……师姐夫平时也不见这么待见我。”
荣景看着温愿怀里的铺盖,了然,说:“那讨债鬼又来了,这么不巧。”
温愿点了点头,看向卧房门口的段容时。他现在身上穿的这套衣服,不是她买的,之前也没见段容时穿过。
配上变大了一截的身体,竟然,恰好合身。纹样别致,怪好看的。不知是出自哪家成衣店,以后可以光顾一下。
温愿一手抱着铺盖,又空出一只手来,牵着段容时回了房。
顶着背后灼热的视线,温愿一边重新铺床,一边缓声交代:“江宗主来访——他是你的师尊。我们平时是分房睡的,但是,如果被他知道我们关系不睦,会埋怨你,所以……这段时间,我会暂时和你住在一起,也方便我就近照顾你,一直到你好转。”
脚步声响起,段容时靠近她,身后的空气一下子热了起来。
温愿努力地忽视不适感,接着说:“花厅里有人接待江宗主,我说了你在养病,不需要去看他的脸色。以后,如果有人打着昇焰宗——也就是你的宗门的名义,来找你要灵石,不要听。”
段容时出身下域的清贵人家,下域都是凡人,小时候没有良师指点,耽误了最佳的修炼时间。
进了昇焰宗之后,江宗主这个连自己都无法照管好的人,自然也不会悉心培养他。
他性子又腼腆,平时不愿意与别的门派的弟子交流。
是以,段容时的修为也就仅在维持容貌的程度,否则……好歹是个双灵根,也不会沦为炉鼎。
结为道侣之后不久,有一回段容时给温愿披衣,温愿的身体反应将他当成了偷袭者,就提前反击了。回过神来的时候,段容时已经奄奄一息,咳了三个月的血,才恢复过来。
这件事给温愿留下了教训。
段容时和温愿的另外六个前任相比,是最为娇弱的一个。现在刚活过来,更容易碰坏。
所以,无论他做出什么不正常的动作,说出什么奇怪的话,都不能动手。
“如果你不好拒绝,你就让他们来找我。我不是干涉你交友,但是,唔……”温愿将床铺整理完,刚准备起身,却被推了一下。
脸陷入柔软的被面,而压在她身上的人的皮肤,则比被面还要更加柔软。
托着她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推到床上后,段容时像是一个比她大了一圈的壳子一样,虚虚地罩在她的上方。
这姿势有些许压迫感,与此同时,又有一种他小心翼翼地收着劲怕压坏她的错觉。
“我心里好乱,”身上的人说,“温愿你摸摸我。”
“……你现在不清醒。等你之后恢复过来,想起现在做的事,会后悔的。”温愿知道,她的道侣是个矜持保守的男子,他们的关系的每个阶段,几乎都是她主动推进,而段容时半推半就。
现在他在她面前这般,温愿想到他脑子不清醒,并不会介意。倒是担心段容时清醒之后,想起他这时候做过的事、说过的话,羞愤欲绝,即便一个月前不是真自尽,这回也要变成真自尽了。
“荣景那胖墩都长这么高了,怎么你还是这么点……”段容时一手托住她的腹部,让她的后背更加贴合他的身体,“好不方便。”
“你说什么?”温愿身量算是高挑,从来没被人嫌过矮小。
“百年来,我们就一直住在一起吗?”身后的人问。
“百年?你……”温愿和段容时第一次遇上是在七年前,段容时自己的年龄都才刚到百年。
他知道荣景小时候的模样。她被那怪物囚禁的时候,荣景正好也在。
还有,他在她面前的动作……单独来看,可以说是脑子坏了引起的记忆错乱,但是这些组合起来,指向相同,实在不像是巧合。
有脏东西上身了。
偏偏上身的还像是……百年前那个囚禁过她的怪物。
温愿心里的某根弦瞬间崩了,一翻身,将段容时压在身下。
段容时没有防备,也没有反抗,手掌落在温愿的腰上,用一种极其亲密的、完全不像以往的段容时会做出来的方式,沿着她的脊椎一路抚摸了一遍:“我喜欢这样。”
“停下!”温愿的手落在段容时的脖子上,指尖陷入他柔软的皮肤里,看着他姣好的脸。
段容时和那个小山般硕大、浑身黑鳞、经过之处烈火弥漫的怪物长得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又想起荣景转述樊锦的话……至少这个壳子,复原得还是很好的,即便是芯子坏了,破坏了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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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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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一团模糊的血肉。血肉如同沸腾的液体一般蠕动,一会儿浮起一个像眼球的东西,一会儿又浮起两个像手指的东西。还发出一阵阵难以辨别的呓语。
温愿拧眉,盯着看了一会儿,问:“需要这种材料,才能把段容时治好……去哪里找?需要多少?”
樊锦说:“不是这个意思。看到别人用复活术失败的案例,再对比段容时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心里好受了很多?”
温愿说:“还是不太好受。”
樊锦说:“往好处想,段容时的身体大体恢复了,也不耽误给你当炉鼎。脑子虽然坏了,但大体上还能会说人话,反正你们本来一年到头也说不了几句话。
“这么完美的结果,真不知道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他现在又热情又粘人,以后更不会抗拒被你采补,岂不是比以前更好?”
温愿想了想,说:”我还是更喜欢他以前的脾性。若是想让他恢复,该怎么做?”
樊锦说:“记忆缺损,是因为复活后还有部分神魂碎片残留在他往生前牵挂的地方,段容时在下域凡间的亲人早就没了,至于有所牵挂的地方……大抵,也就只有在昇焰宗和你们家附近。
“具体的位置,我让师叔算算。算出来之前,你只需要多陪陪他、四处逛逛、见见熟悉的人,说不定他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一切,恢复原样了。”
温愿说:“你觉得他只是记忆缺损,不是被脏东西夺舍了?”
樊锦说:“那当然。在复活术成功的同时,被夺舍,还是被一个在百年前遭劫雷劈死的怪物夺舍,绝无可能。我猜,你之前一定和他提过那个怪物。”
温愿回忆了一会儿,说:“确实说过,我当初做了个噩梦,梦到那个囚禁过我的怪物。段容时少有的对我以前的事那么好奇,还不停追问,我就描述了一些细节。
“结果他非但没有安慰我,甚至第二天,对我更冷淡了——这么一想,或许早该合离了,他对于我的过往从来就不怎么关心,恐怕只当我是一个携债相逼的……”
樊锦说:“你既然提过那个怪物,还描述过细节,这就是他记忆错乱的来源所在。不过,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了那个怪物,实际表现上也不会完全像那个怪物。”
温愿说:“对。他除了在我身上蹭了点口水之外,什么都没做……如果是那个怪物,不会我说停就停的……”
樊锦说:“在失忆后,段容时还是段容时,他的言行即便和以往不同,也不会毫无来源。
“这不完全是一件坏事,也许还是一个了解他真实想法的机会。说不定,在他内心深处,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矜持,反而一直渴望被你肆意采补……
“但是在过去,他的教养压抑着他。只有在记忆错乱的时候,他才能扭曲地将自己想象成一只怪物,忘掉欠你的债务,忘掉宗门的重负,在你面前释放自己的……”
温愿听不下去了,说:“段容时绝不是这样的人,七年了,我了解他。”
伴随着轮椅的转动声,樊锦说:“先前有人倒卖灵族帐中香,我查到的冤大头买家,在强圉城不超过十个,你猜里面有谁?——就有你那个矜持的道侣。”
温愿问:“什么意思?”
樊锦说:“这香方的用处,是增加对道侣的吸引力。定价两颗上品灵石。你每月给段容时一颗上品灵石的零用,除开家用之外,他免不了还要接济宗门,攒下两枚上品灵石不容易的。
“买了这么贵的香,巴不得你对他……在一夜一夜和你用完之前,他怎么舍得轻生?定然是有人害死他的,你不妨想想,在一个月前得罪了什么人。”
3. 第 3 章
在温愿和樊锦沟通治疗过程的时候,江知奕逮住了来访的江宗主,上下打量了一阵,道:“段容时的师尊……是你,武成叶?”
既然段容时的师尊实际上是他的下属,那段容时难道就是……
不会的。
温愿抛弃了他两回,又欺骗他,他不可能区区百年就原谅了她。
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在温愿的百般讨好之下,他纡尊降贵地再给她一次机会……他也一定会将她带回魔族,囚禁起来,怎么会隐姓埋名地跟着她呆在仙盟的地界?
浑身酒气的中年男子将下巴处的面具往上掀开,指着左侧嘴角下方的一颗黑痣,说:“尊上您又认错了,我是武成叶的双胞胎哥哥,武成花。弟弟的痣在右边,我的在左边。一个月前,弟弟回魔族参与了一场决斗,重伤后闭关未出,就换了我来卧底。
“原本的江宗主早就被杀了——弟弟说我来只要日日喝酒、赌钱,隔段时间就找他的弟子段容时要灵石就行,不容易有破绽。”
“武成叶离开的时候,没说过段容时是不是魔族的人?”江知奕问。
“没说,应该就不是。段容时有背景,还有道侣,周边关系还复杂,非得是经验极其老道的人才能蒙混过关,若是什么人都那么好扮,仙盟早就漏成筛子了。”看着出神的江知奕,武成花试探地抬起眉梢,“尊上?”
“强圉城里别的魔族还有哪些?”江知奕问。
“仙盟大比在即,趁着强圉城人员进出频繁的便利,以前的魔族卧底们都回家了。翼君又下令换了一批新的卧底进来。”武成花说。
是了,段容时果然不会是他,否则他身边不可能找不到一个知情的属下来配合。
而且,温愿在他面前的反应,也明显是将他当成了另一个人。
在他面前,温愿一直很紧张。
可她,在“段容时”面前,却不会紧张。
“本座现在就是段容时,”江知奕说,“他的道侣,将我错认成了段容时。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您闭关多年,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武成花问。
江知奕沉吟良久,道:“天命。”
他是天生魔种,不死之身,为了防止魔血失控,每隔千年就要经历一次大轮回。
大轮回之后,忘却前程往事,仿佛重获新生。但毕竟继承了前世的力量,他从龙蛋中孵化出来,幼体期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只需要三年,身体和心智就能发育成熟。
上一个大轮回在百年前开始。
大轮回之间,可以经历数次小轮回,死而复生,并不会丢失记忆。除非,他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被杀死的。
他一见到温愿,就气得忘记操心他上一回是怎么死的了。
复活地点不受控制,可是偏偏温愿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道侣,偏偏温愿想要复活段容时……却意外让他复活在温愿的床上。
莫非是天命注定,要他再给温愿一次讨好他的机会?
“你对段容时了解多少?”江知奕问。
武成花挠挠头:“弟弟离开得突然,嘱咐我的,也就没几句。他只说很容易,我一来,就能全知道了,没什么需要注意的。我今天才刚到。”
庭院里有一个外门弟子洒扫,武成花将他逮了进来,说:“这人一直在,知道得更多。”
江知奕问:“昇阳宗是上域宗门?”
外门弟子睁着无焦距的眼睛,点点头。
武成花补充了一句:“昇阳宗一宗上下全指着段容时养活,他可以说是顶梁柱。”
仙盟分为上中下三域,看重出身区域,三域之间,等级分明。
段容时是上域宗门的首座弟子,而温愿出身下域,此时又在中域的强圉城,两人地位悬殊。
若是段容时强行要让温愿当他的道侣,温愿即便不情愿,形势之下,恐怕也很难不屈服。
想到温愿方才在他面前毫无抗拒的表现,江知奕本觉得熨帖,但是一想到她是把他当成了段容时才会如此,就是一阵无名火起,魔气流溢,又问:“段容时资质如何?”
那外门弟子说:“金火双灵根。”
江知奕问:“修的什么功法?”
外门弟子说:“不知……他是炼器师。”
“你可知道……温愿为何会……和段容时结为……”江知奕几乎是挤出了这句话,“道侣的?”
武成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闻言奇怪地看向江知奕。知道魔尊预备将错就错以段容时的身份留下来,却不知为何他这个语气。
外门弟子说:“是因为,赌债……”
话未说完,屋内的几盏看似平平无奇的的油灯,便发出启动前的嗡嗡声。
江知奕正欲发作,武成花赶紧将那外门弟子送出去,放回了原位。
武成花回到江知奕面前,说:“尊上,我们不能这么早暴露,好歹等到仙盟大比。”
武成花对于法器颇有研究,拿起一盏灯便查看起来:“真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炼器师竟然能做出此等精巧的防魔器,若是魔气超过阈值就会发动攻击。
“而且攻击力很强,如果尊上没有及时收魔气,恐怕我命都没了。”
“看起来挺普通的。”江知奕说。
“若是仙族一个普通炼器师做的普通防魔器都是这样的水准,那么魔族索性直接投降算了。”武成花爱不释手用衣袖擦尽了灯油,将那盏灯揣在袖里,预备带回去研究。
看到江知奕明显不悦的表情,他连忙自打了两下嘴巴,又说:“咳咳……修行者里头,最穷是剑修,最不缺灵石的就是炼器师,段容时一定相当富有。尊上扮段容时,又有我为您打掩护,定是不用受委屈的。”
江知奕想到,温愿正好是个剑修,现在恐怕依旧很穷。
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温愿一向没有什么陋习。在离开他之后,短短百年,温愿竟然会赌了,输给别人,还欠了赌债。
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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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段容时,又被段容时用债务要挟,才会成为他的道侣……难怪,方才温愿在他面前,别说反抗了,甚至都不敢挣扎,恐怕是习以为常,被段容时欺压惯了。
她被养得那么瘦小,身上还有那么多伤口……可想而知,往日段容时是怎么虐待她的。
离开他之后,温愿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难免会怀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若是被段容时知道了……
“如果真如你所说,是厉害的防魔器,不卖去防备松懈、魔族众多的下域,也不用在上域的仙盟要地,偏偏用在中域,还要特地藏在平常器具里,放在屋主都未必发现得了的地方……想防的是哪个魔?”江知奕说着,侧头看向铜镜里那张脸。
除开出身高、灵石多,段容时还有一个优势,就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连温愿都难以分辨。
江知奕说:“他是为了,防我。”
段容时一定知道他的存在,所以即便用债务逼迫温愿就范,却依旧寝食难安。
即便他在百年来压根就没有想来纠缠温愿,段容时依旧备着防魔器,这恰恰意味着,段容时很清楚,温愿对他念念不忘。
恐怕,段容时也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
--
时近年关,该换新衣了。
温愿去了几家成衣店,她的身型在正常范围内,倒是好买衣服。而段容时在复活之后的体型,就不会是成衣店常备的尺码。
在检查身体的过程中,温愿顺便估量了段容时现在各个部位的尺寸,写给了店内的裁缝。
看了一圈,总觉得没有段容时方才穿在身上的那件好看。但温愿一想,好看的或许是人,便挑了几套,让裁缝修改。
温愿买完东西回来,便看到江宗主从段容时的房间里出来。
“师姐,不是我没有拦着,是师姐夫自己过来的,他们已经见到了。”荣景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师姐夫,貌似还记得江宗主。”
温愿将买给荣景的衣服交给他,又交代了几句。
脱下披风,温愿推门而入,却没看到段容时在床上。生怕是江宗主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受了刺激,又要想不开。
下一息,眼前黑眼一闪,脚下悬空。段容时左手托着她的腰,右臂穿过腋下,勒住她的背部,将她往上抱起后,抵在门上。
空中的水汽凝结成冰霜,温愿的掌心里形成了一个冰锥。
锋利的椎尖,距离段容时的后脑勺,不到一个指节的距离。而他柔软的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呼吸热烫,毫不设防。
最熟悉段容时的江宗主刚来过,就连他也不觉得段容时有太大的变化。
樊锦说过,段容时只是将她描述那个怪物的话记住了,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以前在她面前太过压抑……温愿一时之间,想了很多。
他又靠近了一些,双腿压着她的腿。
背靠在门上,段容时的脑袋在她脖颈蹭着,木门便发出“吱嘎”的声响。
4. 第 4 章
夹在两人之间的披风,掉在地上。
掌心的冰锥被段容时的体温融化,水落在发尾。头发被水浸湿的部分,显得比起原来还要黑。温愿抓起一绺把玩,分心以忽略怪异感。
“以前‘我’也会这样对你吗?”下方传来闷闷的声音,“你明明不愿意,还要忍着。要是再过分一点呢?”
只要不说“百年”之类诡异的话,段容时少见的那么主动,温愿并不讨厌。
况且,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对于七年的道侣而言,怎么也不算过分。
难道过分吗?
温愿想起之前在采补段容时的时候做的事……相较而言,段容时现在倒是更考虑她的感受。而且她做到了最后,而现在的段容时,即便由着他,除了蹭她一点口水之外,也没有更进一步。
何况,他修为不及她,身体娇弱,个性又腼腆,即便是想,也没有办法逼她做不愿意的事。
他总不至于是在暗示,是她先前采补他的时候,太过分了吧?
温愿斟酌着开口:“我们之前……你只是忘了……要是你想的话,可以继续……”
“……之前我们是怎么继续的?”段容时的发顶抵着她的下巴,语气听起来竟然更气了,见温愿真要回答的样子,又说,“算了,我不在意!我不要听!”
段容时的左手往上一提,右臂下滑。
温愿坐在他的右臂臂弯上,上半身失去支撑后,双臂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只是高了十分之一,平时看着尺寸正常的卧室,相较而言就显得狭窄了。如果不是中域的门普遍比下域的门高出一半,现在的段容时进出屋门恐怕都要弯腰。
温愿低头,观察段容时的双肩,还有胸口肌肉的起伏。
先前给他买衣服的时候,大部分尺寸,都没有估错。只除了,胸口的放量少了些。若是试穿后太紧,还得去成衣店里改改。
段容时将她放在桌上后松开。然后拉过椅子,贴着她的小腿,坐在一旁。
桌沿不是该坐人的位置,不过这般,温愿的位置在略高的地方,段容时抬眼就能与她对视,先前因为身高差距产生的微妙不适感,消除了大半。温愿只在一开始略觉不适,动了一下身体,考虑过之后,还是留在原处。
段容时拉过她的右手,贴在脸上,高挺的鼻尖顶着她的掌心,舔去她指尖残留的湿润。
温愿下意识一缩手,但又很快松了力气,另一只手,在裙摆旁,将桌布捏皱。
他的动作,不像以前那样可以预料,因为他们是道侣关系,因而也很难说算是出格,只是说不出的怪异和熟悉。
仅仅是因为她的描述,就能像到这种程度。段容时对她只说过一次的话,竟然记得那么清晰?
他并不是,不关心她的过去。
温愿仔细考虑过,她并非只把段容时当炉鼎,而是喜欢段容时的。
第一次见到他就有种亲切感,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这应该,算是一见钟情。
只是前面六段失败的感情,让她唯恐段容时很快也变得和她的前任那样不可控。故而,发现段容时表现得对她没有感情上的要求,她便也乐得冷淡相对。
现在一想,段容时和她的六个前任个性完全不一样,恐怕她的举动,会让他不敢表露对她的好感。
若不是段容时意外被害,他们差点就要合离。
失忆,确实是一个修复道侣感情的机会。
温愿想着,段容时在醒来后表现得很希望被她触碰,便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
段容时却突然松开了她的手,冷冷地瞧了她一眼,说:“你不用勉强自己,不愿意可以不做。”
“你怎么会觉得是,勉强?”温愿不解,她顺着他,怎么他反而生气了?
分开不到一个时辰,段容时对她的态度,和刚醒来的时候区别很大。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了一些她宁可他忘记的事。
“方才,江宗主对你说了什么?”温愿问,“他的话不能全信。”
“我都知道了。我知道我们压根不是两情相悦的道侣,之所以会在一起,只是因为灵石。”段容时说着,将一袋灵石放在温愿身旁,“这是我从……师尊那儿拿到的。你拿着。”
这袋灵石里有七块上品灵石,还有一些中品、低品灵石、碎灵石,总共加起来,相当于十块上品灵石多一些。
江宗主一毛不拔,向来只会管段容时要灵石,又做出过卖徒求财的举动。先前,段容时的死讯没有通知昇焰宗,也不乏怕他上门敲诈的顾虑。
莫非是得知了徒儿死在她家里,受到刺激,转性了?
当初她和段容时结为道侣的时候,江宗主还送来一张身契,写明了段容时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温愿并没有想要将段容时当成可以随意买卖的物件,之所以收下,也只是为了免得段容时被他又转手卖给别人。
身契上写明的价格,恰好是十个上品灵石。
如今,江宗主给她十个上品灵石,是要为段容时赎身不成?
“为什么?”温愿放下灵石。
“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简单一些。”段容时说。
“不必。”温愿说。
即便江宗主因为徒弟的死,一时受到触动,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说要戒赌,她若是答应了,等到他下次再犯的时候,恐怕又要再将段容时转手给旁人。
温愿又说:“太少了,不够。”
欠了很多灵石吗?莫非段容时先前还没给她还清,一直用债务吊着她……
江知奕刚复活,还没回过魔族,身上一点灵石也没有。若是用段容时的钱来给温愿还债,总觉得气不顺。可惜把武成花身上的灵石掏空,也才凑了这么些。
“剩下的我很快给你补上。”江知奕给温愿倒了一杯茶,熟练地加热到恰好适口的温度,递过去,“靠着给人还赌债,逼迫人结为道侣。我认为,这完全,就是趁人之危。何等缺乏自信、压根不在意对方的意愿、除了有点灵石之外就毫无魅力的人,才会用这种手段追求人?”
温愿接过茶杯:“不能一概而论。也许一方是不忍心看对方受欺,施以援手。而因为这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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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后者心甘情愿。”
江知奕仰头,盯着她:“温愿,你平时,都是这么自欺欺人的吗?报答有那么多方式,欠债还灵石即可,怎么偏偏就要用当人道侣来抵债?自然是出灵石的那个人有意诱导。恐怕一开始就是携恩图报,心思不纯,偏偏还要推卸责任,说是对方心甘情愿,虚伪。”
“……失忆后,段容时还是段容时,他的言行即便和以往不同,也不会毫无来源……也许还是一个了解他真实想法的机会……”
——樊锦的话,言犹在耳。
“趁人之危、缺乏自信、毫无魅力,既挟恩图报,又要推卸责任的虚伪之徒——原来你是这么想我。”温愿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发白。
她放下茶杯,拿出和离书,在江知奕面前摊开,说:“我们的开始的确是个错误,或许早就该合离了。但你我之前,绝非仅仅是债务关系,即便做不成道侣,我也会帮你修复神魂。等到你能摆脱宗门自立。在那之后,我才会放你走……”
从看到和离书开始,江知奕便也顾不得温愿话里话外对段容时还余情未了。倒不如说,他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些他讨厌的字眼。
即便天命让他给温愿一个机会,即便温愿离开他后对他念念不忘,找道侣也要找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的,即便温愿那个该死的道侣已经死了,即便……他也绝对不会和一个分不清他和别的男人的女人在一起。
只不过是看不惯有人顶着他的脸,欺负温愿,所以才……
可是,他一来,温愿就要为了他,和她的道侣合离。
温愿都已经退了一步,公平起见,他是不是应该给温愿一个在他面前表现的机会?
--
“大师姐,死人了。”传讯玉符里传来竺易的声音。
“谁?”温愿在花厅的椅子上坐下。
“田刁,上域华家的门客,仙盟长老会第四席的那个华家的人。一个月前,您和华家的公子切磋的时候,他也在场。独眼,当时用暗器偷袭你的那个人,就是死者。”竺易说。
“什么时候的事?”温愿手里还拿着江知奕递给她的那杯水。
“一个时辰前。死在东市。”竺易说,“东市在临枫宗的巡查范围内,华家的人上门来要说法,现在宗门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一个时辰前,我正在东市,挑衣服。”温愿放下茶杯,“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要是我当时能及时发现、制止,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东市那么大,便是刻意去找一个人也困难。”竺易说,“大师姐重伤未愈,假期没结束,段师兄又病了,本不该打扰,不过师尊不在。那些上域来的人,压根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江知奕推门进来。
温愿上街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白衣。
她身上本就有伤,不过,江知奕依旧在她身上,分辨出了一股陌生人的血味。不是他的血,不是荣景的血,是武成花的血,也不是他在宅子里见过的任何别的人的血。
温愿背对着他。
江知奕走近,将她拦腰抱起来,放在桌上。
5. 第 5 章
突然又要做什么?
因着传讯玉符还开着,温愿不便作声,只是用另一只手挡着他,摇摇头。
竺易在另一头大发怨言:“……虽然不便在仙盟大会之前生事,可是如果要是再切磋一场,大师姐你可别再让着他们了。那些眼高于顶的上域人不会觉得是礼让,只会更看不起我们强圉城的宗门。
“切磋过程中,不仅派手下偷袭,而且不点到为止,把你伤成这副样子,对外又说我们临枫宗的首座弟子也不过如此。这回人死了,免不了要查和他结仇的人,好麻烦……”
温愿咳嗽了起来,声音变得愈发虚弱,说:“今天实在不方便。明天我会回临枫宗。”
竺易说:”那就好。田刁自己多行不义,仇人众多。仙盟大比在即,东市那么热闹,中域三城的人都有,上域的人也不少,说不定凶手压根不是强圉城的人,哪里查得出来……”
江知奕贴着温愿的小腿嗅闻,在足衣上发现了一个芝麻大小的血迹。他握住她的脚踝,掌心冒出一缕几不可查的青烟。很快,讨厌的味道消失。
传讯终于结束,温愿看着江知奕的动作,不解道:“你在做什么?”
“你说了,要陪着我养病,一直到我恢复正常,少了一天就不是‘一直’。”江知奕盯着温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中流动着晦暗不明的色彩,压下眉,“你难道,又要抛下我?”
温愿想起自己答应了明天回宗门,考虑到段容时在复活后脑子出了问题,不仅喜怒无常,而且还变得异常喜欢和人肌肤接触。
除了她这个道侣之外,若是交给别人照看,恐怕会造成误解。
“我会带着你一起回临枫宗,那里也有你的熟人,说不定,可以顺便找回一些记忆。”温愿看着他依旧捏在她脚踝上的手。
“你收和离书的时候,明明挺高兴的,怎么现在……”她该教他,很多动作不应该随意对道侣之外的人做。
“我又不是段容时。”江知奕说,“你和他合离,正好和我,重新开始。”
温愿想,段容时在清醒过来之后,恐怕也不会愿意承认眼前这个疑似在扮演人形怪物的人,是他自己的。
若是日后,段容时说此时的他不是他,温愿准备帮他圆过去,说他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免得他羞耻难堪。
是以,此刻他说自己不是段容时,便也没有反驳。
仔细一想,段容时先前在她面前确实太过压抑,温愿觉得轻松自在,他恐怕却从未轻松自在过。
否则,也不会一失忆就个性大变,甚至连自己的样子都认不出来。
温愿已经下定了决心,在他养病期间,无伤大雅的事,尽量顺着他的心意来。
既然段容时不是被她逼死的,而是死在旁人之手,而且有证据证明他对她还有感情……她不会在这种时候抛下她的道侣,也不会把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说的话当太当真。
——是的,她刚才给他的和离书,是新伪造的。
她去东市,不止买衣服,顺便还做了一些,别的事。
“你也觉得我的性情和他一点都不像,完全就是两个人,对吧?”江知奕看着温愿在他面前堪称平静无波的表情,又想起他们当初分开的时候,闹得很不愉快。若是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抗拒地接受他的触碰。
又想起了武成花离开之前说的话,现在暴露会很麻烦,至少要撑到仙盟大比开始的时候。
于是他总算说服了自己暂时扮段容时,补充说:“我没有他和你的记忆,怎么能算是他?可是,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你。现在……依旧喜欢,甚至,更喜欢了。”
反正是温愿先骗他的。骗回去,也理所当然。他可不会那么容易就……
“我之前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温愿却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在他的额头落下羽毛般的一吻,镇重而珍惜,没有一丝要把他当炉鼎的意味,“我也很喜欢你。”
--
温愿习惯性地走到了自己的卧房,看到空空如也的床榻。这才想起来,已经搬去和段容时同住了。于是又走去了隔壁。
她脱下外袍,宽衣解带,很快,身上只剩下了一层轻薄的的中衣,只要一捏就能撕裂。
在烛火之下,可以看到腰肢的轮廓,碰一下就能折断。
看着温愿毫不设防的模样,江知奕像是被拉向了两个极端:一面是骤然浓烈的喜悦,一面是越来越强烈的愤怒。
她方才,想要吻的是谁?
说喜欢的是谁?
现在又想和谁睡?
烛火熄灭,床幔在江知奕身后落下,黑夜无法阻碍他的视线。
他欺身上前,将温愿逼到了床的内侧,直到她退无可退,闻着她身上一股淡淡的药味,还有伤口处的血腥味。
温愿不习惯睡觉的时候身旁有人在。七年来,进段容时卧室的时候,印象里竟然没有纯睡觉的记忆。几乎每次,都伴随着采补他。
采补的频率,大约每一个月一次。
她看着段容时的动作,便想,莫非是他对于她的采补已经有了肌肉记忆,所以即便忘了,到了床上,便依旧会做出这副任她采撷的模样?
但是段容时才刚刚复活,脑子还不正常,不排除身体也有没恢复的地方,毕竟还病着。
况且,她虽然受伤了,但并不严重,这时候也不是很有采补他的必要。
于是,温愿在床内侧躺下,伸出手,抵着他的脸,缓慢而坚定地将他推回去,说:“不需要,等你病好。”
江知奕心满意足地在床外侧躺下。
就连他刚出壳,只有巴掌那么大一点、脆弱无用的时候,温愿都没有说过不需要他,但是她却说,不需要段容时。她更重视谁,显而易见。
温愿给段容时和离书,又能够拒绝他,这意味着,温愿在段容时面前,并不像他先前推测得那样被动,至少没有受欺负。
虽然没有欺负,段容时对于温愿的欺骗却毋庸置疑。
那外门弟子说,段容时对外公开的资质,是金火双灵根,江知奕却没有在段容时的卧室里感到金灵根运转的留下的痕迹。
就连灵根都要在温愿面前弄虚作假,大抵还有别的弄虚作假的地方,指不定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也是假的。
至于温愿想要吻的是谁,喜欢的是谁?答案很明显。
他和段容时除了一张脸之外样样不同,既然温愿分不清——这恰恰就证明了,温愿喜欢段容时的地方,只在于,段容时长了他的脸!
床短了一截,江知奕折着腿,温愿没有靠近他,他出于一种别扭的情绪,便也控制着身体不碰到温愿,于是躺得更加艰难。
该死的段容时,睡过这张该死的床。
无数次大轮回的记忆碎片流淌在他的血液里,让他噩梦缠身,可他一向在温愿身边就能安眠。但是如今,躺在她身边,身体竟然变得……莫名焦躁。
恐怕是因为,百年过去,他在温愿不知道的地方,变了很多。
江知奕翻了个身,盯着温愿安静的睡颜,
温愿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变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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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仙盟下域那个小得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村子,温愿还是一个不认路的人,经常得绕几圈路才能回家。
如今,在偌大的强圉城,她独自一个人出门,还能及时回来……中途,甚至还顺便杀了个人。
--
次日。
一条手臂勒在胸前,后颈处的呼吸滚烫。温愿的大半个身体,尤其是上半身,几乎是躺在段容时的身上,后背紧贴着身后人的胸膛,浓郁的灰烬香气萦绕在鼻端。
温愿准时醒来,眨了眨眼睛,第一个念头是:若是在一个月前,段容时总会在她之前醒来,去厨房忙碌。
半夜听到了声响,低头一看,果然是床尾板被踢到,掉在了地上,段容时的半截小腿伸在床外。
确实是,尺寸不太匹配。
距离去宗门还有时间,在将段容时叫起来之后,温愿就找了工匠进来。换了一张更长、更宽的床。又替换了配套的床品。
送工匠离开之后,温愿回头看着在大床的衬托下,显得尺寸狭小、不太匹配的卧室。
然后又看到了,段容时翻箱倒柜,将那些已经不合身的衣服都取了出来,已经撕毁了大半,现在还在毁剩下的。
温愿扶着因为睡姿不正而有些酸痛的腰,倚在门边看他的动作。
江知奕带着一种既怕温愿生气,又觉得生气的人明明该是他的矛盾心情,把段容时的衣服全部撕烂。
他只知道,如果他无法在温愿心里和段容时划开界限,以后总都得想温愿哪句话是对他说的,什么动作是把他当成段容时才做的……恐怕日后每晚都得像昨夜那样,焦躁得直到凌晨才能入眠。
换了一张段容时睡过的床,还不够。
撕了他穿过的衣服,也还不够……
“尺寸不合身,确实该换了。”温愿从储物囊里取出了衣服,在条案上一字排开,“正好我昨天给你买了新的。试穿看看吧。”
准备的新衣物从内到外,应有尽有。温愿也没有避开的意思,关了门之后,就这么站着,准备看他换。
江知奕恨不得在温愿面前什么都不穿,就像他刚出壳的时候那样,让温愿欣赏他的身体。
但是又怕一不小心在温愿心里给段容时脸上贴金了,于是去了屏风之后换衣服。
温愿还在想,即便再怎么变化,段容时的本性,果然还是和以往一样腼腆保守。
一套套试穿,换到最后一套,温愿看着他前胸处明显紧绷的布料,指了指,说:“这里偏小。”
“我觉得很合身。”江知奕抬手扯松了领口,露出了一线肌肤,在深色的布料下,显得更白了,“这样就好。”
“以后可以在我面前这样穿。不过,去宗门的时候,你能不能变小一些?”温愿在比她高半头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就是你以前那么高。”
“我的体型和‘以往’,差距很明显吗?”江知奕问。
“一眼就能看出分别,乍一看,会觉得是两个人。”温愿说。
“觉得是两个人就对了。为什么要变?我不变。”江知奕豁然开朗,只要让温愿感受到他的身体和段容时的差别,他自然可以能和段容时划开界限。
他方才……果然就应该当着温愿的面换衣服。
温愿凑近他,轻声道:“你在强圉城里本来没有仇人,可我查到田刁在一个月前刺杀你,他原本想害的人应该是我,我昨天给你买衣服的时候,顺便将他处理掉了。
“要是让人知道你死而复生的事,查到我,我今天就要落网了。所以藏好一点,拜托你了。”
6. 第 6 章
马车行在去往临枫宗的路上,荣景坐在车厢外御马。
车内,江知奕已经缩小了一截身型,身上穿了一套段容时先前未穿过的新装,和温愿保持着距离,两人相对而坐。
“快到了。”荣景话音刚落,马车颠簸了一下之后,开始向上攀升。
自从复活之后,段容时变得过于粘人,温愿生怕他去了临枫宗之后,当着同门的面,也会如此。
而这一路上他恢复了原貌,又能安分地和她保持距离,温愿不由地有了一种她和段容时已经回到了过去的错觉。
果然带着他来临枫宗是对了,说不定很快就能修复完神魂,一切就能恢复如常了……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得叮嘱一下。
马车到了目的地后停下,温愿斟酌着开口:“你在醒来之后,变得喜欢触碰我了。”
“我说过,我和……以前的我,不同。”江知奕此刻心情不错,温愿替他清理掉了段容时的床和衣服,作为回报,他便答应了温愿在人前扮一下段容时的小小要求。
只是为了怕温愿分不清,故而一路上没有碰她。
这么快,温愿就自己发现了他们的差别。
“你对我这样,无碍。但是对别人,不要如此。”温愿自己倒是能假装忘记段容时在生病后的改变,但如果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这么粘着别人,就很难收场了。
先不说怎么和别人解释……按照段容时的个性,在恢复正常后怕是接受不了自己。
本以为温愿是忍不了了想要摸摸他,她想说的竟然是这个。而且,此刻温愿的视线,更像是在看“段容时”……而不是在看他。
江知奕挤出了一句:“我又不是分不清。”
他可不会像她那般找替代品,分不清他和别人。
归根结底,还是该死的段容时,死得也死不好。
若是段容时死得干净利落,那么他死而复生也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会给温愿带来麻烦的事,那么今天他就不用以段容时的身份呆在温愿身边。
死就死了,还留下一个麻烦。昨天温愿出门,不是专门给他挑衣服的,还要顺便帮段容时报仇杀人。
“分得清就好。”温愿打开马车座椅下的药匣,取出了其中一瓶药丸。
她身上的伤本就没好全,服药之后,脸色非但没见好,反而更白了一些。
掀开车帘后,温愿将手伸给他。
可是,她想牵的是谁的手?
江知奕这么想着,一时没有动。
温愿等了一会儿,便收回手。
她下车的时候,脚步不稳。
江知奕看不下去,搀着她下车,看看她的脸色,又想到了她刚才服的药,问:“故意让伤口恶化……为什么?”
“想要多一点假期。”温愿若无其事地说。
她说要照顾到直到他病好……好啊,为了有时间能陪伴段容时,她竟然不惜折腾自己的身体。
还不如干脆在魔族关一辈子算了,至少他不会让她受这种罪。
“师姐夫你忘了,我亲手炼的丹,安全得很。只是看起来严重,除了一会儿会犯困之外,没有副作用的。”荣景看着两人突然牵上的手,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刚出门的时候,两人还一副不熟的样子,段容时给温愿碰一下都不乐意,到了临枫宗了,又要开始在外人面前装恩爱,这道侣纯是结给外人看的——段容时压根不可能是什么东西夺舍的,失忆了还是这副做派。
荣景摇着扇子,去丹房送东西的路上,忍不住又缅怀了一下他六个前师姐夫的在天之灵。
--
进了临枫宗,一路走来,“大师姐”声音不断。
打招呼的人里面,只有一小部分比温愿年轻的,但大部分是修行年限明显比温愿更长的同门。
见他搀着温愿走过,临枫宗内原本有序而又不乏松弛的氛围,瞬间紧张了起来。闲聊的人停止了交谈,送东西的人紧了步伐,切磋的人也加快了招式……
叫完“大师姐”之后,众人目不斜视,几乎没人朝着他们的方向多看一眼。
“大师姐你可来了,仙盟派了一个姓卫的刺察官,在等你,他还带了一条上品的鉴别犬……”之前在传讯玉符出现过声音的竺易一下子将温愿拉走。
此人的法器是腰间的一把算盘,来去都是一阵噼里啪啦声。
温愿回过头来,向着江知奕指了指她洞府的位置,便被竺易半搀半架着走了。
门派众人看到竺易,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等到那阵噼里啪啦声几乎听不到了,临枫宗内原本的那种有序而不乏松弛的氛围,又重新回来了。
停下的闲聊继续,行动速度恢复如常,校场上的切磋也恢复了各自的节奏。
还有人向他走来。
“先前多亏了段师兄,为我修理法器……”
“段师兄,给大师姐带点心的餐盒已经收好了……”
“段师兄,先前为参加仙盟大比设计的校服,已经做出来了……”
江知奕本以为,段容时不仅在家里作威作福,逼着温愿做些她不情愿做的事,在临枫宗也不给温愿留些颜面。是以,这些人见到他和温愿出现的时候,才会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没想到,这些人的反应是因为温愿。
而段容时,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诡计多端。
修理法器、给温愿带点心、设计校服……收买人心,在人前伪装和温愿是恩爱道侣罢了。
江知奕身上魔气流逸,试探了一下,便听到了附近有防魔器启动前的嗡嗡声。原来修理法器的用意还在这里,段容时不仅在家里防着他,而且都防他防到了温愿的宗门里。
到处都是温愿在意他的证据。
“段师兄,之前和大师姐相过亲的那位又从著雍城来了,隔几天就来一回。”一个身型圆润的弟子走过来,就是前头说给段容时收餐盒的人。
“相亲对象?”江知奕停住了脚步,接过他手里的餐盒,看了一下他胸前的姓名牌,这人叫窦林,“难道他不知道温愿已经有道侣了?”
窦林义愤填膺:“世上就是有这等不要脸的男子,不是所有人都像段师兄你这么体面的。区区一个前任,都过去那么久了还纠缠不清。
“甚至不能算前任,只是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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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他单方面纠缠大师姐,大师姐说不定早就忘了他是谁了。”
江知奕想到,他和和温愿重逢,摸他、亲他、共睡一榻……都是温愿主动,是温愿纠缠着他。
他在温愿心里的地位,终究不是一个普通相亲对象可以比的。
而段容时连这种无关紧要的人都要防着,越发证明在温愿心里,他也同样无关紧要,只不过是沾了那张脸的光罢了。
窦林伸出粗短的手指,捏着一条鞭子,在空中比比划划,说:“我帮段师兄盯着他,若是他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不用段师兄你动手,我亲自抽烂他的脸。”
江知奕没有阻止,他虽然不会随意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当成竞争对手,但是确实也不希望让温愿随意分心,有人为他拦着正好。
转念一想,段容时的心机也罢,收买人心的手段也罢,即便是千方百计得到的温愿道侣名分……人都死了,这些东西剩下的作用,不过是为了他和温愿扫清阻碍罢了。
他要是连一个死人都计较,岂不是比段容时还小肚鸡肠?
“难道温愿对你们不好,”江知奕将窦林唤到了一个山洞,控制了他的心神,“为什么在她面前那副反应?”
窦林双眼失焦,道:“大师姐不是不好,但是皮紧了,是一种难以控制的生理反应。”
摄心术的效果和受术者有关,先前审问的那个外门弟子问一句答一句,窦林本就话多又密,又对段容时很是信任,因而才问了一句便滔滔不绝:
“从大师姐七年前来到临枫宗开始,校服就改成了浅色,说是为了在受伤后看伤口的位置更加明显,果然第一天,我们就遍体鳞伤……自此,校场上武器和校服磨损的速度就快了三倍……临枫宗也已经蝉联七年强圉城宗门第一。
“说来,还是多亏了段师兄。七年前大师姐肯从著雍城的浮台山来临枫宗,除开宗主许诺首座弟子之位外,还是是因为临枫宗肯出大笔安置费,好让大师姐能到昇焰宗提亲,满足段师兄那个贪婪无耻的师尊的要求。”
江知奕:“提亲?是温愿主动……”
这时候,从假山的缝隙里,飞进来一只冬季不该有的碧凤蝶。左边触须歪着,像是被霜打过一样,翅膀上的蓝绿色亮鳞都黯淡了。
“尊上,温愿压根不是我们先前推测的那种被债务压制的可怜女人,欠债的是江宗主,可怜的是我,难怪弟弟急着让我换班,又支支吾吾的。”
武成花化为江宗主的模样后,指着自己红肿的眼眶,说:“那些追债的人都听她的,把我看押了起来,说要关上几个月,还不让联系您。要不是他们不知道我的底细,恐怕逃不出来。我还打听到,温愿是强圉城地下斗武场的常客,蝉联榜首,可见为人残暴……”
江知奕说:“温愿是,本座的初恋。”
“……听说段容时刚进门,就被温愿打得躺了三个月。段容时靠她养活,平时在她身边操持家务,下厨,制衣,辛苦得很,您绝对受不了这委屈,他之前死了估计也是因为……”武成花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看了看江知奕,又看了看他手边放着的餐盒,“——您说什么?!”
7. 第 7 章
白色的鉴别犬站起来有一人多高。它湿润的黑色鼻子翕动,蓝色的眼睛转了半圈。瞬间找到了目标,挣脱了正在交谈的主人,朝着来人扑了上去。
“鉴别犬只会对嫌犯有反应。”一个别着仙盟令牌的人抽出捆仙锁,“卫仙官出师大捷,说不定一下子就能抓到杀人凶手。”
“听说上品鉴别犬的嗅觉极其敏锐,能闻到三个月前的味道,我盼着案子早点水落石出,特意准备了强圉城的特产招待,”竺易手里端着一大盆肉干,"但是断案不能这么草率吧,它也不是对待嫌犯的态度,应该就只是饿了。"
卫济是上域调来的仙盟刺察官,负责调查田刁被杀一案,这是他来强圉城临枫宗的第一天。
他转过身,只见那只体型硕大、身体沉重的鉴别犬白焰被人抱了起来,蓬松的白色尾巴摇摇摆摆,露出下方纤尘不染的白色裙摆。
“我就是温愿。”温愿在鉴别犬庞大的身躯遮蔽下,看不到正脸,“它好像不肯下来。”
“白焰过去从来不会这般,也不会对外人给的东西感兴趣,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仙官说,“你们的特产里,会不会恰巧放了什么能让鉴别犬发狂的香料……”
“我亲自晒的。”竺易拿过一片肉干往嘴里塞,“纯肉,别说香料,连盐都没放,不信去验。”
先前牵着白焰的仙官喝了一声:“白焰!”
大白狗这才恋恋不舍地从温愿身上跳下来。
温愿俯身摸了摸它颈下的长毛,走向那个腰佩黄金锏的青年男子,道:“卫仙官。”
“你是一个月前受的伤,现在还没好?”卫济咬开笔帽,低头记录。
“一个月前,我伤得并不重。”温愿说,“只是在休息的时候,旧伤复发了。”
“田刁偷袭你,害你重伤,没想过报复他?”卫济道。
“在仙盟大比之前,我会痊愈的。没耽误什么正事,我还能顺便陪陪道侣。”温愿说。
竺易在一旁,用力地撕咬着嘴里的肉干。因为临枫宗只是配合调查,没把温愿当成嫌犯,刺察司没有赶人,她便就在一旁听着一问一答。
大师姐未免也太能忍了,田刁这种人死了,还一副深表遗憾的样子,换做是她,恐怕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的伤有多少是来自于田刁的偷袭,有多少是因为华公子不肯点到为止,当时在场的人都有数。”温愿依旧是一副毫无波澜的语气,“田刁帮华公子做事,得罪的人甚多。要报复,当时在东市的人里面,也排不上我。”
竺易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大师姐……”
有些话她也就敢私下说说,之前在和华罴切磋的时候,大师姐忍让的态度,明显是有意要走长老会第四席华家的路子,以免临枫宗背后无人,又要在仙盟大比里被穿小鞋。卫济和华家颇有渊源,这话传到华罴的耳朵里,温愿之前的伤不是白受了?
卫济停下记录,正眼看向温愿,在一张苍白的脸上,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双眼睛眨了眨,却有一些疲倦而睁不开的样子。
“怎么了,难道我装出一副对田刁毫无怨言的模样,嫌疑就会更小一些吗?不绕弯子了,卫仙官,借一步说话。”温愿指向十几步之外的凉亭,露出的一截手腕旁的袖口,在阳光下呈现出一层非常细致、考究的暗纹。
到了凉亭里,温愿拖了里头唯一的一把躺椅,卫济还没拒绝,她便自顾自坐下。
她将一个包裹递给他,说:“十年前,上一届仙盟大比,屠维城的一个小宗门的亲传弟子,原本有希望进入决赛,而在比试之前,被田刁废了,很快郁郁而终。
“可能是因为我吃过田刁的亏吧,上个月,就有人把证据送到了我面前。”
“你好像在意指凶手的动机是报私仇,觉得刺察司多管闲事。”卫济一边拆包裹一边说,“即便田刁再该死,任何人也不该逾越仙盟律自行审判。”
“刺察司这么点人手,向来只够管上域的事,我倒是也想被刺察司管着。卫仙官说得没错,不过,我们中域的情况和上域有所不同,这份证据请转交给华公子,我想他会希望便宜行事。”温愿说,“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回洞府休息,我的道侣还在等我。”
“我想立刻带着白焰去你家一趟,既然有过一个田刁的仇人找上过你,凶手可能也去过你家。”卫济拆开了包裹的外壳,发现里面还有一层包装,“你昨天离开东市之后……”
“卫仙官,有人来自首。凶器上有血迹,和尸体上的伤痕一致,也有人证认出,他在案发之时,在现场出现过。”一个仙官说,“屠维城白虹洞的钟松,他就是杀人者。”
卫济拆开了包裹的第三层包装,翻看着材料上的字眼,屠维城白虹洞……钟松,恰是那个被田刁毁去灵根后郁郁而终的修士的师尊。
抬头,却见温愿脸上毫无意外,起身,说:“这下,我可以回洞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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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容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巧合。”江知奕说。
“您是说,温愿是将段容时当成您的替代品,可是昨天您好像还把温愿当成一个陌生人。”武成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怪江知奕口口声声说什么“天命”,还有昨天打听温愿和段容时的关系的时候,那副语气。
江知奕说:“本座后来才确定,温愿对本座念念不忘。”
武成花张了张嘴,昨天他一开始也对江知奕的推测坚信不疑,以为温愿被段容时欺压,很是可怜。接下来被债主堵住还挨了几拳的遭遇,让他开始可怜自己,于是不惮往坏了揣度温愿。
派出蜂探去查后,他记了一脑子证明温愿可怕的证据。
包括温愿在段容时之前,已经死过六个前任,段容时又死了的事,他由此觉得温愿身边的人死亡率忒高,不能轻易接近。
但如今思路一换,江知奕的体质特殊,能扛得住这种死亡率,和温愿岂不是……
“天造地设。”武成花说。
江知奕现在还在看温愿的表现,考虑是否要和她继续,之所以和武成花说了温愿和他的关系,只是怕魔族卧底不知轻重而误伤她,并不是想听恭维的意思。
但是他和温愿重逢,确实是天命,这是实话,又不是恭维。
一旁的窦林却突然说:“大师姐和段师兄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临枫宗的所有人都这样想。虽然大师姐为段师兄还了师门的债务,但是她绝不是只将段师兄当成灵根配适的炉鼎的。”
武成花想要劝江知奕尽快离开,才捡着温愿待段容时不好的传闻说,但除开这些,温愿对段容时可以说是爱护有加。
即便是温愿针对段容时的师尊“江宗主”,也是因为他这个身份,又赌钱,又有卖段容时换灵石的前科在,无可非议。
但温愿对于段容时的爱护,这就像是温愿先前那六个早逝前任的事一样,武成花虽然知道,不过,见江知奕明显对温愿还在兴头上,便不敢说出来泼凉水。
他缩着脖子,唯恐江知奕发火,殃及蝴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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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说段容时靠着债务,在温愿面前装可怜,”江知奕的语气堪称波澜不惊,竟然毫无怒意,“炉鼎……原来他假称有一条金灵根,是为了伪造成适合温愿的炉鼎,这样才能接近她。”
“是了,段容时确实有鬼。灵根是假的,债务……也是故意的。”武成花灵光一闪,从储物囊里取出之前江知奕让他筹集来给温愿还债的灵石,“这些都是在昇焰宗找到的,段容时一个炼器师果然不缺灵石,偿还江宗主欠下的债务绰绰有余,但是……硬是要让江宗主把他卖给温愿。”
江知奕说:“新来的卧底到了之后,该派一批去她身边。”
免得温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又被谁给骗了。
“送给温愿杀,成为尊上感情的祭品吗?”武成花取出一份死士名单,“请。”
“……”江知奕说,“有一个叫田刁的人之前去刺杀温愿,调查一下原因。”
“不用调查也知道,是因为,他想去送死。”武成花说,“田刁不在我出发前背过的仙盟人物的名单里,说明他是个无名之辈,那么他如果不是为了找死的话,就不会去想杀温愿。而温愿,不仅在那份名单里……即便没有那份名单,我先前远在魔族也听说过她的名号,尊上闭关太久了或许不知道。”
出发前仓促,弟弟又没有提醒,他一时没有将“温愿”和江宗主这个身份的徒媳对上,还以为只个同名同姓的人物……查了才知道,原来真是那个凶名远扬的那位。
田刁确实已经死在温愿手里了。
结合他来临枫宗之后的所见所闻,江知奕慢慢反应过来,温愿貌似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变强了一些。
——那他一会儿抱她的时候,是不是可以稍微用力一点,也不用担心把她捏坏了?
那么,田刁想要刺杀的目标,应该本就是段容时。温愿之所以说田刁的目标是她,没成功,才迁怒段容时,不过是为了宽他……宽段容时的心罢了。
该死的段容时,死得更不好了。
“查一下田刁背后的人。”江知奕说。
“遵命——对了,尊上,我被关押的时候,顺便还查出来另一个关于段容时有鬼的内幕。”武成花从怀里取出几份文书,“先前和温愿说亲的时候,段容时一方明示暗示过说他的身份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总之能运作一番,将温愿的仙籍调到上域去,吹得天花乱坠……但是两人结为道侣后,这事就不了了之,看来也是假的。”
“温愿想去上域,她是说过……”江知奕说,“段容时竟然还拿这点骗她。”
窦林不知道是被哪个字眼触动,又说:“段师兄品性高洁,出淤泥而不染,从不因为债务而自视低人一等,故而大师姐对他一见钟情。大师姐和段师兄是神仙眷侣,不容诋毁!”
听到“债务”,武成花的眼眶隐隐作痛,他已经知道了内幕,“江宗主”分明就是段容时用来骗取温愿同情,扮恶人的一个工具人,温愿和他都是段容时的受害者。
“段容时浑身都是假的,分明蓄意勾引,又装出一副被动的样子。温愿一见钟情……是说他的内在乏善可陈,温愿看上的,只是本座的脸。”江知奕看着窦林,想起了临枫宗众人对段容时的态度,那么多人都受到蒙蔽。
都是段容时太过诡计多端。
温愿抛弃他又对他念念不忘,欺骗他又被别人骗,百年了,她应该已经得到了教训,以后也不会这样对待他了。只要温愿能分清他和段容时,他愿意原谅温愿,然后……把她带回魔族囚禁一辈子。
8. 第 8 章
在将窦林送出假山后,武成花便化为蝶形,扇着翅膀跟在江知奕的身边,提醒道:“尊上眼光很好,温愿在人的眼里,是很有吸引力的,据说百年来她……追求者众多……”
这个轮回的江知奕,和先前的轮回中的魔尊,性情不同。
如果温愿是他改变的原因,那么江知奕恐怕也会反过来因为温愿受到刺激,变回前几个轮回的暴虐的杀戮机器,让魔族陷入无尽的战火,生灵涂炭。
温愿那六个前任的事,江知奕迟早得知道。段容时是他的替身,因而能接受,另外那六个……总不会也是吧?
为了免得江知奕受刺激,还是得趁早铺垫。
“别人喜欢她和本座有什么关系?反正温愿不会喜欢他们。”江知奕想起,温愿当初将他捧在手心里的时候说过,比起和人呆在一起,更喜欢和他在一起。
“她说本座的兽形很漂亮,当初就是迷上了这一点……细想一下,那些连兽形都不具有的人,压根不是威胁。。”
武成花脑海里浮现出魔尊小山一般高大的身躯,浑身锋利的鳞甲,所经之处地动山摇烈火弥漫,在魔族眼里尚显可怖的兽形,在温愿眼里,是漂亮的。
不愧是魔尊的初恋,品味超凡脱俗。
走了一段路,便见温愿在凉亭边的台阶上坐着,一个腰佩黄金锏的男子手持传讯玉符,站在一旁。
温愿身边,一只大白狗正用头拱着她。
身旁的气流一乱,蝴蝶翅膀差点被掀翻。
武成花目测那男子和温愿之间还隔着能站三个人的距离,只是这般,江知奕就要生气了?
他顿时觉得温愿又可怜了起来,先前被段容时骗,现在换成了魔尊,又脾性难测,恐怕要当众发作。
“温愿看起来身体很不好,您别冲动。”武成花还记得昨日离开的时候,温愿身上只是有伤,但是脸色还好。
结果才和魔尊相处了一夜,就虚弱到了这个程度,连几步路都走不动。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又不会伤她。”江知奕古怪地看了武成花一眼,指尖一勾,一缕似有似无的烟气出现,越过了那个男子,穿入了……那只大白狗的耳中。
“她的道侣来了,我还留着做什么?”卫济在这时看到了江知奕,朝着脸色难看的后者点头致意后便匆匆离开,一副避嫌模样,对着传讯玉符另一头说,“我没有……多问了几句就……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我不知道她伤那么严重……”
白焰抖了一下,从温愿身边离开。
温愿的目光跟着它,接着就看到了,在江知奕身边,有一只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碧凤蝶。
不远处,还有一只古怪的蜂发出嗡鸣,想要靠近她。
温愿手中捏出一粒冰核,手一挥便将武成花派出去试探的蜂探,钉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她又捏出一粒冰核,目光寻着那只古怪的蝴蝶。
却见它触须颤颤地,停在了白焰湿润乌黑的鼻尖,身躯庞大的白色鉴别犬则压低了前肢,好奇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看着白焰和那只碧凤蝶的互动,温愿脑中浮现出熟悉的一幕,冰核在射出之前,就在她掌心融化。
下马车前服用的丹药产生的困倦感还在,在陌生人前倒是能撑着,等到熟悉的灰烬气味传来,温愿更困了。
江知奕将她抱回了洞府,便回手锁上了门。
一路上他也没再想他当前的身型会让温愿分不清他和段容时、故而不能让温愿碰他的事,满心在意的都是,温愿和那只灵犬……温愿明明亲口对他说过,希望他变得像山那般大,明显是觉得他的幼兽形态太小太没用。
可是那灵犬也没有他大、看起来也没有什么能力,凭什么……能让温愿摸它?
“那条鉴别犬,一见到我就扑过来,我还以为被它在我身上闻到了什么,结果……好在不是。”温愿说。
原来是那只狗主动的。
果然温愿从始至终主动选择的,只有他罢了……
江知奕心里的暴虐欲翻动了一下,又逐渐平息了下来。
在仙盟领域中,不仅有段容时这么狡猾的人,连一条灵犬,都那么狡猾。
果然,温愿就应该永远呆在只有他的世界里,才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江知奕在洞府里环视了一圈。
温愿已经在外置宅,她的洞府只是在宗门里临时的落脚地,因此布置得极其简陋。
或许是因为地方小,陈设又太简单,再加上临枫宗别的地方已经被段容时放置了足够多的防魔器,这处洞府里,就没有防魔器的痕迹。
“段……我以前进来过这里吗?”江知奕问。
“……没有。”温愿回忆了一番,过往段容时来临枫宗,是为了给她送吃的。
她在宗门,大多时候是很忙的。段容时在临枫宗,和弟子们相处融洽,又能接一些修理法器的活,比起面对她这个债主时,要轻松得多。
段容时刻意在外维护他们感情和睦的风评,只有两人在的时候,对她却总是淡淡的。
是以七年来,虽然他经常来临枫宗,温愿确实也没有找到机会,邀他到她在临枫宗的洞府坐坐。
“这应该是你第一次进来这里。”温愿话音刚落,便听到江知奕“哦”了一声,脸色好看了很多。
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好参观的,明明还没有他们在家里的房间舒服。
难道段容时以前就是想进来她在这儿的洞府看看,一直等着她邀请他,而她……让他失望了?
这么小的事,为什么不直接说?
她的道侣个性内敛,而她又太迟钝了,难以猜出他的真实想法,若不是他失忆了,恐怕她永远不会发现他敏感细腻的心思。
“一会儿一起回家。”温愿握住了江知奕的手,
先前以为他想要的是清静,那么她可以和他维持着貌合神离的关系。
现在一看,他真正想要的是关心吗?是亲密吗?那她,也可以给。
江知奕给她盖好被子,并没有挤上那张过于狭窄的单人床。
等到温愿呼吸平稳、熟睡之后,才缓缓脱掉地脱掉了衣物,然后,恢复了身型。
脑中浮现出了温愿方才摸那只灵犬的动作,她的手当时放在那只狗的脖子下面,那只狗看起很舒服的样子——当然,他已经知道是那只狗故意的,温愿只是敷衍一下那只狗,她真正真心想摸的,只有他罢了。
江知奕捏起温愿的手,放在脖子上同样的位置,用掌心贴着。贴了一会儿还不够,又动了动,换到别的地方。
她似乎睡得不甚安稳,无意识地收拢了指尖,捏了他一下。
被触碰过的皮肤一麻,江知奕的呼吸有几分慌乱,将温愿的手放回去时,指甲从胸前到脖颈划过。
留下的痕迹先是发白,然后变红,渗出细细的血珠,带着微微的痒痛。
低头,看着温愿在他脖子上留下的痕迹,江知奕身上那股在醒来后出现的、一靠近温愿就会挥之不去的焦躁感,似乎有了出口。
突然,敲门声传来。
江知奕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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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温愿的被子整理好。她身上衣服完完整整,袖子都没有多一点折痕。只有一只手在外面,手腕处被他捏久了,有点发红。
倒是他自己才狼狈……江知奕缩小了身型,捡起衣服穿好。走到洞府门口,看到玄关处的铜镜里,他原本冷白的皮肤泛红,尤其是眼角、耳尖都红得厉害,身体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
“这是浮台山的参赛名单,温师姐你……你?!段容时,你怎么……”严宣是窦林口中那个曾经和温愿相过亲的对象,这事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若非温愿的那几位早逝前任的针对,他早就忘记了这一茬。
只是因为他家和温愿在浮台山的师尊牧山主是世交,又有商铺在东市,所以偶尔帮忙跑腿。因是公事,为了避嫌,便只来临枫宗找温愿,却得知温愿伤重后休假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才堵到,却没成想,看到这样一幕。
他出身屠维城。屠维城乃是中域三城之末,毗邻下域,虽然中域和下域之间有严苛的封锁令,但是中域末城不像中域另外两城那样,处处都向着上域看齐,风气受到下域影响,严宣又好交际,结识过一些用下域的做派对待道侣的人。
他有个朋友就是修行无望,只想要寻欢作乐,便成日与道侣嬉闹。
是以,看到段容时脸红着从温愿的洞府里出来,衣服皱着,脖子上还有一道新鲜的指甲痕,严宣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种只有那些以色侍人的炉鼎才会做的事,竟然,也会被段容时用在温愿身上。
温愿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剑修,而段容时是个为了给昇焰宗抵债、用来给温愿采补用的正经炉鼎,他的作用是只是为温愿疗伤,有助于温愿的修行,而不是……而不是,在仙盟大比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始的时候,大白天的,竟在宗门洞府,扰乱她的道心。
“段容时你故作姿态,背地里……当真是,下域做派。”严宣一把抓住了江知奕的领子,就要进去当着温愿的面戳穿他的真面目。
“小声一点。”江知奕反手关上了门,“她累了,在休息。”
严宣本以为段容时性子冷淡,好歹不会和温愿的另外几位前任那样,疯狗一般,乱挤对人。
但是一想到他来见温愿,在临枫宗处处受堵,回过味来,段容时只是没有在明面上咬他,背地里恐怕很会编排他。
温愿受的伤不应该养了一个月还没好,恐怕是段容时为了给他那个无底洞的宗门捞灵石,故而才会……看着段容时被戳穿了故作姿态,却不以为耻、反而为荣,严宣怒道:
“我和温师姐青梅竹马,看着她一路上从屠维城,到著雍城,再到强圉城,最是了解,她志不在中域……”
说段容时“故作姿态”,这是骂到了江知奕的心坎上,希望让温愿也知道。但是一听什么“青梅竹马”,原来他不在温愿身边的百年,这人竟然在……
想到他在出壳后的三年里,他的世界里只有温愿,在化形成年前夜,被温愿遗弃时的不安……后面半年,他在寻找她的时候,愤怒,逐渐变作恐慌……后面她又很快遗弃了他一次,他下定决心不会给她机会遗弃他第三次,结果再一睁眼,百年过去……他刻意在忽略这百年……
一切没有来得及发泄的情绪,在此刻被激发,瞬间凝聚成杀意。
“你不能直接帮她进上域也就罢了,若是敢耽误她参与仙盟大比……”一缕青烟缠绕住了严宣的喉咙,严宣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暴突,“……大比……”
“严师弟你……不许这么说他……”温愿突然开了门,将江知奕拉在身后,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
9. 第 9 章
就在温愿推门而出的一瞬间,缠绕在严宣脖颈处的烟气消失。极致而短暂的窒息感之后,他狠狠地咳嗽了几声,喉咙里满是血气,不明白为何竟然会被空气呛到,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
温愿的前任们向来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严宣已经习惯了,但是这回遇上的段容时,却给他一种不同以往的、十分强烈的危险感,和往日相比,几乎像是两个人……看来,段容时以往一直在伪装,居心叵测。
“分明只是一个炉鼎,师姐你看他这副样子……”严宣知道段容时空有双灵根,实则修为有限,又有宗门拖累,不怕得罪,关键是温愿对他的态度。
“容时是我的道侣,我不是仅仅将他当成一个炉鼎。”温愿紧紧地握着身后的人的手,感受到后者的颤抖,愈发心疼。
“误会而已。温师姐,段师兄明明很喜欢给你当炉鼎,他应该很喜欢我这么说——对了,这是牧山主让我交给你的。”严宣说着将名单给了温愿,见温愿维护段容时的模样,明显是被后者迷惑了,连这么段容时前后这么明显的差别都看不出来。
温愿先前向来受伤了也不会轻易离开宗门,这回竟然一休就是一个月。段容时看起来气血两旺,温愿却这般虚弱……谁采补谁?
她的前任里怪人太多了,不过段容时是藏得最深的。严宣决定回去就告诉牧山主,当初促成婚事的就是她,定然也能说动温愿。
寒暄了两句之后,便告辞了。
此刻正值午后,临枫宗的弟子们多数在校场,好在洞府附近没有旁人看到这场冲突。
“抱歉,我先前不知道,在背地里,会有人这样说你。”温愿牵着江知奕回了洞府。
她以为对他冷淡,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不仅让他冷心,还会让她熟识的人,觉得她不在意,继而轻慢他。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会有人拿着债务、炉鼎之类的话,在段容时面前说事,这回是被她撞见了,先前没有撞见的次数不知道有多少……而她竟然从未发现这种事,她实在是,关心不够。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你,不要把外人的话放在心上。”温愿说。
“我真的不介意。”江知奕眸色中的黑意褪去,又变为浅棕。
在温愿牵住他之后,他体内沸腾不止的魔血就突然平息了下来。
严宣说段容时“下域做派”,而他是魔族,只懂魔族做派,压根不会被这点侮辱到。
什么青梅竹马?严宣就连温愿是下域出身也不知晓,光是将“下域”当成贬词这点,就绝对会让温愿讨厌。
而他是知道的。
百年前,温愿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就是来魔族的剑冢入口夺宝。
而她之所以以身犯险,就是为了突破下域严苛的封锁令,获得一个假造的中域仙籍,得到一个被仙门破格录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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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松用的剑厚重,乍一看确实和田刁尸体上的伤口相符。但是在伤口内部,还有一道更加轻薄的剑伤,这才是真正的致命伤。”卫济看着走向鉴别犬白焰的温愿,视线下移,落到了她腰间那把一看就很轻盈的佩剑上,拧起眉。
“你还在怀疑她?”卫济身旁一个仙官说,“白焰当时的反应确实不对劲。”
之前总要亲热地赖在温愿身上的鉴别犬,此刻却……一下子失去了对她的兴趣。
温愿似乎纯粹是来寻灵犬玩的,见此,颇有几分失望地走向她的道侣,两人携手离开。
“……白焰又毫无反应了?即便白焰先前在她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也不可能那么快消失。”另一个仙官说,“看来,白焰先前的反应,恐怕真是因为那肉干了,吃饱了就正常了。”
“华公子有招揽温愿的意思。她不像钟松那般上报无门,若是想要除掉田刁,手头又有钟松给的证据,完全可以交给刺察司处理。”又一个仙官说,“何必要亲自处理,脏了自己的手?”
“除非,是因为田刁知道一个,她极力想要掩盖的秘密,经不得刺察司调查。”卫济的手落在腰间的黄金锏上,看着温愿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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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傍晚,东市。
温愿刚挑好衣服,往回走,便听到田刁的传音入秘:”我们很快就要共事一主了,以后都为华公子办事,何必这么不待见我?
“是因为我在和你华公子切磋的时候,用了暗器?拜托,我正好给了你一个展示对华公子忠诚的机会,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的好意。
“还是因为……你知道了,我对你那个小白脸炉鼎动过手?可惜了,他竟然没死。”
温愿原本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两句话,才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田刁说:“你不是明知故问吗?虽然你出身中域末城,而我出身下域,不过,我一直觉得,我们本质上是同一种人,都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地往上爬。
“你的经历我也听说过,你之前的每一个男人都能帮你朝着上域更进一步,从中域的末城到首城,他们后来都死了,我想不会是意外……段容时只不过是你需要付出的下一个代价而已,而你似乎因为他,变得不太清醒。我想杀他,也是为了你好。”
温愿束紧了袖口,一跃,上了屋顶,说:“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田刁又说:“下域人按照正常途径,只有获得长老会考察,经过赦免,才能摆脱奴籍。华公子已经答应了今年年末给我赦免,但是你在华公子面前露脸之后,他就突然不提这茬了。这是为什么?
“我后来才查到……那个小白脸,他竟然和我都是下域出身。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他只靠着长了一张俊俏脸蛋、当炉鼎讨好你,就有你来为他奔走,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我费心争取几十年的机会?我当然想要你,清醒清醒。
“他没在一个月前死成,也无妨。我已经知道,昇焰宗当年压根没有在仙盟留下段容时入域的记录,他竟是一个无主的下域奴,违背了封锁令,杀之无罪。只要将这条信息公之于众,即便不是我,也会有人,会当着你的面杀了他,多好看——稍等,我要解决一个恼人的家伙。”
温愿压低身体,在屋顶上穿行,搜寻着田刁的踪迹。
一个死胡同里,钟松和田刁正在缠斗,或者说,更像是单方面的凌虐。
钟松身上伤痕累累,虽然处处都不致命,但是这些加起来已经让他站立不稳、难以执剑。
而田刁身上,只有腰间的一道剑伤,别处完好无损。折磨够了,他扯了扯盖住空洞眼眶的那只眼罩,兴奋产生的汗水让眼洞里的嫩肉发痒,他舔了舔嘴角的鲜血,正要一刀将钟松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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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正值黄昏,昼夜交替之际,橙红色的余晖斜照。
温愿握住承影剑的剑柄,用力,抽出。
然而,剑柄之下,竟然没有剑身。
远远的,只在田刁身旁的墙壁上,出现一道剑影。
剑落。
--
从临枫宗回来,已经日落。
江知奕拿着餐盒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端着一盘透花糍。
温愿放下擦拭剑柄的绢布,净手之后在桌前坐下,从盘子里捻起一个。柔软的糯米点心被塑成花型,因为她指尖的力度而变形。糯米皮呈现半透明状,隐约透着内部的浅黄色豆沙馅。
入口软糯,甜度适中,是以前的味道。
今日带着段容时去临枫宗,虽然中间出现了一点插曲,但是他应该是想起了一些什么,对他的恢复有利,以后还可以再去。
“好吃。”温愿的目光又落在了江知奕前襟紧绷的布料上,又想,不知道在神魂复原之后,身型上能否恢复如常?
当初写着复活术的上古残卷上有所缺损,或许是因为有些复活材料的数量她使用得偏多,所以才……
江知奕支着腮,稍显局促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温愿一个一个将透花糍往嘴里塞,洁白的微微透出内馅的糕点,消失在淡红的唇瓣下,她缓缓地咀嚼、吞咽。
靠近心口处那道浅浅的指甲痕又开始发痒,仿佛温愿咬的是他的身体,吃掉的,是他身上的一部分。
难怪段容时那厮,会给温愿做东西吃,他也,好喜欢……
想到这,江知奕的表情突然一变,猛地起身,身影遮住了身后的油灯的光。
温愿吃了一半的透花糍,盘中还剩下六枚,她抬眼看着江知奕的表情,虽然试图变成一个能迅速察觉道侣敏感心思的人,但是猜了一会儿还是猜不出来,他为什么又突然不高兴了,只能问:“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段……之前的我有很多事瞒着你?”江知奕从储物囊中取出了武成花交给他的灵石,在加上他在段容时的卧房里寻到的灵石,满满堆了一地的上品灵石,“他其实不是什么不入流的炼器师,相反相当厉害,不会缺灵石。他欺骗你。”
“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会骗人,而且今天就骗了好几次。”温愿本以为又是记忆错乱,但眼前的大堆灵石,却不是假的,她先前也知道她的道侣身上大概藏着一些秘密,比如他的炼器术在她这个外行眼里也足够惊艳,不过他没有说,她便也没有探究,“也许你……”
不知道为何要用“他”来指代过去的自己,温愿顺着说:“……也许他只是不希望太引人注目,以免成为有些人的眼中钉。你现在告诉我,是因为你愿意开始信任我了,才会分享秘密。我不会觉得这是欺骗而怪你,只会为你的信任而高兴。这些灵石收起来,别在人前……”
“为什么不生气?”江知奕不想看温愿这副宽宏大量的样子,她压根不知道段容时对她的险恶用心,还为他找了个藏锋自保的理由,便直接戳穿,“段容时绝不可能偿还不了昇焰宗欠下的债务,债务只是他引起你同情的手段,他就是……故意想要卖给你当炉鼎。”
“……我……知道了……”温愿考虑了一下,起身,伸手拉住江知奕的前襟,直到他足够靠近她之后,才捧住了他的脸,吻上了他的嘴唇。
10. 第 10 章
浅浅一吻后,温愿想起刚吃过糕点,便松开江知奕,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唇上还残留着柔软的、微甜的触感,江知奕的脑中被炸成了一团浆糊,分明他是在揭穿段容时的真面目……怎么温愿突然……
突然亲了他一口,就结束了……这就结束了?!
分明温愿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竟然有一种又被她遗弃的委屈感。
不断加速的心跳仿佛在提醒他,过去这百年,虽然他没有记忆,但是,他对温愿的感情里多了一些东西。
至少从一开始,他只是想要温愿摸他、抱他而已。
在这次意外复生重逢之前,他都是以兽形出现在温愿眼前。
即便是在被温愿遗弃之后,第二次遇见温愿,在他已经成年、能化人形之后,将她囚禁在魔族,想做什么她都没法拒绝的时候,江知奕依旧记得她说不喜欢人,也不会让他看到人形,免得被她讨厌。
而温愿只是普通人族,而且从小体弱。他对她如果有欲望,相当于想要将她撕碎,因而不可能有。
以人形出现在温愿的床上的时候,发现温愿不讨厌他的人形,反而喜欢他的脸,江知奕是庆幸的。
他经历了无数个轮回,第一次对异性有这样的感觉,十足强烈,同时又敏感到,只需要她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就能激发。
虽然陌生,在他这个轮回有限的记忆里找不到线索,但是他的身体仿佛知道,这时候应该做做什么。
温愿喝水很慢,才喝了两小口,就被身旁的人握住了手腕。
杯中剩下的大半水液,溅到前襟上,将白色布料打湿,茶杯“当啷”一声落地。
浓郁的灰烬香气袭来,原本放在桌上的物品被推到一边,叮叮当当的。
温愿被抱到了桌上坐下,江知奕站在她面前,俯身吻她,这样,和之前相比,对颈椎的考验少了些。
但是双腿悬空,她用两只手支在桌沿借力。
江知奕却将手覆盖住了她的手,在温愿的手脱离桌面、上半身几乎要被压着后仰的瞬间,他的嘴唇又离开了,只是简单的唇瓣一触。
温愿看着他说:“你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
话音刚落,江知奕眸色一深,又吻了上来。
温愿的手在身后的桌面上摸索着想借力,却被他支在两侧的手臂阻拦,便攥住了他的袖子。
江知奕张开嘴,含住她的下唇,啃咬,很快撬开了她的嘴巴,在口腔里细致地舔来舔去,吮着她的舌头。
温愿的嘴唇无法合拢,溢出唇角的水液被吸走。
双手逐渐从攥住袖子,换成了抱住他的腰。
侧过脸,换了一口气。
江知奕一手托着着她的下巴,又加深了这个吻。
以前有过这样吗?
温愿回忆着,段容时以往虽然不会拒绝她,不像是讨厌被她采补,但确实没有这么主动过。虽然知道他在她面前有所压抑,但她绝对想象不到,光是一个吻,都能这么黏黏糊糊。
并不是讨厌,但是段容时……真的会有这样一面吗?
江知奕的腿靠近了她一些,温愿很快感觉到,膝盖上压了一个东西,热意隔着布料透过来。
温愿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而吻着她的人,比她的反应更大。
江知奕松开她的嘴唇,喘息着,心跳的声音很清晰。
他原本的冷白的皮肤染上了一层粉色,眼角、鼻尖和耳尖都红红的,分明刚才在她嘴里舔来舔去、完全不想结束的是他,但是这么看上一眼,却是一副被她欺负了的样子。
熟悉感压过了陌生感……温愿方才一瞬间升起的警惕和不安打消。
无论如何,段容时还是段容时……只是因为复活仪式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感觉才会不一样。
他的道侣心思敏感,她不应该让他觉得,因为身型的改变,让她嫌弃了。
温愿低头,看着布料隆起的部位,伸手过去。
在碰到之前,江知奕却握住了她的手,阻挡她的动作。
温愿疑问地看着他。
“不要,”江知奕摇摇头,“不是现在。”
温愿看他确实不是欲迎还拒,是真的拒绝。
又想到了方才是她主动吻他在先,也许她的道侣虽然说了愿意做她的炉鼎,但是这回,也许只是为了回应她,回应得热情了一些而已,实际上并不是真的想要。
她先前采补他的时候,也没怎么问他的意见,但是……如今,她也不会对一个病人下手。
她从桌上下来,将剩下的六枚透花糍吃掉,又出去练了一会儿剑,洗漱过后,便上了新换的床,见江知奕侧躺在床内侧,背对着她,便在床外侧躺下。
新床更大,没有理由挤在一起,两人隔着老远。
等到温愿熟睡了,江知奕才又重新靠近她。
只是吻的话,他还可以告诉自己,是因为温愿喜欢他的脸才会这么做。
可是如果更近一步……她压根还没分清,他不是段容时……如果她知道他是他自己的话,按照温愿上次的反应,她会逃开的……
虽然段容时从身份、灵根、经历、性情都是假的,但是江知奕不得不佩服一点。
七年时间,段容时能让温愿露出那副仿佛从来不用担心在他身边会受到伤害的表情,江知奕却不敢保证……如果他方才继续下去,第二天,温愿还会这么安稳地躺在他身边。
拥抱、抚摸,已经足够了……他要的一向不多。
昨夜那个不想要温愿碰他的别扭想法已经消失,他虽然不准备放任自己,但也不想离温愿太远。
他的视线落在温愿的胸口,温愿以前会把他抱在怀里睡,但是他现在的身体太大了,做不到挤到她怀里,而不被她发现。
视线又落在温愿的小腿上,以前……他有时候也会睡在温愿的脚边。但是又要把自己的身体蜷起来,他自己不舒服。
看了一会儿,身体更加难受。
他想了想,解开了上衣,露出了胸前那道浅浅的指甲痕。
抓起了温愿放在身边侧边的手腕,轻轻地展开掌心,覆盖在了他胸前的皮肤上。
许久之后,他的身体终于平复下来。
--
次日清晨,温愿准时睁开眼,抬起手,看到自己略红的手腕。
她坐起身,看到江知奕靠墙睡着。
好消息是,她并没有像昨日早晨那样,醒来的时候在他怀里,因为睡姿平稳,腰部没有明显的不适。
新换的床,也依旧完整,没有坏。
坏消息是,墙坏了。
江知奕靠着的那侧墙壁,破了一个大窟窿,露出了砖块的断茬,而墙的另一侧,是她之前的卧室。
好在破的那面墙,不是承重墙。
就像昨日清晨那样,温愿又叫了工匠上门,询问了江知奕的意见之后,索性将两间屋子合并成一间房。
大床放在面积增大一倍的屋子里,就连门也加大了,总算是没有了先前那种尺寸不匹配感,看着顺眼了不少。
荣景晨起,正准备去丹房炼丹,又发现来了一群工匠。
听闻从结为道侣后就开始分房睡的师姐、师姐夫,在段容时复活后短短两天,就将卧室合并。
莫非在复活后,师姐夫终于转性了?
荣景走过去一看,只见温愿倒是挺满意的,在指挥着人调整布局。
而师姐夫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就像以前一样,仿佛在脸上写满了:是温愿主动在先。
果然,记忆虽然缺损了,本性难移,还是那么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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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旬过去,转眼间已经到了除夕夜。下域凡人最重要的节日,在中域、上域等地却并不怎么受重视,远远不如即将开始的十年一度仙盟大比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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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温愿会照样留在宗门,今年,她的假期未结束。
天黑之后,温愿在书房写礼单。
荣景用丹房里的材料,做了一串鞭炮,和几个外门弟子,在外头噼里啪啦地放。
放完,带着一身硫磺气味进了书房,说:“过年真有意思,明年我们还会一起过年吗?再加些花样,过得认真一些。”
他遭遇家破人亡,跟着温愿离开下域的时候,年龄不过七岁,对于下域凡间的事记忆渺茫。那些伤痛的记忆逐渐褪色,选择性留下的,都是过节时候开心的记忆。
温愿还没回答,便有弟子通报:“江宗主到。”
荣景别了别嘴:“怎么还请了那个赌鬼?上域人又不怎么庆祝除夕。”
温愿说:“容时的死,对于江宗主也有所触动。我派去的盯着的人说他表现得和往日大相径庭。他这回,应该是真的改好了。”
荣景说:“希望如此吧。”他心里其实不信。
温愿去接待江宗主的时候,荣景没有跟着。
既已经知晓段容时的炼器才能足以为昇焰宗偿还债务,温愿很快意识到,七年前江宗主要将段容时卖给人当炉鼎抵债的举动,也另有隐情。
昇焰宗是上域宗门,但毕竟已然败落。段容时是个炼器师,虽有才能,但却不足以自保。应当是江宗主设计,想为他寻到一个合适的庇护者,这才撞到了温愿身上。
毕竟温愿中意的是段容时这个人,没有宗门债务拖累,只为自己的道侣感到庆幸。
她和段容时都是下域出身,当初温愿是靠着浮台山的牧山主才能得到中域的仙籍,恐怕江宗主之于段容时,便如同牧山主之于她。
解除了误会之后,温愿便既没有深究下去,也没有将当初的债务有假的事外传出去,只是不再派人控制江宗主的自由,又向荣景透露了江宗主因为段容时的死有所改变。
以江宗主的身份,与温愿寒暄了两句之后,武成花便去找了江知奕:“蜂探查出来,田刁刺杀段容时,应当只是出自个人私怨,没有人指示。
“他是华罴的门客,据说华罴很赏识温愿。很多人都说,田刁是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温愿威胁。
“大概是因为温愿太难下手,田刁才会拿段容时出气。”
“华罴……”江知奕记住了这个名字。“上域长老会第四席华家的公子,看来温愿真的很想去上域……”
武成花很快发现,距离他上次来访,中间不过隔了二十一天,结果江知奕的卧室里焕然一新,不仅床换了,家具摆设换了,就连墙也推倒了,面积扩大了一倍。
告退之后,武成花向院子里的杂役弟子们打听发生了什么,便得知,江知奕和温愿睡的第一晚,床就破了。第二晚,靠近床的那面墙,塌了。
这两晚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上回在临枫宗见到温愿时,她就十足虚弱。饶是如此,想到了那些堵门的债主,把蜂探钉在树上的冰粒,武成花还是在看到温愿的时候,皮紧了。
为了她和江知奕长长久久,明示暗示了几番“注意保养身体”之后,留下了一瓶魔族秘酿,他便匆匆离开。
魔族蜜酿放在水晶瓶里,色泽金黄,形似蜂蜜,江宗主送的时候,也说这东西只是蜂蜜酒,昇焰宗的后山出品,吃个新鲜而已。
密封的瓶口处,透出丝丝甜味,和酒香,看不出什么古怪的地方。
温愿并不指望她之前为了维护段容时而对江宗主采取的措施,能让江宗主对她有什么好感,是以并不觉得,他会突然关心自己的身体。
又想到她的道侣是一个极其内敛的人,莫非他在复活之后,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却没有告诉她,只告诉了师尊?故而,江宗主才会旁敲侧记。
晚上入睡之前,温愿便注意着江知奕的动作,透过了他前襟的缝隙,看到他的胸前,有几道明显的指印和……抓痕。
11. 第 11 章
怎么回事?温愿上前查看。
因是七年的道侣,没什么可回避的。温愿抬手,放在了江知奕的前襟。这衣服是温愿给他买的,前襟的位置有些紧,在她面前穿着的时候,他便会将领口扯松一些,否则温愿也不会发现。
她小心地,像是在给一只很嫩的笋剥壳一样,将他的上衣一层一层地剥下来。
印象里,段容时的皮肤除了很白之外,还很容易留下痕迹,同时恢复得也很快。
在复活仪式之后,他的皮肤变得比以往更加柔嫩了,同时愈合能力不减。身上留下的指印和抓痕,多数都是三天之内的,很新鲜,深深浅浅,昨夜的偏红,前面两天的,则带着青紫色。
再往前,乍一看几乎看不到了。但凑近了仔细一看,却还有。
在这些深深浅浅的痕迹映衬之下,显得他正常的肌肤更加白皙。
也显得,在他身上留下这些痕迹的人,格外恶劣……
在两旬前,检查他复活之后的身体那次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江知奕的身体。上一次关心着他身上有无产生因为仪式失误导致的变异,这一回,温愿才有心细细看。
从胸前到小腹,每块肌肉的轮廓清晰而明显,像是精心雕刻的白玉,触手温润。很漂亮……但是他还病着,除非他主动,再漂亮也不能……
“是发痒吗?”温愿想起来樊锦给她看的那些失败案例,那些蠕动的血肉的画面并没有起到宽心的作用,反而增加了此刻的担忧。
“不是。”江知奕一动不动地任由温愿动作,近到一伸手就能抱到怀里的位置,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药香,低头看到温愿的发顶,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怎么会……”温愿伸手,微凉的指尖触上那他身上的指痕,又似乎怕他疼似的,在这些算不上伤口的伤口上吹了吹。
现在的江知奕,真的开始发痒了。
这段时间,他在夜里,想用温愿带给他的疼痛来缓解身体上的焦灼感,否则便难以入眠。
只是用温愿的手,只是在他的上半身。
此刻,温愿只是虚虚地碰他,但因为是她主动的,比起他捏着温愿的手动作的时候,带来的感觉更加刺激。
被发现了吗?要是被发现了,就干脆……
温愿拿起了江知奕的手,和他胸前的指痕比了比。然后,又将自己的手指覆盖上去。
从未担心她的道侣身上的痕迹是别人抓的,只恐是他皮肤不适,故而自己抓出了痕迹。
所幸,她很快发现,这些指痕,与其说是他自己留下的,倒更像是她留给他的。而且如果真的是复活仪式纰漏导致的身体发痒,也不可能集中在胸前。
于是她略微放下心来,不过……
温愿从有记忆起,几乎都是一个人睡,是以也没有人评价过,她的睡相如何?
想到她的道侣复活回来的第一晚过后,她出现在他怀里。
之后的几晚,他几乎缩到了床的边沿去睡,想来,是为了躲她。
看来她的睡相,恐怕是不太好的。
“这是我留下的?”温愿问。
江知奕点点头,他想,既然被发现了,索性直接承认。
温愿重新将上衣给他穿上,整理着,说:“还是分开睡吧。”
毕竟她的道侣太漂亮了,她很快接收了自己会在睡梦里欺负他的这个事实,并尽力避免。
江知奕:“……”
卧室合并之后,温愿原本的那张床还在,她将这张床取出来,放在了大床边上。
在复活之后,江知奕的身体并没有出什么毛病,不过在入睡前,温愿考虑着复活仪式的种种失败可能性,还是说了一句:“若是身体有不适,叫醒我。”
江知奕并非觉得他对温愿的欲望难以启齿,只不过按照温愿对于段容时予取予求的态度,他担心的是自己说出来之后,温愿会像两旬前的那回一样,立马便要满足他。
他不希望在他和温愿的关系推进过程中,掺杂这种不纯粹的因素。
至于向温愿说出自己的身份,除开怕给武成花的卧底任务带来麻烦之外,更重要的是……每当他想要张口的时候,仿佛总有什么东西阻止他张口。
若是真的说出来,温愿恐怕会将他当成脑子有问题的人,除非他证明自己是自己,但是上一次以兽形出现在温愿面前的时候,温愿逃了。而且,他更希望温愿能自己发现,他和段容时的不一样。
或许……他应该让温愿看到,他能做到段容时做不到的事。比如,温愿想要得到上域的身份,当初段容时既然以上域的身份引诱温愿,却没有做到。他就该为了温愿,想办法做到。
上域身份比起中域身份的管理更加严格,想要得到上域身份最好的方式。除了投胎,就是像魔族卧底那样的,杀了一个上域人,将对方的身份取而代之。
而江知奕知道,温愿在中域早已扬名,是不会愿意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隐姓埋名地生活在上域的。
此外,就是走上域仙阀的门路,在仙盟大比中获得一个好名次。
那个叫华罴的仙阀子弟,在温愿身边的人嘴里,存在感很强。
江知奕有了打算。
这一夜照理来说应该是安眠的一夜,温愿没有远到让他不安,也没有近到会加重他身上的焦灼感,江知奕的确睡得好多了。
然而,几夜过去,江知奕却愈发难以平静,暴虐欲堆积,急需找到个发泄的出口。
终于到了一月九日那天,温愿口中她和段容时成为道侣七周年的日子,江知奕那种想要找个东西出气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
温愿的假期正式结束。
实际上在凑齐物资将道侣复活之后,她就重新接管了宗门事务,并不清闲,只是除了少数时候去宗门外,多数时候在家里忙碌。
除开宗门事务之外,她因为田刁之死的案件,还要接受刺察司的隔三差五的调查。
仙盟大比在即,诸多上域贵客光临强圉城,由城内的各大宗门分派接待,临枫宗需要接待的最大贵宾,就是仙盟上域长老会第四席华家的公子华罴。
温愿照例和荣景一道去了临枫宗,同时也将她脑子出问题的道侣带去了。
虽然已经知道,他并不是无条件地渴望与人肌肤接触,只是选择性对待她一个人而已,但是她依旧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呆着。
华罴回了上域一趟之后,带回来了一匹白色的灵马,所用的草料全部需要从上域运来,长途运输,途中损耗半数,耗费不菲。还要算在日用所需里,要花临枫宗的接待费。
温愿一到临枫宗之后,就直接去了校场,而此时,竺易正在和华罴的家仆掰扯草料的预算。她家在东市有商铺,应付不讲理的客人的经验多,便负责接待。
竺易说临枫宗的接待费用预算有限,草料费用太高,除非换用强圉城的草料,否则临枫宗不会付灵石。
家仆则说,这匹灵马是华罴参赛用的坐骑,已经登录在册,保养参赛坐骑的事,自然得算在接待预算里。
荣景当初在下域时,出身于一个富商家,虽然只长到七岁,却也是耳濡目染,从小对数字敏感,很会算账。平时除了炼丹,也帮着竺易管账。去丹房的路上听到争吵声,便上前去帮着竺易。
几番掰扯,虽然华家的要求委实无理取闹,只不过得罪不起,依旧需要给对方颜面。
华罴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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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十几个上域子弟,众星拱月一般地出现,认出了荣景是温愿身边的小跟班,有人就说:“让你们大师姐出来,她定然会同意。”
其余人便跟着笑,互相看着彼此,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轻慢表情。
荣景还没说话,竺易先回答:“大师姐正在带训新入门的弟子,没有功夫处理这些琐碎小事,她走不开。”
“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问问你大师姐才能知道。你怎么能决定?”华罴右手边的一个人说。
“自然,华公子的事都是大事,别的事都是小事咯。”另一个人说。
又是一阵哄笑。
等到竺易和荣景离开,一个留着山羊须的青年说:“有人还不知道吧,温愿的第一任是下域上章城的一条臭虫,倾尽家财供养温愿,为了温愿在宗门里打点。温愿用完了他,分手后,他病死了。
“第二任是她同宗门的小师弟,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和温愿分手后,他和人决斗死了。
“第三任是中域末城屠维城的一条地头蛇,帮着温愿的宗门浮台山打败别的门派之后。温愿就不要他了,之后,他中毒而死。
“第四任是中域著雍城的仙官,温愿选他,只是为了将仙籍调到屠维城。分手后不久,他又出任务死了。
“第五任是著雍城的一派之主,帮着将浮台山整派升至著雍城,据说有魔族血统。大概是受不了分手的刺激,在修炼时走火入魔而死。
“第六任是一个灵族,仙盟中域宗议厅的高官,帮着温愿拿到了中域首城强圉城的仙籍。两人分开后,他竟死于天灾,被雷劈死了。
“至于第七任,是上域人,还健在,恐怕温愿当初就是冲着上域仙籍才会和他结为道侣的,为此不惜更换宗门,结果那人没有发挥作用……那她当然要‘另谋高就’咯。”
这些人没有注意到,在一旁的枫树上,停着一只蜂。
另一边,武成花一只耳朵听着蜂探传来的消息,唯恐江知奕在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就先知道了温愿那六个前任的往事,会受不了刺激。
尤其是,江知奕今日本来就一副想找个人来吃的表情……怎么回事?莫非,是他特意送给温愿的魔族蜜酿不好用吗?
算了一下日子,武成花想到,今天是温愿和段容时结为道侣七周年的纪念日,所以江知奕才心情不佳。
果然,就连段容时这一个死人都在意,何况另外那六个死人,那就更不能让他知道了。
他故意带着江知奕绕路,直到这群人谈论温愿前任的这段过去之后。
江知奕想去看看华罴是否真的有意给温愿上域身份。
即便有,也不能让华罴以此为由,拿捏温愿。
若是没有,那就更好,他会用摄心术给华罴种下心锚。
这般,温愿既喜欢他的脸,他又能对温愿有用,能满足温愿的心愿,做到温愿希望段容时能做到,而后者做不到的事,那么……在江知奕直截了当的思路里,这样之后,温愿再和他亲近,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不用再感到他是沾了段容时这厮的光。
“您是真的打算将温愿带到上域吗?”山羊胡子青年问。
“自然不是。我惜命得很,当初只是逗着她玩而已。”华罴手中的长棍点着地面,“都说临枫宗的首座弟子有多厉害,被我打得满身是血的模样,倒是蛮有趣的。想找机会再来一次,若是打死了,也算是为上域的良家公子,减少了一个潜在的祸害。”
他身后,诸人大笑。
江知奕闻言,指尖一勾,一缕烟气钻入在场十数人的咽喉。
他们的眼中、鼻腔、耳朵瞬间淌出血来,嗓子里发出“嗬嗬”声,笑声不由得停下来。
12. 第 12 章
上品灵马的肠胃娇嫩,一个不小心喂病了、喂死了又要被讹上。
竺易遍寻东市,找到了几家能为上品灵马提供草料的商户,免去了从上域运输的损耗,价钱好歹能接受。
列出商户名单,正要送来供华家的马夫选用之时,便听到华罴身边那群人,正在编排温愿。
当初温愿进入临枫宗的时候,宗门内的弟子对于她也是很不服气的。
毕竟,如果一个修士最出名的地方在于她的情史,外加她的前任们个个都帮了她许多,下场又疑似都是在被利用完了之后分手,巧合地死掉了,那么大部分人,对于温愿实力的预估,便要打个折扣。
又听闻温愿来临枫宗,竟是为了给一个男人提亲,为此不惜离开以往的宗门,虽然名义上是让浮台山挂靠在临枫宗名下,但实则也有违不轻易更改师承的传统。
临枫宗弟子们的不服气,在温愿将全派打了一遍后,自然消除了。
不过在那些不了解温愿的心里,受到谣言的影响,还是满是偏见,竺易虽然知道纠正十几个人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这毕竟是临枫宗的地界,委实听不下去,还是得管一管。
正要上前理论,却发现温愿和荣景不知什么时候,也在一旁。
温愿在唇边竖起手指。
三人便默默地听着。
这个话题终于结束,温愿也听到了华罴压根不打算给她上域身份的事,还意指她还要去上域寻找良家公子当成下一个祸害目标,恨不得再切磋一回再将她弄死。
就仿佛,他上次切磋的时候没有点到为止,让她白挨了好几棍,不是为了趁机泄愤,而只是为了替天行道。
这样的话,荣景在百年间听到过无数次了,说话的人嘴上痛快,事后往往会倒霉,他便也没有竺易那么气愤。知道只是现在没有和华罴撕破脸的时候,平白听了生气也无用,不如等温愿行动,便分心地去看四周的草木。
突然看到了江知奕的身影出现在另一侧,表情难看,荣景不知道是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他在缺损了记忆的情况下,会不会被这些人说的话带偏了,真以为温愿是不念旧情、心狠手毒的女人。
便拉了拉温愿,做出了“师姐夫”的嘴型,指了指方向。
温愿的视线从华罴等人身上收回,拔腿,追着江知奕过去。
她的道侣在失忆前,是隐忍的性子,但是在复活之后,性情变得直接了不少。
温愿自己被说几句倒是不痛不痒,唯恐不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一时冲动,为了她出气,得罪了长老会第四席的华家,可比成了田刁的眼中钉还要危险得多。
“如果他们在临枫宗的地界出事,会有麻烦。”温愿提醒完,又想到了在复活后第一次带着江知奕来临枫宗的时候,只是因为叮嘱了他一句,不要像对待她那样,随意对道侣之外的人进行超出日常的肢体接触,他当时的反应……仔细一想,是在生气。
虽然确实脑子出了问题,但是不太想被她指出脑子有问题吗?
听了这回的话,江知奕的表情倒是没有变得更难看。
“我知道轻重。”他又勾了一下指尖。
听到华罴说曾经将温愿打得浑身是血,而且还像段容时那厮一样,用上域身份吊着温愿,江知奕当时是想要杀了他们的。
既然温愿不愿意,那就以后再杀。
心锚已经种下,利用完了再杀也不迟。
不能杀,不代表不能教训。
温愿停下训练新入门弟子,就是因为空中乌云密布,此刻天上下起暴雨,瞬间将地面变成一片泥泞。
华罴一众人正要从院外进屋,却纷纷左脚拌右脚地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脑袋被撞得生疼,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又连着摔了几次。
头上、膝盖上、手上出现了新的伤口,雨水又冲去了他们七窍流出的部分血液。
短短几丈的路,走得十足艰难。
“你们临枫宗就拿这样的洞府来招待贵宾?!”华罴终于到了屋檐下,气急败坏地说。
“这已经是我们临枫宗最好的院落了,平常一下雨地上也不会这般滑的……可能是你们上域带来的鞋底太容易打滑了吧。”易竺顺杆子往上爬,“我们临枫宗的条件有限,您先前要的草料实在供应不起。若是想要住得自在,倒是需要华公子赞助一笔装修费了。”
温愿撑着伞出现,闻言盯着她看。
易竺噤声,半响后说:“我只是开玩笑,大师姐……”
温愿说:“我在想,你之前说得对,一味的礼让只会让他觉得我们好欺负。反正我先前已经让过了,既然宗主问起,也不能算是我们没礼貌。”
七周年纪念日,华罴却让道侣为她担心,还是先打一顿吧。
她从竺易手中拿走商户名单,缓步走到了华罴面前,说:“华公子,我们再来比试一场,如何?若是我赢了,您的宝马,就换用本地商户的草料。”
“行。你要是赢了,不仅草料费用不用临枫宗出,且在仙盟大比停留于临枫宗期间,这院子里的人,日用自理,不多用你们一颗灵石。”华罴自小被人捧着长大,负责教习的修士总是说他天赋异禀,在切磋中从很少有人敢赢过他。
少数有几个赢过他的人,一是本就名声在外,二是赢了他之后,还会说他只是年级尚小,假以时日必然能超过他们的成就。
温愿只比他大了几岁,这点差距放在修仙者身上微乎其微,两人算是同龄人。是以,即便温愿声名在外,华罴并不相信温愿真的比他强,他亲手打败过温愿后,愈发确认这一点。
在田刁出事之前,他确实有过想要招徕温愿的想法,毕竟温愿肯乖乖被他打,很给面子。
但是在田刁出事之后,听说温愿竟然将田刁犯事的证据交给刺察司,温愿敢动他身边的人,便是在触犯他,故而对她的恶感更多。
“什么时候开始?”华罴看着不佳的天色,想起刚才摔的跤,他将对临枫宗的怨气,还有今日倒霉的账算在了温愿身上,急于拿她撒气。
“就今天吧。”温愿说,“临枫宗有室内演武场。”
很快,两人到了地方。跟着华罴的十几个上域子弟,还有一些家仆也来了。竺易、荣景还有一些临枫宗弟子也跟来了。
室内演武场的空间有限,观众没有一个多月前的那回切磋的人多。
华罴颇觉可惜,取胜自然是越多人见证越好,不过今天天气限制,条件有限,也只能将就了。
“我先让你三招。”华罴用的是长棍,长度一丈多,棍身上镶着金属花纹,竖在身侧,棍头远高过身体。
虽然杀伤力不及刀剑,但是攻击范围远得多。落在身上,产生的是淤伤。
“那我就不摘剑鞘了。”温愿举起承影剑,视线落在华罴脸上,他的肤色很白,眼睛黑得像是墨滴,脸庞很是紧窄。
先天的骨相,加上养尊处优,皮肤又好,这并不是难看的一张脸,甚至在温愿这种看惯了好看的男人的嘴里,都能评价一句长相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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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
华罴也以自己的好相貌得意。
一个多月以前,那一次华罴之所以被挑起火来要和温愿切磋,是因为他身后有个好事者提了一嘴,说温愿的上半张脸长得和他很像。
出身上域仙阀世家的华罴,听不得人将他和一个出身中域末城、名声不甚好听的女修牵扯在一起——若是他知晓温愿出身下域,恐怕会更生气。
他听人说他和温愿相像,觉得烦,其实温愿也是,从看到他的那张脸的第一眼起,发现了那点微妙的相似之处,就觉得讨厌。
华罴正想着,温愿明知会输,却说什么不摘剑鞘,摆明了是为了自抬身价,好输得不那么难看,温愿却已经攻了过来。
剑鞘尖端三次分别攻向,胸口、脖子、眼睛,次次直戳要害,攻势狠辣。
华罴闪躲之间,差点就要忘了让她三招的话,出手回击。
前两招都避开了,第三招他闪躲不及,剑鞘横扫到他的颧骨上。
一击之下,那侧脸颊便受了淤伤,瞬间发红肿胀,几乎让他视物不清。
华罴借着横扫的棍势将温愿逼开,温愿轻盈地跃起,避其棍尖的力点。
然而在收棍之时,温愿的剑鞘在棍身上猛地一压,华罴的先锋手虎口发麻,如果不是戴着护掌,几乎要骨裂。
怎么会……她上回不是被他打得重伤,养了一个月才好?何况这种力度,从未遇到过,怎么可能……
华罴也欲以棍击她的脸为反击,温愿却早有所料,将剑鞘当成棍来用,粘缠圈转。
温愿手中的承影剑剑身不长,但是华罴那只视线模糊的眼睛,隐隐约约竟然看到,剑头上有无形的延伸,不由欲避那无形的锋芒。
在他让的三招之后,又过了三招后,华罴已经抓握不住棍子。
江知奕在观众之列,他已经在华罴心里种下的锚点,这回之后,华罴会自然而然地愿意让温愿从心遂愿的,答应什么上域仙籍的条件。
荣景在他身旁,想着今天毕竟是温愿和段容时结为道侣的七周年,便得说一点让他窝心的话:“师姐一定是急着和师姐夫你回去,好好过七周年纪念日,所以今天才打得这么快。”
江知奕心头一凛,咬牙挤出一个笑,说:“那我先回去好好准备。”
今晚,他想要揭穿段容时灵根造假的事。江知奕虽然能感到没有金灵根运转的痕迹,倒是只有火灵根的痕迹,但是他又不能像用灵石来证明段容时故意留下债务那样,立刻找到别的证据来证明金灵根造假,段容时绝非什么匹配温愿的炉鼎,纯是编造了灵根来骗温愿采补他。
已经将段容时以往的卧室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线索,江知奕便去找了他和温愿的同床的第一夜后,就因被他梦中毁坏而堆在柴房的旧床。
在床板上摸索了一会儿,江知奕发现了一个夹层,掀开掩人耳目的木片,扯着拉环,将里面的小抽屉抽出,抽屉里的册子封面的,露出了一个“火”字,便卡住了。
莫非是用来掩饰火灵根、伪造为金灵根的东西?
江知奕又用力拉了一下,册子的全貌露出。
“避火”。
虽然他本不该有这方面的记忆,但是不知为何,他瞬间意识到这是什么。
这册子自然没法作为灵根造假的证据,江知奕怔了一会儿,却依旧掀开来,一页页翻来,看着页面上时常翻阅的痕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段……容……时……”
那厮的目的……果然就是骗温愿采补他……
13. 第 13 章
华罴的第一反应是温愿用了禁法、禁药作弊,要不就是这劳什子地下演武场里布了什么邪门阵法,他天生力气大,温愿绝不可能突然在这点上超过他,竟然能够在十招之内解掉他的武器。
然而,就在长棍脱手之前,温愿却用剑鞘一架,停住了长棍落地之势。
“临枫宗的地下演武场我更熟悉,侥幸赢了。”温愿传音入密。
给了这个台阶,华罴稍许冷静。
临枫宗是温愿的主场自不必说。环视了一圈,他们所在的这块演武台面积狭小,稍不注意长棍的力点就到了台外,影响了他的发挥。
方才的三招,温愿似乎预判了他的出招,应该是仔细研究过他的棍法,敌明我暗,且温愿速战速决,利用他对于地形的不熟悉突然取胜……这意味着,她根本不敢和他久战。
赢了,也知道是侥幸,没有趁机宣扬,还算懂事。
华罴的脾气平时很难轻易消退,这回不知为何,气消得很快。
周围的观众不知道他们为何停在演武台中央,那个跟在华罴背后的山羊胡子青年趁机吹了一声口哨,正欲给温愿喝倒彩,却被华罴横过去一道视线阻止了。
温愿:“田刁一事,我正欲和华公子解释。他先前在中域屠维城时,和白虹洞的钟松有过一段渊源。他曾经拜入白虹洞,乃是钟松最中意的弟子,后又被逐出师门。”
华罴一听,拧起眉头:“你是说,他们早有旧怨。他借由本公子的名义,是为自己泄私愤?”
做事还那么不利落,要他解决后续,“属实该死。”
“我只想为华公子分忧。”温愿点到为止,没有再细说下去。
华罴想查自然能够查到,若是不想要查,说明田刁之死于他无关紧要。
华罴说:“区区一条下域臭虫,早该清理门户。”
交谈不过占去三两招的时间,两人便放下武器。
华罴从储物囊中取出了一枚令牌,扔给温愿。
温愿接过,一看,说:“和家仆的令牌不一样。”
华罴说:“那是自然,这是本公子的私人令牌。”
温愿走下演武台,向他行了一礼。
那山羊胡子青年道:“还没看出比试结果如何?”
“打了平手。”华罴没看他,看向拿着商户名单的竺易,冰释前嫌道,“马粮的事,就按你们说的办。”
事情解决,临枫宗的弟子们三三两两散去。
目送着温愿的背影消失,一个跟在华罴身后的上域子弟调笑道:“难道华公子是看上了她?”
另一个人说:“人家是有道侣的。”
先前那人说:“说不定很快就没了……”见华罴表情微妙,笑意收敛,“真看上了?”
“怎么可能?”华罴回过味来也觉得不太对劲。
先前,温愿的脸只要在他眼前浮现,没由来的便是一阵厌恶,想起了父母将他与华家同辈子弟的比较之语。
而现在这种因为长相产生的厌恶,似乎淡去了……细想,一个中域末城出身的人,怎么会也不可能和他的家族扯上关系。
“田刁下域出身,即便赦免之后,依旧会为我蒙羞,但是确实好用。田刁没了,我只是需要一条比田刁更好用的狗而已。”华罴说。
--
温愿离开临枫宗后,就径直去了强圉城的地下斗武场。
地下斗武场的规则是既不能用武器,也不能用仙法,纯粹是力量和体术的比拼。
温愿换上地下斗武场的装束,浑身包得严实,也遮掩了面部,只露出一双眼睛。
锣声一响,开始。
连着比了十场,温愿发泄得差不多了,便准备结束回家。
她刚刚起身,被她绞在地上的那个人突然扯下了面罩,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说:“来这里斗武,就是你先前养了一个月伤的理由?”
温愿从台上走下去:“我来这里赚点灵石,和卫仙官有什么关系?
“你来这里堵我,难道又是为了田刁之案。死者出身下域,又有人自首,您的同僚应该都劝您早些结案吧。”
卫济跟着她到了更衣室门口:“目击者又提到了别的线索,我自然得管。即便他是下域人,也没有任何人能越过仙盟律来处决他。”
这是温愿第一次用正眼瞧卫济,他套着斗武场的通用服饰,既没有佩戴着象征者仙盟刺察司的黄金锏,也没有穿仙官的制式服装。
瞧完之后,温愿自顾自进了更衣室,
卫济进了另一间更衣室。
等温愿出来之后,卫济说:“田刁用刀,而钟松用剑,现场明明没有第二把剑,然而目击者却说,那一日,在天色将暗未暗之时,他竟然看到了墙上多出来了——另外一道剑影。
“那道剑影绝非来自钟松那把厚重的剑,而是纤长轻薄的。和田刁伤口内部的剑伤吻合,就像是……”
说完,卫济的视线落在了温愿腰间的佩剑上,说:“就像是,你这把剑。”
温愿反问:“你觉得凶手会拿着惯用的佩剑当成凶器吗?”
卫济说:“我细看过田刁的伤痕,那把剑应当是剑冢中的名剑,用这样的剑的人,舍得让名剑置于匣中蒙尘吗?我猜,那人当时应该很急切,所以来不及换剑。
“或是了解钟松,自信他会出来自首;或是觉得田刁的出身低微,有办法让人不细究,也不会惊动刺察司,最后就会草草结案……
“又或许,那人是个疯子,压根不顾惜自己的命,是以,也不怕被刺察司调查……”
温愿朝外走:“仅仅是猜测。”
卫济说:“你不敢让我看你的剑。”
温愿还没有回答,华罴的家仆驾马而来,手里拿着一份盖了仙盟印章的文书,对着卫济说:“华公子已经以田刁主家的名义撤案,希望卫仙官不要再继续纠缠。”
那家仆身后,还跟着一个卫济的同僚,下马之后,他凑到卫济耳旁,说:“说是下域奴背主在先,任何人杀之,无罪。主人不追究,督查司没有权限再调查下去。”
温愿的视线在三人之间逡巡了一圈。
之前听闻卫济和华家有渊源……但是至少,他和华罴,有的是旧怨。
那两人离开后,卫济说:“恭喜温道友得了华公子的青眼,得偿所愿。日后要于上域置业,难怪灵石不够用了。”
温愿说:“卫仙官在华家人面前,倒是不会言必称仙盟律。”
卫济:“……”
她转身欲走,卫济伸臂拦在她面前,看向她腰间的剑。
“如果卫仙官怀疑我还犯了什么别的案子,自可以取搜查令来。上域的仙官得罪不起,我平时一向都很配合……可今日,是我与道侣的七周年纪念日,”温愿叹息了一声,将承影剑从腰间取下,捏住剑柄,缓缓地抽出。
露出剑鞘的剑身,的确轻薄,但也不像彻底杀了田刁的那一剑一般,薄得像一片影子,像一把……不存在于世上的剑。
同时,这剑上,还散发着丝丝寒气,
卫济伸手一触,自然没碰到剑刃,甚至还没碰上剑身,只是接近,但是在极致的冰冷之下,相触的那部分的皮肉迅速受了冻伤。
“够了吗?”温愿说,“希望您今日可千万不要中途来访寒舍,打断我和道侣过纪念日了。”
--
荣景从东市卖完丹药回来,掂量着收获的灵石。
一回家,就听闻温愿在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竟然去了地下斗武场,琢磨了一圈,恐怕是他师姐夫那个赌鬼师尊压根就没有改过自新了,又缺灵石了。
否则,不是为了挣灵石,温愿何必又要去地下斗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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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景找了一圈,竟然在柴房找到了他的师姐夫,便将刚赚来的灵石放在了他面前,说:“你以后别找师姐要灵石了,师姐去斗武场挣灵石不容易。还有你和江宗主,他不仁你不义,那人总是出尔反尔的,索性找机会断个干净……”
“什么斗武场?什么灵石?”江知奕将避火图收了起来。
师姐夫就连师姐去斗武场赚灵石帮他宗门还债的事,也忘记了?
荣景转念一想,当初复活仪式需要的材料花费很多,恐怕温愿去斗武场是为了填这个亏空,这回,或许不是因为江宗主的债务。但是想想他忘了恩情,也够气的。
念着今天好歹是个特殊的日子,荣景便也没有抱怨。
“对了,华罴那些人说的话,你听到了多少?”荣景怕他知道了温愿前任的事,会多想。
“我是从他说不准备给温愿上域仙籍的地方开始听的。”江知奕说,“怎么了?”
“仙盟大比开始后,人多嘴杂,以后可能会有一些人说师姐的坏话,师姐夫你可千万不能觉得师姐不念旧情……有些事情只是意外,绝非师姐的本意。若是她不念旧情,这么多年,早就将我丢了……”荣景说。
“我知道。”江知奕想到百年前,他重新见到温愿的时候,温愿身边就多了荣景这个跟屁虫。
他只想要温愿,没有想要将荣景一起囚禁。
只是,他每次将荣景驱赶走之后,后者明明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被他的兽形吓得眼泪鼻涕一大把,还是要一次次找上门来,自不量力地想要带温愿逃走。
江知奕对荣景,倒是没有在见到那个自诩温愿青梅竹马的严宣的时候产生的那种恶感,但也不喜欢,百年前就想要将他赶走。
只是,百年来温愿变了很多,荣景在温愿身边,仿佛越过百年,将他和温愿的共同记忆连接起来,故而才容忍荣景留下。
“别说是我,师姐先前还养过一条灵犬,偶尔还会念起,当初她……”荣景并不完全信任这个师姐夫,只是含糊过去,“她家中遭了歹徒,家人出事,那条灵犬也找不到了。师姐明明很喜欢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之后却不愿意养灵兽……
“总之师姐很是念旧,她舍弃不要的人,肯定是那些人本身就有问题,之后出事也都……”
荣景正说着,抬头一看,师姐夫已经没了。
温愿回家之后,就到厨房找到了唯一的一瓶酒,是她道侣的师尊在过年那天,送来的蜂蜜酒。带着回了书房后,温愿便打开墙上的暗格。
她一手拿着华罴给她的私人令牌,一手拿着暗格里的令牌。
前者崭新,后者已经过去百年,有过火烧的痕迹,锈迹斑斑,但是令牌上的文字和图案依旧清晰。
两者在形制上完全相同,只是前者写着“华罴”,后者写着“华柏”。
温愿将暗格推了回去,打开酒瓶,尝了一口。
更多的是甜味,没有什么酒味。
即便是温愿这个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人,也能像喝水一样喝下去,而且味道确实不错,很快就到底。
放下酒瓶,回退了一步,后背便突然撞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没有忘记我,也没有想要遗弃我……”江知奕将她抱在怀里,坐在了椅上,脑袋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
“什么?”温愿问。
江知奕没回答,低头,看着温愿发红的手腕,问:“你不该缺灵石,为什么去地下斗武场?”
温愿想了想,说:“为了发泄。”
江知奕握上了她的手腕,便想到了别的事,他早知道温愿去演武场不是为了挣灵石,至少不是主要原因,如果是想要打人,不如打在他身上,便直说:“你可以在我身上发泄。”
喝了蜂蜜酒之后,温愿的身体莫名有些发热,闻言,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14. 第 14 章
“对了……”温愿想起了什么,挣了一下。
江知奕并没有将她抱得很紧,很快就将她放到了地上,松开手。
“礼物。”温愿走到书桌前,拿出了放在书桌上的一个盒子,拆开来,是一条红色的发带,“你以前看上的款式。”
平时她决心顺着脑子出问题的道侣的说辞,甚少提起过去,这回有些醉意,便不顾这些了。
江知奕心中酸酸涨涨,却不全是为了段容时,那人只不过是阻碍在他和温愿之间的错误,剩下的错误还包括,刚解除的误会。
温愿身上的酒味压过药味,脸色泛红,将他推到椅子上,解开他原本的发带,然后试图换上新的。因是先前没怎么做过这事,系上又解开,解开又系上……怎么都不顺意,只是将他的头发拨得乱了一些。
“好香。”她捧住他的头发,在发尾亲了一口。
江知奕侧过身,看到那红色的发带皱着,缠绕在她的指缝里,倒是将她自己的双手捆上了,他此刻却也难以因为段容时而迁怒那根发带。
伸手,一点一点帮温愿从手上解开了那条发带,放在一边。
他伸手将温愿抱起,让她坐在他身上。
这回温愿分|开腿,两人面对面,坐他的腿上。足衣系得不够紧,中裤在动作间,往上扯了一截,露出一截小腿。
温愿低头,又嗅着他披散在肩上的头发,唇瓣擦过他的脖颈,引起一阵战栗,但是她叫他“容时“,又说:”已经两个月了……”
两个月前,不是他。
“段容时的金灵根是假的,他不是什么适合被你采补的炉鼎……”江知奕的余光扫到温愿的足衣上方露出的那截皮肤,伸手帮她遮好,“他不是,但是……我是,我可以是。”
每次进入大轮回,江知奕开始的时候是一颗龙蛋。龙蛋以及孵化后的幼体,都是珍贵的药材,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
在大轮回之初,会经过极其脆弱的三年。他会被不停地抓住,杀死、吃掉,平均每次大轮回要经过七次,才能顺利成年,直到他有了反抗之力,便杀掉那些曾经他为食的人,一个一个的杀尽……
伴随着不死之身而来的,便是他一遍遍地见证自己的死亡,他看到的人的第一眼永远是怀疑,有了力量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复仇,接着便是无尽的迁怒,杀戮,血流成河……过往无数轮回之中,这些遭遇和举止流淌在他的魔血里。
但是因为温愿,他这个大轮回一开始的三年,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东西。
虽然没有过往轮回的清晰记忆,但是他一向憎恨他血肉的功效,连带着憎恨他幼体时无能的模样。
分明他是天生的魔种,伴随着杀戮而生,他的血肉就应该满是剧毒,这般他就不用遭遇循环往复的一切,一切靠近他的人都会遭到报应。可偏偏,他的血肉竟然还是灵药,无害而对人有益。
是在遇到温愿之后,他竟然会主动产生那样的念头,如果温愿想要的话,被她杀掉了、再吃掉,他大抵会心甘情愿,不会有怨恨的。
既然在这个轮回里,她大概帮他挡住了七次被吃掉的劫难,他以后即便为她死掉七次,也不算亏本。
比起被温愿杀了吃掉,他更无法接受的是温愿遗弃他。
他天生没有亲人,便也无法理解失去亲人对温愿的意义。他从蛋中出现后的三年里,温愿是他眼里的唯一的人,其余的人即便存在过,他也不会留意,也不希望温愿留意。没有了更好,按照他真正的想法,那些人最好从一开始就都不存在。
若是温愿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就最好了。
江知奕在意的是,温愿不是真的想要遗弃他,她是被别的理由耽搁了,才没有出现在他面前……都是那些耽误温愿的人的错。
温愿喜欢他、爱着他、一直记得他。
与其要承受被温愿遗弃的痛苦,还不如温愿吃掉他一次,反正他也可以重新活过来。
吃掉他的血肉能能够活死人、肉白骨,而温愿仅仅想要疗伤、修炼……大抵做些别的事,便也足够了。
他第一次觉得他的血肉特性……也能算是他的幸运,而不完全是诅咒。
江知奕说:“既然你需要的话,我会是一个很好的炉鼎。我会对你有用的。”
温愿选择性地听到了他说要当炉鼎的话,将食指竖在他面前,纠正道:“别这么说自己,我没当你是。”
江知奕亲了亲她的指尖,将她托在臂弯上,抱起来。
温愿便环住他的脖子。
她的发型没乱,衣服也很完整。
倒是江知奕自己,被扯散了头发。本就有些敞开的前襟,在摩擦中开得更大,他的皮肤也变红了,红得比温愿这个喝了酒的人还要厉害。
酒……
江知奕拿了一件披风,拉过,罩在了温愿身上。视线扫视了一圈,在地上发现了一个水晶瓶。
这是,魔族的东西。
温愿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说:“是你师尊送来的……喝起来明明只是甜水……但是好热……难道是不好的……东西吗?”
“不是不好,喝了会……增长力气。”江知奕想起了武成花先前几次都意有所指地提醒他注意温愿的身体的事,恐怕是误以为他们已经……所以才会自作主张地送出一些东西。
温愿:“增长力气……那下次再要送一些来。”
江知奕:“……先看看效果。”
从书房出去的时候,天还亮着。
荣景正追过来,准备问问温愿灵石是否够用,否则他还可以多炼一些好卖的丹药。
一靠近书房,便看到他那个在复活之后就高大到有几分非人感的师姐夫,正抱着他的师姐走出来。体型差距甚巨,温愿坐在臂弯上竟然刚好合适。
复活之后,性格倒是没有以前那么端着了……但是……
看着江知奕托着温愿回了他们的卧室,荣景止步。
想到他某回炼丹的时候,炼出的丹药外型虽然近似,体积却大了几倍,最终虽有药效,但是药效却浅于那些大小正常的药丸。
还有园中种下的灵果、灵蔬,若是在收获之前遭了一场暴雨,虽然体型会膨胀,更加占秤,但是其中蕴含的灵气,还有甜味,都会被削减。
不由得愈发担心,先前师姐夫当炉鼎就不情不愿、推三阻四,复活回来之后,会否……更不中用了?
想到这里,荣景又缅怀了一下他前六个师姐夫的在天之灵。
进了卧室门,江知奕便用另一只手上了门栓。
将温愿放到他的那张她已经很久没有躺过的大床上,他起身,一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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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将窗关严实,又检查了一遍。
回头一看,温愿身上的披风已经掉在了地上,披风上面,掉着她的外衣。
温愿身上只着中衣,已经半解开。
江知奕过去,她便主动抱他。
低头看着温愿露在外面的肩头,江知奕想起在重逢后囚禁着温愿的短暂时光里,兽形也有不方便的地方,一碰就会容易伤到温愿,他只能趁着温愿睡着的时候,化成人形触碰她。
即便很为温愿遗弃他的行为生气,那时,他依旧守着曾经温愿教过他的一些规则,其中一条是,不能舔被衣服挡住的部位。
他看着温愿露出的那一点肩头,对于他而言是没有探索过的位置,但是,温愿自己脱了衣服,没用衣服遮住,所以……可以……
温愿的吻落在他的脖颈,接着一点一点地下滑,落到了胸口。羽毛一般的、轻盈的触感,带来的刺激却极其强烈。
江知奕抬手帮她遮好肩膀,然后捧正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温愿,我是谁?”
温愿不假思索地说:“段容时。”
江知奕说:“……我不是他,叫我江知……”
“等等,可是江枝……他是我的……”温愿打断了他,缓缓地眨了眨她那双深黑色的眼睛,“太怪了……”
她尽量去理解,过去的她的道侣,因为太压抑自己,于是,在失忆之后自视为一个新的人。
也能理解,段容时要和以往的自己区分开来,便要取个代号来区别于过往,但是怎么也不该是用……她前任的名字做代号。
她的前任里的第六任,就叫江枝。
难道继百年前囚禁过她的那只怪物之后,段容时又把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人,还是她的……前任?
明明段容时从来没有问过她前任的事情,好似从不关心她过去的感情经历,可是……怎么会……
看来,他的脑子,病得很严重……似乎不应该……不应该……
“……足够了。”看着温愿眼中流露出回忆之意,又好似有点痛苦,江知奕心里刚因为她叫了他段容时而冷下来的部分又热了起来。
她记得他,他的脸,他的名字……在囚禁他的时候,他有小心地注意不让温愿看到他的人形,但是在这百年前,温愿还是知道了他的脸,他的名字……记住了,喜欢上了。
江知奕又抱着她,小心翼翼地、浅浅地啄着她的唇,还没有深入,温愿又推开了他。
她的脑子不是很清醒,念头不能太集中,一不小心就从一个念头滑到另一个念头,但是执行力依旧很强。
一想到别的事,就从床上下来,到柜中翻找了一番。
取出一些东西,放到了香炉里。
江知奕指尖微勾,帮她点燃。
很快,一股清甜的香气弥漫。
江知奕看着温愿的每个动作,看着温愿朝他走过来。
虽然他并没有同类,但是他此刻便像是一只被训练得极好的、令行禁止的灵兽,克制着兽性、十足耐心着地等着他的主人发出,可以开始的信号。
窗幔落下,温愿曲着腿坐在他身侧,开始剥他的衣服。
动作慢得仿佛是折磨。
江知奕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长臂一展,在温愿腰后堆了两个软枕,然后将她推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