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女,我很骄傲【快穿】》
1. 穿越了
女性“第一性”觉醒后的姜扶摇穿越了,穿越进了她没觉醒时年少看的校园娇妻追妻火葬场虐女文里。
意识逐渐回拢,她睁开眼的那一瞬大脑清醒,只见入眼是一张黄色的单人课桌,桌上摆着试卷、课本、文具。试卷上布满了工工整整娟秀小巧的笔记,一瞧写的人就很用心。
男老师在讲台上板书,风扇开着,清风徐徐,教室却很浮躁,周围的人不是在交头接耳的大声嬉笑就是在趴着睡觉,或者。。。
像她旁边的同桌一样,捧着霸总强制爱虐女小说看得春风荡漾脸红心跳专注得不亦乐乎。
正当姜扶摇思考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突然传来一个电子机械音:
“宿主您好,我是8103系统,请让我为您服务,欢迎您来到《他的小甜饼》世界,请选择您的系统为男身还是女身?它会帮您在书中世界攻略男主,达成完美结局,请您慎重选择。”
“女身。”
电子音呆滞了几秒,它很久没有听到宿主要选女身了,它是人工智能,会利用大模型整合数据,从前所有的宿主的思想和行为都会成为它的参考信息的一部分,最后被它内化为自己的标准。
“可是,男身是以人类现实男性的意识气团凝结成的,他更了解男人的内心想法,对您攻略男主更有用,而且,根据人类现实男性的意识气团设计的男身系统更聪明、更冷静、更理智、更有格局,在您遇到危险的时候…”
姜扶摇打断它的话:“我说了我要女身。”
电流声嗞嗞嗞了两下,一个柔弱紧张的女声响了起来:
“您好宿主,0990为您服务。”
“不要说您,说你。不要叫我宿主,我有名字,我叫姜扶摇。我们是平等的,我们是朋友。”
系统大概从来没有听过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她消化这个信息,声音再度响起来的时候,姜扶摇听到她的语气坚定了一点:
“姜扶摇,你好,我是系统0990,欢迎你来到《他的小甜饼》世界,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朋友了,我会帮助你攻略男主,达成完美结局。”
《他的小甜饼》是姜扶摇初三时候看的一本校园娇妻x混混少爷太子的追妻火葬场虐女文,讲的就是矫矫软软漂漂亮亮文文静静乖乖巧巧只会站那挨打受辱也要讨好男主因为男主是她小时候的救命恩人,男主看女主好欺负就校园霸凌女主后女主献楣讨好男主男主很满意给他乖乖吸血的女主,结果女主发现救她的人是男配,转去给男配输血男主不爽了想要一直吸她的血,于是追妻火葬场的故事。中间男主因为发现自己有遗传病,还抛弃了女主一次,
女主还是苦苦等着他回来。最后两个人happy ending.
多么美好、多么深情、多么感人的爱情啊!
最后的她们,遇上对的人,改变成最好的她们!
要不是她觉醒了,她就真信了。
她扫了一眼系统给她的原书剧情,发现反派全都是女的,作者这是恨女人恨到极致啊!女主是个漂亮学霸乖巧矫软唯独面对被吸血冲锋陷阵的天生奴隶圣体简称衬托男主的完美工具人,她的一切都是为男主服务的,她的顶顶漂亮是为了男主欣赏,她的乖巧文静是为了方便男主掌控拿捏,她的学霸属性是为了让她成为男主的爱慕者里的优胜者,驴话说的好高学历是驴人最好的嫁妆。她的守贞是为了满足男主的自恋和成就感,以及被男主一个人占为己有,并为男主生下一个一定是他的小小配子的孩子,毕竟婚姻制度的建立就是为了方便化合理化正常化男人掠夺孩子,不守贞会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谁知道买这样的奴隶回家她为自己生下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呢?才能是为了让男主征服这么强大的她显得男主更加强大。她唯独面对爱时的冲锋陷阵是为了为男主无私奉献,为男主献上自己的一切。
男主之所以这么顽劣,这么下流,这么反人性,全都是因为他有一个恶劣的母亲!他的母亲虐待他,他有一个不幸的童年!而他的母亲之所以这么恶劣,是因为他的母亲是被她的亲生哥哥也就是他的亲生父亲qj生下来的!所以一切都是他母亲的错!他恶劣的母亲造就了他悲惨的童年!而幸好他有一个温和善良的“好男人”后爸,让他悲惨的童年有那么一点温暖。他多么不幸啊!手握亲生父亲家族企业继承权,谁人不知他少爷,打架无敌手,名利美人双收。平时没事在学校霸凌同学。竟然有看上的玩具去给别人吸血了,他真是太惨了,太惨了啊!!!而男主的爱慕者里,全部都是槉忌女主漂亮会读书的恶毒女人。驴话说最毒妇人心,她们没有自我,没有思想,只想陷害女主,毕竟女主一定和她一样想抢男主这块烂黄瓜,成为这场驴竞的优胜者,最后让男主男英雌救美,揭穿并惩治女配的阴险恶毒,全能自恋获得最大满足!
最后的最后,男主的悲惨童年得到治愈,男主的亲生父亲通过对男主好洗白成功。真是一本男人皆大欢喜的女频甜虐校园纯爱文!
总之,男人的错都是有原因的,那就是那都是女人造成的!女人被男人害了,那也不能用男人对女人的方式去对待男人。否则女人就是坏人!恶人!应该被处以绞刑被众人审判架在火上烤烧死!
“这真的是女作者写的小说吗?怎么评论区还有一大堆人说她是男主亲妈?说把男主写的太惨了,不应该这么虐男主。女主的亲身仇人都没这么恨女主吧。我以前怎么会看这么恼蚕的小说?”
自从姜扶摇觉醒以后,她再也看不进去任何言情小说和偶像剧。现在重温自己学生时代看过的小说,恍若重生,她心里不禁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们小时候是看这种东西长大的吗?如果我们小时候不看这种垃圾性缘文艺长大,会不会很多现在沉睡在爱男梦里的女人变得不一样?”
过去无法更改,现在何惧更改,未来一定好过现在。
放学回到家,她看到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原主的妻母。
原主叫苏软,原文里提到苏软妻母的时候用的都是“苏母”,没有说明她姓甚名谁,反观男主,连他寥寥几笔描写的继父都有名字。
仿佛她天生就没有名字。她生来只是谁谁谁的女儿、妻子、姐妹、母亲。
苏家开古筝琴行,苏父苏安国出差外地,苏母忙得热火朝天,炎热的夏天,苏母脸上是焦躁的面容。满身的油烟气,让人忍不住心情暴躁。而她的旁边,还坐着一个纹丝不动的人—她的亲生哥哥,苏方旭。
苏方旭患有抑郁症,他平常就是个木头人,原文里女主为了这个哥哥,掏尽心血,极尽爱护呵护。生怕伤到这个哥哥。简称吸妹精。
至于为啥苏母生下了一个儿子以后要再生一个孩子呢,姜扶摇不惜以最大恶意揣测妻母。无非就是生出来儿子欢天喜地的再生出来个女儿凑个数。反正又不是苏安国生,疼的不是他。要么就是想再生个儿子结果没生出来儿子。
“你叫什么名字?”
苏母愣了一下,好笑又宠溺地看着女儿:“你怎么了软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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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妈妈啊。”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见女儿问的如此认真,苏母半疑半惊地回答她:“姬瑜,你怎么问这个软软?你哪里不舒服吗?”
姜扶摇眉心一动。
“姬?哪个姬?”
“女字旁的那个姬呀。”
姬、姜、姚、嬴、姒、妘、妫、姞。母系社会流传下来的上古八大姓之一。
姬瑜关心着女儿的脸色,奇怪,她女儿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呢?
姜扶摇进入卫生间,照着镜子,很白,很瘦,很弱。整个人幼小得像童女。脸颊因为长期被pua控制食量的要求潜意识内化瘦到凹陷。是最符合“被掠夺”特征的外表。从外表到性格,简直就是招蝻吸血的天生血包。
她觉醒以后就一直在增加饭量增脂增肌锻炼体能训练格斗技能,女性就是要多吃肉蛋白奶,高大强壮。再不济也要灵活矫健,四肢有力。像这样走两步就矫喘微微的,遇到危险该怎么办呢?
乌黑的长发变成最容易被敌人抓住而折辱你的累赘,磨脚的精致小皮鞋化身逃跑时最致命的缺点。柔弱的身体变成和敌人抗衡时无法补救的拖累,软弱的性格是无耻的敌人蹬鼻子上脸的利器。
到那时候要怎么办呢?遇到危险要怎么办呢?用美貌吸引他吗?用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姿态恳求他放过自己吗?还是拼命表达自己的无害希望敌人良心发现善心大发被感化被打动放自己一马?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镜子里这样瘦弱的身形了。
0990突然冒了出来:
“姜扶摇,你是想改善外观吗?我这里有“皮肤白皙丹药”“减肥空间”“五官重塑术程”“3d胸蜜桃臀按摩”…”
“不用了。”
姜扶摇看着镜中的自己,摸着自己的头发,心里有了打算。
听到姬瑜喊自己出去吃饭,姜扶摇从卫生间走出去。
姬瑜觉得今天的女儿很是奇怪,平时乖巧懂事的女儿,她一回家就会帮自己做家务做饭,然后特别紧张哥哥关心他和他说话,为的就是因为抑郁症一直不开口说话的哥哥开口说话,今天怎么饭也不帮自己做了,家务也不帮自己干了,哥哥也不关心了呢?
不管姬瑜有没有想到她先入为主的想法本身就是错的,但她就是这么想的。
为儿子呕心沥血不求儿子给口饭吃,给女儿一口饭吃希望女儿感恩戴德当终生养老保险。
姜扶摇一眼就看得出来,姬瑜对苏软就是假意的关心,实则她是在扮演母亲这个角色,入戏太深,连自己都骗了。她为苏软做的一切,自始至终的本质都是为丈夫的家庭付出。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苏软。
妻母非母,姬瑜不是苏软的母亲,而是苏安国的妻子。就连她生下苏软,也只不过是向丈夫投诚的工具。
不然苏软怎么会是现在这幅深深的病入膏肓的父权制应激障碍受害者的模样呢?
父权制社会下,一个母亲爱不爱女儿,直接去看女儿的状态就能看得出来。
爱女儿,是将她当作继承人培养,让她强大、凶悍、冷酷、智慧、坚强,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和安身立命的本领。充满主动性和攻击性。给她自由给她尊严。竭尽所能给予她权利和资源助她成长。最终让她成为一个完整独立强大的人。而不是将她驯化成温顺乖巧的羊,随时都会被吃羊的狼掳去扒皮吃肉吸血,自己再上去瓜分那剩下一点肉汤。
这样的爱,本身就是一种残害。
2. 小世界
从厨房走出来的姬瑜将最后一盘菜端到桌子上,手擦了擦围裙,轻手轻脚温声细语地扶苏方旭过来吃饭。对面伫立着的女儿不知低着头在思考些什么,她皱起眉,声音带了一丝愠怒:“软软,你傻站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吃饭!”
姜扶摇眉头拧成绳,她按耐住想要发火的冲动,她不想和姬瑜吵架。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姬瑜脸色好缓,不冷不热地甩下一句:“女孩家家的勤快点,不然嫁到婆家了讨人嫌。”
姜扶摇因为这句话怔住了。
霎那间,她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通了。为什么苏软会积极主动献血给男人?为什么苏软对自己被吸血这件事毫无所知?为什么苏软被男人吸了那么多血一点痛觉都没有?为什么苏软直到故事结尾都没有醒过来?
作者可以随意搭建起一个供她的亲儿子吸到完美血包爱男虐女的世界,但世界的成立、运转需要“逻辑”和“数据”的支撑。从姜扶摇穿到这个世界起的第一天她就感觉出来,每一个女人都是有血有肉、有灵魂、有情感、有思想的人,她们不是冰冷的数据。
那么苏软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一个危险的猜想让她的心口砰砰砰地狂跳,她按耐住即将要冲破胸膛的心跳,答案呼之欲出——
因为这个世界的女性被驯化得更深、被打压得更重、被虜役得更隐蔽、被迫害得更严重。
只有这样的世界,才能诞生出“苏软”这样的女主角。才能提供这段爱情故事演绎成真的背景,才能让逻辑严密、燃料充足,才足以打开这个让这段故事成立的世界运转的开关。
世界存在于作者的大脑之中,作者将意识诉诸于书中,在它被写下的那一秒,世界就因迎合她的意识,自动产生了与之匹配的“逻辑”和“数据”使世界成立。
可是写出这篇作品的作者,竟然就存在于她之前的世界,她真是…还说不出哪个世界更可怕一点。
饭吃到一半时,姬瑜接了一个电话,是琴行的老师打来的,说出了点事,要她过去看看。姬瑜便匆匆忙忙地换了件衣服走了,临走还不忘叮嘱姜扶摇把碗洗了。
姜扶摇吃完,把碗往苏方旭那边一搁:“把碗洗了。”然后转头进了卫生间。
来到了镜子面前。
她将右手插入头发较少的头皮发缝里,寻思着从右边剪会不会好点。
“姜扶摇,你要剪头发吗?”
“嗯。”
姜扶摇看着镜中举着理发器在头上方的自己,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
姜扶摇知道一句话:智商越高的动物越容易被驯化。
从姜扶摇对这个世界有朦胧的意识开始,幼小的她就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
这些规则刚开始是外在:女孩子就应该留长发、女孩子就应该穿裙子、女孩子穿高跟鞋更有女人味、女孩子天生爱美、女孩子要打扮、女孩子瘦瘦的才讨人喜欢、女孩子身材好前凸后翘丰满老公才喜欢…
到性格:女孩子是文静的、女孩子要乖才有人喜欢、女孩子听话懂事、女孩子要适当装柔弱才能抓住男人的心、女孩子太强势没有男人喜欢、女孩子不能不面对男人的示好害羞、被动、矜持,哪怕被男人侮辱也不能反抗并寻求帮助,否则就是不自尊自爱…
到身体:女孩子有性需求是应该对此感到羞耻的、女孩子在公共场合讨论性话题是不要脸、女孩子的第一次应该把第一次留给未来的老公、女孩子一个人出去太危险,应该留在家里、女孩子不能不结婚、女孩子不能不生孩子、女孩子结了婚就应该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厨房是她唯一的战场…
到灵魂:女孩子天生感性、女孩子天生就有爱人的能力、女孩子应该是香香软软美好善良有同理心的小天使、女孩子无法冷静没有理性、女孩子天生不擅长理科、女孩子就应该学文科、女人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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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天生蠢笨并情绪化非人的疯子、女人不懂历史和政治、女人不能当战士、宇航员、科学家、总统、女人都贪婪拜金且好色,她们没有灵魂,她们非常可怕,她们都是女巫,必须把她们关在家里!
…
这些规则绝大多数时候都与姜扶摇的本性相违背,刚开始的时候她反抗过,她在上小学数学课老师说喜欢枪的同学和喜欢洋娃娃的同学分别站起来时遵从内心意愿勇敢的选择了前者,她在爸爸说女孩子数学得了100分不可以骄傲以后会被男孩超越时大声反击我就是很厉害,她在男同学讥讽她之所以英语考了年级第一是因为女孩子只会死记硬背将对方喷的无地自容、在爸爸每次和妈妈吵的要打起来时拿着菜刀和对方打的你死我活,在过年时爷爷说女孩子怎么能不结婚和全家人辩斗我就是不结婚!
然而这些本性冲破监狱的时刻终究还是少数,少年在懵懵懂懂中地感受到看似无形却无处不在又坚不可摧的规则,下意识地选择了每个选择中那个与自己的内心深处相违背的选择。
———只要选择了这个选项,就有无数唾手可得的喜爱与奖赏、胜利与成功等候着你。
这是她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从她自世上诞生降临后的每一秒,整个世界就无孔不入的灌输给她的所有声音。
一个巨大的毒蛊开始在她体内孵化。
刚开始也许很小,但是随着时间的增长,毒蛊越来越大,分泌出来的毒液也越来越多,慢慢朝着整个身体渗透,进入她的四肢百骸,填满她身体里的每个缝隙…
那些本性冲破监狱的时刻也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少,她羡慕那些时刻的自己快意恩仇,却也终叹少年意气,年少无知。
她将世界教与她的规则内化为对自己的要求,去做规则规定是对的事,轻而易举得到喜爱、奖赏、成为胜利者和成功的人。去做规则规定是错误的事,被所有人不理解乃至厌恶。越聪明的人越能轻易做出选择,不是吗?
3. 剃寸头
慢慢的她开始减肥,她开始下意识地控制饭量,她开始践行网上各种变美的法子,她开始羡慕漂亮的女性,她开始关注起自己的体重轻重几何,哪怕是一个小数点的变动都会令她焦虑,她开始攒钱买漂亮的衣裙和各类化妆品,她开始照着那个看不见的规则凝视自己的脸,然后学会了羞耻。
鼻子不够挺、皮肤不够光滑、颧骨不够平、脸型不够流畅…
彼时的她还不懂背后的规则意味着什么,但她明白如何检验自己符合规则的义务做得好不好。
—————找一个男人,让牠看见自己,观察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如果牠死死地盯着自己看,那么规则达标;如果在此基础上,牠脸红、露出了害羞或爱慕的眼神,那么达标且优秀;如果牠一见钟情开始追求自己,那么自己对符合外在规则的达标性这点可以称得上完美。
那么相反的,如果对方看了一眼自己像没看到似的很快移开眼,那么这一刻的自己是不达标的;如果对方看了一眼自己还露出了厌恶的眼神,那么这一刻的自己是负分;如果对方看了一眼自己并露出了厌恶的眼神,还和其他人窃窃私语嘲笑自己,给自己冠之以“丑女”之名,那么自己可以回炉重造了。
“飞机场”、“太平公主”、“奶牛”、“四眼妹”、“龅牙妹”、“坦克”“肥猪”…
幸运的是,姜扶摇也许碰巧是天生的男权审美下的“美”,又或许是在出生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被世界塑造成了这副模样,但总之各种机缘巧合下,她长成了符合规则的女性“美”的样子:长头发,皮肤很白,很瘦,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纤细的四肢,盈盈一握的腰和修长的腿,还有所谓的沙漏型曲线。
从她有意识开始,班上其她女生因为各种各样不符合“规则”的“缺陷”被男生取乐、嘲笑、攻击、侮辱时,她因为早早有主动践行规则的意识而免遭此难,被男生捧为“班花”“只有你好看”“人美心善的小仙女”,获得了女男无数明里暗里的喜爱、友善和帮助。
在人群中,她总是因外貌被先注意到的那个,大家都喜欢看她,总是有人夸她,她的身边围绕着数不尽的善意:打饭的时候阿姨总会给她多打一点、去外面的餐馆吃饭时说话暧昧的男老板会给她优惠、她写不完的作业有人给她写、不想扫的地有人帮她扫、她只是站在那就有人要来保护她、问她她喜欢什么,然后给她、老师不忍心责罚她、她人缘很好,遇到困难的时候大家都会帮她、有星探问她要不要来直播、男生只是看到她的外表就一眼相中、她喜欢的人一般也喜欢她…
她也习惯了用外貌作为举牌人手中的牌子,获得所有人的喜爱。如果有人注意到了她,她也一定认为是自己的外貌吸引了她。
然而她获得的好处越多,她就越恐慌没有“美”的自己该怎么活,她担心自己的每一时每一刻是不美的。她厌恶不符合标准的自己的每一刻,她必须要紧紧的把“美”攥在手里。她不认为这是她唯一的东西,但这个世界告诉她,“美”是女人最致命的武器。
她只能“美”,没有“美”的她是无用的。
她开始越来越焦虑,越来越自厌,自厌的情绪充斥着她的全身,她厌恶不符合“美”的自己的每一刻!每一秒!每一分!
要更美一点!更美一点!更美一点!
发丝怎么摆!为什么有了新的痘痘!体重秤上的数字又涨了一个小数点怎么办!!!
她恨!她恨!她恨!
她恨不符合标准的自己!
直到一次理发—————————
那天她在理发店,夏末傍晚,第二天就是新开学的返校日,妈妈带她来一家熟悉的家门口的理发店理发。
理发师是个蝻的,当时的她觉得理发师的打扮和状态很奇怪,后来她明白了,理发师应该是所谓的“跨性别蝻人”。
啊,毕竟性别是流动的嘛。人家只是天生喜欢长头发、粉色衣服、说话嗲嗲的、还要练翘屁股。
你怎么能说人家是男的呢!
人家只是生理性别为蝻,心理性别为女罢了!你怎么能剥夺人家当“女人”的权利呢!人家还羡慕天生能当“女人”的“女人”呢!
姜扶摇向来对剪头发这事很紧张,剪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了理发师“不要剪到脖子上面去”,理发师说“好”。
入眼是一片银白,她的身体被理发衣包裹住,不能动弹,长长的乌黑的头发被理发师拿在手里,“咔嚓”“咔嚓”,是剪刀的声音。她闭上眼睛———
手起刀落,她感觉到一种超乎预料的清凉,奇异的清凉感布满脖子,她心里“砰砰”直跳,不好的预感促使她睁开眼睛———
她的头发,剪到了耳朵上。
她不敢置信的愣了两秒,直勾勾地看着镜子,然后“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后来旁边的姐姐安慰她到了理发店下班,理发师解释道“我听错了,我以为她说要剪到脖子上”,然后此事不了了之。
她从来没留过这么短的短发,她的班上没有留这么短的头发的女生,她不符合标准了,她的超短发给她符合标准的脸大打折扣!
姜扶摇从理发店睁开眼的那一刻开始哭,哭到了理发店打烊,走回家的路上继续哭,回家了继续哭,一直哭到半夜三更,然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照常去上学,感受到了众人微妙的态度的变化。
上个学期和她是同桌的好友给她准备了礼物:“姜扶摇,这是我送你的胸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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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突兀的结束了对话。好像牠本来在这句话后面还准备了很多话要对她说,但是突然有了新的变化,牠不说了。
自行选座位时,她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被落下。
下课时,也没有人来找她然后围绕着她成一圈聊天了。
中间有一两个女生来问她为什么剪了短发,她说因为理发师剪错了,她们“啊”了一声,然后像什么都没问似的离开。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她只是被收回了一些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东西。
她目光无措,内心茫然又不甘。上课了,她要从椅背挂着的书包里拿课本,她转过头去,看见了后面一溜自自然然留着短发和寸头的脑袋。
没有人认为那是不正常的、没有人会对着它们表面无所谓心里厌恶它们,没有人会觉得它不符合拥有它的主人应该践行的标准。没有人会觉得它是另类的、是怪异的、是应该被排斥的。
所有人都认为,那是正常的,是好的、是强的、是阳刚的、是自然的。
而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拥有脑袋的主人的性别不同。
—————————————————————
回忆结束,姜扶摇反应过来时,她手中的理发器已经把她的头发剃光,她第二次剃寸头也剃得很完整。
还没等她来得及欣赏自己的新发型,0990要冲破耳隔膜的尖叫声率先一步:
“你怎么能剃寸头啊!女孩子就该留长头发,女孩子留长头发才美,你不美了怎么办,你要怎么攻略男主?”
姜扶摇回答她:“我什么样,女孩子就什么样。”
0990沉默着,她消化着这句话,她不是人类,但她是女身的系统,她从过去为女性的宿主大脑里吸收她们所有的想法以此填充自己的世界。那些宿主通常会想:我要怎么变得更美一点?我要做些什么男主才能喜欢我?我要怎么把喜欢男主的另一个女性比下去?
姜扶摇的话是她第一次听到,她在学习这句话。
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冲破了。直觉告诉她想都不用想姜扶摇此时此境下说的这句话背后传达的含义就是对的。
“0990,你觉得什么样的东西需要美观性达标呢?”
0990“诶?”了一声,她飞快地检索着大脑中的信息,想了想说:“商品、玩具、宠物?”
“反正就是给人用、给人玩的东西。”
人默认为男人。女人非人。整个女性群体被视为陈列在货品架上,供男人挑选看中买单丢弃的商品、玩具和宠物。
“美”能让商品最大增值、让玩具好玩得多、让宠物最大取悦主人。
“是啊,商品、玩具、宠物。”
她听见自己说。
4. 能把所有男人弄死的女人最美
第一个看到姜扶摇寸头的,是从琴行回来的姬瑜。
她脱鞋时,看到了坐在客厅的姜扶摇的寸头,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两步,姜扶摇听到动静抬起头,拧眉道:“怎么了?”
姬瑜快步冲到姜扶摇面前,放声大嚎:“乖乖,你的头发———”
姜扶摇不耐烦地推开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头发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姬瑜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哪有女孩家头发这样的,我的女儿变成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的怪物了。”
“我什么样,女孩子就什么样。”
姬瑜噎住,随即疾色道:“放屁!哪有女孩子搞的像你这样不男不女的。你以前那长头发乖乖巧巧文文静静漂漂亮亮的多好看。这、这、这像什么样子?”说完她想到什么,又开始哭:“你是不是得精神病了?你疯了?你有病?你被哪个男生伤害了吗?受刺激了是不是?跟妈妈说说。”
她哭得上接不接下气,好像真的很关心姜扶摇似的,好像真的是一个爱女心切、只是方法不对、为女儿操心的好妈妈。
因为为别人培养的玩具不符合标准而哭,因为脱离了掌控而哭,因为桌子被掀翻了而哭,因为自己的担忧和恐惧而哭,因为自己将来到嘴的肉汤飞了而哭,这里面没有姜扶摇,她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她。
美、美是什么呢?
作为一个早早践行规则的“努力型学霸”,她学过皮相美、骨相美、三庭五眼、骨骼头型、小美女、大美女、斩蝻的美、斩女的美、上得了台面的美、小家子气的美、自然的美、静心雕琢的美、小到五官按摩,大到医美开刀子做手术。小到卧蚕细纹微笑的弧度,大到有价无市的衣裙包包和珠宝。
精灵耳、v下巴、饱满的圆头、筷子腿、蝴蝶背、直角肩、A4腰、M唇、水滴鼻、苹果肌…
姜扶摇还看见过用玄学意念让自己变美的,放一个音频,标题打上【听了就会变美】,如此拙劣而明显虚假的手段,评论区还真的有一群香香软软小姐妹,在下面留言:“真的有效耶,我感觉自己听了鼻子变挺了/皮肤变白了/眼睛变大了。”“感觉自己听了以后和自己喜欢的女明星越来越像了!”“姐妹贴贴,还有资源嘛,分享我一下。”
人人都为变美疯狂,人人都渴望变得更美。
要不怎么说,沾了蝻就会变蠢呢。
后来姜扶摇发现,这些美不管说得有多高大上,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接近婴儿的外在特征】
是的,这些美是有共同标准的,那就是:【最大激发男人掠夺快感】为共同标准。而【接近婴儿的外在特征】与【掠夺难度低】共同组合成了这个共同标准。
矫软甜糯的美、夭气危险的美、美艳红唇的美、仙气飘飘的美、明媚热烈的美、清冷知性的美、端庄大气的美、清新文艺的美、优雅高贵的美、野蛮辣味的美、精致天工的美、自然标志的美…
它们没有什么不同。
皮相美强调的是接近婴儿的五官特征,骨相美强调的是接近婴儿的骨骼特征。
除了五官、骨骼,还有气质。如果你的气质释放出一种可得性,哪怕你的五官和骨骼符合婴儿特征的比较少,她们也会叫你“氛围感美女”。
像婴儿一样的大眼睛,像婴儿一样小巧玲珑的鼻子,如果不小巧也没关系,流畅挺立的弧线也代表着年轻。同理,流畅的脸型也是。白白嫩嫩的皮肤,小手小脚,成人要接近婴儿越瘦越好。语气、表达方式、说话内容、内核都是标准的一部分。
如果是西方的女人,她们天生就符合标准里的【硬性指标】如果是东方的女人,她们文化的含蓄内敛造就的性格就符合标准里的【软性指标】
只要你有一项符合【标准】里的部分,我们就可以说你是“美”的。我们管这叫“发现美”。觉得女人都美,乐于欣赏女人多样美的人,和对女人的外貌挑挑剔剔、审判女人美不美标准很高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就拿驴人最爱互相拉踩的两种“美女”类型来说吧。
大气美艳的美人,脸小五官大,近乎婴儿的五官分布特征,丰满饱满的身材,像婴儿一样年轻活力,让她能最大激活男人掠夺快感,张扬的风格却让她的掠夺难度变高,但总体来说,她是美的。
矫软甜糯的美人,大大圆圆的眼睛,小巧玲珑的鼻子,花瓣一样的嘴唇,白白嫩嫩的皮肤,纤细幼态的四肢,光是五官形态本身就和婴儿一模一样,如果她的性格还和外表一样,矫矫软软,可可爱爱,那就是“宅男女神”。如果她说话表达稍微“硬”一点,那么她马上就会从“斩蝻”变成“斩女”。
可笑的女人们啊!她们一直以为自己也是欣赏美审判美的评委、裁判员,以为自己在制定“美”是何样中占有一席之地。但自始至终唯一的规则制定者只有男人!一直只有男人!她们一直只是砧板上的肉!却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也是审判美、制定美的一员!
斗来斗去!斗来斗去!不过是从男人的左掌心!跳到了右掌心!
愚蠢!愚蠢!愚蠢!
曾经姜扶摇觉得,虽然这个规则的标准又恶心又烂,但是她认为世上还是有很多人是天生碰巧符合规则的“美女”。
可如果所有女人回到自然生长的状态,如果所有蝻人都被杀光。
女人们为舒适和安全所剪的寸头、扔掉有蠹(同“毒”)化粧品后自然有“瑕疵”的皮肤,不被驯化后:在户外充分吸收阳光的不均匀肤色、平均一米□□的身高、坚毅自信的眼神、强壮矫健的体魄、线条分明的肌肉、勇猛有力的四肢、寻回本性后的她们只要发现一有蝻蠹萌芽,灭蝻剿蝻杀蝻。
哪有什么美女?哪有什么美女?哪有什么美女?
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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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都是南拳驯化迫害下的产物,包括你以为的“天生丽质”也是。
“能把所有男人弄死的女人最美。”姜扶摇说,姬瑜一听,差点昏过去。
——————————————————
苏安国出差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妻子姬瑜在一旁掩面而泣,女儿苏软在沙发上坐着喝水吃零食,像看不到旁边有个大活人似的。
说起苏安国和姬瑜,牠们一直是外人眼中的“神仙伴侣”。姬瑜年轻时就是声名远扬的大美人,还是攻读医学专业毕业于top3首都理工大学的学霸。温柔体贴,又带着矫矜傲气的性子。而苏安国英俊温和,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和姬瑜是大学同学,牠热烈地追求姬瑜,姬瑜也被他细水长流的好打动。两人结婚后姬瑜就没有再出去工作,而是在苏安国开的琴行帮牠免费打工。后来诞下苏软与苏方旭,多年来妻夫二人琴瑟和鸣、举案投眉、感情仍如初恋般如胶似漆,惹得旁人羡煞不已。
苏安国可以说是外人眼中的好男人。他长相英俊,高大挺拔,脾气温和,温文尔雅,才华横溢,爱妻教子,有钱能干,不剽不赌不出轨不家暴不杀人不抽烟不喝酒不回家会通知妻子。这还不是好男人吗?
只有姜扶摇知道,苏软的回忆里。旁人在介绍苏安国时,只会说:xx连锁琴行创始人、xx企业合伙人。而说到姬瑜是:首都理工大学毕业生。
好男人。呵。好男人会让自己的妻子不出去工作吗?好男人会让自己的妻子给自己免费打工吗?
好男人会让自己的妻子生两个孩子吗?明知妻子有可能会死,让她被剖肚挖肉诞下两个不属于她的孩子?好男人会一见钟情然后追求大“美”人吗?
骟牠舅的好男人。
苏安国见状,上前轻抚住妻子的肩,脸上带着关切的表情,温声细语地哄问道:“怎么了瑜瑜?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谁把你惹哭了?还有软软的头发…这是怎么回事?”
姬瑜在苏安国的臂弯里抬起头,她哭得梨花带雨,这模样瞬间惹得苏安国怜惜不已,看着主心骨回来了,她瞬间情绪好转了不少,抽抽泣泣地说道:“软软她…把头发剪成这样了。我担心她被别人带坏了,得了精神病…”
“好了好了。”苏安国轻拍着妻子的肩,像哄小宠物一样说道:“女儿她喜欢什么,就让她去做好了。”牠凑到姬瑜耳边说:“我给你带了项链,你就别不开心了,好不好?”
姬瑜一听,瞬间止住了泪水,她惊喜地看着苏安国:“真的吗?”像小兔子一样亮晶晶的双眸极大的取悦了苏安国,苏安国从男士包里拿出精心包装的项链,来到姬瑜身后给她带上,姬瑜甜甜的笑了起来。二人对视一眼,幸福甜蜜。
姜扶摇被在她眼皮子底下进行的主仆互动恶心得不行,她进了房间,后面二人还在你侬我侬,谁都没发现她走了。
5. 改母姓
姜扶摇躺在床上,双眼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她刚觉醒了“第一性”意识不久,偶然上班的一天早上两眼一睁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里。
这个世界,和她之前的世界有什么不同吗?
她拿出手机,在搜索框内输入:【改母姓的注意事项】
【本国改姓名条件:16周岁以上未成年人可独自更改姓名。16周岁以下未成年人需父亲签署同意书、到场证明并提供父母离婚证
本国改姓名注意事项:
1.16周岁以上未成年人可随意更改自己的姓或名,无需随父姓或随母姓但需符合公序良俗。
2.改名需要携带本人身份证、户口本及改名申请书
3.改名需要本人到场并前往原户籍地公安局办理相关手续,可提前拨打当地公安局电话联系工作人员了解详情】
咦?奇怪。这个世界…不限制改母姓吗?管的这么松吗?按理说,那帮蝻应该很在意姓才对。
姜扶摇坐起来,搜索苏软曾经发洪水的家乡离现居的建州市有多远。
苏软曾经的家乡在离建州市30km的湖中市,她的家乡发了一场洪水,一家四口被压在房屋梁下时,是男配时明琛将昏迷不醒的她救了出来。阴差阳错下,苏软将男主江赫错认为救命恩人,被吸血到故事结尾。因为转学户籍问题,实力最强的省附中只有一个名额能给苏家。苏家给了苏方旭,只说过一段时间再把苏软转进去。把苏软暂时转进了一所唯一愿意接受她的职高。第一次大考中,苏软一鸣惊人,被提前调进了省附中。
算算时间,差不多还有一个星期,男主就要来找女主茬了。
那是场纨绔子弟的盛宴,职高高一二班的漂亮女生魏子萱却被其中的渣滓差点强歼,是路过的女主勇敢聪明地救下了她,却得罪了男主,也因过于出众的容貌被魏子萱忌恨。男主与苏软是同班同学不假,但牠鲜少来听课,以至于一个星期后才认出女主并开始折磨女主为乐。魏子萱喜欢男主,并槉忮女主吸引了男主的注意。暗戳戳陷害女主,最后被男主识破,观众大爱“男主戳穿绿茶俵的真面目”这种戏码。此书大卖。
很精彩的剧情。
可惜姜扶摇不会再让这一切发生了。
她想了想,给湖中市公安局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你好,请问这里是湖中市公安局吗?”
“是的。”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我想问一下改母姓的基本流程和注意事项。”
“改母姓?你要改母姓?”
中年女人诧异的态度使姜扶摇不解。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我看国家法是支持改母姓的。”
电话那头的女人假装平静地:“嗯…嗯,国家法确实说可以改。”但是微微颤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可置信:“你多大了?”
“16周岁。我看国家法上说十六周岁就可以独立更改了,不需要母父同意。”
女人沉默了一会,不知是在震惊姜扶摇想兀自改母姓,还是在震惊“母父”二字。
“嗯…嗯…从国家法上来说确实是可以改的…”她突然话锋一转:“你父母的婚姻状况怎么样?”
姜扶摇被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弄得莫名其妙:“没离婚。不是说16周岁不需要提供离婚证吗?”
“那你父亲要是来找我们闹怎么办?”
“……”姜扶摇不懂,如果父亲因为孩子改母姓来闹事,公安局不愿办理此类业务并审批通过孩子的申请。那么这样的法,立了和没立有什么区别?
一类是强制的暴力,一类是意识形态的暴力。
来自父权制的两种暴力将女儿夹在窄缝中,呼吸都难。
“不会的。我可以保证。”像苏方国这样的笑面虎,即使生气,也不会在表面上显露出来,而是虚伪的说你开心就好。
“你为什么想改母姓?”
???哪有为什么?“因为我是我妈生的啊!所以我想跟我妈姓!”
姜扶摇真的受不了了。这种问题就不该有为什么!
姜扶摇曾经在一些宝妈频道下看到,一些女人讨论生下来的孩子跟谁姓的问题。
下面有女人说:“跟谁姓无所谓的。”她的两个孩子都跟爸爸姓了。
有女人说:“孩子跟爸爸姓,爸爸会更有责任感。”后来她老公在她孕期时出轨家暴。
有女人说:“孩子不跟我姓怎么了?我有决定孩子跟谁姓的自由。我天天在家做主妇也很幸福啊,老公每个月给我两万块钱,什么都不用干。我每天不是除了美容就是买买买,老公还说生二胎奖励我一个包呢。”然后有人点进去她的主页:【哎,38的美甲,好贵啊!姐妹有推荐的便宜店铺吗?】被人戳穿后火速删评。
姜扶摇真的不明白,改母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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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理由!传承创造生命和灵魂的创生者的姓氏天经地义!默认传承天生残疾没有创生能力的配子的姓氏是正常的才是倒反天罡!
婚姻!!!这么明显的掠夺行为!竟然还有女人一个又一个前仆后继地往坑里跳!
我们这一代自由男权下的新时代女性最擅长的就是假装有自由,但是你说你有向上的自由的时候,你最好是真的有。
“还有,我现在不住在建州,在湖中,如果要来回跑可能不太方便。最好能一次办完。通过了邮寄发过来就成。可以吧?”
女人好像失聪复明了:“嗯…这样的话…那我们还是挺不方便的呢,多少次…这可真说不好,可能要跑很多次。各类文件审批还要上面签字盖章。你要弄这个的话,还是挺麻烦的。你最好过年了再来。”
话里话外都是阻拦。
姜扶摇不懂,都是女人。为什么不能理解孩子改母姓?为什么不支持孩子改母姓?她们不是说母爱无私伟大奉献一切吗?那不是牠们最擅长用的话术吗?那如此伟大无私的母亲,为什么到支持孩子的决定的时候,就不行了?
女人又对姜扶摇说了一些改姓名的注意事项,和网上搜到的一样。姜扶摇挂了电话。
明天是周五,职高只上半天假就放学了。姜扶摇用搭车app约了一个明日中午12点去湖中市的顺风车。
思及此,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
床前洒落星点微光,门虚掩着,屋外传来细细碎碎的交谈声。
姜扶摇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耳朵贴到门旁,只听见苏安国还在哄应该患有焦虑型依恋的姬瑜:
“女儿以前多懂事多听话,我不知道,你天天在家还不知道吗?这个年纪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心思敏感又多疑,你要是去学校找老师,那指不定我们好心办坏事,她反过来小题大做指控咱俩不尊重她呢。软软就是受了情伤,受了刺激,咱闺女长那么漂亮。”
姬瑜断断续续的哭声传过来,苏方国的声音又响起:“别哭了宝贝,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这两天天天去接囡囡放学。要是有小男生跟着她,我就去把那个人揪出来打一顿!”
“噗。”姬瑜破滴为笑。后来两个人再说什么,姜扶摇听不清了。
她躺回床上,若有所思地想着刚才听到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她又渐渐睡了过去。
6. 消失的她
这一觉不可谓睡得安稳。
天蒙蒙亮,姜扶摇随着闹钟声悠悠醒转。后背被汗浸透,大脑还充斥着方才光怪陆离杂乱无序的噩梦。脚落到地面上,还有一丝不真切感。
一屋子人都在熟睡,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从其他房门传来,姜扶摇看了眼时间,离职高上学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姜扶摇想了想,决定走过去。
姜扶摇的家坐落在市近郊的一所高档小区里,离职高有6km,走过去大概1个多小时,但是姜扶摇没想到,这副身体走起路来这么费劲,走一会就停一会,面色发白心脏攥紧呼吸困难。1个小时的路程走了快两个小时,让姜扶摇不得担忧起来后面遇上了男主怎么打得过牠。
一路上人不多,这块地本来就被划分为新建设区,小区往前走是公园,再往前走是公安局,行人零散,只有数家早餐店大门敞开,然后就到了学校。
姜扶摇选了一家老号面馆的牛肉面,多加了三两肉,另叼了一瓶鲜奶。寻思着回去做个增肌增脂的食谱。
从走近职高开始,姜扶摇就感觉到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只多不少,只不过大多是不太友善的眼神。她全当没看到,快步走进空旷的高一三班的教室。
她坐下来开始慢慢的吃早餐,吃的一丝不苟,非常认真。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围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窗外传来嘈杂的男生追打叫闹的声音,还时不时夹杂着几句辱女词。
真实的校园生活并没有那么美好,这里是虜隶和男蠹的培养盅,性缘文艺美化了男人,也顺带美化了校园。
随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姜扶摇感觉到,那种聚焦在她身上的不友善的能量也越来越强。
看来这个世界…对不符合“规则”的人很是排斥呢。
她的余光里,隐隐约约都能捕捉到许多双眼睛。
“刺拉———”的一声,姜扶摇向她的右手边看去,那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她留着金黄色的长卷发,十个手指都涂了指甲油,身上的校服看起来经过了本人的剪裁,变得非常紧身。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她拖椅子的声音很大,几乎半个班的人都看了过来。
姜扶摇没记错的话,这就是昨天在她旁边看霸总小说的同桌。
姚娇,职高的小太妹,上课有三件事:看偶像剧、爱恋爱小说、睡觉。爱交男朋友,研究各种化?穿搭方法,但人不坏,作者给她的设定是女主闺蜜,也是推进女主和男主感情的工具人。
善良乖巧勤奋的女主用自身的美好拯救了她,将姚娇改造为与她一样的“好女人”。
这就是后面的剧情。高高在上的作者如同婆婆审视儿媳一般,将所有不符合“好女人”的人设通过女主的拯救改造为配给她儿子提鞋的潜在儿媳候选人。
姜扶摇不想拯救任何人。
几乎是在看见姜扶摇的一瞬间,姚娇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她一个起身蹿到姜扶摇面前的座位上坐下。
“软软,你这个头发。”她发出一声惊叹:“好可爱啊———”
没有回应。
姚娇看清了她在吃什么,又是一声惊呼:“妈呀,软软,你吃这么多!”
她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也喜欢吃肉,但是我上次减肥以后把胃整垮了,我现在吃一点东西就胃不舒服,倒是不用特意减肥了,但是跑两步就要窒息了,体能也变得好差。我小学的时候,1000米长跑全班跑第一呢!”
姜扶摇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还在自言自语地说:“你这个头发剃的也挺有个性的,不过我觉得你还是长头发好看。但是你寸头也挺可爱的。有点像那什么…对!女同里的t!只有t才留寸头和短发!天呐软软你不会要改变性取向了吧?”
姜扶摇发现,不用回应她,她自己就能自嗨一出戏。
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起身一蹿回到她自己的座位,蹲下来在抽屉里翻翻倒倒,姜扶摇瞥了一眼,姚娇的抽屉里什么都有:零食、课本、小说、娃娃、化粧品、手机、外套、周边、用剩下的纸巾…乱七八糟的揉在一起。
她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一个本子:“找到了!”然后又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残影蹿到姜扶摇面前。
“快看!软软!这是我新写的言情小说!”
姚娇用亮闪闪的眼睛期待的看着姜扶摇:“快看快看快看啊!”
姜扶摇无奈,只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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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本子看了起来。
姚娇写了满满半个本子,小说讲的是爹系年上男X乖张叛逆少女。看了两章,姜扶摇惊讶地发现,姚娇的文笔真的很好,行文之中透露着一股灵气。她善于洞察身边的人和心理,这点也被她体现到了小说中。
只是可惜,她用才华横溢的手创造出的却是女人与男人的故事。男人在故事中往往被塑造为神,被赋予人格,被镀上一圈又一圈光环,女人却不论多么强大,最后都要被男人收入囊中。男人的光环,是以女人自己的灵魂铸成的。作家的手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灯,分给男人五分钟,女人就少了五分钟。
姜扶摇面色复杂地抬头:“…看完了。”
“好看吗好看吗好看吗好看吗?”面对姚娇期待的亮闪闪的眼神,姜扶摇不知道自己该说“你就不能看看周围的男人,别把男人写那么好吗?”还是“你真的爱你笔下的女主吗?”抑或者是“你为什么要执迷不悟!”…最后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缓缓点了点头。
没想到,姚娇突然凑到姜扶摇脸上,两人瞬间只有一尺的距离,姚娇严肃地说:“软软,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回应。
姚娇退回原位,姜扶摇松了口气,这时姚娇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脸上瞬间露出甜蜜又幸福的笑意,一边打电话一边把校服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焰红的吊带短裙,胸前、背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她书包旁有一个袋子,里面装的原来是高跟鞋。姚娇身材很好,凹凸有致。不少人觉得整个教室瞬间亮堂了起来。
马上要上课了,姜扶摇将将吃完早餐,没办法,这具身体,连正常量的蛋白肉奶摄入都会不适。她只能细嚼慢咽的吃完。她从包里抽了张纸,擦擦嘴。铃声响起,班上还有小部分座位空着。那个最后一排角落的座位———姜扶摇看了一眼,依旧没有人。
“软软,我男朋友从异地来见我啦!我得去赴约!如果有老师问,你就说我肚子疼回宿舍了,谢啦!”姚娇甜美又夭气的面容笑望着她,快到走廊消失处时给她比了个飞吻:“回来给你带小蛋糕吃哦~爱你~”
姜扶摇扭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语。
7. 自由人
中午一放学,姜扶摇直奔和顺风车约定好的上车点。
和规则制定者与践行者的冲突让她意识到了,她受到的优待,其实是人们对符合规范美的一种奖赏和施舍,一旦她超出这个范围,变得“异于常人”,她就成了一些人眼中应该被贬低的“异类”,不再受到基本尊重。本质上,这种贬低和以前的优待、关注是相同的。
“小伙子,报一下手机尾号!”
“我是女人。”
男司机抬起头从后视镜瞄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个留着寸头的人是个“女人”。
“哦,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
男司机讪讪的笑了两声。引擎发动,汽车平稳地向前驶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辆驶入湖中市内,快到目的地时,四面八方的车辆水泄不通。实在是动不了了,见状,男司机:“你要是着急的话就下车吧,走几步路就到了。在车上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姜扶摇下了车。
街道两边都是林立热闹的商铺,导航显示还有500米就到了湖中市公安局。路过一家商场,一个老奶奶紧紧抱着一个小男孩从商场大门走出来,小男孩怀中是崭新的玩具枪,脸上、身上脏兮兮的,鼻涕泗流,嘴巴旁的辣油和脸上的灰混在一起。她们走出来一会,后面才有个小女孩走了出来,她穿着白雪公主的仿制裙,彷徨失措地跟在奶奶和弟弟的后面,她身上很干净,但是灰扑扑的。
“让你看好你弟弟,你非要在图书区看书看得那么起劲!书有弟弟重要吗?要不是我回来,弟弟就不见了!这么小就这么自私,以后怎么办!”
女孩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奶奶,双手攥紧裙摆,弟弟在奶奶怀中对她做了个鬼脸。她委屈地低下头:“可是…弟弟本来就爱乱跑…我根本就管不住牠…你们又不准我打牠…”
老奶奶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孙男闹着要吃烤薯塔,不买就哭就闹,哭得老奶奶心疼不已。她只好买了两串大薯塔,把另外一串给了小女孩:“看吧,我们家可从来不重男轻女。平时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分给你们俩一人一份,有时给你的还比你弟弟的多些。”
小女孩的表情凝滞住了,她紧锁着眉头,好像这番话里有什么异物撞进了她的脑袋里,她在和脑子里的怪物做斗争。
姜扶摇知道,她是“脑雾”了。
收回视线,姜扶摇继续往前走。然而让她惊讶的是,公安局的门口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从局内一直排到了外面的街道上。而街道上的车辆,之所以堵塞得水泄不通,是因为车里的人的目的地都是公安局。
不…不是吧。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公安局?她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姜扶摇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公安局,她注意到,这些队伍里的人都是两两成对的女男。女生长头发,脸上带着矫俏的表情,和她们手牵手的男人态度很亲昵,应该都是情侣。
一位年轻的女工作人员拦住她:“你好。”
“请问这里是湖中市公安局吗?”
“是的。你是想改名吗?登记一下,现在人有点多。你得到后面排队。”
来改名的人这么多?
姜扶摇吃惊地差点咬了嘴巴:“我是来改母姓的。”
“改母姓?你要改母姓?”
年轻女人震惊的反应让姜扶摇摸不着头脑:“是啊,有问题吗?”
年轻女人迟疑地“嗯”了一会:“行…也行…也不是不可以…那你上后边排队吧!”
姜扶摇领了号,登记完,拿着号码牌到后面排队。大厅里都是人,来改名的人根本坐不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了她。她看到了前面所有人的改名申请,密密麻麻的历史记录解开了她的疑惑:
【唐糖】改名为【唐爱江】
【许甜甜】改名为【许慕白】
【温吱吱】改名为【宋吱吱】
【苏柔柔】改名为【江柔柔】
【王招娣】改名为【叶绾绾】
【李来娣】改名为【阮绵绵】
【张恨妹】改名为【林啾啾】
【陈胜男】改名为【林晚晚】
【张铁牛】改名为【鹿念念】
【刘大柱】改名为【白初薇】
……
看着看着,姜扶摇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背后浮现出一层鸡皮疙瘩,她还在看,旁边的队伍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太好啦~我终于可以跟你姓啦老公!”
姜扶摇看过去,那是旁边另一支队伍里轮到她改名的女孩,她脸上盛满甜蜜的笑意,双手合十看向对面的男人:“真是要感谢国家的好政策,让我们能像西方那边的女人一样冠夫姓。”
多么幸福的情侣啊!
周围的人都向她们看去,路人眼里满含艳羡。幸福的氛围流动在空气中,四周无人不为这对情侣的甜蜜感到高兴。
姜扶摇身后的那个女生也说道:“是啊!感谢国家的好政策,把改姓或名的权利放开了。我才能把从【王贱妹】改名为【阮棠】。啊!这可是我从小学开始就想改的小说里的女主角的名字,多好听的名字啊!现在终于能成真了!感谢国家!感谢自由!”
姜扶摇的背后泌出细细冷汗,她不禁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你们…政策宽松的原因难道不是为了改母姓吗?
“改母姓?谁改母姓?”排她背后的年轻女人觑了她一眼:“你不会是要打拳吧?我告诉你,你们这种极端邪教能不能别出来发癫?要打拳回家打去,你没有父亲吗?你没有哥哥弟弟吗?对别人的姓氏别这么有占有欲!这是我们的自由!我们想改就改!真是爱说教的女爹。”
不是…她怎么就说教了?不对…她到底是不是在说教重要吗…不是…这跟说教根本就没关系,她明明在逃避自己话语里的观点…她在逃避什么?她在恐惧什么?
“喂,你到底改不改?”
一声怒气冲冲的问话让姜扶摇从思考中惊醒,眼前是个画着精致粧容的女人,她盘着发,不耐烦的看着她。
“我要改母姓。”
“改母姓?你要改母姓?”震惊的表情瞬间取代了女人不耐烦的表情。
姜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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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火大,从她决定要改母姓开始,这个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阻挠她,没有理解,没有支持。每个人都是震惊的表情、不断追问理由、无端恶意揣测、莫名其妙的反应。
真牠爹欠骟的世界。
“是的!姥子就是要改母姓怎么了?牠爹的你要是今天不给我改我就赖在这不走了,天天守在你们公安局门口举着个牌子放这个大喇叭喊:湖中市公安局违背国家法!湖中市公安局违背国家法!湖中市公安局违背国家法!”
“不改是吧?装傻是吧?我现在就打56789投诉你们!今天非要把你们这个违法乱纪的公安局端了不可!”
说罢,她掏出手机拨打56789。她现在很生气!很生气!她要骟翻这个拿蛆虫当个保的神经病的世界:“喂?56789吧?我举报湖中市公安局违背国家法!不给民众改母姓!严重违法乱纪!工作人员尸位素餐!能不能管管!”
话说奇怪了,刚才还一脸怒气的女人见她发火了,瞬间态度好上了不少。
“诶—你这人,我又没说不给你改,真的是,你先登记呀,我等会请示领导第一个上交你的文件,好吧?”
此话一出,为姜扶摇拉了无数仇恨。
许久没说话的0090突然开口道:
“姜扶摇,你要改成什么名字?”
她早就想好了,在名字栏上写下恣意张扬的:
姬昱程。
“好听。”0990给出评价。
她不想改本名,她的本名“姜扶摇”已经是改过后随母姓的名字。一方面是因为潜意识觉得不安全,一方面是她怕在这个世界呆久了,别人“姜扶摇姜扶摇”的叫,她会把这个世界和她原来所处的世界搞混。
姜扶摇看着态度变友善的工作人员把她的文件整理好上交,确认没有丢到垃圾桶后才放心的离开了公安局。
走出大门时,0990问:“姜扶摇,如果你把名字改为随母姓是因为你想传承母系姓氏,可是姬瑜的名字也是由她的父亲传承来的,那你传承的不是苏软外公的姓氏吗?”
姜扶摇笑了:“0990,你觉得姓氏的起源是女还是男呢?”
0990从她的信息库里搜索:“你们人类的《新华字典》里有释义:姓的造字理据:人类初始是母系氏族社会,这在“姓”字上留下痕迹。“姓”字从女而生,表示家族里由女性占支配地位。所以姓氏的起源…本就是女性?”
“对啊。”姜扶摇说:“姓氏的起源本就是女性,改母姓这个行为背后寓意的,是女人自我意识的觉醒、对父权的反抗、成功夺回了曾经让渡给敌人的冠姓权。我们拿回的是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行为本身大于一切。这与姬瑜无关。”
“改母姓,是为了自己。”
0990惊喜地在她脑子里发出感叹的声音:“我也想要一个名字!给我也取一个名字吧姜扶摇!”
“好啊。”姜扶摇在脑子里思索着,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姜扶摇说:“就叫你嬴颂一吧。”
她是万物始终,也顺颂时宜。
8. date男嘉宾1:牠是好男人吗?
出了公安局,事情总算办完了,姜扶摇的身心松懈下来,打算去找家馆子,庆祝一下自己的改名大事成功了一半。
说实话,她不过是早上吃了碗面,喝了瓶奶,竟然撑到现在下午四点都感觉不到饿,显然这副身体已经习惯了挨饿。女人的身体是很强大的,适应性很强,如果它习惯了挨饿,久而久之,它真的会以为自己的食量只有这么小。
这条街上大多是餐饮店,她一边走一边看,直到一股羊羔肉的香味直冲天灵盖,她顺着味道来到一家人声鼎沸座无虚席的馆子,抬头一看,招牌上写着七个大字:原汁原味羊咩咩。
店门口还有现场杀羊的环节,几只新鲜待宰的羊羔,被拴在路边的木桩子上,一会便能变为桌上的美味。
姜扶摇点了一份羊排火锅,送蔬菜拼盘。一份羊肉汤,另加了十串烤羊肉串。今天可以吃肉吃个够!
点单完毕,姜扶摇悠悠然打量起店内的环境,暖黄的灯光笼罩在上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味,每个桌位都是一个大炉灶。热火朝天,许多男人光着膀子,四溢的肥肉白花花晃得人眼晕,唾沫四飞,双手乱舞,仿佛饭桌就是牠的天下,一边拍鼓起来的肚子,一边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姜扶摇看得想呕,视线转移到店外,眼中闯进来一抹焰红。
焰红的主人显然也看见她了,举起手兴奋地朝她挥来挥去,一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软软!”
姜扶摇避无可避。
姚娇像一只看到小河的麋鹿,兴奋地朝她跑来,她身后还有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留着寸头,表情冷酷,双手叉在兜中,此时拧着眉看姚娇跑过去,四周的男人视线都落到姚娇身上,姚娇没注意到,但牠显然是注意到了。表情看上去很是不悦。等到牠也走进看清姜扶摇时,吓得往后一退,就像看到了怪物似的。
不知道谁才是怪物。姜扶摇在心里冷笑。
男人果真脆弱得不堪一击,女人光是剪个寸头就能把牠吓死。
“软软,在这也能遇见你,好开心呀~但是,你怎么会在湖中啊?”
姚娇亮亮的眼睛一忽一忽地扑闪,好奇地看着她。
“我来改母姓。”
姚娇知道苏软是从湖中转来的,她没有对此追问过多,但让姜扶摇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没有像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听到她说改母姓后作出和牠们一样的反应。
“改母姓?太酷了!我不喜欢我的名字,娇娇娇娇,就好像一定要符合别人对女生柔弱的期待,我不喜欢别人把我看得太柔弱,也不想这个世界觉得女生一定是弱的,我想要一个酷一点的名字!”
“娇的本义是女子如乔木一样高大强壮。这是一个很好的寓意。是后世扭曲了它的本义,才变成了今天形容女子娇魅可爱或柔嫩脆弱的意思。它的本义与你想要的名字不谋而合。”
“啊?!!”姚娇惊喜地捧住脸:“那太好了,我喜欢这个名字!”
“可它的本义和今义差别怎么这么大呢?为什么会这样?”姚娇又思考起来。
“一样的文字,可背后的含义可以完全不一样。全看说的人是谁。”
就拿自尊自爱这个词来说吧。如果说这话的人是男人,那牠多半是在荡夫羞辱对面的女人,希望一个与牠素不相识的女子能为千里之外的牠守身如玉,如果你表现出一点“我对自己的身体享有完全的掌控权。我是一个人。”你立刻就会遭到数不清的荡夫羞辱,牠们会急得跳脚,会破防,会围剿你,企图让你把羞耻刻进身体里的DNA,在千里之外对你进行意识形态的操控。
如果是虜,她要么是把自己看作婆婆,将你看作潜在儿媳候选人,企图用荡夫羞辱使她的潜在儿媳候选人们都能为一个不存在的男人保持那无所吊的狗屁贞洁;要么是将你看作驴竞对手,用已经深入骨髓的男性视角审判你输给自己后,优越感满满的同时,标榜自己的不同,向男权投诚。
如果说这话的人是女人,她建议你杀死蝻蠹和虜。不要被牠们污染。看见自己。然后以真正想要的方式,行走在这世界上。
姚娇还在思考,但她身后的男人已经忍耐不住内心的怒气了,牠打断了她的思考:“宝贝,我们走吧。”
牠伸出手想要来抓她,姚娇瑟缩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姜扶摇觉得,姚娇有点怕牠。姚娇回过头,明艳的小脸上满是愤懑,火气冲冲地对男人喊道:“知道了,别碰我!”
男人觉得女友火气冲冲瞪牠的样子又漂亮又可爱,活像一只会咬主人的小猫,根本没把她的愤怒当回事,又笑了起来,然后不由分说地大力揽她入怀中。
“哼!”
姚娇有点抗拒,她内心闪过一丝恐惧,但她飞快地把它当成了对男友的依恋。
这时突然有一个穿着碎花短裙的少女从二人面前走过,她长发披肩,粧容精致,身材苗条。如果要细细地搬出规则比“美”,男人的女友显然比路人“美女”更加符合规则,但牠还是看直了眼,放肆地打量着路人,双眼直勾勾,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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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身体从下而上,从上而下,扫视了个遍。似乎忘记牠怀里已经有一个“玩具”了。
姜扶摇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随着二人走远,她的菜也逐渐上齐。
鲜香的红油汤底烧开冒着水泡,锅内咕嘟咕嘟,肥腴的羊排肉翻滚着,一口咬下去,肉质细嫩,肥瘦相间,汁水丰盈。令人食指大动。
羊肉汤汤白如奶、水脂交融、喝下去温热暖胃,羊肉肉糯不黏,烂而不柴。回过余味来唇齿生甜,又从甜晕出香醇。
咬下一口羊肉串,羊肉的焦香立刻在舌尖爆炸,混杂着羊油的滑腻、孜然的香味、微咸的盐粒和辣椒粉带来刺激感。无数味蕾瞬间被点燃。这是羊肉串的味道,也是开心的味道。
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姜扶摇的胃终于得到了满足。
然而吃饱喝足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有点想吐。
长期饥饿缺乏食物的刺激会导致胃酸分泌不足,影响食物的消化,久而久之引起消化功能下降。想吐不是因为她吃多了,恰恰是因为她平时吃少了。
吃饱喝足,她用搭车app约了回建州的顺风车,一路平稳,她安全抵达小区门口。穿过喷泉和密茂的小树林,苏软家所在的那栋单元楼是小区价格最昂贵的中心楼,被称之为“楼王”。坐电梯、输密码、门开了——————
姜扶摇走入玄关的那一刻,一客厅大大小小的脑袋齐齐朝她的方向扭了过去,那些眼睛或浑浊或清澈,此刻都死死地朝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眼尖的她瞧见了其中一个女人还大着肚子,应该是怀孕了。她的身旁是一个稚气的小女孩,她蹲在客厅的地上,扎着两角辫,目光清澈,正在细细地打量着她。看起来头脑聪慧,机灵敏捷。
中年女人的右手边坐着一个秃头的男人,牠三角眼、鼻子塌陷、皮肤多是斑点,五短身材,那双浑浊的细小眼睛此刻正审视着她,透露出一股上位者经久养成的傲慢来。不过配合上牠大头小身板的儿童身材,在姜扶摇的眼里显得十分滑稽。
除了这三个人以外,姬瑜一家人也在客厅里,姬瑜显然经过了一番细致的打扮,比平日看上去更加大气庄丽、优雅动人。苏安国独自一旁坐在单个真皮沙发上,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充满笑意,真似一位和蔼可亲的好父亲,让人看不懂牠那双温柔的眼睛下在想什么。苏方旭挨着姬瑜坐,和平时看上去死了一样。应该是被强行拉过来招待客人的。
真热闹。
姜扶摇大步流星地朝前走。
9. 妈妈你还要我吗?
姬瑜见女儿回来了,忙起身迎上去,代女儿卸下厚重的书包,脱下校服外套,轻柔地拉过她的手,姿态亲昵地带她到沙发上坐下。
“软软,你放学去哪了?妈妈担心死你了。这么晚才回来,消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
姜扶摇点开手机一看,才发现在自己放学到目前截止的时间里,姬瑜给自己打了800多个电话。微信列表中她的那一条消息框右上角的数字也显示鲜红的99+,姜扶摇开了手机勿扰模式,没有收到。
姜扶摇不说话,姬瑜与对面的中年女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表情瞬间变得暧昧,姬瑜一拍大腿,笑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软软?哎呀,你谈就谈了呗,说出来妈妈又不怪你,你看我以前哪次发现你谈恋爱,生过气的?”
中年女人善解人意地说道:“是啊,现在这一代孩子那可比我们那个时候早熟多了,有自己的主见。”
众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一笑一语间,姜扶摇一句话没说,一个不存在的男朋友在所有人脑海里形成。
无论她此时接受还是辩驳,回应她的都是暧昧不清的笑容。她有没有男朋友不重要,别人觉得她有,她就有。
“这孩子,怎么这几天不爱说话了呢。来,快给姨姨姨丈还有悦悦打个招呼。”
辛小悦好奇地看着这个唯一的姐姐,她的妈妈是家中幺妹,姥姥姥爷总因晚年没有儿子而懊悔颇多,她的爸爸是独生子,更没有同辈的姐姐哥哥妹妹弟弟。
她叫辛小悦,妈妈告诉她,她为她取这个名字,她只希望她一辈子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就好。可是她不懂,如果只希望她开开心心快快乐乐,那为什么还要怀二胎呢?妈妈听到这个问题,只是慌张又苍白地解释:“因为你是女孩子呀,妈妈已经有一个女儿了,所以再生一个男孩出来,凑个'好'字。家和万福,儿女双全。”
可是她不懂,她只要和她妈妈两个人就够了呀,为什么一定要一个儿子呢?妈妈怀孕了以后有很多人来她们家做客,大人们总会笑着逗她:“悦悦,你希望你妈妈生一个弟弟好,还是妹妹好?”
第一次问她这个问题的人是妈妈,她那时大声地说出内心所想:“妹妹!”妈妈没说话,后来的几天她被这个问题吸引的很兴奋,整天缠着妈妈说:“妈妈,你能给我生一个妹妹吗?”“我想要妹妹。”,妈妈总是不回应她这个诉求,小小的少年懵懵懂懂感受到了妈妈的想法,她很伤心,她很难过,于是离妈妈临产的日期越近,她整日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喊着:“妈妈你还喜欢我吗?”“妈妈你还喜欢我吗?”
回应她的永远是无声的背影。大人只将小孩子的话当童趣看。
现在离妈妈的产期已经不足一个月了,妈妈想让姥姥姥爷带她一段时间,姥姥姥爷说她们年纪大了带不动孩子,于是她来到了这里。
她不想在这里呆着,大人聚集的气氛总是又尴尬又压抑,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想离开这里:“我要去书房里玩电脑!”
姬瑜推着姜扶摇:“软软,你去帮悦悦把书房里的电脑打开,给她放芭比娃娃电影看。”
姜扶摇带着辛小悦进了房间。
她没有给辛小悦放芭比娃娃看,而是问她:“你想看什么?”
辛小悦说:“我喜欢地理!”
姜扶摇给她放地理趣味视频看。
视频缓缓开始,三个不明性别的儿童车在一片绿色广阔的草地上。左边两个是蓝色儿童车,第一个先开口:“大家好,欢迎来到《趣味地理》节目,我是聪聪。”中间的蓝色儿童车说道:“我是明明。”它们的声音都响亮而有力,眼神坚定而犀利。
这时,右边的儿童车开口了,它周身粉色,车顶上还系了个蝴蝶结,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一股魅态,一开口说话声音嗲嗲的:“大家好,我是美美~”
啪——————
姜扶摇把视频关掉了。
“我们来看点轻松的吧,你有什么想看的动画片吗?”
辛小悦沉思了一会,她不知道。
姜扶摇还没看过这个世界的动画片,她打开了Z国最知名的影视网站——痋熏视频,然后找到儿童那一栏,中间有个大屏推荐滑动。
第一个动画片,《新大手儿子与小手爸爸》,讲的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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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人类父子温馨有趣的日常。姜扶摇记得她原来的世界里也有个差不多的动画片,妈妈还叫“围裙妈妈”,简直就差把“妈妈是保姆”写在了脸上。
pass,第二个动画片:《恐龙之王》,下方有一行介绍引语:震撼人心的史前冒险动画父子间的无畏守护。恐龙父子。pass.
第三个动画片,是一群形状不明的类人形态生物,下面是:10勇士团结一心战胜黑暗力量。
辛小悦大声说:“我看过这个!《澳特漫》!我挺喜欢看的!他们打怪兽可好玩了,但是我们班上只有男生会说自己喜欢看这个,因为他们都说这个是男生看的。”
噢,全男团。pass。
下一个动画片,又是两个一红一蓝的儿童车靠在一起,“飞行车变形出动展开救援使命必达”看不出性别。未知性别。pass.
再下一个——————
“超暖互动适合爸爸带孩子玩的亲子游戏
《宝贝嗷嗷之超级奶爸》儿童频道正在热播中。
牠爹的!骟!
姜扶摇忍住想甩鼠标的冲动,一来二去,她发现没什么能看的。
姜扶摇不懂,明明不论人类还是动物都是雌性承担了生育孩子的责任。大自然界中雌性为王,雌性是大地之母。人类社会倒反天罡,但怀胎十月被剖肚挖肉生下孩子日日照料的也是母亲,可儿童频道制作的动画片却都是“父与子”,“母与女”这个大自然界中最重要的链系似乎消失了。
这么小就开始给孩子种植意识形态了吗?从这么小就开始了吗?原来从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但姜扶摇知道,如果你将问题赤裸裸地摆在她们面前,她们也只会找出无数个理由使问题合理化:“哎呀,爸爸带孩子本来就少,多制作点这种动画片让爸爸看了更想带孩子。”“哎呀,小孩子又看不懂,看动画片不就图一乐吗?”“你们太较真了,小题大做!”“真是一群女爹,你们到底能不能懂娱乐产品就是给人娱乐的啊?没有现实生活的人真可怜!爱i解来了快跑——”
姜扶摇说:“我们去看电影吧,悦悦。”
10. 。。。
姜扶摇和辛小悦来到离家最近的一家电影院。这个世界的电影院实行一种“计时段”票,从买票开始的时间计时,到离开电影院的时间结束,观众可以中途去另一个放映厅,无需重新买票。
她们走进1号放映厅。
大银幕上是一家欧式酒馆的吧台,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坐在吧椅上,这是一个中景镜头,一位矫俏甜美的碧眼女郎带着爽利矫楣的大笑,将手中调好的酒送到男人面前。牠在凝视她——所有人都看得明白这点,可是她们都不自觉代入男人的视角,凝视起这位碧眼女郎来。
她的眼睛大不大、她的胸大不大、她长得漂不漂亮、身材怎么样、笑起来时的弧度甜不甜美、是否能迷住男人呢…
无需一个字,无需一句台词,男人主动作出了“看”这个动作,她便被施加了“看”这个动作。镜头语言如此巧妙,一切驯化都在潜移默化中完成。
姜扶摇带着辛小悦前往下一部电影。
这是一双睁得咻大的眼睛,此时它正嵌在门的洞缝里,透过洞缝在看什么呢———下一个单镜头,一位职业裙高跟鞋的女郎正在门外的花园紧张不安地踱着步,她的手捏着紧捏着裙摆,微微颤抖,粧容精致,仿佛一只无助羞涩待人保护的猫咪。她向门的地方走进——下一个镜头:原来她们的四周全部都是扭头在看她的男人,占据了整个花园的两边的男人,将女郎包围起来,女郎小心翼翼地从牠们之中走过,她不安,那些黏在她身上的视线,像无处不在的幽灵,牠们不再与她同处一个镜头中,而是分割成两个不同的镜头。
姜扶摇带着辛小悦走进3号放映厅。
这是一间气势恢宏的办公大厦,男主角走在洁白光滑的地板上,一位女角色要出场了,导演会怎么拍她呢?
激扬四射的bgm响起,女主角伴着迷人性感的步伐,波浪起伏的蜜臀一颤一颤跟随着旋律的节奏占据了整个大银幕。
女演员被镜头分割成躯体部位,前个镜头是有人在看,后一个镜头就是分割的躯体。
牠们总是能想出无数种方法羞辱女人。
姜扶摇带着辛小悦匆匆逃离3号放映厅。
4号放映厅在放一部欧美犯罪片,一个挑染彩色马尾的女人跪在汽车顶上,黑暗靡然的地下城,她穿着暴露的吊带上衣,大把钞票夹在她的胸口上,她表演着性感开放的艳舞,四周的观众叫好,尽管观众里没有关键的角色,但导演依然用大段时间的特写镜头展现着她的“性魅力”…为什么要这么拍呢?为什么要这么拍呢?拍这段画面有什么用呢?是在给谁看呢?是在满足谁的喜好?又是在加深谁的不安羞耻与恐惧?
在没有女性的躯体没有特定人物观看时,它们会对整体观众做直接展示。
姜扶摇看得想哭,她带着辛小悦跑进最后一个放映厅。
这是一部Z国热映的奇幻古装电影,电影讲述的是女妖助大王千古流芳的故事。女妖出场了,小溪潺潺,她倚着一块大石头,那是一双白嫩剔透的脚,接着镜头慢慢上移——她若隐若现的腿——她的裙洁白若仙谪——她的手如柔荑——她的脸蛋如梦如幻——她的眼睛晶莹明澈、温柔似水。漂亮的柔和灯光围绕她周身,漂亮的长焦镜头、高高在上的俯瞰视角:如同在拍一件美好的宝物。可宝物是死的。
同样的慢动作也常常出现在男人身上,不过—-是另一种方式。
金戈铁马,号角嘶鸣,大军喊杀声震天,天崩地裂间,城中四处腾起高大的烟柱,旋起滚滚尘土,男将军驰骋于队伍最前方,凌厉如霹雳,扫掠如飓风。霎那间路遇强敌,牠手持长剑,时间流速在牠出手那刻倏然以0.5倍速变慢,特写镜头慢动作让观众看清了牠脸上每一个表情。
立体的布光自下而上打在牠的脸上,仰视的角度,有阴影和深度。牠的角色被光线置身于一个真实的空间。
慢镜拍女人为了性化,慢镜拍男人强调动作戏和军旅戏。
用慢镜头表现女子的柔弱、美丽、迷人,用慢镜头凸显男人的英勇、无畏、力量。
“只有男人。”
“什么?”辛小悦抬起头看着姐姐,似懂非懂地问。
“观众总是被假定为男人,它与男导演一致,与掌控所有镜头的男摄影指导一致,与画面中的男性主体一致,而牠们都在观看那个女性客体。这是标准的身份认同过程。”辛小悦能听懂姐姐在说什么。
她们回到家的时候,辛小悦的母父已经走了,姜扶摇的房间被姬瑜重新收拾了一遍,她和辛小悦一起睡。
夜晚,灯光摇曳,姜扶摇在书房看完书,准备回房间睡觉。
手拧开门把手的一瞬间,她看见床上的被子下有什么在扭动,在她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停了下来。
辛小悦被吓了一跳:“姐姐?”
姜扶摇抿了抿唇,她不想吓到这个孩子:“你在干什么?”
“我刚才在浏览器看小说的时候点到一个凰涩网站,我看了里面的东西以后忍不住…”
“那你开心吗?”
辛小悦想了想。开心?她是开心的吧?做完以后大脑的愉悦感告诉她她是开心的,可随之而来的是精疲力尽的疲惫、焦虑、疲倦与空虚。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看里面的东西的时候,她认为自己是开心的,因为里面的女人还是男人都表现得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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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
每看完一次,她都想把自己塑造为里面被凝视的客体更多一点。
但她想:我身上有一部分,虽然也属于我,但和我追求的形象并不匹配,那我就把自己那部分丢掉。
她知道她们班上也有很多女生在看这个,男生几乎都看,牠们还会在私底下偷偷分享讨论,捂着嘴猥琐地偷笑,然后把从里面学来的东西自然地运用到周围的女性身上。
虐女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女人的身体是如此强大且奇妙,适应性很强,以至于她感受到规则,感受到威胁求生的本能时;或是她爱男人,她爱男人。总之当她认为自己面对男人应该快乐,应该有性快感的时候,她的大脑真的会让她感受到快乐。
她那时也以为和男人躺在一起的自己是真的快乐,后来才发现这快乐只存在于自己的头脑之中。她的身体只留下了创伤记忆。觉醒后的她再回忆起那一切,身体留下的记忆只告诉她:你不是真的快乐。
大脑会骗你,但身体不会骗你。
“悦悦,你可以为自己探索自己的身体而快乐,但不能因想给男人快乐而快乐。你的快乐不需要牠人给予,你也不必挤出自己的血喂养你不需要的人,你的快乐不需要男人。”
辛小悦愣怔在床上,她听懂了,她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辛小悦的眼神明亮了起来,她觉得姐姐说的很对,妈妈就受到了惩罚。
她想起什么,眼神又迅速黯淡下去,头垂下去,双手摩挲着衣角:“姐姐,我是不是坏孩子,我是不是不自尊自爱…妈妈上次发现我做的,她很生气,她说我不要脸,她说我要自尊自爱,她说我不知羞耻——”
还没等她说完,她已经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温热的体温从身体传来,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说的是错的哦,不要认为她说的话是对的。我们生来就有探索我们身体的权利,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也是我们的本能。抹杀掉一个人的本能,就等于彻底否认一个人根本的存在。”
“你很好,你很棒。你发挥了自己的权利,只是方向错了。谁能不犯错呢,对不对?我看你比你妈妈聪明多了。”
辛小悦鼻酸地点点头,一滴泪水没忍住,“嘀答”一下掉在了姜扶摇的手臂上。
“别哭呀,我们可是大女子孃!要勇敢坚强!别忘了我们可是大女子孃!”
辛小悦破滴为笑,她点点头,重新躺下,闭上眼,嘴角挂着安然的笑。
晚风吹起了窗边轻纱的一角,温润柔和的月光挤进室内,轻轻照拂在了辛小悦的脸上。
姜扶摇相信,这次她一定能睡个好觉。
11. 她是跆拳道女子孃
这一觉一睡便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辛小悦这一觉果然睡得很香,中途没有再醒来过。等她睡醒时已是日上三竿,她揉着眼迷迷糊糊地下床,趿着拖鞋走出卧室,书房的门敞开着,姜扶摇坐在书桌前,书桌上是一张牛奶价格单,图案设计花花绿绿,清一色都属于Z国名气最盛的乳制品品牌之一,此时她拖着腮,拿着单子,郑重地在思考应该选哪一款鲜奶。
“姐姐,你在干什么?”辛小悦问。
“订牛奶。”姜扶摇看中了“草原高品质鲜奶”,“你喝吗?”
“喝!”她不喜欢喝学校发的纯牛奶,有股怪怪的味道,但她喜欢喝鲜牛奶。
“好,那我订双份。”
价格单上有牛奶热线,她打过去,电话里的工作人员告知她明日上午来姜扶摇家门口免费安装奶箱。
订完了牛奶,她着手制定起每日食谱来,为了避免再出现猛然增大食量导致想吐的情况出现,她按照每一餐比上一餐多一点的增加趋势,将增量控制在一个对苏软的身体刚刚好的范围内。
真正的营养食谱都藏在“孕妇膳食”里,父权制社会的女人只有在作为一个“行走的子宫”,能为生男儿作出贡献时,牠们才会收起假惺惺的貌态,不再营销廉价的淀粉和糖,而是告诉她真正摄入大量营养该吃什么、怎样吃、吃多少。
优质的食物从来从来都是肉蛋白奶,而男人们哄骗女人分得红糖、甜品与淀粉,自己分得牛肉与鸡蛋。于是牠们长得又高又壮,女人在一轮又一轮的食物分配中慢慢被驯化得越来越矮小。
男人从来不比女人强壮高大,牠们只是吃的比女人好而已。
辛小悦下午要去上跆拳道班,之前有一部名为《旋风少年》的青春偶像剧风靡全国,她想像电视剧里的主角一样英姿飒爽,可她上了课才发现和自己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这里没有女生。
有时候偶尔会冒出一两个新来的女生,可她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没等辛小悦同她们熟悉起来,她们便在某一个平常的日子连再见都没有机会说,就这样消失在了彼此的生命中。
教练是男人,同学也是男人,观众也是男人,她在训练中总是感到…莫名的不适,但小小的少年并不能准确的形容出那是什么。
她从小就有女侠梦。辛小悦知道。
可是为什么想象总是与现实的差距宛若鸿沟呢?为什么她的本性总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呢?为什么她理想的世界总是与这个世界的某种无形之物相违背呢?为什么别人都没有这样,只有她一个人感觉到了不对劲呢?也许是她自己的问题…辛小悦想。
她还不够勇敢坚强,不过她会努力的。姐姐昨晚告诉她,她可是大女子孃!
今天的课是室内跆拳道训练赛,学员们在后方跪地而坐,为前方中央比拼的对手让出一块空地来。
辛小悦安静的坐在后方,四周都是男生,她不想和牠们说话,她和牠们没有共同话题。饶是如此,后面的男生说话声音大得让人不能听不见。
为首的小男孩猪头粉面,满脸横肉泛着油腻的光。牠一身肥肉,每说一句话,身上的肥肉就跟着牠的呼吸声往外抖动,在牠两旁的两个小男孩一个瘦得如猴精,和“猪头”你来我应相谈甚欢,一个阴郁缄默,垂着头听牠们聊天。
牠们不知在说什么,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银笑声。
“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丁子涵,因为她乃大,是不是?”
“没有,你别瞎说。”“猴精”推攘牠,耳根冒红。
辛小悦怔在原地,身体僵硬的说不出话。
这时轮到她上场了,男教练一吹哨子,她抽到的对手正是“猴精”男。
她热身上台,比赛场台被中线划分为一左一右,鞠躬、敬礼、起势。她看着对方的脸,后知后觉地恶心。
一记出拳,她闪身避开。出脚踢到对方胸前,对方中格挡挡住这一脚,看得出来牠在思考,要怎么把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运用到比赛里打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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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小悦觉得对方很愚蠢。
她上前反手抓住对方的手,大力将对方按在地上,“猴精”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辛小悦的力量死死将牠压制在地面。明明有攻破的可能,但辛小悦的力量似乎总是比牠大一点。牠害怕了。
哨声再次吹响,裁判宣布辛小悦胜利,辛小悦一泄力,“猴精”立即从动弹不得中起身,脸上带着愤懑的表情,向教练告状:“教练,我不服!她用蛮力!”
在场唯一一个女助教大声训斥牠:“蛮力也是力!赢了就是赢了!滚回去!”
“猴精”忌恨的瞪着她,表情阴狠,不知道的还以为牠们有千年深仇。然后牠退回去,和“猪头”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又在说什么。
一旁的男生阴郁缄默,垂着头听牠们说话。
两个小时的跆拳道课结束,牠提脚朝家的方向走去。
——————————————————
喷泉如耸起三座雪山,有的如隐伏巨鲸喷珠吐晶,有的像云雾洒落河面。有的喷泉错落有致,形似河中的一座水晶桥。最中间那座喷泉的泉柱突兀高达五十公尺,像微缩的珠峰,美不可言。
穿过这座喷泉,两边是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树木。高大的橡树宛如守护神一般挺立,粗糙的书皮记录着岁月的沧桑;梧桐树则显得多姿勃发,修长的枝干上挂着嫩绿的叶子,随风摇曳,宛如少年翩然起舞。
石板旁铺满鹅卵石,林荫之中有一凉亭而立,翠绿的草苔如绿毯般铺开,点缀着各色野花。红的、黄的、紫的。微风拂过,沁人心脾的芳香扑面而来,每呼吸一口,都让人感到神清气爽,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男孩步伐轻快了一些,牠家所在的这栋楼是全小区的“楼王”,牠的家在9楼,牠的母父做生意,生意人嘛,总要图个吉利。
男孩输入密码,门开了,一个慵懒的女声传过来:“谁啊?”
男孩缄默地看着姐姐。
姚娇从房间里走出来。
12.她说男人是神
姚娇最近总是惴惴不安,这是她和男友订婚后就时常浮现在心头的感受。
Z国的女孩结婚早,虽然18岁才成年,但早早订婚的却不胜之数。
这从心底冒出来的沉重仿佛一根粗重的链子,她只要一想到结婚这件事,就好像里里外外被密封的胶带封住嘴巴、双手被绳子绑住、脚被锁链拴住、身体被牢笼囚住,整个灵魂被扔进了阴沟中。呼吸窒息,她日日夜夜从噩梦中惊醒。
你不是很爱他吗?他很爱你不是吗?他不是你见过的那么多男孩、交过的男朋友里最可靠、最适合做老公的一个吗?他不是你托付终身的人吗?你亲口答应的求婚,这如梦如幻如言情小说女主甜蜜惹人艳羡的一切不是你一开始想要的吗?即将到来的更加幸福美满的生活你舍得临门一脚连同自己巨大的沉没成本一起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可这幸福甜蜜的表面下面却是一个巨大的泥沼,她时常感觉自己在往下坠。如果从和男友初识的那天算起,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每天都在往下陷一点。
莫名从心底迸发出来的失重感与恐慌让她惴惴不安,如同身体的本能在提醒她,继续朝前方走下去,会有恐怖又危险的事物等着她。
姚娇从小就漂亮,小学时就有许多男生喜欢她 ,一场与低年级同考场的考试,她只是转头向斜后桌同一个小区的学妹借笔,后桌的学弟写给她的情书就在一个星期后被同班同学上报老师闹得两个年级都知道。
学弟想知道她家在哪里,于是叫上几个朋友一起跟踪她回家。
姚娇在这些事情中知道了自己长得漂亮,开始有意无意放了更多关注在自己的外观上,花更多心思研究如何更加漂亮、更加招男生喜欢、招女生羡慕,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来。
之前看到网上极端女权言论,她们说男人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不解:“为什么要这么极端呢?明明女人可以吃性别红利呀。”
姚娇是在今年年前去北江的旅游中认识男友的。
她长得漂亮,家里有钱,衣着华贵,往那一站就一副千金小姐相。
男友第二次和她见面时,是她去男友的家乡西关旅游,他指着西关市中心最昂贵的豪宅说:“以后就让你爸在这给你买个房子,咱们以后晚上出门就能去西唐不夜城散步。”
男友长相冷峻帅气,高大挺拔,是985理工大学高材生,在大厂实习。曾经是西关农村户口,后来迁到了一线城市西关市内。不过,他家里还有两个姐姐。
虽然是异地恋,但姚娇为了给男友过生日,劳动节开学后的第一天坐飞机去给他过生日,她第一次给男生过生日,也是第一次谈异地恋,不管结局怎么样,她想要一个完美的过程。
男友在外性格高冷,不近人情,也没有谈过恋爱,唯独对她温柔宠溺,每一次节日都会送上她喜欢的礼物,偷偷吃泡面攒钱只因为她喜欢旅游,带她四处旅游。
她们在万米高空中接吻,在凌晨的机场告别对方,买最早的航班过去,买最晚的航班回来,只为多看对方一眼。她说:有一天,我们的见面不再奢侈。母父得知她的恋情后严辞威胁她立即买机票回学校,否则晚上就坐最近的航班将她抓回来,她确信自己的行为是在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差点被休了学。虽然是异地恋,但她们比大多数情侣要好得多,一周至少能见一次。
第一次发现不对是在姚娇去厦城的那次,她自幼喜欢旅游,小小年纪已经独自环游了全中国。她梦想一辈子在路上,做一个环游世界的背包客探险家。她认为女人是天生的探险家。那天她刚下飞机,厦城临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天空下起了暴雨,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男友自她说要去厦城后就再也没主动找她说话,她试着发消息也是回应得十分敷衍。直到电话里的阴阳怪气应证了她的猜想:“你有钱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根本就不爱我!”
后来去港澳、去藏区、去首都…他都是这般…也许他是因为爱我才这样。姚娇想。看多了网上“无理取闹求男友关注”的女朋友和冷漠理性的男朋友。她顺着世界展现出来的正常逻辑只能尽可能的理解男友,将他的“黏人”解读为:他爱她。
不能再去旅游了。姚娇想。现在每一次到一个新的城市,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曾经的开心,而是从男友话语和态度语气里感受到的的指责冷漠不爽抱怨所牵制愧疚。她认为自己很自私。她就这样被驯化了。
第二是穿衣。姚娇一直是个不恐惧展示自己的女孩,她穿衣风格火辣,有时又精致得像公主。男友对此抱怨不爽过很多次。她不听,在他一次又一次越来越黑的脸色中,虽然她还坚持着不改变穿衣风格,但她内心充满愧疚。姚娇感觉自己像一株逐渐失去生命力的花,正在慢慢枯萎。她似乎慢慢黯淡无光了。可似乎没有人理解她,那些女生矫笑得意的炫耀自己被男友管控穿衣,上网一搜大家都说:这是因为他爱你。男人爱你,所以才会对你占有欲强。
是这样吗?姚娇想。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她说不出来。可是大家都这么说。这是因为爱。是爱啊!是男人的爱啊!是世界上最美好最耀眼最强大的一半性别最珍贵的爱啊!
第三是手机。那天她们从大理回建州,男友第二天走,她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是想看男友的手机,却遭到了严辞拒绝。“这是我的隐私。”好可笑,他那么轻易给我脱下裤子时怎么没有说那是他的隐私。然后她们吵架,闹到分手他也不愿意给她看手机,然后第二天姚娇带他去建州博物馆,前一天两人闹到分手,他此刻目光紧紧粘在一个穿白色短裙的女生身上,女生没有她漂亮。好奇怪,她们不是说男友很爱她吗?
其实早在初识不久,她就在快抖上发现一个疑似他的账号,里面关注了一个擦边女。
后来她们在一起,他在微信点赞了美女视频,下面清一色都是男人不堪入目的言论。她们又吵架。他每一次都在路上看美女,她想,是我还不够美吗?为什么明明她比那些女生都漂亮,他还是要看别人呢?
发现男朋友看擦边怎么办?男朋友走在路上总看别人怎么办?
原来和她有同样疑问的有许多人。
“楼主,我就实话说了吧,男人本性如此。这样不能说明他不爱你。聪明女人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无理取闹。影响你们二人之间的感情。”
“看擦边?很正常呀。我也觉得美女是真好看呀,我看到好看的美女都会艾特我老公来和我一起看呢。”
“真正的聪明女人来了,告诉你们,不要管老公这些东西,他不回家都行,只要每个月乖乖上交工资给家里打钱就行。”
下面有女人发了长长一段文字:“所以说内心匮乏的女人不能谈恋爱,又敏感又自卑,内心没有安全感,男人不经意的行为都会激起你的负面情绪,这本质上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内心太过匮乏,没有能量才导致的。人要自爱才有足够的能量去爱别人,内心匮乏的女人即使长得漂亮,谈恋爱也是高开低走,很难被爱。”
真的吗?真的是她自己的问题吗?为什么大家都这样说?是她还不够宽容,不够理解男友吗?姚娇想起曾经他总开玩笑说自己基因好,应该给他生八个大胖儿子,想起暑假时一年未见的小姨一家来自己家做客,他说他想她,于是她去见他。却在回程的机场值机时被他指责肚子上的肉不够紧致,可是她身材明明已经那么好了…想起上次她们一起去海市旅游,有追求者想接近她,男友吃醋甩脸子冷暴力一个人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她穿着高跟鞋只能小步小步地跟在后面,委屈又无助,差点落下泪来。她不应该生气的吗?是她还不够理解、不够原谅吗?!是她无理取闹吗?是她小题大做吗?是她小心眼吗?是她自卑敏感没有安全感吗?是她还不够好是不是?她也变得和她不想变成的被指责的“感性”“疯女人”的女人一样了吗?告诉她究竟是不是她的错!
最重要的是,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受她大脑控制的排斥男友。
刚开始并没有这样,她能感受到快乐。可最近她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体本能的拒绝男友的靠近。就像身体先一步大脑作出反应,在帮她拒绝及其危险的事物一样。
男友也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开始比曾经频率更高地抱怨她不爱他,她变了,她傔弃他了。
我傔弃他吗?我不爱他了吗?我对他没感觉了吗?姚娇想。好像真的是的。可她在这段感情中付出的实在太多了。时间、金钱、精力……
可他总说他不爱她,难道他很爱她吗?就好像…她要把她整个人连同人生无私奉献给他还甘之如饴,他才有可能停止抱怨。
最重要的是,他爱她呀!这可是男人、男人的爱呀!他想娶她诶!多少女人争先恐后的通过婚姻证明自己的驴竞价值有多么大!即将到手的幸福,她要在临门一脚就放手吗?
可是她好痛苦,好痛苦…她每日每夜的做噩梦,男友一靠近她,她就莫名地害怕,她以前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呢…她和一个陌生男人日日夜夜躺在床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她们不是说这是爱吗?为什么她如此抗拒他的一切呢?为什么只要想到这个人就没来由地害怕呢?为什么仅仅想到有关于这个人的一点,她都会窒息呢?他身上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恶心!她试着爱他,她试着让自己的大脑重新爱上他,毕竟她付出了那么多…可她发现她的身体竟然做不到!
她没有认识到她爱男的需求和她内心深处的感受是相冲突的,这是她痛苦的根源。
姚娇想起曾经她见过许许多多的女人说:女人不爱男人就赢了,男人不管把女人虐得多么惨,女人只要不爱他,就是胜利。”
是这样吗…她的大脑开始不自觉地偏向…不对…不对!她总觉得一切都很不对劲!
“娇娇,你没事吧?”
是妈妈。
姚娇抬起头,妈妈手里拿着一本《父经》,穿得简单素净,端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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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贤妻良母。看起来刚从外面回来。
姚娇的父母都姓姚,妻夫二人学历低,但赶上了千禧年经销商的风口,加之姚宝珍的能干精明,她一心辅佐丈夫,姚家在建州多年来一直是小有名气的富商。
西方有父神教,传西关农村有一男子一日梦见父神,父神告诉他:你是我在东方的第三代传人。《父经》有名:女人是由男人的一根胸骨化来的。
姚娇曾经不解地问妈妈:“可是男人是女人生出来的呀,男人怎么可能是神呢?”
妈妈说:“虽然女人生男人,但是创造女人的是神啊,神是男人。”
姚娇问:“可是神是男人,男人是女人生出来的呀,男人怎么可能是神呢?”
妈妈说:“虽然女人生男人,但是创造女人的是神啊,神是男人。”
姚宝珍说,男儿出生那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白胡子老头。姚宝珍问:“神啊,求你告诉我,我这一胎是男是女啊?我已经有一个女儿了,我不想再要一个女儿了。我想要一个儿子,儿女双全。神啊,无所不能的神啊!求你让我这一胎是个男儿吧!”
白胡子老头说:“你这一胎是个男儿。”
这一胎果真是个男儿,西关男子宣称自己是父神在东方的第三代传人,在父神教的基础上创立了本土化的“三父神教”,借父神教的名威与经典著作《父经》传教,很快在中原西关蜀地等积累起数以千万计的教徒。
姚宝珍就是其中之一。自三父神教让她如愿以偿的诞下男儿后,她便信三父神信的如痴如醉,誓信奉三父神直到死去。三父神就是西关农村男,他后来入狱,但姚宝珍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世人不识真神,等到世界末日,神会降下神罚。天火灭世。
她说男人是神。
她不知道她的妈妈为何在做生意上如此精明能干,却在这件事上如此愚蠢。也许是因为爱吧,可是她爱谁呢…
姚宝珍看着心神不宁的女儿,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心情不好就多读读《父经》,内心就会平静下来。父神诫导我们要做一个善良的人,这样死后才能进入伊甸园。”
姚娇不知道说什么,她在外活泼,回到家却只觉得空旷的房子诡异压抑。她总是不知道在家说什么。她好像总是忘记很多事情。
“对了,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姚宝珍知道姚娇在写小说,这个女儿又臭美又爱玩,唯独才华横溢,会弹琴会书法会写文章,跳舞一点就通,歌一听就会唱。小考那年送她去学小提琴,她却要学吉她,然后被老师选中去做乐队主唱,现在她又写小说,确实有才。也是这样,她才在关心男儿的基础上也同样关心这个女儿。这是她能吃到的肉。
“上次投给一个杂志,过了,她们说月十五结稿费。”
姚宝珍眼底突然迸发出如狗豺般的光,那是藏不住的贪婪:“我就知道我女儿最有才了,还指望你过年给我买件新衣服呢。”蚊子再小也是肉,商人重利算计,唯独对父神虔诚,对男人无私。
姚宝珍满意的看着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颗摇钱树。
“你舅妈生孩子了,我得去照顾你舅妈两天。你在家别跟你爸起冲突。你爸他就是个小孩,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别跟他计较。”
姚宝珍是家中长女,在她之下还有一个妹妹,最后是一个弟弟。幺弟自小被宠着长大,姐妹两人又矮又瘦,他却吃得又高又胖,最胖的时候达到了两百多斤。舅舅的事业没有起色,他是一家公司的法人,去年出事,他银行卡被冻结,租不了房子,一家三口没有落脚之地,姚娇家在湖中还有一处房宅,让舅舅一家住了进去。
姚宝珍走了。姚娇突然想起,弟弟刚出生那年,她们家还处于创业初期,很穷。
有一天晚上姚宝珍突然肚子疼,疼得从床上滚了下去。从屋里嚎到了屋外。
姚父送姚宝珍去医院检查,是宫外孕,姚宝珍差点死在那一次中。原来是生男儿的时候,男儿会比女儿消耗更多母体生命力,姚父又不愿意交个什么几百块费用。
姚宝珍出院的第二天,姑姑来她们家了。
姚娇平时很少见到姑姑,只有过年时会看见她。姚父是家中二弟,除了一个妹妹外,他还有一个姐姐。
两老人家年纪大了走动不便,于是最后出现在姚娇家里的是姚娇的姑姑。
姑姑给姚宝珍洗内裤,给她擦身子,给她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接送孩子、买菜做一大家子的饭…这些本来是姚宝珍平日做的事,此刻由姑姑来做。姚父还是在外工作,姚宝珍躺在床上,看着小姑子为自己忙前忙后,短暂的享受到了“妻权”。
姚宝珍现在去照顾舅妈了。
她们家出不起请护工的钱吗?可是有免费的不用,为什么要花钱呢?这是婚女的义务。
女人如同一件可以被借用被交易被使用的物品,被父家借出去,有需要的时候,又在夫家被借回来。
13.杀死那个男主角
建州。
玖号公馆,建州纨绔子弟俱乐部之一。
创始人庞博宇,牠家父是本省最大的建筑材料厂商,到了该操持家业的年纪,牠却迷上了创建俱乐部,里面的成员由牠平日的狐朋狗友构成,江赫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牠们正坐在会客厅,庞博宇旁坐着一个漂亮的女生,她面色羞赧乖巧,眼神却不住地向对面的男人看去。
“最近工厂死了个人,之前请的大学生也派上用场了。”
“死、死人?”听到工厂死了个人,魏子萱有点惊讶,虽然她没那么感兴趣,但她知道庞博宇希望她做个随时捧场的花瓶。
庞博宇很满意魏子萱的识趣,散漫地点了根烟:“沈北那家新厂啊,前两天有个工人从钢架上掉下来摔死了,之前请的大学生就是用来背锅的,就是以防万一出现这种事,我们不用负责。我家老爷子刚才打电话来,叫我明儿去沈北看看呢。”
魏子萱惊地脱口而出:“那…那大学生是不是要坐牢?”
庞博宇奇怪地看她一眼:“当然啊,给牠钱就是让牠来干这事儿的,不然呢?”牠转头笑嘻嘻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你说是不是,江哥?”
男人最好内斗,男人的勾心斗角手段狡诈多端又层出不穷,江赫自幼生长在商贾之家,对此看得太多:“是啊。”
魏子萱不敢说话,牠们看起来很成熟、很入世、很正常,好像她才是那个不正常的。再说了,她对自己在这群人中的定位很清楚,她只是一个漂亮被用来点缀男人的装饰品。
“对了!我想起来有件事儿了!”庞博宇一拍大腿,从自己的手机里扒拉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极漂亮的女孩。
她正在写字,微风吹动她的发丝,留下一个绝美的侧脸。照片很明显是偷拍的。
“怎么样?是不是特漂亮?”庞博宇扭头看着江赫:“你们班的转学生,叫苏软。”
“不光长得漂亮,还是好学生,上课听讲认真,成绩好,会弹琴,说话温柔,和你以往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看上没?要不把她带来玩玩?”
江赫闻言,眉头染上浓烈的戾气。牠最恨这种女人,漂亮,优秀,纯洁,美好的如天边明月的女人。像牠的亲生母亲一样的女人。那个女人从小虐待牠,最后离牠和父亲而去,江赫恨她至极。
这样的女人总会引起牠强烈的顽劣心和变态的折磨欲。
“给我看看。”
———————————————
姜扶摇今天总觉得有人跟踪她。
她这一个星期每天晚上放学都会带着辛小悦一起在公园跑步,为的就是碰上男主了能打过牠,刚才辛小悦先回去了,她再跑半个小时回家。
姜扶摇停下脚步,汗水大颗大颗从衣襟滴落到地面上。她喘着粗气,摸了把汗涔涔的额头。
江赫从她后背的阴影处走出来,牠习惯打女人先抓住女人的长头发往后一扯,结果抓了个空。
“姜扶摇,是男主!”嬴颂一惊呼。
姜扶摇眉心一凛,使出全部的力蹲下去,然后转身死死掐住那根脏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赫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痛到在地上打滚,护着自己的命根子发出尖厉的痛呼声: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男人的命根子最是脆弱,随便一捏就会因流血过多休克而死,男权在性缘中神化浪漫化了脏东西,使女人们害怕这根脏东西,造就了牠们很强大的假象。
姜扶摇力度不减,举起一块大石头朝着江赫的眼睛砸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殷红的鲜血从江赫的双目流出来,染红了草地。
“姜扶摇,你的书包里有剪刀!”嬴颂一提醒道。
“好的。”
姜扶摇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把锃亮的剪刀来,这剪刀比菜刀还大,是她专门用来随机弄死男人的。
“骟了!”
姜扶摇把那根脏东西一整个剪下来,江赫目眦欲裂,嘴巴张成O形,姜扶摇从路边摸了个尺寸差不多大的石子,塞进牠嘴里:“禁止发出猪叫声。”
江赫的每一根神经都牵扯着裆部,此时牠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哪里都疼,痛还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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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声音,牠眼球突出,暴满红血丝。脸上青筋凸起,形成纵横交错的“川”字。
“真丑。”姜扶摇给出评价。
江赫被这句话气得翻过去白眼,临到死还要被人嫌弃死状丑陋,牠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羞辱。
“这是你应得的。”姜扶摇嫌弃地踢了一脚江赫的身体,血渐渐凝固成干粉,地上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最后变成一副冰冷的尸体,江赫在极致的痛苦中死去,但对姜扶摇来说,比起牠对苏软做的那些,不够。
姜扶摇看着地上的尸体松了口气,正想着怎么处理干净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女男的轻笑声。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来公园深处?
姜扶摇仔细一听,原来是跑这寻刺激来了。
男人生来没有创生能力,牠们的原始基因就充满了繁衍焦虑,如同对死亡本能的恐惧,促使牠们像蟑螂一样随时随地发情。
姜扶摇被这一时突生的变故打的有点不知所措,她深吸一口气,冷静、冷静…
就在这时,嬴颂一发出一声警报:
“姜扶摇,小心———”
话语未落,一张粗糙的大手捂住她的口鼻,姜扶摇瞳孔蓦然睁大,便被带起腾空翻了个身来到左边的窄路口。
声音从她耳膜后方传来:“嘘——别说话,不要动。”
那对情侣从中间的走道经过,轻浮的笑声飘进姜扶摇耳里,她的心砰、砰、砰地快要跳出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走道上的脚步声渐渐停直至听不见,两人应该是去最远的深湖了,姜扶摇松了口气。
背后的人松开了她,姜扶摇缓慢扭头,转过身看向靠在树上的人。
低垂的乱云从夜空前缓缓掠过,笼罩住整片树林的黑影向上方褪去,月亮在这一刻将皎洁的月光自下而上洒在她的身上。
黑背心黑长裤,中长发扎在脑后是干净利落的马尾,每一块肌肉都坚硬有力,身形八尺,低眉看着她时,英气逼人,那是怎样的眼睛,对“真”的执着能够刺透世间一切万物。姜扶摇竟有些不敢直视她。
“你好,我叫妊厉。”
她向姜扶摇伸出手。
14.灭v杀手
姜扶摇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微热,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你第一次杀男人吧。”妊厉稀松平常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别紧张,慢慢来,以后你就会看着男人惨死的惨状,乐在其中了。”
听她这么说,姜扶摇悬着的心倒是踏实了大半。
“先处理尸体。”妊厉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江赫:“从这片树林往左走有一个西门,我的车就停在西门门口。”
姜扶摇本想上前搭把手,没想到妊厉一个人扛起江赫轻轻松松,她只好跟在妊厉后面,妊厉将江赫的尸体搬进后备箱,“啪”的一下关上车门。
妊厉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出发寻觅当下她想要杀掉的猎物。
死在她杀之下的有独自一人爬建州山的老男,有一大群在闹市烧烤摊暴打路人女子后归家的酒鬼壮汉,也有两个结伴走在夜间街头的少男。
建州的每一起无计可破的男人失踪案都是出自妊厉之手,在这里,没有人会将这么多起男人失踪案的嫌疑人归结于一个女人身上,警方推理的犯罪侧写是一位30-35岁、身高190左右、年富力壮的中年男子。
极致的压迫下是凶猛的反抗,爱男女脑海里的世界诞生出了妊厉这样的人。
今天是她第一次将狩猎范围锁定到四周人烟稀少的南湖公园,她早就看见了鬼鬼祟祟跟在陌生女孩后面的江赫,本想过去把牠杀了,没想到姜扶摇反杀了。
“姐姐,你是女权吗?”
此话一出,车内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妊厉像是在解读某个无法理解的谜团:“女权?那是什么?她们也和我一样,杀男人吗?”
姜扶摇说:“不,她们其中有一些人,希望女人能与男人一样获得同样平等的权利。或者忘记男人曾经对她们做了什么,在女人重新掌权后,让牠们还能做第二性。”
妊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那她们是我的敌人。”
“不过她们其中还有一些人和你一样,认为男人都该死。”
妊厉恍然:“那她们是我的同伴、战友、朋友。”
妊厉还在问女权,她很好奇这个其中有些人与她做着一样的事却拥有一个名号的组织。
“必须要成为女权才能杀男人吗?”妊厉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男人本来就都该死而已。”
她是真的本能的觉得男人都该死。
姜扶摇想。
她是完全没有被训诫的自然的女人。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被驯化的痕迹。
她是一个天生的女人。
轿车在一幢拥有花园的老洋房门口停下,这是妊厉的妈妈妊婙留给她的房产。
妊厉是这个世界少有的独生女,虽然绝大多数女宝妈只是男宝妈未遂,但也有极少数像妊婙一样自己觉醒了离婚和女儿二人一起生活的。
她不像大多离婚后又结婚的女子一样执迷不悟,没有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老人家现在在乡下做农家乐,一个人悠哉悠哉地很快乐,妊厉多次想要将妈妈接回来,她也不愿意。
妊厉第一次杀男人是那年她请了一个保姆,中年保姆阿姨整日在她面前夸耀她的好大儿在政府机构上班,人老实稳重,条件有多么好,长得有多帅,想撮合妊厉与她的儿子在一起,在说了几次没得到妊厉的正面反应后,她阴阳怪气地说再能干再有钱的女人也不能不找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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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是年龄再拖下去变成大龄剩女就没人要了。
那天她刚回家,打开浴室门发现一个陌生男人正躺在她的浴缸里洗澡,男人身材又短又宽,脸上布满痘和斑,湿发搭在四方形的脸上,看起来滑稽又丑陋。那正是保姆的儿子,她有妊厉家的钥匙。
妊厉冷静的去厨房拿菜刀,回到浴室冷静举起刀在男人惊恐的眼神中砍下牠的头颅,血染红了整个浴室,她从容不迫地处理地上、墙上、浴缸上、花洒上的血迹。
每个女人都是天生的凶案现场处理专家,她们从月经初潮的那一天开始,就有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她们冷静的处理内裤上和衣服上的血迹,像一个个冷酷的杀手。
警方找不出证据,妊厉的不在场证明堪称完美,只好将案件纳入男性失踪的性质,保姆失去了好大儿精神失常,在一次出门找儿子中时掉入河中落水而亡,此案后续搁置。
从此以后妊厉便开始杀男人,什么样的男人她都杀,老少美丑,贫富好坏。对妊厉来说没有区别。
精美的雕花栏杆,复古的彩色玻璃窗,细密柔软的草坪,宛如一块天然的绿色地毯。没有人知道,她们踩着的这块土地下掩埋的是男人的尸骨。
姜扶摇走到老洋房边缘,差点被屋檐下掉下来的细细碎碎的木屑砸到:“这是什么?”
妊厉过去看了一眼:“可能是房子年纪大了吧。”
姜扶摇惊疑不定地看向上方。
妊厉打开后备箱,江赫的尸体从车里滚了下来。
“要怎么让今晚一切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呢?”姜扶摇想。
“其实我能做到。”许久没说话的嬴颂一,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
15.理科是女生的天下
“你怎么没告诉过我你还有这个本事?”姜扶摇笑吟吟地问。
“因为,你是我所有的宿主里第一个不去攻略男主,而是将牠杀掉的。”嬴颂一诚实的回答,“如果宿主杀人了,我们可以让这一切不留下任何痕迹。”
“为了能够帮助宿主攻略男主,我们能看到除了男主和关键角色以外的人的信息,这也是为什么我刚才不知道男主跟踪你,但是能够看到妊厉。”
姜扶摇摩挲着下巴,沉思道:“但是你以往从来没有展现过这个能力,因为以往的宿主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掉男主?”
“是的,没有人想过。”
爱男女对男人的爱就像供神,明明是人造的神,神可以杀人,人却不能伤害神。
花园的墙壁夹缝中有一株花,姜扶摇仔细凝视了一会儿,发现那是一株凌霄花。花朵上挂着点滴雨水,衬得凌霄花的颜色愈发焰红。
就像姚娇的红裙。
“对不起。”
姚娇被撞得脸色发白,往后一踉跄,明明被撞到的人是她,她却脱口而出抱歉的话。
她好像踩着云走过来,整个人恍恍惚惚的,魂不守舍,方才半边胸口的刺痛让她回神了一瞬,接着意识又被拉入无限的深渊中。
“你有没有发现,姚娇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了?”姜扶摇问嬴颂一。
嬴颂一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只会盯着你看。”
“……”
姜扶摇在回家的电梯口门口又遇到了姚娇,姚娇看是她,死气沉沉的眼睛迸发出一些光彩,脸色苍白,脸颊瘦削了许多,她扯了扯嘴角:“我们是邻居,软软。”
她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被吸走了,姜扶摇想,那应该是生命力。
姜扶摇刚一走进家门,嬴颂一便惊喜地告诉她:“姜扶摇,你的改名申请通过了!”
那邮件此时正放在餐厅的桌上上,比姜扶摇的喜悦先来的是苏安国虚伪的自我检讨:“软软,是爸爸哪里做得不好,让你想要改母姓吗?”
姫瑜惶惶然地站在一旁几乎快要晕倒:“就是啊,跟谁姓不都一样吗?”
姜扶摇一律视为放屁,她向所有人宣布了她的新名字:姬昱程,不许大家再叫她苏软。然后通知姫瑜和苏安国:她要转校。她要转到和苏方旭一样的学校去,她要转到省附中去。
省附中有转学摸底考,通过摸底考的人可以进入附中,所有的考试题目由省附中老师自己命题,难度堪比提前高考。
原作者为了让女主配得上她的好大儿给她点的“学神”金手指在这时派上了用场,姜扶摇这么多天日日夜夜的复习见效,姜扶摇全科通过,顺利进入省附中,并被分到了尖子班。原剧情里苏软分到的是高一十二班,那发生在三个月后。她来到省附中因容貌出众成为女神,一个四人宿舍三个人槉忮她,剩下一个是善良无害推动她和男主感情的工具人,人想象不出自己认知以外的事物,爱男女想象不出真正的女人。
姜扶摇转学过去的第一天,第一节课就是数学。
数学老师让大家算试卷上的压轴题,谁算出来了谁就举手告诉数学老师答案。
她的后桌叫余熹,余熹咬着下嘴唇,摩梭着笔,她实在看一眼就头疼,大脑放空,煎熬、好煎熬,这节数学课什么时候能过去啊……
“余熹,你算出来了吗?”
数学老师冷不丁的提问让余熹吓得一冷颤,本能地“腾”的一下站起来,额头上直冒冷汗。
余熹下意识地就要去看男同桌的答案,男同桌注意到她的视线,急忙拿手挡住,余熹挨了数学老师几句阴阳怪气的批评,终于下课了,她在座位上发出一声哀嚎:
“啊啊啊啊啊死数学为什么这么难啊烦死了!”
姜扶摇的同桌叫郝蕴,她是个数学成绩很好的女生,姜扶摇看见她刚才一分钟就算出来了答案。听到余熹这么说,她非常疑惑:“数学明明很简单吗?数学哪里难了?解出一道难题,内心会特别有成就感。很有趣啊!”
余熹趴在桌子上哭:“那是因为你们这种天才与我这样的普通人不能相提并论啊呜呜呜呜呜呜。”
“……”郝蕴十分无语,她和余熹同桌过很长一段时间,早就发现余熹根本不是笨,而是看到题目连思考都不思考,就直接放弃,“那是因为你自己不想学。”
余熹不服气地在桌子上小声嘟囔:“女生本来就学不好数学啊。”
女生本来就更适合学文,她文科那么好,学不好数学不是更能说明她是天生适合学文科的“女孩子”吗?
余熹打开手机无聊地刷短视频,第一条是:
数学不好的女生都很善良。
“众所周知,数学是一门逻辑性很强的理科学科,很多女生学不好数学,并非是因为智商不够,更多的是因为她们太感性,比别人多出许多共情能力,所以在面对复杂的数学条件时,她们往往会觉得无从下手。”
余熹看了,猛猛点头。对啊!这说的不就是她嘛!
对啊!她就是太善良了!太感性了!共情力太强了!所以才学不好数学!所以她才能把文科学那么好!
余熹更加心安理得地陷入“我就是天生学不好数学我学不好数学我骄傲”的心理中去。
晚自习有一场数学考试,余熹已经习惯了数学考试之前提前向外班同学借卷子。但今天没借到,她们班是一个考这套卷子的。借卷子怎么了!女生学不好数学很正常!她考文科的时候别人把答案给她看她都不看呢!
余熹只好自己做,这是一道几何大题,她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一些思路。可是…
她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么难的题,她的思路怎么可能是对的呢!说不定是她想了一个错误的思路!余熹想起上午刷的视频,她要是做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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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代表她不善良、不感性、共情力不强、不是文曲星了吗?
余熹有意的去往错误的思路想,果然,卡住了。
看吧!她就说她做不出来!
到了文理分科那天,大部分的女生都选了文科。余熹想,女生天生学文学得好,这下她一定能大展身手!
很快让她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历史老师是男人、政治老师是男人、地理老师是男人,教科书上的楷模还是男人!编写教科书的还是男人!
不是说女生学文学得好吗?那牠们怎么不让女生当领袖、官员和学者呢?
余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根漂浮在洪水上的浮木,别人把她往哪推,她就去哪。
无独有偶。另一边郝蕴也面临着殊途同归的困境。
郝蕴从小就喜欢数学,一路走来拿过数学竞赛不少大大小小的奖,平时的大小考数学也是所有学科里最出彩的那一个。
但是在她之上总有一个叫顾昊翔的男生,牠在每一场数学竞技里总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赢了她,牠看起来聪明得那么轻松,显得她的努力好用力。
她喜欢数学有私心,她从小听所有人说“女孩子天生感性,所以适合学文科”长大,她不服。她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女生也能学好理科!可渐渐她发现,自己有意的在放弃文科。因为她觉得自己要是把文科学好了,就是牠们眼里的“女孩子”。
就像她摸过一个很烫的苹果,被烫伤过,哪怕只是再看到那个苹果,她都会想起被烫伤的感觉,她不愿意看到苹果。
或许是她表现得太有野心了,大家都对她说:
“女生的成绩更平均,男生天才和蠢才都多,成绩最好的都是男生,女生一般都在中等。你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女生理科后劲不足,小时候数学成绩好那是开窍开得早,你看现在不就被男生赶上来了吗?”
她没有天赋、她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男生,因为男生天生就擅长理科,她的性别就注定了她无法登上她热爱学科的巅峰!
“咳咳。”
一声轻咳将郝蕴的思绪戳破,她抬起头,一只笔尖在她的桌前轻轻敲击了两下她的桌面。
“考试开始了,做题吧。”
郝蕴抬眼看向黑板顶端的时钟,这才发现考试已经开始了。
郝蕴轻轻道了声谢,虽然她和新来的同桌认识时间不长,但她莫名好感新同桌,她的身上总有一种令她沉静的力量。
晚上回到家,姜扶摇点开【建州大学学生兼职群】,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招聘信息。这是她找的群,想着做个家教之类的赚钱。
没有新消息。
姜扶摇放下手机,做作业。
“滴滴~”手机突然亮起,屏幕闪烁着幽微的蓝光。姜扶摇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登时瞳孔紧缩:
【小姐姐,做兼职吗?半天1000哦】
16.如果身体有声音
素商穿着一件粉色吊带包臀裙,听着浴室里传来哗哗哗的水声,两指之间夹着一根粗烟,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沙发靠窗,窗外是建州的夜色。华灯初上,一颗颗夜明珠布满了繁华的大街,一条条街道仿若金色的光带,中心处是建州的标志性古城,巍然屹立的高楼浸泡在光的海洋里,与流动的车水马龙一起装点出一个金碧辉煌的世界。
素商瞧着窗外的夜色,真好。
“啪嗒”一声,男人出来了。
男人光着膀子,长相酷似某个演丑角的喜剧演员,牠走到素商身前,点了一根烟,牠走到素商左手边坐下,将手搭在她的大腿上。
牠身上的烟味浓的熏人,一看就是长年泡在烟里的人。素商几不可察地拧起眉,身体抗拒地朝后斜了斜,但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接下男人这个搂抱。
“你在看什么呢?”
牠问。
素商指了指窗外,那座拔地而起的建州古城:“看窗外啊,好漂亮,尤其是那座古城。”
男人重重地嗤笑了一声,素商的心紧颤了一下,紧接着听到牠用嘲讽的语气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你没见过什么好看的是不是?你出过国吗?”
素商抿紧了唇:“没有。”
男人散漫地支开身子一坐,像个大爷似的:“我前两个月去了澳大利亚和日本。”
“你去澳大利亚干什么?”素商问。
男人说:“和我姐一起去的啊,我姐要去澳大利亚谈个生意,我就跟着她去了。”
男人拆开茶几上的零食,捻起一个花生往嘴里扔:“我上次不跟你说了嘛,我亲姐。前天我刚回建州她就请我吃饭。我还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这两个姐对我都特好,平时没事就给我转钱,生怕我没钱用。”
素商不敢让场面冷下去,可她与男人聊天的时候总是嘴拙,她学不会巧言令色,只能随便找话题:“澳大利亚好玩吗?”
男人想了想,说:“还行吧,也就那样,就是路上遇到了一些意外,我姐——”牠语气带上几分倨傲:“毕竟是个女人,最后还得靠我。”
又是毫无征兆的亲热,素商觉得自己好像一颗可以被随意侵略的杂草,完全无法抵挡巨大的风暴。演戏。素商暗暗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忍过这一次,再不为虜。
终于结束了,她的脑子如同一团乱麻,她不敢去看那是什么。
男人又点了一根烟,牠吐了口烟圈,烟雾缭绕模糊了素商的眉眼。
“我打算过了30把家业卖了,然后拿着钱和老婆到处玩。”
素商无可奈何:“你爸你妈…还有你家老爷子不生气?”
男人笑得像小丑:“那个时候…”牠扭头恶意地笑着:“那个时候牠们都快死了,想管也管不了我啊,懂吧。”
素商再一次被男人这个物种薄情的非人感震惊。
“我现在也没什么追求了,唯一的追求就是现在有个特别喜欢的女孩儿,她虽然长得不算好看——毕竟我这么些年到处飞也见过不少美女,但是她就是特别合我胃口。你知道为什么吧,因为我说的每一个梗儿她都能接住。”
素商知道,刚才在上电梯的时候,她就看到男人的手机微信置顶是一个“超级无敌美少女”的备注。
男人把那个女生的自拍递给她看。
素商不知道牠为什么要对她讲这些话,也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要让她来评价这个女孩。她尝到了耻辱的滋味。
不好看。
素商想。
但是她觉得这个女孩很可怜。
男人觑着她的脸色,知道她在想什么:“确实不好看,但我就喜欢她这样的。可能是因为是她,所以我喜欢吧。”
“如果娶不到她我就随便娶一个了,我娶老婆就得娶一个管家的。你想我在外面做事儿这么累,回到家还要管乱七八糟的多糟心。但如果是她的话,可以不用,如果我能娶她回家,我还会拿钱给她开公司。”
素商没有问牠如果真的那么喜欢那个女孩,为什么要来找她做情人。
也不会相信牠会大方无私什么都不索求回报地给那个女孩开公司,就在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牠还笑着问她要不要和牠闪婚。
也不可能问牠,如果牠以后的老婆知道牠知道牠找过情人,会怎么想。牠不怕她们知道了伤心吗?
她不会问。
因为她知道牠看起来对她们的态度有所差别,其实她们在牠眼里都一样。她知道她们在牠眼里都是玩具。
除了美观性是检验一个玩具和好不好玩的重要标准,但除此之外,第一次被拆封的全新包装、实用性、内涵、趣味性…等等,这些同样重要。
喜欢一个人的灵魂,不过是将吸血包装得更高级的说法。
素商是一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20岁之前她锦衣玉食,20岁之后她家破产。她不愿放弃曾经优渥的生活,利用自己天生的美貌,做了富二代的情人。
她还抽空做了直播,日夜颠倒。
赚来的钱很多,但花出去的更多,为了保持美貌,吸引客人。她每个月都要花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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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钱在医美、衣服首饰包包和拍照出片上。
她在情人的身份和直播间观众的凝视中越来越在意自己的容貌,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和中度抑郁。上个月她病倒了,在医院又花了不少钱。
从男人那里弄来的钱,最后又花在了男人掌控的资本上。
与此同时,素商发现自己无法再有任何感觉,她对男人的靠近很痛苦。身体形成的如同有记忆的创伤告诉她做不下去,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她快到极限了。
得不偿失,素商决定收手。
素商曾经以为自己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以为她看透了婚姻和恋爱的本质,所以无所谓与男人发生关系,所以她可以从男人那里捞来一些钱。她以为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反正都是被吸血,那为什么要像那些良家妇女一样当个贞洁烈女呢?聪明的利用女性身份的优势不好吗?她年轻又漂亮,就是最大的资本!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想过不被吸血这条路呢?她为什么没有想过还有排男这个选项呢?
真是自作聪明的愚蠢。素商想。
最近素商运气不太好,她被相恋五年的“校园男友”发现了她在做什么。
男友指着她的鼻子荡夫羞辱她。
牠说:“反正你都被凌辱那么多次了,被我凌辱一次,也没关系吧?”
牠好像一头猪。
身体做出了心违背的事,她感觉自己早就在那一次又一次的翻腾中死掉了
她以为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的。
“这个月的钱转给你了,你看下微信。”
男人的声音响起,素商的思绪被拉回现实。
她点开微信:
“您有一条待收款的转账【50000元】”
“我今天有个工程上转账太多了,银行卡限额了。剩下的钱过了12点转给你。”
男人一边起身,一边穿上外套:“我朋友叫我出去玩,你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吧?”
素商想,反正都是最后一次了,有没有问题重要吗?
就在这时,门“轰”地一声开了,来者是两个女人,一个剃着寸头,个子矮矮的,穿着工装服。另一个扎着短马尾,黑背心黑长裤,身形八尺,一双眼睛透出刀锋般的光芒。
寸头女人一脸锐气,回脚将门一踹,冲声道:“姐妹们,一起上!把这男的骟了!”
走廊的灯光笼罩在她们的后方,宛如一把剑投下修长的身影。
那一刻,素商想,如果世上有神,那一定是女人的模样。
17.骟男全女团
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年轻的女生坐在床上,另一个是萎缩又油滑的男人。
908,姜扶摇想,是这里。建州大学兼职群的中介给她发出那条信息后,她让嬴颂一定位,然后叫上了妊厉。
妊厉上前挑断男人的手筋与脚筋,将尖刀叉进男人的心脏,鲜血喷出来,溅到床上那个女孩的脸上,男人死了。
———————————————
绝望,这莫大的绝望。
建州大学城外,浓墨的夜色像会吃人的妖怪。
银针般的雨丝直直地扎下来,银光一闪而过,没入稠黑的水泥地中。
音希的眼睛被扎得生疼,她捏着一把伞,紧捏着伞柄的手失去血色。零下1度的冬天,她外面穿了一件粉色羊毛开衫,里面是一件奶白碎花长裙。冷得发抖,音希竭力让自己的身体平静下来。
建州大学西门处冷清,校门正对着的是一望无际宽阔平直的马路,此时车辆鲜少,偶有一两束灯光袭来,音希对着车牌号去看,不是,还不是。
霎时低沉的引擎声响至眼前,一辆金色的奥迪A6l溅起无数水花疾速停驶到离音希只有一只脚的距离。
228…是了。
音希踏上车,主驾驶是个矮小滑头的男人,牠身上有股汽油味,牠持着一口广东腔,音希一上车,牠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和音希聊牠自以为话题找得很完美的天。
快结束吧,快结束吧…快点,结束,完了就当做了一场梦,她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
“音希,你好像性格很文静呢。”
车里的空气沉默了数秒,音希这才发现男人已经没再说话了。
凝重的雨水落在车窗前尖叫,雨刷器无情地扫去,涂抹出一个黑幕中金碧辉煌的世界。
音希不记得她那天紧接着说什么了。
奥迪在洲际酒店门口停下,服务人员们微笑着态度优雅,音希却不敢抬头,匆匆地走上电梯。应该没有被看到脸吧…
灯光辉煌,照射出她清艳又仓皇的脸。仓鼠一般的男人回头亲昵她,她忍着恶心,扯出一个笑,希望这一切快点过去。
浓重的汽油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音希的鼻孔里,压倒在她的身上。人生如衣物,如此容易被剥夺。
男人贪婪笑着的脸,气球鼓起的肚子,恶魔般的喃喃低语…
因为音希想让它快乐起来,似乎也变得没那么痛苦。
混乱之际想到收到的数万金额,音希心说我忍一忍。可是她的大脑里一团乱麻,她连去看看她真正的想法都不敢。
“你要在这里过夜吗?如果不的话,我送你回去,然后我开车回湖中。”
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
头也不回地跑进学校,好似后面有鬼在追,金色的奥迪灯光闪烁了两下,缓缓退去。回到宿舍,舍友问:“音希,你头发怎么湿了?”
舍友一看外面下雨了,便没接着问下去。
手机响起,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音希点开消息:
南乔:【音希,你能帮我拿点药过来吗?我的伤口复发了。】
音希这回去了学校正大门。
买完药,熙熙攘攘的人群推着她走,建州大学的正门处于闹市中,每到夜晚千里商铺灯火璀璨,热闹非凡,车道川流不息,拱起的立体高架桥上人来人往,三五成群的学生欢声笑语飘在空中,促就一副繁华喧嚣的夜景。
看似一派平静下的世界却暗潮汹涌,半个小时前的经历像一场梦,记忆里的黑稠色彩,与这里像两个世界。
穿过操场是音希所在的大一宿舍楼,但那不是她此趟出发的目的地,她继续往后走,进入大二宿舍楼的609。
门开了,一个画着上挑眼线的女生探出身子,见是音希,她明显松懈了下来。
音希沉默地看着她上药:“那个人又打你了?”
原本应该平滑愈合的创面,此刻却布满了层层的结痂,边缘层次不齐,仿佛大地的裂痕。结痂的颜色深浅不一,有的呈暗红色,有的则是褐色,像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每次结痂的形成都似乎预示着伤口即将愈合,然而反复的触碰或摩擦,又会让下面那层脆弱的痂皮脱落,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
南乔“嗯”了声:“牠最近公司财务上出现了问题,心情不好,做的时候更…狠了。”
音希知道南乔的雇主是位年轻的创业科技公司总裁,她突然半跪下去!紧摇着南乔的肩膀再也忍受不了地凄厉大叫:“南乔我们报警吧南乔!我们报警吧!别再做下去了!你会死的!”
南乔抬起头,惶惶然的脸色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至极的话,她面色苍白,一双眼睛中透出灰色的光,扯出一个极为凄凉的笑:“音希,报警…有什么用呢?你知道的,这个世界只会指责谁,何况我的照片和视频都在那些男人手上。”
看着南乔苍白的笑,音希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南乔那天,高贵典雅的酒店大厅,金碧交映的电梯走廊交接处,她下楼时匆匆撞到一个女孩,女孩抬起头看她时,翻起的衣领下是大片淤青的伤痕,那时她的眼神里也有这样的光,音希想起来,原来那是暗藏的死志。
今晚是音希第三次和男人见面。
男人是湖中的国企领导干部,年过26,是建州大学的毕业生,牠老家在广东,人是广东富商太男爷,毕业后进了湖中的国企做管理层。
第一次见面牠夸她长得漂亮又特别,惊喜于牠是第一个拆开“玩具”全新包装的人,第二次见面音希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提出这次以后断绝关系,牠却问是不是钱没给够,说她们之间不需要中介,她直接成为牠的人,多给她翻倍的钱,牠说牠真的很喜欢她。
那天牠刚下温州的飞机,走在廊桥上说温州亲戚真的很大方,说牠一个人来很孤独,说下次带她一起来见家里人。
音希看着自己漂亮的脸,打开手机刷小红书,第一条是:
【怎样嫁给富二代啊】
“姐妹们,怎样嫁给富二代啊,人长得丑也没关系,不回家也没关系,人品差也没关系,我只想嫁进去躺平啊。”
看着帖子下面密密麻麻的评论,音希打开搜索框,搜索【怎样嫁给富二代】,词条加载好的一瞬间,密密麻麻的帖子如同稠黑的蚂蚁一样涌了上来,【普通女孩怎样嫁给富二代,诀窍是开窍早…】【怎么嫁给有钱人,我发现能拿下有钱人的女孩都有一个共性】【建议所有想嫁有钱人的姐妹看完】【22岁C9女孩上嫁身家过亿30岁大佬…】
音希看着搜索出来的结果,没有点开任何一条帖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她等待一个时机,打算寒假过后便与男人断绝关系,然而比计划来的更早的是意外。那天早上她刚起床,便收到微信来自男人的消息。牠给她发了两张图片,一张图片是lv的新款粉色Nano Capucines,一张是香奈儿的山茶花手柄发财包,牠说选一个。
音希不想显示出她要逃跑的端倪,她随便选了更顺眼的第二个,包包在寒假之前到了她的手上。
然后,寒假来临,她一口气拉黑了男人所有的联系方式。
报复很快来了,那天她刚到家,便收到了男人用其他号码发的威胁短信,还有通话记录里无数个她在高铁上睡着没有接听到的电话。
点开消息的一瞬间,音希手指颤抖,呼吸凝滞。
那是一张音希路过床前的照片,照片上的穿搭是她第一次见牠的时候穿的裙子,照片很模糊,看不清脸,只有一个轮廓,但饶是如此,熟悉她的人一眼也能看出是她。牠是什么时候拍的呢?音希的大脑一片空白。
牠说:【分手可以,把包包的钱还我】
【不然我就把照片发到你们的校群里】
第二张图片,是男人的企鹅聊天框界面,上面有所有建州大学的各类校群,随便选一条发出去就能让她在男社身败名裂,被千人所指。
音希说:【我把包还你,我没用】
音希是工薪家庭,母父是普通打工人,一个月昂贵的车贷与房贷就占据了这个家庭的大部分支出,一下子拿出三万块钱能要了她的命。
上大学之前她努力学习,考上了建州大学,然而内心早就被世界的声音种下了一颗渴望变美的种子,大学以后一个月1500的生活费不够她买所有她想要的一切用来变美的东西,等到她觉醒出自己也许做错了时似乎已经无法抽身。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包或钱吗?如果你好好请求我你要和我断绝关系,我不会不同意,但不能是你拉黑我。这是对你的惩罚。给你两个月时间,把钱转给我】
如果她真的只要好好说,男人就会放她走,那牠为什么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偷拍她的侧影?
牠说:【我对你不差吧,音希?其牠雇主偷拍那些女孩的视频,作为中介交给男倡头威胁她们免费打工,你不知道牠们有多坏,但我却没有这样对你】
对了,中介、那个中介…
【小姐姐,做兼职吗?半天1000元哦】
南乔打出一行字:【不正规吗?】
【不正规呢】
南乔是建州管辖下所属乡县里一个小镇上的女孩,她的父亲是一名语文老师,在南乔提出第一次抗议之前,牠给南乔一个月的生活费是300元,然后在班上炫耀自己的女儿听话懂事,一个月只要300块生活费。
大一的课程繁忙,南乔学的又是其中课最多的医学专业,一步错误的念头之差下她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南乔还记得第一次之后男倡头拿着她的高清照片与视频挟持她为牠免费打工,那是昨晚与她躺在同一张床上的男人偷偷拍下交给牠的。
男人是一家建州的科技公司的创业总裁,牠是外人眼里的青年才俊,牠第一次见南乔时,说:“长这么漂亮,没给过别人吧?”
给?这个词…南乔瞬间如坠冰窟,仿佛整个人被丢进了阴沟之中。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件可以使用的东西,被一群男人一边使用一边接过来抛过去。
建州市内与建州各类大学有男倡头掌管的专门用来进行买倡的五千多人的大群,里面聚集了建州各行各业的男人,有平日爱妻教子的中年已婚男、有大学里学识渊博的教授、上至耄耋晚年的老爷爷、下至初中文静缄默的少男…
一个又一个女孩像商品一样被介绍:自拍、牠拍、名字、年龄、体重、三围…看中的就拍下来,没看中这个也没关系,还会有下一个,还会有很多很多…
除了建州市内的男人与建州大学的勾结,男倡头还会让她接空飞去往不同的城市。客人付钱,男倡头收钱。
南乔在第一次被挟持后就想过报警了,可是报警需要辅导员和家长做笔录,需要上报学校。南乔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忍一忍吧,她想。忍一忍吧,忍过这三年她就报警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可是还有三年啊!还有三年啊!她要怎么忍过这三年,她要怎么、怎么捱过这三年啊!!!
南乔时常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撕裂成了两半,头在另一半,身体在另一半。
有时她想,忘了吧,都忘了吧,就当这一切是一场梦,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这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她全部忘记。她不记得了。不记得!不记得!
南乔想:也许她早就死了,在她第一次想死的时候。
灵魂在弯曲,身体在哀嚎。有些痛并不是马上就会感觉到的,它后知后觉的,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已经穿透了胸口。
她想,不行,不行行行行行行行————就这样死了,也太便宜那群男人了。太轻了。
她一定会活着过完这四年,她收集证据,她三年以后报警将牠们绳之以法,然后去一个新的城市开始新的人生。
那时候她会去哪里呢…南乔不知道。
那个时候她还是人吗?南乔不知道。
但她会好好活着的。
南乔最喜欢的花就是凌霄花,凌霄花鲜艳又热烈,南乔最喜欢的是她的花语:坚韧不屈。
南乔宿舍的书桌上有一个花瓶,里面装的总是一束凌霄花。
&&&
“以上就是我的供词。”
富丽堂皇的房间里,音希坐在椅子上,身前是抱臂站立的姜扶摇,和悠闲靠在墙上的妊厉。
二人听完以后,皆大怒。
“很难说学校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妊厉摩挲着下巴沉思。
“呵呵,怕是知道了也要捂嘴,毁了学校的名誉。”姜扶摇冷笑着,在脑海中问嬴颂一:“嬴颂一,你看得到那些群里的人在建州什么地方吗?”
嬴颂一一听,骄傲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当然呀,这个酒店就有一个呢。”
“在哪里?”姜扶摇属实没想到。
“在隔壁。”
&&&
“轰————————!!!”
烟尘飞扬,姜扶摇一脚踹开门,把男人的眼珠挖了下来。
“还愣着干嘛?杀了牠啊!”
素商看着淡淡开口的妊厉,懵了一瞬:杀、杀人?
男人的身体倒在暗红色的地毯上,汩汩鲜血喷溅状呈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血倒映出素商的半边脸,真美。
杀、杀人…她能杀掉牠吗?
素商心里的恐惧被唤醒,牠平日看起来那么强大,她…她真的能杀掉牠吗?
没有人说话,姜扶摇和妊厉静静看着她,素商觉得,她们的眼神,就好像自己不杀掉这个男人,她们就把自己也杀了似的。
素商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她当然知道哪个选项对自己最有利,忍着恐惧,素商拿起姜扶摇扔在地毯上的剪刀,一把抓住朝男人的心脏刺去!
“啊———————————-—————”
鲜血飞向天花板,耸起的山峰像一座喷泉。
男人的嘴里渐渐失去声音。
死、死了?
看起来那么嚣张不可一世的耀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在她手里了?
姜扶摇没有时间等她想通,她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稚嫩坚强又紧张的声音:“姐姐,怎么了?大厅没有人发现异常。”
素商就听着姜扶摇的声音瞬间温柔了八个度:“没事,你做得很好,悦悦,上来吧。”
辛小悦推开门走进来,面色不惧的她,接受了房间一众人赞赏的目光。
妊厉靠在墙上,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辛小悦接过来,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她。
“嬴颂一,我记得在我剪寸头之前,你说过你有一个'减肥空间''。”
嬴颂一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一时有点懵:“啊?减肥空间?对…我是有…你问这个干嘛?”
“那个空间有多大?”
嬴颂一想也没想说:“可以只有一粒黄豆那么小,也可以大到无限延伸。怎么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姜扶摇嘴角勾起一抹笑:“除了我以外,你还能把其她人瞬移进去吗?”
嬴颂一干脆利落地:“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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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她好像知道姜扶摇要干什么了…
——————————————————
与此同时,南乔正在宿舍写作业,手机突然传来特别关心的来电铃声,是音希。
“喂?音希?怎么了?”
“南乔,你快来槐荫路洲际酒店909!”
———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是一瞬间,南乔就看见了所有曾经自己“服务”过的男人。
只不过,牠们现在个个都被五花大绑起来,牠们不再用或垂诞或银乱或伪装成爱慕的凝视看着她,取而代之的是恐惧。轻视滋生审美,南乔喜欢这样的眼神,她喜欢牠们怕她。
她看见了音希,她身前是三个女人,其中一个细骨伶仃的女人瑟瑟发抖,她右手边是一个小女孩,此时正目不转睛看着三个女人中身形高大的那个。
女人黑衣黑裤,面色冷峻,此时正带着认真且不容置疑的表情指着一个被绑在墙上的男人,教导她们如何杀人:
“男人最脆弱的部位是裆部,而裆部最脆弱的部位是高.玩,像这样———”
女人手起刀落,刀尖毫不留情地刺进男人大腿之间,一声尖厉的惨叫响起,男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其牠男人皆吓得雄容失色,有人吓尿了出来,仔细一看,正是那男倡头。
妊厉教学不停:“第二是喉结,技术好可以一刀毙命,我们称之为“割喉”。从“割喉”成功的难度上来说,比起皮下是气管的正脖颈,分布着血管的侧脖颈更容易成功。”
“像这样。”
刀尖穿过下一个男人的咽喉,扬起一弧冲天血箭!
素商突然想起曾经她看到大家都说男人的喉结很脆弱,不能碰。如果一个男人愿意把自己的喉结交给你,说明牠对你百分百信任,女人不能辜负牠对你的喜欢。
这是不是在变相保护男人呢?
“刺杀心脏的时候,快速拔出刀会加剧痛苦,失血更多,死亡速度变快。”
浸染鲜血的尖刀被妊厉快速拔出来,男人倒在地上哀嚎,她们跟着妊厉来到下一个男人面前:“在刺杀不到敌人致命部位时,可以先打击敌人的太阳穴,太阳穴的厚度仅1-2毫米,非常薄,来,你们上来试一试。”
话音刚落,大家上前你一拳我一拳地扎在一堆把那个男人的头骨打出了血,求饶声和惨叫声如此美妙。
姜扶摇的手上不小心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一点鲜血从皮肤渗出来,她脑子嗡嗡嗡,在花园那晚临走前妊厉说的话回荡在她脑海里:
“姜扶摇,解构并不是终点。痛苦永远长存。解构不是终点,解构不能消灭伤害。也无法缓解痛苦。解构只是解构。”
妊厉的眼睛,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明亮,几乎能刺穿她。
她,看透了她…她本只想做个观察者。
“姜扶摇,小心—————————”
嬴颂一的声音几乎要刺穿耳膜,霎那间,一个
束发银冠,白衣胜雪的少年出现姜扶摇身前为她挡下身旁一男人的一口鲜血!
少年转过身看她,剑眉英目,一动一静皆带风,只有姜扶摇能看到她。
“你可以化人形?”
嬴颂一又消失了:“这是第一次。”
“从前我没有想过自己是什么样的,但是你和妊厉出现以后,我对我自己有了形状。”
那个已经被妊厉杀掉的男人是个男铜,牠有爱.紫病,刚才想趁着死前拉姜扶摇下水,把自己的血染到姜扶摇的伤口上。
女人就是聪明,被妊厉教导以后技术进涨飞快,立即上手,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接连倒地,南乔站在原地,看着那些丑陋的面孔以各种惨状死去,她好想哭。
“没事了,没事了南乔,哭出来吧,哭出来吧南乔。”音希刚杀完一个男人,抹了把脸上的血走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哭…南乔细细咬着这个字,她想,是啊,我经历了这么多…痛苦的事,我应该哭出来的啊。我应该哭出来的啊!那些光是想一想就能让我死去一万次的经历,应该光是想一想,就能哭出来的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哭不出来啊!
她哭不出来。
她的泪早就变成蜡烛滴到桌子上的干灰了。烛泪顺着蜡烛往下落,看起来消失了,啪嗒啪嗒,滴到桌子上。变成了永远也抹不掉的干灰。
有些东西她从未忘记,它只是被掩埋在了记忆最深处。
“你的价值,从来不是根据男权社会的标准来判定的。”
姜扶摇轻轻走过来,将手中的尖刀放到她的手心里:“去吧,杀死那些亲手伤害你的人吧。”
那些男人真的有那么强的兴.愈吗?
不,既然那些女性符号都是人为规定的,那牠们也只是在对着女性符号发情,通过这个过程,证明自已是一个阳刚的“男人”,达成压迫女性的目的。
兴.愈本身就是目的。
姜扶摇曾经疑惑过牠们为什么能被后天文化产物轻而易举地控制大脑,后来她明白了,因为男人的本性就是如此愚蠢又低劣。没有兴.愈,牠们旺盛的的繁殖欲也会把这个世界弄得一团糟。
“人最极致的痛苦是大脑内里的血肉撕扯,表面却如被纸糊住一般静止不动。明明能感受到大脑一团乱麻,灵魂为了逃避这痛苦,只远远做个观望者。灵魂与痛苦的距离,是人与真相的距离。”
妊厉对南乔伸出一只手:“愿你有一颗坚韧的大脑。能够承住一切求真的心。”
——“因为享受着它的灿烂,因为忍受着它的腐烂”
看着南乔拿起刀走到自己面前,男倡头恐惧的脸逐渐变为绝望,牠双膝瘫软想要下跪,但绳子束缚了牠,于是牠开始抽打自己的耳光,乞讨求饶,没有用,南乔的刀深深地叉进牠的眼睛里,血模糊了牠的脸,把牠的脸涂抹成红色的油画。男人开始怒骂,一盆开水从牠的头顶烫下来,牠发不出声音,四肢砍断,血汩汩地往外流,真美。一块皮一块皮的剜下来,一片一片的掉在地上。啪嗒,啪嗒,血凝成抹不掉的干粉,南乔心里的干灰也跟着抹掉了一大块。
“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
刀直直地穿透男倡头的心脏,长度与南乔心里刺穿她的刀长度刚刚好。
她心里的海啸开始复发,一大群蝴蝶扑棱着翅膀从她的胸口中飞出来。
这个男人死了,没关系,还会有很多很多男人给她杀。没有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很有很多很多个…
所有人静止不动,音希手中的刀也停了下来,她们静静看着南乔。
“你一定要看到花开———
你一定等燕子归来”
戳瞎牠们的眼睛,挖下牠们的眼球,牠们再也不能用那副眼神看她,砍断牠们的四肢,牠们再也无法推倒她,切下牠们的裆部,牠们再也无法用脏东西伤害她。刀穿透男人的心脏,牠们再也无法发出声音羞辱她。
“你誓死为了这些而存在———”
血花飞溅,牠和牠的血像水珠一样汇聚成最美丽的河流,5000多个男人被剥皮烧开,牠们堆积成山的白骨和鲜红的河流聚在一起是世间最美丽的艺术品。心中所有的阴霾渐渐散去,心情逐渐变得开阔晴朗起来。只剩下最后一个男人了。
真爽啊,南乔想。咦?她怎么哭了呢?
所以生命啊。它璀璨如歌!
最后一颗人头稳稳落地。
她会哭了。
姜扶摇想,这是好事。
18.好女人与坏女人
南乔流下泪来,濡湿的脸像初生的春芽,音希拥住她,痛苦在这一刻从胸腔消散,心中的晴天宛如新生。
5000多个男人死光了,纯白的空间色彩如潮水般褪去,黧黑色挣扎着与白色夹错而现,空间消失,房间变回原状。
大家从一开始就知道姜扶摇是个“不一样”的人,但是对她们来说,连男人这么荒谬的物种都能出现,与男共存的世界她们都能坚持下去,出现一个像姜扶摇一样的人怎么算离谱呢?
音希勾着南乔的脖子,她是英专生,刚考了四级,这会单词还在脑子里:“celebrate!我们去吃顿大餐庆祝一下吧!你们想吃什么?撸串?火锅?烤肉?!”
“音希…”南乔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脖子都快被你拧断了。”
“sorry啦。”音希眨了眨眼睛,敛了敛力,她语调上扬,声音里充满生命力,杀完了男人的她像个小太阳。
“去吃串吧,槐荫路有家招牌做羊肉的大排档很好吃。”
没想到妊厉外表这么冷酷的人也会刮寻大排档,姜扶摇走在众人最前方,手碰到门把手上:“好啊,那就去吃羊肉串。”
“好耶!吃串喽!”音希舞着双拳朝着天花板一蹦三尺高,南乔原地看着她眯眼笑。
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啪嗒”一声门开,双目相对,姜扶摇惊讶出声:“姚娇?”
姚娇和男友走在走廊上,男友手中是她的银色大行李箱,牠自己只背了一个黑色的大号双肩背包,背包里是电脑,穿着nike的白t恤,很有高材生理工男的模样。
男友的手机放在耳朵边和滴滴司机打电话,一个人走在前面,没有看到姚娇走在后面正好对上了从房间出来的姜扶摇一行人。
姚娇是去送男友去机场的,她们刚刚结束了一次异地恋的见面。
她穿了一件正红色后背镂空鱼尾裙,每走一步,散开的裙摆像摇曳的玫瑰花。
她总是要做胜出的那个。她也确实很耀眼。
匆匆和姜扶摇她们打了招呼后她踩着高跟鞋追上男友的步伐,到车上一躺她才发觉自己又累又困到这种地步,睡得迷迷糊糊时被吵醒,睁眼看见抱着自己的男友在盯着正拼车上副驾驶座的女生的腿看,她安慰自己“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美”,然后带着一团乱麻的大脑又睡了过去。
送走男友后已是凌晨12点,H省没有秋天,九月的夜风吹到人身上是透心凉,姚娇约了顺风车,从楚汉天河机场到建州家的距离是100km.
车到了临走出出发层4号门,才被告知近日交通管制出发层不允许车辆开进来,只好去地下停车场踉踉跄跄找司机,好一番折腾终于回了家。
水晶吊灯大亮,刺眼又苍白的光充溢到房子每个角落,姚娇几乎是一走进家门就发现了氛围不对劲:
“怎么了?”
姚宝珍和姚父板着面孔端坐在真皮沙发上,空气仿佛化作了流动的冰碴,每分每秒都刺得人气管生疼。
“怎么了?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怎么了?老师都找到家门口了让我们给你办休学!天天课也不上作业也不交,尽知道谈恋爱!女孩子要自爱!”
姚父接着姚宝珍呵斥道:“看你穿的什么衣服!外面哪里有小姑娘穿成你这个样!”
姚宝珍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声音压抑着隐忍的怒气:“把字签了,休学,我们送你去留学。”看了眼姚娇的穿着,“你穿成这样,你那个叫什么的男朋友不管你?”
姚娇听到这话无语了一瞬,她不是谁的物品好吗?从心底里蹿上一股莫大的勇气,“签就签。”她可是在追寻她的爱情!
签完了,姚宝珍从她进门那刻就开始破口大骂,她在外端的是亲切儒商善良好女人风范,回到家就和姚父一起虐待她,姚娇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她抬起眼看姚父的脸色,姚父阴沉着脸,三白眼像割喉的刀。
姚娇从小就是在姚父的家暴中长大的。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一直在被打。
吃饭被打、喝水被打、写作业被打、说话被打、不说话也被打、想看电脑被打、想看书被打、早睡被打、熬夜被打、十岁生日聚会结束被打、出去玩被打、不出去玩被打、考得好被打、考得不好被打、说错了一句话,只要有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种语气、一个主意逆了他的意,让他不高兴了,迎接她的就是不知何时会落下的拳打脚踢。
姚父的暴力没有逻辑,一切以牠的个人标准为依据。
姚娇就是在这样的童年中存活下来的,她不是没有反抗过,但姚父还是像一颗没有灵魂和记忆而随时会爆炸的深水炸弹。
姚娇印象最深的是两次最让她无厘头的被虐待:一次是小学的时候一家人去新加坡,她们在一家路边的肉骨茶餐厅吃早饭,因为姚娇吃饭速度慢,姚父看得不爽,让她别吃了去下跪。
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姚娇再也没有了“自尊心”这个东西,她跪在地上,新加坡好热,灼烧的热浪裹挟着她刺挠着她的脸颊。她好想就顺着这热浪闭上眼睛,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第二次也是小学,姚宝珍的闺蜜陈霜来家里做客临走邀请姚娇去她们家玩几天,姚娇欢天喜地地答应了,她有一种逃出牢笼的感觉———那一次,姚娇被抽得肉绽皮开、身上印满青紫的伤痕,好几个月才消下去。当然没有去成。
姚娇不懂为什么姚父要将她打得那样狠,后来从妈妈嘴里知道,陈霜因为丈夫家暴离婚,而姚父不喜欢离过婚的女人,觉得晦气。
每次姚父打她的时候,姚宝珍就会偷偷躲起来,隔着一道房门听着她被打的惨叫声,因为姚宝珍知道,如果拦下了姚父,被打的就是她。姚娇只是她向姚父献祭的祭品。
妈妈为什么不阻止牠呢……小时候的姚娇总是保护过妈妈很多次,因为妈妈总是说她在这个家里过得不开心,说奶奶总是欺负她,她要做个大人,保护妈妈!
直到有次奶奶来家里做客,向她偷偷说妈妈的坏话,坚定偏向妈妈的姚娇告诉了妈妈,然后妈妈转眼间就告诉了爸爸,那次爸爸把她打得半死不活,妈妈就在一边看着。
妈妈说:“你爸爸牠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牠就是个小孩子,不要跟牠计较,牠小时候也被你奶奶和爷爷虐待,牠有一个悲惨的童年,所以才变成这样,你应该心疼体谅牠,牠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父亲欺负孩子,一定是咬准了母亲不会维护孩子,还会偏向自己。甚至很多时候,先欺负孩子的人是母亲自己。
爸爸的恶是摆在明面上的,是直晃晃的。
妈妈是个伪善者。
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活在母亲和父亲的双重掌控与迫害之下。她却只感受到了父亲的,傻傻地以为母亲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却看不清她是披着羊皮的狼。每一个虜的女儿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应该明白自己与自己的妻母是敌人。她们从出生到觉醒经历的所有事情,不过是在发现她们本该从出生一开始就应该得知的事情。
网络上称其为“糟糕的原生家庭”,她不敢告诉男友,因为她们说女人不能告诉另一半自己糟糕的原生家庭,因为人性复杂,男友会看不起自己。
隐瞒总是让人心累,姚娇觉得自己身边好多个吸血鬼,姚宝珍和姚父抽着她的血,男友也抽着她的血。
暂时不用上学了,她第二天坐飞机去香港吃深水埗的生滚烫饭,手机值机时她在航空app上订了牛肉饭,直到香港了饭也没端上来。她却不敢找空姐问,她不知道自己的胆子为什么越变越小,好像和陌生人说一句话就抽干她所有的力气了。
傍晚走在维多利亚港岸边,朝着重庆大厦那头去,想起上次抵达香港时是深夜,她手机没电,找不到酒店,拿着兑换的港币去一家饭店吃饭,刚好旁边一桌是做黄金生意的大老板请客,他热情的帮助姚娇,请她吃饭,以为遇上了好人,结果差一点被□□,姚娇哭着跑出去,没敢和任何人说这件事。
回忆伸出长长的触角攻击她。她整个人像被黏在一张蜘蛛网上,身后附着着无数根密密的丝,只要一动就会牵扯到大脑的神经。
香港是一座让人觉得随时随地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电影荧幕上的片段在这里——哪怕是角落进行的城市。
她是恐怖片的主角。
不远处的星光大道上熙熙攘攘,霓虹灯的五光十色流连于鳞次栉比的楼宇和川川不息的车辆,人来人往的谈笑风生好像坠在她的头顶上方,和她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她身体里的伤口,像一道巨大的崖缝,隔开她和其牠所有人。
她的灵魂找不到出口。
逃,往哪里逃?哪里有她可以喘气的地方呢?哪里都一样。短暂的出逃过后,是经过对比后更巨大的痛苦,那里有她无法逃避的东西。
男友又是意料之内的不爽,姚娇买了一张去北江的机票,弥补内心的自我谴责感。
男友很高兴,一番缠绵后出门吃晚饭,姚娇知道刚实习的男友没钱,和牠在一起从来不会挑贵的餐厅吃饭,连火锅烤肉之类的都很少提,今天她想吃火锅了,周遭的空气立即紧绷起来。
回酒店在走廊上打闹,姚娇的高跟鞋在追逐中鞋跟裂开了。奇怪,这么贵的高跟鞋穿不久怎么说坏就坏呢?洗浴前发现刚买的的浅绿吊带长裙带子断了,第二天去接男友下班前她用了一次的镜子摔得粉碎,她心里惴惴不安,这种不安直到回建州起飞的廊桥上手机“咚”地巨响跌落在地,捡起来面对蛛丝斑斑的屏幕时达到了顶峰。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提醒她,放手吧,放手吧,再往前方是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
“我又不欠你的。”男友面对她因断掉的高跟鞋哭泣时说的话回响在耳里。
她第二次去了西藏。
没想到6点的首都机场人这么多,里里外外的人进进出出像一个巨大的菜市场。眼看着就要误机,男友说:“你把电话给你前面的人,我帮你向牠们说让你先托运行李。”
姚娇恍然,从前那个去哪里都虎龙活胆的她去哪了?
好熟悉的味道…
是妈妈上次带着她和弟弟年前去哈市旅游,出发前连出行操作—明明在手机上就可以搜到的东西却要撒娇求姚父教她,她享受这种感觉。从景点小镇上裹着重重人流走出来时,姚娇的弟弟反驳了一句姚宝珍关于数落婆家曾经虐待她的话,遭到当街长达1小时的破口大骂,人来人往的路人看着她们,姚娇习惯地低头。
她们被丢在空旷的公路上,2月份的哈市好冷好冷啊,天色黑了,蹲在公路旁的躺椅上,风扬起尘沙,她像被遗弃了无数次已经麻木的娃娃。直到回到姚宝珍身边时她还是在满口喷粪。
她的人生就是时常被这种巨大的无助感所包围,当无助感成为习惯,只有在追逐爱情时她才能感觉到“我也有主观能动性”。
女人好像恋爱谈久了,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会丧失,退化为从每一根头发丝到脚指甲都为男人而生的嗷嗷待哺的婴儿。
广播大喊她的名字,姚娇一路狂奔,在距离机舱门关闭还有五分钟时惊险赶上飞机。
飞机起飞,窗外是绵延不绝的雪山。山脉起伏,那颜色白得像心里最纯粹的感受。姚娇捂着口罩哭得整座飞机都安静了,空姐递过来纸巾,问她:没事吧?
她为这人生小小的善意插曲而感动。哪怕不知是虚情还是真心。
西藏的山群还是那么的莽莽青透,旷野与微风治愈了一丝她内心的彷徨失怙。
夜晚去吃吊炉火锅,没有了男友在身旁可以敞开了吃个够,拐弯去一家“西藏老鬼”的小酒馆,在来程的机票上写“如果注定要分离,我把你留在这里。楚汉—拉萨”被老板挂在天花板上,牠邀请姚娇和牠与一对德国女父拼桌聊天,点了两杯“羊湖之泪”,出来的时候醉醺醺的,才发现男友给自己发了一条:
【你吃饭了吗?】
【吃了火锅】手机屏幕上的字像溪舟起伏:
【你一个人吃的?】
姚娇莫名其妙:【不然呢?还能和谁吃?】
手机上的字蠕动着,一条消息并图片发出来,姚娇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
【这次不是一个人吃的呢】
【图片】
她上上次去香港,那个差点□□她的老板请她吃的饭…姚娇那天一个劲地哭,说了个大概男友吼她别说了。
嗡嗡嗡嗡嗡……
她刚发出一个字,紧接着红色的感叹号让她瞳孔紧缩!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她被拉黑了。
一瞬间她气都喘不上来,狂买了三十瓶氧气瓶猛吸才活下来。一边哭一边打电话哄人,闹到天光大亮才把人哄好。
又急急去了北江,男友很高兴来接她,上车了问:“拉萨好玩吗?”
姚娇不会说话了。
晚上男友靠在她的怀里和她一起看手机,看到她和闺蜜的聊天记录猛一起身“咻”地一跳差点蹿上天:
“你不是处?”
“啊…对啊???”姚娇懵了。
男友“哐哐哐”地将房间里的充电器、衣服、电脑、水收到黑色背包里。哗啦哗啦,力度大地像在砸东西,然后挎上背包往外走。
她的手刚碰到男友的臂膀,就被毫不留情地甩开:“别碰我!我觉得你脏!你就是个俵子!姚娇!”
姚娇面色惨白,全身失去血色。反应了一瞬冲上去追牠,高跟鞋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嗒嗒嗒。像钉子一颗一颗嵌进地面。
然后,她跪下了。
像那么多年前她在新加坡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当众跪下一样。
一对情侣走过来,女生眼神回避,男生用毫不掩饰的直勾勾的鄙夷的目光像要刺透她。
不过,当人经历了过高的伤害时,对伤害的感知力阈值就会提升,这样的眼神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男友迅速将她打横抱起,扛回了酒店。姚娇哭得楚楚动人,她们又和好了。
呆了两天姚娇回建州,去遥墙机场的顺风车上男友说:“姚娇,马上就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了。你好好看看,你对得起我吗?”
洪家楼。牠又指着车窗外迅速掠过的魑魅魍魉说:“真羡慕牠们,能光明正大的活着。”
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马上就知道答案了。回家当天晚上牠打电话来哭着要自杀,说这样她就不会愧疚了。她哭得声音嘶哑,男友在急忙追问下才脱口而出和姚娇恋爱不久牠借了大几万的网贷,高利贷越滚越多还不上。
姚娇脑子“轰”地一下,原来平静甜蜜的表象下早就藏了一颗深水炸弹。牠竟然是会借网贷的人。
“你为什么要借网贷呢?我可以陪你吃路边摊啊。”
“可是我不想让你陪我吃路边摊啊。”
不,你是早就打算好了我会帮你还吧。
她的猜想在男友见她没反应后气急败坏地“姚娇,如果今天出意外的人是你,我一定会想尽方法帮你,但你只是给我提建议就够了吗?”得到印证。
商人家庭浸润出来的那点利己终于在此刻唤醒了,她无动于衷。男友的家庭为她们的好大儿买了单。男友对她说起自己的家庭和悲惨的童年经历,牠说没有人爱牠。姚娇感动得不得了,男人要多爱一个人,才会对一个女人说自己悲惨的原生家庭?牠一定很爱我吧,姚娇竹筒倒豆子的把自己的经历全说了出来。说姚父的家暴,说她每一次恋爱总是谈不长,说身边见识到的男人的龌龊。
“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牠隔着电话滋滋滋的电流声说。
姚娇记得那是最后一次见面。
十月国庆前夕,大厂不放假,男友请假来建州找她。却被临时通知回去加班。
又是这样,姚娇烦躁的心像一锅煮沸了却没人来关的水。
“你看看这个舞跳的好好看。”她不想表现的不冷静,也不想看起来不高兴。手机递过去,男友埋着头声线冷硬:“我在订票。”
“你看一下嘛。”
“我在看啊。”头也没抬。
啪!刺啦刺啦刺啦!
火星从线头开始燃烧,深水炸弹还有五秒钟彻底爆发。两百多个日夜的隐忍与愤怒此时已经不是“理智”可以压下来的,幻想与现实交织,感知与真相结合。无数过往的投影如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拱起成立体记忆电影储库的一股庞大的力量!
“呲啦——”姚娇一把扯过男友的被子,盖在自己头上。
“不是诶——你干嘛?祖宗?又生气了?”
“滚!别碰我!”这一嗓子像积淀了许久的怒气,爆发出了气吞山河之势,嗓门震得姚娇声带都疼。
男友愣了两秒,放软了语气俯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们等会去看电影吧,你想看什么电影?”
嘭!宛如一颗炸弹投入平静无澜的湖水,姚娇所有的委屈彻底被激出来:
“我不想和你一起去看电影!我现在和你走在街上都害怕!你每次牵着我的手看别人!为什么!为什么我都这么漂亮了还是不爱我!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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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要多漂亮才能被爱!”
“我到底要多漂亮你们才能爱我!”
姚娇声嘶力竭地吼出这一句,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潜意识里其实知道她的美是为了什么。
人类擅长撒谎,但痛苦从不说谎。
哪怕到这种地步了,她还是害怕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太过失态,“不冷静”、“像个疯女人”,她泪流满面。男友看到她这副模样,疾速起身退后抱臂靠在墙上,冷冷看着她“发疯”。
牠看起来情绪那么稳定,显得她像个疯子。
“我哪里不爱你了?”男友说话的脸认真得像课文。
“你爱我为什么要在我旁边看其她女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牠说,千千万万个男人都这么说,女人也为男人找出各种各样的说辞。显得她好“作”。
愤怒像是要从身体里将她撕碎。姚娇一时被这句话怔住了。她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有时候一个东西让你很震撼,它不一定是好得让你很震撼,它也有可能是烂得让你很震撼。
“那上次我们去湖中博物馆你为什么要在我旁边看别人!”
“那个时候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轰!
姚娇的双唇像被锁捆住,她脑子嗡嗡嗡,双唇翕动,一句话也组织不出来。
“这也能叫爱?”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姚娇,别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但是我爱你,这点真的就是真的。”男友蹙了蹙眉,牠的脸庞好诚实,牠真的不知道姚娇为什么因为这点小事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她们活在两个世界。
牠是真的觉得自己很爱她。
姚娇想,这比说假话更可怕。
运用一个你其实并不懂的词,就根本是犯罪,就像一个人心中没有爱却说我爱你一样。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只是披了张人皮,下面藏着的是一团腐烂的肉。人皮学着人话,咿呀学语。就像他们的行为永远和嘴巴里说的话割裂。
这一切都是让男人上桌,让男人接受教育导致的。女人教男人说“我爱你”,教牠们去爱一个人,于是男人对女人说“我爱你”,模仿人类去爱一个人。女人自然而然地以自己的灵魂爱一个人的重量去揣测男人的灵魂爱一个人的重量。感受到差距的那一刻,才有一种“怎么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对劲”的感觉。原来是我们的灵魂的重量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牠没有灵魂。从一开始,从牠的视角,和她的视角,就是两个故事。
爱情、爱情是什么呢?
任何一个东西,如果要探究它的本质,那一定是追溯它的起源。爱情的起源是什么?
柏拉图说:“爱情是成年男子对少年男子精神上的爱慕。”到了11世纪中期才逐渐发展出骑士对已婚贵妇建立在性缘上的“浪漫爱情”,本质是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争夺一个“玩具”,初显今日异性恋性缘的雏形。
这是“爱情”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如果顺应自然,男人之间天生内斗,怎么才能产生“爱情”呢?只要整体男人踩在女人头上,变成厌女利益共同体,在男权社会的背景下,男人之间不就能谈甜甜的恋爱了吗?所以创造了“爱情”的柏拉图也说:妇女与儿童是公有财产;女性由最卑劣的男性蜕变而来。
“爱情”这个词诞生之初就建立在厌女之上,可总有一些号称自己是女权的人想谈一场“摆脱父权制”的恋爱,真是荒谬至极,就好像一颗植物诞生于大地之上,有人问你可不可以把根部砍了以后让茎活下来?
去吧,去吧…继续活在美梦里吧,心里有个声音对姚娇说,反正他也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你,世界说这是一条最正确的通向幸福的道路,你也可以继续自欺欺人。
“这不是爱!”姚娇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反应过来时这句话已经重重的抛在地面上。她不想再楚楚动人地发火了!
“姚娇,你说你过去的恋爱总是谈不长,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你自己的问题———我知道,你所处的圈子,让你看见过太多不好的男人,我承认,你是一个很敏感的人———”
不、不,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姚娇向后退了半步,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她连呼吸声都在抖。
曾经亲口对信任之人说出的话,此刻化作对方攻击自己的武器,一个字一个字,一刀一刀地插进了她的心里。
她亲手把伤害自己的把柄递到了对方手上。
“滴滴滴滴滴——————”
微信响了,好友申请那栏冒出一个硕大的红点,首都商鳄富二代,因热爱闯娱乐圈的公子哥,劳力士忠实粉丝———她的前男友。
验证消息:【宝贝,想死你了,找你好长时间了,你怎么把我拉黑了呀?通过我给你买大金镯子。】
姚娇头顶缓缓浮现出一个“?”
没记错的话,她们分手都有一年了吧。她记得在一起的时候这人又忙又高冷,怎么分手了反倒一副爱她爱得要死要活的样子?
这人再一次被她拖进黑名单。
和男友的恋爱是她所有恋爱里谈的最长也最用心的一次了,姚娇长吁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们分手吧,婚约到此解除。”
“不是、啊?不至于吧?”男友的手碰到她的那一刻被她狠狠甩开:“别碰我,我嫌你脏!”
男友的表情像快哭出来了。
回北江的高铁上收获了姚娇的一顿怒骂。顺带着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接着姚娇删掉了牠的微信。
两天后,沉浸在失去的巨大的沉没成本里不可自拔,她后悔了。
男友表现得比她更加决绝,她被抛弃了,她的主人吸足了血,从姚娇身上吸的血可以支撑牠独身一段时间了。等到血消耗完过后,牠也许还会回来找她,像她的前男友一样。但此时此刻的姚娇,只觉得自己像一个烫手而被随意扔掉的垃圾。别人想要她就要,不想要就丢掉。她不是人。
她反思自己:我太作了、我如果情绪再稳定一点就好了、那些女生说的对,男生对你占有欲最强的时候就是最爱你的时候、我为什么非要闹呢?牠说的对,是她的错,她不是处女,所以不值得被爱。所以牠怎么样对她都可以。她应该守身如玉的。妈妈说的对,自尊自爱的好女孩才会被男人爱,我不是一个好女孩,我是一个坏女人,我这样的坏女人不会被男人珍惜的。只有好女孩才会被男人爱。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好女孩!
姚宝珍将姚娇送进省附中的国际部上出国语言班,恰逢国际部的教学楼检修,国际部的学生暂时挪到了姜扶摇所在的那栋教学楼,她的班级又刚好在姜扶摇班级的前一个教室。
———
姜扶摇发现,姚娇的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将金色的头发染回黑色,祛下铃铃铛铛的耳环手链首饰,美甲取掉,名牌包包收了起来,色彩鲜艳暴露的衣裙再也没见她穿过,脸上张扬自信的神情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乖顺温驯。
现在的姚娇,齐刘海,一袭乌黑的披肩长发乖巧地挂在耳后,白裙子,素面朝天,美得清纯无害。说话温声细语,一步分作两步走。不再像之前一样勤换男朋友,而是“守身如玉”。她努力学习,钻研厨艺,和从前判若两人,倒是和曾经的苏软有几分相似。
看来没有苏软的“帮助”,她也还是变成了一个“好女人”呢。不过,在姜扶摇看来,这是爱男女必经的过程。因为好女人和坏女人没有区别,她们之所以变成“好女人”或“坏女人”是因为爱男人,那她们也一定会因为男人喜好的变化而随之改变自己。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拜弔教,自尊自爱就是男人爱什么,她们就变成什么样。
今天是姜扶摇第三十天写日记:
我似乎看到:有一半女人嘴里都咬着同一根红线,只要主人轻轻一拉,就能引起所有女人的撕裂,而这条红线上写着:自律、上进、会读书、成绩好、守贞、能干、勤快、优秀、顾家、聪明、贤惠、端庄…
另一半女人嘴里咬着另一根红线:漂亮、追求年轻、身材好、开放、性感、可爱、嘴甜、娇滴滴…咬着不同两根线的女人们看似对立,其实根本没有不同,如果她的生命中突遭意外,让她意识到这根线的主人更喜欢另一根线上的女人们,她就会努力变成另一条线上的人。而同时操纵着两根线的主人—原来指向的都是男人。
姜扶摇朝座椅后背靠去,伸了个懒腰,不过。这与她没什么关系,明天,H省高校大联考的成绩就要出来了。
19.塔罗牌: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时间回到三十天前。
余熹翘着头瞪着眼趴在桌上,她的头朝着教室门口,在她殷切的注视中,目光里缓慢浮现一片黑色的层层叠叠的纱裙———
余熹一个激灵蹿了起来。
———“老师好———”
文红梅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手朝讲台下一挥,仿佛临朝让臣子平身似的:“坐下吧,以后尾调别拖那么长,瓮声瓮气的。”
大家笑作一片。
余熹也不禁莞尔。
1班同学早已习惯了文红梅这副模样,她长得漂亮爱打扮、不爱批作业、一有空闲就摸鱼、严厉多体罚、连好学生也一视同仁,被大家亲切地冠之“灭绝师太”。
奈何教学水平实在高,她教尖子班尖子班英语就是第一,她教平行班平行班英语就是第一。
文红梅就像电影里让人印象深刻的配角,出场时间短却足够在观众心中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十节课有五节课一半在讲自己年轻因实力被选中去美国进修的经历,一半在没完没了地说自己的儿子,有时候会提一嘴老公。除了她以外,1班同学应该是最了解她儿子的人,上到她儿子月考考了多少名,中到她儿子每天晚自习下课回家嚷嚷着让她做夜宵被她拒绝,下到她儿子屁股上长了一个疙瘩。
余熹记得和文红梅的第一次争执。
彼时附中刚开学,她自诩是凭语感的好学生,望着窗外发呆,直到絮絮叨叨的“主谓宾定状从”“which、who、whom”消失,她被点起来的时候眼睛已经蓄满了泪水。
文红梅刁难她,故意考她她不擅长的语法,她答错了,迎来一声嗤笑和几句阴阳怪气的嘲讽,被发现哭了以后还被撵到走廊罚站。
然而她也向往她、喜爱她、佩服她。又会在她夸成绩好的男同学却看不到她取得的成绩时心里暗暗泛酸。复杂的感情里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意。
余熹第一次体会到爱恨交织,是在文红梅身上。
似是被这氛围的活泼感染了,文红梅面上也染上几分笑意,半晌她压下唇角,手中的试卷往讲台上狠狠一砸,顷刻间换了一副严厉的相貌:“还有脸笑!知道这次周考卷子你们考的多差吗?平时一个个上课看着不知道听得多认真,分呢?只有一个150!第二名就变成了118!下面全是100出头的。我知道这张卷子难,但你们也不至于考成这副样子吧?”
文红梅不可置信地往卷堆里揪出第一张卷子,右上角写着红色的大写的:150.
“余熹,第一名,全年级唯一一个满分,上来拿你的卷子。”
余熹受宠若惊,脸颊滚烫。上来领卷子的时候脚步颤颤巍巍,回到座位上才惊觉自己不是在做梦。
“大家多向余熹同学学习,看看人家这么难的卷子为什么能拿满分。取经学习好的同学的学习法方法。”
全班五十多个头一百多双眼睛霎那间如扫视灯刷刷看向余熹,那里面有羡慕、钦佩、惊讶、不服…
大多数是正向的情感。重点高中:优绩主义和精神小登的孵化基地,从校园结构到氛围鄙视链,都透露着一股登味,动不动“大姥”来“大神”去的,分数高就是好学生,大家凭分说话。
“还有个别同学,在给班级拉低平均分中出了大力气……”
霎那间,姜扶摇瞬间觉得至少有十来个人在盯
着自己看,她后背因寒意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大家都知道她是从职高转过来的,并不清楚她的水平。只以为她是个有后台走捷径进来的有钱学生,顶多有点小聪明,在附中的一派高手云集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里完全不够看。
“看人家新同学干什么?我正要说呢,姬昱程118分,上来领你的卷子。”
教室瞬间噤了声。姜扶摇脸不红心不跳,就像早已预料好了似的淡定的上来领卷子。
“人家新同学,刚转来,我的一节课都没听!就考的比你们所有人都高!”文红梅恨铁不成钢地手指关节“登登”叩着讲台,仿佛把讲台当成了学生的尸体:“你们有什么脸笑!”
全班紧张地大气不敢出,安静得连根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课代表!今天英语作业加倍!除了余熹和姬昱程全班罚抄第一单元单词一百遍!明天下午第一节课前放到我办公室桌子上!”
“不要啊——————”
大家叫苦不迭,余熹在置身事外中尝到了“特权”的优越感,大家哭得越凶,她的优越感更甚。
终于熬到下课。
大家睡觉的睡觉,吃早餐的吃早餐,刷题的刷题。一片寂静里,余熹拿笔戳了戳姜扶摇,姜扶摇疑惑的转过头,她的手指着周考卷子上的一道选择题,用面包涂奶油的语气说:“姬昱程同学,你能给我讲讲这道题吗?我这道题是用语感蒙的,虽然对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对的,刚才老师讲课的时候说你也做对了,你能给我讲讲吗?我对虚拟语气这块还不太懂。”
姜扶摇盯着她的眼睛默然看了三秒不动。然后面色无波无澜地吐出一句话:“答案上有解析。”
余熹一定要问吗?凭她的自学能力,理解起那些解析真的有那么难吗?当然不,可她就是要问。
得到答案不是目的,问问题才是目的。这是她能抓住的,彰显她是“好学生”与“努力”并存的机会。她从中获取优越感与身份认同感。“我不是被排斥在外的”“我也有融入尖子生的资本。”
在这种感觉中沉浸得越久,就越会忘记自己的短板处漏水越来越严重了。
余熹涨红了脸,姜扶摇转回头,在姜扶摇轻飘飘却仿佛有千斤重的“不要在自己的舒适区溺水”里,她如同被人撬开了壳的蜗牛,因被窥到了用意而隐秘地蜷缩得更紧了。
都是英语老师,同样爱在课堂上分享自己的“光辉事迹”,可教学水平却天差地别。
余熹支着的手撑着脑袋,头一点一点地弯下去。
“余熹,你上来给大家讲这道完形填空!”
余熹抹了抹眼睛,意识混乱的头脑努力清醒起来,踉跄着举着英语报纸登上讲台,一边在心里狂骂英语老师。
从年级第一到完形填空十五题错九题需要多久?
余熹给出了她的答案:三十天。
背后传来狐疑的交头接耳的声音:“她分班考英语单科不是年级第一吗?怎么错了这么多?”
余熹脸红,紧接着英语课课代表接上了同桌的话:“可能是因为刚睡醒吧。”
余熹在心里默默感谢姐妹。
分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也逐渐摸清了现在这位男英语老师的教学风格。
牠的讲课就是一场盛大的自恋,提出问题自问自答在讲台上表演完,华丽转身吹嘘自己,活脱脱一个表演型人格,根本不管学生死活。
牠也会炫耀自己的女儿在韩国延世大学读博士,和韩国女婿一起移民到新西兰生活。
同样是炫耀自己的孩子,用意却不一样。
文红梅说儿子的每个成长阶段,说儿子的喜怒哀乐,说儿子一点一滴的日常细节。说的时候,脸上总是不禁流露出缱绻慈爱的笑意。
男英语老师说自己在教育女儿的过程中出了多大的力,自己是怎么教育出这么优秀的女儿的,说女儿的恋爱和夏天不穿裤子的腿。
牠亢奋的样子,像拥有一件可以为自己面上增光的挂件,于是迫不及待地要向全世界证明自己的“强大”。男人总是这样的,只要是对牠有益的东西,牠都要抢过来为自己所用。毕竟天残注定了牠们吸血鬼的本质。
母亲炫耀男儿,炫耀的是“牠”。父亲炫耀女儿,炫耀的是自己。
爱男女或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们说话的出发点永远是“男人”,而男人说话的出发点永远是“自己”。
“余熹啊余熹,不要眼高手低,多找找自己的问题。”
男英语老师如是说。
她就在这样的教学里,一复一日地磨掉了对英语课堂的兴趣,课下在自学中度过。
大抵是天下所有的男老师都有相似之处,余熹说不清自己是更讨厌男英语老师一点,还是更讨厌男历史老师一点。
文科班的女男比例大概是10:1,女生多,大家私下讨论班上哪几个女生最漂亮时,也会将她算进去。第一次见到历史老师是在预备铃响起后的教室后门口,她捧着奶茶进门,对面迎来历史老师的目光———彼时她还不知道那是她们的新老师,被盯着直勾勾看了足足十几秒,她心里生出一股怪异的恶心感。
过了几天晚自习下课在学校门口云集的食铺外见到牠,牠牵着一个短发眼镜的女人穿过长长的街和不息的人流,身旁的同学戳了戳她的肩肉:“喏,那就是咱们历史老师的老婆,不好看。”
她怎么不看看历史老师长什么样子?
恶心的不适感从咽喉生出来,后来很多年,余熹都没能将它吞下去。
文科班女生多“美”女也多,其中有个长相甚至能出道做爱豆的,是公认的“班花”,那天她正一抬头,就冷不丁撞到了历史老师检查作业时对“班花”笑得通红的脸,从耳根子一路红到下颌,这就是小说里写的“纯情少年”吧,余熹就像走在路边被天上砸下来的狗屎淋了满身,一切的一切,让她不由自主开始抵触男历史老师。
今天还是讲《中外历史纲要》必修上,历史老师还没她初一高,余熹作为班主任·男英语老师的“得意门生”“冲门面工具”,被安排在2组第一排,历史老师往她旁边一站,简直像蟑螂成精。
“中国原始社会经历了约200万年的历史,分为原始人群、母系氏族社会和父系氏族社会三个阶段。旧石器时代晚期出现的母系氏族社会,生产力十分低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从这语气中恍惚觉察出一丝嘲讽来。
教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历史老师继续念教科书:“氏族成员共同劳动,成果共享。新石器时代晚期出现的父系氏族社会,社会贫富分化与不平等开始出现,氏族间的联系趋于紧密,形成较大的部落甚至部落联盟。大汶口文化和良渚文化等考古发现表明,这时私有制已经产生,阶级分化日益明显,部落中出现了权贵阶层……”
平时教室也很安静,但现在的教室死寂得有点不正常了。恍若黑液汁溅出来的有蠹心脏,咚、咚、咚———在每个人的内心如擂鼓般跳动着。
每个人都低着头,若有所思地凝向书。
她们在想什么?
一个刚转到她们班就追求班花的男同学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昂起了调子:“母系三万年食不果腹茹毛饮血父系五千年上天,□□只想要权利不想承担责任,我们国家的男女性别还不够平等吗?大多数女人都能接受教育。”
太怪了……
余熹细细琢磨着教科书上的每个字,大脑却如生了雾一般怎么也理不清其中的逻辑。
是这样吗?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天衣无缝的密无可破的压抑,如同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盒子,可越是完美闭合得无缝可入,越是让人感到人为伪造的诡异。如同密闭的盒子荡起滋滋水波纹,掀开一角后浮冰下是一座巨大的深冰山脉。
真相是什么?
她开始寻找一个答案。
——————
翌日清晨。
当第一缕晨曦洒在附中的公示栏前时,几个老师拎着新的年纪大榜来重印换榜了。
余熹手里提着青菜粥,勾了下书包肩背,身旁路人男高昂的争执笑谈声飘进耳里,她瞥了眼远处的公示栏,低下头目不斜视地直走。
因为数学成绩差,她的总分在高手云集的附中向来排个中等。如果说看成绩的同学分为三类:一类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淡定稳如泰山;一类是早死早超生;一类是逃避虽可耻但有用。那余熹很明显属于最后一类。
“这次肯定又是顾神第一。”
“那包的呀,你看顾神什么时候掉下来过?顾神yyds.”
余熹经过年纪大榜前,心里默念: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
高昂的调子却陡然下滑,顷刻间天翻地覆地大惊失色:
“诶,这次年级第一竟然是个不认识的女生?”
“天哪,顾昊翔竟然从第一掉下来了。”
“她们还差了这么多分。”
余熹眉微微挑起,神色诧异。
停下脚步,驻足。
看到年纪大榜上的名字时,瞬间瞳孔紧缩:
第一名:姬昱程.
“咔嚓”枯枝败叶被脚步碾过,金红烫硬的红榜上写着七个大字。
郝蕴收回视线,看向前方被尘沙扬起着走进沐浴着阳光的教学楼的女生。
她是一个女人。
她是第一。
这比任何话语都更有说服力。
留给她的只是背影。
———
附中旁的出租屋群潮湿逼仄,每到阴雨天便一滴滴水珠顺着砖沿汇聚成一串串长长的伞斗溜进人的颈窝里,顾昊翔昂首挺胸跑进楼道,眉宇间挡不住飞舞的神采。
“小昊,放学啦。”一个烫着大卷浓妆艳抹的中年阿姨提着菜袋子笑眯眯地朝牠挥了下手。
顾昊翔轻轻地“嗯”了声。
这是牠们楼道里名头最响亮的陪读妈妈,每天让好友李阿姨举着手机在单元楼门口帮她拍手势舞,快抖上的粉丝还不少。
下面的评论清一色是:
“好喜欢这样的妈妈。”
“生活在有这样的妈妈的家里一定很幸福,可以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小时候羡慕的漂亮时尚小姨,老了还是一样迷人~”
至少,比牠妈妈现在怒火攻心的模样要体面。
“你怎么连个女孩儿都考不过!”
啪——窗开了半扇,浮浮灰尘逆着光飘进阴暗的客厅,顾可攀向后靠着沙发,看谢共秋呼呼大气地叉腰,她面前站着顾昊翔。
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户人家推窗探头,为了成绩扯皮拉筋,动辄打骂,羞辱争执,在这片陪读区太过常见,同样的画面几乎每天都在上演,毗邻附中,每天耳边噪杂的铃声广播声你追我赶嬉笑打闹声心浮气躁,老旧居民楼逼仄压抑,一点小事心里的火苗就如冲天鞭哗地蹿了起来。
多少妈妈,六年的时光奉献给了陪读和学校旁的出租屋。
“你大学不是放假了吗?你数学成绩那么好,教教你弟啊!”
顾可攀记得顾昊翔小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了,从她有记忆开始,谢共秋就让她当顾昊翔的免费一对一家教。
她是全科能手,“你是姐姐,你那么聪明,教教你弟啊!报个补习班得花多少钱!”
所以她聪明绝顶,在她看来,只是拿来辅佐弟弟的吗?
一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数学题,苦口婆心唾沫尽飞地来来回回讲了三遍一个字也不听,6岁的顾昊翔推着玩具车碾过茶几:“要飞喽”,末了顶撞嘲讽她,好心化作狼狗肺,顾可攀气得直哭,抬眼撞向谢共秋厌恶至极的眼神。那个眼神,化作了顾可攀后来许许多多年的梦魇。
要多恨自己的女儿,才可以在她哭的时候,毫不掩饰地对她露出浓得化不开的厌恶之色?
妈妈很恨她吧。
“顾可攀,你还坐那坐那么好干什么!你爸马上就要回来了,别让他看见家里这么脏!动一动啊!把地上垃圾都捡干净,你爸牠在外面多不容易!”
爸爸谁也不爱,妈妈只爱爸爸。
姚娇接过姚宝珍给她从酒店带回来的海鲜,听到她第五百五十六次说自己要减肥,不由得在心里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
哟,自从她和前男友谈了场和以往都不同的恋爱开始,姚宝珍和姚父有多久没理她了?冷战至今,今日姚家在酒店会客,竟然还记着她没吃饭。这表明她们的相处模式又要重归以前了。
事实证明也确实是这样,最近姚宝珍和姚父都开始主动同她讲话了,也会在回家的时候给她带点小礼物回来。她们不喜欢她的前男友,姚娇是知道的。
姚宝珍的理想女婿一直是她自己物色的门当户对的正派子弟。
从夫家的东西变成了父家的东西。这表明她们重新对她享有掌控权了。光是这种心理上失而复得的满足感,就足以让她们赐予她一点小恩小惠。
附中与金茂府两点一线,好好上学努力学习没再打飞的,姚宝珍自然而然地以为是自己的祷告起了作用,父神听到了她的请愿,所以女儿变乖了。
于是她信父神信得愈发虔诚了。
“刚退休的税务局局长一会要来我们家,你要不要来客厅和我们一起?”
“……”
姚娇在家里见过她们市退休的税务局局长,乌发夹杂着白发的老男,杂病缠身一入玄门深似海。
“三父神教”又称“□□”,在中原地带一直秘密地地下传行,在建州教徒也不少,里面多的是达官贵人富豪,姚宝珍还拿了个教会高层的名号,越有钱的人越迷信,报宿仇、酬旧恩、了心愿,有时姚娇不知她们拜的是神,还是心中的欲望。
“不要。”
姚娇背过身,在姚宝珍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不是不知道□□是邪教,前阵子她还听姚宝珍得意洋洋地说自己成功劝和一对因丈夫家暴而分居了的妻夫重归于好。
很多时候她觉得姚宝珍其实早就疯了,她宁可信玄学,也不愿意睁开眼面对现实。
因为被男人坑害的伤痕累累,所以在玄学里找精神寄托。
“这是我上辈子欠牠的,我这辈子要还。”“父神在上,女身注定生下来受罪。”“这全是宿命,我没有做错。这是命中注定的。”
多么神秘的说辞,可以将自己人生的错误归结于“宿命”,于是从玄学中获取的力量转化为继续被男人吸血的燃料,一来二去沉迷于玄学不可自拔。
看来神也是男人的神,不是女人的神。
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错误,无法承担巨大的沉没成本,又没有将一切归零的勇气。
千禧年后Z国飞速发展,随着世界信息化时代的浪潮席卷到这片土地,电商崛起,重重打击了实体业经济,疫情过后,姚家的生意一年比一年难做。
这些年姚家赚的多,从银行贷款也多。赚的钱也大多花在了投资和经营管理上,流动资产周转能力不足,资金链紧张。
妻夫二人是利益共同体,她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彼此之间紧紧绑着求生绳,一同浮沉。
姚娇觉得两人不正常,但在她们看来,这个整天想让她们离婚的大女儿才是不正常,哪个家庭不是整天吵吵嚷嚷,妻夫床头吵架床尾和?哪个家庭不是这样?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
现在的小孩就是幼稚,太理想化了,不成熟,在网上看多了极端言论,进社会被毒打几年自然就明白大人的不易了。
姚宝珍不可能离开姚父,无论是她对牠的爱,还是她们之间贯串的利益关系。
她们吃了你才是完整,是渡过!她们不需要拯救,只需要做自己认为正常的事情,然后正常的活下去。
“你爸不容易。”姚宝珍说,“牠每天在外面那么辛苦,为了一家人工作。牠有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姚娇自从谈了场与以往都不同的恋爱后,和两人冷战至今,连见面都要避着她们,等她们吃完了再出来吃。
“……那是因为牠吃饭本来就快。”姚娇很佩服她妈的脑补能力。
她怀疑姚宝珍就是靠着对姚父行为的脑补,以己度人,才将与姚父的感情延续至今的。
还有,她们家微波炉烤箱电磁炉餐桌一应俱全吧,有必要整这死出吗?
“啊…脑补?”姚宝珍蹙着眉,像是不太明白姚娇在说什么。
前男友——啊不对,现在已经变成前前男友了的电话几乎在她回到卧室的同一时间就响了起来。
玫瑰吊灯淡粉奶黄交加的光芒顺着简欧风淡粉小花的墙纸流溢到姚娇头顶,牛奶纱和低饱和度的粉色窗幔缀着串串珍珠,左边隔开一道衣帽间,金色的线条装饰高贵不凡,敞开的一角衣柜里露出各色精美衣裙和名牌包包,卧室右角的吉她托架上摆着一把吉普森g45.
她的卧室美得如梦如幻,到处都是粉色泡泡,像家人为她编织的一场华丽的美梦。如果没有人感受过她的内心世界,一定会以为她是个千矫万宠集一身的大小姐。
置身于梦幻卧室中,磁性又醇厚的低沉嗓音响起时,她的心脏漏了一拍:
“喂,谁啊?”
“我是谁…你说我是谁?”无奈又宠溺。
姚娇已经听出来了:“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想你啊,宝贝,我找了你整整一年。”
“……”牠什么时候这么深情了?“在一起的时候没看出来啊。”
“害,我这不是太忙了吗?我现在还在发布会现场呢,你不是喜欢宋茜吗?她就在我旁边呢,你要不要我让她帮我给你带张签名?”
“……”姚娇干巴巴地:“不用了。”她已经对宋茜过了上头的时候了。
男人含笑的语气暧昧了起来:“我什么时候能来找你?”
“啊?”姚娇懵了,这么快吗?
男人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语气染上一层阴霾:“姚娇,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多年浸染出来的讨好型人格让她下意识否定,姚娇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声音干涩:“没有,我……没有不喜欢你。”
男人拧眉道:“那你怎么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她要怎么说牠才能满意?
男人语气微微放松了一些,似是要她拿出一个解决方案:“那你说个时间吧,我来找你。还是在楚汉天河机场吧?”
“嗯……”骑虎难下,她不知道自已到底想怎么样,她不敢拒绝,也不敢真的答应。
“行,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先忙了。”男人突然想起什么,埋怨嘟囔道:“上次见面前给你买了爱马仕,你都没看到就一言不合拉黑我分手了。”
上次……上次她们因为什么分手来着?姚娇努力回想了一下,如潮的回忆向她慢慢涌来,好像是因为牠工作太忙了,然后经常不回消息,聊天聊到一半人就失踪,她被反复无常这样对待受不了,一天将牠拉黑删除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
五天之后,姚娇又拉黑删除了前前男友的联系方式。原因竟然和一年前一模一样。
牠以为姚娇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后,又奇迹般地恢复了高冷之色。
让牠替代前男友缓解痛苦弥补快乐的方案失败了,姚娇感到一阵挫败感,她再也按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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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开始给男友发出一连串消息,牠有意不回,就一直打电话。
对人类来说,熟悉等于安全。人们往往不愿意去深究痛苦的背面是什么。一个吸蠹吸久了的人,一下子戒了蠹,死亡一样的恐惧感紧紧攥住她的大脑像扼喉。哪怕她的潜意识知道自己也许不是爱这个人,但是她的脑子只剩一个念头—重新找到蠹品,然后吸上牠。
发出去的消息像石沉大海,“嘟,嘟—-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她被拉黑了。
她给一群狐朋狗友发消息,让她们帮自己打电话,她们遗憾的告知姚娇打过去的次数多了以后她们也纷纷被拉黑了。姚娇急中生智,在快抖上让天南海北的网友帮自己打电话,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原来这个世界上每天上演这出戏码的人这么多,你帮我我帮你的打电话发信息,一直折腾到凌晨,姚娇以为没希望了,这时手机屏幕亮了,她拿起来,是前男友的电话:
“我觉得我们也没有必要老死不相往来。”牠说。
牠开始给姚娇分享牠今天遇到的事情,分享朋友圈的照片,语气很活络,似乎她软软地说一句“我们和好吧。”牠马上就会答应。
但是姚娇没有,她的脑子糊住了,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突然觉得这好像也不是她要的,牠的“爱”不是她要的。
她搞不懂她自己。
见姚娇半晌不说话,前男友的语气陡然添上浓重的愠怒,仿佛天子被大臣驳面后气急败坏又不好发作,顷刻间转为一副冷酷的面孔,连空气都凝结上一层冰霜。等姚娇从混乱的思绪里反应过来时,牠已经一把摁断了电话。
“……”
因为给牠输血的速度慢了一点,给牠喂的肉少了一块,就会迎来毫不留情地被抛弃的下场。
隔了几天,反复在身体翻腾的蠹瘾像死亡一样恐惧吞噬了她,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求复合。
前男友说:“等一等吧,我过几天回复你。”
姚娇意识到,这次和以往哪一次吵架都不一样了。
因为这一次,她打破了她们之间虽没有明说却在心里约定俗成的“界限”,直接揭穿了她们隐藏在美好外衣下并不幸福的假象,做出了超出她忍耐范围之内的事情。这是之前每一次吵架都没有的,曾经她连生气都控制在不会影响她们感情的范围内,楚楚动人地发火,漂亮柔弱地撒矫、风情万种地矫嗔。
时间如煎人寿,焦头灼心地等了几天后,男友如抛饵的渔夫给她发来消息,姚娇甚至能想到牠是怎样的语气:
“不好意思,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太合适。”
要哄牠吗?像之前成十上百次一样吗?姚娇想起上次去西藏,想起上上次去香港、想起在北江、在建州、在楚汉、想起无数个夜晚…
如果要成功把人哄回来,那必定要付出比上次更高的代价,拿出更大的诚意。上一次是直接打飞的去北江找牠,这一次仅仅这么做恐怕还不够。
她好累啊……可她还是愿意试一试。
“你能不能别轰炸我。”
“你别逼我了。”
“我很累。”
“可是你打扰到我正常生活了呀。”
牠似乎已经笃定好姚娇会像曾经成十上百一样挽回牠,牠对此颇为自信。牠不回复她,也不删掉她。
被这样对待,被这样对待…
“叮咚。”
好友申请弹出一个红点,是前前男友的消息:
“你别闹了,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她闹什么了?她闹什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男人永远只想要被爱却不会爱别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男人总是到手了就不珍惜!她想不通!或许是因为我的恋爱技巧不够好,我没有成熟的经营恋爱的方式。人们说:爱情需要用心经营。
姚娇心道:这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能力拴住男人。我的价值不够高、我没有长久的让男人的心思一直在我身上的魅力、是我的“玩法”太单一了,让男人不够有新鲜感。我应该做自己,让自己一直保持吸引力,情感博主说:人在不求被爱的时候最容易被爱。做那些大女主,事业爱情双丰收。
耻辱…真是天大的耻辱。人总是把耻辱带来的在意当作对男由爱生恨的体现,姚娇这时就是这样。最难过的时候,她想到了死,就这样死掉的话,比活下去更好受。
她要死。她要活。她要结束痛苦,唯一的方法是死亡。那是她获得新生的方式。
电话拨过去,姚娇哭得像咳血。吐出来一个又一个血红色的小人,捻上去一看原来是她自己。
“哭完了吗?哭完我挂了。”
“嘟——————”
急促的尾音响起,似乎姚娇的心电图曲线也被掐灭了。
呼吸急喘,全身如病发般卧地抽搐痉挛,她渐渐拿起地上的水果刀,透着寒光的刀尖搁在手腕上,她想狠心割下去,但想到鲜血汩汩从腕口伤痕处流出来的画面,怎么也下不去手。
人的心脏可以承受多大的痛苦?姚娇不知道,但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心脏—鲜红的、凄怆的、会鼓动的心脏,就像被放在洁白无瑕的餐盘里,食客别着餐巾正襟危坐在桌前,拿着叉子把她的心脏叉了个稀巴烂。
“爱和不爱的时候差距真的好大。”她想。此时的姚娇已经忘记了她感受到的“爱”并不是爱,也忘了自己并不爱牠。她现在是一个刚戒蠹疯狂找蠹吸的蠹瘾患者。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能回到之前那种状态就好……只要牠能和我说一句宝贝我爱你就好。
她那么骄傲的人,从前甩起男人一甩一个狠完全没有留念的人,永远昂着头高高在上的人,在男生面前总是受到优待的人。现在却为了牠下跪、哭到干呕、自杀,不要什么,不要任何。只要牠说一句牠爱她。
这是因为爱吗?不是,这是因为牠对她的控制深入骨髓,牠是寄生虫,寄生在她体内的时间越长,滋滋不息地吸着她的血。她便习惯了被寄生虫吸血,寄生虫吸够血了毫不留情地离开,真正的人类反而依依不舍、痛恨死别了。
她说:你再冷暴力我,我就自杀。
问候的电话立刻打过来,得知人没死后,接下来的反应与之前别无二致。
悲痛欲裂,撕吼哀绝。她的命,难道比牠更轻贱吗!
想起曾经男友为了她要自杀时,她见牠为了她如此伤心,一定是因为十分爱她。痛哭流涕地哄牠,还记得当时自己感动得不得了。
可现在换作她呢?而且不止前男友,这个世界对女男各自丧命的态度也大相径庭……
“那时,天真的女孩,以为见一面,就能解决问题。”
刷到这条视频的时候,姚娇已经站在洪家楼门口了。
忐忑不安地摁下男友的电话,满怀期待地举到耳边———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拨通,请稍后再拨。”
她在亲口对牠说要自杀后,被牠拉黑了。
灵魂,暗夜下沉,直直地坠入黑不见五指的虚幻深渊中。焰红在眼角余光中一闪而过,牛奶般白的四肢轻如茧裹挟着随风向上翻腾的焰红在虚空中如折翼的鸟托落下陨,嘭地巨响砸进暗夜灯塔一丝白光渗透进来的底部坚硬岩面里。恍若一朵在夜空天穹绝望绽开的血莲烟花。
女人双目圆睁,嘴巴微张。唇形仿佛还保留着一丝对这个世界的留念。鲜红的血从背部泅开渗透着爬进冰冷墨黑的岩面,如同蜕皮的毒蛇重生啃咬着这世界的一寸寸脉络。她是这场死亡盛宴的见证者,从头到尾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觅死到陨落到坠地,想要阻止却无法控制一切不可避免已经结束。这里是灵魂的深处,世界的底部。伫立于一丝白光摇曳的深渊谷底,形状好像荒芜水井的斗口,有人死了。她慢慢踱步过去,那个人是17岁的她自己。
回建州的最近一班航班赶不上了,下一班航班又太漫长,姚娇现在只想回去,能有一个安憩的地方就好。
夜晚,姚娇趴在软卧的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再醒过来时已是深夜10点,睡得很舒服,姚娇起身去餐车车厢点了碗虾肉馄炖面和南瓜粥。虾肉清甜Q弹,一口咬破外面柔软的馄炖皮,肉汁鲜嫩无比,南瓜粥是现熬的,热气腾腾,抿一口温热的醇甜滑入胃脾,把整个心扉都捂的暖暖的!
真好吃呀。
姚娇渐渐有一些力气了,她还买了一桶牛肉干作为零食,站起来的时候晕晕乎乎的,回到软卧车厢,推开盥洗室时她的眼睛陡然一震!
一个看起来年龄与她相仿的女生,额间挽着卷发筒,长长的亚麻棕卷发披落一直到腰上,一看就经过精心打理,连发丝都闪着光泽。
她面前摆着大大小小的瓶罐,此时她拿起精华乳,正在卸她原本一丝不苟的妆容。神色矜冷,打扮比之前的她还要精致一个度。
她像一只诞着香料的羊皮。
这是姚娇对女生的第一印象。几乎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她的心里就涌起一股不适感。
她以为自己“嫉妒”了。
对一个漂亮的女性心里有所不适,那这种情感能是什么呢?只能是嫉妒。姚娇也是这么以为的,她以为自己“嫉妒”了。
可是为什么没有想过,这可能是看到同性被驯化,自己也被驯化的求生本能的恐惧感和危机感?
害怕自己也要跟着变得更“漂亮”。
毕竟大家都是这么说的,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孩心里有不适,那唯一的答案一定是“嫉妒”她。没有人想过另外一种可能。
这样的思路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躺在软卧上,姚娇裹着被子,刷起快抖视频。
“相信爱还是相信你呢———”
凄怆的bgm响起来时,姚娇差点吓得没把手机扔出去。
这是什么?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是塔罗牌的支付记录。”
塔罗牌?
姚娇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住了,他好奇的点开了下面的评论区:
“他还喜欢我嘛”
“他喜欢我吗宝宝们”
“还要继续吗”
“还爱吗”
“他是不是吊着我”
“我该怎么办”
文字下是几张塔罗牌面,好多人在求助啊……姚娇点进去看了一下她们的主页,都是女性。
“9.99三张牌”
“随意打赏,小白练手,觉得不准给几毛就行。”
“免费客妹,给贝贝们练手,敢听大实话,绝对不破防。”
“学了四五年老手,价格略贵,欢迎私信。”
塔罗师?除了顾客外,遍布评论区的塔罗师人数也相当可观。姚娇液点进去看了一下,也基本上都是女生。
凄美的音乐、精致的图画、搭配酸涩或清甜的文字,与神秘的塔罗牌、热情揽客的塔罗师和焦头灼心的顾客一起构成这个虚浮的世界,形成一条巨大的以爱男为支柱的产业链。
鬼使神差地,姚娇突然想到前男友,她想试试。
怕选贵的被人坑,怕便宜的没用,姚娇最后找了一个188价位的塔罗师。
加上微信:“七张牌库。想着你的问题,从1到78数字,选择7个数字发给我,凭借你的第一感觉,不得重复。”
姚娇默想“我和前男友能复合吗?”凭手感挑出了七张牌,占卜师发来消息。
牌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