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一酒一乾坤》 第1462章 借法则之力,炼剑炼山 “想不到这元磁地山,竟然如此玄妙。” 顾余生虽然当初就发现了此山的不凡,但他专于剑道,并未有太多心力去将此物炼制大成,更是想要将其炼化融入青萍剑内,可这些年几无寸进,只将蕴藏五行的元磁地山之灵与青萍剑契合,距离融合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血。 如今面对此方混乱的法则搅动,纵然他有三剑护身,碍于自身修为的限制,亦只能苦苦支撑,如今有元磁地山的意外加入,它自成一方的五行壁垒,反倒像是因法则之乱而格外颤鸣不已。 顾余生抬头凝看天上倾泻而下的雷雨,感受其中最为混乱的法则碰撞,这般天地奇景,倒像是一个荒芜世界重新凝聚法则天道的过程,其中涉及到的大道之基原本复杂到极致,纵然是天地大能,亦很少有机会遇见,如今暂时安然,纵然有极大的危机,顾余生却不想错过这般窥伺天地道始的过程。 想到这,顾余生将自身神魂之力注入到三把剑内,又以强大的神识掌控元磁地山,元磁地山在他神识的掌控下,灰暗的结界形成一个磁力旋涡,将那天际正互不相容的几道气息一点点汲取。 轰轰轰! 即便是边缘之地,汲取到的混乱法则不足核心区域的万分之一,可其中蕴藏的能量也足以让未炼化完成的元磁地山绽放出刺目灰白的光晕,可怕的雷弧以顾余生为中心,传导到三把剑上,每一把剑都好似注入了不同的法则,青萍剑能够同时承受荒气,罡雷,天地神火法则的洗礼,他的心剑以水、木属性为主,蕴藏着渡化生灵死魂的神奇力量,自然无法接受荒气的侵蚀,面对荒气的侵入,心剑泛起神秘的灵魂力量,将暴戾的荒气隔绝在外,至于那一把红色的剑,原非顾余生之物,只是存于剑匣之中,本不该出现在他灵魂躯体之中,可却莫名地被带到了这一方世界,面对天地狂乱的法则倾泻,它红色如琉璃的剑魂之身竟然只是微微泛起光泽,随即恢复常态。 顾余生敏锐地注意到这一把剑的神奇,可此时的他无暇多想: 一方面是他感知到元磁地山在汲取这方世界的法则后,竟然在自主修复,仿佛当初那位未炼化完成的铸造师给它倾注了灵魂,让元磁地山一有机会,就会主动吸取天地间对它有增进的能量,顾余生当初从元磁老祖龟仙人那获得了炼制之法,又从黄丽娘那里获得魂炼秘术,当即运转秘术,开始淬炼元磁地山,同时,他将自己的一部分神魂本源之力注入其中。 将自身的神魂本源炼化进元磁地上虽然有风险,可这也是为未来某一天将此物与剑相融最为关键的一步,当然,顾余生也有自身的考虑,此山当初从玄龙王朝楚朝龙那里获得,此山被他人炼化过,想要将此神物彻底据为己有,必须断舍它可能存留的他人神魂印记,将自身的灵魂融入其中。 随着神魂本源力量的注入,元磁地山的灰光之中多了一层神秘的灵魂波动,仿佛间多了一丝灵气,同时,它自身蕴藏的潜力也被激发出来,能够将天地间更多的气息吸纳其中。 另一方面,顾余生在操控元磁地山的同时,将心力一分为二,将三道神念附着在三把剑上,青萍剑是他自踏上修行以来,三断三铸而成,顾余生早就将青萍剑视为自己手臂一样的存在,虽然顾余生知道如今的青萍剑,距离他看见的那些上古之剑,苍古之剑,天地神剑还有极远的距离,但他这些年仗剑天涯,青萍剑的存在,可以说是他成长的见证。 存于心间的心剑,它是父亲顾白留给顾余生最值得骄傲的存留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独属于自己的传承之剑,更是顾余生的精神寄托,过往已逝,追来者之可追。 木剑之所以为心剑,是因为它象征着一道通往心灵的门,更是一种封印内心的剑符,任何时候,顾余生都希望自己的内心保留着最初自己的模样,就算在这大世走一遭,见过不同的山,趟过不同的河,他希望自己的内心,不改当年。 至于那一把红色的剑,顾余生内心虽然好奇,但他实无半点贪婪之心,可它的存在,又能时时的鞭策自己,不断向着更高的山前行,不断向往更强的剑道之路追寻。 天地惊雷倾泻,灰暗世界垂落的火焰风暴越来越强盛,大地升腾的荒气也不甘示弱,二者碰撞交织滋生的雷,是比顾余生所知晓的道宗玄雷还要恐怖的存在,三种不同颜色的雷弧近乎能够毁灭一切。 偏偏从他神魂之中溢出的那一丝丝眠月古井之水,能够平和这一切,让灰色的世界并未彻底崩坏。 时间一点点推移。 顾余生感觉到元磁地山和他的两把剑都已注入了新的能量,荒气,三色雷,天外神火,无论元磁地山还是青萍剑,都发生了质的飞跃。 这时,顾余生周围的结界也开始减弱,这种减弱,并非是它无法抵挡外界的力量,因为元磁地山和三把剑都适应了这一方陌生世界的法则,顾余生以本源之力炼剑炼山,虽然消耗极大,可也同样适应了这个世界的荒芜。 轰隆! 沉压灰暗的世界,伴随着一声可怕的惊雷巨响,所有的异象突然随之消失坍缩,入目处,火云,雷云,荒气不断融合,原本的三色变成了色彩斑斓的光晕,弥漫向四面八方的能量被某种吸力陡然吸引,如同一个巨大的光球向中心坍塌压缩。 以顾余生的视角看去,整个世界的气息如同万川归流,化作一个奇点,与天上的银月映辉,化作一轮大地冉冉升起的烈日太阳。 呼! 原本吹面的风,变成了从身后吹来,吹动顾余生的发髻,拂在他的面庞上,环绕在他周围的三座剑山也随之暗陨化作本来的模样,元磁地山也呲呲呲地缩小落在掌心之中。 忽然间。 长夜如昼! 金色的光刺亮顾余生的躯体,照亮整个诡异的世界,天地风流回转,地面尘土飞扬,山川大地尽皆如同流动的水,被神秘的力量吹向远方,顾余生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的身体一步步下陷。 就像是要沉沦在泥沼之中,任他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随波逐流。 时间在这一刻显得极为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金色的昊光渐渐暗淡下去,只有银月当空,当顾余生重新睁开眼时,他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震撼:眼前的世界,是被无尽荒芜掩埋的古城,绵绵的城郭,高大的城墙,伟岸的群山,鳞次栉比的古建筑,白玉青砖铺官路,巨石横梁架阔桥,城门高百丈,月拱似穹窿,雄伟的石狮对门相守,威严震四方。 古城中心,高楼盖云,廊檐如崖,一座座摘星飞楼悬浮于九天之上,白玉神宫隐没银辉之中。 咚! 咚。 咚! 悠扬的钟声从古城传来,声声入灵魂,恍惚间,于古城之外的顾余生,好似闯入到托月宝珠曾经映照的神秘世界,一切的一切,彻底让顾余生陷入震撼之中。 眼前的苍古神景,远比托月宝珠内映照的景象繁复浩瀚千倍,万倍。 而眼前的这一座古城,比顾余生曾经抵达的中州城,要大万倍,数十万倍。 历史的遗迹。 就这么如画卷般一点点铺开,呈现在顾余生的面前。 “嘶!” 顾余生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试图让自己从震撼中醒来。 第1463章 古城遗迹,岁月流火! “人族之地,曾经如此昌隆繁盛!” 少年立在天地之间,心中的震撼久久不散,他的震撼,并非仅仅是因为这不见尽头,耸入云霄的高塔星楼,而是他自小从父辈传承到的思想,是人族先辈的筚路蓝缕,妖族,魔族之祸,他在青萍山脚小镇,过着和绝大多数人一样的苦难日子,即便是修行者,也要面临着斩妖难归的命运。 多少年来,顾余生一直信奉着这样的理念,为人族争取一线微弱的光,为此,他毫不犹豫地成为背剑人,面临着无尽的黑暗。 但现在,如此广阔无垠的大世遗迹,如同天地奇迹般展现在他面前。 人族之辉煌,或者说万族之兴盛,比他幻想过的天界仙宫还要昌隆,只是不知道在过去的时间长河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的一切尽皆湮没在岁月尘埃里。 顾余生凌空踱步向前,眼前的这一幕,是如此的相熟。 就在不久前,他曾在青萍山浣溪河的深处,窥探到一个沉入海底的遗迹。 眼前的场景,也有几分相似。 加之那一把苍古之剑,让顾余生很快意识到,这两个完全不关联的世界,或许曾经是连接在一起的。 “究竟是谁,破坏了这一切?” 顾余生心绪如麻,前行间,天地间混乱的法则狂乱,他即便拥有远超常人的神魂之力,也不敢轻易御空飞行。 于是,顾余生从天空落在地面,朝着那被岁月遗忘的遗迹奔去。 如此这般过了半个时辰,顾余生奔行的速度骤然放缓,并非是在他前方出现了危险,而是他神魂在大地行走,发现了在空中无法窥看的人间真实:只见遗迹之外的山峰陡坡之地,竟有无数低矮的房屋,这些房屋多是土坯木架,破破烂烂,因为岁月实在过于无情,房屋田舍最初的模样已经难以存续,只有顾余生靠近时,才发现无尽的村落在群山险地。 而这些地方,有被开垦过的斜坡荒地,散落焦黑的种子和粮食掩埋在尘埃之中。 倏忽间,顾余生的灵魂好像被一根针狠狠的刺扎了一下,莫名之间,他的内心竟然产生一种愧疚感:方才他高高在上,只看见无尽巍峨的苍古建筑,如神迹般存留世间,却未发现,比起那百丈冰冷的城郭高楼,其实城外的世界,苍生之屋百倍,万倍于城。 尘沙飞扬的世界冷月高照,入目出,是满地狼藉,枯骨遍地,有互相拥抱而死的良人,有共同抱守幼子死去的夫妻,银色的昊辉下,人骨之中扬起的磷火泛着幽幽之光,它如一朵朵飞扬的苦花,照亮顾余生通往古城的道路。 顾余生并不畏惧这些磷火,只是他每前进一步,内心的悲痛都会被无限放大。 他在人骨之中看见了许多骨架宽大的妖骨,有狼,有虎,有蟒蛇,有虫壳……这个遗迹的覆灭或许与妖族,魔族,凶兽无关,可加持在凡人之身的苦难,从来不止一种。 死亡对他们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 或许在这个世界寂灭的刹那,生活在古城之外的人们,反倒庆幸这是唯一的公平。 月夜。 风轻轻地吹拂着大地,飞扬的尘沙拂过少年的灵魂,古城遗迹之中的古钟悠悠回响于天地,它似在诉说着天地毁灭对古城的历史,可风吹过破旧的屋子和矮檐,柴门响起的呜咽才是人间如泣如诉的回响。 顾余生走过一间石头堆砌的房子面前,风吹倒一块块石头垒砌的碓,哗啦哗啦的石头垂落声很小很小,一声,两声,三声,一共八声回响,透过那旧旧的篱笆墙,顾余生的心里默默地数着那相拥在一起的骨架,一二三……六七。 一家人紧紧相依。 唯少一人。 顾余生的咯噔一下。 他无奈地向前走,走出百步之外,他在归家的路上,看见一具骸骨,他向着家的方向倒下了……时间保留了他最后伸手的模样。 顾余生蹲下来,用手轻抚地上的骸骨。 “唉。” 顾余生低叹一声,他想要拾起骸骨,却发现自己是灵魂之躯,可强大的意志驱使下,他竟然如实地捧住了那一堆骸骨,他以坚定的意念化作一阵风,将那一具骸骨送进了院子里。 靠着石屋,真正团聚的一家人。 爷爷,奶奶。 阿爹,阿娘。 兄弟姊妹四个。 顾余生回望那篱笆墙,想象着那曾经充满人间烟火的温馨之地。 良久。 顾余生转身继续向前,少年伟岸挺拔的身体好似老人那样有些佝偻,苍苍老老。 月下徘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直至少年来到千丈高大冰冷的古城门前,他佝偻的身体陡然变得挺拔。 这被加高一层又一层的古城墙,如今在顾余生眼里,也并不多高大。 他抬头看向城墙上的古老城界符,昂首阔步般前进。 嗡! 神圣的结界如一面镜子透照在顾余生的灵魂躯体上,一股强大的排斥之力试图将顾余生驱逐出去,他是一个外乡人,自然不允许进入到这如仙阙神圣的古城之中。 “哼!” 顾余生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少年的桀骜不驯浮现在脸上,他的灵魂躯体之中,爆发出一道闪耀的剑芒,剑芒如织般刺进那城墙上的结界符内,他盯着强大的结界之力往里面闯,一步步前行。 少年有一万种方法可以破界而入,但这一次,他想硬闯。 不为别的。 只想为城外的人们,硬气一回。 炫目的结界之力如山岳压在顾余生的肩头,他以神魂之躯,亦在青石板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我硬闯了。” “你又能如何呢?” 顾余生的身体化作一把绚烂的剑,纵然是灵魂躯体,亦爆发出少年独有的热血,穿过月拱冰冷的古城之门。 轰! 结界如波荡漾。 顾余生以外乡人的身份破城而入。 古城最核心地带,急促的钟声响起,震动九霄,更多的钟声从街角传来。 或许在曾经那个昌隆的时代,这样的钟声无疑是闯入者的催命符。 但时间斩断了这种不公平。 任他钟声紧促,只有顾余生一个人独行街道。 他未入古城时,不由地将人族的先贤,圣人等等概念带入其中,自是对这一方神迹有种莫名的敬仰,可现在顾余生心里明白了,他内心崇尚的先贤圣人,是决计不会以城阙为界,置苍生之苦于外,在这仙境之地日日笙歌的。 所以。 顾余生坦然地行走在这神迹之地,心中无半点敬畏,高楼无非是高一点,街无非是宽一点,那豪华的酒肆,如今旗招亦在凉风中飘摇,再无往来豪客。 走过一条条驰道阔街。 顾余生越发喜欢岁月的‘无情’,这一刻,他有些明白,为何时间法则被称为‘至尊法则’了。 原来它对世间万物,是一种公平。 轰! 站在桥上看长河从脚下流淌的顾余生只觉精神世界陡然一震,他以灵魂之躯,竟然看见这古城巍峨之地飘荡的时间流火! 第1464章 时间的形态,红莲之心! “那是……什么?” 顾余生瞳孔剧烈一缩,那月光下倒影的古城,在这一刻变得具象化,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是真实的,可又那么的不真实,就像是蒙上一层迷雾,而水中的景象,又好像掺杂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山川地域。 “这种感觉……” 顾余生的思维随着那些飘荡的时间流火纷飞,犹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是在青萍山西境的浣溪河畔,那个神秘的十字路口,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灰界,现实与灰界的互相交汇,如同镜中太虚世界,而他眼前的景象,亦是如此。 但这一次,顾余生能够看见更多东西,现实与虚幻的交替,本质上是时间流火的残影,一直以来,在他的认知之中,时间法则是如银色或是金色的符文,亦或是像光阴之水长河奔流,从过去到未来,无穷无尽,可现在,顾余生看见了属于时间法则的另外一种形态——岁月流火! 岁月如水如火又如金……那是不是意味着,时间法则的形态,还有可能如木如土,如风如雷? 冥冥之中,顾余生好像抓住了关键,他站在桥上,痴痴地看着流淌于古城之中的那一条长河,长河上的流萤火光,如同时间的金纹,不断地维持着这一方世界的本来模样,顾余生努力地记住这岁月流火的形态,并试图以灵魂去沟通。 唿唿唿! 蓦然之间,顾余生的眼前出现一片神奇的火海,这些火海如星焰飘飞,被他的神魂神识牵引,它一缕缕,一丝丝,至柔如线,和缕缕并拢,又化作比天地神火不知道霸道多少倍的火焰,这种火焰,让顾余生的灵魂急剧地颤抖,他决然不敢靠近半分,因为他确信,一旦沾染这些流火,就会瞬间灰飞烟灭。 即便保持着极远的距离,顾余生亦能感觉到灵魂的灼热从心灵燃烧起来,灵魂的刺痛,比起天外神火不知道强烈多少倍。 极痛之间,顾余生如同在生与死之间徘徊跳舞,以灵魂去感受那一缕缕时间流火的真谛,他无法将岁月流火融入,但他的灵魂之中,却有奇异的时间之水能够抵挡侵蚀,原本两者应该是互不相容的存在,却在他的灵魂指引下,如同水火相济。 时间法则的形态,完全超乎顾余生所有的认知。 于生与死之间,他感觉到有那么一丝丝流火与自己的灵魂融合,隐没于灵魂未知之处,一刹那间,星火燎原,顾余生感觉被烈火焚魂,剧痛难忍,他自忖还强大的灵魂,在这火焰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啊!” 顾余生痛叫一声,青萍剑和心剑同时呼应自动护主,心剑如木如水般护住了他灵魂本源,而青萍剑则意外的泛起红色火焰,如红莲般滴溜溜旋转,剑尖的红莲急剧膨胀,形成一个方圆数百丈之大的红莲剑影,红莲旋转之间,天地神火之精化作一只火鸟盘亘,而在青萍剑内,一只火魈忽然蹿跳出来,它发出愤怒不甘的嘶吼,朝着顾余生的灵魂咆哮:“你……你……啊……” 能够在天地神火之地存活的火魈,在面对岁月流火,竟瞬间灰飞烟灭,好似替顾余生死掉了。 火魈虽死,但它的本源之力汲取了大部分的神火精元,红莲急剧缩小,须臾之间,竟化作一朵掌中红莲发出佛门钟罄长吟的声音,而那一丝丝神秘古老的岁月流火,竟是化作了红莲花蕊。 顾余生身体内的灼痛急剧消失不见,存储在青萍剑内,他体内的天地神火和那一只火鸟竟皆消失不见,彻底融入到剑影红莲之中。 片刻后,顾余生从剧痛中醒来,他看向青萍剑尖异变的红莲,双眸之中流火如星,他喃喃自语道:“我记得那些异人曾说过,蛮荒世界的天地神火是从天外坠落,它呈现神火的形态只是表象,真正的本源,是岁月流火……时间亦会崩塌?” 顾余生心中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敢继续往下深思,现在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当初逆流时光从异人领地得到的天地神火以及与拜月阁去蛮荒世界汲取到的天外神火,如今都已彻底被岁月流火催化,化作了剑中红莲……而最神秘的岁月流火,隐没在红莲最深处。 顾余生心念一动,将青萍剑收于灵魂剑匣之中,入目的世界,流火纷飞,好像并没有因为他取走一丝丝的时间流火而改变,但他眼前的古城,却在他汲取了那么一丝流火的力量后,有许多建筑发出咯咯的声音,时间的裂纹在墙壁上蔓延,就连脚下的青砖都好像风化了不少。 顾余生感受着周围环境的变化,强行压下内心的激荡,这满世的流火,他以无力再去夺取一丝一毫,但这机缘已经足够大,他抬头看向远处的苍穹,之前在城外看见的苍穹流火,大地的荒气,都是时间的具象,只是这时间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奥秘,还不是他所能探究的。 顾余生迈步前行,感受这被岁月流火庇护的悠悠古城,那一道道钟罄声在吸引着他前去探查究竟,穿过一条子午南北的阔道,古城的核心地带渐渐出现在顾余生的眼帘,那耸入云霄的危楼可摘星,浓雾银灰的云层,是一座座造型奇特的古塔。 但此刻的顾余生,关注点并不在这些古塔上,在子午的阔道上,有一尊尊矗立的石像,这些石像两两对立,高越百丈,每一尊石像,都像是天地大墓之外黄沙世界里的石像那样,但又有明显的不同,这里的每一尊石像,都给人一种孤傲威压盖世之感,他们的面容皆高傲,威严,他们的目光傲视着世间,却又高傲地抬着头颅看向苍穹星河,没有一尊俯瞰人世间。 若是这些雕像面目桀骜,倒也罢了,顾余生敏锐的注意到,原本平坦宽阔的驰道,在经过这十八尊时,忽然变成了斜坡,这意味着,每一个从驰道过的人,见到这十八尊雕像,都要前恭后倨,即便你站直了身体,也形如佝偻叩拜,有意为之。 “十八尊。” 顾余生眉头微皱,这种为尊为贵的雕像,让他十分不爽,骨子里的桀骜,不允许他走过这一条路,他抬起头直视前方的每一尊雕像,某个瞬间,顾余生的瞳孔一缩,惊道:“姜家,姬家……是他们?上古十姓……不对,是十八姓。” 顾余生看见每一尊雕像的胸膛处,或是肩臂处,都有上古十姓独有的家族徽章和印记,而姬家和姜家的徽章印记,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呵呵。” 顾余生对这古城的好感再次减去大半,或许在那个遥远的年代,上古十八姓共同主宰着一方神圣如仙宫的古城,可那又如何呢? 前方这一条路。 当然要走。 但绝技不是佝偻着走过去。 顾余生以脚前踏,他以自身的剑意凝出一条平坦的剑路,以灵魂之身行走在剑路之上。 嗒,嗒,嗒! 顾余生的每一步都迈得极为平稳,可天地间,好似有一道神圣的力量从雕像传来,一双双无形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 嘭。 顾余生的灵魂肩头被某道神秘的威压按住,试图让他卑服,可顾余生抬起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你们的路,我不走,我走自己的路。” 轰! 顾余生的灵魂躯体再次沉压几分,这时,前方一尊雕像泛起阵阵涟漪,一道叱喝愤怒的声音自上空传来:“什么人,敢亵渎先祖之路!” 伴随着一阵涟漪波动,只见雕像的上方,赫然有一道身影掠动而出,来人正是姜家九小姐,姜九九! 她身上包裹着一道神圣的气息,正以冰冷愤怒的眼神扫向顾余生,可当她看清亵渎者竟是顾余生时,瞳孔一缩,惊道:“顾余生,是你?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第1465章 脸颊留痕,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坚持 顾余生没想到这种地方居然会有人闯入,而且还会是他比较讨厌的女人,抬头再看向对方那一双居高临下的眼睛,他并不停下脚步,傲然道:“怎么,这里是你家,我来不得?” “停下!”姜九九身影一闪,出现在顾余生的前方,以手横阻在前,“顾余生,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起源城,人族大道起始的地方,而你,正在亵渎这一切!” “亵渎?你是说这些雕像吗?” “没错,这是人族先祖的荣光,也是我姜家先祖执掌为万人所敬仰之像!”姜九九瞳孔之中露出傲然之色,“就算你是背剑人,也不可如此无礼,从来没有人可以这般无礼地走过去。” “切!” 顾余生冷笑一声,一道强大的神魂之光爆发,直接穿过姜九九阻拦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踩踏在前方的笔直剑道,一晃之间,穿过十八尊雕像。 “你敢!” 姜九九愣了一下,以她之敏锐,竟未觉察到顾余生如今是神魂之躯,她下意识的转身,丝袖化软剑,朝着顾余生卷去,但她的剑,竟然追不上顾余生的身影,下意识间,她凌空追赶顾余生。 嘭! 突兀地一声闷响,姜九九被神圣的力量压塌在驰道上,胸膛脸着地,摔了个结结实实,抬头之间,那冰清玉洁的脸上沾染厚厚的灰尘。 她是如此的骄傲,又内心尊崇于上古人族先贤,但此刻她却被自身敬仰的雕像之力沉压在地上。 “哼!” 姜九九有些狼狈地起身,下意识想要遁飞,又无法摆脱心灵上的束缚,迈步奔跑在驰道上,以手拔剑,待出了十八尊雕像影响的范围,才倏忽如燕般跃动,一下刺向前方的顾余生。 “受死!” 铮! 姜九九手中宝剑灵光浮动,显然不是凡品,但剑尖将要刺向顾余生后脖时,被顾余生反手以二指钳住,只见顾余生手指并拢左右甩动几下,食指在剑身上一弹,姜九九手上的宝剑脱手而飞,旋转之间,剑在她面颊上划出一道血痕,剑荡飞出去数千丈,扎在姜家的那位先祖身前。 “女人,别逼我杀你,你的高傲,在我面前什么也不是。” 顾余生的目光冰冷,让原本呆愣原地的姜九九身躯一颤,直至她面颊上的鲜血流淌进雪白的脖颈,她才恍然般醒来,而刚刚还在前方的顾余生,早已不见了踪影。 “顾余生,我誓杀你!” 姜九九愤怒之间,又取出一面铜镜照自己,只见铜镜之中的她,不仅一鼻子灰,面颊颧骨处的剑痕,更像是一道印记,鲜血缓缓渗出,将她沾染灰尘的脸洗干净。 “哦?姜家九小姐,你似乎破相了呢?” 一道突兀且冰冷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 “谁?” 姜九九兀然一惊,下意识地一记回首挥袖,两道锐利的剑气自袖内迸发,看似击中了一缕蓝烟,实则落到了空处。 “咯咯咯,真不愧是娇生惯养的小姐,收拾不了那家伙,却把气撒在我身上了吗?” 伴随着一抹蓝色的光晕浮动,一名身着蓝色茸衣的妖艳女子出现在姜九九身侧,其背后的八条纯焰如蓝的狐尾极为绚烂。 “哦,是你?狐族妖姬!” 姜九九缓缓放下手上的铜镜,即便满面灰尘,也在刹那间恢复了骄傲,显然,即便是狐族白帝的后裔蓝灵姬,也不值得她正眼相待。 蓝灵姬妖媚的脸上有一颗奇异的宝石挂在眉间额上,双手负立背在身后,也不生气,反而略有调侃的说道:“姜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无论人族还是妖族,似乎都不在你眼里呢。” “低贱媚主之狐,何在我眼里?当初在仙葫州边境,你与魔族之人纠缠不清,我就该亲手杀了你。” “那你真该动手的。”蓝灵姬咯咯一笑,走在姜九九身前,以妩媚的眼睛直视姜九九那张沁血的脸,“你当初没动手,恐怕是无力抵挡魔族的百万残暴之众吧,如果我没猜错,你内心的坚定可配不上你体内流淌的姜家血脉,相比之下,刚才那个在你脸上留下剑痕的家伙,反倒更加真实一些。” “找死!” 姜九九忽然伸手,一巴掌试图扇在蓝灵姬的脸上,却被蓝灵姬巧妙躲过,并顺势拿出一面更加清晰的琉镜,镜子里面,清晰地映照出姜九九此时的模样。 咯噔! 姜九九被真实的自己吓得后退三步,她从未见过如此狼狈且面容失态的自己,手下意识地摸着脸上的剑痕,恍然间变得彷徨骇然。 “这不是我,拿开!” 蓝灵姬脸上带笑,回眸看一眼那一把插在石像前的剑,“你们姜家的剑蕴藏天地锐金之气,其实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脸颊上的剑痕,如果再不想法治疗,真的会留下伤疤的,正好,伤你那个家伙,曾经也打过我的脸,从这方面说,他是你我共同仇视的敌人,不如你我合作,找回尊严如何?” “啐!” 姜九九突然张嘴,一口唾沫吐在蓝灵姬的脸上,蓝灵姬亦被突如其来的侮辱惊得目瞪口呆,她想过愤怒的姜家小姐会暴起而动手,却从未想到,她这般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竟如泼妇一样下作。 “你算什么东西,你们狐族也配和我姜家谈合作?哼,媚主乱世的贱皮子罢了。”姜九九丢下一句狠话,朝着远方遁去。 原本刚刚还一点笃信媚笑的蓝灵姬,默默擦拭掉脸上的口水,她脸上的情绪一点点转变,莫名之间,她的眼眶忽然红润,两行清泪从面颊流淌下来。 “媚主……乱世……”蓝灵姬低下头,眼泪滴落在荒芜的地面,片刻后,她又抬起头,神色迷茫地看着天空,“……难道我真的错了吗?不,我没有错,为了让我狐族有一个安定的家园,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堂堂天狐一族,总不能真靠一个只拥有半狐半人族血脉的女子来换取和平安泰……” 某个瞬间,蓝灵姬的表情逐渐变得坚毅,可下一瞬,她的身后,忽然浮现出一缕魔气,一道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本座费尽心力让你觉醒狐族血脉,可不是让你在这里悲春伤秋的,从现在起你要听从我的指令行事,向前走,到城的核心区域的九层道塔去,想办法打开那一道封印之门……” 第1466章 十八姓掌控之地,恭家传承! 月影照在古老街道上,顾余生以灵魂之躯前行,越往核心地带,他就越能够感受到这起源古城内以不同的结界划分区域,而不同的区域,结界的强弱也各不相同,布施结界的方法也截然不同,顾余生更是在连续折转之间,感受到儒家,道家,佛家,甚至是妖族,魔宗不同的结界构造方式,有符文,有灵气,有五行之气,庚金剑气,更有许多他也无法辨别的方法,而在这无规则之中,其实又蕴藏着许多规律。 比如,那驰道上的十八尊雕像,他们所面对的朝向,或是背影,默默守护着一个区域,在这核心地带,每一个区域内的建筑又是截然不同的,比如姜家对应的那一片区域,多以神圣方正的建筑为主,装潢更是以黄玉,白玉为阶为阁,远远的看去,就像是数名守卫戍守着一座四方玉,若从上方俯瞰,那座四方玉,更像是一枚玉玺。 姬家先祖雕像映照的区域,则多是以月牙圆拱之形托举,形成一个盈仄之势,朔望之间,又好似将星辰融汇其中,有说不出的玄妙,至于像田家,殷家等等,建筑造型各不相同,或龙盘虎踞,或降魔夔犀,也有背剑跨刀的较小雕像,千奇百怪。 “嗯?” 顾余生阅观之间停下脚步,他的目光落在方格占据不起眼的斜角处,他敏锐地注意到,那些建筑上方,形成一个‘恭’字符文,在这恭字符文下方,是一个巨型的炭煤古堡,古堡周围,栽种着数十棵已无生机的参天大树,这些树就像是被大火灼烧炭化,保持着最后的模样。 眼前的这一幕,让顾余生下意识地想起当初他在青云镇时,自小颇受垂怜照顾的炭翁恭家老爷子,恭叔一家子。 “恭家竟也是十八姓之一?”顾余生忍不住回眸看向那十八尊雕像,恭家的雕像确也是高高在上的表情,但他的面颊的纹路,倒像是长期烧炭积灰的模样,与其说那表情是高傲,倒像是不屈于命运的神色。 忽然之间,顾余生内心闪过一丝歉然,他对姜家,姬家,田家等人印象极差,下意识地一杆子将他们归为一类,如今看来,可能刚才的理解有所偏差,但他的内心,并不为刚才的行为而后悔,因为他的内心,是不屈于强权,并非对人族的先贤有所不敬。 无论过去多么辉煌的历史,都已经是岁月的篇章,回想恭家或许在岁月长河之中拥有辉煌璀璨的历史,但他所知的恭家人,过去的岁月里饱受风霜璀璨,艰难度日,可恭老爷子,恭叔一家的善良淳朴精神,一直都在影响着自己。 顾余生朝着恭家的方向肃然抱拳。 正欲离去之时,他忽感内心有一种莫名的躁动,只见月照古树斑驳映出的影子,竟多出另外一道陌生的影子,他灵魂之外,一道诡异的魔气正在迅速滋生成长。 顾余生凝指为剑,一剑刺进阴影之中,左手一抬,一道封印符文朝着自己的眉心而去。 “……数年未见,你出手倒是越发果断了。”地下的阴影之中,一道魔影逐渐凝实,其面孔在月光下五官分明,竟是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只是他的双眉如子,双瞳如重,额头上有真魔之纹隐隐约约闪烁。 呲呲呲。 顾余生掌心的符文缓缓朝自己眉心贴去。 “我还是低估了你,我的存在不仅没有让你感到惊讶,反而已经想好了如何将我封印,看来我沉睡这些年,你的成长可谓天翻地覆,没错,我就是当年隐藏于你心魔之中的罗刹魔帝,敬亭山五心殿的邪首魔心,皆是我本体的一部分……”罗刹魔帝见顾余生指尖的符文封印越来越刺目,泰然的神色微微一变,话语一转,“好吧,我是想告诉你,你眼前的一切景象都蕴藏着天大的机缘,当年我想要这样的机缘求而不得……错失了岂不可惜?” 顾余生神色平静:“你曾经是叱咤天下的魔帝,我怎知你没有别的心思?过去的你以欺瞒的手段试图打消我的疑虑,但我知道,你一直都潜伏在我魂桥断渊深处伺机而动,如今的你越发强大,我依旧只有把握将你封印,又岂会为你左右?” “呵……桀桀桀……哈哈哈!”罗刹魔帝诡笑变狂笑,狂笑骤停,“好,很好,天下修行者,皆会因修为越强而内心膨胀,不再谨小慎微,你小子以十数载岁月修炼到无数人耗尽寿元也难以达到的高度还如此谦卑,确实值得称赞,并不妄言尊大,本座姑且相信你真有封印我的实力,作为诚意,本座便先告诉你眼前的机缘——你面前的这些炭灰之树,实为世间罕见的天乾神元木,又叫引雷木,此木不仅可以引苍穹至阳神雷入体,还可以极大地强化肉身,你们人族上古十八姓之中,只有恭家不以血脉而立家占位,而是凭借一门上古锻体术而傲视天下,这门锻体术其实你已经得到了一部分,那便是《太古经》……” 顾余生眉头一皱,他这数年修行,偶尔会感知到魂桥之下的异动,果然是罗刹魔帝并未完全沉睡。 罗刹魔帝捕捉到顾余生的细微表情变化,说道:“放心,我这些年的确在沉睡,只是我刚才对你的肉身和灵魂契合有所感应而已,你得到的《太古经》的确不凡,然而想要修炼它却要拥有优秀的血脉和种种限制,很显然现在的你根本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好在当年恭家的先祖原本在传承这门《太古经》时就有所保留,这门锻体术其实还有分支,其中一支正好适合你。” “锻体术分支?” 顾余生虽有猎奇,但内心并不怎么感兴趣,他现在所修的功法已经太多,而且于剑道一途刚刚有所突破,未来肯定要专研于剑道的,太杂的修炼体系,反而对他增益。 “没错。”罗刹魔帝似乎看出顾余生兴趣索然,嘴角一扬,压低声音,加重语气,“那就是早已在大世失传的剑体术。” 第1467章 剑道之分,剑体术! “剑体术?” 听见与剑道有关的东西,顾余生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内心的向往和好奇,而他对剑道的狂热和执着,远超其他任何术道修行,自秦酒将他指引向剑道之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勤修不缀,在原有的剑道之路上,已领悟出属于自己的东西,让他见识到更加广阔的剑道世界,如今听见从未知道过的剑道术,他并不克制自己的内心。 罗刹魔帝见顾余生眼中颇有炽热,竟没有因此而胁迫顾余生做什么,他那张桀骜的脸上,也露出对剑道的狂热痴迷,“人族小子,你可知天下剑术,大体分为三类:一类,是以境界为限的大世剑术,此道如百舸争流,万物竞发,然始者众,达者少,多少剑道天才,最终因为无法突破修为境界剑道因寿而止:另外一类,则是传说中的道剑术,道者,非道宗之道,而是大道之道,可为魔为佛为妖,修行此道剑术者,无不是亿万天才中的天才,需要对大道之始有很深的界,此类道剑术,便是本座这一生,也未曾窥见有人走此道:而这第三类,便是剑体术了。” “道剑术。” 顾余生开口低语,眼中好似映满亿万星辰,他虽然对这位罗刹魔帝知之甚少,可他毕竟是叱咤一方的大人物,在剑道一途的眼界,绝非常人可比,而顾余生从他的描述中,好似看见亿万苍穹之中,有一颗璀璨明亮的星, 可惜顾余生内心的炽热立即被罗刹魔帝浇了一盆冷水:“哼,弱小的背剑人,放弃你内心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吧,纵观数万年历史长河,得此剑道者,无一不是万族闪耀般的存在,人族之中,便是传说中的初代人皇,也不过得其中一二真意,难道你还能超过初代人皇不成?反倒是这剑体术,数万年以来,七界之中曾有不少传奇之人修炼成功,以弱躯而撼动星河,震铄古今,这上古十八姓中的恭家老祖,就是传说中的剑体术大成者,他以凡躯化神木,一剑斩断朝天阁……” 罗刹魔帝说到这里,嘿嘿一笑:“说起来,你们玄界人族仙路断绝,与恭家那位老祖还真有几分干系……你小子的身上有一股不服苍天的桀骜,这剑体术倒是很适合你。” 顾余生心中一动,开口问道:“阁下说了半天,可并未说我如何可以修习,难道阁下也会恭家剑体术?” “恭家的剑体术,本座当然不会,但这剑体术,本座自然也懂得一些,嘿,若是你有兴趣,我倒是可以将圣族的剑体术传你一二,但前提是你得接受本座的真魔灌体,放弃人族躯体改修魔功。”罗刹魔帝声音之中隐隐夹杂着蛊惑的力量,“你一旦拥有真魔之体,何须修习他人的剑体术,我圣族之中,有无数无上宝典剑典……便是仙人也要垂涎三尺……” 森。 顾余生的手指一抬,一道剑气穿过罗刹魔帝的身影,以他灵魂之身,手中剑震荡间,将罗刹魔帝的影子刺出一抹黑色诡血,打断了罗刹魔帝的蛊惑之言。 “好吧……看起来你还有无法放弃的信仰……”罗刹魔帝嘴角露出一抹邪魅,他将魔手指向立于天地间的那几棵焦黑之树,“如果我没有感应错的话,那几株神元木之中或许蕴藏着恭家的传承……恭家的结界应是某种气血之法凝结而成,你如今以灵魂躯体进入倒也不难,可那几棵神元木合抱之外,有另外一股可怕的雷灵之气暗藏,以你的神魂进入恭家,必遭其害……” 顾余生以敏锐的神识扫向那神元木外的几根柱子,这才敏锐的发现,这几根石柱形成一个八卦中的‘震’象,在石柱之外,建筑十字交错围成阙,竟是一个隐藏的田字。 “田家?!” 顾余生心中兀自一惊,脑海里立时想起斩妖盟的盟主田在野,其人不但阴险狡诈,手段更是神乎其神,尤其是一身雷遁术,不仅在速度上极为优势,在攻防之间,更是拥有不可思议的转化之能,当初他在仙葫州与田在野交手过,彼时的他,还试探不出田在野的深浅,如今他修为越涨,反倒觉得田在野当初隐藏甚深。 顾余生思绪转动间,不由地看向恭家和田家的布局,又看向遥远的那两尊雕像,田家和恭家的确互相对视,那雕像象征着两家的友好,可现在,他却从这雷象布局之中看到了更深的东西,田家以雷象汲取了恭家的神元之木,以道家五行之术来说,田家在暗中窃取恭家的天道根基。 “我粗通一些道家的阴阳玄雷之术。” 顾余生自不会将此间的秘密告诉罗刹魔帝,但顾余生并不小瞧罗刹魔帝,说不定他早就看出了此间门道,暗中给自己设局,可他亦有自己的倚仗,他多次悟道时,曾以神魂之躯沐浴在雷劫之中,对不同的雷法有一定的抵抗之能。 “若是你将道家的阴阳玄雷之术练到极致,倒也可以无视 ,可以本座观之,前方的根柱雷阵,蕴藏着强大的本源雷灵之气,非等闲之法可以抗衡,就是本座也绝不敢硬闯……”罗刹魔帝说到这,恍然意识到多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应该有至灵之木吧,若有此物,倒是可以将本源之雷暂时遮蔽,不过纵然是青藤老人的本命之木,也最多只可抵挡一炷香的时间,换句话说,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以进入恭家的领地,当然,本座也可以出手,在外帮你延续半盏茶的功夫,能否获得恭家剑体术的传承,就看你的本事了。” 顾余生眉头一皱,看向罗刹魔帝:“你如此帮我,为了什么?” 罗刹魔帝的魂躯之中陡然爆发出一道如深海般的怒意,他目光幽幽,语气冰冷道:“他来了……我感应到了他的气息。” “谁?” “屠苏,本座曾经最得力的臂膀。”罗刹魔帝阴阴一笑,“虽然他隐藏得极深,可他到底低估了本座的感知之力……不过话说回来,本座这位臂膀,如今实力强盛已极,而我如今的实力,不足巅峰时的万分之一,常言道,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被禁锢的日子,多少也有些厌倦了……” 第1468章 岁月谋局者,加之于后人身 顾余生能够感受得到罗刹魔帝提及往事时那无边的恨意,他虽然也有些同情和理解,但还是很快被理智占据了大脑,“阁下的事,我并不想知道,能够算计你的人,定非等闲之辈,恕我不能帮你。” “本座当然没有指望过你,只是有些事,一旦沾染了因果,想要逃,未必能够逃得掉……”罗刹魔帝说到这,好似感应到什么,深邃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沉思,手一抬,一道真魔之气化作玄妙的符文直接打在前方的恭家结界上,“本座许久未得自由,如今得闲呼吸一二,便为你争取一些时间,至于信与不信,全在于你。” “多谢。” 顾余生二话没说,神魂化作一道残影,掌心捏着一根青藤木,朝着结界松动之处轻轻一点,强大的灵魂散发出神圣的气息,结界泛起丝丝涟漪,直接穿了过去。 身在阴影之中的罗刹魔帝看着逐渐弥合的结界,一时之间有些怔然,过去那个孑然独行的少年,曾多少次卷入人族阴谋之中,这些年来,不可能没长记性,可偏偏在他意料之外的信任自己,他刚刚还想着用激将法让少年闯入,没想到少年的决断果毅,远超过他的预料。 “谢……我吗?”罗刹魔帝的脸上露出一抹戏谑的冷笑,“少年不知轻重敦厚廉价的话语罢了……” 结界泛起的光晕如水波荡开,穿界过来的顾余生忍不住回头,他原本准备了数种穿界的手段,可没想到恭家强大的结界,竟似好像失效了一样,几乎没有发挥作用,他忍不住低头看向手中青藤之木,青藤木亦未将至灵之气散发出来。 回想刚才穿界时的感受,与其说略有阻滞,不如说是稚童少年时翻过小巷青墙至恭家的屋子一样的感觉。 将杂念摒弃,向前飘荡一段,顾余生竟也看见恭家领地内的一个巨大炭窑,那一根根被窑火焚烧后堆积的木炭,反倒是岁月里最不被腐蚀的东西,它整整齐齐的堆砌在墙角,炭窑之旁的炼器铺架上,那些打造的剑胚刀胚或成品,早已化作锈迹掉落一地。 风吹来,空气中竟夹杂着焦躁灼魂的异样之感,顾余生以双眼凝神细看,才发现是对院之中的那些震雷引动巽风拂动,时时刻刻侵蚀炼化着恭家的一切。 恭家的建筑多以土木为筑,自然经不住巽风震雷的侵蚀,顾余生走在恭家的领地里,就像是行走在荒芜焦黑的尘埃之中,空气之中的炭味刺鼻,就连恭家内院的阶墙,都已腐化到了极致,顾余生甚至不敢伸手触及,生怕这一触及,就会彻底化作尘埃。 穿过内院之门,顾余生的神魂已被一片银色的雷弧笼罩,这些雷弧是经年积累,每一道雷弧都如丝丝弦鸣,亦如一道道剑丝纠缠不定,即便顾余生有对雷道之术有一定的理解,可此刻置身于雷瀑之外,亦好似有万针雷芒刺魂,剧痛无比。 “这些雷瀑,不是阴雷,也不是阳雷。” 顾余生暗自运转道宗的阴阳玄雷诀,又以剑术驭雷,亦只能堪堪自保,但想要接近那几棵神元木,必须硬闯过去才行。 顾余生迈步之间,又好似感应到什么,忍不住回头,只见数墙之隔的田家高阁之中,每一根玉柱闪烁着银弧雷光,交织之间如网罗从天盖下,纵横交错密密而织,岁月积攒的本源雷光如金线穿珠,声音铿锵铮鸣,又好似金蝉振翅,啸动灵魂。 “田家以恭家之地为谋夺天地造化之雷固然玄妙已极,但恭家身为上古十八姓中的强大存在,没理由觉察不到田家的图谋,这说不通的……”顾余生立即意识到什么,低声自语,但可怕的雷瀑立时将他神魂之躯湮没,可怕的雷弧之光震动,丝线凝结的万千雷珠汹涌而来,每一颗都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糟糕!” 顾余生心中骇然,即便他想要退出去,已然来不及,生死之间,心灵福至,他以《太古经》中记载的粹体之术运转,虽无肉身,但也无暇顾及许多。 “滋啦!” 顾余生的整个世界一片银白,他失去了世界的月华照耀,灵魂好像飘荡在无垠的世界,每一颗雷珠串动在一起,就像是大世的星河跃迁,繁复不已,而他置身其中,以淬体的功法引导,竟将所有跃迁的雷珠牢牢束缚在肉身之中,以至于所有的华光都好似为他而旋转不定。 而在这所有的雷华银光之中,竟有几棵神树之影散发出浓郁的木灵气息,这些木灵气息如牵丝缠绕,将顾余生护在中间。 “这是?” 顾余生忍不住张望四周,才发现他神魂所站的地方,赫然有一棵枯木逢春的菩提幼树郁郁葱葱,原本木以雷克的法则规律在此刻完全颠倒了过来,无数强盛的大道雷珠,被一棵大道之树牵引,以木引雷,璀璨夺目。 那一棵树,就是顾余生自身——或者说,他的神魂以道树出现,万般皆是机缘所定。 当年他入大荒秘境之中,与莫晚云一起见到菩提枯树,莫晚云得到了菩提之心,他得到菩提之种,数年之间,他于心间种下一棵道树,然而在那一场天外惊变之中历经寒霜烈火而灭,却又在蛮荒世界冬去春来的景象之中如离离野草春风生。 直至此时,顾余生才惊觉刚才所想绝非臆测,恭家之先辈岂不知田家之谋,然而恭家借此谋局,以雷化木,以木化生,从而给恭家的后人留下无尽的粹体机缘。 只是恭家可能也出现了某种变故,让这一切谋局搁置了无数岁月,而后来的入局者,已非恭家之人,而是顾余生。 “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 顾余生抬头看向自己灵魂显露的菩提树影,感受着天地间无数强大的本源雷珠蜂拥而至,原本心里稍微放松的他再一次变得紧张起来,他虽得到《太古经》,但现在的自己毕竟只是灵魂之躯,而这一棵道树也还是‘幼苗’阶段,根本承受不住如此浩瀚澎湃的天地本源之力。 恐怕就连恭家的谋局者也决计想不到岁月会掩盖这一切,当尘封的瓶子被打开,已经历经了漫漫长长的岁月了。 “怎么办?” 顾余生紧守心神,以神魂化神树,能够做的事并不多,就在这时,他感觉神魂之中,有一道精纯的木灵之气散发,这一道木灵之气,赫然是属于青藤老人的本源力量,可青藤老人当初渡劫失败,本源力量已经耗费许多,面对如此强大的本源真雷,也如同萤火争辉皓月。 眼看着漫天倾泻的本源真雷越来越恐怖,顾余生求生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他的灵魂深处,又有一道至灵之木的气息爆发,这一道精纯的木灵之气,化作可以滋养灵魂的本源,将他的三魂牢牢锁住,直至开出一朵朵槐花 “这是小巷外的那一棵老槐木……槐翁送我的护身符。” 顾余生不由地心中一暖,思绪飘飞,彼时年弱,小巷外的老槐树下,他于霜冻之天等父亲归来,孤零零的一个人,孙婆婆给他纳鞋缝衣,老槐树默默为他遮挡风雪,恭家的卖炭老翁给他送来木炭,往事幕幕轮转,人间之善,未曾远离过自己。 此生足矣! 陡然之间,顾余生心比金坚,向生之心一往无前。 第1469章 神元树种,田家雷道传承 就在顾余生意志坚定之际,他的灵魂之中,忽然有一道湛蓝的光晕如星辰般明亮,这些光晕好似从遥远的苍穹飞来,须臾间已无比清晰,那漫天倾泻的星光,赫然是一颗颗生命之水的本源,强大的生命气息灌注于灵魂躯体,同时也浇筑在那一棵大道菩提树上。 浓郁的本命之木在水的滋养下,如同久旱甘霖,飒飒的风雨声滋润着顾余生的躯体,而原本狂暴无敌的雷灵本源,如同在这一场风雨之中化作惊雷润春。 滋滋滋! 顾余生的躯体呈现三色,分别代表着,木,水,雷,他的灵魂躯体之中,一条条经脉被三种不同的力量打通穴窍,灵魂改造如肉身开脉煅骨,以魂滋养肉身的迹象越来越明显。 顾余生体会着灵魂变化之妙,穴窍开辟数量之多,将其默默记下,待灵魂归肉身时,再将这些穴窍打通,甚至某个瞬间,顾余生感觉到以魂化生的奇异之妙,若是他想,说不定灵魂可以重新凝聚出一副肉身来。 但他并未选择这么做,而是在这两大上古世家的谋局之中一步步前行,岁月留下的两种力量冲击力实在太大,就算顾余生有从灵葫芦之中的眠月古井之水帮衬,每前进一步,都要遭遇更加强烈的冲击,而在这局变之中,他的灵魂也如肉身在沧海洗炼那样千锤百炼。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余生已接近那几棵神元木,此时,他的灵魂躯体散发的木灵之气已然呈现苍翠之芒,加上眠月古井之水补之以生命之源,原本枯朽不知道多少岁月的那几棵神元木,先是在雷瀑之中再一次中空燃烧如星火,树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神元木化作灰烬,可那炭火之中,却有一粒粒种子落于大地,在顾余生的雨露之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芽生根。 “这莫非是……” 顾余生看向那消失的神元木,又看向地上新生的树种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虽然他现在也并未得到所谓的恭家剑体术传承,可这一路的锻魂,已然获得了无上的机缘。 “天意。” 顾余生洒脱一笑,从那炭火灰烬之中取出一粒树种,以灵魂之躯将其包裹,剩余的几粒,他并未全部取走,而是随手一挥,将那几粒种子移向老树扎根的地方。 “也许要不了多久,这个世界,也会恢复绿茵山林吧。” 顾余生低语一句,趁着周围的雷珠将散之际毅然转身,可就在他转身之间,却意外的发现恭家腐朽的尘埃土墙之上,赫然有一道道雷符凝聚如图如书,隐约间是一卷有关雷术的修行法门。 “嗯?” 顾余生眼皮一跳,顺着月光投墙的影子看去,这才发现田家摆下的震雷结界奥秘,被化炭的木显影成雷符之图,反倒窃取了田家的雷术修炼之道。 “这可真是……” 顾余生一时无言,果然在上古那个秩序未定的时代,任何一方势力都不可小觑,现在他未得到恭家的剑体术传承,反倒意外的获得了田家的雷术秘典,真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顾余生哂然,将那雷符全部记在心里,以灵魂躯体稍一运转,发现连周围残余的雷灵本源也尽数化作三颗金色的雷珠飘至身前:“呵,此物……就留着做个念想吧。” 顾余生转身,朝着恭家的领地遥遥行了一礼,身影一晃出现在结界之外。 “你小子……咳咳……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余生刚出现在外面,就听见罗刹魔帝的声音喘息而低沉,他回头看去,这才发现罗刹魔帝的魂影如将要燃尽的蜡烛随风晃动,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在他魂影之外,犹自有一道道雷弧闪烁,滋滋作响,此刻的罗刹魔帝,灵魂虚弱到了极致,顾余生掌心手握三枚雷珠,平静的面庞下露出一抹沉思,最后向远处遁去。 罗刹魔帝盯着顾余生的魂影眯看两息,他那虚弱的灵魂莫名地凝实了一些,随后如魅影般诡异跟随在顾余生身旁:“如何了?本座的猜测是否正确?恭家的剑体术传承,你有得到吗?” “没有,我没有那样的机缘。” 顾余生继续向前急遁,在急遁的过程中,他的灵魂躯体忽然被一阵银色的雷光包裹,一遁之间,已出现在数十条阔道之外的巷道里,要知道,这还是有古城结界的前提下,任何修行者,都无法遁空而行,但此时的顾余生,打破了这种禁忌。 “可惜了……”罗刹魔帝诡异地贴在地面的阴影里,神色间似有遗憾,“为了给你拖延时间,本座可是空耗了大量的本源魂力,你就没有从恭家的领地里见到任何奇异的东西吗?” “一粒种子,算吗?” 顾余生手心一摊,那一粒种子在月光下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 “这是神元木树种……不,是从神火灰烬中诞生的神木之种!”罗刹魔帝的声音陡然变得颤抖,他的魂影也从地面阴影之中陡然拔高,一只魔手下意识的探取而来,却被顾余生巧妙地将手一合,所那一粒树种顿时消失不见。 “快……让本座……好好看看!” 罗刹魔帝的魔眼散发出幽幽之芒,被顾余生以一个莫名的眼神逼退数步,他再次用恳切的眼神求着顾余生,若不是他以魔帝而居放不下面子,只怕要开口相求了。 顾余生倒也给足了罗刹魔帝面子,再一次摊开手,那一粒树种在顾余生的掌心之中散发出莹莹之芒,但树种与刚才不一样,它弱小的根须,如同根植在顾余生的掌心之中,将顾余生的灵魂当作生长的土壤。 “嘶!” 罗刹魔帝倒吸一口凉气,眼神之中毫不掩饰贪婪的欲望和痴迷,但过了数息,他又有些羡慕地看向顾余生,再过了几息,他忽然想到什么,“不对,这神元木种应该还有才对,你……你是不是还藏着一粒几粒?” “我没藏,但在恭家的领地之中,的确还留有三棵树种。” “什么!!!”罗刹魔帝的灵魂陡然化作数十丈之巨,竟是一手将顾余生抓在掌心,怒不可遏,声音愤怒回响,“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快……快,回去,帮我取回来,哪怕是一粒,不,我全都要!” 顾余生面色平静道:“你应该也觉察到了吧,此方古城有了生命的气息,这意味着此树种落地生根,若再挪动,必然立时枯萎……” “顾余生,你真该死啊!!!” 罗刹魔帝听见顾余生的话,突然道心崩殂,魔眼充血,庞大的魔手被真魔之气包裹,好似随时都要将顾余生当作蚂蚁捏死,偏在此时,天空一道沉闷的声响出现,一股莫名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 几乎一瞬间,莫名的心悸之感在顾余生灵魂深处跳动。 “这是?” 顾余生忍不住抬头,尚未看清天象之异,数十丈之高的罗刹魔帝忽然化作一缕阴影急剧消失不见,他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之中回响:“桀桀桀……太乙巡界使降临吗?有趣,顾余生,你小子最好别死了,要死也死在本帝的手上,你这暴殄天物的家伙……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迟了,则……” 呲啦! 原本平静的古城上方,忽然出现几道诡异的裂纹,一把斧头从天劈下,一道裂痕迅速弥漫开来,令人窒息的威压,从天而降。 “发生了什么事?” 顾余生眼皮跳动,他左右逡巡,发现整座古城结界闪烁,急切之间想要遁出去显然不太可能,他看一眼不远处的九层道塔,灵魂隐遁,向着九层道塔奔去。 刚至道塔前,顾余生就感觉到眼前的九层道塔拥有极为强大韬晦的结界,正想着如何破结界,就被从天袭下的狂风吹动灵魂,猛的向前一扑,他的灵魂撞向九层道塔的结界。 顾余生只觉结界泛起一层涟漪,隐约要将他弹出去,可他灵魂之中,一座近乎相同的道塔之影一亮,他的灵魂如同穿过一层涟漪,安全地进入到结界之中。 “嗯?” 顾余生还来不及细究结界之异,忽感大地剧烈晃动,回头看去,见刚刚他所处的古城街道,已然被从天而降的利威劈出一条弥漫向远处的大地沟壑,无数岁月沉淀的建筑被莫名的力量摧枯拉朽般化作尘埃。 毁灭的力量,在古城不同的地方出现,迅速向四周蔓延。 顾余生抬头看古城上方,撕裂的天空之中,赫然有九面古老的旗帜飘荡,每一面旗帜上都散发出神圣的符文气息,符文闪烁之中,有九条蛟龙口吐烈火和罡风,正肆无忌惮地毁灭此间所有的一切! 在九面旗帜的上方,赫然有数位悬空的太乙修行者居高临下,一脸阴冷地漠视着古城。 “他们……要毁掉这里!” 顾余生忽然明白了太乙修行者的真实目的。 第1470章 不知险恶姜小姐,一花惊落百道光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余生皱眉,神色茫然,上方的太乙巡界使似乎专为此而来,尤其是那九条封印的蛟龙,吞吐之间,倾泻的可怕气息带着毁灭的力量。 “嘿,此地蕴藏着七界崩坏的秘密,记载着诸多大道传承,当然得毁掉,小子,你最好躲好一点,一旦被发现,恐怕很难有活命的机会。” 顾余生的神海之中出现罗刹魔帝微弱的声音。 顾余生紧守灵魂,又以道家的术法敛去所有的气息,以灵魂的声音回应:“躲好?他们以苍龙灭世,我纵然有再玄妙的隐匿之术也会被波及的。” “那九条苍龙虽然暴戾,但这上古起源古城也不是说毁去就能毁去的,你想办法进入城中心的道塔,那里封印着一尊上古神魔,我或许可以……嗯?”罗刹魔帝话说到一半,忽然沉默,“你已经在道塔之中了,如何做到的?” “上古神魔?”顾余生眼皮一跳,偏偏又不敢将神识延伸,“在这道塔之中吗?那我岂不是……很危险?” “那得看你运气,现在你应该静静祈祷……” 罗刹魔帝的话音未落,忽感道塔之外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道塔剧烈地震颤不已,灵光闪烁之间,只见姜家的那位大小姐忽然屹立在另外一座道塔顶上,她身姿傲然挺立,向着天空的太乙巡界骄傲地抬起下巴:“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亵渎上古圣地,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我们姜家列祖守护之地,更是上古十姓承载荣耀的地方。” “姜家?你是谁?” 苍穹上方传来一道威严又疑惑的声音,更有数名太乙修行者一跃而来,形成一个暗藏的攻守之阵。 “姜九九!” “哦?你就是眠月大陆近年出现的天才少女吗?我倒是听说过你的名头,失礼了,我等巡逻大世,此番所为也是奉命行事,对姜家无意冒犯,若是姜小姐想要护住你们祖地,只需让你们姜家的守护长老将你们祖地的五行结界张开即可。” “哼,此地遗失无尽岁月,后人想要进来岂是那么容易,本小姐也是费了许多周折才进来的。”姜九九说话间,脸上的优越之感自生。 隐匿道观内窃听的顾余生听见此处,不由地咯噔一下,心里暗骂:“蠢女人。” “这么说,此地只有姜小姐一个人?” 空中的男子沙闫目光深邃,头发飘荡,左右的追随者也蠢蠢欲动。 姜九九这时也忽然觉察到什么,目光一眯:“你们要做什么?” “我等行密事,自然不希望有第三者知道,姜小姐刚才也说了,此地遗失多年,发生点什么意外,也不足为怪……只有死人才不会保守秘密。” 沙闫嘴角露出一抹阴笑,手指微微一动,早已接近姜九九左右前的三位大世修行者有默契地突然出手,三道不同颜色的剑芒刺向姜九九。 “你们好大的胆……” 这位高傲于世的姜家小姐,显然没有体会到大世生存的残酷和修行界的尔虞我诈,话没说完,已被三道剑气刺进心口,但她身体散发出一道奇异的神光,阻挡住致命一击,咯的一声,她胸口一面护心镜灵光暗淡碎裂开来! 虽然姜九九避免了当场殒命的下场,但也被正面剑气冲击,面色惨白,向后倒飞出去。 “太虚镜?!”空中的沙闫先是一惊,随后又大松一口气,“还好只是仿制品,不过也足已证明此女在姜家地位极高,你们几个也出手,不要让她有任何活命的机会,哪怕是一缕神魂也不能逃出去,否则……我们是承受不住姜家的怒火的。” “喏!” 唰唰唰! 数道更加强大的身影自空御下,被强大的禁空结界冲击,速度骤然缓,但他们亦在道观高楼之间跃步急飞,追猎姜九九。 直至此时,倒飞吐血的姜九九才惊醒过来,在这绝对封闭的世界,姜家高傲的身份,并不能成为她的护身符。她一个踉跄落地,急遁在古城巷陌之中,十数道身影尾随其后。 道观上的瓦砾哗啦啦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隐匿观内的顾余生目睹这一切,只觉无语之极,不过此时还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他窥看一眼天空那几道强大的身影,寻觅着该如何安然脱身,目光逡巡间,顾余生注意到除了那位巡界主使之外,他身旁的蒙纱女子也气息韬晦,给人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 “什么人!!” 顾余生目光落在那蒙纱女子面庞上时,上方一声娇呵传来,云袖一抬,一道惊人的气息化作漫天飞舞的奇花朵朵,天地间一股异香飘荡,其手段玄妙无比。 “糟了,被发现了吗?” 顾余生手指一掐,打算施展雷遁术! 呲啦! 一声雷弧响动,一道身影先顾余生一步从千丈外的高楼凌空跃起,强大的雷光剑束将漫天飘荡的花朵尽数斩落,又是一声雷鸟刺耳,转瞬间,几道雷影分身奔向不同的方位。 是他? 田在野! 顾余生心惊之际,又嗅到奇异花香之中夹杂着另外一种奇异的香气,只见快要靠近道塔的方向,一只八尾蓝狐跃空腾挪,跳跃之间,张嘴吐出一口蓝色火焰,将对面道塔的结界烧开一个洞口,一跃遁入其中不见踪影。 这! 顾余生再次一惊,心中生出一种荒诞之感,那一只蓝狐,正是玄龙王朝的国师蓝灵姬,也算是他的熟人,没想到这奇异之地,她竟然也闯了进来。 “世界这么小吗?” 顾余生生怕被波及,正欲抽身离去,偏在此时,又有一道阴阳遁光自远处涌现,化作一道八卦之阵明亮,诡异般地传送进对面的道塔之中。 顾余生虽然封闭了大部分灵识,还是敏锐地注意到那一道身影,正是近年行事低调的浩气盟盟主方天正,他进入此地的方式,也是道家阴阳之气包裹的灵魂躯体。 同一时间,古城内外,还有其他的遁光先后亮起。 “嗯???”古城的遁光,让太乙使者沙闫眉头紧皱,面色发寒,他怒极而笑,“下界的老鼠蝼蚁还真是无孔不入。” 一旁的面纱女子镜月微微回转脸庞,好似自嘲地开口说道:“沙上尊,现在事情可有些复杂了……我早就说过,玄界之地,不可小觑……” 第1471章 万千剑灵符入背剑图,我有自己的剑道! “哼,一群蝼蚁罢了,让他们挣扎一下也好,他们真要妄想离开此城,本座会亲自出手……反正这里的一切都将毁灭,不过既然他们来这里寻机缘,那就让他们寻好了,本座从他们手上夺回来应该不算违反上面的命令。”沙闫阴阴一笑,“你们守住这里,继续御龙焚城,镜月小姐,你自己要做的事,可得抓紧些……” “当然,多谢沙上尊。” 戴着面纱的女子身影一闪,向着古城最高的星楼月影遁去。 “上尊……” 沙闫身边的一位枯瘦修行者欲言又止。 “放心,她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我自有监视她的手段,倒是刚刚遁逃的那家伙之中,似乎有田家的后裔,值得本座亲自出手……” 唰。 沙闫的身影凭空消失不见,但他依旧留了一道分身在原地,监控着古城的一举一动。 “两尊强者都暂时离开了吗?”顾余生暗自松一口气,但强大的危机感并没有解除,他强自冷静下来,“必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顾余生心里盘算着离开的方法,他敏锐地注意到,天空那九条旗帜约束的龙,不仅在吞吐毁灭的烈焰灼烧古城结界,还拥有极为强大的感知能力。 想要逃出古城外,风险极大。 踌躇之间,顾余生下意识地往道塔上层行走。 “嗯?” 在转角之时,顾余生的脸上露出一抹异色,刚才外界之事频发,让他无暇顾及道塔内的一切,此刻,他才注意到这一座道塔之内,密密麻麻镌刻着道宗符文,这些符文如封印符篆灵光散发,又暗藏一道道灵剑,灵剑碎散于灵光之中,以某种规律剑阵运行。 “灵剑符?!” 顾余生暗自一惊,他已从清凉观内获得诸多道宗典籍,对道家的符篆剑道自诩知之甚深,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符篆灵光之中可以凝聚成玄妙的道剑。 “这些剑符太浩瀚了,我的神识虽然强大,但想要窥其所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时间也不允许……” 顾余生正遗憾之际,整个道观的灵剑符文好似受到某种召唤,旋转飞舞间向他聚拢,未等顾余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的魂剑匣之中,一幅背剑图明亮如画,画卷之中,草木花香,远处白茫茫濯世如雾如雪,背着一把长剑的道长仙风道骨般逐渐变得清晰,他背着身子,世间的光如留影般笼罩,让顾余生只能看清他的背影。 恍惚间,整个道观内的灵剑符汇聚于那道长手中长剑之内,他缓缓挥动着剑招,一招一式,无巧不拙,似流云荡空,似溪水涓涓,似长笛呜咽,似古琴悠悠,剑招之变,如穿针引线,一横一竖,包罗阴阳之变,一退一引,如苍穹地势轮转。 顾余生站其背,如登高临学之辈,如亢音引动九霄歌,似真龙潜跃无尽渊。 眼前的皓光越来越盛,越来越白。 剑之初始于招,从剑十四到剑二十三。 剑之末终于道,以轻微之气起于青萍,以大道惊鸿与渐,如九霄星斗动苍穹,长龙浩舞盘星河,无穷无尽。 到后来。 顾余生已看不清什么是剑,什么是道,于阴阳分割之中又隐入混沌,天地濯清之间,好似万象归一! 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寂灭。 白茫茫的世界,突然陷无尽的黑暗。 顾余生从如痴如醉的状态中骤然清醒,恍惚间,他好似看见黑暗之中睁开一只眼,这只眼睛窥伺着无尽的星辰世界,只一眼,顾余生感觉到自己就要灰飞烟灭,可就在此时,无尽寂灭的世界,一道悠悠苍古的声音传进灵魂深处:“背剑人,记住,剑道不灭,一定要刺破黑暗……让后人知道黎明……” 轰! 顾余生的灵魂剧烈震颤,从玄妙的奇异之景中惊醒,他睁开眼,眼前模糊的世界逐渐清晰,他依旧深处道观内,可道观上的灵符文早已不再似灵光飘荡,取而代之的,是整座道观皆被黑暗的气息迅速弥漫,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从道塔底层传来。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顾余生眼皮跳动,这古老的道塔建筑边缘,真魔的气息如同触手藤蔓迅速滋长延伸,将银月皓光阻隔在外。 他一跃上道塔高层,每一层道塔都有不同的灵光符文镌刻在墙壁梁上,更有守塔的道士合手盘坐,他们的生命早已耗尽,只剩下不朽的道躯被残破的道袍包裹,他们的每一个面孔都极其安详、平静,他们的面孔,都整齐地看向楼梯口。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默默地等待着后来人上塔。 尽管他们的灵魂已不见,可顾余生还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们躯体之中集道于眼,殷切地等待着他,注视着他。 岁月无声,却又在默默地低语诉说。 顾余生默默合手作揖,心中对黑暗的畏惧渐渐消失。 恍惚间,有什么无形的信仰加持在他身上。 他再看向整座道塔和对面的道塔时,已然察觉此地如阴阳太极之阵,互相感应交汇,在这两座道塔下,封印着一尊强大的邪恶,它在黑暗中窥伺,蠢蠢欲动。 但顾余生明白,这两座道塔下镇压的魔物,绝不是他从背剑图之中看见的那一尊天地黑暗之眼,实力差距太大太大。 就在此时,顾余生的神海之中出现罗刹魔帝亢奋的声音:“我感觉到了,上古神魔逐渐苏醒的力量,顾小子,放我出来,我要夺取它的本源之力。” 顾余生逐渐向九层道塔奔去,每上一层,他都对此地的阵法有更深一层的理解,隐约间,他已找到可以加固封印的办法,面对罗刹魔帝的请求顾余生无情拒绝:“阁下对我说这种话,不觉得是痴心妄想吗?” “你当然可以不放我出来,你或许也有自保的法子,但我可以告诉你,人族小子,这尊上古神魔远非你所想,现在那些太乙修行者试图毁灭这里,你以为凭他们的能力能够杀得死这一尊上古神魔吗?就算有,他们也不会这样做,一旦让此魔逃脱封印,第一个被波及的,就是你们小玄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小玄界没有夫子,你们没有任何人能够应对这一场灾难,而你身为背剑人尚未完全成长起来,如今有机会拯救苍生,岂能不为?” “拯救苍生?我从未有过那样远大的志向。”顾余生神色平静地看着道塔之外,“你若一旦变强,恐怕第一时间被反噬的人就是我自己了。” “桀桀桀……你小子可真是嘴硬心软,说到底不还是惦记着天下苍生吗?”罗刹魔帝声音之中意外的没有嘲弄之意,反倒是用蛊惑的语气道,“人这一生岂会事事如意,偶尔一次的波澜壮阔才足够精彩,你不妨大胆的赌一局,要么我成长之后反噬你,要么你违背心中的信仰,选择最稳妥的法子,让人族再一次陷入危机之中。” “我不会受你摆布,你也不必激将于我,我有自己的解决之道。” 顾余生纵跃至九层道塔,双手一拍,一幅神圣的背剑图化作一道天地华光,一把天地之剑闪耀惊世之光照亮整座浩瀚古城。 第1472章 乱局如麻,各显神通! “什么!” 当濯耀剑芒冲上苍穹的刹那,整个古城内的修行者不由地大吃一惊,尤其是那群来自太乙世界的修行者,他们本来高高在上,主宰一切,肆意毁灭眼前的所有,却被突然激荡的剑芒惊得后背发寒,若是那一道剑芒乍现之间朝着他们而来,又如何抵挡得了这一剑。 “怎么回事?” 凌空之上的太乙修行者们不由地面色大惊,其中一位阴冷的修行者眉头一皱:“上尊不在这里,我们必须尽快抹灭这里的一切,把丹药取出来吧。” “喏。” 九名操控旗帜的阵法师各自取出一枚九龙镇魂丹,他们同时张嘴服下,身上的气息陡然攀升,强大的空间波动法则从九条蛟龙身上浮动,九龙张嘴一喷,无数火焰朝着下方古城结界而去,原本极为稳固的古城结界,在这些火焰的灼烧之下立时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同一时间,古城中心的两座道塔之间,忽有一道真魔之气从大地涌动,真魔之气旋转之间,凝出一尊数十丈之高的魔影,此人正是魔界之主屠苏,只见他震怒无比,双手一拍胸牌,大声怒吼:“背剑人,你敢坏本座大事,滚出来!” 嘭。 一记魔印从天凝聚,可怕的魔气形成一个漩涡,那九条灭城之龙顿时灵光暗淡,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魔气侵蚀。 “放肆,区区魔修,也敢猖狂!” 苍穹传来一声震怒,一道灵光托举,试图将天空的魔印泯灭,可屠苏桀桀桀一笑,抬手一伸,一记魔掌诡异般出现在太乙修行者身后,轻易地抓住那位太乙修行者,魔掌五指一握,噗的一声,那太乙修士立时化作一团血雾,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 嘶! 突兀的变故,让寂灭威压的天空骤然变得安静。 魔界之主屠苏的面庞出现在太乙修行者的后方,面容狂傲而讥讽:“凭你们也想抹灭这里,痴心妄想!” 咔嚓! 一声惊雷响动,魔云翻滚之中,赫然有无数条玄龙魔龙凭空出现,朝那九条灭世之龙纠缠而去,而原本高高在上的太乙修行者们,好似突然间被种下了心魔,一个个身上黑气笼罩,面容扭曲,变得苦苦支撑起来。 “你是……魔界屠苏?!” 有数名太乙修士尚能自保,但他们脸上皆露出错愕惶恐之色。 “猜对了。”屠苏诡异的没再出手,他的身影一凝之间,出现在道塔上方,以手为引,天空凝聚的魔印从天逐渐沉压而来,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高声道:“老主子,你就打算一直潜缩在那人族修士魂渊之中吗?那么多年没见,卑职可是一直惦记着您呐。” 呲呲呲! 伴随着一阵雷弧剑芒涌动,天空之上,一尊更加高大的魔影逐渐凝成,正是曾经叱咤太乙的魔界修士罗刹魔帝,他虽是无形之躯,一缕残魂,可他降临于古城上方时,整个天空电闪雷鸣,可怕的威压将古城上方所有的烈焰尽皆扑灭,那灭世的火焰化作一道道灵光,朝着罗刹魔帝的魂影凝聚。 “嘶!” “魔帝!!!” 古城之中,不同的角落传来阵阵惊呼,原本追逐姜家的那些太乙修行者,也不由地衣袍拂动,惊愕当场,而面色惨白的姜九九,在危机之间,总算寻得一丝逃命机会,狼狈地遁走奔逃。 同一时间,田家建筑之外,两道身影互相对峙,可怕的雷弧与灵光交织,那强大的灵光逐渐压缩雷弧,一点点迫近头发如银丝的田在野身体,双手傲然负立的太乙巡界使沙闫目光冰冷,似猫在戏耍老鼠,可突然之间,他感觉到莫名的危险气息,他眼皮微微跳动,将所有的灵光尽数没入体内,丢下一句冰冷的话:“暂且饶你一命,你若识趣一些,早些告诉本座时沙秘境的钥匙,否则,你们田家所谋的一切,都将陨灭在这里……” 嗖。 沙闫的身影一淡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朝着古城中心而去,他显然被出现的魔界之主和魔帝所惊动。 “饶我一命吗?”刚刚看似快要被逼到绝境的田在野表情先是阴险一笑,随后又有些遗憾的样子,只见他的袖子之中,隐约有一只四翅蝴蝶在伏蛰,“真是可笑……不过,没想到魔界修士也来搅局,我可得早些得到先祖留下的传承……” 田在野身影化作一团雷光,穿过古老的雷柱进入到田家的结界之中,但仅仅过了十数息,家族领地之中,赫然传来一道震怒的声音:“是谁?是谁先一步夺走了我们田家图谋数万年的东西……难道是调虎离山?太乙的修行者们,我要将你们挫骨扬灰!!!” 噼啪! 田在野的躯体之中,连连有数个被雷符封印的穴窍解开,他的躯体封印的金色雷灵之芒闪耀,一瞬之间突破一个大境界,银色的头发之外附着金色的雷芒,眼瞳也绽放金色。 “你们都得死!” 田在野单手一捏,田家领地内残余的雷灵之气被他全部汲走,脚下雷符之阵乍现,凌空传送数十里直至苍穹裂缝之下。 呲啦! 突兀之间,一条匹炼万丈的雷弧化做剑影,将太乙世界来的一众修行者尽皆笼罩! “死!!!” 咔嚓! 天地雷弧贯穿东西南北宛若天网编织,伴随着阵阵惨叫声,一道道焦糊的躯体从天而降。 “什么!!”太乙来的使者沙闫眼皮狂跳,看着完全暴走的田在野,又惊又怒,“你敢杀了他们?” “哈哈哈,你也给我死!!”田在野头发延伸三丈,整个人暴戾而狂乱,一记雷剑利斩,朝着比他还要高一个境界的沙闫刺去。 身为此地明面上境界最高之人,沙闫虽然没有搞清楚状况,却也愤怒无比,他抬袖挥动间硬抗这一剑,袖口却被雷剑斩断,可怕的雷弧如瀑布般倾泻开来。 古城之中,原本两尊魔修降世已震慑一方,却被田在野莫名的的暴走之下再显混乱。 就连魔界之主的屠苏也不由地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怎么?主宰一方的你,还会因人族修士之争而扰乱心神?”罗刹魔帝桀桀桀一笑,“还是说本座这般出场,让你大感意外?” “哼,罗刹,你不必虚张声势,被封印了本体的你,如今还剩下多少神通呢?”屠苏收回神识,强大的魔气不断向地面侵蚀,两座道塔迅速被黑暗笼罩形成强大的结界,外面的修士再难感应到黑暗之中的任何气息波动。 整个古城一片混乱,光影交织。 道观内,黑暗攀爬在雕花的窗棂上,顾余生身量挺直,以身为剑,向天之剑为象,向地之剑才是真正的封印剑符,剑莲旋转间,瓣瓣莲花随之凋落。 在一朵剑莲之中,赫然包裹着一朵黑莲,黑莲黑光涌动,赫然有一缕罗刹魔帝的本命真魂盘坐,只是其形态之小,宛若置身于掌中黑莲内。 顾余生神色平静地看着黑莲之中的罗刹魔帝,开口道:“我会暂时替你封印住下方的上古神魔,这本源魔莲也会借你一用,但你的私人之事,我不会插手。” “为何突然帮我?” 罗刹魔帝声音幽幽。 “我没有帮你。”顾余生抬头看向道观外的苍穹,眼眸之中有外面强者交手时的雷光剑弧闪烁,“只是我清楚背叛的感觉,你身为魔帝,不会连自家手下都敌不过吧?” “哼,被小觑了吗?”罗刹魔帝的声音在道观回响,“也好,本座也不能负了你的情义,就让你见识一下我魔族的无上剑术……” 第1473章 借剑对魔主,震怒的太乙使者 随着罗刹魔帝的声音落下,顾余生只觉自己的灵魂剑匣之中,好似有一道莫名的魂力波动,青萍剑自动护主,对那一道魂力有着极大的抗拒之意。 “背剑人,借剑一用。” 罗刹魔帝显然一开始想要强行调动顾余生的青萍剑,但他低估了顾余生对剑的掌控,也低估了青萍剑对剑主的忠诚。 顾余生本不打算借剑,可罗刹魔帝的魂力牵引之下,他亦看得见他与屠苏之间的激战,从天而降的那一道魔印拥有无上毁灭的气息,纵然他不借也得借了,“青萍!” 顾余生心念一动。 青萍剑出。 霎时间,青色的剑芒冲破道观黑暗刺破云霄,一朵巨大的青莲自青萍剑尖爆发,整个世界碧莹莹一片…… 这是? 尚未等顾余生回过神来,青萍剑绽放的青莲剑影之中,赫然灌注了无上的杀戮剑意,杀戮剑意如实质般缠绕在每一朵青莲花瓣上,杀伐之芒颜色一变,整个青莲陡然化作一朵黑莲。 “斩!” 罗刹魔帝冰冷的声音好似九幽传来,绚烂的剑莲蹿动无数剑芒,每一道剑芒叠加的杀戮剑意好似化作成千上万的魔族大军,金戈铁马般嘶吼着,战鼓喧嚣般冲向魔界之主屠苏。 屠苏以双手结魔印,四方魔印如魔玺翻涌,九条魔龙吟啸,二者互相交织在一起,九条魔龙刚一接触到黑莲形成的杀戮剑意,立时被可怕的剑意寸寸斩断,哀鸣着退化为真魔之气。 “嗤!” 黑色剑莲和魔印结实地碰撞在一处,屠苏面色凝重,眼眸中甚至有几分骇然,他张嘴一吐,将一口本源魔血倾注其中,魔印再一次放大,可怕的真魔神光好似一口黑棺从地狱之中召唤出来,一时之间,二者僵持不下,而道观周围的古城,则在剑与魔印的冲击下,从中心迅速弥漫开来,其毁灭的威能,比起太乙修行者召唤出的九条玄龙还要可怕得多。 甚至就连正在交手的田在野和沙闫都各自虚晃一招向后退去,生怕被波及卷入。 天地怒嚎风雷动,魔气翻涌之间宛若大暗黑天,不断地侵蚀着现实。 道观内的顾余生神魂激荡,并非二魔的激战波及到他,毕竟道观的结界还能抵挡大部分威能,他神魂晃动之故,完全是因为罗刹魔帝不仅借了他的剑,还借走了他的杀戮剑意,这些年来,他一直克己修心,多以守护剑意化为用,杀戮剑意一直封藏于剑,未曾想罗刹魔帝不经过他的商量,强行化他的剑意为己用,虽然灌注了他的魔念掩盖,但本质上相当于他与魔界之主屠苏正面抗衡。 也不知罗刹魔帝使用了什么秘术,甚至连屠苏也未觉察到异常,可以说,此时的罗刹魔帝完全是狐假虎威! 顾余生当然不会去拆穿,他以神魂寄于剑,可以清楚地感知到罗刹魔帝操控他的杀戮剑意,以其剑术剑道奥义之妙,确实在自己之上,他还是第一次清晰的看见,剑意化形,以剑假物,那一朵朵黑莲旋转间,可谓将每一道剑意都运转到极致。 可以说,此刻的罗刹魔帝,是以顾余生十二境的剑道剑意去战拥有十三境修为的屠苏,一个大境界的跨越,被罗刹魔帝生生以剑道之精要抹平了如天渊般的差距,当然,顾余生也注意到,与罗刹魔帝交手的屠苏应该也不是全盛形态,他应该也是如自己这般,利用神魂进入此地,强行凝天地之气化为魔躯。 “不愧是魔帝,运剑之精,掌控之细如丝如发……我不如他,怪不得当年五先生曾说,剑之道不在于境界之高,在于剑之专悟!”顾余生感慨之间,心中亦生出相较之心,魔帝固然强大,可他亦不想在剑道上输给他人。 顾余生心向剑坚,原本相持的罗刹和屠苏局势陡然一变,青萍剑尖吐出的黑莲绽放出一道如朝阳般刺目绚烂的剑芒,刺穿了黑暗如墨的可怕魔印。 “噗!” 一剑穿胸过,滴滴魔血坠落人间,屠苏眼睛瞪大,在他眼前,是神色漠然且深邃的罗刹魔帝之面孔! 罗刹魔帝一句话也不说。 却让屠苏目光闪烁,不再敢直视! 千年前,这一张面孔主宰着魔界亿万生灵的生杀之权,他亦是匍匐于这张威严面孔下的下属之一,纵然他如今已是魔界之主,可往事记忆涌上心头,如同恐惧心魔急剧放大。 他的嘴角动了动,‘主人饶命’四个字差点 脱口而出。 唰! 屠苏高大的魔躯凝成一团真魔之气,倏忽间向外仓惶逃遁,无边的魔气侵蚀着天空,魔血不断从胸口滴落,边逃边道:“罗刹,你记着,我总有一天会真正超过你!” “魔族修士,哪里走!” 刚刚追猎姜九九的太乙修士回转之间,刚好看见屠苏狼狈逃向远处,下意识的正义感让他们自信心爆棚,同时出手试图阻挡,一道道绚烂的灵光闪烁,然而,无比憋屈的屠苏正无法发泄内心的愤怒屈辱,面对这群甚至有十一二境修为的太乙修士,其真魔之气化作一张狰狞的魔影面孔,张开巨口猛烈的一吸,将这些太乙修士尽数笼罩。 “回来……住手!” 凌空之上,太乙巡界使沙闫刚要让自己的下属住手,话才刚说出口已然来不及,下属生死之间,他身影凌空一闪,一记沛然的仙灵之气化作澎湃剑气斩向屠苏。 真魔之气包裹的屠苏桀桀桀怪笑一声:“晚了!” 咯,咯! 伴随着诡异的咀嚼声,几声凄厉惨叫从魔云之中传来,原本尚未完全凝实的魔躯汲取了太乙修士的精血迅速凝实,胸口的创口迅速弥合,他反手一记天魔大印硬接下沙闫的一剑,犹自嘲弄道:“太乙修士,不过如此!” 屠苏根本未将气势犹在他之上的沙闫放在眼里,有些不甘地看向道塔,眼中阴鸷之火闪烁又带着畏惧,忽然间,他似想到了什么阴狠的计谋,嘴角露出一抹阴险,袖口一抖,一枚封印的卷轴取出来,魔手向沙闫一掷,魔影迅速向后淡去。 “找死!!” 身为太乙巡界使的沙闫以上古战船遨游太虚,何曾受过这般赤裸的羞辱和轻视,此番他毁古城不成,又被田家的后裔盯上,愤怒之间,他竟拿田在野毫无办法,这已极度有损他的威望,又见带来的一众手下被魔族内斗波及轻易杀死,纵然他漠视手下的性命,此刻亦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他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强大的灵力爆体而出,仙灵之气冲破云霄,可怕的威压自古城上方荡开,层层涟漪好似要将天地翻覆,面对屠苏掷来的卷轴,沙闫冷笑一声,伸手猛烈一抓,呲啦一声,径直将那卷轴直接泯灭成烟。 一道灰蒙的鬼气弥漫,隐约间有一颗巨大的骷髅鬼头在震荡嚎叫。 “哼!” 沙闫五指一扣,一把将骷髅鬼头摄取掌心,嘭的一声,将其捏成齑粉,一缕缕魂磷之火从空中倾泻坠落,整个古城上方开始弥漫可怕的魂火,而沙闫对此根本不在意,怒啸一声,朝着屠苏追去,凌空猛烈的一斩,将那一团黑云般的魔气一分为二。 可屠苏的声音却好似某种隐秘得逞哼哼哼的狂笑在天地之间。 “啊!” 突兀的惨叫声让面色阴沉的沙闫眉头一皱,回头张望,却见那掌控旗帜的阵法师们身上莫名燃起冥火,从高空跌落,同时,古城之中,一片魂火四方燃起,被风一吹,呼啸着笼罩整个世界。 “这是?” “阴冥魂火!” 沙闫眼皮跳动,下意识的向上遁去,他的眼瞳之中满是忌惮,可看着大地一片魂火燃烧,嘴角又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冷笑,他正愁此城无法焚毁,现在反倒如了他的心意。 然而,就当那阴冥魂火肆虐之时,古城上方的空间裂缝,正被一股诡异的力量一点点拉扯弥合,一股莫名的威压从大地深处逐渐涌现苏醒。 第1474章 九转梵圣功,神魔出世! “糟了!” 道塔之中,赫然传来一道惊异的声音,这一道声音来自于罗刹魔帝,包裹他神魂的黑莲逐渐变得稀薄,仿佛随时都会溃散开来,此时的他,并无半点对战屠苏时的意气风发,相反,他原本似中年诡俊的面庞上显现出虚弱之色,黑色的魔发皆须白,尽显老态,气喘吁吁。 “屠苏这家伙,竟然以无上鬼罗之魄,要将封印在这里的上古神魔唤醒,那太乙巡逻使也是个没脑子的。” 顾余生以神魂为剑,苍翠的剑芒从道塔直入大地,随着那一股莫名的威压涌现,他神魂之剑铮铮然变得稀薄如灵雾逐渐溃散开来,他索性双手一收,将所有的剑气收纳于神魂之中,他的神魂也略显苍白,低头看向前方即将消散的黑莲,皱眉道:“阁下刚才的威风哪里去了?你不光借了我的剑,还借了我的势,可算把对方给吓唬退了。” “嘿,小子,别不知足,说实话,眼前的局面,能够将他吓退已经是本帝能做到的极限了,也幸亏他并非本体降临,否则我这点手段也绝难瞒过他,说不定待他冷静下来,也会发现刚才的破绽,若是运气不好,他现在就识破了的话,你就危险了。” 罗刹魔帝目光幽幽,他的神魂稀薄,一点点随着消失的黑莲坠入黑暗阴影之中,贴在顾余生的神魂脚下消失不见。 顾余生感受着道塔下方传来的恐怖真魔之气,说道:“哼,现在外面局势危如累卵,你这算什么?” “还能怎么办,现在除了逃,没有更好的选择,这下方封印的上古神魔,可不是你们区区人族修士能够对付的……”罗刹魔帝说到此处,似觉察到顾余生有未离开之意,话语一转,“当然了,如果你精通道家的封印术,再联合其他人一起,还是一丝希望重新加固封印的,但你现在是神魂之躯,这么做风险太大,外面有夫子的弟子在,他可能是唯一能解局之人,你必须将神魂回到肉身之中。” 顾余生看着外面熊熊燃烧的阴冥魂火,灵魂灼烧的疼痛之感让他十分忌惮:“我必须得离开道塔出现在古城之外才行,外面这些阴冥魂火十分厉害,绝对不能沾染分毫。” “这有何难,我传你一门圣界秘术,魔焰种魂,这门秘术可以将你的神魂以诸多神火契合,从而不惧任何真火,时间不多,你先凝神守魂,我自有真言入海……” 不等顾余生拒绝,一篇晦涩无比的文字以魔纹魔符的形式在他神海之中不断翻滚,形成一篇奇异的修炼之文,顾余生以神识快速扫过,顿觉这一篇魔道秘术极为神妙,尤其是以魂驭火的操控手段,简直颠覆他之前对修炼的认知,短短的一篇魔文之中,竟包含有数种手段,包括吞噬,掠夺,侵袭,种魔等等。 顾余生本抱着戒意,对罗刹魔帝传授的秘术颇为警惕,可他仅仅粗略浏览一遍秘术,他的神魂竟不由自主地运转起来,他的神魂躯体之外,一朵黑莲滴溜溜旋转,每一瓣黑莲都变得诡异凝实,原本藏于神海之中的天地神火,地心神火,甚至太阴之气,荒气竟皆化作流焰火种汇聚于黑莲之心。 “你做了什么?” 顾余生大吃一惊,强大的剑意和杀念涌动,袭向神魂深处的魂桥深渊,于那黑暗迷雾之中,顾余生看见了罗刹魔帝那一张同样惊愕的面庞。 “桀桀桀!”罗刹魔帝惊愕间忽然诡笑起来,有些癫狂地说道,“想不到本帝耗费三百年才运转如意的第一重功法,却为一弱小的人族修士畅修无阻!顾余生,你不必用这种凶神恶煞的眼神看着我,这一切异象与我无关,修为到了你这一步,你应该能够觉察得到吧,你的内心深处藏着一道魔,它如魔种一样深深地扎根,否则岂会有黑莲形态,正所谓一念佛,一念魔,你过往的种种又何须我来提醒?你想要求个答案,那我便告诉你,刚刚我传你的秘术,实则是本座成帝所修行的无上圣功,此功唤作《九转梵圣功》,此功法的第一重,就是淬炼神魂,我让你以火焰来淬炼,只是其中的一个方法,想不到你须臾即成,如此看来,你倒是继承我衣钵的最佳人选……” “我对你们的功法没有兴趣!” 顾余生目光坚定,这可怕的魔渊并未让他心智受到影响,只是他觉察到灵魂之外的黑莲越来越凝练的同时,整座道塔的封印同样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以双手掐诀,生生将体外的黑莲掌控于左手之中,身体外则包裹着一朵青色的剑莲和红莲。 “破!” 顾余生神魂灵光绽放,冲破道观的结界壁垒,出现在道观之外,他刚站定之时,对面的道塔内也有一道蓝色的魂光闪烁,伴随着灵光浮动,身着八条狐尾法身的国师蓝灵姬也出现在对方道塔之巅,她正用一双妖艳的目光看向顾余生,于这无尽危险之中,竟嘴角微微上扬,有说不出的妩媚张扬之态。 “顾余生,我们又见面了呢。” 蓝灵姬的声音向四方飘荡,强大的妖气从她体内释放出来,在妖气之下,赫然有魔气涌动,将天地间的阴冥魂火逼退,显然,现在的她,似乎已经彻底掌控了阴魔的力量。 顾余生看一眼对方道塔上的蓝灵姬,神色冷淡,手一掐诀,红莲包裹灵魂,朝着上方遁去。 “咯咯,好不容易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你不会把奴家忘了吧?”蓝灵姬纵身一跃,八条狐尾展开,一条尾巴朝着顾余生袭裹而来,其速之快,已然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顾余生只觉鼻尖传来一道香气,蓝灵姬的尾巴已然将他魂躯包裹,“把狐族的托月宝珠还给我。” 蓝灵姬妩媚的声音在顾余生耳边低声回响,束缚在顾余生身上的尾巴越勒越紧。 “闪!” 顾余生低喝一声,磅礴的青莲剑气陡然化作万千剑气从天空倾泻如雨! “哼,真是一点也不懂温……柔……” 蓝灵姬嘲弄之间,忽然感应到什么,她抬头的目光转而看向大地,银色的月光下,一只奇异的巨手冲破道塔下的八卦图案,无声无息间朝空中抓来,可怕的真魔之气形成一个断绝灵力的壁垒,让能够借助尾巴凌空的蓝灵姬躯体陡然一沉,向着下方凹陷的裂口坠去。 铮铮铮! 无数剑芒坠落如星雨,击打在那一只探出的魔掌上,每一道剑气都似擦着蓝灵姬的身躯刺下,伴随着大地深处一声怒吼,生死之间,蓝灵姬面色一白,借助刚刚挂在顾余生躯体上的那一条尾巴鹞翻升空! 唰! 巨大的手掌盖压捏在空处,隔空之外的另外一座道塔之巅轰然坍塌,毁天灭地的气息旋转,那一只落在空处的巨手撑地而起,好似有一尊天地奇伟的神魔从大地之中探伸出来! 第1475章 少年剑莲斩神魔,万丈霞光惊四方 “好险,差一点就……” 蓝灵姬吓得冷汗涔涔,她庞大的八尾法身急剧收缩,身影变小,出现在顾余生不远处,她回头之间,心中有说不出的复杂,侧眸看去,少年刀削斧凿的轮廓格外清晰,五官神丰俊美,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少年气血让她一时有些痴愣,此时的顾余生明明只是神魂形态,可竟然给她的感觉,已不亚于上仙落人间。 大地崩裂翻腾起狂风,可怕的神魔气息席卷人间,惶惶古城皆笼罩在恐怖之下,身在神魔范围中心,其承受的威压和恐惧可想而知,蓝灵姬神魂慌乱,灵魂的颤抖根本不受自我控制,可偏偏一旁的少年神色平静,那泰山崩玉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无形中竟也驱逐了她内心的恐惧。 “你救了我呢?不过我并不打算原谅你。” 蓝灵姬有些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与平常性格截然不同的话。 “你可以继续送死。” 少年的头发被狂乱的风吹拂向后,他背后的灵魂剑匣铮铮作响,侧身看向女国师,两人的目光相对,蓝灵姬莫名心跳加速,身体僵直。 唰。 顾余生的身影从她身旁掠过,如同一阵旋风带动,蓝灵姬这才猛然间反应过来,也下意识的向后遁去,这一闪一挪间,已退出去数百丈距离,范围已较广,可偏偏落地时,她再次出现在少年身边。 “我为何……” 蓝灵姬落地的一瞬,大脑也有些发懵,她过去在玄龙王朝修行,身为国师,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场面,自诩心思和智慧皆超凡,可没想到生死之间下意识的逃避,身不由心。 “难不成在我心里,他会给我安全吗?” 蓝灵姬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落定的她,又下意识向一旁掠行丈许 ,只是这样莫名的动作,丝毫没有让少年在意,反倒是看尴尬的行为有些莫名,蓝灵姬脸色变化,又看其少年,暗自庆幸少年没有觉察到。 “这就是上古神魔吗?” 顾余生凝看那一只撕开大地砖石的魔手,感觉两座道塔之间依然有一尊黑暗庞大的魔影逐渐凝实,可怕的气息好似要将这方世界的天空撕碎,就连古城上方的结界都变得摇摇欲坠起来,屠苏之前放出的那一条条玄龙,在上古神魔一声怒吼下瞬间泯灭消散。 “哼,顾小子,你以为上古神魔就区区这点程度?你所看见的,尚不足他本体万一的实力,这两座道塔封印的也不过是他躯体魂身的一小部分而已,可即便如此,也不是下界修士能够对付的,趁着他现在还被束缚,赶紧逃吧,若是晚了,本座也会被你连累。”罗刹魔帝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回响。 “我若现在走自然可以无恙,刚才你也说了,他一旦出世,可能会波及小玄界。”顾余生的手缓缓放在剑匣上,“如果我现在走,也算逃,不是吗?” “可凭现在的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罗刹魔帝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弄。 顾余生没有逞口舌之利,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灵魂调动于右手,缓缓闭目,神海中冥想着那一幅背剑图中的剑道奇景。 呼! 一阵清风起。 顾余生的灵魂泛起白茫茫如玉的光泽缓缓升空,又如一把利剑从地面升起,霎时间照亮整座古城,那巍峨高可摘星的古楼层也被魂光所照亮,原本仓惶撤退的其他修士也不由地停下来,注视那一道升起的魂光。 “可笑。” 身为古城之中此时修为最高之人的沙闫,看见修为境界远低于他的少年以灵魂躯体御剑而起,露出一抹冷笑,眼前古城中的上古神魔,不知道是什么来历,若此魔在全盛时期,即便是真仙也只能逃命,他的内心也是极度害怕且复杂的,他此番的任务是毁灭的古城,可万万没想到,古城之中竟然封印着一尊上古神魔。 如果排除上面分发任务的尊者不知古城存在的古魔尚能接受,若是上面尊者明知道古城有神魔,那他是万万不敢接这个任务的。 而上面的尊者显然对古城的存在和进入的方法都极为了解,若说不知道封印了一只古魔,这种可能性很小,那是不是意味着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毁灭古城是假,放出古魔是真? 若是如此…… 沙闫凝看少年神魂空影皓光冲霄,嘴角的嘲弄渐渐消失,莫名之间,他只觉后背发寒,隐隐之中,连他的命运都被人轻易掌控,如同棋盘上的弃子,刚刚还想着要不要显露一下实力,可现在的沙闫,只想快点离开,不过,任务失败,回去总得有个交代才行。 沙闫目光闪烁,似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就在此时,两座道塔上方的剑芒陡然化作璀璨的光柱,好似一朵绚烂的剑莲向四面八方激荡,纵是那一尊上古神魔之躯有百丈之高,可眨眼间亦被万丈盛芒剑柱湮灭。 “吼!!” 伴随着上古神魔的一声怒吼惨叫,他从大地之中探伸出来的魔手被剑气削成无数碎块飘飞天际,一场魔血黑雨泼洒天空,浓云如墨染色,惊雷卷空,震啸四方。 滋滋滋! 当剑芒盛到极致,一道雷弧金光从剑芒中心绽放,一颗蕴藏着无尽本命雷源的雷珠被塞进上古神魔张开的巨嘴之中。 轰! 银月如烈日。 极致的喧嚣是绝对的静谧,古城一颗金色太阳冉冉升空,一只蓝色的八尾狐狸于骄阳中奔向天际,美丽的画卷被定格,少年的身影踏浪远去。 那惊世的一剑还未让所有人从震惊中醒来,忽听极远的地方,田在野愤怒的声音响彻云霄:“顾余生,原来是你!!!” 田在野目眦欲裂的目光之中,那一颗金色的雷珠绽放的雷芒将他身影也吞噬进去。 “啊!!!” 愤怒的田在野当然不可能被这雷芒波及而亡,他怒嚎,是因为那一颗雷珠蕴藏的天地本源之力皆是他田家老祖用尽无数岁月磨砺出来的,就这么被顾余生暴殄天物地使用了。 “你真该死,你真该死啊啊啊!” 田在野披头散发,他在无尽的雷瀑之中左右伸手,想要将天地间的本源雷力吸取,然而上古神魔之血被炸裂开来,早已将这些金色雷弧污染,纵是如此,田在野也疯狂地汲取,须臾之间,他的身躯便有魔气不断涌现,正一点点癫狂入魔。 “天乾金雷吗……想不到……他竟然拥有如此东西,不过如此一来,倒不用贫道出手了,那上古神魔纵然再强,也应该重伤了吧。”潜伏于古城之中的天衍道人喃喃自语。 轰! 金鸣的雷声消尽,所有人都短暂失聪,隐约间,他们只看见少年的神魂被一朵莲花包裹,遁向古城之外,走得行云流水。 太乙巡界使沙闫目光阴沉,他于长空站立,本该是万众瞩目之人,却变成了少年的背景板,就连那位通往摘星楼的镜月女子,面纱也被金雷剥落,露出一张精美愕然的面孔。 “这……还是那位少年郎吗?”女子声音幽幽,“怪不得那卖茶的老家伙如此护着他。” 第1476章 神魔威吓,仓惶逃走众修士 “上古神魔……被干掉了吗?” 古城内,一道道身影逃遁远空,凝望着那剑气逐渐消隐之地,原本矗立天地间的两座道塔,此刻如两把剑柄直插大地,可怕的地面裂痕蔓延开来,魔血犹如暴雨在天空飘荡。 仿佛一切都陷入了寂静。 如这般一直平静了数十息,忽然间,大地深处再次传来一声怒吼,一只天地魔影从大地重新凝聚,他的庞大的躯体少了一只手,可他散发出的暴戾气息,比刚才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你们都得……死。” 苍古怨怒的声音好似从九幽出现,那庞大伟岸的魔躯之中,赫然分离出十数道魔影,朝着古城不同的方向遁去。 “那是……天魔分身!!” 沙闫眉头一皱,他居高而视,并未第一时间像其他人那样仓惶逃走,显然,他对自己的实力极为自信,须臾之间,一道神魔分身正面冲撞而来,可怕的魔气如旋风扰动。 “哼,想要吞噬血肉强大自己吗,你找错对手了!” 沙闫五指一攥,一道仙灵剑气自掌心迸出,这一道仙灵剑气暗藏了他一部分真元本力,方才那少年以剑盛耀银月,他身为强者,怎可让自己置于旁观者,这一剑,确也想要找回一点场子和发泄内心的不满。 仙灵剑气散发出横芒,睥睨般刺向正面而来的天魔分身,天魔分身闭着的双眼陡然睁开,他的瞳孔之中疾射出一道诡暗光芒,两道芒光相撞,仅仅一个呼吸,仙灵剑气就被瞳孔投射出来的芒光污染吞噬。 “什么!” 沙闫瞳孔剧烈一缩,显然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这一切,可他这一迟疑的功夫,却发现这一道天魔分身忽然张嘴,竟是将他疾射出来的剑气一口吞入腹中,可怕的魔气随着躯体晃荡几下,天魔分身立时气息大涨。 “你的血气……很不错!” 天魔分身享受地闭上眼,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煞气,让这位太乙修行者立时后背发凉,他本能地一闪后退,可他前方的天魔分身的骤然消失不见。 “不好!” 沙闫神色大骇,他后退腾闪的方向变换数次,可他身影刚立稳,一道魔影已出现在身侧,他回头间,却见那一尊上古神魔的分身已然探出一只魔爪,朝他的面门按来。 这样的动作,就像是老鹰按向一只奔逃的兔子。 沙闫身为十三境修士,已足够傲世太乙,尤其是像小玄界,玄界这样的小位面,可此刻,他却有一种随时殒命的荒诞之感。 “呔!” 生死之间,沙闫大喝一声,十三境修士展开独有个人领域,在身体周围布下一道方正的空间柱体。 “桀桀桀!” 神魔诡异的声音响起,他伸出的魔手并未停下来,但掌心之中赫然爆发出强大的荒气魔气,二气相加之下,沙闫身体周围的空间柱体轻易被掏开一个洞。 嗡! 沙闫身体化作一道流光诡异地出现在数十丈外,他的气息虚浮,呼吸急促,胸膛上下起伏不定,面色一片煞白,但双眸之中却露出一丝侥幸,他下意识的看向那一道魔影,双瞳骤然一缩,只见那一道魔影的手掌之中,赫然捏着一只血淋淋的手臂。 沙闫猛然侧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他的左臂血淋淋一片,大半手臂已丢失,断口处,荒气犹自在不断侵蚀,只是他的手断得过于诡异,以至于刚才没有感觉到疼痛。 “啊!!” 沙闫虽未觉察到痛,可心中的畏惧已让他先一步大声吼叫起来,他的身影在空中几个腾闪,出现在他带来的几名太乙修士身前。 “快,帮我!!” 沙闫抬起血淋淋的左臂。 “砍了它!” 他以命令和惊颤的声音嘶吼,原本呆愣的几名太乙修士也终于反应过来,一位年龄稍大的修士果断拔剑,一剑将沙闫被侵蚀的断手齐肩头斩断。 “上尊,我们先撤退吧,这尊上古神魔……似乎是窃夺三千道果的那一尊……被人间那位守道者封印在这里的。” “撤。” 沙闫果断点头,可在其他人布阵准备传送出结界之时,数道天魔分身齐齐而至。 “不好,上尊,他的目标是我们。” 十数名太乙修行者面色剧变,纷纷出手,暗自布阵,可沙闫目光闪烁间,竟是从阵眼的位置先一步单手掐诀,向天外的裂缝遁去,他这一走,原本可以维持的结界之阵顿时瓦解,伴随着一阵阵惨叫声,太乙来的修行者,皆肉身被啃咬,生命本源迅速流逝。 沙闫出逃间,面色狰狞决然,低声道:“是背剑人害了你们,是他打开了封印神魔的结界,是他导致了我们任务失败!” 沙闫以手握住一枚令牌,竟是将那些追随者们的一缕魂力汲取,隐没虚空不见。 随着太乙修行者的惨叫陨落,古城内的其他修行者,也顿时慌了神,一道道遁光向不同的方向逃遁,而那位叫做镜月的女子,看向沙闫逃走的虚空之洞,皱了皱眉:“这么多人,说弃就弃,还真是无情呢……不过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莫非……有什么隐情是我不知道的?罢了,这尊神魔极为了得,若是继续待在这里,恐怕连我也有陨落风险,必须先离开这里……” 古城逃杀还在继续上演,那一尊上古神魔吞噬了十数名太乙修行者之后,分身回归本体,原本被顾余生斩断的手臂,也渐渐滋长出来,他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仿佛随时都会冲破封印……却又被两座道塔的无上封印牢牢缚住。 可就在此时,一道鬼魅的身影从道塔的地面渐渐涌现,隐约间可见是一位杵着乌鸦拐杖的老妪,她的声音苍苍老老:“就算你可以冲破道宗设下的封印,古城之外也还有守道老人,纵然那只是一道天地虚影,你也决计难脱身,不过老身可以放你出来,前提是你得答应老身一些事情。” 原本无比怒吼的天地神魔低下头,一双眸子盯着老妪:“你是什么人?敢说这样的大话。” “您忘了吗,数万年前我们姬家的老祖,您曾见过的,我是他的后人……” “姬家……”无尽的魔气如云翻涌,凝出一张神魔面孔,他打量一眼微小如蝼蚁的佝偻老妪,莫名地笑起来,“你……撒谎了,你不是姬家的人……” “不,如果您愿意帮我们的话,我们就是姬家人。”老媪缓缓摘下兜帽,苍老的面容变成一名丰腴美貌的女子,她的眼睛好似有一轮月亮同时出现。 上古神魔狂笑一阵后,低语道:“有趣的……窃道者……本尊答应你了。” …… 第1477章 月下水满,魂从井中归 长夜渐明,瀑布边的凉亭里,三先生公子车静静守护着顾余生的肉身,他平静的面庞下眼睛已略有焦急,扣在身前的手指已暗中掐诀。 当天际的光晕渐渐浮现长空,公子车瞳孔一缩,手指果断一抬,正要将一道法诀打入顾余生的眉心,就在此时,他面前平静的眠月古井竟有水溢满出来,顾余生的灵魂化作一道光影从古井之中遁出与肉身契合。 他前方的那一块黑碑,则诡异的出现一道裂痕,一道空间波动的气息弥漫开来,气机波动间与天边的黎明触碰在一起,刹那间,一座古城虚影从大地遮掩的天际虚空深处逐渐显露出来。 公子车收回目光,看向顾余生的肉身,就在顾余生灵魂归体的瞬间,一股强大的雷瀑之气和剑气混杂,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道韵似八卦般弥漫开来,那一口眠月古井,荒碑正处于八卦太极之阵的阴阳眼上。 无形的气机波动蔓延至整个古村,又迅速反流归于顾余生的身体之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小师弟。” 公子车从盘坐中站起来,因为他觉察到天地间,竟似有数十道诡异的气息波动格外强烈,那气息波动中,更有几道极为强大,天尽头的天地异象,也是他这百年来从未见到过的。 “三师兄,我回来了。” 顾余生睁开眼,他平静的双眸之中,竟似有两朵不同的莲花虚影浮动,各种异象好似一个星河变化,他的肉身,则好似注入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强大的雷弧交织,又有一道旺盛无比的木灵之气向四周扩散,使得秋风凋敝的季节好似大地回春,那溢满的眠月古井之水,灵力更是浓郁到了极致。 公子车毕竟是夫子的学生,面对顾余生肉身和灵魂窗口出现的异象,他依旧能保持平静,从袖中取出一瓢在眠月古井打了一瓢水,当着顾余生的面饮下去,又把瓢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看向溢满水的古井,也用瓢打了一口井水一饮而尽,随着这一瓢水入腹,顾余生只觉肉身和灵魂产生的一丝丝不契合迅速弥合,同时,他还感觉到,他进入天地大墓之后隐约间存在的法则排斥之力也迅速消失不见。 顾余生再看向眠月古井时,只见井中水平静地消退,那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是时光逆转形成的空洞,顾余生心知取水一瓢已是大机缘,坦然地将瓢还给了公子车。 公子车把瓢丢在一旁,再次关心道:“小师弟,感觉如何,一切还顺利吧?” “三师兄,我还好,获得了一些机缘,不过也遇见了一桩大麻烦。” 顾余生走到凉亭边,抬起头,将目光看向天的尽头,那一座天地古城在黎明的昊辉下如同海市蜃楼般浮现在天空,越来越清晰,那一尊天地神魔的气息,如同一缕荒气侵蚀着天的穹盖,仿佛随时都要将这方秘境撕碎。 公子车心思缜密,他看一眼逐渐碎裂的荒碑,已然明白顾余生历经了什么,他神色平静道:“我听大师兄说过,他说在那个上古遥远的年代,人族曾经有过辉煌的岁月,看来那一座古城就是时间的遗迹了,小师弟你的灵魂应该有什么特殊之处,所以被引导至那个地方了,不过从那气息波动来看,那古城中觉醒的似乎是一尊古魔,这反倒印证了我多年的猜测,也明白了夫子他老人的心思,我欲去解决麻烦,小师弟要去吗?” “嗯。” 顾余生点点头,目光坚定,他跟在公子车的身后,将历经的事告诉了公子车,只是隐去了魔帝傍身以及恭家和田家之事。 公子车向着朝阳,不紧不慢地向荒村外走去,待顾余生说完所有的事,他也不急于说关于上古神魔的事,而是回身说道:“小师弟,看来你的身上或者灵魂之中,沾染了有关于上古世家的某种契约之物,才能让你进入到那一座古城之中,那座古城应该是传说中的起源之城,其历史之久远,可能还在万族创下三千大道之前。” 顾余生想了想,取出一枚簪子,将其放在手心:“三师兄所说的契约之物,或许就是这支簪子吧?这是沧澜国主沈月所赠。” “此物倒是不凡,拥有破界的效果。” 公子车凝看那簪子片刻,又看了看顾余生胸口的那一根红绳,并未承认师弟能够以灵魂通过荒碑为结界进入到古城是因为簪子,但顾余生此刻心绪所思,并未理解其意。 “怪不得那古城之中有不少小玄界的修士和上古世家的血裔进入,难道他们这些上古世家的传承也有遗失需要从起源之地找回来吗?” “小师弟,不要被所谓的上古世家和传承所限制了眼界,天地之大,一沙便有可能是一个广大的世界,他们固然有极为玄妙的传承,但并不就能代表世间的一切,他们的出现,极有可能是追逐利益或是求大道而已,没那么玄乎,夫子这些年遨游太乙,就是为了寻找历史遗失的真相,在很遥远的世代,大道方圆,有守道者,也有窃道者,谁也说不清楚,总之,不能让那一尊上古神魔真正从封印中逃出来,否则小玄界的亿兆生灵,都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公子车说话间,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他以指为笔,蘸天地之气为墨,画一叶扁舟,于荒村之地携顾余生凌空而起,朝着古城如蜃之地风驰电掣。 顾余生站在扁舟之上,只觉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又见此方大地广阔无垠,山鸟森林与他曾经逆流的上古时期蛮荒世界风景一模一样,只是这山林世界,偶有上古时期的宫阙高楼或是宗门存在,与洗心村那般保持着原始的风貌又截然不同。 “三师兄,我从道宗的诸多典籍中看过关于大世的描述,如今的太乙世界,原本真的是七界分界吗?” 公子车双手负背,整个人有说不出的儒雅淡然,尤其是他在饮了一瓢眠月古井的水后,顾余生感觉到三先生整个人的气质由内而外发生了某种变化,只是这种变化,超过他的认知,无法形容。 第1478章 七界之分,道宗宝符 或许是公子车见顾余生年幼,继承了小夫子的衣钵却未得夫子和小夫子指导,他很耐心地解释道: “在很遥远的时代,太乙世界分为人界,仙界,鬼界,魔界,妖界,修罗界和神界,在某个时空节点,七界发生了大战,仙界和人界的一部分融合,变成了灵界,人界的一部分世界天地之气枯竭,变成了小位面或荒芜死地,或是分裂成了无数大陆。 鬼界和魔界之间亦有融合,变成了冥界,一部分人界,仙界,神界融合,变成了龙域,总之,如今的太乙大世,三千世界都是混乱的,无序的,像原本的玄界一百六十州,就是人界之地,眠月大陆,四极仙域原本属于仙界,消失的镜域之地,甚至有可能属于原本的修罗世界。” 顾余生细细聆听,与他所知和父亲顾白记载的一切对比参照,默默记下,追问道:“三师兄,传说中的修罗界,又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听小师叔说过,修罗世界的一切都是没有色彩的,是一个特殊的世界。”公子车说到这,恍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四师兄在青萍时,曾经神游过一片灰暗的世界,那里有万族的幽魂,有特殊的生物存在,传说中引起太乙之祸的岁兽就极有可能来自于修罗界,也有人说,修罗界是枉死之魂再死的流放之地,道宗佛宗修士称之为聻鬼。” “原来如此。” 顾余生若有所思。 公子车这时微微侧脸,看向身旁背着剑匣的年轻小师弟,捻须道:“这些事,原本你成为背剑人的那一刻开始,你的师尊秦酒就应该告诉你的,既然他没有告诉你,必然有其考虑,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但为兄还是要告诉你,所谓的背剑人,斩妖,诛魔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背剑人真正存在的意义就是守道……小师弟,你记住,你是守道者,你的剑,理应比任何人都要利,可以斩杀世间一切邪恶。” 顾余生感受到公子车郑重的眼神,仿佛间,他肩头存在着某种责任,让他一直背负着前行,好在顾余生进入天地大墓秘境后,心境已然明白其中的真意,他拱手道:“三师兄,我明白。” “好,我们来说说那一尊上古神魔吧。” 公子车从小师弟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比坚定的信念,心中无比快慰。 “你所见的那一尊上古神魔,应该是上古时期便存活的古魔,这种古魔降生之初是没有神智的,只能凭借本能行事,吞噬万族之血肉精魂,可即便如此,也无法启智,他之所以能够成长至今日这般强大,大概率是有人驯服过他,以特殊的方式将他启智,加上他几乎拥有无尽的寿元和强大的肉身魔魂,几乎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以眼下的情形,击杀他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并不精通道宗的大封印术,又无道宗之人从旁协助,只能将他封印,我会想办法联络进入秘境的各方修士相助,但小师弟你也应该清楚,人心不可测,尤其是在这秘境之地,更要万分小心,我这里有枚道宗封印符,是我从清凉观得到的,你仔细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公子车掌心一翻,一枚宝符浮现出玄妙的道纹,顾余生只看一眼,就感觉到这一枚宝符上蕴藏着一股莫名熟悉的力量,这一股力量好像隐隐间与自己的神魂产生某种联动,他凝目细看,才发现这一枚宝符上拥有浅浅的时间之纹,虽然那一缕时间之纹微弱到极致,但确实蕴藏了一丝丝时间法则的力量。 顾余生压下心中的惊讶,接过宝符,宝符贴在左掌心的刹那,他感觉到宝符上黯淡的时间之纹竟然明亮了不少,与自己的灵魂共颤也越发明显,他不露痕迹地藏与袖内收好:“三师兄,这枚封印符似乎蕴藏着极为浩瀚的力量,有了它,或许真能将那一尊上古神魔彻底封印。” “小师弟果然慧眼如炬,这一枚宝符的确大有来历,三千年前,清凉观尚是玄界道门正宗,彼时道门香火绵绵,道宗有许多修为深厚的前辈,这一枚道符,就是那时候清凉观一位叫道玄的前辈炼制的,只可惜我得到此符时,这枚符已经灵力流逝了大部分,而且在之前似乎被激发过数次,上面的道纹已经很微弱,最多能够使用一次或者两次了。” 公子车说到此处,神色变得严肃,改为传音入密。 “小师弟,那上面的道纹,或许与传说中的时间法则有关,刚才我们喝的那井中之水,据说来源于光阴长河之中,你能饮一瓢而无事,说明你的肉身和灵魂都十分契合这一枚道宗宝符,除了我之外,恐怕也只有你能激活此符了,不过你激活此符时,千万要注意以气机遮掩,否则恐怕会为你带来麻烦。” “师兄担心我被时间法则反噬?” “有这方面原因,但更深层的原因与道宗的传承有关,三千年前清凉观乃是玄界最为强盛的势力之一,可它却在一夜之间被未知的敌人荡平,自那以后,玄界道宗各观也迅速衰弱下去,不仅道宗七把道剑遗失,更是连背剑图,阴阳镜,八卦图都丢了,这一切的祸首,夫子他老人家曾猜测,或许与道宗获得了一门金阙玉卷有关,传说它记载着关于时间法则的奥秘……” 公子车叹息一声,将目光看向遥远的天穹:“这些事对你来说,终究还是过于遥远了一些,知道太多反而不太好,你只需记住,大世之争,大世之祸,究其原因是大道之争,法则之争,那一行太乙巡界使出现在天地大墓,或许也是在找寻什么,小师弟勿要与他们起冲突,能避则避。” “是,师兄。” 顾余生平静的面容之下,内心泛起涟漪,依照三师兄所言,当年道宗遗失的诸多传承,好巧不巧,如今大部分都已落在他的手上,背剑图,道宗道典,清凉观门槛藏着的那一块玉砖,还有神海中浮现出的九层道塔,甚至腰间神秘的葫芦,顾余生都怀疑与道宗之变有关。 当初灵阁寻找此物,他可是差一点就暴露了灵葫芦的存在。 而如今手上的这一枚宝符,竟然是那位叫道玄的弟子亲手炼制的,他曾两次与道玄‘谋面’过。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山川之地如浮影掠过,恍惚中,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山林中行走,他的瞳孔剧烈一缩,整个人变得激动无比:“三师兄,我好像看见一位挚友。” “哦?” 公子车注意到小师弟在说挚友时,整个人身上的暮气消失,霎时间好像变了一个人。 “既是挚友,小师弟快去相见。” “嗯。” 顾余生从扁舟一跃腾空,御剑向着山林下方旋飞,狂风拂动他的青衫长发,袖袍飘摇间,少年在朝阳里奔跑如风,兴奋地大喊: “苏兄!” “苏守拙!” ”是我,顾余生!” 第1479章 少年挚友重逢,恣意的人生! “顾兄?” “真的是你!” “顾余生!” 山下森林,朝阳照金影,穿着青衫长袍的两个少年策风而至,双双停下脚步,眼中带着惊喜,狂笑恣意间,互相拍打彼此的臂膀。 中州重楼山一别,已历四载。 岁月如光梭,静水泛东流。 那年,两个奔赴重楼山的少年怀抱着天下志向,却被一场雨浇了个透心凉,一个散去文宫远赴故乡汀州为师守墓,一个逆流时光放浪形骸于洗心村,归来时,他在汀州,他在青萍,那年的离别,难免黯然。 如今的重逢,在这朝阳松风之中。 慨然爽朗的笑声在山林间回响,清泉叮咚流在石板上,站在扁舟上的三先生双手抱怀,任风吹打霜面拂苍发:少年的人生,意气风流,人间的沧桑,就像是一阵风,吹老了江湖里宦游的旅者,也吹皱了横波碧水上的打渔人——翻开记忆的书,公子车才发现,曾经那些波澜壮阔的人生,只抒写在最美好的年华,很久很久以前……他还不是三先生的时候,于江渚洞庭边邂逅过很多人,只是岁月老去,那些少年面孔已渐渐消失在人世间。 “年少。” “真好啊。” 公子车没去打扰少年的相逢,他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让少年友谊的见证变得短暂,他从腰间解下一壶酒,高高的朝着少年抛去:“我在山的那头等着你们。” 顾余生以指悬挂壶绳,随意地坐在一块被岁月打磨的青石板上,打开酒壶,仰头猛烈地灌了一口,把酒壶丢给苏守拙,苏守拙也抬起头,把酒哗啦啦地倒进嘴里,酒从嘴角一直流淌进胸膛,酒水将他身上浆洗发白的青儒衫打湿一片,光照之下,衣祍上的补丁清晰可见。 顾余生曾见过这一件衣服,那是汀州书院陆观先生身上穿的那一件,这一件衣服,还是陆观未上敬亭山时当地的蒙童学生凑来的布,交给七秀坊最好的裁缝缝制的,那一年,汀州被战火席卷,流民三千里,陆观先生身上这一件衣服,是最好的一件。 四年前,那个期盼着天下太平,天下书生皆有书读的陆观死了,死在了东西相隔的仙葫州,死在了姬家修士姬天平的手上。 那一件旧旧的儒衫,如今穿在了苏守拙的身上,烈酒从他嘴角划过,几撮胡须垂落酒渍,少年披衣老,江湖再无青衫客。 放下酒壶的苏守拙擦了擦嘴角,眼中清澈如泉水:“顾兄,我来这里打算找些有用的书回去,汀州书院的学生们爱看。” 苏守拙没有提找姬家为陆观先生报仇的事。但顾余生知道他不会忘记,他能够感觉得到,此时的苏守拙,已经脱胎换骨,这数年岁月,他在往前走,苏守拙也在往前走。 “山的那边古城里,应该有不少藏书。” 顾余生遥遥一指山峦的尽头,沧澜的云海碧波翻涌,哪里的世界,都好似从未真正的平静过。 “那一起去找。” 苏守拙把酒壶丢还给顾余生,以手捻衣角,半只脚踏在石板上,他的面庞迎着光,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这时,他的肩头处冒出一只小松鼠,小松鼠抱着一颗坚果,一双溜溜的眼睛盯着顾余生,从苏守拙的肩头跳到顾余生的头顶,扒拉着顾余生的发髻。 “哈哈哈,它指引我来的。” 苏守拙以指为笔,遥空一点,一条水墨天路如彩练般画向天的尽头。 顾余生面若春风,踏步跃上彩练,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这数年来,他一直没有忘记苏守拙在重楼山为他散道毁文宫之事,这是他们二人之间友谊的见证,如今见苏守拙已重拾自我,在儒家大道上走出一条沧澜之路,他怎能不高兴。 再者,这发髻上的松鼠,更像是旧时摘取的一朵花,零落在路边,如今又被捡了回来——这一只松鼠,正是当年他三入大荒时和九狸妖圣一起进入那片神秘荒芜之地,他以一泓清水救下的那一只松鼠。 如今它出现在天地大墓,就好比在黑暗之中独行,遇见一位故人。 大世是怎样的。 换做平时,顾余生会去深深地思考。 但现在,他只想单纯一些,逍遥一些,他跃空站剑,与苏守拙高空并行而驭。 “顾兄,要不了几年,等韩兄以金戈铁马平定了小玄界的战乱,你要到汀州来,教教那里的孩子们,他们都很上进。”苏守拙意气风发,风吹旧衣猎猎作响,同为少年,都在风雨中行走过,在朝阳升起的时候,脸上的灿烂还是如当初那样。 “我一定会来。”顾余生爽朗回应,畅饮美酒,他自修行御空以来,从未如今日这般逍遥,“山的那头有一只上古神魔,得封印起来,不然你们汀州也会受影响的。” “你是怕青萍山先被影响吧。” 苏守拙唰的一下打开腰间的扇子,大世逍遥,莫过于如此。 “伤到花花草草总是不好的嘛。” “那也是,可惜莫兄不在这里,不然……”苏守拙畅怀间,又似有几分遗憾,“要是能像当年那样一起喝酒就好了,上一次咱们喝酒,还是在斩龙山吧?” “他该来的时候,就会来的。” 顾余生把手中酒壶高高抛起,让酒如丝线般入喉,袖子轻轻一拂,酒壶滴溜溜地旋转,朝着遥远的天空飘去。 “苏兄,斩魔去。” 唰唰! 少年惊影照彩云,呼啸过山林。 遥遥的山林瀑布声声涧涧,一只伸出来,从空中抓住那一壶酒,瀑布如丝线般落进兜帽遮掩的嘴里,微弱的声音被瀑布声消隐:“也不给我多留一口……你们两个啊……真是……唉……” “怎么?你也自大到想要斩魔?” 一道诡异的魔影出现在瀑布边,兜帽遮面的少年转过身来,打量着气息虚浮的魔界之主屠苏,并未有任何卑躬屈膝的姿态。 “看来阁下失败了。”莫凭栏把手中酒壶饮尽,丢进潺潺溪水中漂流,“你我之间的约定,该不会不算数吧?” “当然作数,我也可以成全你们那所谓的友谊,但前提是你得从那一尊上古神魔手上夺得一丝本源之力……咳……咳……”身上魔气涌动的屠苏忽然剧烈地咳嗽几声,吐出一口黑血,魔手渐渐凝聚,“罗刹……总有一天……我要你向我跪下……嘿……是不是看我受伤,起了别的心思?” “放心我可不是背后捅刀子的人。”莫凭栏眯着眼睛,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梁红是我娘子,你能告诉我她的线索,纵然只是一笔交易,我也会记住你的恩情。” “那便好,你若是有一丝异心,我随时可以杀了你!”屠苏阴恻恻地说道。 第1480章 人书显圣意,召各方修士! “小师弟,怎么这么快就赶上来了?这位小友是?” 三先生公子车站在一座瑰丽的山顶,双手抱怀,他的身旁,还跟着一脸无辜背着书箱的宝瓶,就像个被可怜巴巴的遗弃姑娘。 “晚生苏守拙,拜见三先生。” 苏守拙显然是第一次见到公子车,连忙恭敬地向前见礼,只是当初他是圣院书山的人,如今已不是,心中难免有些心结难解。 “不必多礼,你这件衣服我听九师弟说过,你穿上了陆先生的衣服,又是小师弟的挚友,必然是极好的少年郎,而且你身上已有启蒙浩然之气,也当得先生之名,不必拘礼以晚辈相称。”公子车只言片语间,就拉近了苏守拙的关系,并将他心结解开。 苏守拙纵是放浪之人,此刻也不由地眼眶有些红润。 “公子,我在这呢!” 宝瓶朝顾余生挥挥手,又看见旁边的苏守拙,随意地挥了挥小手算是见面了,她随即被顾余生头上的那一只小松鼠吸引,一把将其抱揽在怀里,十分喜欢小松鼠,一脸欢喜的样子,暗地里对顾余生密语:“公子,你那只蝴蝶天快亮的时候躁动不已,我跑到村外封印进木盒,如今放在书箱,最好还是不要让三先生发现异常。” 顾余生暗自颔首,近几年来,宝瓶做事越来越周密谨慎了,他随手把宝瓶背着的书箱收进剑匣,暗自加了一道封印,这时,三先生已与苏守拙寒暄完毕,苏守拙又转身朝宝瓶抱拳:“宝瓶姑娘,好久不见了。” “呐,我有些东西要给你。”宝瓶随手朝苏守拙丢去一个瓶子,“重楼山的事,公子有和我说,这些药希望对你有用。” 苏守拙打开瓶子嗅了嗅,发现这瓶子内有隔层乾坤,里面盛装着的,竟是几种可以养气续体的珍贵丹药,可以用来恢复修行者的修为,在修行界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无比珍贵,甚至还有一粒传说中的九龙镇魂丹,苏守拙心中大感震惊,抬头看一眼旁边的顾余生,默默将其收进腰间,感谢道:“谢谢宝瓶姑娘,我也学莫兄那般贪点小利,就不客气了。” “哼,也就是你,换了别人,我才舍不得把我家公子的东西轻易赠人呢。” 宝瓶一脸傲娇,忘记双手还抱着一只可爱的小松鼠,小松鼠胆小,索性将头一歪,快要窒息的样子,吓得宝瓶呀的一声,连忙掏出一根银针要对小松鼠施救,装死的小松鼠吓的连忙挣脱,重新趴在顾余生的肩头,露出一对毛茸茸的小耳朵。 有小宝瓶和小松鼠逗闹,让山尖的氛围格外轻松欢快,无形间也降低了三先生对这位巨擘对顾余生,苏守拙的无形压迫感。 轰隆隆! 玩闹间,山外古城蜃楼侵袭现实,剧烈的空间波动如惊雷巨响,可怕的狂风席卷而来,让原本短暂的轻松氛围重新变得凝重。 公子车双眸之中隐约有紫色瞳光浮现,眉头微微一皱,神色平静道:“看来古城出现了变故,小师弟,苏少侠,宝瓶道友,我们得抓紧一些时间了。” “三师兄,出了什么事?” 顾余生只觉那古城蜃景越来越迫近,威压也越来越强,但其中的异常却未能感知到如细发的地步,自然而然的,他以神识全力去探查感知,未注意到方才三师兄在喊苏守拙少侠的同时,也对逗弄小松鼠的宝瓶姑娘喊了一声道友。 “似乎有人正试图打开封印,那一尊神魔的本体快要出来了,我们必须召集各方修士商量对策。” 公子车说话间,双手掐诀,一本人书在头顶盘旋化作一个个金灿灿儒家圣文,霎时间,浓厚无比的浩气化作千里神行风,隐约间出现圣人的号召令旗,一股强大的力量如苍云席卷各方,紧接着在公子车的前面,一道道奇异的玉门逐渐打开,这些玉门如开在书卷之中,空间波动的气息格外强烈。 “人间有浩劫,望诸位各族道友相助。” 公子车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片刻后,一道玉门身影浮动,第一个穿过玉门的,竟是穿着一身道袍的天衍道人,天衍道人一改以往不着调,恭敬抱拳:“贫道天衍,受人书召唤,特来拜见三先生。” 公子车颔首点头,他正在以自身的浩然之气维持那一道道书中玉门,第二道玉门随之亮起,洪亮的声音传来:“蓬莱紫升,拜见三先生。” 紫升真人出现后,发现顾余生也在旁边,也朝顾余生拱手行礼,一改以往冷淡敌对的态度:“顾道友……十五先生。” 天衍第一个出现,并未让顾余生觉得意外,毕竟封印上古神魔的,是道宗道塔,但紫升真人第二个出现,还是让顾余生稍感意外,一直以来,他对三大圣地的抱有极大的敌意,可眼下三先生以人书唤出圣人令,紫升真人能迅速回应,倒也有些格局。 “公子,三先生拥有的《人书》,是夫子观道宗道典后所撰,凡道门,儒家,人族修士,必响应其召唤,否则所行大道与信念相悖,他日必然会反噬。”宝瓶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响起。 “怪不得如此。” 顾余生嘀咕时,第三道身影从玉门穿来,一股强大的妖气弥漫在山巅,让天衍道人,紫升道人不由地面色微变,妖气凝聚之时,对方的面孔逐渐变得清晰。 “是他?” 顾余生瞳孔一颤,下意识将宝瓶护在身后。 “惊鲵妖圣!” 紫升真人不由地失声,瞳孔剧震,天衍道人眉头一皱,但他随即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惊讶之色一闪而逝。 “怎么?我不能来吗?”惊鲵妖圣背着一把巨大的妖剑踏步站定在顾余生的对面,一脸桀骜的他先扫视一眼顾余生,目光转动到公子车身上时,桀骜的气息随之收敛,“惊鲵特来相助。” “有心了。” 公子车淡然回应一句,头顶开始紫气蒸腾,显然,即便以他的修为想要维持人书开玉门,让秘境各方的人能够穿书而来,也需要耗费极为庞大的灵力和浩然之气。 这种时候,顾余生当然要维护三先生的形象,他脚尖轻点,以双手托掌在身前,以意念调动剑匣,将他自感不多的浩然之气相助。 “小师弟……” 公子车淡然的表情骤然变得严肃,刚要开口劝阻,立即感知到人书内有一道浩瀚神圣的儒家浩然之气加持,这一股神圣的力量更如紫薇之芒般将他文宫点亮,让他如置身于星辰斗宿之间。 此中之妙,让公子车默然不语。 公子车这般沉默,立时让紫升真人,惊鲵,天衍道人同时觉得有些异常。 这时,一旁的苏守拙将扇子一合,也上前一步将一道自身的浩然之气通过那一把火焰般的扇子注入到人书之中,那一把扇子上,立时有火鸟如凤鸾鸣啼,金銮高殿,又如俗世之中金榜题名状元榜眼探花游街打马,种种文人游京如画卷般徐徐展开,格外引人注目。 “紫气化象!” 天衍道人惊奇地看向苏守拙,他刚才只注意到顾余生,却忽略了一旁的苏守拙。 “什么?!” 紫升真人眼皮跳动,神色也格外复杂,当初在重楼山,苏守拙为所谓的友谊站队顾余生,不惜自毁文宫,斩断了与敬亭山的羁绊,究其原因,除了圣院书山的苦苦相逼之外,他们三大圣地又何尝不是从旁窥伺的帮凶之一,如今这位汀州的游侠儿不但重拾自我,修为更远超过当初,算是走出了属于他自己的大道。 后生可畏。 紫升真人心中难免苦涩,蓬莱自诩道宗正宗,可千年来,又有几人悟出了属于自己的道,连他亦在真幻间迷失自我,堪不破道台五重仙阙见真阁。 而惊鲵妖圣目光逡巡在两个少年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481章 雷霆手段,强扭在一起的众修士 随着顾余生和苏守拙同时以浩然之气注入人书,原本有些晃动的玉门瞬间变得凝实,不仅如此,在玉书光影之中,赫然又开出了数十道玉门,伴随着一道强大的空间气息波动,方天正,田在野,雁九翎等相继出现。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顾余生内心有说不出的复杂,小玄界对于修行者而言,并不算浩瀚,甚至显得有些拥挤,可就是这样的一小片地域,却拥有如此多的强者,数月前的天道反噬,让小玄界许多修行者修为倒退,可数月时间,依旧是强者恒强的局面,仿佛小玄界才是真正的修炼圣地。 其中几道人影,顾余生并不认识,他们的穿着极为朴素,但身上的气息却一个比一个韬晦,他们应该是小玄界的隐者,被这一次的天地大墓秘境吸引,被三先生的人书指引而来。 顾余生敏锐地注意到,这些从玉门穿界过来的修行者,神色各有不同,似方天正,田在野,雁九翎这样代表小玄界曾经最强势力的人,他们明面上至少对三先生很是恭敬,那些隐者,虽然脸上对三先生没有露出阿谀之色,可面对人书的召唤,那种真挚为人族而聚的情感反倒格外纯粹。 至于某一些修士,他们似乎是被强召而来,一开始极为恼怒,可感应到是三先生召唤后,很快又换了一副面孔。 随着玉门越来越少,汇聚于三先生身边的人族修士也越来越多,顾余生逡巡之间,又发现了几个熟人,其中两人,赫然是七秀坊的坊主叶芷罗,柳云飘。 “难道莫兄不会来吗?”顾余生正暗自嘀咕,冥冥中,他感应到有一道微弱的神识停留在自己身上,他移珠看去,只见田在野的身边,有一位体型健壮背着一把巨剑的糙汉子,野蛮的外表下,偷偷朝自己挤眉眨眼。 目光相对的刹那,顾余生比谁都笃定这位糙汉子就是莫凭栏,这也比较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人前唯唯诺诺,胆小贪财不着调,用一把巨剑来装裱自己。 他这般打扮,必然先给人一种绿林好汉的蛮横之感,若是修为弱的修士,见到他这样‘凶神恶煞’的人,肯定避之不及,可对于真正强大的修行者而言,便会下意识的认为莫凭栏这般打扮,是中看不中用的草莽,低看一等,若有仇怨争斗,必然疏忽大意。 如此一来,他可是凭借这样的外表易容乔装,扮猪吃老虎两次。 “这家伙,还是这般不着调……” 顾余生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和莫凭栏这家伙几经生死的场景,彼时看起来危险万分,实际上他的逃命手段不知道有多少。 顾余生与莫凭栏心照不宣,这时,玉门之中又浮现出两道妖气,其中一道是大荒妖圣鹏万里,还有青豹一族的首领同为妖圣的夜神风。 这两尊妖圣,顾余生已在拜月仙会赴往蛮荒世界取天外神火时有过照面。 “天地大墓之中,竟然来了这么多妖族强者?” 顾余生眉头暗皱,他倒不是忌惮这两位妖圣,而是三先生以人书召唤天下修行者,妖族来了三位妖圣,反倒是同为三大圣地的大梵天圣地,一个修士也没有到,就连那位大世的离舍大僧也未见其踪影。 “顾兄,为何妖族会来三位妖圣?他们不是和我们是敌对关系吗?”苏守拙面对妖族妖圣的降临,也如顾余生这般镇定,只是他有许多茫然不解的地方。 “我也不知。”顾余生看向惊鲵妖圣,感受到他妖气绕身之下,赫然有神秘的道宗气息流转,再联想到他一个妖修精通道宗和人族的诸多术法剑典,密语道,“或许他们修行的功法与人族有些关联,故而被三先生的人书召唤过来了。” 三尊妖圣出现在人族修士之中,自然引起一阵骚动,随着玉门逐渐黯淡,人族和妖族修士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反而越来越浓。 这时,妖圣夜神风一张豹面格外狂野,傲然开口道:“诸位莫非想要动手?不妨试一试,不要以为你们人族修士众多我们就怕了!” “大家住手。”公子车感受到众修行者之间的敌对氛围越来越浓,他缓缓收敛气息,目光环视众人,解释道:“大约一千年前,夫子曾和妖族的诸位守界长老有过誓约,若是魔族犯玄界,人族和妖族修士即便敌对,也要暂时放下成见,对付共同的敌人,三位妖族道友,可是这般?” 鹏万里背后有一双大鹏妖翅扇动,使得周围狂风大作,他傲然凭空,回应道:“哼,若不是我等曾在妖祖圣像前发过誓,我们是绝对不会来的,三先生,你固然盛名天下,但你也应该清楚,我们奉令而来,仅仅是因为夫子的缘故和你手上拥有夫子他老人家编撰的《人书》,而绝非是你的命令。” “三位能来,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公子车面对妖圣的咄咄逼人,表现得很谦虚低调,他目光环视众人,又见玉书上的几道门彻底黯淡下去,显然有修行者以某种秘术抵抗了人书的召唤。 公子车将人书默默收藏袖内,他脊梁微微一挺,声音带着肃然:“诸君,闲话休叙,你们也应该感应到了吧,在这一方秘境封印着一只无比强大的天地神魔,它存在的岁月足可以写满厚厚史书,所以它的强大毋庸置疑。 说句不客气的话,整个玄界,恐怕只有夫子他老人家能够应付,所以我们必须在它未彻底逃出封印前将他再次封印,否则,它一旦逃出来,整个人族大荒都会被它毁灭,我说的话绝非危言耸听。 恳请诸位出手相助,暂时抛下成见,让我们共同封印了那只神魔。” 稍顿,公子车微微提高了一些声音:“凡今日出手封印神魔之人,我会一一记录下来告诉夫子他老人家!” “嘶!” 聚集周围的数十修士,不由地暗吸一口凉气,公子车这话说得委婉,但道理却十分直白,你们做得好,固然可以得到夫子的夸赞,若是做得不好,夫子万一怒了,谁都承受不住。 顾余生也微微一愣,他和三师兄相处虽才半天,便觉三先生是一个温文尔雅之人,没想到在这种非常时刻,也有霹雳手段,夫子有名可借,威压伏众人。 公子车嘴角上扬之际,脸上也露出儒生的笑容:“当然了,我知道你们来这天地大墓是为了寻觅机缘的,我在这里也寻了一百年,确实找到不少好东西,等封印神魔后,若是诸位有看得上的,尽管拿去便是。” “不敢,不敢。” “三先生客气了。” “我等愿意相助。” “对对对,上古神魔,为祸人间,我等自当匡扶正义!” 来自小玄界的修士纷纷表态,空气中似乎充满了热血和慷慨。 “出发。” 公子车脸上的笑容一敛,袖口一挥,浩然之气化作一艘灵船,裹挟众修士浩浩荡荡朝古城方向遁去,为避免各方修士有私怨起冲突,灵船有隔仓法阵隔绝。 “公子,刚刚斩妖盟的盟主方天正对你杀意很重,你又招惹他了吗?” 宝瓶趴在顾余生的肩膀后面,另外一只肩膀上,那只可爱的小松鼠也警惕地看着那一道浩然之气凝聚而成的门。 “宝瓶,没时间说这个了,趁现在还有点时间,你为我护法,我修炼一下。” “现在?” 宝瓶愕然。 “嗯,我昨夜获得了许多机缘,那尊神魔无比强大,我必须得多做一些准备。”顾余生就地盘坐,将剑匣置于身前,让剑匣张开结界,在船舱形成一个强大的结界。 第1482章 天元五雷术,腹黑一把 顾余生睁开眼,他的双瞳之中,亦有雷芒闪烁,金色的雷弧让他头发飘荡,整个结界好似一颗金色的雷珠。 在顾余生的身体内,更是有阵阵惊雷响动,可怕的雷灵弧光在经脉之中迅速穿梭,其灵力周天运转,比平时快了数倍有余。 “凝!” 顾余生双手擒抓之间,于双掌间将所有的雷符压缩,一个金灿灿的‘雷’字本源符越发璀璨夺目,那雷字符中隐约间有一篇上古雷符昊典翻涌不定,玄之又玄。 而这一切的异景皆来自于上古之姓田家的古地雷柱上记载,昨夜他入恭家得剑体术意外窃取到田家密谋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本命雷源,更是将田家传承的雷术随着神魂带走。 顾余生双眸凝符间,他的一缕神识进入到神海丹田,此刻,他的丹田与神魂相交,好似一个碧波雷潭,无穷无尽的雷源如深潭静谧,可怕的能量沉寂,一旦引动,不知道有多大的威力。 随着雷符的变幻,一篇名为《天元五雷》的雷道功法逐渐在神海中凝聚,其记载之玄妙,竟与道宗的五雷术有诸多相似之处,但道宗的五雷术多偏向于术,田家记载的天元五雷功法,则多偏于体。 换句话说,田家的这篇功法,更是引雷锻体之术。 由于时间不允许,顾余生只能粗略阅览,在功法之中试图寻找控雷之法,而在这篇功法之中,确实记载了数种控雷之术,其中就包括最为原始的引雷之法。 “咦?” 顾余生将功法之中的引雷之术粗略浏览一遍,不由地有些愕然,因为他发现田家传承的这篇雷术中所说的引雷之术,其施展手法很熟悉。 “莫兄当初在妖关上掷雷珠的手法,与此有九分相似……那他凝练雷珠的方法,不会也与田家的功法有关吧?” 某个大胆的念头在顾余生脑海一闪而逝,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笑容,好似想到了某件好玩的事,随即他又强行压下内心的激动,将这篇引雷术细细参悟了一遍。 有道宗的五雷术和阴阳玄雷诀为基础,顾余生参悟这篇引雷术自是水到渠成,没有丝毫难度,反倒是他从田家的祖地获得了大量的本源雷力,这一股本源封印在灵魂之中,需要谨慎熟练使用,否则极可能吞雷而亡。 “呲呲!” 悬竖于身前的剑匣,忽然有一道炫目的雷光涌现,剑匣外符文激荡,顾余生指尖源源不断地涌出雷弧,以粗暴的手段灌注进剑匣之中。 这一招虽险,但时间紧迫,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以对剑的掌控,强行将灵魂之中的本源雷灵之气封印在剑匣和青萍剑内,在适当的时机将其引爆,也算是一种霹雳手段,尤其是他感受到田在野对自己的敌意之后,这一后招更有必要藏着了。 “还不够。” 顾余生倾泻本源雷灵之气之时,犹觉得不够,主要是莫凭栏的伪装,更让他觉得当老六也挺不错。 狂暴的能量倾泻于青萍剑和剑匣内,剑匣上的符文激荡,已然到了溢满的边缘。 但顾余生并不满足,他袖口一抖,随之取出数沓符篆,将每一沓符篆尽皆注入强大的雷灵之气。 “公子!”消隐的宝瓶也被顾余生这般疯狂的举动逼得显出身形,“这样太危险了,结界快要撑不住了,话说……你哪来的这么多天元金雷?” “我昨夜进入古城,从田家的祖地得到了许多雷灵之气,现在封印在灵魂之中,十分危险,必须转移一些。”顾余生对宝瓶并未隐瞒。 “怪不得田在野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你。”宝瓶惊愕间,又突然想到什么,手敲了敲下巴,“公子,你若是想要掌控更多的雷术,不妨注入一丝木灵之气试试。” 宝瓶的话,好似一道灵光在顾余生脑海闪过,他不由地想到田家以恭家之地的天元神木为养,这雷木之间,说不定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关联。 “我试试。” 顾余生对五行的掌控,除了庚金之外,以木属性为优,他以自身灵力转化,将一丝木灵之气倾注于狂暴的金雷之中,原本狂暴的金雷立时变得柔和了许多,但这并不代表雷力变弱,反而因为木属性的注入,灵魂之中的本源雷力好似产生了某种相生的属性。 可此时顾余生也没时间去感悟,他将数十沓符篆尽数封印了本源雷力,又将灵魂之中的大量本源之雷封印在本命瓶内的那一把木剑内。 “宝瓶,这两沓……不,这三沓雷符你收着,若有危险,这些符也好助你。” “嗯。” 宝瓶捏着手上的符篆,总觉得自家公子好像莫名地变得腹黑了许多,这些符篆要一起激发,恐怕再出一个强大的姬玄真,也够喝一壶了吧。 顾余生起身,将周围的结界撤去,残余的雷弧将灵舟的结界激荡起层层涟漪。 灵舟上,阴沉着脸的田在野好像忽然感应到什么,眼皮跳动,藏在袖子里的手咯咯作响,咬牙道:“顾余生,凭你也试图驾驭我们田家才能掌控的天地威雷?你最好别落在我手上……” 就在此时,操控着灵舟的三先生公子车面色一肃,将隔仓结界撤去,面色肃然道:“大家小心,前面有情况。” 唰唰唰。 灵舟甲板上,诸多修士显现出来,他们齐刷刷地看向灵舟飞渡的前方山脉,只见山脉之中,赫然有无数阴煞之气如烟雾弥漫,血沼之中,更是有一具具白骨骷髅密密麻麻出现,天地间乌云密布,乌云之下,古城与大地的山脉逐渐变得清晰,一股苍寂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的修士,有不少尚未进入那古城之中,自然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人间竟然有此等神迹!” “那是仙城吗?” “我人族竟有如此辉煌的历史。” “未必是你们人族,那古城之中,亦有我妖族的先祖气息存在。”妖圣鹏万里看向古城内的高山星楼,神色也有些激动,其他修士也一副蠢蠢欲动的架势。 “诸位,冷静,请看!” 公子车朝天空打出一道浩然之气,原本雾沉沉的世界,已然被可怕的魔气,煞气混杂,大地之中涌现出的无数骷髅魂兵成千上万,更有一具具魔族修士的躯体也被召唤了出来。 不仅如此,那些深埋在大地的人族修士甚至妖族修士,他们的灵魂也被魔气煞气侵蚀,重新凝聚躯体,沦为一具具灵魂傀儡,朝那古城聚集。 “三先生,那一尊神魔要做什么?” 公子车面色凝重:“看起来那尊神魔准备奴役所有的死魂形成一支大军,一旦天地大墓秘境的结界削弱,这支大军就会被召唤到小玄界。” 公子车说到此处,看向三位妖圣:“三位妖族道友,我知你们在大荒妖族之中颇有威望,现在那一尊古魔以妖族之魂为傀儡,这些傀儡一旦复生,吸食你们妖族气血,就会重新复活,到时候你们大荒也绝无幸免之理,一会还请共同出手,不要留有余地。” “三先生放心,既然我们来了,自然会鼎力相助,说起这个,本圣反倒有些担心你们人族修士,明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不知道在谋什么私利。”惊鲵妖圣目光从田在野方天正身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顾余生身上,“前方这么多死灵,纵然我们出手,恐怕也很难杀尽,可也不能放任他们前往古城,三先生,是否应该派出几人来阻挡这些魔魂大军呢?” 公子车心如明镜,知道惊鲵言语之外的意图,可眼下的情况,也确实要这么做,他开口道:“不知哪几位道友愿意主动请缨呢?” 第1483章 为友谊挺身而出,生死何惧? 紫升真人面露沉吟之色,肃然道:“三先生,这些魔傀乃是万族灵魂所炼,想要对付他们,必须有擅长克制阴邪之法的修士前往才行,否则一旦陷入其中,恐怕很难生还,贫道不才,愿意出这一份力。” 紫升真人的话极为有理,让在场的修士不由地神色微凛并暗自盘算,眼下的情况,众修士合力封印上古神魔,虽然风险极大,可人皆有从众心理,加上公子车乃是公子的第三个学生,数百年前就已经是小玄界天擎一方的大修士,跟在他身边,至少无性命之忧,可若是下去阻止这些魔魂大军,稍有不慎,只怕连尸骨都无法存留。 可偏偏紫升真人这样的人物,会在这时候做出意料之外的选择,又不得不让人深思背后会不会有图谋。 “顾兄,蓬莱圣地什么时候转了性子了?”莫凭栏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响起,“那惊鲵妖圣好似在针对你,你一定要争取在三先生身边……” 顾余生默然不言,其他人也不开口,只是将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三先生。 “紫升道友精通道宗功法,封印上古神魔,需要道宗的封印术,所以紫升道友还是留在我身边吧,方道友,你也是。”公子车转而看向存在感较低的方天正,又看了看惊鲵,“惊鲵道友,以你所见,我们该派谁去?” 原本由惊鲵提出的问题,又被公子车巧妙地转移到惊鲵妖圣身上,惊鲵妖圣愣了一下,哈哈一笑:“三先生,您可不能装糊涂,整个小玄界,谁不知道背剑人是您的小师弟,又有谁不知道,历代背剑人皆以匡扶人间正义为己任,依我看,不如让顾余生出马,也让我等瞻仰一下背剑人的风采。” “三先生,这不妥!” 苏守拙激动地向前一步,如当年在重楼山那样挺身而出看向公子车,似乎就要诉说惊鲵的歹意。 “小师弟,你意……?” 公子车以平静的目光看向顾余生。 “可以。” 顾余生言简意赅地回答,所有的情绪和解释,都在坚定的眼眸之中。 “顾兄!” 苏守拙愕然地看向顾余生,难道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凶险吗? “那就这么决定了。” 公子车朝苏守拙微微颔首,他眼底的两个少年,值当友谊二字。 这时,惊鲵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微微眯着眼睛,表面赞许道:“不愧为背剑人,有但当,不过你一个人终究势单力薄了一些,不如再派两人出手相帮,田盟主,你的雷系功法对付这些阴邪之物应该有着天然优势,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田在野听见惊鲵的话后,眼眸深处隐藏的仇恨凶光立即变得明亮,他的嘴角差一点就压制不住,左脚微微一抬,刚要上前开口应承。 一道高亢的声音先一步开口:“三先生,汀州苏守拙愿意追随背剑人。” 顾余生侧目,看向苏守拙,仅仅一个眼神,他刚要开口的话变为沉默,一个时时为自己考虑的挚友,能够再次并肩作战,那还有什么遗憾呢,他体内的热血,不由地开始激荡起来,苏守拙还是当年的苏守拙,骨子里的侠义精神不灭。 而他顾余生,也会珍惜这一份沉甸甸的友谊,不必向世人证明什么,一个眼神,便足够理解。 “你?行吗?”田在野目光微眯,“当初你在重楼山散去文宫,已不是圣院书山的弟子了,如今还剩几许修为?当初若不是看在真知大儒陆观先生的面上,你以为这些年还能在修行界混下去吗?年轻人,要懂得惜命。” “为天下人做事,何须惜命?既然还差一个,不如由某一同前往吧。” 哐! 一道沉重的脚步响起,背着巨剑的壮汉踱步出现在众人眼前,那陌生的面孔,让在场的人族和妖族修士都不由地眉头一皱,小玄界纵然有隐修,可这副面孔,好像大家都没见过。 田在野扫一眼粗犷的壮汉,眼中轻蔑一闪而逝:“阁下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三先生,您觉得在下行吗?” 公子车的目光落在壮汉身上,又看了看顾余生和苏守拙,微微点头:“可!” “如此,还耽搁什么?” 壮汉一声长啸,将背上的巨剑如门板一样挥拽于空,踏步踩在巨剑上,朝前方山下遁去,声威赫赫,动静极大,只可惜在场的修行者,无一不是小玄界至强之辈,被壮汉这般显摆的行为弄得一阵无语,不过一想到他这般急着慷慨赴死,倒也不好说什么。 顾余生朝公子车抱拳行礼:“三先生,等我们三人斩杀了那些魔魂邪灵,就来古城与你相会。” “好,我等你们!” 公子车面露豪迈之色,目送顾余生和苏守拙从灵舟上飞遁向那无边的魔气雾霭之中。 灵舟上的其他人看见远遁的两位少年,不少人脸上也露出几分敬意,他们纵然有私心,可内心的那一丝人间正义尚存,他们这般赴死,确实值得尊敬,也有如田在野这般,面色阴沉,似要发作,又无理由可发作。 在这间隙沉默之间,灵舟上的众修士只觉天地间陡然有一股浩瀚强大的力量袭压而来,每个人的肩头都好像压了一座巨山,身躯不由地一矮,骨骼噼里啪啦作响,众皆骇然般看向公子车,只见方才一脸儒雅的公子车此刻好似完全换了一个人,他的身影挺拔而高大,面色冷漠而不带任何感情,他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杀意:“从现在起,你们所有人都要听从我的命令,若有不服者,尽管说一说你的道理,若是道理讲不通,我公子车也粗通一些拳脚,诸位大可以一试!” “出发!” 轰! 三先生大袖一挥,整个灵舟如墨点般消失在原地,其遁速之快,让灵舟上的所有修士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这等天地挪移的手段,几近空间转移大神通,即便是高傲如大荒第一战力的妖圣惊鲵也不得不低下头。 只有他明白,三百年前,他是如何被三先生拿捏的。 三百年时间,他以为和三先生之间的差距必然已经缩小,没想到这种实力的鸿沟,越发不可逾越! 第1484章 再聚首,同斩人间魔 “顾兄,想不到重楼山一别后,今日你我又要并肩作战了。” 苏守拙手凌空遁行间,显得极为亢奋。 “不是你我,是三个人。” 顾余生大袖飘摇,御空轻快,宛若随风飘荡的一叶,在山林雾霭间飘然灵动。 “我明白,宝瓶姑娘必然是跟随在顾兄身旁暗自藏身于匣内……” “我说的不是这个。” 顾余生神秘一笑,苏守拙看一眼遁在最前方的那彪形大汉,瞳孔剧烈一震,之前的所有怀疑好似得到证实:“顾兄,他该不会真的是……喂,前面的,等一下!” 苏守拙的骨子里是拥有侠义精神的,这茫茫大世,如同一个浩瀚的江湖,他视顾余生为挚友,亦视莫凭栏为挚友。 可前方的大汉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将巨剑催动破如长风,风驰电掣。 “我让你等一下!” 唰。 苏守拙五指轻轻一合,掌间凝出一个定字,朝着前方打去,他的脚下如墨斗弦线,一划跃空,凌空一拳砸下去。 嘭。 一声巨响,彪形大汉从空中跌撞落下,可怕的灵力波动如箭矢般疾射向云雾遮蔽的大地,在大地砸出一个巨坑,巨坑冒起的浓烟,连天空急速遁过的灵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咳……咳……” 烟雾散去,巨坑之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你真下死手啊!” 黑色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莫凭栏由一个彪形大汉逐渐变化成翩翩少年模样,嘴角溢出的鲜血,竟不似作假,而对面手持拳头的苏守拙则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入秘境内才悟出自己的大道,还不能熟练掌控力道,不过莫兄,你刚的模样真的很欠揍,你知道的,我对长得丑的家伙很不友好。” “揍得好。” 沙沙的脚步声响起,背着剑匣的顾余生站在巨坑边,看一眼有些狼狈的莫凭栏,一时无言,而从剑匣中偷跑出来的宝瓶,则是忍不住掩嘴噗哧一笑,她抬头看了看灵舟上某一道身影。 “公子,他们两人演得太过了吧,田在野恐怕不会相信这么稚嫩的障眼法。” “这不重要。” 顾余生嘴角挂着淡然的笑容,看着从巨坑里走出来的苏守拙和莫凭栏,他莫名地感到开心和兴奋,尤其是他看见莫凭栏凑过来时,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像个贪财的小偷,这种久违的熟悉感,让他忍不住轻吐胸中一口浊气。 宝瓶比顾余生还紧张,一下腾挪到自家公子面前,小手张开,极为护主的说道:“姓莫的,你别看了,我家公子身上可没有什么好东西。” “嘁,小气。”莫凭栏目光从顾余生身上移转到宝瓶身上,眼睛一亮,他能够感知得到如今的宝瓶,可是实打实的拥有肉身了,虽然这一副肉身很特别,可也远超他的预料,“咦,宝瓶,你家公子对你不错呀。” “那当然,我家公子不光对我不错,对你儿子也挺好的。” 宝瓶傲娇地抬起头,她的话,让莫凭栏嬉笑的表情一敛,手心一翻,把一个精致的黑盒子丢给宝瓶,“你家公子小气,我可不小气,这个送你了。” “我可不能随便……”宝瓶一边说话,小手指啪嗒一下把黑盒子打开,看一眼盒子里面的东西,话语一转,咯咯一笑,“好吧,我替我们家公子收下了,东西我保管着。” 宝瓶小手闪过一片粉色,手中黑盒消失不见。 顾余生虽然不知道那黑盒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宝瓶从来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东西,她既然拿了,说明里面的东西对她极为重要。 顾余生向前一步,直接拔出青萍剑,青萍剑在他手中显得朴实无华,以剑尖指着前方的雾霭邪气,说道:“莫兄,苏兄,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先办正事吧。” “正有此意。” 苏守拙唰的一下打开扇子,扇子上火焰燎原,灼热的气息向四方打开,周围的阴邪之气迅速被净化,他的背上,更是凝出一对火翅,其形如火鸟。 顾余生看一眼,便知苏守拙凝出的火焰,并非是真正的火焰,而是传说中儒家修士正心明理,洞悉天地之理后悟出的神圣心炎。 昔日敬亭山有数百大儒,能以天地之理悟出属于自己独特神通之人,却少之又少。 “苏兄,恭喜了。”莫凭栏哂然一笑,眼中有那么一刹那的失意,只见他袖口一抖,一把魔煞之气涌动的双刀左右分立腰间,“杀!” 过去胆小的莫凭栏,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将两把魔刀捏在手心,向着前方狠狠斩出,两道道气如刚风犁地,地面立时撕开两条长长的沟壑,前方的血池之中,一具具正被召唤出来的魔魂骷髅,在他魔刀席卷之下,瞬间化作乌有,它们死后的魂魔血煞,被莫凭栏的两把魔刀吸收,两把魔刀发出簌簌的奇异之声,刀身越发墨黑。 “血煞魔刀!”宝瓶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响起,“公子,他怎么修魔族的功法了?” “只要他还是莫凭栏,他修什么功法都不重要。”顾余生纵身跃空,手中青萍剑于双掌间化作数十把,每一把铮铮长鸣腾空而起,数十把青萍剑又一一叠增,成千上万把青萍剑倾泻人间,他仰头看向每一把垂落人间的剑,那阵阵吟啸如同诉说着自己的过往和成长。 顾余生懂自己的人生,这一路走来多么不容易,所以他也格外理解莫凭栏刚才那一刹那的失意,犹记得当年他上敬亭山时无意中撞见莫家父子争吵的一幕,他的父亲莫雷霆,是一个典型的儒家修士,生在大儒之家,能力平平,所以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儿子莫凭栏身上,也许莫凭栏的荒诞出格之举,正是因为没有成为他父亲期待的那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在莫雷霆的心中,他的儿子莫凭栏始终没有成为他期待的样子。 但只有顾余生明白,莫凭栏这些年一直为人间的正义默默走上一条孤独的路。 宝瓶担忧,那是她的世界只有顾余生一个人,顾余生不担忧,是因为他始终相信敬亭山的莫凭栏,从始至终都只会是他,挚友之间,所谓的信任,是不需要用言语来诉说立场的。 他不言,苏守拙也不言。 如星河垂落的烈火焚烧着大地,那些被上古神魔奴役召唤出来的万族灵魂在烈火,魔刀和青萍剑的倾泻下,顷刻间化作乌有。 同样都是挫骨扬灰,手段哪有正义和邪恶一说。 第1485章 少年弟子江湖老,回首山河多事秋 数年前,从中州千万仙葫州的少年们在芦山之巅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妖族兽潮,彼时,他们的剑锋尚未磨砺,雪花飞舞的岁月激昂着对未来的憧憬。 那时,少年江湖未老,红颜伴身旁。 时光匆匆,时间虽未在少年脸上琢刻风霜,可心境流转已非当年,青萍少年追随四方寻找着挚爱莫晚云的下落,敬亭山未如父亲期待成长的少年失意人生面具遮脸,汀州的游侠儿继承了尊师大儒的衣钵克己一方。 一切都变了。 又好像没有变。 顾余生,苏守拙,莫凭栏。 三道少年的身影在世人无法触及的天地秘境之中施展手段,手中的长剑,魔刀,儒扇在肆意挥洒,那些逝去的万族亡魂本来已经是历史的尘埃,又被人强行唤醒,在世间纷纷扰扰。 雾霭迷迷笼罩着山川大地,这里曾经或许有人族栖息繁衍,但如今只剩下荒山野岭,敌人好似无穷无尽地袭来,三位人族少年并肩战斗,他们心中的热血未泯,面颊的血渍和汗水挥洒于秋风之中。 他们不需要万族的感恩戴德,只凭心间一点浩然气。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都是夫子的弟子。 人间正义长存。 唰唰唰! 剑舞飞花的巍峨群山上,三个少年包围了成千上万的魔魂,从山脚一直厮杀到山巅,霜寒千年的冰雪在寒风中泛起层层白霜。 顾余生以手御剑铮铮然飞落掌心,轻吐一口白气,一双深邃的目光凝望着灰暗沉沉的天空,背后的剑匣上,一朵朵桃花缤纷聚散,漂亮到极致,那一只胆小的松鼠偶尔探出一个脑袋,打量着陌生的世界。 苏守拙背后的焰翅闪烁不定,烈火能够焚烧一切靠近的邪恶灵魂,却无法融化这万年的冰雪,他的额头有汗珠沁落,儒家浩然之气已然有几分透支,他把扇子放在腰间,手轻轻一抖,一把尘封多年的剑从袖间抖落出来,右手紧紧一握,剑声如龙吟,整个人的气息也随之一变,脸上的狂傲和不羁像极了被风吹雨打的江湖流浪侠客,他侧看一眼顾余生,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腰间,取出一个酒葫芦,抬头狂饮一口,顺手递给顾余生。 “我有更好的酒。” 顾余生取出一个酒坛子,拇指弹开封口,哐哐哐豪饮一阵,侧目之间,只见左侧的莫凭栏举着两把魔刀细细欣赏,那两把魔刀一路汲取了大量的灵魂后,墨黑的魔刀上好似有两条玄龙飞舞栩栩如生,比起苏守拙的稍感疲惫,他一改过去作妖的性子,稳健得可怕。 感应到顾余生的目光,莫凭栏忽然咧嘴一笑:“我说顾兄,苏兄,这天地大墓秘境之中,不知道有多少逝去的灵魂,照这样砍下去,咱们三迟早会没命的,田在野那家伙一开始就没怀好意,咱们能忍这一口气?谁拿个主意?” 顾余生以烈酒洗去青萍剑上的污秽,神色平静道:“那尊上古神魔被我斩过一剑,它的确很强,强到需要三先生联合众人才能出手封印的地步,可他应该没那么大的本事召唤出那么多邪魂,我觉得这背后另有阴谋,得把阴谋者找出来。” “果然是人为的。”苏守拙的智慧并不低,他显然不是一路莽夫厮杀,他四下探查,看了看莫凭栏,见莫凭栏身上的魔气实在有些重,偏偏他露出一副贱兮兮的笑容,让他莫名想要揍,好不容易克制住内心的冲动,回头问顾余生,“顾兄有线索吗?” 顾余生微微沉默片刻,点头道:“姬家有一位精通鬼道术的大修士,叫姬玄真,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 “姬家……” 原本刚刚还极度冷静的苏守拙,突然一下杀气涌现,好似克制了多年的愤怒突然爆发,他鬓发飘飞,手中宝剑吱吱鸣颤,双眸布满血丝。 “啊!” 愤怒到极致的苏守拙御剑腾空,暴喝一声,将手中剑斩出千丈剑芒,肆虐地劈砍着那些阴暗的灵魂和血傀。 “我要杀光你们!” “我要杀光你们!!” 苏守拙的声音在山麓间回响,灰云飘飞,天地一片风起云涌,他身上那一件旧旧的衣袍染满鲜血,他于天地间厮杀流血,却在这一刻无法克制内心的悲恸,眼泪湿润了眼眶。 顾余生将青萍剑归匣,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我打算帮苏兄解开心结,莫兄,你呢?你现在的身份不好出手吧?” “你都决定去帮了,我怎能袖手旁观,再说姬家可不好对付。”莫凭栏叹息一声变得沉默,几息后开口,“顾兄,我与魔界修士合作,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那是你的私事,看得起你,看不起你那是我的事。” 听见顾余生的话,莫凭栏略显发白的脸上好似恢复了几分血色,他的眼眸之中重新浮现出神彩,“按照魔界之主屠苏的提供的线索,梁红走失可能也与姬家有关,就连晚云当年离开小玄界,大概率也和上古之家有关系,但不一定是姬家,顾余生,上古十姓,每一姓都不好对付的,而且他们似乎在密谋着天大的事,不是我们可以知晓的,你明白我说这话的分量吗?” “我懂,什么样的路都不好走,莫兄,既然你愿意相帮,大不了我把命豁出去就是了,管他什么姬家老祖,先碰一碰,打不过就跑,该惜命的时候惜命。”顾余生说话间,朝顾余生丢去一个木灵气息十分浓郁的盒子,“这个给你。” 莫凭栏下意识接过盒子,以指尖感应了一下,眼皮跳动,骇然道:“什么东西?” “留着保命吧,这东西可不容易获得,十分珍贵,不然田在野也不会时时想要追杀我又忌惮我。”顾余生与莫凭栏相视间,皆是腹黑一笑。 “唉,这下想不跟你去冒险都不行了。”莫凭栏把手中双刀递入袖内消失不见,二人同时御空而起,朝苏守拙追去,“顾兄,感应得到那召唤邪魂之人的气息吗?” “可以。” 顾余生左手掐诀,神海之中,属于摆渡者独有的神魂印记随之明亮,他借助被他杀死的那些残魂弥留的印记,以摆渡人修炼的手段感应施术者的位置。 片刻后,顾余生眉头一皱,低声道:“对方在古城之中,这可有些麻烦了。” 顾余生将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三先生的那一艘灵船已带着众修士奔赴古城,他们必须要将这些阴魂解决阻隔,否则这么过去,大抵会被人看不起,刚才的一番厮杀心血也白费了。 就当顾余生在思量之际,莫凭栏神色平静道:“顾兄,我来想办法阻挡这些邪魂前往古城汇聚,你去追苏守拙,让他不要冲动,我很快就赶来。” 第1486章 各有各的理想,不妨并肩同行! 顾余生回头看一眼莫凭栏,莫凭栏什么也不解释,只是朝他默默点头,顾余生大抵明白了什么,纵剑朝远处遁去:“莫兄,我和苏兄在前面山头等你。” “嗯。” 莫凭栏目送顾余生远去,他那张真挚的面孔逐渐隐去,转身间好似下定了某个决心,只见他取出一个层层封印的卷轴,徐徐将卷轴打开,只见卷轴上镌刻着古老的魔界文字,好似是某种特殊的契约。 莫凭栏咬破手指,将五指沁满自己的鲜血,他抬头再看一眼灰暗暗的天空,那铅云密布的天空,尚有一缕天上的光洒向人间,他好似无比留恋眷顾,片刻后,将心一横,五根手指朝那卷轴魔文中间按去。 轰隆隆! 灰暗的天空忽然电闪雷鸣,孤零零站在山巅的莫凭栏袖袍鼓荡,无人知晓他的躯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可那些原本如傀儡奔向古城的魂傀皆改变方向,朝他汇聚而去。 天地间,一股身上寂灭的魔道气息在天地间若隐若现 喀嚓! 一道暗紫色的雷降落在顾余生身侧,刚刚追停苏守拙的他,忍不住回头看向来时的山峰,莫名之间,顾余生好似有些后悔,可这种后悔,又不知是为什么。 “顾兄,莫兄……他……”苏守拙已被这天地惊悸的能量惊醒,恢复了冷静,一时之间,他有些头皮发麻,“顾兄,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吧?莫兄很小的时候,他娘是很溺爱他的,若是有一天他变成了陌生的样子……我们还能一起回敬亭山吗?” “我不知道。” 顾余生低下头,情绪有些低落,整个世界的魔魂邪魂都听从莫凭栏的召唤和指引,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入了真魔道,这样沉重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可很快,顾余生的目光重新变得坚毅起来,“他说,我们的敌人,很强大,远比上古神魔还要强大,无论如何,他都是我们认识的莫凭栏,苏兄,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得不选择这样一条路,我想我也会义无反顾,没太多时间去感慨这些了,苏兄,持剑的手,不该有半点犹豫。” “明白了。”苏守拙微微阖目,“刚才是我冲动了,我们到前面的山等莫兄吧,我想他不愿意以现在的样子来见我们。” “也好。” 顾余生和苏守拙化作两道遁光出现在山的那头,整个世界的血沼,雾霭,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些凝聚在天空的奇异符文如白云消散,只剩下一个绮丽的漩涡,漩涡中间,隐约可见一个古老的祭台,祭台上盘坐一道人影,其背后一口黑棺竖于天地间。 “果然是他。” 顾余生仰头,那盘坐于祭台上的白发修士姬玄真也在此时睁开眼,隔着极远的距离,两人的眼瞳如同利剑交织在一起,嗤嗤嗤的风暴在漩涡中响起。 昨日被无数雷符轰击的姬玄真手臂上依旧一片焦糊,重伤未愈,此刻的他,正以某种神魂秘术修复自我,在这至为重要的关头,从大地黄泉召集的灵魂突然与他失去了联络。 “又是你!” 姬玄真双目怒睁,如实质般凝聚的神魂之剑从长空垂落,直插顾余生的天灵盖。 顾余生并不解释,抬头之间,淡然一笑:“我接着就是。” 嗡! 睥睨的神魂之剑震动天地,华丽的剑光如九天银河倾泻,少年的身影和山巅皆被湮没,久久未消。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白芒昊光逐渐淡去! 山巅上。 一道少年的身影笔直地站着。 两道少年的身影笔直地站着。 三道少年的身影笔直地站着。 “你们两个啊……”青萍剑影如一朵莲花旋转,滴溜溜地归于匣内,顾余生回眸间,嘴角露出笑容,“受伤了咋办?” “总比你死了要好。” 苏守拙淡笑间,嘴角溢出一抹鲜血,默默用手擦拭藏在掌间。 “他可是旧时代的强者,我怕你接不住。”莫凭栏的面色略微发白,他的双瞳之中似有奇异的魔气消隐,“况且阻止他计划的人是我,总不能让你替我挨这一剑。” “走吧,去与三先生汇合。” 顾余生拍了拍苏守拙的肩膀,手指一点,一剑化作三朵莲花旋转飞空,他自踩一朵,苏守拙和莫凭栏各自踏一朵。 莫凭栏双手负背,重新化作膘形大汉:“苏兄,撑不住可别硬撑啊?” “咳……咳,比起这区区小伤,你能不能别用这种声线和我说话,瘆得慌。”苏守拙也不强撑了,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面色也变得煞白无比,“这些年一路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追不上你们两个,我入秘境悟儒道,还以为终于赶上你们两个了呢。” “这很重要吗?”莫凭栏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瓶子递过去,苏守拙不接,“你啊,还真像个读书人了,这丹药是十先生很多年前炼制的,要不要?” 苏守拙这才把丹药接过去,打开瓶子嗅了嗅,“还有吗?” “当饭吃呢?” 莫凭栏一脸吝啬,但还是从袖子里取出一瓶丢了过去。 “别找我要了啊,真没有了。” “小气。”苏守拙取一颗丹药吞下,把瓶子突然丢给顾余生,“小宝瓶,接着,研究研究,看能不能炼出来当糖吃。” “呵,把我东西当人情是吧?还给我。”莫凭栏顿时急了,想要把丹药要回去,被顾余生背后的小宝瓶一小脚丫子踹在老腰上,踉跄着向前方遁行。 山林云间,传来三个少年嘻嘻哈哈的声音,而他们头顶,那逐渐弥合的虚空,姬家老祖愤怒之声犹在回响。 …… 山外古城浩瀚,好似仙阙垂落人间。 巍峨古城高墙,三先生公子车的素袍被狂风吹动,猎猎作响,他虽是中年模样的儒生,可两鬓间的星星白发和沧桑的眼睛已历经岁月洗礼。 目光阅尽古城,最核心区域,那一尊上古神魔已如天地巨擘从大地延伸,他庞大的神魔躯体占据古城之一半,头至云霄,双手延伸可至古城任何角落,上古岁月未尽的结界惶惶闪烁,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天地间电闪雷鸣,荒气和魔气侵蚀着古城,大片大片的建筑在神魔躯体的挥舞下灰飞烟灭,具象化的毁灭,让所有随三先生赶来的修士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第1487章 道宗北斗星阵,三先生初出手! 高傲如惊鲵妖圣这样的大荒主宰,也不得不收敛气息,面色肃然。 妖族虽强,但神魔更强! 仅仅是神魔的怒嚎声回响,就如同天地惊悸的音波肆虐,让众修士不由地紧闭耳识,生怕被震得七窍流血。 “……好强!” 天鹏妖圣鹏万里挥动妖翅,面对强大的天地神魔,他已激活体内的一丝上古灵禽血脉,以抵抗肆虐的魔气,他纵有挥翅逃遁万里之能,面对古城中的天地神魔,也不敢有任何大意,那一双可怕的魔手,可能会捏他如捏一只小鸡。 “诸位,他还没有从封印之中逃出来,我们还有时间。”公子车纵身一跃至众人身前,让众人只能看清他的背影,“我们只需加固两座道塔和古城的四方结界即可将他封印,现在,按照我之前给诸位分发的任务行动,务必完成。” “是。” 唰唰唰! 众修士朝古城不同的方向遁去,眨眼间,就只剩下雁九翎,紫升真人,惊鲵妖圣,田在野,方天正,天衍道人六个人。 公子车这时转过身来,掌心之中托举一个古老而神圣的星盘,那星盘上北斗之阵闪烁星耀之芒:“天衍道友,你应该认识此物吧?” 天衍道人凝看公子车手上的星盘数息,似乎有些不情愿地开口说道:“这是天宗的天罡星盘,贫道听说过此物,但却没有用过,若是三先生想要以此物加固封印,对付那一尊上古神魔,请容贫道拒绝。” 天衍道人的话,让方天正,紫升真人面色同时一变,而惊鲵也是露出猎奇之色,他们已是小玄界的顶级强者,昔年道宗分裂之事他们早有耳闻,这位天衍道人来自大世,虽然他一身道袍,可未必真就是代表道宗,说不定是天地人三宗中的一脉传承,如今他拒绝天宗之物,那他就是地宗或者人宗一脉了。 虽然现在大家都是面和心不和,可上古神魔这种存在,一旦肆虐人间,这一场灾难都是大家难以接受的,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妖族妖圣都愿意现身帮助的缘故。 公子车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天衍道友误会了,此物乃是道宗北斗天星盘,内嵌有北斗紫薇道符,传承之久远,就算没有万年,少说也有七八千年了,曾是夫子他老人家从道宗的遗址中寻得,彼时可有天宗乎?” “原来如此。” 天衍道人面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同时他打量着公子车手上的星盘,似有几分意动,不光是他,就连紫升真人,方天正也目光闪烁,不知道暗自思量什么。 而身为妖圣的惊鲵,在知晓公子车手上的星盘来历后,毫不掩饰眼里的贪欲,他一手握住背后的妖剑,嘿嘿一笑:“原来当年你就是用此物困住了我大荒十位妖圣,公子车,明人不说暗话,我若全力相助封印上古神魔,事成之后,我想要此星盘,不知可否?” “可以。” 公子车毫不犹豫地答应。 “不可!”紫升真人神色颇急,“三先生,此物是道宗圣物,岂可落入妖人手上。” “哼,你想死吗?”惊鲵妖圣脸上露出一抹凶煞,以他的实力,根本没把紫升看在眼里,若是蓬莱三仙级别,他还稍有忌惮,可前些日子,蓬莱三仙已死了一位,再难施展联手的神通,他根本不惧。 “三先生,我亦对此物有些兴趣。” 向来沉默的方天正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剑拔弩张。 公子车对此并不意外,他将目光看向古城中心越发肆虐的魔气,“你们也不必争论,此物乃是夫子所赠,我非圣人,亦有所求,到时候诸位若是拿得出让我满意的交换之物,我自然就给谁,但现在说这些时机尚早,你们也觉察到了吧,那上古神魔强大异常,我用此盘,正是想要激活那两座道塔中的本源道符,但想要激活此盘,一共需要七个人,现在我们这里刚好有七人,你们中的每个人都是我仔细思量后筛选留下的,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公子车说话间,脚下升腾起一股浩然神圣的气息,如一块祥云腾空而起将其余六人一同托举起来,偏偏这一块云雾又无比隐蔽,将众人的气息尽数掩盖。 “一会我激活星盘之后,大家各占其星位,诸位只需将灵力和神念之力注入即可。”公子车的身影并不是这些人中最高大的,可他挺拔的身姿和身上散发出的儒雅气息,让身后六人黯然失色,即便是方天正,田在野这样的两盟之主,也无法盖过三先生的华光,稍顿,公子车又道,“我知道你们心中有别的想法,但此时我劝大家都收起心思,我以夫子学生的名义发誓,绝对会公正地对待每一位道友。” “三先生言重了。”方天正拱手,“我等一定全力而为。”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惊鲵虽然向来桀骜,可此时也保持沉默,他没有反对,其实也是一种支持。 “诸位,要行动了!” 公子车朝众人一扫,他袖口轻轻朝天空一挥,原本暮气沉沉的天空顿时变得霞光明澈,他单手托举星盘,星盘在他掌心冉冉升空,须臾之间,被上古神魔侵蚀的天空好似恢复了平静,苍穹下的星影变幻,如同斗转星移,其中七颗星在天空逐渐投影出人间虚光,宛若一柄勺子。 道塔之地,那一尊上古神魔好似也感应到什么,不由地抬头看向天空,猛然间,他一声天地惊啸,无数强大的真魔之气如同魔圈声波向天空冲击。 “糟了,被发现了!” 紫升真人神色一慌,说来好笑,他贵为蓬莱圣地的当家人,可在场的这些人之中,他自忖每一个人的修为,可能都在他之上,身为最弱者,最容易被上古神魔盯上。 真魔光圈从古城裂开的大地中急速升起,好似要将每个人都牢牢束缚。 田在野身上雷弧闪烁,惊鲵目光微眯,天衍道人面色严肃,方天正目光深邃,雁九翎剑气铮铮,生死之间,他们随时都准备跑路。 “定!”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公子车口吐真言,天地间好似有一只圣人之笔篆写下一个金灿灿的大字,定字真言一出,上古神魔的躯体陡然僵硬,好像一座巨大的魔像,而那些向高空疾射而来的魔圈,则被公子车五指一扣,一道着墨的灵气如同泼墨着画,一招被击溃。 无边的魔气向四周荡去,又被公子车定字真言牢牢束缚,消散在天地间,周围的建筑得以保存,纹丝不动。 这一刻,原本怀着逃跑心思的诸位修士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他们恍然惊觉:原来这上古神魔,以公子车的实力,似乎就足以应付,他们受邀而来,只是为了增加一些底气罢了! 第1488章 不好的预感,姬家窃祖道 “行动吧。” 公子车在六人惊愕的目光里,扶摇轻踏,直接出现在北斗星盘上,点亮了第一颗瑶光星位。 “惊鲵道友,你来我旁边。” “好。” 桀骜不驯的惊鲵在被公子车叫到的一瞬间,脸上竟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他再看向其他五人,就连从大世来的天衍道长,也显然被刚才公子车的出手所惊,魂不守舍。 “天衍道友。”公子车一声呼喊,天衍道人这才回过神来,脚踏太极图案,一晃出现在玉衡星位,其他四位修士也纷纷遁入高空星图之下,试图将每一颗星点亮,可他们将自身灵力注入到星盘之中,才发现这星盘散发出的星芒需要浑厚无比的灵力和神念之力,他们根本做不到像三先生那样一瞬就将星位点亮。 在场的所有修士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几乎一瞬就想到了其中关键,他们的心中也暗暗起了较劲的心思:他们平时难免韬晦,蓄养精神,多有留手,更有压箱底的保命绝技,可眼下这星盘,却如同一种极为高明的实力检测之物,能否点亮,不在于修行什么功法,而在于自身修行的基础是否牢固。 这种直白的印证之法,就像是把大家的修行比作一座座山,平时的起点各不相同,高矮难比,现在都在同一高度,可以比较彼此真正的高低。 身为大荒第一妖圣的惊鲵向来不把人族修士看在眼里,他冷哼一声,强大的妖气散发,星盘上的星芒逐渐变得明亮,十数息后,他所在的开阳星位已然明灿灿一片,他得意一笑,转身间,却发现旁边的天衍道人不知何时已然入定,他以身化星芒,星芒呈现阴阳交汇,暗藏日月更替之妙。 “不愧为道宗修行者。” 惊鲵傲然的神色稍微收敛了一些,紧接着将目光看向其他人。 同一时间,古城外山峦上,三道少年身影御空而来又默契般停下仰望古城上的天空。 “顾兄,苏兄,快看,是北斗星阵!” 顾余生在莫凭栏开口说话时就已感知到来自古城上方的神圣气息,此刻,他的神海世界,那一座神秘的九层道塔和背剑图竟诡异的合在一起,他的灵魂躯体好像与天地形成了一种沟通,北斗七星一一明亮,不止如此,他的神海如宇宙浩空,南方六斗也随之明亮起来。 不过这一切神秘的景象,只有他自己能够感知,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异象。 “竟然是北斗星盘。”苏守拙抬头间,双眸中似有星芒闪烁,他身上的旧袍随风飘摇,恍然间想到什么,眼神里藏着的哀伤黯然一闪而逝,“我当年拜陆先生为师时,他曾对我说过北斗列照太乙光,南斗主宰大世魂,传说北斗星盘乃是由道宗的七位道圣共同铭镌而成,三先生祭出北斗星盘,那上古神魔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会被重新封印的,顾兄……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顾余生若有所思,开口回应道:“我在看那北斗星盘上的星芒,他们晦暗不定,现在才点亮了三颗,想要点亮整个星盘,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这是自然的,据说一千年前,敬亭山曾经出现过一次北斗星芒,那时是由夫子他老人家一个人掌控。”莫凭栏说话间,目光逐渐变得幽深,“想不到第二个点亮星芒的人竟然是妖修惊鲵。” 顾余生看向苍穹下站定的七人,以三先生之能,不仅能点亮星位,还能掌控整个星盘,这并不奇怪,那天衍道人一向神神秘秘,作为第三个点亮星位的修士也不意外,至于其他修士,他们都是小玄界的强者,顾余生并不怀疑他们的能力,他将神识延伸向古城四方,感知到四个方向的阵基皆有修士存在,按理说封印上古神魔之事,必然没有太大意外,可他的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之感,而且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 “莫兄,我与惊鲵交过手,他隐藏得很深,似乎精通人族的各种功法,尤其是道宗的术法剑道,你对他也有了解吗?” “这并不奇怪,千年前,道宗兴盛之时,在大荒世界也有道统传承,清凉观更是在大荒清凉山之地,如今的大荒,依旧有三座妖城存在,生活在那里的人族岂止百万,他们之所以能够在妖族的领地生存繁衍,正是因为千年前道宗的执剑人和大荒妖族的首领们有过约定。” “传说惊鲵本非小玄界的修士,而是来自太乙的一缕神秘妖魂,他初至大荒时,被三魂殿的修士猎杀,是清凉观的一位叫做道玄的道宗高人出手相助,才让他存活了下来,在之后的岁月里,他或许在清凉观内耳濡目染,学会了道宗的各种术法剑道。”莫凭栏见顾余生和苏守拙看他的目光很是古怪,咳嗽一声,“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些事在妖族敕封大典上会记载成妖族的文字,千年前,大荒妖族强大,惊鲵能够脱颖而出成为大荒第一妖圣,就是因为他参悟了许多道家的典籍。” 苏守拙皱眉道:“道宗的先辈为何如此?” “或许那时正值魔族入侵之时吧,人族妖族都属于弱势时期。”莫凭栏哂然,“其实严格来说,我们人族不算弱,只是……咦,顾兄,苏兄,你们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太对?” “走!” 顾余生在莫凭栏也觉察到不对的时候,终于不再质疑自己的直觉,他以气化剑,在前方形成一道剑影,他踏在剑芒上,如一条白虹贯日,朝着古城中心遁去。 其身后,莫凭栏和苏守拙也紧随而至,神色肃然。 当三道遁光越过长空,出现在古城外时,整座古城的结界突然间明晃晃地亮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穹盖光影,大地剧烈地震颤。 之前顺利进入过古城的顾余生,身影来不及停下,被古城强大的结界弹飞出去。 “小心!” 苏守拙和莫凭栏见顾余生身影倒退回来,同时一个鹞翻,左右将顾余生搀扶,他们看着古城亮起的结界,面露惊异之色。 “是什么?” 苏守拙皱眉,想要探查古城之变。 “那边!” 莫凭栏用手一指,瞳孔急剧放大,他们的眼眸之中,古城内有一尊古老的石像突然像是显灵了一样,突然层层剥落,来自上古的气息弥漫开来,与那一尊上古神魔分庭抗礼,极寒的气息发出簌簌簌的声音,急速霜冻古城,好像要将这里所有的一切永冻。 第1489章 年轻且坚毅,是对时代的蔑视!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说道:“是姬家先祖的雕像,我明白了……姬家借上古神魔之力,想要将遗留在这里的姬家传承强行夺走。” 咯咯! 苏守拙拳头紧捏,似乎又要失去冷静。 莫凭栏反倒神色平静:“早就听说眠月大陆大月族曾分裂成各支,现在四极大陆的姬家未必是当年的大月姬家纯正血脉,他们这样做……莫非是……窃祖大道?” “没时间去思考了,苏兄,莫兄,不管姬家图谋什么,他们必不怀好意,先帮助三先生他们封印了上古神魔吧。”顾余生看向越发强烈的古城结界,朝着古城大门遁去,“跟我来。” 莫凭栏和苏守拙对视一眼,紧跟在顾余生身后,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古城浑厚的结界,顾余生以指为剑,向着城门轻轻一点,结界立时被切开一道口子。 唰唰唰。 三道身影出现在古城内。 但此时的古城街道,已然被可怕的真魔气息侵蚀,整个古城中,更是有一些飘荡的凶灵在寻找活物,如飞蛾扑火般朝顾余生他们三人飞来。 古老的青石板正被极寒霜冻凝结,前方的道路上,一口口棺材竖着从地面冒出来,棺材口打开,赫然是一尊尊强大的修士,这些修士穿着统一的服饰,衣祍上的姬字清晰可见。 苏守拙眼中杀意冰冷:“顾兄,莫兄,我来对付他们,你们往前走。” “好。” 顾余生和莫凭栏明白苏守拙内心的痛苦根源,眼下姬家的修士出现,正适合他走出心境设下的障碍。 顾余生和莫凭栏并肩朝城中心遁行,“莫兄,刚刚那些姬家阴魂应该是这古城中的上古修士,正常情况他们应该入轮回才对,这里一定发生过突然的灾难,一会如果有不对劲的地方,记得惜命一些。” “我懂,无非是逃跑嘛。”莫凭栏目光四下张望,某个瞬间,顾余生和他同时默契地看向地面,“这古城还有其他修士存在,三先生虽然有号令天下修士的能力,可人心难测,我们……” 嗤! 突兀间,数道剑气从地面升起,同时刺向顾余生和莫凭栏。 而顾余生和莫凭栏同时左右一闪,袖口一抖间,数道剑气向地面插去。 铮铮铮! 伴随着剑芒交织的声音,地面出现一朵朵霜冻的冰花,冰花之中浮现出一位姬家老者的面庞,正是姬家那位叫姬亥的大修士,他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年轻人,不要轻易掺和别人的大事,会没命的,不如就此停下,我饶你们一命,如何?” “真当我们是小孩子吗?”顾余生冷笑一声,“你们姬家死在我手上的人也不少了吧?” “你该死!”姬亥似乎是刚刚施展了某种秘术,试图拖延一点时间,却被顾余生一眼看穿其阴谋,并用一句话激怒,他双手一聚,地面的冰花化作万千冰屑剑刃簌簌朝顾余生和莫凭栏掷来。 顾余生以剑攻剑,以攻为防守,莫凭栏则身影一闪,诡异般出现在姬亥的身后,他左手虚拍一掌,声威骇然,强大的儒家气息化作一把魔剑自掌心如龙蛇飞跃。 嘭嘭! 两道冰花碎裂之声响起,姬亥回头诡异一笑,只见他霜白的头发突然化作银丝,噼啪一声将莫凭栏的手脚和腰身尽数缠住,他傲然回头,冰冷道,“这等区区下作的手段,瞒得过我吗?” “谁知道呢?” 莫凭栏哂然一笑,好似放弃了挣扎。 “嗯?” 姬亥不愧为老江湖,猛然间意识到什么,瞳孔剧烈一缩,他的躯体之中,一道沛然的血脉之气宛若银色的皓光绽放,背后如一道月弧半斩之剑铮的一声剑气外放数丈。 嗤。 显隐的两道剑气在空中激荡,顾余生眼里颇为意外,他与莫凭栏虚实之间配合,竟然再一次被对方识破,无奈之下,他一闪出现在莫凭栏的身前,两道剑气激荡,将缠绕在莫凭栏身上的银丝长发斩断。 滋滋滋。 银丝虽断,莫凭栏的手上和腰上却好像被缠绕上霜寒的气息,时时刻刻僵化霜冻他的身体。 顾余生见状,五指一合,掌心有一团火焰明亮,袖子拂动间将莫凭栏身上的特殊霜印解除。 莫凭栏摸了摸手腕,低声道:“顾兄,这老家伙很强,不好对付……” 正说话间,古城的中心处忽然传来一声天地戾啸,可怕的风波好似要将整个大地撕碎,无数建筑屋顶瓦片纷飞,苍穹之上,银色的星芒大阵宛若一幅巨大的星图弥漫,大地晃动之际,顾余生谨慎回头探看,当他看清古城中心正在发生的剧变时,瞳孔不由地一缩:那一尊天地神魔背后不知何时多出一双魔手,以双手撑大地,试图强行破除三先生布下的定字囚笼,可怕的力量让大地迅速皲裂开来,神魔的头颅两侧,赫然有一对奇异的触须,那一对触须如黑色的丝线,无视三先生布下的结界,如长绳般贯穿了雁九翎和紫升道人的腹部丹田位置。 原本即将点亮的北斗星阵,有两颗星位的芒光逐渐黯淡了下去,此番惊变,自然打乱了三先生的计划,他以一人之身操控整个大阵,犹有余力试图去解救雁九翎和紫升道人,只是那上古神魔头间的触须十分诡异,有形无实,公子车以数种手段试图将其斩断而不得。 偏在此时,古城的四方似乎也传来激烈的打斗之声,原本试图激活古城结界来封印上古神魔的其他修士,好像被未知的敌人给完全缠住了。 “莫兄……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顾余生藏于袖子的手探出,缓缓伸向背后剑匣,蓄藏于身体和灵魂之中的力量缓缓调动,眼前姬家的修士虽然强,可他也不得不冒险速战速决了。 “顾兄……我来对付他。”莫凭栏一步前踏,目光决然,回眸间,顾余生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他又开口道,“放心,我不会死。” “狂妄!” 以姬亥这样的强者,对付两个年轻人,对他而言自觉已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居然尚有闲暇讨论去留问题,更在他面前说不会死这样的话,简直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是天大的蔑视。 突然的蔑视让姬亥勃然大怒,他左右手齐齐向前探出,强大的仙灵之气凝聚成宛若实质的利爪,试图一招之间将顾余生和和莫凭栏扼住咽喉捏死! 第1490章 这一剑,是来时的路! 铮! 莫凭栏的手上,多了一把平平无奇的玉剑,玉剑上儒家浩然之气如墨如水流转,他以单手架挡于身前,身体微微前倾挡下了对方的两只手。 他的身体微微下沉一段,地面开始出现裂痕。 “走啊。”莫凭栏回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你们经常说我胆小,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知道了。” 顾余生鬓间青丝被风拂动,他毅然转身,背对着姬亥。 “哼!本座让你走了吗!” 姬亥看一眼少年的背影,此刻,他感觉到一生之中遭遇最大的蔑视莫过于此,他气血翻涌,脸变成了猪肝死,他以双手鹰击,试图将莫凭栏横在身前的剑折断,星火四溅间,莫凭栏始终保持着架挡的动作,虽然他的身体在一步步后退,却始终未让顾余生回头。 数个呼吸间,顾余生已在丈许开外,再一跨步,已在千丈之外了,此刻,即便他追上了顾余生,对他而言也是一生的羞辱。 “好,你自己找死,那我就成全你!!!”暴怒的姬亥气息混乱,白色长发簌簌滋生,再张嘴一吐,茫茫的雪花眨眼间塑成一座穹窿冰城,将莫凭栏完全封禁在里面。 片刻后,姬亥的身影从冰墙之中浮现出来,他一脸狞笑道:“你的朋友是背剑人,而你是什么?成全友谊?真是天大的笑话,也好,让老夫今日教你最后一件事,下辈子,可别再这么幼稚了,放心,我不会立即将你杀死,在这结界之中,没有人能够解救你,我要将你一点点冰冻,把你做成冰雕,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意的人和眼前的世界崩坏,消亡。” 莫凭栏闻言,皱眉道:“我不明白,你们姬家一定要这样做吗?” “当然,在过去的那一段不堪的历史长河中,我们姬家付出了太多,所以,只有让世界崩坏,让世人感受痛苦,这样才能揭开过往的史书,首先殉葬的,就是你这样的年轻人!”姬亥神色狰狞,“今天,就算是你们圣院人人敬仰的三先生,也不能救你性命!” “这样吗?”莫凭栏微微低下头,两只手攥在一起,“原来无数个年轻的我们,无数平凡人的生命,就是被你们这样有私欲的家族掌控左右……那些无数凄苦人生,只因为你们修行之后就能随意践踏吗?我懂了,顾兄说得对,我的确不应该太胆小,也不应该逃避一些事,所以……” 莫凭栏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 “所以什么?” 姬亥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他是那样的张狂,这样的表情,在姬家年轻一辈修行者中经常看见,可是他的目光坚毅,让他不由地生出一股莫名的杀意。 此子断不可留。 莫凭栏目光抬起,看向四周封闭的冰雕,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头发披散,双眸之中露出一抹诡异的邪芒:“所以……我也拾取一点大义,把你杀了吧。” “什么?”姬亥的脸上流转数种表情,失声道,“你莫非是……” …… 轰! 古城霜寒湛蓝的穹盖下,一道诡异的气息刺破天空,随后又归于平静,遁至一座高楼的顾余生回头,看向那消逝的气息风暴,那里的冰宫如同一朵巨大的冰花一点点绽放,越来越高,越来越美丽窒息。 顾余生的心猛烈的紧了一下,他的心中甚至升起一股回头相救的念头,但一念之间,他又选择去相信莫凭栏,姬家老家伙的确很厉害,但他相信自己认识的那个莫凭栏,也绝不会输给他人。 他说,他会活着。 那么。 自己也该做些什么了。 挚友的托付。 不可辜负。 铮! 立于高楼之巅的顾余生爆发出一道强大的剑意,剑意如玉柱连接仙宫霄汉,苍龙啸空,一声剑吟,顾余生身影已化作一把孤鸿剑影飞过古城上方。 “三师兄,顾余生来也!” 顾余生携剑入星河,星盘流转间,匣中青萍骤然拔出,天地间沛然的剑气如亿万星辰垂落人间,种种异象衍化! ——伏天剑诀。 当年背剑人秦酒授予顾余生唯一的剑诀,剑共九式,从明月别枝到满堂星河,再从挟仙遨游至天地渺渺,所有的剑招凝合为一剑。 这一剑从星盘倾泻大地,斩向上古神魔。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星辰剑芒之中,古城内的所有修行都看见了这一剑,独属于新一代背剑人的剑招,华丽的剑气中,好似蕴藏着过往至今日的种种人生,坚毅,不屈,敢于向命运挥剑。 上古神魔这样的存在,它的境界已无人可知,但顾余生的这一剑,同样跨越了修行者的境界,那是属于生命领域范畴的剑意。 嗤! 星辰剑芒倾泻进狂怒的上古神魔巨口之中,神魔怒吼着,狂啸着,他能吞月,吞星,吞太乙,自然而然,也能吞下顾余生这一剑。 当所有剑华落进上古神魔巨口之时,他从消失的剑华之中感受到一股寂灭侵蚀的力量,这一股力量太浩瀚,太悠远,太漫长,漫长到顾余生斩出这惊世一剑,就好像只是在时间长河之中泛起的一朵浪花! 这种自身渺小之感,让顾余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一尊上古神魔,非他现在的实力所能敌,甚至非在场所有修行者联合起来之敌,即便是三先生出手,也绝对不行。 顾余生凝目之间,心念已百转千回,他好像从那神魔流逝的巨口之中回溯到过往,也许只有一段神奇的时光逆旅,能够抵消眼前的洪荒岁月。 “时间……法则……吗?” 顾余生心中默念,这一尊上古神魔,竟然掌控这么神奇的力量,可是他已经如此强大,却还是被封印在此地,那封印它的两座道塔,又借助的是什么力量呢? 顾余生想不明白,也无法去探究,他的思绪也随过往的记忆波动,那一段神秘的时间之旅,如同规则的世界,出现了一点点意外,平静的湖面被丢进了一块石头。 也就在这刹那之间,顾余生这即将被吞没的一剑泛起浑厚的金色涟漪,如同碧波深潭映照夕阳,残阳瑟瑟如血。 “吼!” 突然间,上古神魔一声哀鸣怒吼,吞没消隐的剑端好像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上古神魔的躯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吞没腹部的剑气骤然洞穿了它那庞大的躯体,魔血飙飞,飞溅长空,古城一场血雨。 昨夜,他以神魂之躯斩掉了上古神魔的一只手,上古神魔重新滋长出新的魔手。 现在,顾余生身魂亲至,以青萍剑贯以生平之剑,以青萍剑向世人昭示背剑人的名号,上古神魔的嘶吼怒叫回荡在天地间,疯魔的气息掀起万丈狂风,天空沉暗暗雷霆大动,大地地裂崩塌,古城被沟壑撕开,古城被一分为二。 第1491章 横生枝节,再来一次大的! 咔! 咔! 上古神魔穿透结界的两道触须不甘地抽了回来,雁九翎,紫升真人从北斗星盘中垂落,被公子车以一道儒墨托举移向他处。 北斗星盘两道芒光骤然变得黯淡。 顾余生纵身跃空,他手中青萍剑脱手而出,剑化青影,楔钉在一颗星位上,其身又一动,踩站在星位,刹那间,青萍剑和他脚下的星位如同剑气冲虚,浩瀚的星芒璀璨明亮。 “小师弟。”公子车眼里满是赞赏,同时轻吐一口气,“你帮我们大忙了。” 顾余生微微颔首,余光转动间,除了天衍道人也露出赞赏的神色之外,惊鲵,田在野,方天正的脸色都极为复杂,尤其是田在野,他的眼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他不仅震惊于顾余生刚才的那一剑,他更震惊顾余生能够这么快出现,他不仅安然无恙,更是一剑动天下。 难道姬家设下的局,对他没有任何作用吗? “诸位,打起精神来,现在可不是分心的时候。”公子车以声镇魂,他双手合于身前,掐了个古怪的诀,延展的北斗星盘上,七颗亮起的星位被银色的线牵引,完整的北斗星阵浮现在古城上方。 顾余生只觉自身的灵力经由双脚被星盘抽走了一小部分,同时,他的神海深处,九座道塔内的北斗星阵也随之亮起,与之呼应的,还有神秘的南斗。 就在顾余生暗自思量之际,耳畔响起滋滋滋的声音,他侧目凝看,却是田在野为维持星阵,丹田内的灵力爆发,他原本就修行祖传的雷系功法,大量的灵力波动,使得他的身体周围出现雷弧芒光,头顶冒出层层白气,显然是虚耗极重。 “嗯?” 顾余生被田在野这般虚浮的动作所惊,暗自揣测其不会又隐藏什么阴谋之时,余光处,只见方天正,惊鲵,天衍三人同样身上呈现不同的灵光流转,他们自身的灵力由丹田蓄于四肢,又被自身强大的神识包裹,为北斗星盘注入庞大的能量。 就这须臾间的功夫,他们的肉身和星盘融为一体,而整个星盘闪耀的星芒,好像重新在古城上方布下一个浩瀚的星辰帷幕,这一块帷幕让顾余生下意识地想到小玄界的天空,那些永远无法突破至八境的修士,就是因为受这天道帷幕所限制。 如今,这样的帷幕用来重新封印上古神魔,其需要耗费的灵力之庞大可想而知。 顾余生震惊之余,又看向三先生公子车,作为夫子的第三个学生,他当然不可能会在星盘上动任何手脚,以他之能,纵然是上古神魔逃脱封印,也无法伤到他,所以他在为天下苍生做事,所有的重担皆系于他之一身,他手持人书,以身化苍擎墨笔,逆转天地星盘,朝两座道塔注入两道神秘的封印,那两道封印闪烁着神圣的气息,古朴而厚重。 已经快要冲破封印的上古神魔,看见公子车手上凝出的两张封印符,他正被剑气刺穿的魔躯发出震怒九霄的声音:“愚蠢的人类,你若敢封印我,我一定会吞噬苍生!” 吼! 眼看着那两道封印即将落在两座道塔上,上古神魔也彻底变得害怕起来,只见他庞大伟岸的躯体之中,凝聚出两道精魂魔躯,分别朝那两道封印遁去。 “休想!” 公子车驭北斗星盘,尚有余力对付上古神魔,只见他背后的文宫璀璨,以两滴墨凝出两道儒家分身,分身各持一支笔,笔上有圣人文字闪烁,一撇一捺间,两个巨大的人字符形成枷锁,将上古神魔凝出的本命魂身禁锢空中。 “封!” 公子车大喝一声,双手一合,生生将那两道神魔分身拉扯向自己,北斗星芒上降下七星钉,簌簌打进上古神魔的本体穴位! 眼看着那两道封印就要落在道塔上,异变陡生,灰暗的天空,赫然有两道诡影左右而至,一道人影裹挟着真魔的气息,真魔光球之中,似乎封印着另外一尊石雕,另外一道人影则要清晰得多,此人周身裹夹着无上霜寒的气息,一个古拙的‘姬’字闪烁着奇芒,一只枯瘦的手探出来,将其中一道封印符抓在手心,并桀桀桀地大笑起来:“多谢了!” 姬玄真此刻的肉身似乎并不完整,可他拿到那一道封印符的时候,他的身体内,不同的阴魂惨叫好似地狱无间,融汇进他躯体的灵魂,被那一张封印符净化。 “姬玄真!” 公子车眉头一皱,尚未作出应对之策,左边的道塔上,那一道真魔光珠之中,赫然凝出一尊古魔石像,石像呈现两张拼接的面孔,左脸是魔界之主屠苏,右脸则是一尊古魔,这一尊古魔,正是三年前在重楼山苏醒的那一尊,也不知魔界之主屠苏用了什么诡异手段,将当初那一只强大的古魔融入自我。 咯咯! 石像剥离间,那一张封印符已经被古魔吞进嘴里,伴随着一声惨叫,呈现两张面孔的屠苏身体内出现另外一道震怒的声音:“你这该死的……竟然利用我……啊!” 伴随着声声哀叫,屠苏的两张面孔逐渐融合侵蚀,他自身的面容开始主导,气息也随之攀升,他又凌空掷出一枚真魔魂钉,扎进被北斗星阵钉住的上古神魔躯体之中,瞬息间,屠苏竟贪婪地汲取着上古神魔的力量。 “吼!” 上古神魔感觉到有魔修在窃取他的力量,身为神魔强者愤怒陡然爆发开来。 “死!” 上古神魔一声怒吼,仅凭强大的杀念和身波,就在他头顶凝出一把血煞魔刀,魔刀一分为九,朝着在场的所有人斩去,其中一道魔刀,更是试图将北斗星盘斩碎。 “诸位小心!” 公子车大喝一声,将手中人书高高抛出,将北斗星芒上的顾余生等人护住,他一步前踏,左手一凝,在掌心之中凝出一个‘封’字,无视那所有迸发的魔刀,纵身跃空朝下,以身正面镇上古神魔。 此时局面如麻,公子车亦是果决之人,纵然在最后关头横生枝节,他亦未失冷静,跃空之际,他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小师弟,该你了。” “好!” 顾余生以神念操控青萍剑,在身前凝出一道三尺剑墙,其身从众魔刀血芒之中一闪而出,青萍剑也随之出现在他脚下,他看一眼左右两座道塔,眼中露出一抹诡笑,双手袖口一抬,狂风掀飞间,袖口内发出哒哒哒的声音,霎时间,成千上万的符篆化作漫天的飞羽。 第1492章 无尽雷符没古城,神魔的精神领域 “公子,我来助你。” 宝瓶的声音自剑匣传来,那些飘飞的符纸立即化作瓣瓣花状的折纸滴溜溜旋转,整个古城上方,数以万计的符纸如雪花瓣飘飞,屠苏正忙于汲取上古神魔的力量,他自然注意到顾余生这一招漫天洒花的动作,可他却视而不见,修为到了他这种层次,就算这些符篆拥有术法爆炸之能,不过是增加一些喧嚣和热闹罢了。 刚刚将肉身内的灵魂净化的姬玄真,看见顾余生飘飞的漫天花雨,瞳孔中蕴藏着浓浓的杀意,昨天他才吃了个大亏,可眼前这些符篆,比昨天多了数十倍,上百倍不止,他不相信顾余生还有昨天那种阴人的手段,冷冷喝道:“又想用下作的手段?想要为苍生出头,本座倒要看看,你有这样的本事吗?” 姬玄真说话间,手一抬,甚至以两根手指夹住了一片折纸符篆,试图以灵力将其摧毁。 “嗤!” 突兀间,那一张符篆发出尖锐的声音,银色的华光下蕴藏着刺目的金色。 “什么!” 北斗星盘上,田在野尖锐的声音嘶叫着,莫名之间,他目眦欲裂,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他的凝视着天空数十万之多的符篆,情绪激动之下,自身的雷灵之气无法掌控,骤然向外扩张,而他这般灵力散发,加速引发了那些飘荡的符篆! 嗤! 呲! 尖锐的声音自九霄响动,银色的华光如柱,从北斗星盘倒悬人间,华光将所有人皆笼罩进去,哪怕是魔身千丈的上古神魔,在这一道华光下,亦显得无比渺小。 突兀间。 天地皆须白。 银色的华光闪耀天地古城。 巨大的霜冰华盖碎裂,莫凭栏的手穿透姬亥老者的胸口,他拎着对方的躯体张望古城中心,他的身影也随之被天地雷芒湮没,更远一些的苏守拙,亦是以血扇火焰半遮苍白的面颊,他的瞳孔之中,充满浓浓的担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轰! 天地白影,古城所有的建筑被数十万雷符掀飞顶盖,古城的不同角落,一张张不同面孔的修士以手遮面,张望着核心区域的天地惊变。 “那家伙……不会死了吧……可真对得起背剑人这个名头。” 古城外的山头,一只蓝色高傲的狐狸端坐在石头上,一双幽碧的眼睛闪烁着芒光,弥散在天地间的雷灵之气,偶尔发出滋滋滋的电弧,长空之外,一道身影狼狈遁出,正是周身包裹着雷灵之芒的田在野,他头发竖直,回眸间,双眸流血。 “顾余生!!!” 他大声呼喊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顾余生的朋友! “你这天杀的!!” “天杀的!!” 田在野的声音充满愤怒疯狂,可天地间的雷暴声很快将他声音湮没。 无尽的白芒世界,只有两座道塔与上方的北斗七星闪烁,无人发现,在北斗七星向对应的古城南边,六颗黯淡的星芒也闪烁了几下,一张蕴藏着时间的篆符在万千雷符的掩护下,化作一缕时间的金纹飞入上古神魔的躯体之中。 少年的身影如一朵青莲旋转,出现在最高的那一座道塔之顶,顾余生的肉身落定,掌心处的金纹与之明亮,左右双手中,星芒在掌心呈现阴阳分界。 仿佛间,有一道神秘的界墙出现,他的灵魂被一道时间金纹包裹,遁入界墙之中。 白色的雷弧世界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无尽黑暗的空间。 嘀嗒。 嘀嗒。 好像有水流的声音,亦好像是鲜血从指尖渗落在地面的声音。 黑暗的世界,时间流逝,黎明的晓光逐渐亮起,金色的光影之中,盘坐着一尊无法看清面容的人影,他的躯体被几根金色纹路的铁链穿透,牢牢地楔钉在天地间,一把魔刀横在盘坐的双腿上,长发遮挡的面容随着光影的变化一点点清晰。 当上古神魔眼睛睁开的刹那,整个空间好像停止了流动,他的躯体好像撑占整个神秘空间,但偏偏,顾余生的灵魂在朝阳的光辉之中安然无恙。 “……这就是你的模样吗?看起来并不是三头六臂的模样。” 顾余生身体笔直站立,在灵魂形态下,他的头发亦被上古神魔强大的气流吹拂飘摇。 “桀桀桀……” 诡异的狂笑在神秘空间回响,震怒,诳悖,蔑视,久久不停,顾余生的灵魂在上古神魔的笑声之中呈现出诡异的扭曲之状,可某个瞬间,顾余生忽然抬起左手,一把木灵之状的心剑一化为三,如同天地人三把神魂之剑并行,夹杂着时间的金纹残影,如钉子一样牢牢钉在束缚上古神魔的三根锁链上。 上古神魔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空间静谧得可怕。 这一刻,顾余生的灵魂虽是少年之状,可灵魂却包裹着来自于不亚于上古神魔时期的荒古气息。 “你……你是谁?为什么能闯入我的精神空间……” 上古神魔的声音充满震惊,迷茫,这是他的精神领域,他本该是这里的主宰,他能够感觉到少年的弱小,可他灵魂散发的气息,又是如此的可怕。 “背剑人。”顾余生神色平静,“你真的想要毁灭一切?” “当然,我恨透了你们人族修士,你们是如此卑劣……你们是窃道者……”上古神魔激动如沉压的火山,在将要爆发之际,又莫名的沉睡了下去,恍惚间,他变得颓然,甚至有几分可怜,“骗你的……我只想离开这里,只要你放我离开……我保证会回到我原来的故地……” 上古神魔的声音好像在叹息,十分可怜。 就在此时。 顾余生的灵魂深处传来宝瓶的声音:“公子,小心,上古神魔极擅蛊惑人心。” 嗡。 一股清凉之意袭来,顾余生动摇的心再一次变得坚毅。 而刚刚神色哀怨的上古神魔,似觉察到顾余生灵魂内好像还有别的存在,他勃然大怒,整个空间被狰狞可怕的神魔之躯占据,可怕的荒气,魔气翻涌,他张牙舞爪般探出手,好像随时都要将顾余生一下捏死。 可顾余生站在原地,始终未动一步,那上古神魔的精神躯体稍一靠近,就会自动变得衰老,被侵袭…… “原来如此。”上古神魔桀桀桀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可怕的声波让顾余生灵魂再一次扭曲,“你不止是窃道者,还是……” 上古神魔低语,又莫名的沉默,片刻后,他的身影好像凭空朝顾余生走来,一张面孔正对着顾余生,似乎要将顾余生的面容记住,可就在此时,顾余生抬起手,掌心之中赫然有一座神秘的黑碑出现,黑碑上的锁链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上古神魔的躯体,将他手脚脖子尽数牢牢束缚。 哐哐哐! 上古神魔被锁链拉扯,向后面的黑暗急速遁去,他的灵魂被镇魔碑牢牢封印。 “这不是……镇魔碑,这是天地神碑,桀桀桀……我没有猜错……你果然是窃道者!”上古神魔的声音在顾余生的精神领域回响,最后越来越弱,“既然你能将我封印,那便奖励你一点东西吧……” 恍惚间,精神世界溃散的真魔荒气化作一缕黑气,朝顾余生的眉心飞来。 轰。 顾余生想要拒绝,可他灵魂附着的时间金纹黯淡了下去,灵魂也回朔到肉身之中。 第149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虞夫现! “公子!”宝瓶的声音关切地响起,“你刚刚……差点入魔了!” “我没事,只是被那上古神魔的精神之力影响到罢了。”顾余生微微摇头,将刚才上古神魔对他的影响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他默念道宗定心诀,又看一眼道观外即将消失的景象,纵身一跃出道观,“宝瓶,一会三师兄问起,你不要提及任何事。” “公子,我明白的。” 两座道塔外,伴随着金色的雷芒散尽,顾余生手中的那一道古旧之符亦浮现出璀璨的光取代了无尽的雷符,上古神魔的怒吼声伴随着条格状的封印,一点点被拉进大地深渊之中。 “不!!!” 他的声音回响在天地间,千丈魔躯被数根奇特的魂链拉扯,大地如同幽泉沼泽般沦陷,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苍穹之下,北斗星盘上的七颗星化作七颗楔钉钉在大地形成的繁复八卦图案不同位置,大地星移随着天空的北斗星盘黯淡下去,南边那六颗星芒也随之隐没。 三先生公子车手持人字符盖压四方,他的身量笔挺地站着,双眸凝看神魔被封印的深渊时,也不由地抬起头看向苍穹,某个瞬间,他将目光定格在背着剑匣的少年身影上,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 就在此时,天衍道人的身影一晃而出,大喝一声:“蜃龙封印!” 轰隆隆! 伴随着大地蜃光旋转明亮,九条被道宗驯服的蜃龙从地面衔珠而起,每一条龙吟啸着拉拽一根根锁链,那锁链上密密麻麻遍布着道宗至为玄妙的道符,九龙横空间,形成一个双‘井’字符,最后一根锁链,则好似以针穿孔,朝着苍穹顶上汇聚。 “定!” 天衍道人声音再响,他的肉身泛起阴阳两道光芒,天空出现两道太极图案正旋逆旋,密密麻麻的道符将上古神魔捆绑束缚,上古神魔的声音虽然依旧震动九霄,可他的力量,正迅速衰弱下去。 “畜生,还不将我道宗秘典吐出来!” 天衍道人的实力骤然攀升,竟好像突破至十三境,只稍弱于三先生公子车的地步,天地间的太极图案皆化作他脚下的法影,八卦逆转之间,从上古神魔的躯体之中剥离出一道本命魔魂,被牢牢禁锢在符文鞭之中,赫然是顾余生看见的那尊神魔模样。 “这是?” 顾余生疑惑之际,却见天衍道人身影一晃,不顾上古神魔余威之凶险出现在上古神魔的魔魂之前,只见他袖口一抖,一尊奇特的木偶傀儡随之出现,左手取出树根银针,嘴里念念有词,将试图上古神魔的魔魂封印在那木偶之中。 “鬼道术?” 顾余生眼皮不由地一跳,天衍道人的确是道宗修行者,可他此刻施展的,并非是道宗手段,而且他整个人包裹在阴阳气息之中,显得亦正亦邪。 “不是鬼道术,是地宗秘术。”公子车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顾余生身旁,手一抬,强大的浩然之气将顾余生包裹,“小师弟,上古神魔本躯已被封印,现在先离开为好。” 不等顾余生做出反应,公子车已施展儒家的秘术妙笔生花,如同空间移转那样出现在千丈开外。 顾余生身影刚站定,就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身后的天空降下,侧目间,只见头发披散狂乱的姬玄真从雷云中降下,他以一只奇寒的巨手从天而降,试图将天衍道人和他手上的木偶一举抓在手上,同时,姬玄真狂乱气息如乱流般散开,伴随着雷弧滋滋作响。 显然,刚才顾余生将无数雷符引爆,让姬玄真梅开二度,吃了天大的亏,只是他现在的目标更加明确,来不及和顾余生清算。 姬玄真不愧为千年前触及到十四境的大修士,一出手,就直接将天衍道人完全压制,变得岌岌可危起来,眼看二者即将分出胜负,异变再生,魔界之主屠苏趁着二人争斗之际,身影凌空飘荡,身影倒竖着朝着大地深渊刺出惊世一剑。 “不好!” 公子车丢下一句话,以奇幻的速度出现在屠苏的身边,他手中的人书绽放出神圣的光芒,一个金印出现,嘭的一声巨响,将屠苏的身体轰出一个窟窿,“嗯?”公子车眉毛一挑,目光转动间,凭空消失不见,再出现时,一把儒剑飘荡,嗤的一声刺在空白虚无之处。 “噗!” 空荡荡的天空,一道鲜血飙涌出来,真正隐匿的屠苏身影逐渐显影,他的目光瞪大,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公子车,嘴角溢出鲜血之际,不吝夸赞道:“真不愧是夫子的学生呢……我这点手段被看穿了吗……不过……有些事,你始终还是慢了一步……” “什么?” 公子车眼角一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小师弟,小心!” “嘿……” 屠苏戏谑地将目光移向顾余生所在的方向。 忽然间,一道霜寒的气息骤然出现,哐嘡一声脆响,竟是在瞬息间就将顾余生霜冻在原地,姬家老妪手持寒鸦杖,不断有霜寒之气吞吐,那吞吐出来的寒霜,就如同一条冰龙,可怕的寒气好像要将天都彻底冻住。 此刻公子车的声音才隔空传来,已然晚了,老妪得手之后,苍老的面容化作丰腴的女子,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背剑人,你命休也。” 呲啦! 天空又是一声雷暴,浑身被银雷包裹的田在野身影先一步出现,将一把雷剑隔空刺进了‘顾余生’的身体之中。 “死!!” 比起姬花的阴险,田在野的盛怒在天地间爆发,怨怒之恨凝成一尊凶神恶煞的实体法相。 “我要你死!!!” 田在野狂怒飘发,强大的怨恨,让姬花也不敢开口。 “小师弟!”公子车一声清啸,不再去管屠苏,身影一纵间,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你们都该死!” 公子车身影一晃,双手一探,隔着数百丈距离,墨色之手扼住了田在野和姬花的脖子,只要稍一用力,二人必死无疑,姬花和田在野亦是满脸骇然,惊恐无比。 “哼。”突兀间,天空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休想得逞。” 唰。 一只墨笔如勾斩在空处,竟是将公子车无形中的气劲斩断,伴随着阵阵墨涌,一位苍苍老者出现在天地间。 “上虞夫!” 公子车面色一变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目光扫过妖圣惊鲵,紫升真人,雁九翎,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一言不发的方天正身上。 第1494章 三先生之二愿,儒家至真境! “虞老。” 方天正朝空中拱手,也表明了立场。 “好,好。” 上虞夫双手傲然负立间,袖口一卷,天地污墨如墨斗倾泻在两座道塔上,黑色的墨光将犹在天空的北斗星盘迅速污染,而原本沉入大地的上古神魔,在那污墨之中不断浣洗,一条裂痕从古城之中蔓延开来,原本争斗的天衍道人,姬玄真也各自遁向一边,感受着大地即将发生的天地之变。 一贯冷静的公子车此刻躯体不由地微微颤抖,他将人书收回于掌心,原本神圣的人书在此刻也变得黯淡无比。 “你……做了什么?” 公子车声音之中充满疲惫,他的气息也好像受到了某种压制,浩然之气不再像之前那么浓郁。 “当然是……污你大道,损你儒身了!” 上虞夫在公子车失神之间,抬起手指,一滴血墨隔空朝公子车的眉心弹来,那一滴血墨好似拥有无上威能,完完全全压制了公子车,公子车试图调动自身的和人书的力量,却始终无法与之抗衡。 “……窃道书墨!” 公子车看见那一滴血墨时,不由地痛苦闭上眼。 “夫子的学生……不过如此而已。” 上虞夫一脸失望,默默地看着公子车陨落。 就在这时,一道剑意盎然,如清风化雨般出现,剑尖散发出苍翠的木灵之气,将那一滴血墨斩开,化作漫天的泼墨之雨。 “三师兄。” 顾余生的身影出现在公子车面前,他猎猎飘荡的背影挺拔如松,让公子车黯淡的儒家之气重新凝聚一些,禁锢在他身上的无形禁咒瓦解。 “小师弟。” 公子车轻吐一口气。 刚才出手的田在野和姬花,则不可思议地盯着顾余生,他们看向面前被刺穿的冰雕,此刻已化作一截槐木枝。 “怎么回事?” 姬花一脸震惊。 “又被耍了!” 田在野拳头一捏,以雷剑斩向那一截槐木枝,槐木枝竟将他剑上的雷灵之气汲取大半。 “这是……” 田在野看见那一截槐木后,好似想到了什么,暴怒的他,意外地冷静下来,选择成为旁观者。 此时,在场的所有修行者中,原本以姬玄真和魔界之主实力最为强悍,可随着上虞夫的出现,场中的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尤其是刚刚他一出手就压制了三先生公子车,这样莫名的手段,足已震慑所有人。 当公子车说出上虞夫三个字时,更是连屠苏,姬玄真这样千年前的人物,也不由地露出警惕之色。 “老夫多年未在人间,想不到今时今日竟然能看见一两张熟悉的面孔。” 上虞夫看向姬玄真,态度十分傲然。 “想不到当年剑王朝时代的人物,竟也还活着。” 划时代的两尊大能,在隔空攀谈。 趁此间隙,顾余生和公子车也互相看向彼此,公子车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他神色肃然,以密语对顾余生道:“小师弟,你听我说,上古神魔的封印已被上虞夫以秘术污染,他想要借神魔之力打开天地大墓的秘境,此城也必然被毁,事到如今,想要阻止这一切已经无能为力,我必须打开通往魔渊的通道,让上古神魔堕入其中,借助魔渊的结界来封印他,但上虞夫拥有的邪儒之道不易对付,事已不成,大家必怀私心,我为你打开一条通往安全之地的通道,你务必安全离开。” 顾余生微微摇头:“三师兄,我不会走,更不会逃避。” “不行的,现在的局势已非你我能左右,而是夫子老人家那个时代留下的积怨……”公子车轻吐一口气,一步前踏,站在顾余生的身前,手朝顾余生一勾,一个不起眼的书卷从袖内丢给顾余生,“小师弟,把这个带出去,有机会抄录一份,将本卷带回给大师兄或二师兄!” 不等顾余生开口,公子车的气息陡然攀升,一道儒光蕴开晦暗的天空,他的文宫随之明亮,如同天上宫阙,他的文心文胆在文宫世界里,如同日月星辰流转,霎时间,无论是姬玄真,亦或是冥界之主的屠苏,都被这强大的气息逼退数步。 “十三境巅峰!” “至真大儒!” “合体境!” 嘶! 不同的修行者,皆被公子车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所震撼。 “哦?” “看来老夫低估了你。” 就当众人被震惊之际,一袭怪衫的苍髯老者上虞夫一步跨出,他的身体如墨如云,身上亦散发出身上的儒家浩然之气,可是这种浩然之气,是一种扭曲邪恶的存在,就像内藏万卷圣人书,但已被他曲解了圣人之本意,偏偏从这扭曲荒诞的书意中,走出了一条属于他的邪儒大道。 “公子车,充其量你也不过是我徒子徒孙罢了。”上虞夫先是对公子车夸赞一句,但又兀自傲然朝公子车走来,“世人称你们为先生,你们有这样的资格吗?” 嗡。 天地间一道邪墨倾泻横空,好像大地积烧过的浊流,浊流横空如同一条黑龙,张开巨口吐出一把血字凝聚的苍古之剑,当那一把苍古之剑出现时,顾余生只觉背后剑匣内的青萍剑铮铮铮然颤鸣,好似极为忌惮那一把苍古之剑。 作为青萍剑的主人,顾余生知道青萍剑有灵,它畏惧的不是那一把剑本身,而是上虞夫自身缠绕在剑上的邪儒之气。 “那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凝站在天地间,感受着公子车身为十三境巅峰的浑厚实力,这种沐浴春秋的厚重感,是顾余生目前为止见到的人族至强者,他已是人间的骄阳,足已普照天穹,只是上虞夫实在太过诡异,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小玄界人族历史消失的页卷,加上他当初与百家大儒辩道而疯魔,名义上更是夫子的老师,划时代的巨擘沉压人间,若是换了常人,恐怕在他的威压下已成尘埃。 但顾余生身为背剑人,此刻就算他的实力比起三先生尚如云泥,可面对上虞夫欺压盖世的灵力波动,他依旧挺直了身子,如一把剑那样竖在天地间。 眼前的战斗已不是他所能参与,可他要睁大眼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看老夫毁了你千年文宫!” 上虞夫傲然狂笑一声,那一把巨剑从天倾泻,整个世界为之一暗,空气中弥漫着比荒气还要侵蚀腐朽的能量,所有修行者,包括姬玄真在内都在后退,但顾余生依旧站在原地,这些年来,他始终相信当初父亲说过的话,人间正道,纵然沧海桑田不可改! 嗡! 顾余生的剑意,由守护剑意化作浩然剑气,当初他以儒家大道融入的剑匣,此刻更是化作奇异的结界,如瑰丽不动的山峰屹立在天地之间。 顾余生抬头,伪暗的世界,只有公子车那一道身影,他头顶撑起的文宫世界,恢宏如大世,山林书院,桑田农耕…… 黑暗侵蚀着公子车的儒家世界。 天地间响起上虞夫得意的狂笑:“毁灭吧!” 公子车的文宫越来越小了,顾余生的手指掐进掌心,快要沁出血来。 “公子车,你不是有你老师赐下的人书吗?为何不用?” “当年聆听我教诲的人,如今已被世人尊为夫子,他以心怀天下,却连你这弟子也庇护不了吗?” 上虞夫的剑如黑河倾灌公子车的文宫,污染他的修行。 “三师兄!” 顾余生大喝一声,一股浩然神圣的力量从顾余生的剑匣内开始明亮,不知为何,他能够感觉得到三先生尚有余力,只是为何藏而不用。 公子车回眸,欣慰地看顾余生一眼,他平静地抬了抬手,一切皆在不言中,他双手放在身前,朝上虞夫施礼道:“昔日子车不过是人间最为普通的走卒,终日劳碌奔忙,幸得夫子收为徒弟,回首岁月,已近千载光阴,一生所行,一求无愧于心,二求尊师重道,前辈虽已走偏道,但我心中亦有矩难越,实为尊夫子师,你既提及夫子,我这个当徒弟的也不能辱没师门,那便让你看看吧,我们这些后来人,可没有荒废学业和时间。” 嗡! 公子车说话间,他的身体已然化作天地间一个金色的人字符,原本黯淡的文宫倏忽明亮璀璨,整个天空的星河也随之明亮,长夜如昼,之前被污染的北斗星盘也重新闪耀天空! “什么!” 刚刚还无比得意的上虞夫不由地呆愣天上,恍然间茫然不知所措,他以邪儒之气侵蚀的世界,被公子车反侵蚀净化得干干净净,他孤零零的一点,就好像整个世界是一块璞玉,他变成了那个瑕疵。 当堂皇大世璀璨到极致后,公子车的文宫化作一把皓玉之剑,他手握长剑,以无上儒光斩向古城下的幽泉泥沼和大地裂缝。 “小师弟,要安然……回去。” 公子车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封印上古神魔的道观古城,方圆数十里之地尽皆化作儒光包裹的浮空之地,随着铮然的声音,空间如同琉璃碎破,大地的裂口好像坠落进无边的黑暗世界,一条无尽的魔渊裂缝弥漫在秘境之地,呜呜虚空风洞肆虐! “魔渊!” 屠苏声音一颤,连连后退。 “噗!” 上虞夫莫名口吐鲜血,好似道心崩塌,化作缕缕灰光扩散…… 第1495章 吹尽尘埃露峥嵘,各自为谋的强者们 “想不到竟是这种结果。” 姬玄真看着逐渐崩坏的古城,面色变得阴鸷起来,正欲图谋什么之际,他的目光忽然看向古城东门方向,大喝一声:“谁如此大胆,竟敢杀我姬家族人!” “什么?” 窥伺在顾余生侧翼的姬花也突然面色剧变:“姬丑……死了?怎么可能!!” 姬花面色剧变间,转而看向顾余生,以冰冷的杀意威胁道:“顾余生,他是谁?” 顾余生并不理会姬花,他眼中的担忧渐少一些,就在此时,愤然的姬花和姬玄真再一次面色剧变,姬花更是一遁在千丈开外,只见那原本穹似冰盖的巨大结界轰然坍塌,一位手持魔刀的少年浮空而起。 “姬亥。” 姬玄真的老脸上也露出一抹不可思议。 “什么!二哥……也死了!” 姬花躯体一颤,一脸难以置信,只见她掌心飞出一朵朵冰花,片刻后,声音尖锐无比:“是你,莫凭栏!!” “我不过是杀了一个落后于时代的老前辈而已,怎值得让人如此惊讶和惦记?”莫凭栏的身影一闪而出,径直来到顾余生身边,他朝顾余生投来一个安心的眼神,眉毛微微一挑,“苏兄,你来迟了。” “咳……咳,我可比不得你啊。” 苏守拙的身影如一缕墨色烟云漂浮而来,出现在顾余生右边。 姬家两名强者的陨落,比起古城出现虚空巨洞和大地龟裂,自然算不得什么,可是他们皆为年轻的修士所杀,又怎么能让人忽视。 “原来如此,你们三人竟把我们也耍了。” 一旁的田在野一句话点醒众人,莫凭栏就是那位易容的壮汉。 “在下似乎并未坏诸位的大计。” 莫凭栏彬彬有礼地朝诸位行礼,他半眯着的笑容,让人十分着恼。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魔界之主屠苏看见莫凭栏与顾余生站在一起,忽然狂笑不止,“如此年轻又两面三刀的人,本座很多年没有见过了,难道你娘子的下落,你不打算追问了吗?” “娘子当然重要,可我生命中也有无法舍弃的东西,眼下此地秘境气机已泄,要么堕入虚空,要么浮于现实,诸位的野心,也该到此为止了吧?”莫凭栏站在顾余生身边,挺直了身板,“难道三先生以身封印上古神魔,还无法让诸位回头吗?” “夫子的徒子徒孙们,都这般天真吗?哈哈哈!”上虞夫狂笑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你们是不是以为公子车带走了上古神魔封印的结界入魔渊,一切就结束了,笑话,老夫等这一天,等得实在太久了,也好,就你们这三位小年轻人,老夫都不屑于杀你们,就让你们看看,你们敬仰的夫子,他们错得有多离谱!” 上虞夫的身体化作天地间一支奇异的笔,他以古城的无数流魂为墨,在天空写下一个巨大的“开”字。 轰隆隆! 一股沉压于苍古岁月的气息从天地大墓秘境的大地爆发,早已积压多年的历史尘埃被狂风刮开,此方秘境如同画卷迅速延伸,掩埋于古城内外的建筑山林宗门于迷乱的飞沙中显露出冰山一角,那两座封印上古神魔消失的道塔附近,星楼高岳之地,竟有一座古老的道观从大地冉冉升起。 “找到了,找到了!” 天衍道人的声音陡然变得激动,他不再执着于争那封印上古神魔魂元的木偶,竟是随意一丢,如得了失心疯一样身影翩跹,朝着苍古道观奔去,同时与之遁行的,还有方天正,只不过他在遁行道观之际,不往回头对上虞夫拱手道:“多谢前辈成全。” “道宗摘星观!” 姬玄真也感知到那道宗的不凡,竟不再追究莫凭栏,苏守拙杀姬家修行者之事,也不和魔界之主屠苏争夺上古神魔本命之魂,他大喝一声:“姬花!” “老祖。” 姬花身影化作一朵冰花,紧随姬玄真遁向那一座古道观。 “竟然是摘星观。” 冥界之主屠苏看一眼顾余生,又神色厉然地看向莫凭栏:“哼,等本座办完大事再收拾你们。” 屠苏身影一暗,被真魔之气包裹,朝着摘星观急遁。 接下来,田在野,雁九翎,紫升真人,甚至还有姜家的那些修行者,也盯上了那一座古道观,一时之间,遁光闪烁。 莫名之间,只剩下顾余生,苏守拙,莫凭栏三人并站空中。 他们的身影高处,只有气息至为强大的上虞夫,虽然上虞夫不屑于杀他们,可顾余生,苏守拙,莫凭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大意的,他们暗自蓄力,如临大敌。 上虞夫的嘴角露出一抹戏谑,似乎也并未有打算放过三人的意思,然而就在此时,古城上方的那一座摘星楼上,赫然有一道紫色的儒光如书卷展开,神秘而强大:“什么人,竟然抢在老夫的前头。” 唰。 上虞夫身影如物转星移般凭空消失不见。 “终于,走了吗?” 苏守拙轻吐一口气,额头的汗水从面颊滑落,在这天地秘境之地,强者如云,每一位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顾余生和莫凭栏对视一眼,几乎同一时间感应到什么,顾余生拽住苏守拙的肩膀用力一甩,莫凭栏提着苏守拙的肩头在空中闪出一个之字,而顾余生则悍然祭出青萍剑,一剑斩向前方,一个木偶被青萍剑一剑劈成两半。 上古神魔桀桀桀一声怪笑,将神魂一分为二,分别朝顾余生和莫凭栏遁去。 “苏兄,你先走!”莫凭栏将苏守拙抛向远处,他身影一闪间,朝着远处逃去,“逃得掉吗?” 上古神魔的一半本源之魂如同猫捉老鼠般追寻莫凭栏,另外一半则追寻顾余生,顾余生抬头看一眼天空的星楼,又看一眼那一座逐渐浮现的道观,他强行压下心中的好奇,单手掐诀,朝着古城外遁去。 上古神魔如影随形,一路追顾余生到山外旷野之地。 “此地应该差不多了吧。”顾余生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上古神魔的一缕残魂。 “嗯?” 上古神魔听见顾余生自言自语的话,也下意识地停于空中,只是,他身影刚停下,一道同样诡暗的魔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上古神魔身侧,一只手探出,噗的一声洞穿了上古神魔的神魂。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上古神魔不由地低下头,他先是看一眼被洞穿的神魂胸口,又抬起头来看向顾余生,他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的体内怎么会……” 上古神魔一点点侧目,终于看清了偷袭他的身影:“原来是你……你就是当年窃取本座力量的小家伙……血罗……” “小家伙?看来你的确是沉睡太久了,本座可是罗刹魔帝。” 罗刹魔帝似乎使用了某种神秘的秘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上古神魔的本源之魂抽离以壮大自我。 “魔帝吗……怪不得会此等高阶的血轮魂移之术……” 上古神魔的声音逐渐虚弱了下去,最终消失不见。 “这下满意了吗?” 顾余生看向逐渐凝实的罗刹魔帝。 “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非得离开古城不可了吧?” 第1496章 古城湮灭,强者尽死伤! 罗刹魔帝吞噬了上古神魔的一缕本命真元,虽然获得了强大的实力,可他此刻的话语却格外谦逊:“顾小子,你当真以为这恢宏如仙宫一般的古城,是上古十八大家族说放弃就放弃的,这里曾经聚集了万族,大道之昌隆,远超你的想象,可所有的家族说走就走,必然是有不得不走的理由,依我之见,你还是尽早离开为妙,毕竟这天地大墓如今的结界已被夫子的学生打开连接魔渊,它迟早会重新漂流虚空,于你而言,如今在上古秘境内收获的机缘已经足够多了。” “我明白了。” 顾余生并不信任血罗,可此刻他说的话,顾余生并不认为有欺骗性,他暗自吸一口气,以儒家灵力化作两道心灵之符:“苏兄,莫兄,速离开此地,不要留恋。” “你倒有些情谊,可他们真的会听你的话吗?小子,你要记住,天道无常,修行者,生与死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差,不要被太多的俗世羁绊影响了道心。”罗刹魔帝的身影化作一道魔剑符文,镌刻在顾余生的剑匣上,“速速离开,切切不可耽搁!” 顾余生以手掐诀,御出一道雷符加持在青萍剑上,青萍剑铮然一声长吟,化作一道惊鸿朝来时的路遁去。 “公子,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落下来了。”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宝瓶的声音急切地响起,她以自身的灵力化作强大的木灵之气,与顾余生雷灵术道结合,奇异的雷剑浮动绚烂的银罡之阵,如同千里传送阵闪耀长空。 一挪千丈,再一挪已是万丈,而顾余生如雷芒闪烁间,身后的古城上空忽然传来一道荒古气息,满世的黄沙好像从天璇涡斗之中出现,黄沙凝聚的天地神秘化作一只巨手,从天空一掌拍下来。 可怕的掌风刚出现,古城上方的结界哀鸣一声应声而碎,如果说那一尊上古神魔还能为古城的结界所压,可天空的那一只巨手,足够泯灭万族起源古城,惶惶的灭世之威,让顾余生身体一个踉跄,从万丈之外的高空垂落大地,他体内的真气阻闭,运转不能,青萍剑匣哀鸣吱吱,灵光黯淡。 自由垂落的顾余生,如同一叶飘落人间,随狂风漂流,他身体垂落大地之际,抬头凝看古城上方,那一只大手的威压,竟好似他在时光逆旅离开那一夜从天出现的那一只巨手。 不同的是,上一次的那一只手,似乎是朝他而来,但这一次的这一只手,却是目标明确,它要毁掉古城,毁掉这里的一切。 古城之中被尘埃吹尽的道观塔楼,有一幅八卦图案涌现,试图与那一只手抗衡,可也仅仅支持了片刻,所有的道塔尽皆毁灭,数道人影鲜血喷吐,天衍,方天正,紫升等强者,于狂风之中被混迹于飞沙走石里,生死不知。 嗡! 天地间,赫然有十七尊上古雕像明亮,唯一没有亮起来的那一尊上古雕像,属于姬家的那一尊。 十八道光如同多维度的结界,凝聚成一个天地古钟,将古城罩在里面,只是古钟的下方,少了一层逆转顺转的姬家符文。 咚! 天地古城一声巨响,顾余生只觉神魂好像快要溃散了一样,眼眸中的世界也变得模糊摇摆,血气翻涌,好似有一口鲜血在喉咙酝酿,关键时刻,他的储物袋内,一口与古城上方那样的古钟自动飞出,将他身体护在其中。 而这一口古钟,正是当初他杀姬寒所得,虽然是仿造之物,却在与那古钟共鸣间,无形之中庇护了他,这时,顾余生也终于明白,当初给姬寒保命的那一古钟,虽是仿造之物,但也来历非凡。 “不知莫兄,苏兄是否安全离开了。” 顾余生看向那满世倾泻的黄沙,那一只巨手掌与十七尊上古世家的雕像形成短暂的微妙平衡,或许这短暂的微妙平衡,可以让城里面的修士获得一线生机。 咯! 古钟震响间,忽然一声哀鸣,一道裂痕出现,占据百里之广的巨手占据了绝对优势,沉压压从天而降。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 古城湮灭! 大地崩塌,天翻地覆。 垂落地面的顾余生,也被余波震荡翻滚,护在他身前的那一口仿制古钟竟也随之碎裂开来。 哗哗哗! 山川如地龙翻身,顾余生只觉自己滚进了一道裂开的缝隙里,无尽的狂沙如瀑布倾泻,他于天地惶惶威光之中,目光渐渐变窄,极致的喧嚣吵吵,却在心灵世界莫名听见一道道梵梵之音,当秘境内的光被吞噬到只剩下一线时,他终于看清了那一只虚空巨手的完整面目 ——那赫然是一尊无上金影流光大佛,佛顶之上,似乎有一白衣僧人跏趺而坐,拈花手指,口诵佛经,古城内,无数流亡于岁月的灵魂,被那一只巨手擒在掌心,又好像被摁进了九幽黄泉泥沼……在那尊大佛像之后,似乎有一道黑影如兽,在垂涎着苍生之魂…… “佛道之争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天地毁灭的气息,如同法则一样席卷大地,让他被掩埋在黄沙裂隙里,不断沉沦,再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从昏昏沉沉中醒来,身体的麻木和肢体的僵硬,让他一度怀疑自己被沉压与百丈地底之中,可他睁开眼时,却又能莫名地看见天上的一缕缕白云,还有一望无际碧蓝的天。 “我难道离开了天地秘境吗?” 顾余生想要站起来,却无法动分毫:“宝瓶,你没事吧?” 宝瓶没有回应,天地间静谧无比,好像修行者世界所有的喧嚣都已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口好渴……” 顾余生仰躺在大地,眼前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的熟悉,就好像是上次蛮荒世界遭遇天地惊变那样在地上躺了数月那般。 唧唧! 寂静的世界,耳畔传来细微的声音,顾余生目光转动间,只见一只灰色的小松鼠双手捧着坚果壳,灵巧的爪子翻动坚果壳,几滴清凉的水从坚果壳落到干裂的嘴唇上,数滴清水,让顾余生火辣辣的喉咙开始清凉,他如同一棵干枯的树,等待着春天酥雨的落下。 他平躺着,所以看小松鼠的视角就格外奇怪,小松鼠靠近时,显得特别的大,它蹦蹦跳跳,去去来来,用一个很小的坚果壳不知道从哪打水来给他喝,顾余生饮水间,不由地想起当年他和九狸妖圣入荒芜世界时,也是这样救下这只濒近渴死的小松鼠。 一饮一啄。 皆是善因善果。 第1497章 神秘洞天,茅屋书卷 悠悠白云从天空飘荡,一片又一片,顾余生在小松鼠的帮助下,麻木的躯体逐渐恢复了气血,他用手撑着地面坐起来,深深呼吸两口,让僵直的身体变得和软一些,又暗自调息了一个小周天,才发现此地竟然丝毫没有任何灵力波动,而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则浓郁到了极致。 目光所及,天的尽头似乎是黄沙,可周围,却是一片绿洲沼泽之地,处处透着深秋返春的盎然,再往其他方向看,三个方向皆是一座座沉暗高耸的高山,天幕之一阙,如同一个巨大不规则的洞孔。 顾余生尝试以神识延伸,依稀能够感知到天地大墓秘境法则的存在,然而入秘境内的所有修行者气息,甚至古城内的气流波动,都完全消失了。 “这是哪?” 顾余生站起来,四下张望间,又取下背后的剑匣,以一道灵力注入其中。 “宝瓶?” 顾余生以神念呼喊,他能够感知到宝瓶沉睡于剑匣内,却无法以神识探查,不过这也让顾余生稍感安心,至少宝瓶还在自己身边,而不是被之前的乱流卷到了它处。 “血罗,出来。” 顾余生以神识沟通魂桥下的罗刹魔帝,但罗刹魔帝也并没有回应,反倒是顾余生在剑匣上发现罗刹魔帝的本命之魂化作特殊的剑纹附着在剑匣上。 “我这是到了什么地方?我应该还在天地大墓秘境内才对,难道我晕过去很久吗?”顾余生抬头看向湛蓝的天,他记得被那一只巨手沉压之时,是从黄沙裂隙中垂落的,此方天地,倒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小洞天。 “洞天?” 顾余生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是了,这里定然是某位大能修士构造的洞天,有其独特的规则,让宝瓶和罗刹魔帝都无法适应这种规则,可这里的规则,似乎对我并不排斥。”顾余生喃喃自语,他迈步走在柔和的光影里,入目的世界,芳草萋萋,黄花遍地,远处有巍峨的高山,近有峡谷,一条涓涓细流从峡谷流淌,高低起伏的草原上,各种各样的野鹿野兔悠然自得,若是静下心来聆听,还能听见空谷啼鸣的杜鹃鸟。 迈步踏在草坪上,沙沙的声音让顾余生心境平和,夕阳入目的画卷, 让顾余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而这种熟悉感,就像是一种宿命的轮回和梦境现实的交汇,七彩斑斓的世界和涓涓长河,让顾余生不由地想起青萍州西境的浣溪河。 青萍有沧澜之景。 这里也有沧澜之云。 那年他独自下青云门在青萍山历练,见过最好的美景:夕阳下的茶肆栅栏,随风飘摇的酒肆旗招,还有那苍苍老树旁的铁匠铺,长河古桥,粼粼风波芦苇荡。 那里的种种,竟与面前的景有七八分相似。 当顾余生从微凹的地坪走到高处时,他的身影也从地平线上缓缓升高,长河之畔,赫然有一间山外茅屋。 斜阳落照在茅屋顶,拉长的树影和瑟瑟秋水共长天,组成最美的画卷。 顾余生从那长河瑟瑟的光影中,好像看见了一把沉睡于苍茫大地的剑! 嗡! 顾余生的剑匣内,一把赤红之剑忽然铮铮然鸣颤,自动从剑匣内飞出,它以剑虹之影在天空划过一道弧线,最终插在溪水之畔,风吹过剑身,剑身清音是如此的扣人心弦。 它不是顾余生的剑,仅仅是那名出现在天地秘境斩龙的女子留下的意念之剑,可此刻,她于岁月的微风里,以长河之水为剑身,吟奏时间的无情。 顾余生不懂那个女人的故事,可他却能够读懂剑意,她好像在时间的长河里,苦苦等待一个人。 一剑候一剑。 一人等一人。 俱往矣! 可不知为何,顾余生只觉眼眶一热,竟似有热泪快要盈眶流出。 这些年,他在等一个人。 他也相信。 莫姑娘也在另外一个地方,苦苦地等自己。 岁月的轮回,难道就是一场场重逢与离别吗? “唉。” 顾余生一声叹息,默默走到长河之畔,他盘坐在女子所赠的红剑前,默默感受它的悲鸣,这一把剑,如同女子,相思难寄。 长河里,本来该有一把剑的,可顾余生离长河近了,反而无法再看见剑的踪影。 仿佛之中应了那一句求而不得。 斜阳的余晖洒在此方静谧的世界,顾余生凝看剑与长河,一静一动,他的心随长河,想念着一个人,他取出能够传达相思的海螺,随风轻轻地吹奏,他把六师姐送的古琴取出来,让风吹出丝弦雅音。 斜阳落山,天渐渐暗了下去。 顾余生取出那一把红剑,走向那一间茅屋,推开门的刹那,顾余生只觉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这一道目光格外的柔和,平易近人,让他没有丝毫感觉到压力,推开茅屋的门,房间里有光,光的来源,赫然是靠墙书架上的一卷卷竹书。 这些书散发出的不是儒家浩然之芒,更像是天地间最纯粹的朝阳光影,书架前,一张木桌,一把椅子,洁白的墙上,赫然有一幅画,画上的人像已经极为模糊,只剩下一个轮廓,可这幅画好像拥有神奇的力量,庇护着这里的书卷不被岁月侵蚀。 书桌面墙上,赫然写有竹牍镌刻的两行字: 清风明月伴耕读。 沉剑消磨问春秋。 顾余生嘴唇轻启诵读间,好似被人在肩膀上轻轻的按拍了一下,让他疲惫的身体和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都驱逐得干干净净,那两行字,就好像圣人之言劝导修行者,凡事莫问,只管静心潜读。 顾余生坐了下来,背对着的窗棂外,小松鼠栖息在树丫上,一动不动,不去打扰顾余生。 顾余生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轻轻翻开书卷,他好奇书里面的内容,究竟记载着什么,当光影将书卷上的文字映入脑海时,顾余生的大脑轰的一声,出现短暂的空白,他下意识的站起来,两只手轻轻按在书桌上:“怎么会!” 顾余生从剑匣内取出书箱,从书箱里拿出一沓厚厚的书,又从书册里取出一卷,两卷书放在木桌上对比,书里面的内容,一模一样。 而这些书,正是顾白早年用来启蒙教顾余生的书。 哗啦啦。 顾余生翻阅两本书,又从书架上取出一卷,在书箱里找到了对应的内容,只是这两本书卷又有极大的不同,一本是他父亲顾白亲手所抄写,可墙上书架上的书卷文字,则是原本,上面的文字,仿佛拥有莫大的威能,让顾余生只要暗自阅读时,就会引动神海世界筑造文宫……可这一座文宫,又不是儒家修行者修炼出来的文宫,更是一种天地本源规则和自身所想凝出来的文宫。 当年顾余生初上敬亭山修儒道,以文宫文胆化剑匣,可此刻再观这些书,纵然那些只是启蒙的文字,亦让顾余生的文宫世界好像是浩瀚星辰世界组成的一部分。 更加让顾余生感到惊奇的是,他之前获得的天书五卷,过去无法理解的,此刻竟已然融会贯通,就好像是深读了很多遍,天书符卷中蕴藏的五行之妙,竟化作身体和神识的自我意识,天地间的五行之气运转如意。 他几乎不用去看外面的世界,就能够感知这方世界的所有构造,所有的一切,皆以五行为基构架,许多道宗道典中涉猎的五行术法,也让顾余生有一种忽然明悟之感。 所有的一切,皆因眼前的这些启蒙学识之书。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那两行字上,将心中的迷乱疑惑压下,将这些书一一浏览,整个过程,如同朝花夕拾,那些年读过的书,就像时间的浮影一幕幕轮转,又似绝对的时间定格,若要去寻求什么,偏似刻舟求剑。 看似愚昧。 实则大道混沌,需要看清自我,本我,真我,再睁眼,看书内文字,再看修行大世。 时间流逝。 窗外的光朝夕交替,白昼变换,顾余生在案牍前一动不动,一心观书,在这一过程中,他的身体周围泛起时间的金纹,过往,现在,就像是风车带动的水,虽然最终都归于长河,却改变了流水中的一些水滴进程。 时间本是无痕的,却又在此时变得具象化起来。 那一卷卷书上的光,在顾余生未觉察的前提下,抹去了他穿行时间逆旅的痕迹,他眼底深处数年无法消除的沧桑已经彻底消隐,独属于他少年朝阳的气息,好像永镌在他身上。 少年朝气生,莹莹如碧玉华光。 当新的一天朝阳升起时,书架上书卷的华光也终于黯淡了下去。 第1498章 剑意万达,初窥剑体术 “原来这才是大道传承最初的形态。” 顾余生合上书,推开门迎向朝阳,他张开双臂,默默感受阳光照在脸上的温暖,手一伸,涓涓流淌的长河,已然在他掌心凝出一把剑,恣意挥洒间,剑声飒飒,一套完整的伏天剑诀演练完毕,他暗吸一口气,手中水剑又凝成木剑的形态,一套道家青木剑术施展,周围一片生机盎然,待木灵之气浓郁到极致,顾余生剑意一变,青莲剑诀霎时间自掌心爆发,一朵绚烂九层的剑莲滴溜溜旋转,每一层都叠堆如高楼塔阙,一阙如关,五阙如仙。 蓬莱圣地紫升真人一生追求的无上剑术《仙阙》,魂阙,惊阙,灵阙,仙阙,神阙,被顾余生以剑莲的形式推衍出来,虽未至真正的仙阙,神阙之境,但施展出来,已能运转如意。 而他之前理解的小五行术,也借助天书符卷的五卷领悟至大五行术。 “呼!” 顾余生驰骋于洞天草原旷野,于身影不断变化间,心神合一,多年积攒的剑术,融百家之长,终于归一。 呲呲呲! 顾余生以天地五行之气凝剑,催动封印在肉身神魂内的天元金雷,轻易将田家传承的《天元五雷诀》施展出来,强大的雷术以剑为御,不愧为天地间最强的术法,剑雷加持下,其剑之利仿佛能够割裂虚空,若以雷为守护剑意,则剑气如长城磅礴巍峨,动如银蛇飞舞,龙蛇之变,天地亢然,惊雷诸变。 可惜此术过于霸道,虽能攻能守,却过刚易折,反倒不如方秋凉传授的道宗无上玄妙秘典阴阳玄雷诀。 不过顾余生自信以后可以将这两门雷诀融入剑道,从而达到阴阳并济。 一番畅意以剑抒怀,顾余生坐在长河之畔,看溪水奔流到世界的尽头,流水无情又似有情,人难挽水却能以身踏足长河感受水之奔流,隐隐间,顾余生抓住到时间法则的运转规则,可依旧有些地方无法悟透。 在这过程之中,顾余生忽感体内的道树郁郁葱葱,不受季节之影响而凋敝,以神念观之,道树与平常极为不同,仿佛间,他能够看清道树成长过程中形成的奇异脉络。 “咦?” 顾余生心中灵光一闪,他想起在恭家领地内见到的那几颗神元树,这些树在天元金雷的影响下化作炭化之树,可他却在尘埃之中捡起一粒种子,没想到这一粒种子已然与他神海中的道树融合,萌芽滋长,树干内的脉络,好似人之修行开脉拓展经脉穴窍一样。 “难道恭家的剑体术传承,藏在这一粒树种里面!” 顾余生越想越觉得可能,而且这也符合草木奉四季之变,也符合生命的轮转,从出生,到成长再一步步到衰老,世间没有绝对的死亡,也就意味着有枯木逢春。 顾余生观树之脉络,不由自主地催动体内的气息流转,天地间虽然是五行之气,却丝毫没有影响,涓涓气息沿着身体内的脉络运行,开辟出以往未曾在开脉境打通的穴窍,这个过程虽然偶有滞涩和刺痛之感,可顾余生能够感知的到,当身体每打开一个穴窍,气血之流转,就会呈现从未经历过的形态,气息流转的速度,频率尽皆不同。 过往他修炼的典籍,无论是练气或是锻体,都是将人视作‘生生’之物,如同一道道闸门,把阻塞之处疏通,引外之水于肉身之中,但眼下他引导开辟的脉络,则是在肉身脉络看似阻塞无路的地方,开辟出一个个奇异的穴窍,这些穴窍即可独立沟通天地,又可与身体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这种奇异的感觉,就好似一棵树被剪掉了枝桠,树干并不会受影响,而本身剪掉的枝桠,一旦扎根于土壤之中,有水和光的引导,就会重新扎根,变成一棵新的树。 “原来剑体术的奥义,是将剑和自身结合……是如身般的剑体合一,只是……剑也可以视作有穴窍经脉之灵物吗?”新的疑惑在顾余生脑海浮现,心念一动,青萍剑从匣内拔出,他试图以树脉的气息流转注入到青萍剑身,却发现青萍剑内藏金坚,并不可以气疏导如意。 “难道我的推测错了?” 顾余生皱眉,短短的时间内,他已在身体内开辟出一条新的气脉,他能够感受到肉身将会在天地气的影响下日益变得坚韧强大,但这依旧属于炼体的范畴,并不算是真正的剑体术。 “也许,是青萍剑本身的缘故。” 顾余生将青萍剑归匣,心神一动,从本命瓶内召唤出那一把心剑木剑,这一把木剑在本命瓶内日夜蕴养,通体呈现碧绿之色,莹莹木华如泽。 顾余生以手指轻轻抚过木剑本身,缓缓闭上眼,尝试着将自身的气脉与木剑相合,当自身气息流动之际,顾余生只觉自己的意识好像穿透了一层伪暗,出现在另外一个奇异的空间结界之中,在这一片空间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呈现纹理状态,看似黑暗的空间,又好像有天地之光渗透下来,奇特的年纹呈现不规则的圈状,一圈又一圈,浓郁的木灵之气,让顾余生的神魂莫名地感到舒服,尤其是他尚未完全凝成形的天魂元胎,更是在这木灵世界里如鱼得水。 “成功了!” 顾余生难掩内心的激动,相比于他参悟透剑体术的奥秘之喜,他激动的,更是他天魂元胎可以在木灵气息的滋养下一点点成长,而五行之中,以木,水之态为生命之本源和生长,也再一次印证了一年前的猜想,就算先天之魂被人夺走,也可以通过后天孕育出来。 感受到身体与木剑可以形成特殊的气脉相合后,顾余生并没有继续强行修炼,而是将心剑置于双掌手心,就地盘坐,将方才所悟一点点强化,他明白,修行之路,向来是欲速则不达,而此番入天地大墓,机缘重重,对他来说需要的是时间去消化。 只是他被困于眼前的洞天,更像是另外一重看不见的机缘,让他巧妙地避开了天地大墓内发生的劫难和争斗。 第1499章 观书入炼虚,天地大墓惊天变 顾余生也并不急于脱困出去,就在这片芳草萋萋之地,观日升日落,垂钓长河之畔,静下心来慢慢琢磨,而每到晚上,茅屋书架上的书卷,又会呈现金色的华光,这些书内的内容,本身并非是修炼秘籍,而是蒙学启智和简练的出世入世为人之言。 顾余生虽已窥览过架子上的书籍,可至夜深,又坐到木桌前,开始复阅昨日看过之书,好在他自小就在父亲的教导下养成了这般好习惯,就算从书中只获得了温故的一点点益处,也并不觉得就错失了大好的机缘。 如此这般,顾余生白天练剑修行,晚上读书,孜孜不倦,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在这样本分克己的耐心之下,顾余生修行竟一日千里,肉身天魂所限的修行瓶颈,竟在一个深读的夜晚毫无滞涩地突破。 真正进入到道家记载的十二境【无为】。 大世修真境界的【炼虚】之境。 顾余生起初并未觉察到这一切之变,只是在翌日朝阳初升之时,等待手中书的华光散尽,却发现往常会黯淡的书籍,在他手上依旧熠熠生辉。 “我这是……” 顾余生这才惊觉自身之变,如同打破了神魂和肉身的禁锢,元神之躯与身体彻底契合,大道无为,并非无为,而是运转如意,契合天地之韵,大道法则,以六识之变,敏锐捕捉此方洞天,才发现这一方洞天世界,赫然沉沦在掩埋的黄沙之底! 洞天的本身,是截取天地之一角,以创造者自身的规则运转,朝夕交替,换句话说天上的日月轮转,昼夜之变,亦是创造者心灵意志维持的世外规则! 洞悉了这一切后,顾余生暗自咋舌,剑道修行者,以剑域为尊,剑意剑气笼罩的世界,被称为剑域,但比起这种洞天法则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或者说,剑域本也该似眼前的洞天景象,只是后来者误以为剑气隔绝天地之灵,便可以为剑域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修行路上的精彩,不外如是。” 顾余生心中生出豪迈之气,起身看向茅屋墙面上已然轮廓模糊的画像,或许是心念通达的缘故,顾余生不再刻意探知墙上画像,反倒好似隔着薄纱看人,那画像中的轮廓,比以往清晰了许多,那画中人,与他入神月殿断崖观沧海时看见的那一道天地矗影有几分相似,与他入天地大墓时看见的那一尊人像一模一样。 他在或不在。 都好像深深的镌刻在他的脑海里,他那遥远的目光,总是平和地注视着众生,每一个前行的人,无论走什么样的道,回眸时,总感觉他在看着自己,是勉励,也是期待,他更像在告诉顾余生,屋里屋外,都是一样的世界,一样的精彩,就像他入古城时,看见古城外的人间茅屋,苍生栖息繁衍,一代传一代。 或许那是一种不灭的精神传承。 也是眼前书架上这些书承载的价值。 “多谢前辈,晚辈已然明白背剑本身的意义。” 顾余生朝墙上模糊的画卷拜了拜,将书箱收进剑匣,他转身走向外面,他对着长河默默深吸一口气,不再留恋这里的世外美景。 “是该离开了。” 顾余生朝那一只松鼠招了招手。 “你跟我走吗?” 小松鼠在树上来回跳来跳去,一双眼睛溜溜地看着顾余生,它似乎在思考,在选择,可片刻后,它选择从茅屋的这棵树跳到那一棵树,它将最喜欢的松子丢给了顾余生,它翘起大大的尾巴,跑进了广阔的草原,奔进了风里。 “我明白了。” “或许你原本就属于这里。” 顾余生也不知道该送小松鼠什么,他认真想了想,决定将他从恭家的那一粒树种留给小松鼠。 “小松鼠,请快乐地生活吧。” 顾余生并不在意那一粒树种会被吃掉或是被小松鼠收藏,反正他已领悟剑体术的奥义。 就让一粒种子,在这一方世界生根发芽吧。 “我走了。” 顾余生朝萋萋草原挥挥手,青萍剑从匣内飞出,顾余生御剑腾空,朝着苍穹高高的帷幕遁去,当他至最高处时,剑与身的融合,一剑穿透了帷幕!! 沙沙沙! 地渊裂隙的黄沙依旧在沉沦,背着剑匣的顾余生从沉沦的黄沙中一跃而起,天地大墓秘境的熟悉法则扑面而来。 “果然如我所料,那一处洞天,只不过是封藏于天地大墓秘境内的独立……” 顾余生话还没说完,凌空的躯体陡然一僵,下一秒,他瞳孔一缩,身体不由地一震,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景象,原本山川如景,瑰丽如宝的天地大墓秘境,此刻黄沙纷飞,天地昏暗,黄蒙蒙混沌无序,山岳崩塌,大地裂陷。 最为显耀的大道起源古城,此刻已经彻底化为一片废墟,天地瓦砾在混乱的气息和狂风之中飘荡,碎石如虫兽盘旋高空,高山被摧断,大地的裂隙弥漫到秘境的尽头,倾灌的沧海之水正一点点升涨,将古城之地淹没。 古城外的村落早已化作时间的尘埃,只有那高高的几座星楼还闪烁着灵光,如同地标向顾余生昭示着过往的一切。 唰,唰。 乱石飞空,刮过顾余生的衣衫,乱石蕴藏的能量,比剑气还要锋利,轻易将他衣衫割破,在他已然再次突破强化的肉身上留下一道道细密的创口,鲜血渗滴出来,顾余生立即运转剑气墙,铮铮然的风罡切割声好似剑与剑的交织。 “古城……被毁了?” 顾余生低声呢喃,这末世般的景象,让他声音变得沙哑,他并非是为古城之毁而伤感,只是当天地间的神迹终于垂落人间时,灾难毁灭的景象,让他忍不住担忧起小玄界,青萍州。 以他现在突破的修为,竟也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大能,施展了什么样的手段,将这里抹灭成这般模样,天地大墓秘境的法则虽还在,可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他已从沧海横流的江河里,看见天地大墓被分离成不同的位面,随虚空沉浮到未知之地。 轰隆! 就在顾余生愣神的功夫,数里外发出一声天地巨响,一尊无比高大的石像,在沧海乱流之中被折断了腰身和手臂,即将被无情的海水淹没,而那石像断口处的姜字,是如此的醒目。 尽管那一尊石像犹自散发出上古时期的余威神护气息,但已经无法抗拒现实的洪流。 让顾余生愕然的,是那一尊石像的顶端赫然有一道头发披散,衣衫偻烂的女子,此刻,她如随波逐流即将漂流四方栖息在树叶蚂蚁,急得来回打转,试图自我救赎,却又无能为力。 “有人吗?救救我!”她的声音嘶哑而无力,蓬乱的头发被狂风吹开,顾余生目光一凝,恰在此时,那石像上的女子也正发现了他,“道友……救救……顾余生?怎么是你,你竟然也活着!” 怎么是她? 顾余生一脸难以置信,他闭上眼又睁开,那衣衫偻烂蓬头乱发气息虚弱的女子,竟是往日那高高在上的姜家小姐,姜九九! “也?” 难道来到此方秘境的人,只有她活着了吗?还是说,她这般境遇,竟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刚刚彷徨的姜家九小姐,在看见他后,竟又试图重拾自尊,开不了口求救? 若换一个时间和地点,顾余生断然不会救,可在这般末日之景下,他倒也不会袖手旁观,手一抬,以剑丝为绳,宛若垂钓一样,将狼狈不堪的姜九九从那石像垂钓高空,她在向顾余生靠近时,被无数飞沙刮过身体,原本就血糊糊的身体,此时更是鲜血飙流,不过总算安全落到顾余生旁边,惊恐地喘息着,她回头时,刚好看见姜家那矗立了无数岁月的‘老祖宗’被乱流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救我?” 得救后的姜九九,下意识地用血糊糊的手理了理铺满黄沙的乱发,露出自以为高傲的眼神。 顾余生哂然,不觉好笑已极,他双手负立道:“你若是觉得愧疚,大可以现在就跳下去,就当我没来过,如果非要一个理由的话,这般景象,纵然漂流的只是一只蚂蚁老鼠,我大概也会顺手搭救一二吧。” 顾余生随手一凝,在姜九九面前凝出一面水镜,又丢出一件衣服:“姜小姐,我觉得做人修行,第一件事是修自我,看清自己,呐,这就是你现在的模样,我该不该救?” 第1500章 从道观醒来的上古修士,破碎虚空的未知强者 “你是说我尚不如蝼蚁?” 姜九九被顾余生话说得瞬间怒气上涌,可当她看向面前的水镜时,却下意识的向后退去,霎时间最后一道心理防线都已崩溃,她所有的骄傲仿佛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不断地摇摆着头,甚至有些嫌弃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拿开!” 姜九九手一挥,将水镜击碎。 “一个人连自己都无法直视自己,真够可怜的。” 顾余生傲然转身,朝一旁相对安全的山林遁去,那一件飘荡的衣裳,让姜九九瞬间醒悟过来,她伸手往身前护了护,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发现那背剑的少年压根就没正眼看自己,更别说亵渎什么的了。 “顾余生!” 片刻后,姜九九穿着一件青布长衫,一脸黄土地出现在顾余生身后。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我若指望你感激我,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救你。”顾余生背对着姜九九,凝望即将溃于天地间的天地大墓,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沉默片刻,他转身道,“你应该明白,你我之间属于敌我关系,我这个人对敌人从不手软,但通常被我杀死的敌人,也谈不上讨厌,说到底,不过是你死我活的丛林法则而已,可你,是我顾余生生平最为讨厌的女人,既然你现在活了,就应该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讨厌二字,让姜九九好似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眼中有杀意愤怒,可想要动手,却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此刻的她,如同高傲的世家女子堕入人间受尽了苦难,是那么的楚楚可怜,可她这般表情,却丝毫没有让背着剑匣的少年转过身,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咳……咳……”姜九九捂着心口,胸口气息起起伏伏,她盯着顾余生的背影,手死死地抓住地上的泥巴,过了一会,她终于向命运低头,开口道,“二十天了,你竟然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你知不知道,进入天地大墓的小玄界修行者,绝大多数都死了,呵呵……像一只只蚂蚁一样被碾死,真是可笑呢。” “别小玄界小玄界的,难道你们就不是蚂蚁吗?”顾余生回头,冷冷地直视姜九九,“难道是那位太乙大世来的尊者毁掉了这里?他本人应该没有这样的能力。” “是那些进入道观的修行者。”姜九九用手遮住胸口,这般矜持的模样,显得有些多余,她再次从嘴角溢出鲜血,干裂的嘴唇被鲜血沁润,声音依旧嘶哑而颤抖,“那一间道观内,有一位上古时期的修士,他是个疯子,他似乎在寻找一把剑,举手投足间,将古城夷为平地,他徒手破开天地大墓的秘境,踏破虚空远遁了……” “上古修士,疯子?” 顾余生愕然,更觉得荒诞而不可思议,不过能够举手投足间毁灭古城,将天地秘境撕开,确有破虚空之能,某个瞬间,顾余生甚至有些遗憾,遗憾未能亲眼所见,他并不认为此时的姜九九在撒谎,惶然的思绪纷飞,他开始担心莫凭栏,苏守拙。 “你确定其他修士都死了吗?你们姜家,不是来了五位长老吗?姬家老祖那样的人物,莫非也陨落了?” 姜九九扯下脖子上的项链,上方的五行石化作灰垂落,上面的结界随风消失,或许无限接近死亡,让她这样的高傲的世家女子,也懂得了生命的脆弱,生性冷漠之中,也醒悟了以生命守护生命的一丝丝情谊。 顾余生瞬间懂了,姜九九之所以能活下来,必然是姜家那五行长老选择牺牲了自己,让她勉强活了下来。 “姬玄真也许还活着,他献祭了古城所有的灵魂。” 姜九九的脸上露出一抹愤然,想来姜家为她死去的长老,或许本该有转世的机会,却被姬玄真献祭了灵魂。 顾余生的脸上,不由地露出一抹担忧,他虽然用信符通知了莫凭栏和苏守拙,可若真有能踏破虚空的上古修士,他们即便先一步遁走,生还的机会也很小,而且小玄界几乎所有的强者都已入秘境,若他们全部死去,对小玄界来说,更大的灾难恐怕才刚刚开始。 姜九九看见顾余生这般表情,又莫名地笑了起来:“比起姬玄真那样的强敌,你应该担忧小玄界所有苍生的命运,这天地大墓秘境与魔界地渊相连,若是魔界修士入侵,再有传说中的冥界魂修遁出,小玄界所有的生灵都将毁灭……而且,那位上虞夫乃是剑王朝时代的人物,他若是活着出去,第一件事就是上敬亭山,毁灭小玄界所有人族的信仰,夫子庇护的世界,必将生灵涂炭……而且你应该明白的吧,曾经的剑王朝,被掩埋在沙州沙漠之下,若那些死去的剑修以灵魂的形式复活供他驱使……纵然你是背剑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玄界毁灭吧?” 顾余生将目光移向姜九九,两人的目光隔空相碰,“所以你出现在小玄界,其实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对不对,你压根修的就不是什么红尘大道,窥道宗真典,你不惜以小玄界亿兆生灵的性命为赌约,究竟在谋划什么?” 楚楚可怜的姜九九,显然没有料到顾余生居然洞穿了她的心思,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余生,仿佛这一刻,顾余生才真正入了她的眼,她高傲地挺了挺胸膛,说道:“顾余生,我承认,过去是我小看了你,你比我想象中知道的还要多,而且你的实力在年轻一辈中也极为强大,可惜,你的命运终究会被束缚在这一隅之地,若是我告诉你,只要你愿意跟着我去到眠月大陆,成为我姜九九的座上宾客,我向你保证,未来一百年内,你将会是人界最耀眼的剑道天才!” “成为你座上宾?到眠月大陆去?”顾余生不羁一笑,“你这般模样境地,却堂而皇之说出主宰众生命运的话来,不觉得好笑吗?” 姜九九强撑着站起来,理了理乱发,傲然道:“看来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只要我离开这里,我依旧是姜家最大的骄傲,你更不会明白,我姜九九,生来便是长生界的天选者,只有我,才有资格带领人界修士,太乙修士入长生界,其他任何修士,都不行,你救了我,我愿意向你分享这个秘密,当然,你现在也可以出手杀了我,但小玄界所有苍生的命运,都在你一念之间……” 第1501章 顾余生的决心,送宝瓶去大世。 铮! 顾余生毅然拔出青萍剑,锋利的剑尖抵在姜九九的咽喉处,鲜血沿着剑身一点点流淌,他的身上,散发出强大而冰冷的杀意,“你当我顾余生是什么人?我这一生,从不受人威胁,而且你搞错了一件事,天下苍生之生死,从来不是在我肩膀上担着,他们的命运,由他们掌控,与我何干?” “可你的剑……还是刺痛了我,不是吗?”姜九九娇躯颤抖,“我尝试过做一些善事,可我不是善良的人,你嘴上说着天下苍生与你无关,可剑尖传来的寒意比万年玄冰还要冷,那我便告诉你,你护不住小玄界的人族,因为小玄界所有的修士,都是异类,都要被抹杀,这是长生界对太乙修行界下达的最高命令。” “什么?你再说一遍!” 鲜血沿着青萍剑一点点滑落在顾余生的虎口处,他看着姜九九那般傲然的神色,不自觉间,整个人的血液沸腾,内心的不甘如同命运的枷锁,始终打不破。 姜九九向后一步,以手捂住咽喉的创口,声音嘶哑道:“何须我多言,你身为背剑人,小玄界的许多事如今已经摆明了,斩妖盟,浩气盟他们这数百年来以斩妖为名,明里暗里收集了多少妖族灵魂精粹?或为投靠天道盟,拜月阁或是我们上古十大世家,三大圣地,不过是原仙界在人界设立的点,他们自有背景,大梵天圣地更是大乘佛宗的香火传承之地,自有佛宗接引。” “若这些证据还不够的话,那敬亭山的圣院书山你应该了解的吧,千年来,圣院书山有百家子嗣繁衍,你以为他们如今离开敬亭山,只是因为内部矛盾?不是,他们的家主从始至终都知晓这个秘密,他们过去在敬亭山生活,只是因为有夫子护着,你们敬仰的夫子,已有两百年未露面了吧,眼看浩劫越来越近,他们还会坐得住吗?” “顺便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一千年前,玄界原本就该被毁去,可那时正是夫子出面,由我们姜家的某位太虚一起与长生界的使者签订了一千年的契约,作为交换的条件,原本的玄界一百六十州被分割开来,这也是为什么小玄界如今的人族只有十六州之地的缘故。” 顾余生敏锐的抓住重点,凝目道:“你是说,大世的修行者会毁掉小玄界?什么时候?” “你觉得呢?”姜九九看见顾余生着急的模样,好似某种情绪得到宣泄,“如果你现在愿意成为姜家的供奉,为我做一件事,我可以想办法阻止这一切,就当是你救我之后我偿还的恩情。” “哈哈哈,偿还的恩情?”顾余生仰天大笑一声,笑容一敛,目光变得漠然,“也罢,就当我真的救了一只蝼蚁……” 嗡! 顾余生周身散发出绚烂的光芒,化作一把灿烂的云剑,如白虹贯日般横跨长空,虽做不到真正的破碎虚空,可此时天地秘境末日般的景象和乱流已然无法阻挡他分毫。 “顾余生,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发誓!” 高傲的姜家大小姐威胁的话语并未让顾余生停下脚步,他的身影穿破长空,从弥漫的黄沙世界掠过层层禁制,出现在黄日余晖的天穹之下。 “公子。”宝瓶的声音在剑匣内响起,也好像才苏醒过来,“发生什么事了?这天地秘境,似乎被裂成数个区域,将要坠入不同的位面了。” “我正打算回小玄界。” 顾余生眉头紧锁,姜九九这个女人虽然让他极为讨厌,可她刚才的话,似乎并不像说谎。 “罗刹魔帝。” 顾余生在神海世界呼喊一声。 剑匣上的魔纹逐渐明亮,罗刹魔帝的身影如真魔之气涌动,凝出一张面孔,他看一眼顾余生,惊奇道:“咦,你的修为大进一步,竟然已真正突破至十二境了,难道我沉睡期间,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嗯?你被掩埋于黄沙之中,莫非有奇遇。” “我问你,刚才那个女人所说关于小玄界的事,是真的吗?” 顾余生的目光深邃如墨,仿佛比魔帝的目光还要深幽,原本注意力还在顾余生修为提升上的罗刹魔帝,也被顾余生的这个眼神叮得魂影闪烁,“小玄界所有生灵要被抹杀,甚至摧毁小玄界这件事是真的,至于她说的那些原由……和本座所知晓的,倒是有较大的出入,人族小子,你现在难道想要阻止这一切?” “有何不可?” “我劝你趁早放弃吧,那个女人虽然高傲,可她的确有高傲的资本,夫子为人间争取一千年,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小夫子的离开,岂不说现在的你根本无法比肩夫子,就算你有这样的心,也绝对无力的,那插在小玄界十六州的擎天柱就是毁灭小玄界的结界,只需要有使者以秘术引导,随时都能让小玄界毁灭,趁现在还在天地大墓秘境内,可以借助空间结界之力离开小玄界。” 顾余生微微阖目,“宝瓶,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公子,对宝瓶来说,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天下,什么苍生,都不在宝瓶的眼里。” “我明白了。”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我当然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毫无牵挂地离开小玄界,可是我无法离开,宝瓶,无论如何,我必须争取一把,否则,我这一生,都将对不起自己。” 顾余生忽然拔出青萍剑,抬起手,一剑斩开天地大墓秘境的结界,一条通往大世的空间通道出现,顾余生将书箱挂在宝瓶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宝瓶的小脑袋。 “公子……等一下!” 宝瓶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切地呼喊,可顾余生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屈指一弹,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化作一缕清风将其包裹,让背着书箱的宝瓶在一层剑意结界的庇护下向那空间通道遁去。 “公子!!!” 宝瓶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不要离开你。” “我会来找你的,这些书,你必须帮我带到安全的地方去。”顾余生的嘴角微微颤抖,藏在另外一只袖子里的手已捏得发白,直至宝瓶的身影如一粒黑豆消失不见,顾余生的内心忽然变得空空的,可他将心一横,强行将头抬起来,凝望着混乱的秘境,隐约间,他已感受到小玄界那十六根柱子张开结界的气息。 “啧,真是有些不明白,那小姑娘跟在你身边多年了吧,就这么忍心送她离开去大世?” 罗刹魔帝的身影飘忽在顾余生侧面,面容模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个人都会遇见风雨,我不想等雨停,也不想有人给我撑伞了。”顾余生旋转手中青萍剑,以手轻轻抚摸,“你若想离开,我也会放你走。” “当真?”罗刹魔帝似有几分意外。 顾余生转身,手中剑指向罗刹魔帝,“在我没改主意之前……” “你可真是对自己够狠呢。” 罗刹魔帝的凝出一只魂手,掌心一翻,取出一张魂契,魂契上用上古魔纹和人族古老的篆文形成双向契约,顾余生在那魂契上看见了‘顾白’二字,可他并未觉得意外,他不言,只等罗刹魔帝继续开口。 “这是你出生那年我和你父亲签订的契约,你天魂被夺,我以魔魂续你一命,这么些年来,我以心魔的形式一点点成长,如今也恢复了一丝丝实力,既然你如今已打破了法则的禁锢,进入十二境,就算我想要起歹心掠夺你,已然是不大可能了,也罢,我虽为魔帝,却也是守信之人,自今日起,我便彻底和你断绝魂契,临行之际,本座还是要问你一句,是否要跟随本帝前往大世?” “拒绝。” 顾余生斩钉截铁道。 “看来你的道心已坚如磐石。”罗刹魔帝似是感慨,手中魂契被魔火点燃,在顾余生的见证下一点点化为灰烬,他手掌一合,一枚魔界卷轴抛向顾余生,“这是《九转梵圣功》的前三层,乃是我魔界至高无上的功法,正所谓佛心魔性,皆为明暗之面,本帝便赠送与你,告辞!” 罗刹魔帝身影被一道强大的魔焰包裹,化作一道流焰星矢,朝虚空大世遁去:“小子,可别死了,若有朝一日你有资格再站在我面前,本座说不定会视你为对手。” 第1502章 不安的气息笼罩,大荒石蛙仙人! 当罗刹魔帝身影彻底消失在顾余生面前,他感觉到自己的神海世界魂桥处有一道特殊的印记逐渐黯淡下去,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他无比确信,罗刹魔帝彻底从他灵魂之中离开了,本命瓶中的三魂,天魂,地魂,人魂开始化作三道流光,重新在本命瓶和魂桥之间架起三座不同的桥,使得他的肉身和灵魂契合比以往更加牢固。 但顾余生也同时觉察到,罗刹的魂元精华被带走后,他自身的实力也受到了影响,驱使魔道功法不再如之前那么蛮横霸道,虽然如此,没有了他人的魂元干扰,他自身的灵力运转更加随心随意,从丹田辐射到全身经脉穴窍的灵力如奔流无尽的江河绵绵不绝。 顾余生内视神海魂桥,让新凝练的天魂在人魂地地魂的保护下一点点延伸到魂桥裂渊,试图将其彻底修复,可当他的三魂眼神到裂渊深处时,一股寂灭冰冷之感让他灵魂再一次颤抖,那种在黑暗中窥伺待伏的阴森之感,让顾余生下意识地将三魂归于本命瓶,同时,他体内的道树也婆娑作响,本命瓶上的时间金纹也随之明亮,镇魂碑上八个大字化作结界笼罩在裂渊。 “呼!” 顾余生睁开眼,这瞬息之间,他额头已然冷汗涔涔,面色略微发白。 “怎么还会有……”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刚才感应到的那一道危险气息,绝对不是来自于罗刹魔帝,而是比罗刹魔帝更加隐秘强大的存在,它现在还处于沉睡状态,更像是在他神海世界里开辟出来一个奇异的洞天,变成一个牢笼,以他的灵魂作为封印镇压。 虽然顾余生上一次也有感知到,但远没有这一次清晰,不过上一次在蛮荒世界引动的天地劫变,让顾余生依旧心有余悸。 他深深呼吸数次,才将震荡的内心平复下去,原来他在五境合道时就能看见青萍山深处的那些幽灵死魂,并非仅仅是自身灵魂缺失的缘故,恐怕也与灵魂深处羁押的存在有关。 “以我现在的实力,尚无资格探查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想到了自己的娘亲,也许在他出生的那一晚,发生的事远非世人所能知。 “青萍山,青萍州,小玄界,如果还有秘密潜藏,也应该由我来揭开,而不是现在被人毁去。” 顾余生目光明澈,将刚才的惊悸藏在内心,他抬起头,看向这混浊天空,手中青萍剑铮铮然冲星斗明亮,剑与人化作一道华丽的剑芒,冲破云霄天穹,消失在秘境里。 等顾余生离开后不久,这方天地秘境在可怕的空间法则肢解下,化作数十块大陆,撞向在不同的虚空位面,那些属于上古十八姓的巨大雕像,要么消失在弥漫的海底,要么被天地间强大的力量撕碎。 悠悠大世,纵是天地强者,亦有陨落之时,更遑论几尊石雕。 小玄界。 隆冬的雪比往年提前了一个月。 鹅毛雪花被西风席卷,天地飞扬,皑皑白雪覆盖千里万里,天地茫茫寂寥苍莽,大地洁净却是凡人贫苦受难之灾,天高飞鸟绝,万径人踪灭。 偶有袅袅炊烟在山林深处飘起,很快被怒嚎的狂风吹走。 当那些苦难的人们正迁徙着往可以生存的地方流亡时,却不知道整个小玄界已经被未知的危险笼罩。 北荒。 生活在这里的蛮人古巫正将一条条巨大无比的北海巨鲸悬挂在高骨横梁上,熊熊燃烧的沟壑化不开万年的霜层,周身涂抹着鲸油的强壮蛮人正手持火把,围着一尊古老的神鸦雕像旋转,德高望重的古巫祭司面满图腾,厚实的袄裘下,神秘的五色图纹正一点点被激活,如同烈火燃烧经脉,一点点被点燃。 低沉而庄严的咏唱声在高高的祭台上传来,曾经封印在青萍山的荒祖与另外四名大祭司形成一个五芒星阵,向天祈祷着什么,永夜分割的世界,天地旋涡一点点变大,一条通往大世的通道渐渐打开。 族内的婴儿啼哭声撕心裂肺,血色的琼浆从古老的石碾里哗啦啦流淌…… “灾厄已至,恭请巫祖神明指引族人……” 祭司口诵巫语,周身被烈火包裹,熊熊燃烧而不死,原本风起云涌的北荒草原,忽然间有一道神秘的力量从天而降,灌注在一尊古老的神像上,无数黑鸦惊飞,整个世界皆是黑点。 大荒。 十万里山林之地,无数的兽潮鸟潮迁徙,来来往往,山川悬崖皆不能阻挡其步伐,原本占据人族西州之地的凶兽,仿佛也觉察到生命的威胁,开始向西迁徙,向着大荒深处而去,就连沙州,北凉之地沙漠中的蝎子,沙虫,都好似感觉到人族十六州潜藏着莫大的危机,在黄沙深处爬出来,在霜雪之地奔爬…… 森林深处,灵气如涌之地,数十名真灵族的修士如人族耄耋之年的老者,他们纷纷盘坐在高树枝桠上,原本互相敌对的真灵,此刻也变得异常的客气,他们盘树而坐,遇石而坐,霜雪纷飞的山林,一汪深潭如井。 在场的所有真灵族,无一不是有资格给妖族修士敕封妖位的大能之士,更有执掌敕封塔的高阶真灵,可此时的他们,皆神色肃然,仿佛在等待着地位更加尊崇的真灵族老人出现。 当大荒的山林皆白时,那一汪深潭反而泛起古老的七彩流光,氤氲的灵光化作水帘之柱,数只红色的青蛙从水帘之中跳跃出来,它们的嘴里发出呱呱呱的声音,形成一曲古老的音符,所有真灵族的修士更是神色肃然,如人族修士那般变得谦恭有礼。 “恭请仙灵大人!” 嗡嗡嗡。 伴随着音符在山涧回响,深潭之水静谧诡异般消退,一尊古老的青蛙石像逐渐显露出来。 咯咯咯。 布满青苔的青蛙石像一点点剥落,天地灵光乍现,一尊前蛙掌合于身前的裂痕古蛙缓缓睁开眼,那青色如碧波的眼眸里透出无尽岁月的沧桑,或是万年,或是十万年,甚至有可能是百万年…… “都是年轻一辈呢……” 如山岳巍峨的仙蛙口吐人言,声音苍老,丝毫没有威严之感,可在场的所有真灵族修士,却都纷纷低下头,对仙蛙的尊敬,好像传承于血脉之中。 “狐族那个……叫荒白的小孩子呢。” 仙蛙的话,让在场所有的真灵修士尽皆微微抬起头,他们的目光暗自交流间,目光沧桑而无奈,因为仙蛙口中那个叫荒白的狐族孩子,正是三千年前的狐族白帝,大荒妖族的最后一位妖帝。 “仙灵在上,荒白……他是大荒的荣耀,他曾与魔帝激斗月许,已陨落荒丘之地。” “年纪轻轻,就死了吗?这孩子……”仙蛙老人苍老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可他一双眼睛又好似能够看清世间的一切,“还活着呢……嗯?你们都是谁家的孩子……我咋一个都不认识了,你们的家人呢?” 众真灵无言,只是默默低头俯首。 “我明白了,他们都死了吧……真令人唏嘘呢,打个盹的功夫,许多人都不见了……嗯……这世界的气息,有些乱,又有小事要发生了吗?” 一位胡须数尺的真鹿长老趁机恭敬禀道:“仙灵大人……大荒将要面临一场劫难,也许我们该举族迁徙了……回到我们原来的地方。” “该来的地方?这里就是你们的故乡,他乡才是你们的异乡呢……你们这些孩子,别数典忘宗了……嗯?你的胡须这么长,见识有点短了呢,劫难,什么劫难……不要一点点小事就惊动我……”仙蛙老人昏昏欲睡,一双好似能看穿古今的眼睛缓缓闭上,嘴巴轻轻动了动,“会有年轻人出现的,外面的世界才危险,老老实实待着,出去容易丢了性命……你们那些短命的老祖宗些,当初就是不愿意听我的话……但愿你们能听话一些。” 咕咕咕。 仙蛙老人的躯体一点点石化,下沉的深潭之水又诡异般地冒起来,将仙蛙老人的躯体尽数淹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境。 第1503章 她的名字已成禁忌,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上鹿长老,蛙祖刚才的话,是否有所暗示,做何释疑?我等是否需要按计划迁移离开大荒” 一位真灵族的长老询问头上有鹿角的长老。 “我非狐族解语之人,蛙祖老人的话,我也无法完全理解,不过我想他说会有年轻人出现,一定会有这样的人出现,毕竟一千年前,他老人家就已经预言到人族出夫子那样惊天动地的人物。” 一位头发花白的彩禽老媪开口道:“上鹿长老,刚才蛙祖大人的预言和指引里,可没有惊天动地几个字,如夫子那般的人物,就算是太乙大世,也是万年难遇,蛙祖大人只说年轻人,可夫子那样的天擎,或许在蛙祖老人家的心里,也还算是年轻人,不会这一次,小玄界妖族和人族,还要指望夫子吧,我可听说,他在敬亭山留下一棵菩提树后,就已经几百年未见了,上一次,惊鲵妖圣入侵敬亭山,也未见到夫子露面,甚至他的三位弟子都没有出头,反倒是青萍山的四先生出了面,却也意外地被引渡到大世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的消息。” “哼,我大荒亦有百万生灵,蛙祖所说的年轻人,难道就不是妖族或是真灵族新一代的年轻修士吗?” “鸩虎长这话在下不敢苟同,这百年来,大荒妖族虽然日益强盛,侵占十六州之地,可自狐族白帝陨落之后,我妖族可已经有一千年未出现过妖圣了,上一个最有希望的人,是蓝狐一族那妮子,可惜她早早启智,却混迹于人族领地,更被卷入人间王朝之争,否则倒是大有希望,甚至敕封妖圣也是极有可能的,可惜……” “说到狐族,当年敬亭山那位莫家修士莫潇湘不是与狐族的公主生下一位身怀半妖血脉的女子吗,她于人族三年渡过学海无涯,拜夫子为师,要说最有希望,恐怕那叫莫晚云的女子……”一位真灵鼹族的女子目光灵动,可话还没说到一半,天空忽然有一道惊雷落下,呲啦一声劈在那灵鼹女修的身上,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她的身上好似出现了一张雷网,呲呲呲响动间禁锢她的身体,让她根本动弹不得,她原本身怀高贵的真灵族血脉,更是在启智之后天生拥有一双灵犀之眼,能够看清迷瘴和世间许多事的过去并寻找真相,可此刻,她的双眸在特殊的雷网禁锢下,双眸之中蕴藏千年之久的神秘灵犀一点点褪去,被彻底封印在血脉之中。 “我的眼睛……我的灵犀之力……” 女子从高高的树上跌落下来,身体被雷火之力点燃,痛叫之间,连连跌落数个境界,更加诡异的是,她在双手捂住流血的眼睛时,声音也逐渐嘶哑,最后舌头上也出现一个禁字,再无法开口说任何话,就连修士之间的灵魂密语交流,都完全被禁术封印。 “鼹烟道友!” 大荒真灵族之间虽暗有不合,可也有数名修士同时遁去,将其搀扶住,让她不至于摔得更惨,甚至有真灵修士试图引导她身上的雷网入大地,却被强大的雷网纠缠,差一点被波及。 “怎么回事?” “退下!” 一声爆喝传来,胡须最长的上鹿长老身体化作一道流光出现,以手指画了一个圈,将鼹烟护在其中,他手持竹杖,环视众人,严肃说道:“仙灵大人说得对,我们这些老家伙虽然痴长岁月,许多祖上的传承却已经消失了,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刚才提到的那位女子,已经成为禁忌之谈吗?鼹烟道友已被封了言宫,需要三年六个月才能解开,这意味着什么,你们自己清楚,至于即将到来的灾难,我也不会强求,诸位愿走愿留,可自行决定……” 大荒真灵百族长老,一片静谧,可就在山林无声之时,一只奇特的鸟儿跃空飞来,口吐人言,说道:“出事了……天地大墓秘境出事了,所有进入里面的修士,几乎都死了,就连惊鲵妖圣也受了重伤,正往灵地赶来求药……” “什么!” 真灵百族修士再一次传来惊呼声,他们还未完全消化完飞鸟传递的消息,忽见大荒以东的方向,十六根天地玉柱汇聚,朝着人族更遥远的领地汇聚,那十六根玉柱闪耀出可怕的威压,使得妖界与大荒领地重合的领地竟莫名地分裂开来。 “浩劫……来了吗?” “怎么会这么快。” “这种心悸之感,似乎并非浩劫,似乎是被太乙的修士刻意引导,随时准备陨灭小玄界……” 霎时间,大荒霜雪覆盖的世界,万妖惊慌,飞鸟腾空,天地间一片慌乱,危险的气息降临,妖族比人族拥有感知危险的敏锐能力…… 西州以西。 大雪山。 大梵天圣地。 梵梵的诵经声被急促的钟声取代,无数僧人从数山塔寺之中走出,他们抬头凝望大雪山之巅,隐约间,有一朵朵祥云自中州方向飘来,祥云相伴的,还有无边的黑云。 年轻的佛子弥尘手持一串琉璃佛珠,一闪出现在高高的舍利塔尖,诵一声佛号,对众多惊异的僧人道:“诸位同门,中州佛涌金莲,大乘之佛将指引我等,寺中禅院三十六房长老,罗汉,四十八殿长老,师叔师弟门,请随我移步中州。” “是。” 梵梵钟声响动,大雪山大梵天圣地内,一座佛塔闪烁着金灿灿的光,强烈的空间波动浮现,众僧随之消失不见。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东州东海之地的蓬莱圣地,中州的白玉京圣地。 面对小玄界将要出现的危机,三大圣地的许多潜修之辈,似乎格外兴奋,仿佛等待这一天已久。 敬亭山。 昔日拥有十数万儒家修士之地,曾地位超然于三大圣地的书院,数年间落寞萧条,半山之地的百家弟子已走了大半,留下的儒修寥寥无几,前山的六艺院,问天宫,百家殿冷冷清清,就连昔日值守圣人殿,天书阁,忘川楼的儒家大修士们,如今都已不知道下山去了何处。 那登山向上的剑阶梯,甚至布满了尘埃和青苔,漫天的霜雪落下来与凋敝的秋叶交织,荒凉之景更是扑面而来。 高山无鸟飞,书山无学子。 偌大的圣院书山,只有那位扫地的老儒生日复一日地打扫着门庭落叶,孜孜不倦…… 中州的雪虽然没有青萍州那么大,可山河也尽冰封,连接相望两座山的天桥之上,漫天雪花飘絮,飞飞扬扬,一位面容清简,穿着朴素的中年儒修手持书卷于背后,身量笔挺,一双眼睛平静有神。 这位中年儒修,正是莫晚云的父亲,莫潇湘。 此方世界风起云涌,他自有一股泰然冷静的气质。 他站立风雪良久。 似在等着什么人。 又好似在期待什么。 第1504章 忽至敬亭山,风雪见老人 天空的雪花越来越大,大到莫潇湘整个人都被雪色染白,他凝望巍峨的敬亭山,莫名地叹息了一声,正欲转身之际,灰暗的天穹之下,忽然有一道浩然之剑自西北方向疾驰而来,迎风回雪间,身前已多了一位背着剑匣的少年。 少年青衣,青丝染雪,一双清澈的眼睛写满少年意。 “余生拜见岳父。” 来人正是顾余生。 莫潇湘打量着顾余生,对自己这位女婿极为满意,他微微颔首,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洒脱,可他的眉宇间,又带着淡淡的忧伤,好似一生为情所困,“三先生从魔渊那边发来消息,说天地大墓出了大变故,我因一些原因不能离开敬亭山,故而一直在等你,我想着你若无碍,又知玄界之变在即,必是会来这里一趟的。” “让岳父担心了。” 在莫晚云的父亲面前,顾余生始终保持着谦逊,因为他总觉得,莫潇湘的身上,有自己父亲顾白的影子,或许他们都是同一路人,有着太多相似之处。 “这是三先生给你的信。” 莫潇湘慵懒地从袖子里将一纸信符递给顾余生,风吹过莫潇湘的脸庞,他那中年丰俊的脸上,几缕银丝鬓发挂着飘摇的雪花。 顾余生接过信,以神识探查内容,信中的内容倒是极其简单: 三先生与七先生琴子期,十一先生厉涛一起封印上古神魔,暂时无法抽身,至于玄界之变,九先生曾借运占卜,非人力可阻,让顾余生尽快离开小玄界,前往眠月大陆,让他寻找十三先生思无涯。 信中内容虽然言简意赅,可三先生公子车对顾余生这位小师弟极为宠溺,显然,在天地大墓秘境内短暂的相处,已让三先生十分欣赏顾余生。 莫潇湘见顾余生看完信,他踱步道:“余生,你若下定好决心要离开,我这就可以打开通往眠月大陆的传送阵。” “我想去菩提树那拜谒一下夫子的雕像。” “也好。” 莫潇湘并未觉得意外,顾余生从敬亭山天桥踱步向下行,一步一脚踩在桥上,留下浅浅的脚印,莫潇湘默默跟在身后,以他和顾余生之间的关系,本来应该有很多话说才对,可两人在雪中前行,竟都不发一言。 顾余生一路沿着敬亭山行走,期间观学海,看洗心湖,遥看还未绽放的腊梅在院墙石缝间迎接霜雪,一路上,偶有几只鸟儿在林间觅食,整个书院安静得出奇,或许他们早已经得到风声,被转移了,又或者,他们早已经选择下山去。 两年前,妖圣惊鲵曾试图硬闯圣院书山,除了让圣院书山的几棵千年老树枝桠断裂之外,其实并未对敬亭山造成任何影响,只是敬亭山的儒修们,似乎都不再一心向儒道,他们前往大世之门,去更加广阔的大世界游历天下。 敬亭山前院,那一棵夫子种下的菩提树枝蔓依旧繁盛,冠盖苍茫大地,遮蔽六院楼阁,霜雪积压,树枝岿然不动。 顾余生走到菩提树前,默默站立,向着菩提树抱拳行礼。 站了一阵,顾余生开口道: “当初恩师秦先生离我而去时,祈愿我这一生平平淡淡,不要有波澜壮阔的人生,我初上敬亭山时,只是为了一个约定来见晚云,后来我得到了斩龙山小夫子的传承,虽然书院有很多人内心并不认可我,可我亦认可了自己。 也是在这敬亭山,我结交了一生的挚友,凭栏,韩文,守拙,还有瞿梁红,我们在仙葫州曾有过一起并肩战斗的难忘经历,直至重楼山,书院以我忤逆,试图抹去我在书院的身份,如今想来,当初虽有不忿,如今倒也多了几分释然。 余生不会原谅当初那些指摘我诋毁我的人,可我想,敬亭山始终有陆观先生那样心怀天下的真正大儒,更有晚云爷爷那样的一心摘抄圣人典籍传承下来的先生。 既然有些事终究会事与愿违,那我想为自己做一些事,为那些无法真正上敬亭山的人间苦难者做一些事。 岳父,我并不想就这么默默无闻地离开小玄界。 至少。 我的剑不会答应。” 莫潇湘慵懒的神色消退,脸上浮现出一抹肃然,“既然你决定了,必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只是我还想再最后问你一句,你做这样的决定,很有可能死去,天下人也未必知道是你善意,你依旧愿意吗?” “我不能只在强大的时候才愿意为天下人做事,而是要为天下做事而变得强大。” 少年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明白了,”莫潇湘走到顾余生身前,“跟我来。” 顾余生跟在莫潇湘的身后,少年的身影笔挺且直。 天书阁庭院。 飞扬的雪花落在阁前的青石上,穿着旧衫的老人正专注地扫着积雪。 “庄先生。” 莫潇湘停下脚步,特意理了理衫祍,并朝顾余生投来一个眼神。 顾余生也连忙拱手行礼。 “拜见老先生。” 一心扫地的老儒生停止动作,手杵笤帚为杖,回头看了看莫潇湘,最终将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混浊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 “少年倒还似当年上山时的模样,很好。” “庄先生……” 莫潇湘开口欲言,被扫地的老先生抬手阻止。 “不必多言,你的来意我明白,这一天我知道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为天下人立心请命的会是如此年轻的少年郎。”扫地的老先生提起扫帚,朝顾余生和蔼地招了招手,“你跟我来。” “是。” 顾余生恭敬走上前,跟着老先生步入天书阁。 天书阁内一尘不染,老先生在龛前点燃一炷香,他原本佝偻的身体,也渐渐变得挺拔,随着香火变得旺盛,顾余生只觉眼前的天书阁好似骤然间在仙宫云阙世界宦游,这种奇异之感,只有他成为摆渡人时,才有如此沉浸之感。 莫非…… 顾余生暗自惊讶间,才猛然惊觉,原本高大巍峨的两座敬亭山,此时已经隐没在无尽的云海,而天书阁,更像是一座奇异的浮宫,飘荡在天穹之下,强大的结界如同巍峨的古城,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随着天书阁离人间越来越远,整个小玄界十六州的光柱也越来越闪耀,那一片连接青萍州,中州的迷失之海,也逐渐露出全貌,隐约间,顾余生看见了两只驮伏着山岳的沧海神龟,他内心震撼之余,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惊悸之感,神海深处的荒符骤然跳动。 他若有所感的看向云海深处,一只囚禁于天地间的庞然大物正吞吐日月,绵绵不绝的荒气侵袭着人间,被那十六根光柱结界抵挡,而那一只庞然大物,正是传说中的荒兽,与以往不同的是,顾余生这一次,真正窥看到它的全貌,其真身之大,竟好似一座巍峨的山岳。 那一只荒兽似也感受到顾余生的气息,它眉心处的眼睛犹有剑痕,曾为顾余生所伤,它暴戾嘶吼一声,一股毁灭的气息盖压而来,如实质般的狂风如天地猛兽蹑风雷而至。 顾余生头发飘荡,背后的剑匣吱吱吱颤鸣。 这时,一道身影站在顾余生面前,他轻轻以五指向前方一盖,天地间好像有一堵厚实如壁垒的无形之墙出现,将荒兽发出的怒嚎风波尽数阻挡,荒兽越怒,它张开巨口,抬起可怕的利爪,眼睛散发出猩红的光芒,瞳芒穿透虚空,猩红的颜色染红顾余生所在的空间,可下一刻,荒兽忽然变得老实,隐没于云海深处。 “我送你去雪山瑶池。”老先生回头打量顾余生,“那里有主宰小玄界命运的人们,你先和他们讲讲道理,实在讲不通,再想想别的办法……” 第1505章 雪山瑶池,少年背剑上山来! 顾余生连忙拱手行礼:“老先生的话,晚辈记住了。” “老朽的意思是,讲道理要学会用剑,用剑都讲不过的道理,要学会避锋芒,这世上许多事,并不值得你用心去做,活下来才懂得天高地阔,去吧,到大雪山,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老儒生转过身,轻轻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身影重新变得佝偻,“不要觉得有压力,当年夫子行天下,也有力有不逮之时……天下苍生的命运,不应该只在你肩头担着。” 包裹在顾余生身上的天书阁光影逐渐淡去,老儒生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顾余生面前的景象也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清晰,扑面而来的雪花夹杂着隆冬的寒意,远处群山巍峨,大气磅礴,苍穹之下的云雾好似仙境。 虽然顾余生早知道小玄界之外另有天空,可他没想到的是,这绵绵的山脉,竟是云海空岛,好像是另外一个架构次元的世界。 就在顾余生凝看之间,他父亲顾白留下的画卷图册,莫名地闪亮了几下,将其展开,莹莹儒光之中,赫然浮现出【昆仑琅嬛】四个字,只是地图上呈现出来的迷雾,远比他现在所能看见和感知到的世界要大了无数倍。 “昆仑琅嬛?”顾余生的脑海之中浮现出道宗典籍里的相关记载,传说中的神行大道福地,在浩瀚的太乙世界拥有无数传说,仙人,神人,更有仙踪难觅的绝世隐者等等,这传说中的地方,竟然就在顾余生入目的天穹之下。 虽然眼前展现出来的山脉,尚不能将图册上的迷雾点亮为一个墨点,可山麓之秀丽壮阔,已然完全不输于青萍山,敬亭山,重楼山。 漫天的灵力,已然浓郁到极致,天空似絮的雪花团,可以凝结成灵晶,所谓的仙灵之气,无过于此。 但。 此时的顾余生无暇浸于这山河壮丽之景。 因为他已经敏锐地感知到,在山的尽头,那一座若隐若现的雪山之巅,已有数百道,上千道强者的气息存在,更加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消失的天地大墓秘境,竟有一角如尘埃云雾与雪山交汇,那一座传说中的古城,犹有一部分与雪山相融。 “看来天地秘境之变,也有姜家那个女人无法知晓的全局,她更低估了小玄界修士的逃生之能。”顾余生面有沉思,姜九九的惨状,绝对是装不出来的,追随在她身边的姜家修士也的确陨落了,可若是小玄界的修士从古城之中尽皆逃出来,就有些玄乎了,不可能人人都有那样的好运气,除非有外力的干预,若是这般…… 顾余生的心骤然一沉,天下修士,为一己之私利出卖天下苍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为了所谓的大道,让小玄界置于风波之中,作为利益交换,无论是方天正,还是田在野,甚至三大圣地的当家人都是做得出来的。 “希望事情不会走到那一步。” 顾余生的内心,尚保留着对小玄界修士最后底线的幻想,御空向着雪山前行。 越往前,顾白留给他的那一幅太乙图册光芒越发闪耀,矗立在雪山之巅的宫阙也更加富丽堂皇,仙雾萦绕间,让顾余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没错,这里的确是我第一次借助千山解酒图灵魂飞来之地。” 顾余生正诧异间,感觉到自己的肉身穿过了一道结界屏障,这道屏障应该有阻隔闯入者的作用,可顾余生曾经灵魂来过这里,这一次屏障结界竟然没有起丝毫作用,同时,顾余生也敏锐地注意到,在这雪山仙宫高楼阶梯处,有一队队戍守高阶卫士,他们穿着天道盟的服饰,更有眠月神国的亲卫队,阶梯两侧插着旗招,打着眠月神国大将军海通天的旗帜。 不过这雪山瑶池之地,眠月神国的戍守和亲卫队显然并不是主角,越往上,值守的甲士修为也越强,浑身散发出强大的血气,甲胄着身,威风凛凛。 而在这肃杀之气暗藏的琼楼玉宇深处,却传来阵阵仙乐之音,或许是顾余生灵魂曾经来过这里的缘故,此时整座山巅楼阁内的景象,尽皆映入他的神海之中,他于霄汉朱楼排桌间,看见不少熟悉的身影:方天正,田在野,雁九翎,悔心,无心,离舍大僧……甚至天衍道长也在局中。 除了这些人之外,他更是看见了曾经隶属于圣院书山的世家修行者们,就连莫凭栏的父亲莫雷霆也在人群之中,只是他地位不显,未有好坐,反倒在脸上表露出几分不满来。 顾余生神识移转,如眼观楼宇,转而看向舞榭歌台,那回响在山林高山的弦雅之乐,竟是由青萍州七秀坊的女修士弹奏浅唱,领唱之人,赫然七秀坊的两位当家人叶芷罗和柳云飘。 强如眠月神国的大将军海通天,他身着战甲,手持长戟站立于玉门阶口,成为执戟队长。 舞榭相对的空庭主台,赫然有一位身着仙袍的遮面修士,以顾余生如今的神识,亦无法感知到他真正的气息显露,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便是这里瑶池仙台的最大掌权者,在他身边,有左右两位副使修士,次之,则是出现在天地大墓秘境欲毁去古城的沙闫,再次位,姬家那位传说中的老祖宗,姬玄真,与之对称而坐的,则是从天地秘境里解脱出来的上虞夫,此时的上虞夫,如同王朝上卿,一身儒家白衣长袍,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指点江山的非凡气质。 空庭主台之后,则是数十名着装统一的阵法师,他们的手上各持一枚玄妙的令牌,令牌与小玄界的十六州紧紧相连,仿佛整个小玄界的命运,皆在他们的手掌之中握着。 “这一次要不是上使大人出手搭救,只怕我们都要陨落在那天地秘境古城之内了。” “是啊,是啊,谁也未曾想到,那古城之内,竟然有一位被时代遗忘的疯子修士。” “好在那荼毒太乙世界的凶地秘境,终于被毁掉了。” “此番上使来我们小玄界,实属我等无上的荣光,我等日夜期盼上使降临,已有数百年了,数十年前的那一场冲撞,还请上使勿要见怪,好在那青萍书生顾白夫妇皆已伏诛,只剩下一个逆子还苟活于人世间,图污背剑人之名……上使旦有差遣,我等定当遵从……只盼上使看在我等如此诚恳的份上,让我们有机会到大世去看一看……摘去我们身上的枷锁樊笼。” 说话的人是方天正,原来他并非沉默寡言,他的沉默,只于小玄界的修行者和苍生之漠视,他的奉承,只为解去自身的枷锁,谋取个人的利益。 而那些自诩修行的高僧们,眼观鼻,鼻观心,皆无声似入定。 当所有的人和景在顾余生脑海里深深烙印,那阿谀谗谗之声入耳,顾余生这才明白,原来小玄界与大世之间,从未断绝过往来,只是他身为背剑人,从青萍来,纵然走到过中州,上过敬亭山,在仙葫州斩过妖,却都未曾真正的进入修行界的圈子。 他,始终是一个外人。 所有的谋局,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可笑的是,他的阿爹,阿娘,甚至那些为人间朴素理想而战死的人,此刻在田在野,方天正的口中,竟都成为了大罪人。 怪不得小玄界的修行者,从未将他视为同一类人,也从未将他父亲视为同一类人。 雪山玉阶前。 顾余生莫名地笑了。 他终于明白当初尊师秦酒所说的独行黑暗是什么意思了。 世间大局,他从未有资格参与。 所谓小玄界的劫数,何尝不是小玄界修士的一场盛宴,他们饮的是千百年来为人族争取生存之地,换来朝夕和平者的热血。 至此地。 如此景。 顾余生再没有掩藏自身的必要。 还是敬亭山那位扫地的老儒生说得对。 这个世上的道理。 就应该用剑来讲述。 铮。 青萍剑出。 万丈青芒剑气斩尽苍茫白雪。 少年声音呼啸震九霄:“如此热闹盛会,诸位怎么不请我?” 第1506章 今日只为天下苍生问一句! “什么人,胆敢擅闯雪山瑶池!” 来自于眠月神国的戍守甲士被可怕的剑气惊动,手按腰间佩剑准备警戒,尚未看清来人模样,就被一道沛然青芒的剑气贯穿咽喉,青色的剑芒替代雪花飞舞,顷刻间已将试图阻止顾余生的所有甲士尽数斩杀。 万丈距离,长廊无边,朱阁雕栏玉砌,被鲜血泼洒。 唰。 背着剑匣的少年无声出现在玉台宫阁,手一挥,一道剑气将流殇之酒坛戳一个洞,琼浆玉液哗啦啦流淌,一时之间,满堂皆寂,鸦雀无声,歌台上的叶芷罗微微使了个眼色,七秀坊的其她人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是你?”田在野唰的一下站起来,看见顾余生的刹那,他整个人变得仇视而亢奋,“你还活着?顾余生!” 他特意将顾余生的名字声音加重,使得在场的所有修行者,都能够了解顾余生的身份。 顾余生踱步走进楼阁,面对大世强者,如上虞夫,姬玄真,还有以长生界为名的使者,那可怕威压施加在顾余生身上,如一座座山岳,可顾余生并没有停下来,面对成百上千的修行强者,他泰然自若道:“我若不活着,恐怕就见不到今日的盛会了吧,在场有不少老面孔,就在不久前,我们还试图一起拯救苍生,没想到短短的时间之后,大家的立场转变如此之快。” “顾贤侄,不可鲁莽,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唰。 一道身影从众座之中一闪而出,落在顾余生边上,来人正是莫雷霆,他说话之间,朝顾余生投来数个复杂的眼神,有恐惧,有逃避,更有急躁,甚至他使用了儒家的一心二用,以急切的声音说道:“顾小子,变天了,我知你与我那逆子之间关系匪浅,我虽对逆子失望透顶,然而他与你有情谊这件事我十分赞同,然而事情之急,已远超你的想象,快点离开或者向长生界的使者道歉,若稍迟一步,恐……” 莫雷霆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席位上的上虞夫忽然一挥衣袖,莫雷霆的身体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掀飞出去,狠狠撞击在玉柱上,哇的一声口吐鲜血,他的文宫轰然崩塌,痛苦地抱着头翻滚。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上虞夫冷傲的声音响起,手再一挥,将莫凭栏的父亲丢向雪山之外。 自始至终,顾余生皆未出手,仿佛刚才的一切,与他无关。 “咯咯咯……我当是谁,原来是故人之子,年轻的背剑人,诸位上使,老先生勿恼,请容奴家与他解释几句。”叶芷罗身着华丽罗裳从舞台飘然飞向顾余生,遁飞的过程中,她的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却似乎想要向顾余生传递重要信息。 然而叶芷罗还未落脚,就听席台上左副使开口道:“贱舞之婢,安能言乎?” 啪! 无形的巴掌落在叶芷罗的脸颊上,五根手指留下的血痕让叶芷罗身体一个踉跄,瘫软在顾余生面前,她抬起头,只来得及朝顾余生微微摇头,便被一股霸道的力量轰了出去。 “年轻人,我很欣赏你的胆量,怪不得会成为背剑人,你确有资格这般狂妄,然而狂妄者,是要付出代价的。”长生左副使起身,以手为引,“你伏法之前,我们可以回答你一些问题,但你记住,这绝不是因为你背剑人的身份,而是你的母亲,的确有些来头,我们也要懂得尊敬,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顾余生神色平静道:“今日,我只为小玄界苍生而来。” “那你救不了苍生。” 左副使神色傲然,他宽大的衣袍上印着长生二字,头后竖起的衣冠如高冕,日月相称,星辰点缀,将他们神秘的身份衬托得更加神秘。 “一定要那么做吗?” 顾余生缓缓将手中青萍剑抬到齐胸膛的高度,横于身前,他以剑染血时,尚有怒意于身前缠绕,可当持剑一步前踏后,所有的怒意好似随风消散,横于身前的青萍剑也将所有的剑芒敛尽。 瑶池仙地,一片静谧。 左副使嘴角微扬,刚要说话之际,台上的正主开口道:“世上没有那么绝对的事,很多事也要看诚意的,在场的人,皆为嘉宾,不知道你是否也能接受和他们一样的条件呢?” 顾余生看向方天正,又看向三大圣地的雁九翎,紫升真人,大梵天的悔心,又看向这一次无法置身事外的天衍道人。 天衍道人被顾余生平静的目光盯上,避无可避,他轻咳一声,朝三位使者拱手,得到允诺后,才开口道:“顾道友,小玄界之劫,我想你已经有所了解,此界仙路断绝,更有千年,诸位使者的意思是,小玄界可以恢复数千年前的模样,更可以和玄界重新连接在一起,但是在那之后,小玄界所有的修行者,皆要放弃现在所有的修行法门,由三大圣地,两盟牵头,登记所有修行者的名册,届时,会有大世宗门将小玄界的修行者引渡,重新传他们功法,而小玄界十六州,将会由大世宗门进行统一管理,以抵御小玄界永夜黑暗之灾。” 登记,造册? 顾余生明白了。 这是将小玄界所有的修行者视为大世宗门势力的资源,限制他们的自由,成为修行界的奴籍,怪不得在之前,姜家,姬家等先一步降临小玄界的势力,想要拉拢三大圣地,两盟等等,恐怕他们这些势力,早就纳了投名状。 顾余生并不在意三大圣地,两盟如何去选。 他们给谁当狗,与他无关。 可是顾余生想起曾经那些无数为凡尘之人而奋起斩妖的底层修士,他们以一身的热血,或许连落在祭碑上的资格都没有。 他想到了当年自己父亲出青萍时的背影。 他想到了这些年来到青萍州栖居生活的凡人们。 顾余生开口道:“你们自然有路可选,可小玄界无数凡人呢?他们将会如何?我要替他们问一问。” “太乙世界众生亿亿兆,难道他们的生死都要过问吗,要怪就怪他们命不好。”值守大门的大将军海通天冷笑一声,“若是他们识趣一些,早些归于眠月神国,成为眠月神国的子民,就不会有今日之灾,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天地大墓秘境已毁,至暗至邪的力量将会冲破封印,从小玄界开始被吞没,所以,小玄界这个地方,只能永远消失在大世,顾余生,就算你是背剑人,也改不了天下人的命运,黑暗将会吞没所有人!” “命不好?”顾余生转身看向属于小玄界的各方修行者,方天正,田在野,悔心,雁九翎等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顾余生,这一天终究会来的。”紫升真人叹息一声,“只是来得稍快了一些。” “顾余生,你当我们就没有尽力过吗?有时候,人要学会认清形势会比较好。”方天正脸上有荒气符文涌动,似乎最近他在强行修炼大荒经的样子,“在天地秘境,我等可没有违背三先生的邀请,可惜结果并不如人所愿,很多事,从你父亲开始的那一步就走错了,如今已无可挽回,我等虽为修行者,却又能渡多少人,既然终究都要走到毁灭那一步,何不体面一些?” 方天正话刚说完,田在野冷哼一声,一晃出现在场中,以手指着顾余生,怨怒道:“哼,顾余生,亏你还有脸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若不是你父亲,数十年前,小玄界所有的修行者早就有了出路,今日有长生使在这里,岂容你放肆,若不是因为你,天地大墓秘境又何至于被毁,所有的灾祸,皆因为你这孽种而起,如今在场的这么多人,绝大多数都是你的敌人,你还敢直接闯上山来,谁给你的胆子,斩妖盟执法长老何在,拿下他!” 第1507章 交手姬玄真,雷剑术显威 “是!” 随着田在野一声令下,曾经隶属于斩妖盟的执法长老们纷纷拔剑动手,其实他们的内心,是对自身和顾余生的实力都有所认知的,可今日这般场合,他们更加需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所以他们一出手,就全力以赴,将一身灵力灌注于手臂与剑上,十道华丽的灵光剑气从不同的方向朝顾余生刺来。 顾余生立于原地不动,面对迫近的华丽剑芒,他的身体周围泛起一道无形剑墙,所有刺向他的剑气尽皆泯灭,斩妖盟的十大执法长老,修为最低的也有九境,可他们合力一击,非但没有伤到顾余生分毫,反而被强大而未知的力量震飞出去,他们手上的剑皆非凡品,却迅速地化作铁锈风化。 坐在主位上的长生使眉头不经意地一皱,左右两位副使对视一眼,开口道:“此子好可怕的剑术。” 意欲毁去古城的沙闫面色冰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看来此子在天地大墓秘境之中获得了大机缘,金道友,他似乎打破了小玄界的法则限制,自身的修为已至炼虚真境,比起当年的小夫子,还早了数十年。” “本使的事,沙道友无须担心,倒是你,非但没有完成上面交给的任务,还致使天地大墓分裂至不同的位面,若是寻不回那一把上古斩龙剑,你恐怕无法交差吧。” 坐在主位上的长生使金广实力尚高出沙闫一丝,他见场中少年一剑镇四方,忍不住拍了拍手,打破沉默道:“阁下不愧为背剑人,你如此年轻,就已达到如此成就,放眼太乙大世,就算是那些超级天才,也绝对难以走到这一步,可你应该明白,你的修行之所以这么快,就是因为小玄界某些法则所致,正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你窃天成道,损的是太乙其他世界的天地法则,从某种程度上说,影响了他人的命运,所以,小玄界所有的苍生你保不住,小玄界的修炼规则也必须和大世统一,按照大世的规则重新运转,你既是三千大道规则之外的受益者,更应该珍惜自己的羽翼。” “我不懂什么大世界,我只知道,小玄界有无数苍生,他们何辜?”顾余生将剑斜于身前,“我今天来是和诸位讲道理的,如果诸位说服不了我,还请饮剑。” “狂妄,凭你也有资格和诸位使者讲道理?!”坐席上的姬家老祖姬玄真大喝一声,眼中杀意迸发,“让我来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姬家老祖在天地大墓内连番吃了顾余生的大亏,使得姬家的计划付之东流,眼下这般场景,他又如何能按捺得住,只见他身影一闪,袖袍一挥,袖内簌簌霜寒之声乍起,须臾间凝成一个冰霜结界领域,他左手掐诀,径直将霜冻顾余生的结界领域一起转移到雪山瑶池之外的天空。 姬玄真立足刚稳,一个鹞翻,身体从天而降,一记可怕的阴煞寒掌如天印盖压下来,试图将顾余生一掌击毙于结界之中,可还未等那一记巨掌落下,下方的霜寒结界陡然绽放出银色的雷芒,伴随一声雷鸣清音,姬玄真布下的结界被万千雷束尽数泯灭,原本的银色雷束也瞬间转为金色,如同一把把利剑横空纵横,逼得姬玄真甚为狼狈,不得不避其锋芒,他的脸颊上,甚至有一道被金雷剑气贯穿的血痕,鲜血汩汩而出。 “乾元金雷,该死的!”比起姬玄真,更加激动的人赫然是田在野,他从顾余生锐利的剑芒之中,感受到他们田家万年的谋划付之东流,为他人作嫁衣裳,“顾余生我要杀了你!” 呲啦! 田在野背后生出一双雷翅,更不顾及姬家老祖的身份和他自身的身份,一闪腾空,双掌一搓,数十颗雷珠迸发,如同银珠落盘般飞向顾余生,并骤然引爆。 砰砰砰! 连串的雷珠爆裂,不仅将顾余生淹没,也将姬玄真也席卷了进去。 铮铮铮。 刺耳雷颤之音在高空传来,顾余生手持青萍剑,一剑串住了十几颗未引爆的雷珠,反手一挥剑,十数颗雷珠在道家的天象剑阵加持下引爆,伴随着一道震怒的声音响起,姬玄真披散着头发从天象剑阵之中强行闯了出来, 他的周身被可怕的雷弧缠绕,血肉一片模糊,他自己的肉身已毁,在天地大墓秘境之中重塑,实力尚未完全恢复,可即便如此,他亦有自信举手投足间将顾余生击毙,可万万没想到,顾余生自身对雷剑术的掌控已让他吃了暗亏,田在野的冒然加入,反倒被顾余生借力打力,数十颗雷珠在他身体周围引爆,雷系术法对他有着天然的克制,不但受了极重的伤,更是在众多修行者面前失了风度。 “滚开!” 姬玄真披头散发,朝着田在野一声怒吼,双掌齐齐拍出,这双掌之中,自是打顾余生为实,让田在野别来降低他身份是虚招,然而田在野被顾余生窃夺了祖上的乾元金雷,又见顾余生用金雷于世人面前展现神威,愤怒之间,他岂肯罢休。 “此子必须由我来击杀。” 田在野愤然凝剑于手,雷剑一刺之间化作百丈之长,横斩之间,不但将姬玄真的阴煞之掌一分为二斩断,更是与顾余生手中的青萍剑隔空激荡相碰。 金银剑芒激荡,如同一把十字绞杀之刀,姬玄真恰好在十字位置,可怕的两道剑气爆发,雷弧弥漫千丈之外。 滋滋滋的雷芒剑声之中,隐约传来姬玄真的怒吼声。 “老祖!” 下方的姬花觉察到不妙,手中拐杖捏碎,一只火鸦载着她腾空而起,无数霜寒之花于长空绽放,她的目标明确,首取顾余生之性命, 然而今时今日的顾余生,又岂是姬花所能抗衡,只见一道青色的剑芒刺穿万千朵霜花,径直穿透了姬花的胸膛。 青色的剑气化作莲花绽放。 姬花眼睛瞪大,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数丈开外的少年,胸膛的鲜血将花染成红色。 第1508章 正面交锋,剑上略胜一筹 “你!” 姬花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她的面容变了又变,最终恢复成美妇的模样,身体如同一朵盛开的霜花,被自己的鲜血染成红色,她瞳孔急缩,双眸之中只看得见少年那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少年冰冷的剑,正一点点将她的生命一点点带走。 悔恨,懊恼,惊恐,难以置信,种种念头在她脑海浮现,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在短短的数月之后,那个她自诩看清了实力的少年,竟然举手投足间就将她秒杀了。 同为十二境炼虚,她成名已久,平日里犹自隐藏大半实力,可刚刚在交手的刹那,她并未留手,却被少年举手投足间就秒杀了。 “这……不可能……” 姬花以试图伸出双手握住顾余生的青萍剑,延缓生命如花般凋零,可她的命运,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历经四季之变,终有凋零之时。 以她十二境炼虚修为,就算肉身被一剑毁去,也不会死亡,她的元婴早就已经脱离了肉身的桎梏,本该轻易从肉身逃脱,可连续施展了数种秘术,皆不能逃脱,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生命急剧流逝消亡。 “竖子,尔敢!” 姬花生命之凋零,让姬家老祖姬玄真真实地感受到,他怒吼一声,天地间的灵力纷纷朝他涌去,纵然他的实力未恢复至巅峰,可他毕竟是在之前无限接近十三境巅峰的上古修士,极寒霜冻的天空好似平静的湖面被极冷冰冻,发出雪花冰棱的清脆之声,就连整个雪山瑶池都被冰封成一座万年冰雕。 此刻,不仅是高空激斗的顾余生被可怕的极寒风暴席卷,就连瑶池席台上的众修士,也被这一股可怕的霜寒之力笼罩,长生主使金广,沙闫等也不由地神色大凛,他们的威压,大部分来自于使者这个身份,沙闫,金广,上虞夫皆为十三境合体强者,可面对姬玄真展现出的实力,也不得不感慨,姬玄真作为千年前成名已久的大修士,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强者观强者之争,自可看得清清楚楚,冰界之内,田在野手中的雷剑被寒冰覆盖,整个人化作冰雕,而霜寒冰冻弥漫间,顾余生手上的青萍剑也开出朵朵霜花。 姬玄真要救姬花,只能施展姬家的血脉结界冻住了姬花的肉身,意图救下她的元婴,这是另外一种形式上的时间静止,姬玄真可以在冰冻的世界自由徜徉。 他凌空而来,他不止要救下姬花,更要一举将顾余生擒杀,抽魂炼魄! “小子,下辈子别来人间了。” 霜冻迅速布满顾余生的眉毛,发梢,青萍剑上开出来的霜花沿着他的手臂向着心脏蔓延,眼看着他就要化作一座持剑的冰雕,可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只见顾余生的心脏处,一朵火焰如红莲绽放,覆盖在他身上的霜层瞬间消融,他的嘴角微微一扬,手上的青萍剑散发出强大的荒符,荒符如龙蛇吞吐,从剑尖将姬花的肉身覆盖。 嘭! 一声脆响。 姬花的肉身和元婴被荒气吞没,瞬间化作灰烟消散。 同时,顾余生左手掐莲花火印,青萍剑与肉身一同魂炼兵解,刹那间,背剑的少年身体周围一片火海,向着四面八方扩散,不断反吞噬着极寒霜冻的结界。 极寒与极热的碰撞,从属性上并非存在严格意义上的克制,而是纯粹的灵力和术法掌控精纯度的碰撞,姬玄真作为千年前就踏足十三境的强者,以姬家的血脉之力施展结界,原本应是手到擒来,可这眨眼间的功夫,他非但没有救下姬家的血裔,反而连元婴都被顾余生泯灭了。 不止如此,顾余生施展的红莲烈火,更是早就在道宗失传了许久的兵解之术,人与剑的融合,如同剑灵与人魂的融合,洁净透明的天空一片火海弥漫如红莲,溶化的冰水垂落,如同岩浆化作漫天火矢。 雪山壮阔,无外如是。 曾几何时,在场的修行者皆以为少年不过仗着一身热血,要为天下苍生做事,他们的内心只觉好笑,少年之所以是少年,只因热血之中夹杂着稚嫩,未被现实的冰霜吹过面,不知道世道之艰。 可现在,少年面对真正的霜冰寒坚,不但一身无损,还能化身红莲神火,独自面对长空,留给人间一个坚毅的背影。 人间修士虽被岁月吹老,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又何尝忘怀了年轻时的青葱岁月,只是现实的残酷和生存,让他们不得不选择弯下腰,甚至断了脊梁。 这一瞬的烟火人间,不知道让在场的修行者几人动容。 “可惜……” 天衍道人喟然而叹,少年的热血就算能破姬家老祖的坚冰,可现实的残酷更压人一头,他这般强出头,不会对结果有任何改变。 唯一改变的,可能是很多年以后成为评书里传唱的主角,人间多了几分叹惋。 “好,好!” 冰冻之路上,姬玄真目眦欲裂,他连番出手,不但没有拿下顾余生,甚至还让后来出手的姬花殒命,对姬家来说又增加了天大的损失。 “今日,老夫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姬玄真怒吼一声,天地间的霜寒结界朝他汇聚,须臾间,他化作一尊数十丈之高的冰雪巨人,手中持一把莹莹冰剑。 “死!” 姬玄真一剑横空,好似将整个天空一斩为二,绵绵起伏的雪山之地,玉宫之角随山坍塌,剑如银屏乍破间,青萍剑如流火飞星划过天际。 二人身影交错,其术法难分伯仲,然而姬玄真终究在境界上占据了一个绝对的大境界优势,正面交碰间,顾余生在空中划过万丈之长的火焰之路,冰霜覆盖之表,亦有一具具骷髅出现,可这些骷髅刚一出现,就被直接冰冻。 从某种程度上,姬玄真不仅在境界上完全碾压顾余生,甚至在术法上亦有针尖对麦芒之意,强大的灵力波动下,之前被冰冻的田在野冰雕碎裂,他骇然地逃向远处,愤然看着顾余生,眼神中透着不甘,却又不敢再出手。 因为此时的姬玄真,暴怒之下,任何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都是敌人。 “嗯?看你还能撑多久!” 姬玄真一剑未能杀顾余生,似乎已经不觉得奇怪,愤怒的他,已不在乎颜面,左手掐诀,手中长剑顷刻间化作成千上万把永冻的冰锥。 “去!” 姬玄真以神识操控冰剑,结合剑阵围阙顾余生,这般华丽的剑术,需要极为强大的神识才能施展,甚至整座雪山飞扬的雪花,都变成了他操控的剑,剑剑叠加之间,好似天地狂风卷积霜雪如瀑剑,根本避无可避。 少年不可避,也没有避,面对姬玄真施展出的华丽剑术,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眸绽放出清澈明净的光,那是他对剑道的执着,是对自身剑术的自信。 他可以允许自己输,甚至丢掉性命。 唯独在持剑这件事上,再剑道的造诣修行上,他不愿意让自己失望,让秦先生失望,既然敌人已出招,那他必须正面接下,这般华丽之剑,亦当以华丽迎接。 他手中被神火附着的青萍剑一声乍响,手腕抖落无数星火,每一朵星火都好似燎原不灭的火种,呼啸着于天地间绽放,火与冰的碰撞,是剑与剑的对撞。 顾余生无法以境界和强大的修为取胜,那他就必须以更加精湛的剑技取胜,每一朵燎原的星火之中,被他附着了金雷,更附着了荒气。 一剑接一剑,千剑迎千剑。 铮铮铮的交织声如密密暴雨打在佛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梵梵的剑音,好似悲悯泣血啼哭人间的不平。 每一次剑的激荡,都有一朵火焰熄灭,可少年眼眸中的瞳火,始终不灭。 山海呼啸万剑急嘈嘈,一切终化湮灭。 少年和姬家老祖的身影都被水雾吞噬,少年以剑取胜,姬家老祖以强恃弱,看起来,姬玄真似乎赢了,在场的修行者都不由地这样想到。 可就当迷雾将要褪尽之时,天地间忽然有金色的光如同朝阳升起。 “那是……” 田在野第一个反应过来,吓得面色如土,以生平最快之遁术朝着远处的天空急遁。 云雾散开,少年手持青萍剑,剑尖有一颗金色的雷珠冉冉升空。 一股足够毁灭世间的雷威盖世! “且慢!!!” 金广,上虞夫,沙闫三人急得瞳孔急缩,急切地朝天穹下的少年大喊。 “有事好商量!” 第1509章 身向苍穹引金雷,人间有风也有雪 顾余生的身影在金色的雷珠映衬下越升越高,他的躯体也由一开始的数十丈之高逐渐变得巍峨高大,化身三千丈,太古经的极限是一千丈,可他从恭家获得的剑体术,以木为身剑,古老的剑体术融会贯通之下,让他获得了天地至木灵力的加持,以木挟积攒了数万年,乃至数十万年的雷珠,一旦引爆,必然毁天灭地。 此刻,那些来自于太乙大世界强者们,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们,掌控小玄界生死的修行者们,面对皓空巨影御金雷的少年,他们慌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位人间的背剑少年会如此决然,从出场到出手是如此的果决毅然,他扞卫人间的决心是如此的强烈。 “顾余生!!!”田在野向着山外奔逃,却惊恐地回头,“我不要了,田家的神雷我不要了!!!” 在场的所有修行者,田在野修为并不是最高的,可是他却是最了解那一颗雷珠威力的人。 “不可!!!”方天正亦长啸一声,他朝天空伸出手,“小玄界未必要真正毁去,我们皆可商量!” “住手!!”太乙两位大使金广,沙闫同时跃空而起,试图阻止顾余生,可他们刚刚跃空,就被金雷珠与剑气交织的光束穿透了身体,身无痛,可强者的肌肤却已经开始寸寸如丝般裂开,血气尚未离体就已蒸腾消失不见。 “你会后悔的!” 金广和沙闫哪还敢腾空追逐,他们各自运转灵气,十三境强者全力施展防御之术,浩瀚的仙灵之光包裹周身,但是顾余生以生平之力举剑御雷,其天地惶惶,威压盖四方,已如神明降临人间。 “顾余生,当年夫子亦未如你这般疯狂,你会亲手毁掉小玄界的。”上虞夫以天地之气凝为邪家儒法染墨,试图将整个天空染黑,可顾余生手中的金雷足可净化一切,泯灭一切,竟非他个人所能扭转。 风吹过少年的面庞,极致的雷光弥漫千里,可掌心竖空的剑尖,那一颗雷珠反而越发细小,绽放璀璨之芒,少年的发丝如雪,双瞳如灰,三千丈的法身亦在华光之中逐渐瓦解,他的手臂染血,青衫一点点化作灰腾空。 少年凝望人间,看向远处,仿佛间,他看见了那一座倾注了无数人一生感情的青萍山。 少年看见了那些一生都走不出青萍州旷野的凡人们,那里炊烟袅袅,那里稚童幼犬相戏于雪间。 少年看见了那一条流向沧澜的浣溪河,当年的茶翁旧舍遮风寒,卖酒的四娘温情似姐姐,又如他从小缺失的母爱。 在遥远的青萍雪山里,他看见了那一片雪峰瀑布前的桃花林。 那是他一生都斩不断的羁绊。 忽然间。 顾余生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不自觉间,早已热泪盈眶。 “你会毁掉小玄界的!” 上虞夫的声音在天地回响,如同梦魇一样在顾余生的脑海波云回荡。 但下一瞬,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决然,这一刻,仿佛世间所有的断离舍和痛苦,都被无限放大,他看见的,是这冰冷冷的世界,他的身影已被所有的金光吞没,他以剑穿音天下十六州,慨然道:“没有小玄界,人间也无值得留恋的必要,你们欲毁世界,我先毁灭了你们!” 嗡! 清脆的雷音在雪山瑶池高频响动,散射向人间十六州,那矗立于苍穹之下的十六根柱子顷刻间湮没在雷光金影里,少年初魂游历的瑶池之地,顷刻间以一个奇点的形式荡出一个天地巨坑,大地皲裂,宫阙化尘埃,雪山化尘埃,大地化尘埃,空气化尘埃。 当所有的一切皆作寂灭虚无,所谓的天地强者,亦只有逃命的份。 他们未能毁灭小玄界。 却先承受这无尽毁灭的神雷风暴。 谁生,谁死。 交给天来决定。 是修行者,也是凡人。 顾余生以剑荡雷泼向人间,也同样将自身置于生死之间。 这一刻,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好人,坏人。 强者,弱者。 雪山消融。 山崩地摧。 巍峨宫阙洒向人间,不过是无尽雪花飞扬中的点点滴滴罢了。 青萍山上,当年的狼袄姑娘小曲儿如今已亭亭玉立,她孤零零地站在山巅,任由雪花落在掌心,一片又一片,眼角的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这偌大的青萍山,曾经因为余生哥哥而热热闹闹,无数人有了家。 可如今,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抿着嘴,嚅嚅颤抖,又变得坚强,她抬起头,看着灰灰暗暗的天空,坚强地说道:“大哥哥,我会看好我们的家园的,终有一天,你会回来的,你会回来的……” 遥远的中州,沧澜国的旗帜已飘摇在玄龙王朝的城头,身着铠甲的大将军韩文独自站在祭天的高墙之上,天地狂风吹旋涡,如苍龙展金身显耀人间,从遥远吹来的风飘荡起他鬓间的发,他是最年轻的兵家修士,可鬓间已然铅色。 黑云摧城,遥远的战鼓铮鸣声和嚎叫声尚未远去,人间的和平,像是黎明前的黑暗,他极目远眺,尚看不见不到黎明时的光,可是,他能够感受得到那一线洒向人间的光。 “十五先生。” “顾兄!” 韩文痛苦地闭上眼,他知道,从现在开始,那个向人间争取最后一线光的少年,挚友,那个他一生敬佩又尊重的人,已经不在小玄界了,但他洒向人间的余晖,已足够支撑到黎明到来。 兵家大修不饮酒,却在此时解下了腰间珍藏的酒酿,他仰起头,将美酒倾灌于脸上,兵家不流泪,除非泪化作酒入喉,钢刀刮喉,韩文方知美酒烈醇如西风,他看见中州的那一根玉柱消失了,弥漫在天地间的危险气息化作一缕缕白云飘远。 “啊!!!” 冷酷,漠情的少年,却在此时背贴着冰冷的墙,嚎啕大哭,悲天恸地! 鼓角声瑟瑟,号角声哑哑。 从北凉征战至中州,他用了五年。 他以挚友赠送的兵家神策为念,好不容易登临天下,却只看见照亮前方的少年笑容化作永恒的背影。 “啊啊啊!!” 韩文悲哭,三军默默!! 遥远的汀州。 身裹陆观旧袍的苏守拙站在书院前,他斜着身子,嘴里叼着蒙学稚童送的狗尾巴草,在这满世皆雪的天地,唯独汀州的书院未有雪花降临,稚童们朗朗的读书声传来,苏守拙莫名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带着哭腔。 伸出手,默默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盒子,盒子上的层层封印与天地雷灵余威呼应,他以为盒子里盛装着的,是挚友顾余生留给他的保命之物,可此刻他才明白,盒子里的那一颗金雷,是挚友的托付。 这人间,他若远离,余下的,将交给他来执守秩序。 若再来一次。 他。 苏守拙。 将会成为下一个顾余生。 “哈哈哈,快哉,快哉!!!” “人生当如是。” “顾兄,你是这个!!” 汀州的游侠儿,拔出腰间的剑,向天竖起拇指,于书院的路上奔跑如风,疯疯癫癫,豪饮纵酒,策马扬鞭。 这江湖,不允许他苏守拙流泪!! 在无数凡人的眼里,小玄界是如此的大,大到他们一生车马都出不了一州,可是在青萍这个地方,这山,这地,是那么的小。 小到似温暖的家,似温馨的港湾。 因为他们记得,那年雪花飞舞的时候,他们携妻儿老幼落魄而来,走进说书人讲述过的少年世界里,在这里,他们熬过了最寒冷的长冬,如今,他们已看小麦熟了三载,炊烟袅袅处,三两户人家,窖藏的粮食,已足够支撑到明年。 这天地飞扬的雪花,是瑞雪。 稚子玩耍开心。 被皱纹攀爬脸颊的老人们,凝望着灰灰暗暗的天空,默默地祈祷,他们不相信天地有神明,却视那个背着剑的少年为神明。 九月九。 大雪满青萍。 第1510章 在下莫凭栏,请诸君赴死 雪花飞舞的世界,四道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从高空落向人间,遁在最前面的,赫然是金广,沙闫和追随在他身边的左右副使,此刻,他们面色如纸,苍白无血,身上的衣服皆被雷束击穿,遁行间,不断风化消失,他们的手臂,双腿上,被金雷灼烧的肌肤鲜血刚刚渗出,就又被奇异的能量波及灼烧成虚无。 “咳……咳……!” 四人落在仙葫州的一座偏僻之地,踉跄着身体进入到一间四水归堂的木楼古院。 古院依稀有人,正在堂院内烧香拜佛,院外置摆的桌子上,正烧着茶壶。 四人进入古院,踉跄落座,颤抖着手急切地从茶壶里倒出水,咕咕咕的纵饮,一碗接着一碗,刚喝下的茶水,从两位副使内的腹部不断漏出来,茶水与血水混杂,被古院内焚香的气息所遮掩,院堂内的那一道身影正禅坐入定,敲击着木鱼。 让这四位强者心神稍定。 这种世外之地,用来疗养最好不过了。 “看来你们两个的肉身是很难保住了……咳……咳……”金广捂住嘴,一口鲜血吐在茶杯里,他一双眸子深邃中带着灰败,握着杯子的手背肌肤也如千层纸一样层层剥离开来,每一层肌肤剥离,都好似有新的剑气滋生,绵绵不绝,“若不是本座有神主赐下的一枚神形生机丹,恐怕也……沙闫,你的肉身,还能保得住吗?” “我在天地秘境内获得一枚古人炼制的神丹,虽然药效已经流失大半,但服下后应该还能保住肉身,不过有些麻烦的是,我们需要一些新的血肉魂粹,那种东西,除了拜月阁之外,恐怕只能求助于灵阁才行了。”沙闫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堂内敲木鱼的背影,“不过和灵阁做交易这种事,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当务之急,是联络上灵阁的交易使。” “放心,我知道怎么联络。”金广捻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奇异的灵符,灵符如同古堂飘荡的香,缕缕升起,飘荡到古堂内。 沙。 沙。 沙。 堂内木鱼声消失,禅定的身影在云香缭绕中走出来,兜帽长衫之下,是一张年轻的面孔,他的神色平静似带着慈悲,慈悲中带着几分神秘,似笑非笑,他手捧一个盒子,缓缓踱步而来:“四位稀客不像是来自人间,倒像是从天上来的。” “嗯?” 金广皱眉。 沙闫则下意识的站起来,他以锐利的目光盯着莫凭栏:“怎么会是你?” “怎么?很意外吗?” 莫凭栏踱步行至四人前,手捧着盒子,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浓,他捻手之间,将桌子上茶水化的灵符聚于掌心,并表明了他的身份。 “想不到你如此年轻,就已是此界的灵阁之主。” 沙闫眯了眯眼睛,而一旁的金广则无心关心灵阁之主是谁,对他来说,交易才是最重要的,他的肉身已经耽搁不起了。 “我们需要一些特殊的血肉和灵魂精粹。”金广以手敲击桌子,“阁下既然能成为此界的阁主,必有不凡之处,尽管开价吧,我们倒也颇有家资,你们灵阁的规矩,我们也是懂的。” “好说,好说。”莫凭栏走到木桌旁坐下来,将手上的盒子置于木桌上,他将目光一一看向沙闫,金广和另外苟延残喘的两位副使,嘴角微上扬,“其实……灵阁还是很喜欢和诸位做生意的,而且做交易的事,也向来很公平,我只需要诸位一样东西。” “不知道阁下要什么?” 莫凭栏把右手置于身前,翻转掌心对着自己的脸,一双眸子变得深邃,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 “你们四个的命。”命字刚吐出,莫凭栏手一挥,古老的木楼堂院张开四方结界,将在场的所有人笼罩进去,他自双手负立,傲然而站,“在下莫凭栏,请诸君赴死。” 铮铮! 两名垂危副使闻言大惊,下意识向后退去数丈,以手御剑,但手中剑已无法凝形,须臾间化作铁锈满地,气机牵动下,他们的躯体更是如腐朽风化的残铁。 相比之下,沙闫和金广先是一惊,竟同时哈哈大笑起来,金广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息,眯眼道:“看在阁下是灵阁之主的份上,刚才的话,我可以当作玩笑话,你觉得这区区一隅之地的结界,能困得住我们吗,纵然此时的我们身受重伤,凭你的修为境界,说这种大话,真是有些大言不惭了。” “请看。” 莫凭栏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置于桌子上的盒子如同四块花瓣散开,露出一颗金灿灿的珠子,他的笑容也随着那一颗珠子而璀璨。 嗡! 珠子上散发出刺目的雷光。 刹那间,在场的四人,表情凝固,一个个仿佛石化了一样。 莫凭栏自信地转过身,朝着堂院内一步步走去。 “为什么?” 沙闫双眼充血,死死的盯着转身的莫凭栏。 莫凭栏停下脚步,回眸间,眼睛里已经藏着无尽的寒意。 “背剑人,顾余生,是莫某的朋友!” “慢……着。”金广的声音沙哑,极度紧张下,他的喉咙不断地颤抖,此时的他们,纵然能冲破结界,但毫无意义,“你也会死,不是吗?这方圆千里之地的所有生灵,都会死。” “或许吧。”莫凭栏毅然转身,他的背影渐渐被金色的光芒覆盖,他的声音在院内回响,“你们低估了他守护人间的决心,可也同样低估了情谊的份量,这颗雷珠……他送的,哈哈哈……他善良,我可不善良!” 轰!!! 这一日。 金色的昊辉再一次出现在仙葫州,将大半仙葫州席卷,可怕的风暴肆虐了数日,才彻底平息下去,当鹅毛大雪重新降落人间。 只留下雪茫茫的山川大地,白了又白。 黑暗的世界,冰冷沁骨,几盆阴森森的火焰在山洞内燃烧着,魔界之主屠苏做在一张骷髅椅子上,看向那一道蜷缩在阴暗处的身影,桀桀桀低笑:“为了所谓的情谊,你不仅毁掉了灵阁在此界的大本营,更是杀死了来自太乙的四位使者,现在,人间容不下你,大世容不下你,太乙容不下你,长生界也会追杀你,这么做,值得吗?” “不知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头脑一热,就不计较后果了。”莫凭栏虚弱的声音在角落响起,“我现在可不想死……还想活下去,你若是想趁机掌控我,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了……不过,你若是趁机想要入侵青萍州,我依旧第一个不答应。” “哼,你们人族修士,真是可笑,也罢,看在你们所谓的情谊份上,我就先不入侵人族领地,但我最多给三十年时间,除非背剑人还活着,否则下一次,谁都阻挡不了。” “他一定还活着。” “嘿,那可不一定,金元神雷的可怕,你不是亲自领教了吗,若不是本座出手,你岂能活?” “他一定还活着!” 莫凭栏睁开眼,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就算活着,也不可能在小玄界了,你应该比谁都明白,小玄界所谓的劫数,皆是因他而起,如果他明白这一点,恐怕也不会留在小玄界了,甚至不会在玄界……” 第1511章 身陷孤岛,重逢拓拔可儿 隆冬,苍雪。 绵绵无尽的沧海深处,一只天地神龟背驮着巨山缓缓前行,巨山之上,山脉广阔,草木深深,山内栖息着无数生灵,飞鸟,毒蛇,爬虫。 龟驮之山好似一个完整的小岛世界,这里有着独特的完整生物链,巨岛上方的一片深林里,群鸟栖息,在林间寻觅食物,啾啾鸟鸣婉转,从枝头飞落草坪青苔林荫之地,一只彩羽鸟落在一束青丝的草丛上,轻轻叼啄几下,又叽叽喳喳起飞。 在鸟的世界里,并未感觉到草束传来生者的危险。 青丝落雪的草丛,正是少年顾余生。 十数天前,沧海上方苍穹风暴骤起,万雷击空,无数狂暴的能量倾泻人间,背着剑匣的少年从空中跌落,恰巧落在巨龟背山的草坪里。 自落入草坪后,少年十数日始终未曾动一下,就如同一尊石像一样,只是落在他身上的雪花,会随着缓慢的呼吸一点点融化。 日升日落,沧海巨龟驶向的世界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而少年在群鸟觅食的栖息之地也不见醒来。 这一日,无尽的沧海深处忽然冒出一只数万丈之长的双头海妖,它如螣蛇般的躯体一点点缠绕着沧海巨龟,试图将沧海巨龟拉入深海,沧海神龟背后的山化作万丈之长的锥刺,将那一头双头螣蛇刺穿当场,天空连续下了数日的血雨。 海妖巨兽虽死,可它庞大伟岸的躯体,也让沧海神龟前行得越发艰难,不断渗入背山的妖血,让弱小的飞鸟成群成群地死去。 而唯一能够幸免的飞鸟群,则是栖息在少年如石像的周围数里之地,数天后,这小小的数里山谷深林,猴子,小松鼠,小动物皆栖居聚集,仿佛只有这里,才能让它们感觉到安心。 隆冬的白雪,在妖血的侵染下变成了暗红色,滴嗒嘀嗒的血流声偶尔伴随着沧海神龟的长鸣低吼,它的声音之中充满岁月的沧桑和痛苦。 似这般又过了一月,整座神龟巨岛已被妖血污染,生机渐渐凋敝,只是沁落在那一片峡谷内的妖血,一旦凝聚,就会诡异般地从大地深处消失,好似被未知的能量吸取得干干净净。 这一夜,沧海升明月,暗血笼罩的巨岛上,忽然响起一声剑啸,铮铮然的声音惊动了所有栖居的小动物,黑夜里,它们警惕地盯着那雪中的一片洁净草垛。 它们虽未开智,但生命的本能感知异常敏锐,那一片洁净的草垛是它们生存的关键。 当光影落在那一片草垛上时,草垛下有两轮明月升起,百鸟惊飞间,一只手缓缓摘取草垛上的杂草,陌生的人类气息和心跳声再一次惊动其他动物,纷纷避退。 “好痛……躯体,依旧无法动弹吗?”少年僵硬的手攥着几根野草,疲惫的眼睛睁开凝望冷月孤海上的烟云,纷杂的思绪逐渐涌入脑海。 那一天,他以剑御雷引爆雪山瑶池,在最后的关头施展了时间法则和微弱的空间法则,避免了被当场卷入雷涡灰飞烟灭的下场,但是他依旧嘀咕了那一颗乾元金雷的威力,使得空间波动时的传送无法再控制,时间法则的影响也变得微弱。 最后只能被空间风暴吞噬,在昏迷的最后关头以五行元磁神山庇护肉身,他在陷入昏迷前,隐约只看见一只天地遨游的沧海神龟,之后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总算是……活下来了。”顾余生努力呼吸几口,浑身传来的刺痛灼烧之感,让他十分痛苦,身躯的麻木和经脉的阻塞,让他更是无法调用自身的灵力和神识。 此时的他,宛若变成了一位失去修为的凡人,不过唯一感到安慰的,是他的剑匣还在背上,只是青萍剑也无法呼应他的内心,似乎彻底封藏在剑匣内了。 “是龟仙人吗?” 顾余生尝试着呼唤出沧海神龟的本体,但是并没有任何回应,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周围,到处是暴戾流淌的妖血,而他之所以能这么快醒来,是因为他粹体后拥有木灵体质,汲取了妖血,让受伤极为严重的肉身得到了一部分滋补。 可狂暴的妖血,也加深了他经脉受损的程度,使得他无法再调用自身的任何修为。 虽然如此,顾余生倒也并不太担心,他费力摘下腰间的灵葫芦,艰难地打开,从灵葫芦里轻轻倒了一口眠月古井的灵水,灵水入喉,他早已干枯的躯体迅速得到滋生,这种生机的复苏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其自身滋生的生命气息,让周围仓惶的小动物们停下来,在树林后面打量顾余生。 顾余生就地盘坐,以无炁之身冥想,感应天地之玄妙,呼应自身早已被重创的躯体,道家的基础吐纳之法确实是修行万物之基。 如这般打坐三天三夜,顾余生只觉自己的躯体褪去一层枯皮,由内而外散发出生机,而他每一次的呼吸,都如同天地间的气,将周围污染的森林一点点净化,那扦插在巨山上的海妖巨兽,其气血和血肉没了暴躁的能量后,成为此方龟岛世界动物们最丰富的食材。 数日后,顾余生已能站立,以竹棍傍身在山林间行走,当腹中饥饿时,他也会猎杀那些小动物,做成锅中美味,但他也不过度的猎杀,保持着巨岛上的生态稳定。 身体渐好的顾余生,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将巨岛游历大半,将轮廓映在脑海里面。 “此岛方圆百余里,上面栖居的动物无数,若我此生无法恢复修为,也无法离开此岛,却也不用担心被饿死,只是这般困居之地,换了旁人,只怕住上几年就得发疯。” 顾余生站在临海之崖,感受沧海的浩瀚无尽,此时他也明白过来,这一只沧海巨龟并非是驮伏青萍山的龟仙人,也不是他曾经在中州看见驮伏敬亭山的另外一只神龟。 但他总有一种直觉,这一只驮岛的神龟,有几分熟悉。 海风吹来,顾余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现在虽然失去了修为,肉身也极大受损,可还不至于畏惧隆冬的严寒,而身体的不适,更像是进入到一个全新的维度世界,肉身在冥冥之中受到了影响。 “不是小玄界,也不是玄界了吗?” 顾余生凝望世界的尽头,那里白雾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他好似被困于一岛之上,一身修为,也无法短时间内恢复,但通过调养,却可以将肉身恢复至健康状态。 久站沧海崖畔,再波澜壮阔的世界看久了也会生出一种渺小之感,顾余生心中想念着一个人,又在脑海里担心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小宝瓶,也不知道她离开自己后,会不会有危险。 神思恍惚间,顾余生忍不住取下胸口的沧海螺,苍凉悠远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又很快被浪潮声湮没。 就在悠悠的曲音回响间,顾余生的脑海里,出现一道细微的声音:“顾先生,顾公子,你还记得……可儿吗?” “谁?” 顾余生回头,只看见缕缕音波之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一穿着绿装的姑娘站在不远处,正恭敬地向他行礼。 “你是……拓拔可儿?” 顾余生目光凝实,看清了那姑娘的面庞,其身亭亭,其貌出众,她的绿衣上,有一圈圈龟纹做花底,又好似一个个古老的符字,颇有玄妙,又有儒家浩然之气显出,尽管很是微弱,可正是这一丝丝微弱的气息,使得顾余生和她之间能够以这样的方式看见彼此并进行交流。 “是,公子,你可算醒过来了。” 拓拔可儿微微靠近顾余生一些,顾余生背后的剑匣上,儒道符文随之呼应,让顾余生唤醒了一丝儒家浩然之气的力量,让他能够真切地看见对方。 当顾余生看清对方的那一张脸时,脑海的记忆也渐渐清晰起来,当初他偶遇沧溟海的另外一只神龟拓拔天,因缘际会下,在拓拔天的精神领域里作客,日日教其孙女拓拔可儿识字启智。 自那一别之后,已近乎十年时间了。 以神龟一族漫长的岁月来说,十年如弹指之间,当初的拓拔可儿本不该有容貌上的变化,可这数年时间,拓拔可儿的身上竟修炼出一丝儒家浩然之气,让她不仅将原来脸颊上的龟纹印记褪尽,整个人也变得越发的可爱动人。 “想不到当年一别,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顾余生哂然,当初他教拓拔可儿,临别之际,只觉此生不会再见面,临行时赠送了她一个玉简,可能正是那一个玉简中记载的儒家圣人之言和圣人之字,才让她彻底蜕变,能够以身化形,以人形之身来见自己。 “可儿能见到公子,也很高兴。”拓拔可儿恭恭敬敬朝顾余生行礼,“公子自天上垂落,受了极重的伤,我一直担心公子醒不来,又无法以显法身让公子看得见我,这下好了,公子看得见我,我可以将公子之身引到我的栖居之所。” 拓拔可儿抬起手,施展的是儒家的术法清风微雨,将顾余生带至道上的一个隐秘洞穴内。 “公子,我给你奉茶。” 拓拔可儿从墙内拂动几下,从巨身中分出一个人形来,只是她的背依旧有些驮,端着茶水敬奉顾余生,稍坐寒暄后,顾余生才问出心中疑惑:“可儿,你爷爷呢?” 第1512章 漂流镜域,岛上修炼 拓拔可儿凝思片刻,才开口道:“自上次与公子分别之后,我和爷爷一起遨游于沧溟之上,日日如旧,可在三年前,爷爷偶感天地将变,以一部分真力将我自结界中分离开来,以一座天地孤岛为伪装驱驰,爷爷则孤身入神海,那一天,爷爷驮伏的大山变成了一只天地威能神指,从我爷爷背上离去,而我爷爷也随着那根手指被带入到空间风暴不见了踪影。” “天地神指吗?” 顾余生神色微微一凛,并未感到有太大的意外,青萍山巍峨之下,同样是一根天地神指,也是三年前,那一根天地神指被莫大威能召唤腾走虚空,即便一指之力,也足可毁天灭地。 小玄界神秘之海的两只神龟,似乎都有着同样的使命,只是这背后牵涉到诸多秘密,顾余生虽窥古而知其一二,却也不敢妄自推断,毕竟他是否是当年的局中人之一,也未可知。 顾余生沉吟间,问道:“可儿,这么说,我们现在还在小玄界的迷失之海深处,对吗?” “公子,我们并不在小玄界了。”拓拔可儿的脸上也露出对未知世界的迷茫和恐惧,“爷爷对我说过,他说迷失之海联通三千世界,也同样可达太乙世界,爷爷从未告知过我们将去何处,但他临行前,告诉我一路前行,可至镜域,现在的我们,大概在镜域世界。” “镜域?” 顾余生心里咯噔一下,当年他第一次自仙葫州芦山入剑冢,进入的秘境虽被小玄界修行者称为剑冢,可他当时清楚的记得,黄丽娘的姥姥黄芪说过,那方世界是镜域的一部分,也曾经是传说中的剑王朝,圣王朝世界的历史遗迹。 顾余生心有沉思,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地图册卷,他尝试着以微弱的儒家浩然之气注入,好在图册能够轻易打开,图册微泛着的白光之中,顾余生清晰地看见图册上呈现以往从未呈现过的画卷之页,熟悉又陌生,通过图卷之页,顾余生清晰地看见,在标注之处,一直往东,会出现一块未知的大陆,而且这一块大陆上,有一个剑图标记。 “可儿,你有目的地吗?” 拓拔可儿摇头,“爷爷叮嘱过我,不能上大陆之岸,否则会沾染俗世之尘的因果灾祸,但如今公子栖居于困岛之上,需要将公子送至人间,公子似乎已知晓目的地?” “向东或许可以至未知大陆,但以图册观之,少说也需要数月,不过我如今身受重伤,也需要时日调理。”顾余生将图册收好,“可儿,我因缘际会,有此界图册,可拓印一份给你,我在疗养期间,或无时间指导你,但我有不少儒家之书,可供如今的你阅览。” “若日夜有圣人之书读,可儿也不觉得寂寞了,公子放心,这山洞静谧,又与天地相连,我不会轻易打扰到你的。”拓拔可儿袖口一抖,几只灵儡出现,“公子日常若有差遣,可吩咐他们,我就不打扰公子了。” “好。” 顾余生将图册的一页拓印,又赠送了拓拔可儿数箱书卷,拓拔可儿得新书,自是喜不自胜,悄然退去览书去了。 偌大的山洞内,顾余生就地盘坐,静心数个时辰,将心态调整至最佳状态,又检查了数遍肉身,才发现自己受的伤比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尤其是他最后关头以自身灵力引爆金雷珠,不仅将自身的灵力耗空,更是被雷珠爆发的天地威力侵袭了本体,如今的身体经脉内,被大量的金元神雷之气充斥。 也亏得体内的灵力呈现虚耗状态,否则他在之前调动灵力,只怕会立即引爆体内的神雷。 “如果不将体内的神雷之气逼出体外,或是引导这一股力量归于平静,恐怕今后都无法汲取天地灵气为我所用了,只是……” 顾余生眉头紧锁,他体内积攒的神雷本身极为庞大,于他身体和丹田而言,宛若沧海之水,想要引流入体外,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想要将这一部分神雷化为己用,又非一朝一夕之功,最为麻烦的是,他以雷为爆,倾注了生平之剑道,如今体内的神雷之气,亦与剑气交织,凶狠无比。 思来想去,顾余生也未找到完美的解决办法,但恭家留下的剑体术和方秋凉传给他的阴阳玄雷诀,甚至田家的天元五雷或可结合修炼,将体内神雷之气转为己用。 只是如今他身体亏耗得厉害,神雷之威,稍一调动,只怕会由内而外土崩瓦解,甚至灰飞烟灭。 “事到如今,竟只有一种办法可行了吗?” 顾余生低叹一声,山洞幽暗,他的脸庞也晦暗无光,可他的眼眸变得坚决而果断,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修炼罗刹魔帝离开前传给他的《九转梵圣功》前三层,虽然此功法未必有太古经,大荒经那般玄妙,但胜在此功法另辟蹊径,将肉身视为天地熔炉,以心血为引,可以将天地间的任何能量转化为己用。 顾余生谨慎地将九转梵圣功参阅数遍,越参悟,越觉得此功法深不可测,尤其是功法之中提到的转功提升之法,每一次轮转,都会得到数倍,乃至数十倍的提升,无论是肉身和神魂的修炼,都是毫无瓶颈可言。 准确来说,此功法的每一次轮转,都是理论上的一次‘天地夺舍劫掠’,借他人之功而化为己用,或夺他人之身之魂,强为己用,修炼到深处,更是可夺天地之造化,日月星辰之力皆可入体。 当然,罗刹魔帝只留下前三转的功法,恐怕本身也并未怀什么好意,而是为了勾他修炼此道,说不定修炼到某个层次,再相遇时,也为他做嫁衣裳。 “我虽未获得此功法的后面部分,但大荒经和太古经中的修炼,无论以荒气为炼,还是以血脉为炼,修炼到最后,都是夺天地造化之力,罗刹魔帝心思未必纯粹,可如今的我,也别无选择了。” 顾余生将九转梵圣功镌刻一部分在石壁上,反复参悟十数次,确定无误之后,才下定决心开始修炼。 第1513章 修炼魔道九转梵圣功,勇猛精进 是夜。 顾余生就地盘坐,双手掐诀交感于丹田处,按照九转梵圣功的入门之法,第一步,将丹田灵力按照一定的经脉运转逆散于全身,使得自身处于散功状态。 若是寻常,顾余生自是万万不能这么做的,或者说,换成任何一位修行者,都绝对不会这么做,毕竟一身修为,皆是日夜苦修而来,若是经脉逆散,不仅前面修行付诸流水,更有可能经脉逆行爆体而亡。 但现在的顾余生丹田空空,天地灵力被天元神雷所阻,纵然有一丝丝灵力,也不过是他开辟出常人未开辟出的隐穴内尚有未散尽的灵力。 按照此功法所载,入门的第一步,需要数年和数十年之久,以便散尽体内灵力,再以‘夺舍’之法,将他人灵力化为己用。 但如今的顾余生因缘际会,体内的灵力干涸,散功入门,仅仅花费了数日之功,同时散功之时,也让顾余生再一次对自身开辟出隐穴的奇妙有更深层次的感悟。 身之如星辰,隐元之间,好似有无数个丹田,换而言之,若同等修为,想要拥有比他人更加强大的法力,除了开辟丹田的品质和基础之外,自身隐穴的多少和经脉相连,也是有绝对的关联的。 又过了数日。 顾余生的身体呈现一种‘空灵’状态,因为九转梵圣功的散功夫,并非是将灵力散于体外,而是积堆于丹田之外的特殊穴窍,一旦时机成熟,就将逆散的灵力催动,之后的修行,便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期间决不可滞涩分毫,讲究勇猛精进。 此功法之邪,好似将自身比作一座高山,自身的灵力比作一块石头,在修炼之前,将其搬运到至高之处,之后撒手一放,以石头凭高坠落之力,越滚越大,越来越快。 这样的修炼方式,与道家的厚积薄发,之后勇猛精进有几分相似,但只是方法过于偏激,完全没有道宗修炼之法那么安稳妥当。 “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顾余生默默虔诚祈祷,其实他以自身所学,或可凭借道宗的法子耗费百年,甚至数百年之功,将体内的雷力化解开来,但这个时间太长了,他实在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去一步步修行了。 毕竟修行一途,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哪有十全十美又绝对稳妥的法子。 顾余生猛地一咬牙,将体内穴窍经脉之间的闸门打开。 呲啦!! 仅仅一丝丝的雷灵之气泄出,他的一髻长发青丝便无风飘荡,袖袍鼓荡间,先有无数剑气嗤嗤嗤自体内蹿出。 “噗!” 修炼的第一步,顾余生便被自己的剑气所伤,巨大的痛苦好似万剑穿心,弑体之痛,更是让他差一点晕厥过去,但好在他在修行之初,在青萍山的那寒洞内,受尽了人间最大的折磨。 这万剑穿心之痛,与顾余生心中的执念相比,他仅仅闷哼一声便挺了过去。 “我岂能……在这一步就倒下。” 顾余生咬牙间,任由剑气自雷灵之气散发,他的体内不断有轰隆隆的雷声交响,身体呈现银灰之色,体内积攒的庞大雷灵之气如同一丝银线,游走于经脉间滋滋滋作响。 仅仅片刻功夫,顾余生的身体,甚至发梢,都被可怕的雷属性灌注,原本的银灰之状,直接变成了金色。 他的衣衫尽裂,一身健壮匀称的肌肤上烙印出一个个古老的雷符,田家记载的天元五雷诀,被顾余生引导九转梵圣功的同时,以雷符的方式强行入五脏六腑之中。 也就是说,顾余生数日苦苦钻研,不仅在修炼九转梵圣功,也在修行田家的天元五雷诀,只是他修炼天元五雷诀,是以体内过剩且无法掌控的雷灵之气为引,其初衷也是为了给自身加一道保险,避免肉身承受不住强大的力量爆体而亡。 事实证明,顾余生这般后手,也在体内穴窍闸门打开的一瞬间就求起到了作用,那一颗雷珠,本身就是田家谋局,历经了数万年甚至是数万年的积攒,除了雷灵之力外,还蕴藏了日月天道法则之力,哪怕只有一丝丝,也是庞大到他肉身根本无法承受的地步。 滋滋滋。 顾余生身前五雷符入五脏,呈现不同的形态,狂暴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如同洪水决堤,根本停不下来。 以九转梵圣功之窃夺,亦如囫囵吞枣,小蛇吞巨象。 情急之间,顾余生一心三用,他以灵魂沟通本命瓶内的心剑,将澎湃的力量倾注于心剑,试图以木剑压制狂暴的雷灵之气。 然而让顾余生没有料到的是,心剑未动,本命瓶上的时间之纹却骤然明亮,而且前所未有的呈现‘三叶’明亮之态。 轰! 当三片时间之纹的叶子亮起,顾余生只觉体内爆发的洪水猛兽被一条浩瀚的光阴之河作为缓冲之势,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应对洪水冲击…… 同时,顾余生的神海之中,那一棵道树也呈现郁郁葱葱的形态,每一次树叶婆娑,都有苍翠的气息散于身体内。 而这气息的流转正是恭家暗藏的剑体术。 只可惜此时的顾余生,纵然有远超常人的坚毅和神识之强,也再无心力同时运转第三门功法了,顾余生明白,此时的贪多或许可以让他趁机修炼出超凡的剑体术。 但稍有差错,就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忍耐,不贪心。 是修行者该有的坚韧优秀品质。 也亏得顾余生心无旁骛,以九转梵圣功为主,因为当时间长河里的‘水势’抵达之时,顾余生惊奇地发现,时间的延缓,并不能阻止‘水势’本身,只是能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应对。 轰! 当体内的雷灵之气如狂暴肆虐的风暴来临时,顾余生的全身散发出金色的雷纹,这些雷纹沿着手臂双腿朝着心脏位置汇聚,细细观察,四肢的雷纹,都将体内的经脉填充到临近崩溃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寸寸断裂。 呜呜呜! 顾余生心口的位置,金色的雷纹已经变成铂白,宛若一炉炽热的火焰中心,身体的熔炉承受已濒临极限,天元五雷纵然能泻掉一部分余雷,也不过是在身体熔炉之外沾染余温罢了。 数个时辰时间,九转梵圣功的第一转,竟似海水灌江河,一瞬而满,一瞬而溢! 咯! 某个瞬间顾余生只觉身魂打开了一道新的闸门,之前散于穴窍的灵力倾罐而来,天地雪崩之势陡然一缓,身体如多一湖,原本沁血的肌肤表层被镀上一层特殊的灵膜,使得将要崩坏的肉身进入到了新层次。 “就转梵圣功的第一转,竟然成了?” 顾余生心中一惊,正欲细细体悟其中之妙,但体内更加暴躁可怕的雷灵气息肆虐如风暴,比刚才猛烈了数十倍! “什么!” 顾余生连忙紧守心神,运转九转梵圣功的第二转,以身为渊,深纳百川之河! 第1514章 九转梵圣功第二转,分别在沧溟之海 九转梵圣功的第二转修炼之难,比起第一转要难上许多,顾余生虽然参悟数日,亦只能达到初窥门径的地步,可他体内积攒的天元神雷实在太过浩瀚,浩瀚到如同体内酝酿出的雷劫,一旦劫云叠生,就必然要降落人间! 呲啦! 天元神雷自顾余生体内爆发的刹那,好似雷神之怒,有无尽的怒火绽放,以雷之术,点燃顾余生体内的天外神火之精,火鸟飞于经脉,火雷相激带动无数剑气横飞,霎时间,那无数剑气涌动间,又像是有无数死于剑下的魔魂咆哮着,怒吼着,顾余生生平斩杀之敌尽皆从尸山血海里复活过来,于雷霆滔滔的江河之中不断伸出手又被大势裹夹着奔流而来。 顾余生凝站在临江端头,所有的一切体内异象,都将直面迎接,生命中激荡出的花火,艰难,危机,重重而至。 “哈!” 顾余生长啸一声,其身如花州的那一尊铁牛,于江河奔流之中岿然不动,所谓的九转梵圣,虽为魔功,可它自身显现出来的,是以神魔吞天地,不屈于天地乾坤,吞山河,吞日月,吞星辰,逆转命运! 顾余生无法理解罗刹魔帝过往璀璨的一生,也无法知道他那把傲视天下的人为何落得身陨魂封的结局,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人生一世,不屈于命运,勇于逆流向上,逆天改命,是每个修士所向往的。 “来吧!” 顾余生狂笑一声,体内升起无限豪情,他这一生并不长,却已经走出青萍,到过中州,见过不同的山,遇见不同的人,无数次历经生死,又以背剑人之名,斩百万魔,闯天地大墓,见过圣人之身,亦斩过仙魔之手。 这体内积攒了数万年,甚至数十万年的神雷,比起他所见到的波澜壮阔,比起无尽的光阴长河,实在不值一提。 轰隆隆! 那足已让太乙使者,和夫子同一时代的上虞夫等人都湮没的神雷之威,在顾余生体内爆发开来,它如同一面金色的朝阳,炽热滚烫的同时,又让顾余生能够体会到光照人间的珍贵。 世上所有的力量,哪有什么好坏之分。 只有人心的正邪而已。 他不惜以背剑人之名独自面对天下强者,又岂是因为要博一时的美名,只不过,他想要对得起剑罢了。 “我还不能死!” “我更不能失去所有的力量。” “那些敌人,他们如还活着,必然还想着找到我将我挫骨扬灰。” “我,不能如他们所愿!” 强烈的意志之下,九转梵圣功的运转如同一个天地熔炉,涛涛奔流的雷瀑,如同浩瀚烟波的沧海,纵然有千丈浪头拍击,也不过是泛起点点浪花罢了。 “哈哈哈,壮哉!” 顾余生感受到身体之雷变,虽无天地灵力之包裹,却好似打破了某种限定的桎梏,在自身的世界开辟出无尽的穴窍,即便不依天地,亦能护自身之周全,且生生不息。 呜呜呜。 顾余生的肌肤表面,古老的雷符与火符交织,金元五雷所蕴藏的五雷之精义,化作最原始的符篆烙印肌肤又消失不见,就连顾余生的剑匣上,也被雷符镌刻,好似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时间一点点推移。 神龟巨岛上,朝夕雷鸣,光影璀璨,星辰如瀑,千万里沧海,海妖高歌而不敢轻易靠近,日升日落,已可看见尽头的大陆。 这一日。 绵绵无尽的沧海上,朝阳升起的同时,金色的流光如同一只天地火鸟向着四面八方散射,七彩祥云自海潮升起,凝聚于沧海之上,白昼之绚烂,宛若一把天地巨剑劈开了星空,无尽的华光在人间绽放。 天的尽头,有一行飞鸟仙鹤凌空而来,仙鹤之上,有修为高深的修士巡逻沧海,他们目光如炬,以双眼俯瞰人间,遨游于沧海之上,最后却一无所获,无功而返。 “公子……” 流岛山洞前,一枚黝黑的龟壳逐渐散去幽深的浮光,天地间遮蔽的光影重新显现出来,拓拔可儿虽活了无尽岁月,却依旧如稚嫩少女,面有担忧之色。 “进来吧。” 山洞内传来少年温和的声音,洞前的禁制如流光撤去。 一袭绿衣的拓拔可儿踏步进入,迈步之间,却被数十道可怕的雷弧利剑掠过脸庞,几缕秀发垂落,她面色一惊,以龟盾防御,那坚固的龟盾上立时留下几道锐利的创口。 “可儿没伤到你吧,我以雷术洗炼肉身,尚不能控制自如。” 唰。 一道身影如雷沓至,来者正是顾余生,此时的他头发披散,双眸如银月昊辉,雷芒闪烁,上身无衣,一身健壮匀称的肌肤有一层莹玉之芒附着。 拓拔可儿真身可负山岳,横渡沧海,一身之修为乃天生地孕,她以人身见顾余生,亦被顾余生身上散发出的锐利雷气所慑,小嘴微张,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公子修炼何……功?竟有如此恐怖威能?” 顾余生并不回答,他低头凝望自己的掌心,微微阖目间,将一身散发出的可怕威能一点点收敛,直至重新变成那个如凡人一般境界的少年,他才露出温和的笑容:“可儿,有劳你为我遮蔽气息了,我之前修炼在关键时刻,绝不能被打扰的。” 顾余生的掌心又多了一卷书,将其递给拓拔可儿:“这是我父亲早年留给我的一些书,生平未曾送与任何人,我拓印了一部分,将其送给你,希望你有朝一日能窥圣人之道,脱离苦海。” “多谢公子。” 拓拔可儿对人族的书有无法抗拒的诱惑,朝顾余生盈盈一福,对顾余生赠书一事,甚为欢喜。 顾余生凝站于山洞外,极双眸之深瞳,隐约有雷芒如电,眺望沧海尽头,那在天际的海岸线已越来越清晰,不由开口道:“可儿,看来前方就是传说中的镜域世界了,你以身驮山,可需要我帮忙,帮你脱离这苦海?” “公子好意,可儿心领了,可儿遨游沧溟之海,有不可言说的使命,绝不能上人间之地的,方才我靠近镜域,已惊动此界修士,想来我与公子之间重逢之缘已尽,又到了分别之时了,只是不知公子之伤是否还有大碍?” “虽未痊愈,但已无大碍了。”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收回,落在眼前的拓拔可儿身上,略做沉吟,“可儿,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的照拂,你有使命在身,我亦有前路要走,既如此,不如今日就此分别吧,临别前,我传你一门道家的吐纳之法,或可以助你破除心中迷障,你且用心记下,但不可轻易传给他人,以免染上因果。” “是,公子。” 拓拔可儿默默点头,顾余生将道宗的一篇太清感应传给了拓拔可儿,算是偿还了她这段日子庇护之情。 待拓拔可儿记下后,顾余生陪着拓拔可儿来到浮岛之畔,顾余生于临崖边感受沧海之浩瀚,回头朝拓拔可儿淡然一笑,身上雷光浮动,背后生出一对雷翅。 “可儿,沧海浩瀚,相信你我还有再见之日,珍重!” 呲啦! 一道金色的流光浮动,少年之影如飞鸟掠空,无任何灵力波动,瞬息已跃空万米之外。 “公子,保重!” 第1515章 方入大世,杯酒间已是红尘客 白云沧海,碧波蓝天。 当背着剑匣的少年自海岛重新振翅而飞的那一瞬开始,也就意味着他将奔赴新的人生,回望之间,沧溟之水奔流无尽,苍苍茫茫的世界,视野逐渐模糊,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空寂的梦,可某个瞬间,他的心中一片清明。 少年于大世之中看见了心中的那一座山,彼时,他还是个跌跌撞撞的孩童,欢快地奔跑在寻常巷陌里,那三千里旷野的风吹过小镇,二月河堤醉柳拂过的面颊还夹杂着温柔。 沧海奔流,少年于潮涨潮落之间,看见了另外一座山,它在遥远的中州,那一年,他撑伞走过一场下了很久很久的雨,那浩瀚烟波,烟雨蒙蒙的青萍之地,一如荒芜世界盛开的青萍草,青葱的世界雨水叮咚叮咚地流淌过廊檐。 越过山,那年的少年撑伞走进繁花似锦的烟州,花州,他见过人间最繁华的市井,那热气腾腾的包子香飘四野,香甜可口的糖葫芦吆喝声还在耳边回响。 茫茫的沧海好像遮蔽了少年的眼,泪水仿佛模糊了视线,他于人生之中最晦暗的时候,身边亦有个贴心的丫头跟着,从书箱里冒出来,戳戳他的肩膀,好奇地张望着世界,遗憾的是,那年烟州的糖葫芦,未曾想到多买一串。 年少时,一腔热血奔赴远方,不信人间有别离,炽热滚烫的心如同一把剑,自信可以摧山断海。 多年以后。 当少年从那偏僻的青萍故乡奔赴他乡异域时,蓦然回首间,才想到人生的离别,总是在不经意间。 他与娘子莫晚云,青萍相视青萍分离,敬亭山重逢青萍山离别。 直至多年他自诩剑道已满,窥天道之万一,抬头仰观星辰之浩瀚,却连一直默默跟在身边的丫头都丢了。 正所谓才入异乡,已思故乡。 青萍! 青萍! 少年于心中呐喊。 声已哑哑。 群山无声。 沧海也无声。 故乡终究是如蜃楼一般消失在沧海的尽头,天地神龟的声音回响渐行渐远。 再遥远的路途,终有到站的时候。 以风雷为翅的少年,终落在临岸的津渡口。 风吹过他的面庞,浮动鬓间几缕青丝。 他最后一次回望沧海,把一切都藏在了心里。 如果以剑守护青萍玄界的和平,代价是负匣离开故乡,他并不后悔。 潮起潮落。 狂浪声拍打着海岸。 啾啾的飞鸟高高腾起。 顾余生睁开眼看着前方陌生的世界,仿佛一切皆入眼,却又一片空白,仿佛间,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深处,好像有一道枷锁被神秘的天道力量斩断,这一瞬,他就像是一只囚禁了多年的刍狗,终于获得了自由,可以奔跑在牢笼之外的任何地方。 轰隆隆! 春雷乍响。 沥沥的酥雨嘀嗒嘀嗒地下,滴落在少年的肩膀上,斜风轻轻吹,雨打在他脸上,朦朦胧胧的前方,是一条曲曲折折的津路,他深吸一口气,春草花香入肺,偶尔有几只雨燕从身前飞过,他那沉沉重重的心渐渐被打包封印。 世界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那垂岸的低柳,万条丝绦随风摇摆,江畔之远的荇菜,绿油油连着那山那水,袅袅炊烟的尽头,三三两两户人家,翠竹低矮的篱笆墙内,鸡犬之声相闻,稚童光着脚丫子奔跑在酥雨里,绿柳编织的草帽随着湿漉漉的头发编织一滴滴晶莹的珍珠垂落泥土。 二月烟霞。 已褪尽了故乡的隆冬。 背着剑匣的异乡人,恬然地走在青石小道上,没有目的地,也没有回头路,内心的忐忑无人倾诉。 这一场雨。 或许还要下很久很久。 “店家,来一壶酒。” 顾余生走进烟波尽头的山下酒家,他没有像其他旅客那样将撑雨的伞收拢起来放在木桌旁,也不用刻意掸去肩头长衫上的雨水,随意挑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和善地招了招手,待店小二有了回应,再从袖子里取出一些碎银子递过去。 “小哥,烦劳来几个热菜。” “好嘞!” 店小二热忱地招呼一声,跑进了后堂,他于店里跑堂,见惯了来来往往的人,有江湖人,有商人,有旅者,也有远行人,有人挥手豪掷千金,有人趾高气昂撒钱在地,有人借吃浑酒撒野跑路,似今日这般背着剑匣的少年郎,小二还是第一次见。 ——他的眼睛实在过于清澈,他表情是如此的和善,就像这化冬雪的春风,短短的两句话,让人内心舒坦。 少年临窗不语,屋檐春雨潺潺,他将手摆放在桌子上,看雨牵连成丝如珍珠一串串垂落地面,屋檐下的青石已被雨水滴出很深的圆洞,他并非在想儒家所说的滴水穿石那样的精神,而是想到了故人,那个曾经在汀州策马江湖的游侠儿,他的挚友苏守拙。 “若是他在此,看见这千里烟波,策马江湖酒做伴的江湖梦,想必会更加精彩吧?” 顾余生以手指敲木桌,有节奏地一点一点,临行的分别,终究连一次相聚纵酒都成了奢望,有些离别更是悄悄然无声。 “苏兄,这江湖,我替你走一遭。” 顾余生心里这样想着,温热的酒和菜都刚好端上来,小二很贴心的点了点头,并未打扰顾余生的思绪,他伸出手,很自然的就握住了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烈酒入喉,曾经许许多多的事都放在了心头。 顾余生对着前方的雨遥遥一敬,第二杯入喉。 酒肆嚷嚷,犹有琴胡之女随老人奏唱,讨得三两个铜钱,也有热心客赏一杯酒,半盘菜,要求琴女奏一曲。 江湖人,卖艺女,谁都有说不尽的故事,人生之欢愉悲苦,在小小的酒肆上演着。 悲欢是一场戏。 生活是一奏曲。 春雷还在轰隆隆作响。 雨更是淅沥下不停。 桌上的烈酒热菜冒着气,第一次漫无目的的少年,内心意外地平静。 他才入大世。 两杯酒饮。 便已是大世中的江湖人。 人生之奇妙,山外修行如此,山下修行亦如此。 哗啦啦的酒从杯盏里倒了出来。 少年莫名咧嘴一下。 这一杯。 他敬自己。 烈酒尚未入喉,嘶嘶的马蹄践踏声由远而近,那飞溅的泥土和马背上蒸腾的血气,一下子将少年对江湖的向往拉升到极致。 蓑衣鬃马江湖客。 肃杀铿锵的佩剑声打乱了酒肆的平静。 琴身停了。 喧嚣声也静了。 第1516章 守序剑官,狂生弗林笑 顾余生端盏间,看见店小二双手贴着肩膀,顺溜地缩在柜台后面,又有些好奇地抬起头,他甚至朝顾余生所在的方向看来,朝顾余生投来一个善意又急切的眼神,他的嘴唇微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顾余生回之以淡然一笑。 他并不以自身修为显摆什么,而是这江湖若哪里都这般作派,那就有些令人厌倦了。 拉胡琴的女子和老人慌乱地寻找躲避的地方,门已经被打头的堵住了,一老一幼只能贴靠在顾余生旁边,面有惧色,慌不知措。 斜风吹雨,初春料峭似刀割面。 “店家,上酒来!” 为首的虬髯大汉扯了扯脖子上的蓑衣襟带,目光一扫屋内,所有宾客尽皆寒颤,他哈哈哈大笑一声,从腰间取出一块银子抛丢在柜台上,“把我们想成什么了,江湖绿林?!打劫你们吗?” “诸位老爷既非江湖中人,那莫非是传说中的剑官?” 店家看见银子,胆子也大了一分,连忙说着恭维的话,让店小二取酒擦桌子,其余客人听闻不是江湖绿林,表情不由一松,但听是剑官,一个个的脸上随即露出敬畏之色,比之刚才更加惶恐。 “算你还有点眼界,我等正是此方守序剑官,今日前来,乃奉命行事,将于此海值守三载,捉拿异乡修士,尔等若有知情者,可速报来,一旦证实赚个千百银子,岂不富贵一生,也不用在这偏僻之地受这苦寒。” 一行剑修落座,为首的中年男子逡巡一周,并未发现所谓的异乡修士,只是在顾余生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又伸手朝顾余生身旁的爷女招了招手。 那琴女骇然,花容失色,沧桑老人连忙上前,弯腰作揖,说了一些剑官纳福,正不欺弱一堆恭维的话,听得那中年男子将目光从女子身上收回,大度摆手道:“老人家,你莫怕,唤你来,是看你穿一身酸儒袍子,可会说书评奏?” “老朽粗通一二,若说诸位爷想听,老朽这就……” “倒也不是听你说那些旧事,我这有新故事交于你说,传于市井坊廊间,也好让天下修士知晓天下之变局,以后行事,当尊大世之秩序,尤其是在镜域这地方。”中年男子说罢,袖口一抬,将一本册卷丢给老人,以手敲桌,“今日雨无停歇,你便将故事说上一段,若是说得好,当许你爷女城牌,可入城弹唱铮得三两三文平安钱。” “是。” 老人也不管册卷内容如何,忙不迭应承下来,于斜雨光暗交汇间将册卷打开,细细看上面的文字,可能是有些字过于晦涩,老人又轻轻抬动手指示意琴女前来探阅,爷女共览一遍,朝酒肆众客人恭恭敬敬一福,女子登梯阁奏,老人轻拍桌案,啪的一声乍响,声音沧桑中带着穿透力,清晰入耳: “且说天下事,始于七界共主之时,昔太乙混沌,大世未分……” “七界以神碑断离,共有人,神,仙,魔,妖,鬼,修罗……” “……昔有圣人为万族蒙智而积造化功德,创三千大道……” 老人一袭旧衫站在案后,手持惊木,在琴女弹奏间气质骤然一变,昏昏然双眸变得深邃,苍凉声音如众生耳,单手拾卷册,未讲册中之内容,而先以大世之说引人入胜,那数十剑官初时皱眉,可寥寥数语后,竟似与先入之宾客一般也渐听入神。 店小二蹑手蹑脚,人走猫步,于每人面前倒酒端菜,时值窗外雨声潺潺不停,屋内寂寂无声。 入屋者,皆听客。 只是坐各有不同,形貌之间各不相似。 顾余生倚窗听雨,作为剑官口中要缉拿的异乡人,也在听异乡的故事,或许这个故事并不美好,但作为故事外的人听故事里的事,颇为有趣,尤其是说书老人以太乙大世之创为引,与他从道宗所知的大世观一模一样。 “……那玄界之地,本是太乙一恒沙,共百八十州,时有妖孽,创太乙异数之变,窃天大道,修百载而成仙,彼年飞升者众,窃道长生者,共计七十二人也……更有飞天遁地之能……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说书老人的声音从楼阁配琴音传来,手持杯盏的顾余生不由地眉头一皱,他以目凝观其老人手上书册,册内文字并未有这些,不由地暗自一凛,然老人所说之事,似乎正是他父亲寻觅的玄界史书碑载。 但老人所说的妖孽,窃天大道,又好似平地惊雷在他心间炸响,让他隐隐间抓到什么,却又被某种神秘的规则遮蔽,无法推测其真义,若是刻意深思,神魂好像要裂开一样,剧痛无比。 顾余生内心激荡间,恰值老人平目视来,目光相交间。 顾余生内心咯噔一下,竟好似平湖一石激起千层浪,纵然波涛汹涌,也只能耐心听下去。 “……常言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太乙之光,昼夜之变也,太乙之灵,朝生暮死之蜉蝣也,窃道者,长生之数,乃逆天改命之灵,生生而不灭,取恒沙之数无穷也,一时之耗,尚有天之补损,万载之耗,则天道有亏也,故大世之变,祸起于岁兽之灾……” “且慢!” 老人正说到关键,为首的剑官骤然惊醒,起身欲拔腰间剑,猛然间似想起什么,又将按剑之手放下,改为双手朝老人拱手:“前辈乃高人,我等方才眼拙未识泰山,冒犯之处,实在抱歉,只是前辈刚才所言……实为禁忌,请勿再言,这说书晓天下之事……” “唉?剑官勿急,难得今日老朽来了兴致,既说起故事,怎能有头无尾,方才之言,既为禁忌,那便略过,且让老朽说这册卷中的正事,以满足诸位客官的好奇之心。” 老人摆了摆手,又以手拍案,继续说道:“却说玄界窃道犯天,被长生使以剑分两界,小玄界以十六之州为牢笼,笼中众生不得窥日月星辰……” 铮! 突兀间,一道拔剑铮然声再次打断了老人的说书。 为首的剑官急步上前,身后剑修亦唰唰唰影步,占据店内各点,只见男子神色肃然,开口道:“今日所听者,格杀勿论,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活,狂生弗林笑,是你害了他们性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