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被诛十族,我在朱棣头上作死》 第86章 探听消息 听到陈志辉的这番解释,方子言当即便明白了一切。 根据他对于明史的了解,永乐一朝虽然将大明的国力推升到了一个颇为鼎盛的阶段,并为日后的仁宣之治夯实了基础。 可是在此期间,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的造反计划就一直没有搁置。 就是因为太子朱高炽的仁慈,才导致两兄弟的行径愈发过火。 而等到仁宗驾崩之后,朱高煦更是险些在朱高燧的支持之下造反成功,险些真的问鼎皇位! 朱棣如今虽然已经即位,可是永乐一朝却立足未稳。 朱允炆毕竟才被推下王座不久。 如果此时这位先帝出现并且振臂一呼的话,那说不定会有多少旧部愿意追随,又将在大明境内掀起一场怎样的血雨腥风。 纪纲为何要将这个消息隐瞒下来,不肯上报朝廷? 他为的无非是想从这场乱局当中争取到更大的利益! 看来方子言之前还是高看纪纲了。 他原以为对方一步步爬上这个位置,理应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在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还想再步柳升的后尘。 虽然因为他的出现已经导致原本的历史出现了变更和转折。 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必须捍卫永乐一朝的稳定,绝不能让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造反成功! 想到此处,他的心中已然打定主意。 他抬头望向陈志辉,同时开口对其说道:“将朱允炆的下落告诉我,我保你能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宝座!” 陈志辉之所以要将这件事情告知给方子言,就是因为他想赌一把。 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够不着朱棣。 所以就需要一个声音足够大,位置足够高的人来替他揭露这个真相,替他除掉纪纲这个绊脚石! 如今的方子言便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如果真能借对方之手将这件事情揭露的话,那纪纲必死无疑,而他也能因此得到对方的赏识。 不过即便纪纲真的死了,仅凭他这个总旗的官职,也不可能一连擢升四品,当上锦衣卫指挥使。 陈志辉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对于这个位置他从来没有奢求。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许诺,陈志辉只是笑着摇头道:“陈大人不必给我画饼,我知道我自己能力不济,就算真被推上这个位置,最终也只能再步纪纲的后尘!” “我将这件事情告知给你,无非是借此证明我的价值,同时也想在您这里谋求一份高官厚禄。” “朱允炆落发之后便在京郊白水寺出家,法号衍空,锦衣卫虽然已经得到了确切线索,但却始终不曾派人前往白水寺,一来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二来也是为了防备那些靖难遗孤会想着偷偷转移朱允炆!” 陈志辉说至此处顺势起身:“该说的我都已经和您说过了,至于应该如何接近建文,这就要看您自己的本事了,陈大人暂且留步,卑职告退!” 陈志辉丢下一句话后径直离开了方府。 方子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对方的这点算计他何尝看不出来? 他妄图使用驱虎吞狼之计,想要借自己之手除掉纪纲。 不过这却也正中自己的下怀! 无论是纪纲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是他如今妄图颠覆朝纲的想法,都已经注定了他只有死路一条! 方子言不能与系统的奖励失之交臂。 他要笑到最后,要扶持朱棣成为千古一帝,同时要带着自己的爱人和千亿奖励返回现代,过上真正属于他的生活! 至于纪纲,既然敢拦他的路,那就要做好死亡的觉悟! 他对白水寺虽然并不熟悉,但是如今却有一个人能帮他的忙,那就是翰林院编修周定一! 次日清晨,方子言早早来到翰林院。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失去了经济来源的周定一今天果然回到翰林院做起了抄录一职。 眼见着方子言现身,众人立刻纷纷起身向其行礼。 方子言面带笑容,与众人打了一番招呼,随后才将目光投向仍在奋笔疾书的周定一:“定一,你来一下!” 周定一一被方子言点名在场,众人便纷纷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被点到姓名的周定一,只觉得心中一阵惴惴不安。 他知道自己最近旷工太多。担心朝廷可能是要辞退自己。 他战战兢兢随方子言来到后院,只等着这位新任学士对自己做出最后的发落! 方子言忙碌一番,这才重新坐回到桌前。 眼见着周定一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方子言不由得笑问道:“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你怎么还这么拘束?” “回禀大人,学生是在担心!” “担心?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是你母亲的药钱不够?” 方子言说话间探手入怀,做事要取银两。 周定一见此情景连忙阻拦,颇为惭愧的对方子言解释:“您之前留下的那笔银两,学生已经受用不尽,如今家母的眼疾已经有所缓解,学生还不知该如何报答大人呢!” “既然如此,那你又有何忧虑?莫不是还忘不掉那刘府小姐?” “学生并非是为儿女之事牵肠挂肚,只是担心之前缺席太多,招致朝廷不满,可能会被朝廷辞退。” “如今学生已经没有了其他的经济来源,若是连这编修的工作都失去的话,只怕无力赡养老娘!” 说至此处,周定一的头埋的更低了。 这位建文元年的三甲进士,常人眼中的人中龙凤,如今却因区区黄白之物而落得如此困窘的境地,若是传将出去,难免令人唏嘘。 而对于周定一的这番解释,方子言只是笑着摇头道:“原来你是将我叫你谈话的事情当做了是朝廷要将你辞退,放心吧,朝廷放你们在此处历练,不过是希望磨炼你们的心性,希望日后能够委以重任,你们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朝廷岂会将你们辞退?” “我叫你过来主要是想和你询问一下有关于白水寺的事情,我之前听你邻居马氏曾提起过,你平日里似乎常在白水寺做些苦工,不知你对这寺庙了解有多深?” 第87章 白水寺 白水寺,位处应天郊外,因后山有一道如白练般的山泉而闻名! 此处住持擅长茶道,常有达官显贵前去与其品茶论道,钻研佛法。 而周定一之所以能与白水寺产生渊源,主要还是因为那刘家小姐! 当初他与那刘家小姐情意正浓。 一次刘财主去白水寺进香求子,耐不住刘小姐的要求,便将周定一一同带了过去。 却不料在到了白水寺后,刘财主未能如愿,可周定一却受到了寺中主持的青睐,对方强拉着他讨论了许久的佛法。 自那以后,周定一便与白水寺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时常前往白水寺与寺中住持钻研佛法,品茶论道。 而闲暇之余,他也的确会在白水寺中做些散工。 不过他在那里做工的目的并非为了银钱,也并非像是马氏所说的那样是给寺中的僧人打工。 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追求内心中的沉静平和。 而他也因此成为了白水寺中的一位居士! 方子言原本还怀疑周定一前往白水寺可能是和建文帝朱允炆有关。 他毕竟是建文元年的三甲出身,当年若无朱允炆看中,他也不可能被选入翰林院中。 若是他想投桃报李,借机与朱允炆暗通款曲,这也并非没有可能。 所以在周定一提起此事的时候,方子言一直紧盯着周定一的神态,想从对方这番言语当中甄辨其是否心虚! 不过从始至终,周定一全都面色如常。 只有在提及刘小姐的时候,他才显得有些哀伤之色,显然心中仍是为情所困,一时难以从中开解。 除此之外,他的表情从始至终再无任何异常。 这也让方子言逐步打消了对于周定一的怀疑,认定对方应该就只是白水寺中的一位普通居士。 可是如此一来却又引出了一个问题。 这白水寺不过是京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庙而已。 里面又能有多少和尚挂单? 朱允炆倘若真在此处出家的话,周定一常在寺中来往,他又岂能发现不了朱允炆的存在? 想至此处,方子言轻咳两声:“实不相瞒,家妻最近常常会梦到已经亡故的父母,所以有心想要到寺庙当中进香参拜,以求一番开解明悟。” “我之前倒是有心想要去鸡鸣寺中进香,只是碍于身份特殊,担心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影响。” “恰逢昨日有人与我提起了白水寺,再加上我之前曾听马氏提起过你与这间寺庙颇有渊源,所以才想与你讨教一番!” 周定一闻听此言连忙说道:“大人说得没错,学生与白水寺中的方丈的确有些渊源,若是夫人当真想要去白水寺进香的话,学生也愿意从中牵线,以报先生之恩!” 周定一虽是个穷酸腐儒,但却也懂得何为知恩图报。 方子言为了给他母亲治病,给了他五十两白银的诊费,而且还将他从翰林院中偷窃书稿的事情一笔带过。 像是这样的恩情,周定一知道自己难以报偿,于是便想着从其他地方多帮方子言排忧解难,如此也算是投桃报李,不枉费方子言的一番恩情! 周定一的这番提议的确说进了方子言的心坎里。 他早就有心想要到这白水寺中一探究竟。 只是苦于无人引荐,怕是见不到寺中的方丈住持。 若是真能得周定一从中引荐的话,那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打探一下白水寺的情况,看看是否真如陈志辉所说,建文帝就藏身于这所寺庙当中…… 两人相互约定一番,决定次日前往白水寺。 临行之前,方子言一再叮嘱周定一,要求对方一定要为自己保守身份,千万不要将自己国师的身份泄露给白水寺住持。 他此行只说是要前去考察,所以并未带上夫人。 两人一道上山,来到了这座传说中的白水寺! 白水寺位处群山之间,据说还是一座宋朝时期的古刹。 小庙的规模并不算大,在此挂单的僧人总共也只有几十人而已,比之姚广孝所在的鸡鸣寺,规模不知要小出多少。 虽是深山古刹,可是排场倒也不小。 二人兜兜转转来自山下,便见一处蜿蜒小道直通山顶。 山中两侧芳草萋萋,丝毫不见有半点枯枝败叶,可见此处应该是常有人打理,足以见得香火之鼎盛! 两人不知走了多少级台阶,这才终于抵达了白水寺前。 门前此时正有一名小沙弥在扫地,眼见着远处山下有人前来,于是放下扫把,对着二人深鞠一躬:“今日本寺闭院修行,不见香客,两位施主请便吧!” 方子言闻听此言,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为了来到这白水寺,他之前可是历经了好一番周折。 此处山巅车马不通,他一路上便与周定一步行前来。 谁知如今好容易爬到山上,竟被一个小沙弥给阻挡在外。 即便是顶好的脾气,闻听此言也难免气恼! 周定一看出了方子言的不悦,于是连忙来到那小沙弥的面前:“悟明小和尚,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 那小沙弥定睛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与自家方丈交好的居士周定一! 他双手合十,对周定一深鞠一躬:“原来是周师兄,恕目明眼拙,刚刚未能识得师兄,还望师兄海涵!” “诶,你我何必如此客气,不过今日寺中怎么无端端突然闭门谢客了?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小悟明眼见着来人是周定一,索性在无任何阻拦,直接将事情告知给了对方。 原来前段时间寺里来了一个挂单的和尚,那人既无法名,也无来处,手中只有一本度牒。 按理来说寺庙本不应该收留这样没有身份来路的僧人。 可是方丈一见那本度牒。却是力排众议,将其留了下来。 自从这和尚来到了白水寺后,白水寺便常有僧人前来光顾。 而且对方每次前来都点名要见那个和尚! 长此以往,白水寺便被搅得不成体统。 昨日那群僧人又来寻人,寺内武僧与其生出口角,却被打伤。 方丈正欲与其理论。却见那僧人亲自出面,化解了这一场矛盾。 那僧人感谢了方丈对他的收留,随后便与那群人一并离开了白水寺。自此没了踪迹! 第88章 再度失踪 白水寺今天之所以会闭门谢客,就是因为有武僧被来人打伤,方丈需要为其疗伤诊治。 再加上昨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于寺庙的名声必然有所影响。 如今闭门谢客,也是为了将影响降至最低,以免影响到白水寺在那些香客心目中的地位! 一听悟明提起那群神秘人,方子言便率先想到了锦衣卫。 朱允炆在白水寺的消息本就是锦衣卫最先获知的。 他们提前有所行动,于情于理倒也都说得通! 不过如今盯上朱允炆的势力恐怕不仅是锦衣卫和东厂两股。 同样隐藏在暗中的还有一伙靖难遗孤。 他们如今群龙无首,各自为战,是否也会生出想要迎朱允炆还俗,整合靖难遗孤的想法? 如果换做以前,方子言或许不会有这样的考虑。 毕竟朱棣进京已有半年多的时间,如今登临帝位。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这群靖难遗孤再想生事,又能掀起怎样的风浪? 可是他昨晚才刚经历过一场刺杀。 而主导者又最可能是靖难遗孤! 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方子言却又觉得此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试想一下,如果朱允炆真的已经被靖难遗孤带走,并且想要自此成就一番大事的话,那他们首先最该做的是什么? 就是削弱朝廷势力,铲除朱棣身边的党羽! 朱棣未曾登基之时,方子言便曾谏言朱棣,要将登基诏书改为罪己诏,并由此进入到百姓们的视野当中! 如今朝野之上谁人不知。他方子言就是朱棣身边的第一谋臣! 对方若想借此机会成就一番大事,那先除掉方子言便是最合乎情理的举动。 建文帝白天被人带走,自己傍晚就遭受了一场刺杀。 这个时间,不可谓不凑巧! 想到此处,方子言心中已经有了一番计较。 而周定一此时也已经说服了小和尚悟明:“悟明,我们此次来见住持,乃是想求住持开解,你在此处一味阻拦,岂不是有负于佛教的宗旨?” “况且我与主持本就已经是老相识了。此次前来不仅是为了求教主持,同时也是为了看一看寺庙里的众位师兄,就麻烦你与住持通禀一番,究竟是否要与我见面,全凭住持心意!” 周定一生得一副伶牙俐齿,自然不是一个小沙弥能够辩驳得了的。 眼见着周定一执意要见主持,小和尚无奈,也只得提着扫把转入寺中。 待到小和尚离开以后,方子言这才笑着对周定一说道:“看来你在庙里的这段时间倒是没少学习,凭借佛理竟然能将僧人说动,你这样的香客倒也是少有!” 周定一闻听此言,当即笑着说道:“实不相瞒,就连这白水寺中的住持也常说学生有慧根,只是学生俗事未了,实在割舍不下万丈红尘,故而不能将此身常奉佛祖!” 在提及自己因为俗事不能出家的时候,周定一的表情明显有些黯然。 方子言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周定一割舍不下的究竟是自己的老娘,还是那位心系于他的刘家小姐。 片刻过后,小和尚悟明再次从寺内转出。 他来这两人面前,再次深鞠一躬:“主持有请周师兄和这位施主到大殿叙话!” 一听说主持答应要见自己,周定一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了笑容,他伸手摸了摸悟明的光头,同时笑着对其说道:“等师兄我下次上山,一定给你买串糖葫芦吃……” 两人走入寺庙,就连方子言也不由得被这庙内的庄严肃穆所震惊。 他原以为这隐藏在深山中的古刹不会太过隆重,毕竟这白水寺隐匿于深山,难以寻觅,平日里又会有几名香客来此进香? 至于那所谓的刘财主之流。 不过是些满身铜臭的暴发户而已。 他们又哪懂得什么礼佛之事? 可等进入到这座寺庙之后,方子言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见识有些浅薄。 所谓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 别看这山中古刹远离人迹。 可是此处之恢弘却丝毫不亚于鸡鸣寺! 这寺庙之内假山游廊随处可见。 刚一进入院中,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大雄宝殿,那殿内的佛像同样是以黄金铸就,单单是殿前的两根门柱,便要数人合抱! 方子言是第一次来到白水寺,对于此处并不了解。 反观周定一,对于白水寺的历史渊源却是如数家珍。 他跟随在方子言的身边,就像是一名称职的导游:“白水寺建立至今已有二百多年,算得上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刹,因为寺庙后方有一道山泉途径此处,在阳光之下明晃晃亮如白练,故而才得白水寺之名!” “这山后的山泉十分甘美,乃是冲泡茶水的上佳之选。” “据说当年太祖皇帝闲游之时,便曾在此处与当时的主持品茶论道,这庙中还藏有一块太祖皇帝亲提的匾额呢……” 两人说话之间便已经来到了宝殿门前。 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僧此时正对面前的佛像鞠躬行礼。 听到身后传来阵阵讲解之声,老僧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了一丝淡然的笑容:“定一,你来了!” 那老僧身材高瘦,大耳垂轮,颇有几分佛陀之相,他说话之时面带笑意,脸上始终怀有几分悲天悯人的神情。 面对这位老僧,周定一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弟子周定一,拜见住持!” 方子言是以香客的身份前来,自然不比弟子相称。 他也如周定一一般,对老和尚鞠躬行礼,却见那老和尚单手作揖,还了一礼:“定一并非孤身前来,竟还给老衲带来了一位贵客,老衲有失远迎,还望贵客海涵!” 方子言闻言微微颔首:“大师太客气了,方某贸然叨扰,本就有失礼数,理应是方某请大师见谅才是!” 两人相互寒暄一番,这才于殿内的蒲团落座。 周定一刚想给这老和尚讲一讲方子言的来意,却被老和尚伸手阻拦:“贵客此次前来,想来是为了追寻僧人衍空的下落吧?” 老和尚此言一出,顿时惊得周定一一阵语塞。 反观方子言此时,却是面带微笑:“大师神机妙算,方某不敢隐瞒,此次登临宝刹,正为衍空而来!” 第89章 错综复杂 老和尚问的直白,方子言回答的也干脆,只留下周定一一人坐在蒲团之上瞠目结舌,不知这二人打的究竟是什么哑谜! 老和尚看出了周定一对于此事并不了解,不想将其牵扯进来,于是便笑着对周定一说道:“定一,老衲如今还有半卷经书未经抄录,因为寺里武僧受伤之事被搁置了下来。” “你若无事,能否帮老衲代笔,抄完这半卷经书,以表对佛祖之虔诚?” 周定一知道老和尚这是有意支开自己。 他下意识的看了方子言一眼,却见对方也正对自己点头默许。 周定一心中了然,当即起身,对老和尚深鞠一躬,随后径直退出了大雄宝殿! 如今宝殿之内便只剩方子言和那老僧两人。 老僧面带笑意,缓缓开口对方子言问道:“施主应是朝廷中人吧?” “大师慧眼,竟能一语道破方某的身份!” “我知道定一乃是朝廷钦点的三甲进士,如今朝廷正在编修永乐大典,翰林院为此颇为繁忙,可你却能说通定一陪你上山,想来应该是定一的上司吧!” 这老和尚慧眼如炬,只凭借着一番推断便料定方子言是朝廷命官。 如此一来方子言便更加确定他口中所说的僧人衍空便是朱棣一直苦苦追寻的建文帝朱允炆! 方子言再不隐瞒自己的来历,直截了当的对老和尚说道:“既然大师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就应该知道衍空此人对于朝廷来说有多重要!” “我之前听贵寺的沙弥提起,衍空高僧昨日被一伙神秘人带走,不知大师是否知道这群人的身份?” 老和尚闻言微微摇头:“不知道!” “那大师可曾知道衍空的身份?” “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将其身份上报朝廷,而是要将其藏匿在这白水寺中?” “难道您不知道他所代表的是什么吗?” “知道,却也不知道!” 面对方子言的咄咄逼人,老僧缓缓开口道:“衍空前身是谁的确重要,可是当他遁入空门,化明衍空的那一刻开始,他是谁就再不重要了!” “因为自从踏入白水寺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只是僧人衍空,当初那一把剃刀剃掉的可不仅仅是他的三千青丝,同时还有他对凡尘的难舍与留恋!” “老僧敢问施主一句,为何朝廷要紧抓着一个僧人不放?为何要将这千钧之重全部积压在他的肩头?” 面对老和尚的这番追问,方子言纵使伶牙俐齿,一时间也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沉默良久,他方才开口:“大师许是错意了,朝廷想要找回衍空,并非是为了将其灭口,而是想要借此机会将其保护起来。” “当今天下,不知有多少人都紧盯着那九五至尊的大位,衍空下落一日不明,这个位置便终究难以稳固,大师身为有道高僧,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天下倒悬,生民罹难吗?” “可是他既然已经脱去了那一身朝服,天下兴衰更迭又与他有何关系?” “所谓笼鸡有米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施主若是不拘泥,执着于小相,那便该劝阻当今圣上,停止追寻衍空的行踪。” “与其将这许多精力放在一个僧人的身上,还不如想想该如何治理天下,平定周燕乱局!” 哪怕是方子言,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老和尚的嘴比他还要毒辣。 这番话也亏得是和他说,如果换做是和别人说起的话,这白水寺恐怕必将落得一个被人屠空的下场! 方子言虽无心与这老和尚计较,但他却也知道何为祸从口出。 对于老和尚的这番狂言,他出口提醒道:“大师,天下大势远非一个僧人所能非议,也绝非一个官吏所能扭转,你我都应该各司其职,不要妄想插手太多!” “施主可曾听说白水寺的由来?” “刚刚上山之时,的确曾听定一提起此事!” “既然如此,那你就应该知道为何衍空会选择在此挂单……” 老和尚此言一出,方子言顿觉耳边炸响了一声霹雳。 衍空为何会在此挂单? 朱元璋当年曾在此处与白水寺的住持品茶论道,根据周定一所说,这里还留有朱元璋的一副墨宝。 朱元璋临终之前给建文留下了两件宝物,一为剃刀,二为僧袍。 朱棣进京,建文火烧皇宫,并在这场大火之中消弭无踪,就此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而后锦衣卫层层盘查,抽丝剥茧,最终确定建文帝化名衍空,就出家于这位处山间的白水寺! 这些事情单拎出来都显得稀松平常,尤其是朱元璋曾在此处与白水寺住持品茶论道的传闻,在外人看来更显得颇为荒诞。 即便这白水寺已经绵延百年,可其位处深山之中,又如何能被洪武大帝所知晓? 再说留下墨宝之事。 朱元璋对于自己的墨宝可谓十分重视。 传于世间的真迹屈指可数。 这白水寺倘若真有一副洪武大帝的真迹的话,那理应将其供奉起来,当做谈资,而不该将其束之高阁,只充作市井坊间的一个传闻。 可恰恰就是这些听起来荒诞不经的事情。 如今经方子言一番串联,才又显得尤为可信。 他终于明白为何这老和尚敢于妄论天下大势了。 倘若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刚刚这番话别说是当着他的面来说,就算老和尚是当着朱棣的面讲,朱棣恐怕也不敢有半点不满! 他强压住心中的悸动,抬头望向面前的老僧。 老僧的脸上仍挂着那副悲天悯人的笑容,并对方子言微微颔首,似乎是在赞同他的想法。 方子言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久留的必要,于是当即起身,并对老僧开口说道:“有关衍空一时,我会继续追查,承蒙大师垂见,方某暂且告退!” 方子言说完,转身便要离开,谁知这老和尚却在此时突然叫住了他:“施主暂请留步!” “大师有何指教?” “我观你身上似乎负有业障,他日若是遇到了难以开解的事情,可以到白水寺来找老僧,老僧愿为佛祖度化你这有缘之人……” 第90章 第三种可能 方子言闻言微微颔首,再度对老僧深鞠一躬,随后便径直退出了大雄宝殿。 出了大雄宝殿以后,方子言忽觉一阵茫然。 这白水寺的确如同传说中的那样。与洪武大帝朱元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既然有着这么深厚的背景,而且还是朱元璋当年的托孤之地。 那他们也就没有必要故意隐匿建文的下落。 只要朱元璋的墨宝一出,就算是朱棣亲自前来,怕是也带不走已经削发为僧的建文。 老和尚没必要撒谎,他既然口口声声说建文并不在寺庙当中,那便说明那小沙弥并未说谎,建文帝朱允炆的确早在昨日便已经被一伙人带走。 至于这伙神秘人究竟是谁,如今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锦衣卫,而这便是最有可能的事情。 如果纪纲察觉到自己有意要将陈志辉笼络成为自己在镇抚司中的一枚棋子。 那对方便很可能会为了防备自己抢占先机,而先派人将朱允炆带走。 如此便能解释昨晚自己为什么会无端遇刺。 很可能是那些靖难遗孤眼见着朱允炆被人带走。 认为此事是自己从中操纵。 于是才想将自己这个罪魁祸首除之而后快! 但是除此之外也有第二种可能,那就是朱允炆的确是被那伙靖难遗孤带走。 而他们急于除掉自己的目的。怕也是为了掀起一阵风浪,要引得天下大乱,好将朱棣从皇位颠覆下来。 而这也正应合着他之前的那番想法,对方只要除掉自己,便相当于斩断了朱棣的左膀右臂。 等到那时再掀起一番风浪,必将能致使京城大乱,引得朱棣焦头烂额! 不过这些可能如今都仅限于方子言的推断。 未经调查,他还不能妄下断言! 方子言在白水寺等待良久,却始终不见周定一现身。 料想他应该是给老僧抄经写的入迷,一时半刻怕是难以抽身,于是便自行下山,准备返京! 直至下山的时候,方子言才后悔今天的决定有些草率。 他本以为自己今日一行应该畅通无阻。 却没想到期间遭受许多波折,直至下山之时,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此时夕阳西下,他的身影在阳光的映照下被拉的老长。 方子言心中一直考虑着究竟是谁带走了朱允炆。 一时疏于观察周围。 直至他的面前出现一双黑鞋,方子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即将撞到他人身上! 方子言见状立刻站定脚步,抬头朝着面前一看,便见一名头戴面纱的黑衣人正目光定定的盯着自己。 方子言见此情景,顿觉后背直冒凉气。 对方这番装扮不由得让他想起了昨天险些将他刺死在府门前的那名刺客。 他朝后趔趄两步,却与后方之人撞了个满怀。 转头看去方才发现,自己如今已经被两名黑衣人包夹在了这条山路上! 方子言进退两难,而这里偏又是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眼见着这两人追的越来越近,方子言此时却也冷静了下来。 他挺直身姿,俯首而立,看着面前的来人开口问道:“你是昨天的那个刺客?” “你这狗官倒是长了一双慧眼,没想到昨日匆匆一瞥,你竟还能认得出我!” “我昨天可是差点死在你的手里,今天又如何能认不出你?” 说至此处,方子言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淡然笑容:“想要杀我也不至于搞这么大的排场吧?方某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用得着你们二位合力出手!” 方子言如今看似颇为淡然。 可实际上他的心中却已经是慌乱异常! 他不断思忖着自己该如何从眼下的窘境逃脱。 可是思来想去却始终不见有逃出生天的办法! 这道路两侧山高万仞。 任凭他是飞天猿猱,也怕是难从此处脱身。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说辞。 昨日那名刺客却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若不是上级不允,再三阻挠,我今日必将手刃了你这狗官。” “不过你这狗官倒是有些运气,今日我们前来并非是为了取你性命,而是要请你到村中做客……” 方子言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刺客便先从后腰抽出了一只黑色面罩,顺势套在了方子言的头上。 方子言还想挣扎,却觉得自己后颈一疼,对方一记手刀直接劈在了他的脖颈上。 方子言受此重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朝旁边一侧,就此晕厥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捆了个结实,任凭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他挣扎时引出的这番动静惊动了门外的看守,一名样貌清秀的少女匆匆推门走了进来,并对方子言发出一声轻叱:“你这狗官,给我安分一点!” 那少女虽然摘了面罩,样貌显得有些陌生。 可是其眉眼中的那股敌意,却让方子言记忆犹新。 这便是强行将他掳来的那名刺客! 面对少女的呵斥,方子言当即停止了挣扎。 对方虽然是受人之命,不能杀害自己。 可却难保对方会不会趁此机会公报私仇,在自己的身上随便戳几个窟窿出来。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方子言可不会拿自己的小命来挑衅对方。 见他果然变得安分下来,少女眼中的鄙夷之色明显更甚几分:“原以为方家满门忠烈,你身为方家嫡亲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却没想到方家家门不幸,竟出了你这么个趋炎附势,委身事贼的小人!” 面对少女的这番痛斥,芳子妍只是笑着摇头道:“天下不定,百姓难安,建文失踪,皇位高悬,我扶持朱棣登基上位,也无非是为了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只可惜世间憎我者多,知我者少,我如今反倒落得一个委身事贼的骂名……” 方子言虽然不知这少女是何身份,可从对方这番说辞来看,她对于方家的情况似乎颇为了解。 正所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被人强行撸至此处的方子言。 面对少女的这番指责,方子言心中难免不忿,于是便出言为自己辩解了几句,想为自己洗脱一下罪名! 第91章 羊入虎口 怎料想他这一番辩解非但没有起到效果,反而惹得那少女暴怒,竟顺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刀。 “就知道你这恶徒生有一副伶牙俐齿,即便是受困于此,也绝不肯吃半点亏。”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我倒要看看你没了舌头还能否争辩!” 那少女说话之间提刀便朝方子言走了过来。 方子言如今双手双脚被捆了个结实。 躺在床上难以挣脱。 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只能任人宰割! 就当那少女捏住方子言的下颌,准备将刀尖探入他口中的同时,这房间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一名中年男人行色匆匆,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灵儿不得无礼!” 这少女虽然性格暴躁,横行无忌,可面对这中年男人,却像是一只驯服的小猫。 随着男人的一声呵斥,少女的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她当即收起手中的匕首,同时口中颇为不满的碎碎念道:“他不过是朱棣身边的一条走狗而已,真不知你们为何要如此高看他……” “你先出去,我有事情要与他说!” 这男人不顾少女的不满,直接将其赶了出去。 此时房间只剩他们两人。 方子言这才总算松了口气! 单从少女昨天刺杀他的那番举动便能看得出来。 对方是针对自己恨之入骨,巴不得能将自己碎尸万段。 如果不是这男人来的及时的话,他这舌头恐怕就真要保不住了! 方子言直至此时对于这男人还颇为防备。 直到对方上前,替他解开了手脚上的镣铐。 方子言心中的戒备这才放缓了几分!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活动着自己酸痛的后颈,并对这男人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帮我!” “我叫孙兴,是靖难遗孤统领之一!” 闻听对方此言,方子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虽然他早就料定了对方的身份,可如今亲耳听对方说出,他一时间却仍有些难以接受! “不知孙统领派人抓我前来,究竟是有什么什么指教?莫非是想杀方某灭口,想要借此机会斩断陛下的左膀右臂?” 面对方子言的质问,孙兴摇头说道:“朱棣身为天子,大权在握,一言九鼎,他所认定的主张又岂会因为一人之生死而出现逆转?” “方大人尽管放心,孙某不是傻子,知道你活着的价值肯定要比死了更大,我们不会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你们之前又为何要派人刺杀于我?今日又为何要强行将我掳到这里?” 还不等孙兴开口,方子言便先伸手拦住了他:“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也别说什么请我来做客的假话,有话尽管直说,我没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此时的方子言再度恢复了自己身为大明国师的威严和气度。 只一句话便将孙兴噎的哑口无言。 孙兴深吸口气,开口说道:“我知道朝廷最近一直在追查建文帝的下落,建文帝之前受度于白水寺,可昨日却被人偷偷带走,我想知道这件事情是否和朝廷有关,还望方大人示下!” 面对孙兴的这番询问,方子言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朱允炆不是被你们带走的?” 方子言这一句反问倒是让孙兴有些摸不着头脑。 孙兴一脸狐疑的看着方子言:“我们为何要带走建文帝?” “因为你们想要复辟,想要重新推举建文登基!” 对于方子言的这番说辞,孙兴倒也并未辩驳。 他十分干脆的应承下来,并对方子言开口说道:“方大人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是有重新复辟建文一朝的想法,而且之前我们还从一群扶桑人的手中采购了一千支火铳!” “只可惜此事最终不知因何事发,那批火铳也经你之手被上交给了朝廷。” “我昨天之所以会派人刺杀你,主要是因为你坏了我们的一件大事,若是这批火铳没被带走,建文帝也不会无故失踪……” 原来知道朱允炆与白水寺的这番渊源的不仅仅是方子言和老方丈两人。 身为靖难遗孤的统领,孙兴同样知道这件事情。 而他之所以迟迟未曾将朱允炆带走,也正是因为他知道朱元璋曾将朱允炆托孤于白水寺! 朱元璋暮年之时,看出了朱允炆年轻气盛,日后登基肯定会行逆施之举。 若是其父朱标在世,有蓝玉等一干悍将作为支柱,削蕃大业说不定还能够成功。 只可惜当年为了给朱允炆稳定皇位,朱元璋已经将这些河西勋贵赶尽杀绝,无一幸免。 他也知道自己那些儿子绝对不会束手待毙,依照朱允炆的性格,恐怕总有一日要与他这些叔叔撕破脸皮。 为了能够保全朱标的骨血,为了避免这手足相残的事情发生。 朱元璋便为朱允炆留下了一把剃刀以及一件僧袍。 同时留下一封度牒,将其指向白水寺! 朱元璋早年便与白水寺中的住持交好,并为其留下了一幅墨宝。 那副墨宝便是朱元璋为朱允炆留下的免死金牌! 在大业未定之前将,朱允炆留在白水寺,便是孙兴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若是任凭朱允炆跟随在他们身边的话,如果他们这群静难遗孤被朝廷击溃,那朱允炆也必将被朝廷列为叛贼,一举诛杀! 足义立雄偷偷运走的那批火铳原本就是打算出售给孙兴,可谁知道中途消息泄露,导致足义立雄被捕。 孙兴派人四处追查那批火铳的下落,最终却被方子言捷足先登,从水中打捞出来,并一举上交给了朝廷。 此时孙兴便隐约察觉到了大事不妙。 准备先将朱允炆转移。 至于复辟之事,可容日后徐徐图之。 可谁知道等他前往白水寺准备接走朱允炆的时候,却被方丈告知朱允炆已经被一伙神秘人带走,同时连同白水寺内的一众武僧也都被那群神秘人打伤。 孙兴知道锦衣卫最近一直在调查朱允炆的下落,于是便料定那伙神秘人应该就是锦衣卫。 至于方子言既然查出了那批火铳的下落,那便说明他应该也与锦衣卫有着较为密切的关联。 正因如此,所以他才会被孙兴请到此处,想要借此问出朱允炆的下落! 第92章 恻隐之心 对于孙兴的这番说辞,方子言只是报以一声冷笑:“如此说来,你是将建文失踪的所有罪责全都归咎到我的身上了?” “当初应天被破,建文落发为僧,这一切全都是他咎由自取,永乐登基也不过是顺应局势,这种种事端又与方某有何关系?” 朱允炆虽然是朱元璋一手培养出的继承人,可是他即位之后却迫害亲族,大张旗鼓的着手削蕃,这才一步步酿成了后来的惨剧。 若不是他听信黄子澄,齐泰等人的一番传言。 朱棣又岂会因为湘王之死而深受触动,最终走上举兵造反这条道路? 方子言原本对于这些靖难遗孤并无恶感。 在他看来,这些人无非就是忠于建文一朝的残党而已。 哪一个溃败的王朝都有属于自己的附庸。 方子言虽然未曾经历过那些历史,但他却曾以一个后来人的角度学习过历史。 朱棣当初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稳固,大肆屠戮建文旧部,这的确是他的过失。 可是就如今的情况来看,这些建文旧部,这些靖难遗孤,他们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没比朱棣好到哪去。 孙兴不过一介武夫,要论比起嘴皮子,十个他也比不过一个方子言。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抢白和驳斥,孙兴一时间变得红头胀脸:“建文帝明明是受害者,老贼朱棣才是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怎么你如今竟将一切过失全都归咎到了建文帝的头上!” “建文是受害者?” “且不说洪武帝弃长立幼是否有失偏颇,单单是建文逼死自己的亲叔叔,这一点就永远无法洗清。” “当年朱棣还为燕王之时,朱允炆为了确定朱棣是否是装疯,将自己这位四叔逼迫到了何种程度?你孙兴就算没有目睹,可也应该有所耳闻吧?” “朱允炆为何会在应天被破后仓皇逃离?他究竟是害怕受到朱棣的清算,还是怕这位四叔会杀人灭口……” 方子言此言一出,孙兴再也说不出话来。 此时两人之间的身份已经出现颠倒,方子言虽然是受困于此的囚徒,可是他的表现却要比孙兴更加强势。 他缓缓起身,将手背至身后:“如果说朱允炆这番举动还只是为了巩固皇权,情有可原的话,那你们这些靖难遗孤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助纣为虐,是要致使苍生倒悬!” “我问你,朱棣登基如今已有半年多的时间,天下可曾像朱允炆在位时那样出现动荡?” “他一心稳固政局,同时下令编修永乐大典,难道这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吗?” “削蕃之策固然正确,可朱允炆输就输在自己根基不稳却冒进贪功,至于你们这些靖难遗孤,自诩正义,实际上确实要将天下百姓推至万丈深渊。” “你们以为扶持朱允炆再度临朝是正义之举,殊不知如此一来朝廷与你们之间的战端将再度开启,而等到那个时候,百姓们好不容易迎来的安定生活,将因为而你们再度动荡!” 方子言一张铁嘴毫不容情,直说的孙兴面红耳赤,但确实在无力反驳。 因为孙兴知道方子言说的这些全都是对的,他们如今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在将天下百姓推向另一个深渊。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指责,孙兴沉默良久,最终开口说道:“方大人,我承认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可是我们的苦楚,你未必了解!” 说至此处孙兴缓缓起身,方子言以为对方是要谋害自己,当即朝后退了半步。 孙兴看出了方子言的顾虑,于是对其笑着摇头道:“方大人尽管放心,孙某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既然许诺不会害你性命,那就绝不会让你有半点危险!” “我只是想要带您在村中走走,看看我们所过的生活……” 孙兴此言一出,倒是勾起了方子言的好奇心。 之前那名为灵儿的少女对他毫不客气,似乎对他恨入骨髓。 可是方子言自从入朝为官以来,一直与人为善,哪怕是对于这些被朝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靖难遗孤,他也从不曾有半分迫害,甚至还一度想要缓和朝廷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灵儿就算真因为建文失踪的事情而心生浊恼,却也不该将所有脾气全都发泄在自己一个陌生人的身上。 如今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便是灵儿肯定遭受过朝廷的迫害。 这才致使她情绪出现如此大的转变。 并将方子言视作是永乐一朝的鹰犬! 方子言,孙兴二人一同来到村中。 这里伤残之人随处可见,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仍在努力劳作,在为一口饱饭拼搏! 孙兴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们往往会放下手头的活计,对孙兴鞠躬行礼,态度恭敬。 恰逢此时有两名商贩打扮的青年推着推车回到村里。 一名青年兴冲冲的从怀中掏出些散碎银两,并将其一并递到孙兴面前:“孙将军,这是我们今天赚到的银两,本钱已经全部除去,您看我们何时才能攒够买火铳的银子……” 孙兴将银子接在手中,并笑眯眯的与对方聊了几句。 方子言虽然站在一旁,但他却并未听清两人的谈话。 因为如今他的目光早已经被不远处的一间学堂吸引了过去。 这里名为学堂,实际上不过是一间破烂的茅屋而已。 之前将他掳来的那名名为灵儿的少女,此时正手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卷,站在台上为孩子们授课。 茅屋的窗户破破烂烂,窗纸千疮百孔。 透过窗户上的缝隙,他可以看到那些孩子身上单薄的衣装,可以看到那些孩子对于知识渴求的眼神。 方子言下意识的来到窗边,看着那些学生,看着讲台上的灵儿。 他一时没来得及注意脚下,抬脚踩断了一节枯枝,发出的脆响惊动了学堂里的灵儿,对方锐利的目光朝着自己投来,让方子言顿觉一种如芒在背之感! 就在灵儿即将发作之际,孙兴及时来到了方子言的身边,并用眼神制止了处于暴怒边缘的灵儿。 “方先生,咱们还是去别处走走吧!” 第93章 朝野震荡 “刚刚你看到的那些伤残的村民,他们全都是因为受到了靖难之役的波及,他们中有当初护卫应天的伤兵,有侥幸逃生的官员,而更多的不过是些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普通人而已!” “锦衣卫杀良冒巧,颠倒是非,将他们一并纳入到了靖难遗孤的行列,方大人,您扪心自问,这些村民何其无辜?” 孙兴说至此处,又伸手指向他们刚刚途经的那所学堂:“再说那些孩子,他们全都是被我从京城偷偷带出来收养的,若是没有我收养他们,他们最终的下场便将如同他们的父辈一样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真有求生之法,谁又会甘心地做一个反贼?” “您口口声声说我们正在将天下百姓推入深渊,却不知道我们这群人也正在深渊的边缘挣扎徘徊,我们不过是想要自救而已,我们又有什么错?” 孙兴字字锥心,直说的方子言心如刀绞。 是啊。 天下之事又岂是凭借一家之言能够说得清楚的? 他身为永乐一朝的臣子,肩负着系统下达的任务。 他心里自然会偏向朱棣。 自然会偏向当今朝廷。 可是如此一来,这对这些惨遭罹难的靖难遗孤来说真的公平吗? 那些伤残之人暂且不论,单单是那些坐在学堂中求知若渴的孩子们。 他们何其无辜? 方子言微微颔首,同时转头看向孙兴:“孙将军此言确实没错,可是您却用错了办法,嗯如今天下刚刚初定,二龙临朝绝非最佳选择。” “你知不知道朝廷已经对外宣布了建文的死讯?如果建文真在此时出现,并且号召重新临政,这又会给当今天下造成多大的打击?” 说到此处,方子言的语气有了几分缓和:“我希望你们可以冷静一些,我们可以选用其他的方式解决问题。” “方某不才,如今好歹也兼任着国师一职。”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向陛下请命,赦免靖难遗孤,如此一来,你们便再不必东躲西藏,而朝廷也能够免去一桩心腹大患!” 方子言这番态度可谓十分恳切,但是孙兴却明显不买他的账。 “方大人,孙某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您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孙某还是听得出来的。” “就算朱棣有心赦免我们,可是他麾下那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就真的能够放过我们吗?” “如果我们真的放弃抵抗,那最终的结局便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旦放下武器,放弃抵抗,我等又安有活路可言?” 说至此处,孙兴话锋一转:“我等此次邀请方大人前来,主要是想询问一下关于建文帝的下落,既然方大人对于此事并不知情,那我等便不留您了,我这便派人送您出村……” 孙兴话音未落,却被方子言伸手阻拦:“等等,出村之事暂且不急,方某想在此处多留两日,想与灵儿姑娘一道为那些孩子传经授业,不知孙将军意下如何?” 方子言此言一出,孙兴颇为惊愕:“方大人贵为朝中一品,位极人臣,怎么会愿意留在我们这穷乡僻壤为孩子们教书?你应该不会是想要借此拖延时间,等着锦衣卫搜查至此吧?” “当然不是了!” 经过刚刚这一番目睹,方子言的内心也出现了悄然变化。 他知道自己之前对于这些靖难遗孤的看法的确有些太过偏激。 或许自己应该选择用一种更加中立的态度看待他们! 方子言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化解朝廷与靖难遗孤之间的矛盾。 至于那些锦衣卫,这在方子言看来并不构成什么威胁! 如今东厂雏形已经建立。 纪纲也迟早要在他的面前露出破绽。 等到那时他便一举将纪纲置于死地。 并借此机会将锦衣卫收入麾下。 如此一来,锦衣卫便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任意施为,而这些靖难遗孤也就不必再担心受到锦衣卫的清算与迫害! 不过这些事情他自然不能当着孙兴明说,毕竟这涉及了他的计划,同时也涉及了朝廷机密。 方子言眼珠一转,便想到了一个搪塞孙兴的借口。 他伸手指向天空,笑着对孙兴说道:“孙将军会错意了,我是看如今天色将晚,若是此时回京难免会被人认定是遭受掳掠。” “可方某一来不想出卖你们,二来也不知该如何搪塞锦衣卫,与其就这样带着满身疑点返回京城,那还不如在此逗留几日,到时也好说是自己失足坠崖,恰好被人搭救,这才耽误了几日回京的时间……” 方子言此番态度十分恳切,所说的话也是有理有据。 哪怕是生性多疑的孙兴,一时间也找不出辩驳的理由。 他满是疑虑地转头看向后方的学堂,又开口对方子言叮嘱道:“灵儿疾恶如仇,对于当今朝廷颇为憎恶,你既然要留在这里,那一定记住不要招惹到她,否则就凭她的性格,哪怕是我也未必能够拦得住她……” 方子言获得了在这村中暂住的资格,心中自是不胜喜悦。 可与之相对的却是如今乾清宫内的一片肃杀! 原来方子言今早出京,前往白水寺。 可直至傍晚却仍未归来。 周定一为老僧抄经一直抄到了下午。 等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告知原来方子言已经先行一步。 等他回到翰林院寻找方子言的时候,却发现这位方先生并未回到翰林院。 而方子言的弟子薛川在得知此事之后也觉得颇为可疑。 如今锦衣卫刚刚成立建制,按照方子言亲力亲为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小差的。 他此次前往白水寺也并非为了游山玩水,而是为了寻访建文帝的下落。 怎么只去了一趟白水寺,这人便无缘无故失踪了? 为了确保恩师下落,薛川又专程前往方府走了一遭。 而等在与陈凤燕确定完了消息以后,薛川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结果:方子言并未回府! 薛川得知此事后当即进宫。 并将此事告知给了朱棣! 在得知方子言竟然无故失踪以后,朱棣对此大为震怒,并将太子,汉王,赵王以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全部召入到了宫中。 一时间直惹得朝野震荡,群臣惶然! 第94章 怀疑 朱棣坐在龙榻之上,一脸阴郁,看着面前跪着的四人。 朱高炽眉头紧锁,朱高煦一脸茫然,朱高燧浑不在意。 这三个儿子的表现倒是一如往常,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反观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他此时明显有些恍然不安。 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坐在龙榻上的朱棣。 朱棣仿佛是在纪纲身上找到了突破口,当即开口对其质问道:“纪纲,我问你,国师的失踪可是与你锦衣卫有关?” 纪纲闻言,虎躯一震:“陛下明鉴,末将对于此事并不知情啊!” “既不知情,为何你自上殿以来却一直表现的惶然不安?难道你这不是做贼心虚吗?” “陛下,非是末将做贼心虚,而是末将之前便与国师存有怨隙,怕的就是被您怀疑啊!” 纪纲此言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可朱棣听完后却是冷笑一声:“你之前派兵大肆搜查国师府邸,并因此与国师发生了口角冲突。” “你的手下周继坤凭借朕的手谕拓本妄图瞒天过海,却不料想被国师识破,反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你觉得自己在手下面前丢了颜面,于是便要借此机会除掉国师,是也不是?” 朱棣说至此处,声音陡然提高。 纪纲只觉得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他瞬间身体瘫软,趴伏在地,声音颤抖着对朱棣说道:“陛下明鉴,末将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借此机会徇私报复啊!” “你说你不敢,可为何朕最近常听说有锦衣卫在白水寺附近出现?” 朱棣的情报网并不弱于锦衣卫。 而且除去锦衣卫之外,朱棣也并非没有其他的手段监视京城。 他何尝不知道锦衣卫有欺上瞒下之嫌疑? 他不过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如今眼见着事有蹊跷,朱棣索性不再隐藏,将自己在京城另有眼线的事情一并袒露出来。 而面对朱棣的这番质问,纪纲身体一颤,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锦衣卫之所以会在白水寺附近往来,那是因为微臣觉得在白水寺挂单的一名僧人与建文帝颇为相似。” “臣此举也是为了借此甄辨那僧人的身份,也免得其被别有用心之人所利用,做出什么动摇国本的举动!” 朝廷对外公布建文的死讯,这一点纪纲也是知道的。 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直接将衍空的身份直接确定为建文帝朱允炆。 大家都是聪明人。 朱棣自然也能通过纪纲这三言两语听出其弦外之音。 他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面前的纪纲:“既有此事,为何不提前上报?莫非你也有那不臣之心?” “末将不敢,只是那僧人的身份未经查验。微臣实不敢一口咬定!” “况且那白水寺据传还有太祖皇帝留下的一幅墨宝,微臣也怕此事一经传出,可能会引得陛下犯难……” 对于纪纲的这番说辞,朱棣只是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锦衣卫不愧是监听天下的第一机构,没想到连白水寺藏有太祖墨宝的事情都被查探的一清二楚,你倒是真能为朕排忧解难啊!” 朱棣看似是在夸赞对方,可这番话在众人听来却始终觉得不那么对味! 朱棣不再继续与纪纲纠结此事,而是转头看向了纪纲身旁的朱高燧:“赵王爷,这件事情不会是你干的吧?” “爹,您可不能随便诬赖啊,我与方子言平日里并无摩擦,他失踪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朕怎么记得方子言之前不止一次下过你的面子?依照你赵王爷的性格,难道就不会想着报复回来吗?” “方子言不过一介腐儒而已,我朱高燧好歹也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又岂会与他一般计较!” 朱高燧这番回答可谓十分坦诚,虽然其言语中明显夹杂着几分自夸之意,可却也暂时洗清了朱棣对他的怀疑。 再看向朱高炽和朱高煦两人。 这两人虽然有犯案的能力,但却没有犯案的理由。 方子言是自己给朱高炽亲自物色的班底,而对方既不贪功,也不冒进,单从他将收缴的火铳上交给朱高炽这一点便能看得出来。此人的确一心相向朱高炽,对其并无任何藏私! 而他亲自选出的太子,其性格如何,秉性如何,他自然最为了解。 即便对方真与朱高炽的意见相左,朱高炽也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情。 至于朱高煦,自己这个二儿子最近为人还算安分。 朱高燧几次险些做出过火的事情,也全凭他这个二哥从中调剂,这才未曾让对方铸下大错。 更何况方子言此人本就与朱高煦颇为要好。 就连方子言的结发妻房,也是朱高煦亲自送给他的。 方子言与陈凤艳二人感情甚是深厚,这也是朱高煦的一番功劳。 两人关系如此密切,他又岂会做出对方子言不利的事情? 朱棣思来想去,最终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不是你们几人暗下动手的话,那国师便知可能是失足坠崖,亦或者是被靖难遗孤虏了去!” “纪纲!” “末将在!” “你现在立刻号召锦衣卫对白水寺以及沿途进行调查,要确定国师是否是失足坠崖,导致意外!” “末将遵旨!” “老二,老三,你们两个各带一队人马封锁京城,搜查各处可疑地点,要确定国师是否是被靖难遗孤掳掠!” “儿臣遵旨!” “老大!” “爹……” 朱棣先是将三人全部委派出去,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了朱高炽的身上:“你觉得国师此人是否可信?” 朱高炽闻言心中一颤:“您该不会是在怀疑国师叛国,并与靖难遗孤有染吧?” 朱棣深吸口气,靠坐在龙床之上:“朕也不想怀疑国师,可是如今国师无故失踪,咱们必须要将所有可能全部考虑一遍,纪纲刚才的话你都已经听到了,建文还在京城。而且就在白水寺中出家挂单。” “如果国师真与靖难遗孤有所勾结的话,且不说你我父子能否坐稳这皇位,就单单是京畿动荡,百姓非议,就足以要了咱们的性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其中利害,用不着朕来教你吧!” 第95章 安贫乐道 帝王之道,本就被注定了是一条充满坎坷的道路。 朱高炽太过仁善,这对他而言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对于朱棣的这番警告,朱高炽只是微微颔首,可心中却仍不愿意相信方子言会和那群靖难遗孤有所勾连。 只可惜运筹帷幄的太子爷这次判断似乎出现了问题。 被他寄予厚望的国师,现在就在靖难遗孤驻扎的村中。 而负责接待他的便是之前险些将他割了舌头的灵儿姑娘! 此时学堂中的所有学员都已经被遣散。 方子言坐在房内,摸着肚皮,只觉得胃里空唠唠的。 他之前长途跋涉寻访白水寺。 而后又被灵儿与另一名劫难遗孤掳劫至此。 如今闻着外面传来的阵阵饭菜香气,他只觉得胃中饥火难忍,想要讨口吃的却又不知该去找谁。 一想到那位是自己如仇寇的灵儿姑娘,方子言便觉得腾腾饥火也并非那么难以忍耐。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灵儿手端着一只托盘,重重摔在他面前的桌上:“这是孙将军让我给你送来的饭食,快点吃吧,免得饿死你这狗官!” 灵儿对于方子言的态度仍如之前那般不假辞色。 方子言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同时看向面前的托盘。 盘里放着两个黑面馒头,一碟咸菜,同时还有一锅鸡汤! 方子言见此情景不由得夸赞道:“看来你们这村里的条件也还不错嘛,竟然还能喝得上鸡汤……” 方子言话还没等说完,便被灵儿开口打断:“要吃就吃,少在那里说什么风凉话,村里状况如何?难道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灵儿的一句反呛并没有惹得方子言动怒。 方子言放下手中筷子,开口对灵儿问道:“既然如此,那这鸡汤是从何处而来?” “这是原本养给老人和孩子们产蛋用的,孙将军说你原来是客,怕你吃不惯村里的饭食,所以才特地杀了只老母鸡来喂你熬汤……” 灵儿对于方子言虽是不满,可对于孙兴的决定却不敢有丝毫质疑。 说完了这句话后,她仍愤愤不平地低语道:“真不知道孙将军为何要对你这狗官如此看重,依我的意见,就应该直接将你一刀宰了,借此震慑朱棣那个乱臣贼子!” 灵儿之所以会对自己,对朝廷有这么深的仇视,主要是因为灵儿父母本也是靖难之役的受害者。 方子言能够理解这个少女的想法,也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小事便与对方斤斤计较。 只是看着面前的鸡汤,他忽然觉得自己没了胃口。 “灵儿姑娘,这锅鸡汤劳烦你送给那些孩子和老人吧,方某无功不受禄,孙将军将我奉为上宾,方某实感惭愧!” 方子言这番举动并非惺惺作态。 他是在切实了解到了村中这些靖难遗孤的处境之后,才觉得自己之前对于他们的看法实在太过偏激。 如果换做自己处在与他们同一条件的环境下的话,自己恐怕要比他们更极端! 当初一封罪己诏,让他方子言名动天下,成为了能够比肩方孝如的一代名士。 而朱棣更是为了他重新任用起了国师这个已经被废除了百余年的职称,并且给了他这白丁一个从一品的官职。 如今锦衣卫受朝廷之命,对以孙兴为首的靖难遗孤步步紧逼。 灵儿将自己视作仇寇,将自己视作朝廷的鹰犬爪牙,这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方子言毕竟是从现代穿越而来,人人平等的思想在他的脑袋里根深蒂固。 他并没有寻常官僚那种不将普通人放在眼里的高傲姿态。 同时也没有那些阿谀谄媚之徒以社稷为轻,君为重的腐朽思想! 在他看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如果弊端不改,大明就永远都难以成为系统想要的强盛帝国。 而他恐怕也要永远被困守在此,直到朱棣驾崩,他的任务失败,再被系统强行抹除,此生此世再无缘回到二十一世纪! 方子言只在顷刻之间,脑海中便浮现出了无数想法。 反观一旁的灵儿,在听到方子言的这番话后却显得十分错愕。 她瞪着一双美眸,愣愣地盯着方子言:“你这狗官又在耍什么伎俩?” 方子言被灵儿搞得无可奈何,只得摊开双手对其问道:“我受困在此,寄人篱下,哪里敢搞什么伎俩!”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放着鸡汤不喝?反而要将其送给外面的孩子,莫非你是怀疑我孙灵会在鸡汤里下毒不成!” 孙灵想到此处,顿时勃然大怒:“好你个狗官,竟然敢以小人之心渡本姑娘的君子之腹!” 孙灵说话之间便要动手,而方子言则是连忙拦住了她:“灵儿姑娘对我的误会实在太深了,方某并非怀疑你在这鸡汤当中下毒,而是觉得村中如此贫困,这鸡汤就不该由我受用。” “实不相瞒,方某入朝为官之前也只是一介白丁,甚至还要为了生计发愁,若不是家中委托关系将我送到了叔祖父方孝孺的府邸,那便也不会阴差阳错有我方某的今日!” 说至此处,方子言顺手拿起了桌上的杂面馒头:“对方某而言,有口饭吃,有口水喝,那便足矣,方某从不贪图荣华富贵,也从不想着要位极人臣,安贫乐道即我本心,姑娘不必为此动怒!” 方子言刚刚所说的这个番话的确是真非假。 他前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手缔造出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人生中的大起大落,他在短短数十年间便不知经历了几遭。 至于那些看似繁华奢靡的享受,对他而言也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大明固然繁华热络,国力堪称同期帝国中的翘楚。 可是若论诱惑,这个时代比起现代终究还是要差出许多! 若不是为了能够完成系统给自己下达的任务,能够带着所爱之人返回现代。 方子言也懒得辅佐朱棣,懒得在朝中看那些尔虞我诈的官场博弈! 孙灵被方子言的这番言论触动,一时间竟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对方。 面对方子言那诚恳的态度,孙灵最终还是收起了怒意,端着鸡汤离开了房间…… 第96章 云起云涌 与村中和谐气氛不同的是,此时的镇抚司内,气氛一片萧索,肃杀。 纪纲将手背在身后,紧盯着面前站着的一众锦衣卫。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凡是被他注视之人,都只觉得一阵寒意袭涌,仿佛是被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注视着一般! 他们中的有些人下意识的将头垂低。 而纪纲则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了眼里! “你,出来!” 纪纲随手指向人群中的一名锦衣卫,同时冷冷对其呵斥一声。 那名锦衣卫闻言,顿觉心头剧震,当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纪纲面前。 “我记得之前监视白水寺,你似乎也在其中吧?” 这名锦衣卫闻言,顿时将头垂得更低:“没,没错,卑职的确是受指挥使调遣,负责监视白水寺!” “那衍空和尚人呢?” 纪纲的一声喝问,直如同晴空霹雳般在对方的耳边炸响。 这名锦衣卫被吓得朝后退了两步,可他的衣领随即却又被纪纲一把揪住:“老子问你话呢,衍空和尚人呢!” “卑职,卑职并不……” 还不等对方将话说完,纪纲便狠狠一拳砸在了这名锦衣卫的脸上。 这名锦衣卫的半个身子都腾空而起,顺势重重摔倒在地,他脸色一阵涨红,喷出一口鲜血,而那血中赫然还夹杂着一颗碎裂的牙齿! 纪纲这一拳何其猛烈。 竟打的这名锦衣卫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来! 纪纲抬脚从这名锦衣卫的身上踏过,看着面前噤若寒蝉的众人:“知道那个衍空和尚究竟是谁吗?他就是朱允炆,是失踪已久的建文帝!” “他失踪了,咱们的脑袋就都保不住了,锦衣卫辛苦监察了这么久的时间,如今却让他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你们这群废物,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纪纲一改往日儒雅随和的姿态,反如同疯虎一般对着面前的一众手下厉声呵斥。 这群锦衣卫闻言,纷纷跪倒在地:“指挥使大人莫要动怒,对方既然敢派人强闯白水寺,那便说明对方的势力定然不小!” “如今在京城,唯一有资格能与咱们对垒的,恐怕也就只有国师最新组建的东厂了,我等接下来会严查此事,若是查清的确是国师所为,我等也一定会给您和陛下一个交代!” 纪纲深吸口气,强行平复自己心中的怒意。 他微微屈膝,蹲在那名锦衣卫的面前,同时一把揽住对方的后脑:“既然如此,那就尽快将此事查清,陛下给我的时间不多,我给你们的时间同样也不会太多。” “咱们一起共事良久,我的性格你们十分清楚,如果我纪纲最终因此事获罪,人头不保,那你们,一定会死在我的前面!” 纪纲说这番话时咬牙切齿,眼中怒意升腾! 这群锦衣卫受到了纪纲的震慑,自然不敢有所懈怠,纷纷向其应承,一定会将此事尽快查清。 纪纲没和他们多做计较,只是让他们将那名被打的倒地不起的锦衣卫搀扶出去,而这房间内一时间便只剩下了纪纲一人! 就在此时,陈志辉端着一只托盘走进了房中。 他将托盘放在纪纲的面前,同时十分娴熟的为其斟满了一杯茶水:“纪大人莫要动怒,此事无论是谁所为,都难免要留下蛛丝马迹,依照镇抚司兄弟们的手段,想要查清此事那简直是易如反掌,您又何必为此动怒,反而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陈志辉在镇抚司中原本只是个小透明。 可就因为他之前强闯方子言的府邸。 而且态度十分强硬。 引得了赵王朱高燧的欣赏! 朱高燧直接将他从总旗提携成为了千户,从原本的小小七品一跃成为了如今的五品武官。 相较于因为此事丢了颜面的纪纲,以及因为此事丢掉了性命的周继坤。 这场行动中获益最大的反而是陈志辉这个墙头草! 为了能在纪纲面前混个脸熟,陈志辉今晚专程跑到外面买了些上等茶叶,并在此时为纪纲沏了一壶。 通过之前柳升的事情,镇抚司内所有人都已经对纪纲这位新任指挥使存有敬畏之心。 如今对方正在气头上。 也就只有陈志辉敢触这个霉头,亲自为他端上一壶茶水。 不过陈志辉此举并非是为了巴结对方,而是想要借此机会从纪纲这里探听到更多有关于白水寺,有关于朱允炆的消息! 朱允炆在白水寺内落发出家的消息可是他传递给方子言的。 如今朱允炆凭空蒸发。 方子言也突然失踪! 他要通过旁敲侧击,探听一下此事是否和纪纲有关,是否和锦衣卫有关! 面对陈志辉的示好。 纪纲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陈志辉,你从七品直接被赵王提升到五品,我应该好好恭喜你啊!” “纪大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论被提拔到几品,也都是您纪大人的手下,您对我的提携之恩,我陈志辉此生此世都难以忘怀,我这人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想着能够陪在您的身边,为您孝鞍马之劳那便足够了!” 陈志辉这番话说的可谓狗腿至极。 说话的同时他又端起茶壶做事要给纪纲倒茶。 殊不知他的手才刚刚伸出,却被纪纲一把攥住。 纪纲的一双铁手直如铁钳一般捏的陈志辉呲牙咧嘴。 可即便如此,陈志辉却也不敢有半分挣扎,只得默默承受。 纪纲拽着陈志辉的胳膊,将其拉到自己面前:“我听说你昨天去了翰林院外的长乐坊,没想到你陈大人竟然还有这样的喜好!” 陈志辉早就料定纪纲会派人跟踪自己,面对对方的质问,陈志辉只是咬牙说道:“卑职没有家眷,未曾娶亲,所以平日里常爱光顾些烟花柳巷,也算借此聊以自慰……” “你在长乐坊没见什么不该见的人吧?” “大人说的是什么人?” “我说的是什么人?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之前在方子言的府邸,你是不是曾与其长谈一番?我问你,朱允炆为何会无故失踪?是不是你将他的下落泄露给了方子言!” 纪纲此时的态度咄咄逼人,他双眼死盯着陈志辉,似是要将对方看穿一般! 陈志辉心头一颤,却也知道对方这是在诈自己,他咬了咬牙,决定硬抗到底…… 第97章 体验生活 陈志辉见纪纲对于自己的质问并不笃定,便知道对方肯定是在借此机会诈自己的话,而并非是手中掌握了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面对对方这副咄咄逼人的姿态,陈志辉只是咬牙说道:“我知道我人微言轻,忽受赵王提携,肯定是受他人嫉妒!” “纪大人负责锦衣卫的全权调度,需要兼视兼听,受人蛊惑也属正常!” “不过我陈志辉可以对天发誓,我对镇抚司,对纪大人,绝无半点背叛,这一点苍天可鉴,若此事真是由我泄露,我陈志辉愿意承担任何责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陈志辉这话说的可谓掷地有声,且目光坚定,全然不似有半点作伪。 纪纲刚刚也只是碍于胸中的一口怨气无处发泄,所以才想找陈志辉的麻烦,想要借此诈诈对方。 要说陈志辉此人却也聪明。 面对纪纲的质问,他并未直接将此事与自己撇清关系。 而是率先将提携自己的朱高燧给提了出来! 如此一来,他纪纲就算再想刁难自己,那首先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这次朱允炆无故失踪,纪纲已经犯了隐瞒之罪。 朱高燧对他也颇为不满。 若不是因为二人麾下现在实在没有其他得力的人选,恐怕朱高燧会直接将纪纲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革除。 纪纲现在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对不敢主动招惹朱高燧的麻烦。 他们如今已经形成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关系链。 陈志辉要受纪纲所制,而纪纲却又要听命于朱高燧。 恰好陈志辉之前又刚在朱高燧面前混了个脸熟,如今正是对方身前的当红人物。 他纪纲若不想因为此事丢掉官职,那就绝不能太过刁难陈志辉。 如此一来,误打误撞,朱高燧反倒成为了他陈志辉的保命灵符! 不过恐怕连朱高燧自己都不会想到,这个受他提携,被他委任的陈志辉,竟然会是方子言安插在镇抚司的一条眼线吧! 纪纲闻听此言,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他随手松开了陈志辉的手腕,同时笑眯眯的对其说道:“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又何必如此赌咒发誓?这样反倒显得你我兄弟不够亲近!” “纪大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就算您拿卑职当做兄弟,卑职也绝对不敢与您高攀啊!” “如此说来,你陈大人是不想认季某这个兄弟了?” “不敢,不敢!” “国师失踪于白水寺,这件事情如今已经吵的沸沸扬扬,至于在白水寺挂单的僧人衍空,虽然身份未曾对外公布,可任谁都能看出此人便是当初在皇宫失踪的建文帝朱允炆!” “我预感此事可能是与东厂有关,毕竟近来陛下有意扶持东厂上位,他们肯定不想让咱们立此头功,我为国师府重新定制的那扇大门如今已经竣工,等过两日国师现身,便由你亲自去将那大门送到国师府上,借此探听一下国师的口风虚实……” 纪纲此言一出,陈志辉顿时在心里问候了对方无数次。 想到对方刚刚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姿态,可如今竟反而求起了自己,想让自己再到方子言的府上去做探听消息。 他不知道自己这根钉子究竟是要被楔在哪方,但他此时却意识到了一点,那便是相较于方子言而言,跟随在纪纲的麾下似乎的确更加危险! 陈志辉连连称是,在为纪纲倒好了一杯茶水后,被纪纲随手散去,离开了房间。 纪纲看着面前冒着蒸腾热气的茶水,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冷笑,同时缓缓将头靠在了椅背上:“方子言,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斗得过我……” 次日清晨,方子言被一阵雄鸡报晓的声音吵醒,等他睁眼一看才发现,此时远处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 透过床边的窗户,他发现村民们此时已经在各自劳作。 他并无晚睡赖床的习惯,如今在村民们的调动之下,他也起身加入到了众人,一路来至昨日孙灵教书的学堂! 此时孙灵正手拿着一本旧书,用一块白色的石头在木板上刷刷点点书写着什么东西。 昨日参观这所学堂的时候,方子言的注意力便被孙灵手中所用的“粉笔”,以及挂在墙上的“黑板”吸引了注意。 村中的条件实在太过贫乏,莫说是那些在学堂里读书的孩子,哪怕是孙灵这位先生,所用的书卷也已经是陈旧不堪。 能够将这群受朝廷驱逐的靖难遗孤收拢到此处,并给他们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避风港,这已经是孙兴所能达到的最大限度。 正是因为条件匮乏,所以他们才只能出此下策,以写板书的办法让这些孩子学会识字,也免得他们日后成为目不识丁的乡野村夫! 孙灵时不时的会甩甩手腕,似乎颇为疲惫。 方子言见此情景,当即推门走进了教室:“灵儿姑娘,不如让方某替你抄写板书吧!” 孙灵虽然因为方子言昨晚的那一番说辞对他改变了几分看法。 可如今面对对方的主动请缨,孙灵却仍是下意识的拒绝道:“不用了,你这狗……” 狗官二字险些脱口而出,孙灵意识到了自己话语有失,于是赶忙闭嘴:“你莫要在此处烦我,还是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吧!” “可是方某除了读书写字以外别无所长,不如今天就让方某体验一下做老师的感觉,让我替灵儿姑娘代一天课如何?” “你?” 孙灵颇为不屑的打量了方子言一番:“我看你也最多就是跟在朱棣的身边耍耍嘴皮子而已,想要教课,你能行吗?” “在下不才如今却也担任着翰林苑主管一职,更何况方某入仕之前也曾有过多年的求学经历,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灵儿姑娘为何不先让我试上一试,再看看方某本领究竟如何!” 见他将话说的如此之满,孙灵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几分好胜心理。 她随手将粉笔丢给方子言,同时颇为不屑的对其说道:“你既然要做村里的先生,那首先就要拿出些真才实干才行。” “我如今还有半篇文章未曾抄好,既然你方先生毛遂自荐,那便有你将剩下的半篇抄完如何?” 第98章 传道授业 黑板和粉笔在这个时代的确算得上是一种跨越。 对于这些无钱购买书本的孩子而言,用板书教课也只是一种折中的办法。 孙灵握笔的方式与方子言有着极大的出入,她在抄录板书的时候往往是用捏的方式来握笔,这样既费时又费力,时间长了手指难免会有酸涩之感。 反观方子言,他用的则是较为正确的握笔方式,抄起书来不仅速度极快,而且并不像孙灵那般费力。 他将剩余的半部文章以极快的速度抄写完毕。 随后面带笑意的看向孙灵:“灵儿姑娘觉得我这笔法如何,可否能够胜任学堂里的先生一职?” “是否有资格担任先生,这不能由我自己评定。” “既然你方大人有心要在此处教学,那便先以板书上的这篇文章作为模板,让各位同学也试试你的斤两如何?” “没问题……” 方子言手中握着教鞭,以诙谐幽默的方式为在场的诸多学生讲述了别开生面的一堂课。 他并不像寻常先生那样围绕着这篇文章讲述其中精妙,而是根据这篇文章的内容引述一些学生们更为感兴趣的话题,以这种方式带入学生走进文章当中! 这一堂课他整整讲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 要知道这些孩子平日里可全都是欢脱的性格。 即便是孙灵这位女先生,每堂课最多也只能让他们老老实实听上半个时辰的时间。 一旦超过了这个时间,这群学生便会出现注意力不集中,偷偷开小差的情况! 孙兴之所以要在此处组建学堂。 要让这些孩子都有书读。 其主要目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这些孩子能够将建文一朝所经历的种种跌宕以史书的方式传承,记录下来。。 也免得这段历史被别有用心之人篡改,反教他们落得一个乱臣贼子,殃及百姓的恶名! 就连坐在下面旁听的孙灵都没想到课竟然还能这么教。 方子言虽然用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讲述这一篇文章,可是下方的学生却并无一人有开小差,偷偷溜号等情况。 直到这堂课讲完,方子言放下手中的戒尺,笑眯眯的对下方的一众学生说道:“所谓寓教于乐,我个人认为授课不必于循经导举,以太过严肃的态度去对待先贤留下的这些文章。” “要在文章当中找到乐趣,在文章当中获得收益,这才更有益于你们未来的发展!” 方子言最后这番话一说出口,顿时引发了学堂上众多学生雷鸣般的掌声。 方子言在他们的掌声和注视下深鞠一躬,径直离去。 而这些学生也紧追在方子言的身后,和他讨教着刚刚那篇文章中的许多问题。 孙灵坐在课堂里,看着方子言被前呼后拥,越走越远,一时间竟生出了几分失落之感。 她并不是因为自己不受学生们的欢迎而失落。 而是觉得自己竟然败给了方子言这个奸贼!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孙灵全都闷闷不乐,而方子言今天则是代替了孙灵的工作,帮她在学堂教了一天的书。 期间他也曾问过这些学生对于当今朝廷的看法。 让他感觉惊讶的是很多学生对于朝廷的看法并不负面,这说明以孙兴为首的这个团体并没有将仇恨强行灌输到这些学生们的脑袋里。 他们是真的希望能够将这些孩子培养成于国于民,皆为栋梁的人才。 至于颠覆皇权,这不过是他们对于朱棣的报复,本也与大明无关! 方子言今天的一番举动全都被孙兴看在眼里。 所以今晚他得以与众人坐在一起吃饭! 今晚的饭菜并不算丰盛,可是对于这些贫苦已久的落难之人而言,这样的待遇却已经是再好不过! 孙兴一边吃着饭一边对孙灵问道:“灵儿,我见你今天一直闷闷不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兴是孙灵的叔父,他当初曾在军中效力,靖难之役之时他曾带兵抵抗朱棣,最终落败,而他的兄长,也正是因为这场来自朝堂的动荡而获罪,最终死在了锦衣卫的刀下! 为了保全兄长唯一的骨血,同时也为了逃避朝廷的责罚。 孙兴带着孙灵一路逃离了京城。 他依靠自己在军中的影响,迅速拉拢起了一批旧部,并将一群受到波及的靖难遗孤全都聚拢到了自己的麾下。 他们虽然对朱棣颇为仇视,可是这段时间却也并未做出什么殃及百姓的倒行逆施之举。 锦衣卫对于他们的打压十分严格,朱棣对于他们也一直是严防死守。 孙兴之前虽然筹措银两购买了一批火铳。 可最终又被锦衣卫提前察觉,被方子言派人打捞,如今也全都落到了朱棣的手里! 那一千支火铳可是孙兴花大价钱买来的。 正是因为遭受了这番变故,所以孙兴才会动了要除掉方子言的念头。 他认为若不是方子言助纣为虐。 自己这次的计划也绝不会如此轻易落败。 若是能趁着朱棣疏于戒备的时机将其铲除,趁着朝中群龙无首的契机重新扶持朱允炆登基,那他们便能够拨乱反正,重新改写这段历史! 只是在被掳劫以后,方子言已经将火铳的事情与孙兴一并说明。 他们如今共同的目标是找到建文帝朱允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孙兴才会接纳方子言,并将其留下做客。 朱允炆的下落如今成为了牵动多方心弦的一根线,这根线一旦被崩断,那便可能会导致多方势力发生混乱,于国于民都将产生不利影响! 面对叔父的询问,孙灵只是摇头说道:“没什么事情,我只是觉得这位方大人似乎比我更适合做孩子们的老师……” 孙灵在回答孙兴的问题时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而在听到她的这番话后,孙兴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苦笑。 “你这孩子就是喜欢争强好胜,方先生好歹也是当朝国师,若论底蕴,那自是要在你之上!” “可他明明就是一个助纣为虐的小人,他凭什么……” 孙灵快人快语,口无遮拦,可还没等她将话说完,却被孙兴开口喝止:“灵儿,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方先生是我们的客人,你要对他有所尊重!” 第99章 授人以渔 孙灵遭受叔父呵斥,表情明显有些怏怏不悦。 孙兴先是呵斥了孙灵一句,随后又转头看向方子言:“实在不好意思,方先生,孙某教导无方,让您见笑了!” “将军说的这是哪里的话?灵儿姑娘年轻气盛,况且对我又有解不开的误会,对我有所不满,那是人之常情。” “不过也请灵儿姑娘不必多虑,方某已经准备于明日离开此处,返回京城,其实我之前在课上说的最后一番话,主要就是讲给你听的,你之前上课的方式太过僵硬,刻板,这对于那些正值贪玩年纪的孩子而言,可能的确难以接受!” “方某不可能一直留在此处,也不能永远担任这些孩子的老师,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是希望你能够稍稍改进授课的方法,或许能够取得不一样的效果!” 方子言这番言辞可谓十分恳切,其实他本意也并非是想抢孙灵的风头,只是想要融入这里,想要让这些靖难遗孤能够接受他的存在。 别看这些孩子如今还都懵懂无知,可是日后他们却将会成为靖难遗孤里的中坚力量。 孙兴等人抱守所谓的忠君思想,一味的想要重新扶持建文复辟。 却不知道建文被推下皇位,本就是天下大势之所趋。 如他那般倒行逆施,若是继续稳坐皇位,那大明恐怕也将如秦朝一般二世而亡。 朱棣的存在不能说是彻底改变了大明的命运,可起码也为这座庞大的帝国续上了百年国运。 像是孙兴这类建文的死忠党,终有一日要为天下大势所淘汰。 到时这些孩子究竟是秉承他们的遗愿,继续与朝廷作对。 还是摒弃过往的种种,做一个利国利民的有识之士。 这还要看他们后天经受到了怎样的引导和训诫! 方子言如今所做的便是要将他们引上一条正途。 而并不是让他们如孙兴那样,一条道跑到黑! 孙灵似乎明白了方子言的这番良苦用心,她轻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再不像之前那样,对方子言不假辞色。 反观孙兴,在听到方子言的这番话后则是颇为错愕:“方先生明天就要走?不打算再在此处多留几日了?” 方子言闻言摇头笑道:“我虽然也很喜欢这里的僻静雅致,也希望能够卸下一身重担,安安稳稳的做一名教书先生。” “只可惜如今天下动荡,局势未定,锦衣卫挟权自重,欺上瞒下,建文帝下落不明,处境未知,我若是在这个时候贪安稳,躲清闲,只怕天下又将掀起一场动乱!” 方子言这番话并非只是托词而已。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宁愿带着陈凤燕隐居山林,也不愿像如今这样与那些功利市侩的朝廷命官勾心斗角。 只可惜如今天下大事悬而未决,漠北蠢蠢欲动,扶桑频频进犯,锦衣卫挟权自重,又有建文帝不知所踪。 如果他再迟迟不曾现身,那难保接下来的局势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 他虽然并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可是他已经隐约察觉到如今的京城恐怕已不再像之前那般风平浪静。 这次建文帝于白水寺失踪,恐怕十之八九就是锦衣卫一手策划的。 而他恰逢此时被请到这里做客,恐怕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是要借此机会大做文章,在朱棣面前对他大肆抹黑。 如果他私藏建文帝的罪名一旦坐实,那就算他浑身上下都是嘴,恐怕也难以将自己的一身罪行说清。 等到那时,君臣相隙。 别说系统下达的任务能否完成。 恐怕就连他的这条小命都将不保…… 孙兴能够理解如今的事态仓促和紧急。 他并未对方子言过多挽留,只是希望方子言能够找到建文帝,保住建文帝的一条性命。 方子言不知道孙兴为何能对仅仅做了几年皇帝的建文帝朱允炆如此忠心。 他也只能感慨封建皇权对于人的荼毒太深,已经到了难以逆转的程度! 次日清晨,方子言站在村口看着那些前来为自己送行的学生。 虽然他只教了这些孩子一天的课程,可是这些孩子对他却是十分依赖。 即便方子言再三许诺,日后若有闲暇,他一定会重新回来再给他们上课。 可这些孩子却依旧用那依依不舍的眼神紧盯着他,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难言的不舍。 “方先生,咱们该走了!” 孙灵的声音从方子言的身侧响起。 方子言微微颔首,正欲转头与她说话,却忽觉眼前一黑,自己的脑袋竟又被套住:“实在不好意思方先生,我叔叔与您虽然交好,可您毕竟是朱棣的近臣,如今朝廷对于靖难遗孤疯狂打压,我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孙灵将方子言的脑袋套住,随后又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 等确定他无法挣脱,无法摘下头上的面罩以后,孙灵这才将方子言扛起,顺手丢到了一旁的马车上。 在孩子们的注视下,孙灵将方子言带离了这座小小山村。 他们再度回到白水寺山下。 孙灵将方子言头上的面罩揭下,并对其开口说道:“我已经在村中为你买通了村民,回去之后你便说是上山当日失足坠崖,摔伤了身子,这几天一直在村民家中静养。” “锦衣卫若是前来调查此事,这当地的村民也会替你将谎圆过去,不至于再牵连到我们的头上!” 这些靖难遗孤经受了锦衣卫连番打压,如今早已经是损兵折将,实力也已经被降至最低。 孙兴当初的那些旧部多数都已经死在了锦衣卫的手中。 余下的那些也都被关押在诏狱,只等朝廷的发落。 如果这个时候锦衣卫查到了这些靖难遗孤的线索的话,那等待他们的必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孙灵之所以要将事情做的如此过火,主要也是为了确保村民们的安全,免得他们再遭锦衣卫的荼毒! 说话间孙灵已经将方子言身上的绑绳解开。 方子言活动了下手脚,同时探手入怀,取出了一张银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也算是朝廷对于你们的一点补偿,回去替我转告孙兴将军,不要尝试与朝廷作对,天下大势,绝非人力所能逆转……” 第100章 返京 方子言离开京城的这三天时间。 京城内总共发生了几件大事。 锦衣卫以白水寺监管不力,导致国师失踪为由,将白水寺彻底封禁,险些翻了个底掉,并对寺内僧众进行连番审讯,扬言是为了查清国师方子言的行踪。 可至于对方究竟是为了查清方子言的行踪,还是为了找到失踪僧人衍空的下落。 这就没人知道了! 同时与方子言相关的一系列人物。 也都被朝廷下令监管,控制起来。 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当初曾带方子言前往白水寺的周定一,以及身为方子言弟子的薛川! 陈凤燕和方学武虽然不在此列,可是朝廷却也下令二人必须禁足,并且要求一旦方子言回府,要立刻将其行踪汇报给朝廷。 同时朱高煦,朱高燧最近两天也成为了乾清宫的常客。 他二人派遣军队在京城各处进行了严密搜查。 只为了找到方子言,确保对方并未落到靖难遗孤的手里。 至于朱高炽,最近两天也因为此事急的焦头烂额。 为了方子言,如今京城上下都已经被搅得人心惶惶。 锦衣卫是要借此机会查清朱允炆的下落。 朱棣则是怀疑方子言可能仍与靖难遗孤有染,朱允炆的失踪可能就与他有关。 至于朱高煦和朱高燧,他们两人的任务非常简单,那就是要确保方子言并没有落到靖难遗孤的手里,确保这位朝廷册封的国师不会遭受他人的毒手。 方子言如今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他自己。 他所代表的是朝廷的威信,是朱棣的脸面。 如果这位国师大人真被靖难遗孤暗害的话,那朝廷也将因此颜面扫地,彻底沦为一桩笑柄! 所以说朱高煦和朱高燧如今所做的一切便是要维持朝廷的体统,维持朱棣的颜面。 他们两人的工作明显最为轻松。 他们受到此事的影响和波及也就最小! 反观之前对于方子言颇为信任的朱高炽,如今却是因为他的信任而遭受到了排挤和冷落。 朱棣让他将监国之事暂且放下,只在府中修身养性。 虽然这封诏令才刚刚颁布了三天时间。 可朱高炽却仍觉得坐立难安。 别看他外表憨厚。看似耿直。 可能够爬到太子的这个位置。 能够力压另外两位兄弟,得到朱棣的认可和委任,这便足以说明这位太子殿下并不像他外表看来那么简单。 朱高炽对于当下局势的嗅觉可谓十分敏感,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朝廷接下来所要面临的动荡,察觉到了大明的天恐怕要因为方子言的失踪而发生一番改变! 陈凤燕最近两日几乎成了望夫石,她每日里做的最多的便是在院中等待方子言的归来。 因为朝廷颁布的禁足令,导致陈凤燕不能离开方府半步,所幸朱高炽为其选定的仆从已经在禁令下达之前便被送到了府上,这才不至于让偌大的国师府变得太过冷清! 这天陈凤燕仍在院中静坐,眼见着天将正午,旭日高悬,一名丫鬟来到了陈凤燕的身边:“夫人,天气太热,您还是回房休息吧!” 陈凤燕转头看向这名丫鬟,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嫣然笑容:“没事,我不热,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虽然历经了许多波折,可是陈凤燕的身上仍保留着那一份大家闺秀的风范。 处变不惊,便是她最好的体现! 虽说如今局势晦涩不定,可是陈凤燕却仍尽自己所能,尽到了自己当家主母的职责,不至于让府中仆役看了自己的笑话! 这小丫鬟自知自己劝不动陈凤燕,于是便只得长叹一声,陪在其身旁一同等待起了方子言。 此时方府门前已经被朱高煦派重兵把守。 方子言被孙灵送到白水寺的山脚下,余下的这段路程便需要他自己走回来。 他用了整整多半日的时间才从京郊一直回到自己的府宅,此时他早已经被累的大汗淋漓,就连衣服也已经被汗水湿透。 回来的路上他无数次抱怨自己是猪脑子,怎么就不想着让孙灵将自己送回家中。 如今平白多走了半日。 却不知又要耽误多少正事! 回到府门前时,方子言早已经被累的气喘吁吁。 可等他手扶着石狮子准备叫方学武出来迎接自己的时候。 却忽然发现面前的阶梯上竟站着两名全副甲胄,腰悬钢刀的士兵。 这两名士兵目光冷冽,紧盯着面前的方子言:“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国师府邸!” 面对对方的质问,方子言轻咳一声,开口说道:“我就是你们所说的国师,方子言!” 方子言不知这二位究竟是被何人派遣而来。 但他却隐约察觉对方的目标恐怕就是自己! 第一时间亮明身份,总好过被对方乱刀砍死。 他这一路上已经见到了许多买卖关门歇业,各处道口几乎都有重兵把守。 也就是说在他离开这短短三天的时间里,京城已经进入到了戒严状态,就连自己的府门前也是如此。 他原本还心存侥幸,认为城中的戒严许是和自己无关。 可是就如今的情况来看,这一切的一切怕是都因自己而起! 见方子言坦明身份,这两名士兵不敢怠慢,立刻慌忙跪倒在他的面前:“我等有眼无珠,不识国师真容,万旺国师海涵!” 见这两人对自己的态度如此恭敬,方子言微微颔首:“不知者无罪,二位请起吧!” “谢国师!” 这二人应了一声,随后一并为方子言打开了府门。 坐在院内的陈凤燕紧盯着大门缓缓打开,这一幕场景最近三天已经无数次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夫君?” 陈凤燕仓皇起身,试探性的朝着门前喊了一声。 “娘子,让你担心了!” 方子言的身影在门前出现,他语气轻柔的对陈凤燕轻声呼唤,眼中满是宠溺之情。 他知道陈凤燕为何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归来,那必是在此常常等候,担心自己可能遭受意外! 要说方子言此番行程的确坎坷,不仅几次险死还生,甚至还在靖难遗孤的聚居区内连住了两日。 若是没有非凡胆量,他又岂能虎口脱身! 第101章 君臣相疑 国师回京的消息不禁自走,那两名士兵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将事情通报给了朱高煦。 朱高煦不敢延误,层层上报,在将此事告知给朱棣后又取消了京城内外的戒严,同时要求所有锦衣卫返回镇抚司听从差遣。 太子朱高炽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直奔国师府而来。 而等他来到的时候,方子言还正在宽慰着陈凤燕。 夫妻二人虽只有几日未见,可如今却如同阔别已久一般。 这几天陈凤燕一直为方子言的安危提心吊胆。 方子言自然也能理解妻子的这番良苦用心! 在得知朝廷竟然在自己失踪后下令封禁了自己的府邸,并将与自己有关的周定一,薛川二人全部扣押,方子言并没有预想中的恼怒,反而仍是淡漠如常! 看到丈夫此时的表现,陈凤燕心中竟生出了几分忧虑之感。 她其实早就知道朝廷不会对方子言的失踪置之不理。 只是她万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到如此境地。 明明自己夫君只是失踪,可朝廷做出的一系列反应却像是方子言叛逃一般。 她素来知晓方子言的性格。 知道他性情耿直,不懂变通。 本来还担心方子言在得知此事后会按捺不住脾气,反而将事情闹大。 却没想到如今对方的反应竟是如此平淡。 而这便导致陈凤燕更担心起了此事后续! “先生,夫人,太子殿下来了!” 就在两人闲谈之际,朱高炽匆匆赶来。 还不等那奴婢通报完毕,朱高炽便已经闯入到了中堂:“国师没事吧?” 见面前的方子言仍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朱高炽总算放下心来。 他并不在意外界传闻的那些与方子言有关的流言蜚语,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方子言自从入仕至今的所作所为,他已经全都看在眼里。 对方究竟是忠臣还是佞臣,不仅仅是他自己,他相信老爹朱棣心中应该也有所裁断。 只是方子言这次失踪的时机实在太过凑巧。 不仅恰好赶上了建文失踪,而且又正逢靖难之役再度复苏的阶段。 朱棣对方子言有所防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身为帝王本就应该做到兼听兼明,不可能因为与一人之私交而荒废了国家大事! 朱高炽此来主要是为了探望方子言,同时要将近来发生的事情与方子言讲解一番,以免得其稍后进宫会有对朱棣不敬的举动! 方子言见朱高炽来到,当即笑着说道:“太子殿下太客气了,若是有所通传,那便尽管派人通知便是,何劳您亲自上门来走一遭!” 朱高炽闻言摆手说道:“非是有国事骚扰,只是听闻国师返京,高炽心中欢喜,所以才想以朋友的身份前来探望而已,还望国师与夫人莫要嫌我唐突!” 朱高炽这番话说的可谓十分得体,而一旁的陈凤燕也听出了二人是有话要说。 她对朱高炽款款下拜,同时开口说道:“承蒙太子殿下不弃,莅临寒舍,妾身这便为您二位泡茶!”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夫人了……” 陈凤燕轻柔一笑,随后转头又看了方子言一眼。 见方子言面带微笑的对她轻轻颔首,眉眼中全无半点不悦之色,陈凤燕这才勉强放下心来,随着府中侍女一并离开了前院! 中堂内一时便只剩下朱高炽和方子言两人。 朱高炽也不与其见外,直接撩袍坐在了方子言的面前:“方先生,您这两天究竟是去了哪里?朝廷上下为了找您可都已经急疯了!” “实不相瞒,方某那日也探听到了关于建文帝的行踪,本想到白水寺一探究竟,却不想下山时竟失足坠崖,扭伤了脚踝。” “幸得一猎户相助,将我带回家中调养一番,带到腿伤痊愈,这才回返京城!” 方子言这番回答真可谓是天衣无缝,白水寺虽在群山之间,可是山势并不算高,再加上两侧无遮无拦,偶有失足的情况也不稀奇。 再加上白水寺周边林木茂盛,常有野猪一类的牲畜祸害庄稼。 这便衍生出了一批以狩猎猎户盘踞在白水寺的周围。 一来是为了驱赶野猪,保护香客以及寺内僧人的安全。 二者也能借此机会贴补家用,算得上是一项不小的创收! 朱高炽怕会引起方子言的不满,所以并未过多追问此事。 “有关于建文帝的事情,如今陛下也已经知晓,陛下之前已经审问了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可根据对方所说建文失踪与其并无关联。” “国师,这对您来说可不是一件好消息啊!” 方子言是朱棣钦封太子少师。 那便是太子集团的核心成员。 朱高炽因此对方子言有所偏私,这自然也是合乎常理的事情! 只是方子言万没想到朱高炽为人竟会如此直率。 直接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知给自己。 若是真被别有用心之人知晓的话,那朱高炽恐怕也要落得一个与方子言串供的罪名! 方子言端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同时笑着对朱高炽说道:“太子殿下,既然陛下如今已经怀疑是我带走了建文帝,那您就更应该与我保持距离才是。” “您身为东宫储君,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真若因此事而受到影响,那方某岂不是罪该万死!” 方子言这番话虽有几分戏谑的含义在其中,可他的态度却是十分诚恳。 他深知裂痕一旦出现,那便很难弥合。 如今他与朱棣之间的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痕。 要是再因为这件事情而导致朱高炽受到怀疑和排挤的话,那系统下达给他的任务恐怕就更难达成了。 他本意也是想规劝朱高炽能够在此时明哲保身,莫要牵连到此事当中。 可谁知在听了方子言的这番话后,朱高炽却是摇头说道:“我相信国师的人品,相信您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建文无故失踪,其中肯定另有蹊跷,就算陛下真因此事怀疑国师,我也一定会为国师据理力争,国师为国为民操劳甚重,不能无故担负如此骂名!” “没错,老大这话我也赞同,要和老头子唱反调,那必须得加上我一个!” 第102章 汉王的支持 粗犷的男声自门外响起。 方子言和朱高炽同时循声望去,便见汉王朱高煦正带领一队精兵,面带笑容走入院中。 眼见着是朱高煦前来,朱高炽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凝重。 他知道最近老爹对于二弟,三弟颇为重视。 尤其是在监察方子言失踪一案的事情上。 朱棣更是对这兄弟二人委以重任。 几乎将所有权柄全都交付到了他们手中。 如今朱高煦闻声而来,想来必是朱棣也已经知道了方子言返京的消息。 朱棣身为永乐大帝,可不像他这个太子这么好说话! 一旦面见朱棣,那方子言就算不死也得扒层皮。 朱高炽担心方子言可能会遭受刁难,心中不免有些忧虑,如今一见朱高煦匆匆前来,他更是将对方视为了催命的阎王,罚恶的判官,连带着话语都充斥着几分慌蹙之意。 “老二,你怎么来了?” “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整个京城就只有你担心国师?我就不能挂念挂念了?” 朱高煦说话间已经来到方子言的面前,他上下打量了方子言一番,确定对方身上并无伤势,脸上这才流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幸亏没落到那群靖难遗孤的手里,要不然你还真未必能囫囵着回来!” 相较于朱高炽那谨小慎微的性格,朱高煦的态度明显更加热切。 而在这位汉王面前,方子言也并无太多拘束。 他笑着对朱高煦反问道:“难道汉王爷就不担心是我与靖难遗孤有所勾连吗?” “不担心!” 朱高煦这番回答可谓斩钉截铁,十分干脆。 “我知道你姓方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你真有此意,那当初又何必在御马监中过上大半年的苦日子?” “你和老大刚刚的谈话我都已经听到了,说句实话,我和他做了这么久的兄弟,还从没见过他有这么硬气的时候!” 朱高煦先是揶揄两人一番,随后才转头对朱高炽说道:“既然大哥你也在这,那兄弟我就有话直说了。” “奉陛下口谕,传方子言,朱高炽进宫问话。” “太子爷,国师,咱们请吧!” 朱高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方子言见此情景,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有劳汉王爷亲自来跑一遭!” “嗨,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就算不为公干前来,我朱高煦也不能忘了朋友,你放心吧,等下到了宫中,我和老大一定会保你周全,我就不信你姓方的能做出此等吃里扒外的事情,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小人竟敢在你的头上泼脏水……” 在朱高炽,朱高煦两兄弟的陪同之下,方子言一路来至乾清宫,并在这里见到了阔别多日的朱棣。 朱棣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手中随意翻着奏折,时不时还会拿着毛笔在上面批改一番。 方子言,朱高炽,朱高煦三人就像是被罚站的孩子一般,直挺挺站在门外,不敢有丝毫惊扰! 直至半晌过后,朱棣放下手中毛笔,这才注意到了门口的三人:“老大,老二,你们把国师给朕带回来了!” “奉陛下之命,宣召太子,国师进宫回话!” “嗯,国师,你这两天去哪了?” “回禀陛下,臣探访白水寺,失足坠崖,扭伤了脚踝,所以在一名猎户家中养了两天的伤!” 方子言对朱棣的回答与之前对朱高炽的回答如出一辙。 可是身为帝王的朱棣却明显不像朱高炽那么好糊弄。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托词,朱棣微微抬头看向对方:“你是在哪个村子养的伤,怎么锦衣卫在白水寺周边寻访数遭,却始终没有找到你的下落?” “微臣养伤的那个村子名叫落雨村,规模不大,仅有十几户人家。” “那日微臣坠落悬崖,恰好遇到了一位进山狩猎的猎户,这才受对方协助,被带到村中休养!” “那你如今伤势如何?可曾落下什么病根?” “承蒙陛下关照,微臣如今已无大碍,劳烦陛下挂念!” 朱棣闻言,微微颔首,可随即话锋一转,又对方子言问道:“朕让你探寻建文的下落,不知如今结果如何?” “臣之前也曾听到些风闻,据传建文帝就在白水寺挂单出家,微臣此次上山寻访也正是为了探寻建文帝的下落!” “那结果呢?” “建文帝已于微臣上山的前日失踪,据传是一伙强人强闯山门掳走了建文,并且打伤了寺内许多僧众!” 方子言对于此事全无任何隐瞒,只将自己从白水寺方丈那里得来的消息如实告知给了朱棣。 可在听完了他的这番话后,朱棣却是微微皱起眉头,眼中满是不悦之色:“怎么事情如此凑巧,朱允炆偏赶在你上山的前一日被人带走,而你却又在他失踪的后一日失足坠崖?”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操控?国师,你不应该给朕一个说法吗!” 朱棣此时的态度咄咄逼人,只看得朱高炽,朱高煦两兄弟背后直冒凉气。 反观方子言,此时却是泰然自若。 面对朱棣的这番逼问,方子言摇头说道:“臣,没有说法!” “臣自入仕以来,一心辅佐陛下,协助太子,提议创建东厂,也是为了替陛下分忧解难。” “失足坠崖,非我所愿,建文失踪,也与我无关,我知道建文失踪干系甚重,可此事却系与臣无关,臣也拿不出什么说法!” 方子言此时终于感受到了何为帝王心术,终于明白了何为伴君如伴虎。 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探明建文的行踪下落。 是为了稳固永乐一朝的统治。 可如今自己非但没落得任何好处,反而还被朱棣如此怀疑,即便是身肩系统下达的任务,方子言也仍觉得一阵心寒! 对于他的这番态度,朱棣明显有些不悦:“朕不过是就此事问你两句,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爹,别说是国师,就连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我与国师相交许久,料定他不会与靖难遗孤有所勾连,倘若他真暗藏祸心,那他又何必将那火铳上交给朝廷,为何不将其交给靖难遗孤?您污蔑人也总得有证据吧!” 第103章 隔墙有耳 方子言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朱高煦便先为其鸣起了不平。 他这一番仗义直言直吓得朱高炽冷汗直流:“老二,你怎么和爹说话呢……” “让他说。” “朕倒是想要听听这位汉王爷究竟能说出什么高谈阔论来!” 朱棣打断了朱高炽对朱高煦的呵斥,准许对方仗义直言。 朱高煦闻听此言,当即开口:“爹,我们知道最近关于国师的流言蜚语有很多,但我并不认为国师是那种吃里扒外的小人,您想想,他若真是一个小人,若真是当初受人唆使,那他为何要几次辞官,宁愿住在御马监中?” “我和大哥那时虽然时常对他有所照料,可那里的日子也总比不过如今的国师府逍遥自在吧?” “再说之前那批火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就是靖难遗孤私下购买,意图在京城搅闹风雨,想要将您推下皇位,如果国师真与靖难遗孤有所勾结,那他又何必将那批火铳交给大哥?又何必非要假借大哥之手,将其一并上交给朝廷!” “就算国师真与那些靖难遗孤有关,我也认定了国师是因为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而被他们暗害,您要说国师与他们有所牵连,别说我不信,就连满朝文武,也未必能有几人信服!” 朱高煦一张嘴就像是连珠炮。 直说的朱高炽提心吊胆,生怕朱棣因此动怒。 可是反观朱高煦,对此却是毫无畏惧,此一番话说的真可谓是大义凛然。 方子言长叹一声,随即开口对朱高煦说道:“汉王出面维护,方某感激涕零,只是既为国臣,当谋国事,若连一点小小的委屈都承受不住,方某又何谈安邦治国!” 听到他二人一唱一和。 朱棣顿时被气的冷笑一声。 “如此说来,便只有你二人是忠臣孝子,反倒是朕成了构陷良臣的昏君了?” “陛下,汉王和国师并无此意,他二人也只是一时激动,故而失言……” 眼见着朱高炽还要在一旁打圆场,朱棣当即大袖一挥:“行了,方子言,建文失踪一案虽并未查出与你有甚直接关联,可这两桩事情太过凑巧,你一时也难以洗脱嫌疑。” “正好你此次失足坠崖,有伤在身,不如就借此机会休息些时日,先将东厂的事情搁置下来吧!” 闻听此言,方子言顿觉心头一寒。 他并非是贪恋权势之人,可却也不想被人如此污蔑。 面对朱棣的这番发落,方子言只是微微颔首,躬身说道:“微臣谨遵皇命!” “汉王爷,你派人去落雨村查一下国师行踪,看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儿臣遵旨!” “太子殿下,别忘了朕之前和你说过的话,从今天开始,翰林院的事情由你亲自督办,在国师的禁令解除之前,朕不希望有人再打扰他……” 朱棣下达完了一番旨意。 朱高炽三人并肩离了乾清宫。 朱高煦此时仍对朱棣的发落表示不满:“咱爹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枕边风,怎么就非揪着国师失踪的事情不放?” 朱高煦为人虽然颇有些野心,可是从他刚刚这番作为方子言能够看得出来,朱高煦此番的确是真心袒护自己! 且不说此人人品,野心究竟如何。 就单单是他的这番作为便足以让方子言对其心生敬佩! 面对朱高煦的这番抱怨,方子言笑着摇头道:“其实陛下此举也非是为了刁难方某,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着实太多,方某的确应该借此机会沉淀一二!” 朱高炽闻言也在一旁附和道:“国师能够急流勇退,从这番乱象当中抽身而出,这对他而言也非是一桩坏事,老二你也不要常和爹对着干,他身在局内,难免会有所偏颇。” “说起来瞻基也到了该拜师的年纪,若是国师不嫌我那小儿愚钝,我想让其拜在国师门下,不知国师意下如何?” 方子言原以为自己这次要被朱棣雪藏。 却没想到朱高炽竟要在此时让自己收太孙为徒。 要知道,朱瞻基可是继他之后的大明第五任皇帝。 同时也正是这位好太孙,在登基之后亲手杀了汉王朱高煦! 方子言之前便曾对朱高煦有过许诺,若是有朝一日朱高煦身陷困境,自己愿对他施以援手。 若是想要避过一直笼罩在朱家头顶这手足相残的诅咒。 从朱瞻基的身上切入,却也未必不是一个良机! 不过方子言并未轻易应下此事,而是开口对朱高炽说道:“太子爷,方某一介戴罪之身,又哪有资格管教太孙?我看您还是另觅高贤吧。” “不必,我也觉得我那大侄子应该由你方先生来教导,老头子现在只是命你在府中禁足,可却还没有革除你的官职,若能借此机会让我这大侄子从中走动走动,那说不定什么时候,老头子就能醒过味来……” 就这样,朱高炽,朱高煦两兄弟一拍即合。 国师方子言半推半就。 太孙朱瞻基就这样拜入到了他的门下。 而就在三人并肩离开乾清宫的同时,朱棣的身边,也多出了一个身影。 那人身穿黑色衲衣,手中盘弄着一串佛珠。 虽是一副僧人打扮,可眼中却始终闪烁着凌厉十足的光彩。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自顺天起兵,便一直跟随在朱棣身边,协助朱棣顺利打赢了靖难之役的黑衣僧人姚广孝! 原来朱棣刚刚盘问方子言的时候,这位大师就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方子言的一举一动。 如今盘问结束,方子言也已经离开。 姚广孝这才现身,并与朱棣站在了一起。 “你看他,嫌疑大吗?” 面对朱棣的问询,姚广孝微微摇头:“贫僧认为建文失踪一事,可能的确与他无关!” “即便此事与他无关,可凭借此人刚愎的性格,却也同样难以收服,若真被他扶植起了东厂,恐怕日后就连老大也未必能够降得住他!” 朱棣要为朱高炽铺路。 自然是要先降服方子言这匹烈马。 可面对朱棣的这番说辞,姚广孝却是摇头说道:“此人虽然性烈,但却并无野心。” “要想打破那桩诅咒,恐怕还非此人不可……” 第104章 双面卧底 方子言被下令禁足于府中,这倒是让一直躲在暗处的纪纲抓到了机会。 他之前已经特地委任陈志辉到方子言的身边探听消息。 如今恰好赶上方子言被下令禁足,身边空无一人。 纪纲便借着这个机会将陈志辉打发到了方府! 当天晚上,陈志辉赶着一辆大马车,车上是已经被拆解成数块的门板。 这些门板需要在被运抵国师府后由专门的工匠逐一拼接,安装。 陈志辉坐在马车上愤愤不平的念叨着:“这个纪纲,明知道国师是被陛下下令禁足,却还要我跑到这里来送门,这是明摆着让我过来送死啊!” 朱高燧提携陈志辉,一举将他擢升为千户,本就是要借此机会敲打纪纲,也免得他日后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而纪纲想要借此机会除掉陈志辉,那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毕竟他想要的是大权独揽,而不是处处受人掣肘钳制。 也亏得陈志辉早就已经归入到了方子言的麾下。 就算没有纪纲这次的委派,陈志辉也终究要来此走上一遭。 经过这两次发生的事情,他已经意识到了纪纲对自己的用心险毒。 如果继续跟随在对方身边,那他迟早有一天要被对方坑死。 与其受制于人,还不如趁早自救。 先将这滩水给搅浑,再另寻出路,摆脱纪纲的钳制! 方子言此时正与陈凤燕在院中赏月。 自从他离了御马监,几乎每日都在为朝政奔波。 这次被靖难遗孤掳走,虽然仅有短短两天的时间,可方子言却还仍考虑了许多。 他发现与其追求系统那虚无缥缈的任务。 还不如借此机会好好珍惜眼前人。 当他跨入院中,首先听到的就那一声呼唤的时候,他便认准了面前的女人就是他此生最该呵护的存在! 如今两人坐在院中,携手览月,颇为惬意。 陈凤燕靠在方子言的怀中,轻声对其说道:“你若是觉得朝堂之事太过琐碎,疲累,那就干脆辞官归隐,咱们一同回浙江老家吧!” 方子言老家出自浙江,他当初受困于御马监时,曾与陈凤燕提起过一次。 本以为此事只是一笔带过,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陈凤燕竟然牢记至今,而且还主动提出了要与自己归隐的要求。 方子言轻抚陈凤燕的发丝,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如今天下局势未定,我若就此抽身而出,那岂不是愧对天下百姓,愧对我所读的这些圣贤之书!” 他的确在朱棣怀疑自己的时候生出过想要归隐的心思。 可是后一想来,若就此归隐,完不成系统下达给自己的任务,导致这条时间线被抹去的话,那他岂不是也要随着陈凤燕一并消失? 在陈凤燕的影响下,方子言似乎已经摒弃了对于回归现代社会的渴求,这里的温柔乡逐渐麻痹了他的野心,让他宁愿就此沉沦下去。 面对方子言所讲的这些大道理,陈凤燕只是憨笑着说道:“我不懂得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在你的身边陪着你……” 就在夫妻二人你侬我侬,柔情蜜意之际,一名小厮突然急匆匆跑到后院:“大人,有锦衣卫到访!” 这些小厮都是朱高炽从自己的府里选出来的。 虽然手脚麻利,做事认真。 可却也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 百姓们对于锦衣卫似乎带有一种天然的恐惧。 眼见着有锦衣卫前来,这小厮顿时有些慌了手脚,就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见此情景,方子言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万没想到自己如今才刚下野,就有人主动上门来落井下石。 方子言当即起身,大袖一挥:“前面带路,我倒是想看看有谁敢找我的麻烦!”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方子言即便如今被下旨禁足,那他也还是当朝一品,是太子少师。 若是纪纲想来自讨没趣。 他也还能让对方铩羽而归! 陈凤燕满怀忧虑的对方子言叮嘱道:“今时不同往日,你要收敛些脾气,莫要继续树敌!” “夫人尽管放心,为夫心里有数……” 方子言煞气腾腾来到前院,却发现前来到访的并非是预想中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而是受他所命,被安插在镇抚司刺探情报的锦衣卫陈志辉! 眼见着方子言出面,陈志辉一脸谄媚的笑着说道:“卑职陈志辉,恭喜方大人平安归来!” 方子言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同时开口对陈志辉说道:“陈大人可是稀客,今天怎么想着到我这里来了?” 两人如今虽是盟友关系,可谁知纪纲有没有在暗地里派人监视? 为了不暴露陈志辉的身份,方子言说话仍是如之前那般刻薄,全然不给陈志辉留半点颜面。 陈志辉未曾动怒,只是伸手指了指门外的马车:“奉纪大人之命,特地给您送上一扇新门,您看要不要我派人装上?” “好啊,承蒙纪大人有心,那方某便却之不恭了!” “你们手脚麻利点,赶紧给方大人把门装上,免得方大人的府邸四面漏风,哪天再把人走丢了!” “呵呵,若是下次再有人走掉,恐怕还需仰仗锦衣卫出面才行,这门恐怕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装的好的,不如就请陈大人移步中堂,咱们沏一壶茶水,边喝边聊!” “好啊,方大人请!” “陈大人请……” 两人在院中演了出戏,这才一并来到中堂。 陈志辉落座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对方子言抱怨道:“方大人,你险些害死我了!” “何出此言?” “建文帝于白水寺失踪,知道他行踪的便只有镇抚司的这些人,就因为我之前与你过往密切,纪纲便怀疑到了我的头上,他之前在镇抚司上演了一出敲山震虎,可着实是把我吓得不轻!” “这次他借着送门的契机,想让我到你的府上刺探消息,看是否是你带走了建文帝,我被迫无奈,只能应承,你说是不是差点害死我!” 第105章 使团进京 见陈志辉当真有些愠怒,方子言不由得陪笑说道:“陈大人这可真是误会我了,我虽然曾前往白水寺寻访过朱允炆,只可惜这一行并无所获,反而遭受了些许挫折。” “建文失踪一事与我,与东厂都没有任何关联,我之前还一直怀疑是锦衣卫提前行动,提前掳走了建文帝呢!” 方子言将朱允炆失踪的事情归咎到锦衣卫的头上,此事本也合乎常理。 毕竟如今东厂已经和锦衣卫形成了竞争关系。 如果在寻找建文的事情上再被自己抢先,那锦衣卫恐怕真就要彻底失宠了。 纪纲此人颇有些心机,又岂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上位而不加以阻挠! 只是如此一来,便又出现了一个问题。 朱允炆既没有被孙兴代表的靖难遗孤带走。 也并没有被纪纲率领的锦衣卫提前虏获。 东厂对于此事更是后知后觉,若是没有陈志辉暗地里通风报信,他甚至连朱允炆的下落都不知晓。 如此一来,朱允炆到底去了哪里? 之前私下里劫走朱允炆的那批黑衣人又究竟隶属于何人麾下? 陈志辉原以为方子言是在哄骗自己。 可眼见着对方如今面色阴郁,便也知道对方此言非是作伪,朱允炆如今恐怕真不在东厂的手里! “建文失踪,朝廷没有进行搜查吗?” 朱棣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自然就是锦衣卫。 别看朱棣如今有意建立东厂,分化锦衣卫的势力。 可是在东厂能与镇抚司分庭抗礼之前,锦衣卫还将是朱棣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面对方子言的询问,陈志辉摇头说道:“朝廷对于此事管制的极为严密,莫说是派人追查,就连建文帝尚在人世的消息,朝廷的未曾对外透露,如今陛下才刚登基,国祚尚不稳固,这个时候传出此事,那岂不是要惹得天下大乱?” 陈志辉官职虽然并不算高,可是此人头脑却远非常人所能相比。 他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就连方子言也不得不承认。 只是朝廷如今只知道朱允炆并不在东厂和镇抚司的手里,却不知道朱允炆的失踪同样也牵动了靖难遗孤们的心。 如果朝廷将所有罪责全都归咎到靖难遗孤的身上,再次对其赶尽杀绝,那方子言试图诱导的计划就将全盘作废,朝廷与靖难遗孤之间也将形成彻底难解的死仇! 所以如今无论是为了解除朝廷与靖难遗孤间的猜忌,还是为了稳定朝廷当下的局势,方子言都需尽快查清朱允炆的下落。 只有这样才能让双方之间的误会彻底化解,同时让自己官复原职,免受朱棣的猜疑! “你确定纪纲不是在撒谎吗?会不会是他与赵王合谋,先将建文帝给藏了起来?” 朱高煦今日的表现可谓十分坦荡,全不似有心虚胆怯的姿态。 朱允炆被藏匿,利好的无非就是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手中掌握着这样一张底牌,他们就能随时搅乱局势,打的朱高炽一个措手不及! 这二位对于皇位都有着不小的野心,尤其是朱高燧,更是一心想要辅佐朱高煦继位,而对他这个大哥百般刁难。 可是面对方子言的这番怀疑,陈志辉却是直接摇头道:“不会,赵王如今应该也不知道建文帝的下落……” 陈志辉将自己受朱高燧提拔,用于制衡纪纲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了方子言。 而在得知了此事详细经过以后,方子言也终于打消了对于朱高燧的怀疑。 放眼全京,唯一有能力从白水寺偷偷将朱允炆转移出去的,就只有锦衣卫。 毕竟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在想有所动作,就必然要受到朝廷的掣肘与监视。 朱高燧在这个时候提拔陈志辉,这便说明他对纪纲之前假借手谕,调查方府的事情已经心生不满,担心对方会牵连到自己。 如果他们双方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的话,朱高燧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给纪纲难堪。 肯定是因为他们双方合作失败,如今已经产生了裂隙。 所以朱高燧才会借提拔陈志辉来敲打纪纲! 通过这件事情反推,朱高燧与建文失踪的事情就应该并无关联。 而朱高煦,更是从始至终便不了解此事经过。 他们兄弟二人起码现在还一直以为锦衣卫并未参与到此事当中。 而朱高煦对自己的坦护也说明朝廷很可能是将建文失踪的责任全部推卸到了靖难遗孤们的头上! 可是最可能与建文产生关联的三方势力如今都没有动手的机会和理由。 那又会有谁偷偷带走了建文帝? 又会有谁希望借着他的名头获取利益呢! 方子言想到此处只觉得一阵头疼。 建文失踪的案件始末,到此似乎已经进入了一个无解的僵局。 只是方子言明白,此事绝非表面看来这么简单,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试图搅乱大明的局势,想要借此达成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深吸口气,勉强平复心情,同时对陈志辉开口问道:“近来可曾有藩王抵达京城?陛下此番登基,想来各地藩王理应派人觐见朝贺!” 面对方子言的问询,陈志辉摇头说道:“没有,您之前让陛下颁布罪己诏,已经成为各地藩王心目中的楷模,如今各地藩王均以勤政为民为己任,即便是陛下登基,也未大张旗鼓的进京拜贺,昨天汉王和赵王还曾提起过此事,说他们还不如扶桑人有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陈志辉提起扶桑人的时候,方子言忽觉心头一动,直接开口打断了对方:“等等,汉王为何会提起扶桑人?” “当然是因为扶桑使团进京朝拜一事了!” 说起此事,陈志辉的脸上不免流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陛下威加海内,万国来朝,扶桑的那个什么幕府将军,特地派人前来拜贺,还希望陛下为他封王呢……” 陈志辉喋喋不休的议论着关于扶桑使团的事情,可方子言此时却是面色阴郁。 不只是因为他对扶桑人有所排斥,更是因为他隐约察觉此事就与进京朝拜的扶桑使团有关! 第106章 拜师 方子言虽然意识到了此事可能与扶桑使团有关,可奈何使团如今刚刚进京,便被锦衣卫严密保护起来。 而方子言如今还被朱棣下令圈禁,在府中无处可去。 所以即便是他察觉出了问题,如今也压根奈何不得对方。 朱高炽信守承诺,几日后带着太子妃张氏与太孙朱瞻基一并来到了方子言的府中。 张氏虽然从未见过陈凤燕,可二人此次却是一见如故。 张氏拉着陈凤燕聊个不停,同时还给陈凤燕带来了几件外邦进贡来的珠玉首饰。 至于朱高炽则是直接带着朱瞻基来到了中堂:“瞻基,还不给先生跪下!” 往日里性格顽劣,难以驯服的太孙,今天却成了乖宝宝。 面对父亲的这一声叱责,朱瞻基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跪倒在了方子言面前:“弟子朱瞻基,拜见恩师!” 方子言见此情景连忙起身:“太孙莫要行如此大礼,这让方某如何担待得起……” 谁料想他还未曾起身,便被朱高炽一把按住:“方先生,有关于瞻基拜师的事情,我已经和陛下商议过了。” “陛下近来对你的态度有所缓和,同时也希望瞻基能够跟在你的身边多多学习,今日我带他前来便是为了行拜师之礼,你若肯收下这个弟子,那就莫要推辞,拜师之礼更不能少!” 方子言的确有意收下朱瞻基这个弟子。 毕竟这层关系是他日后能否救得了汉王朱高煦的关键所在。 见朱高炽如此坚持,方子言只得端坐在椅子上,任凭朱瞻基跪在地上给自己磕了三个头。 磕罢了头后,有婢女前来奉上香茶,朱高炽接过一杯,并将其递到朱瞻基的手中:“给你恩师敬茶!” 朱瞻基如今尚且年幼,手端着茶杯颤颤巍巍,来至方子言的面前:“恩师请喝茶!” 看着面前这张稚嫩的脸孔,方子言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深切的笑容。 朱瞻基小小年纪却颇具几分帝王气象。 这孩子从小便跟随在朱棣的身边。 靖难之役,朱棣进京,这孩子是亲眼见证着朱棣一步步从一个藩王攀登到如今的至尊之位,而这些事情的耳濡目染,也让这孩子的胆略远超常人。 也难怪其能为后世之君,能够斗过朱高煦,朱高燧这两位手握重权的叔叔! 方子言伸手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好,今天喝下了这杯茶,你我师徒便算是借此缔约,从今以后,为师将对你倾囊相授,也希望你能不负你负重托,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位贤明君主!” 朱高炽闻听此言,顿时大惊失色:“方先生莫要胡言,如今陛下身体尚且康泰,皇位悬而未决,就连我也不过是代掌储君之位而已。” “至于这孩子,如今尚且年幼,未来之路更是未卜,您如今说出这番话来,若是一旦传将出去,恐怕要有人要说我朱高炽有不臣之心啊!” 面对朱高炽的这番顾虑,方子言只是摇头笑道:“太子殿下莫要自谦,如今天下之事已经逐步趋于稳定,正需要一个守业之君来匡扶天下,太孙如今已经初具帝王之象,想来日后必能继承大统,成为我大明一代贤君!” 方子言此话在别人听来可能是对朱高炽的恭维。 但事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历史的大方向是难以改变的,即便自己的到来可能会导致一些历史的进程得到推进,导致一些原本既定的事情受到影响。 但是原本的时间线和历史进程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 比如朱棣登基。 比如修著永乐大典。 比如朱高炽被选为储君。 再比如扶桑向大明称臣。 这些全都是原本历史既定的事情。 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到来而发生任何改变。 也就是说朱瞻基日后即位,改年号为宣德,这也是注定的事情。 他此言并非恭维,不过是提前向朱高炽泄露了一些内幕消息而已! 而朱高炽向来便是这般谨小慎微的性格。 面对方子言的这番夸奖,他只是面带笑意的连连点头,同时看向朱瞻基的眼神也明显充斥着几分宠溺与爱护。 就这样,朱高炽夫妇在方府待了一上午的时间。 期间太子妃张氏与陈凤燕相谈甚欢。 而方子言也借此机会向朱高炽问起了有关于扶桑使团的事情。 扶桑使团现在就在京城驻扎,不过因为朱棣最近几日公务繁忙,所以一直没来得及召见。 根据朱高炽听到的一些风闻来看,扶桑使团自从进京之后便一直到处走动,有贿赂各级官员的倾向。 看他们此次来意,似乎不仅仅是想要求得大明朝廷的册封,同时还想救出诏狱里的足义立雄! 不过根据朱高炽所说,扶桑使团此次规模甚是隆重。 所以朱棣这次召见扶桑使团,很可能是要在金殿之上,且由满朝文武一并作陪。 朱高炽会借此机会为方子言打点一番,希望到时方子言也能上殿到场。 扶桑要向大明称臣这件事情方子言自然干涉不到。 可是足义立雄,却绝不能任由他们如此轻易的带走。 而且方子言还要借此机会查清建文失踪是否真的与这支扶桑使团有关。 为何这两件事情发生的会如此凑巧,扶桑使团前脚刚一进京,朱允炆紧接着便被人从白水寺带走。 如果真如陈志辉所说,朱允炆并没有被锦衣卫秘密控制的话,那如今朱允炆便有可能落在了扶桑使团的手里。 他们如果真的劫走了建文帝,那意图便只有一个,想要借助建文帝的声望分疆裂土,借此机会扶植一个伪明。 扶桑人对于山东,福建等地本就虎视眈眈,若真被对方抓到这个机会的话,那永乐一朝恐怕真将因此遭受重创,而他的这条时间线最终也将因为协助朱棣失败而被彻底抹除! 两人闲谈一番,方子言并未对朱高炽提起自己的这番推断。 直至中午时分,几人在方府吃过饭后,朱高炽与张氏这才离开,而朱瞻基便被独自留在了方子言的府上。 方子言将自己的书房改造成了课堂。 在这里为朱瞻基传道授业。 第107章 社稷为重,君为轻 朱瞻基天资聪明,再加上自幼便有如杨士奇一类的名士辅导,其知识之渊博自然远非同龄人所能相比。 方子言教授他的许多知识朱瞻基都能快速掌握,其悟性可谓极强。 而方子言对朱瞻基的教导也不仅仅局限于书本上。 就如他之前对孙灵说过的那样,教书讲究的是寓教于乐,要发掘书本之外的乐趣,并将这些乐趣,典故作为知识灌输到学生的脑海当中。 方子言除去交给朱瞻基一些诗书典籍之外,还会教他一些为君之道。 他这是在为朱瞻基的未来铺路。 同时也在为自己的未来布局铺路。 扶桑使团最近几天在京城中的动作愈发频繁。 他们几乎走遍了绝大多数朝廷命官的府邸,名义上是要借此机会疏通关系,希望能够早日见到大明大皇帝。 可实际上却是借此机会偷偷行贿。 想要推行他们自己的计划! 可让方子言感觉奇怪的是,自己好歹也是当朝国师,位极人臣。 怎么偏不见这群扶桑人到自己的府上前来送礼? 莫非这群扶桑人也知道他的性格?知道自己一直主张处死足义立雄? 可是如此想来却也不对。 如果这群扶桑人真知道自己一味主张处死足义立雄的话,那他们便更应该前来疏通自己这层关系,以求自己能够在此事的态度上有所缓和。 除非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营救足义立雄,而是为了借此机会铲除足义利雄。 倘若当真如此的话,他们便没有登门拜访的必要了…… “老师,荀子曾在王制篇中提起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唐太宗李世民也常以此事告诫臣子。” “他们都将君王比作船只,将百姓比作载船之水,您觉得这种比喻恰当吗?” 朱瞻基的依据询问将方子言重新拉回到现实当中。 看着面前弟子那求知若渴的神情,方子言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的时间。 朱瞻基就已经开始考虑如此深奥的问题。 方子言微微颔首,随口答道:“华夏古代有许多先贤都曾将百姓比作水,比如先秦时的召公谏厉王止谤中便曾经说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由此便能说明百姓们的力量便如水榭洪流,能够拥护一个王朝建立,将其推至顶峰,也能够借用滚滚民意让一个王朝崩塌,覆灭!” “比如秦灭六国,虎视何雄,可最终不还是二世而亡,败在了汉高祖刘邦的手中吗?” “元朝厉兵秣马,分户而治,甚至连百姓家中连菜刀都不能拥有,最终不也一样被我朝太祖皇帝起兵推翻吗?” 说至此处,方子言抬头看向了朱瞻基:“若有朝一日你能登临帝位,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我要做一个如山一般的皇帝!” “何为山一般的皇帝?” “民意滔滔,如江如海,可是江海拍岸而去,却始终动摇不了山川分毫。” “我要做皇帝便要如同那仰止的高山一般,绝不能被任何人动摇,我也要效仿太祖皇帝。做一个治世明君!” 听到朱瞻基的这个番豪言壮语,方子言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苦笑。 人都说童言无忌。 朱瞻基如今便是如此。 高山仰止,说来轻巧,可是古往今来又有几位帝王能够做到这般高度? 至于明太祖是否是个治世明君。 起码在方子言看来并非如此。 朱元璋为给太孙铺路,大肆屠戮功臣,名将,这才间接导致了后续靖难之役的爆发。 起码在这件事情上他的做法是有失偏颇的! 不过有些功过只能留给后人评价。 方子言如今身在此局,自然是要谨言慎行。 面对朱瞻基的这番豪言壮语,方子言笑着摇头道:“你言说江水滔滔。拍岸而去。山势巍峨,不动分毫。” “却不知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水势虽然柔和,但却能够抹平山川棱角,将其慢慢瓦解,你若是想做一代明君,那就需要记住我如今的话,社稷为重,君为轻……” “社稷为重,君为轻!” 乾清宫内,朱棣怀抱着朱瞻基,考教着他近来在方子言那里学到的知识。 其实有关于为君之论的这些话题,并非是朱瞻基有意想要讨教,而是朱棣暗地里教给朱瞻基的。 虽说姚广孝上次已经为方子言洗清了嫌疑。 可是朱棣却始终对方子言怀有芥蒂,认为方子言能力太过强悍,日后恐怕不是朱高炽所能降服的。 方子言如今太过年轻。 自己总有一日要将皇位传给朱高炽。 总有一天方子言会得到晋升的机会。 等到那时,没了自己的控制,仅凭朱高炽的性格,他真能够压制住这个骄兵悍将吗? 朱棣此时尚未察觉,他现在的心态已经有些趋近于洪武后期。 之前他甚至曾生出过一个想法,那就是要在自己传位之前将方子言除掉。 绝不能让其扰乱大明未来的局势。 绝不能任由其拨乱反正,操弄朝纲! 只是如今听到朱瞻基的这番转述,朱棣心中升腾的杀意渐渐冷却。 一个能说出社稷为重,君为轻的人。 他会因为自身的利益而参与党争吗? 倘若他真的自私自利到将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 那他为何要说出这番忤逆之言,而不是顺着朱瞻基的话来回答呢? 试看古往今来,哪位帝王不是自比天子。 至于黎民百姓在他们的眼中无非草芥蝼蚁。 又有谁敢说出社稷为重,君为轻的话来? 方子言此时还不知道仅仅是因为他的这番教导,让他完美避过了这次的杀身之祸。 朱棣对于方子言的怀疑和芥蒂此时彻底瓦解。 他抬头看向站在宫门外的薛川:“薛川,你与国师已经多日未见了吧?” “回禀陛下,自从国师上次失踪,奴婢与之已有将近半月的时间未曾相见!” 如今方子言已经收了太孙朱瞻基为徒。 薛川再也不敢称其为恩师,只敢以国师相称。 朱棣闻言,微微颔首:“如此说来,朕也有十余日的时间为与国师相见,刚听太孙提起,朕还真有些想他。” “你现在立刻前往方府,请国师到宫中一叙!” 第108章 消除误会 乾清宫内,君臣对坐。 方子言良久无言,朱棣则是满带笑意的看着他:“国师还在生朕的气?” “臣不敢!” “可是自从你进宫以来,就一直闷闷不乐,该不会还是在因为朕对你的责罚而不满吧!” 朱棣说至此处,拿起一旁的记事簿:“这是太孙之前写下的治国之论,是你闲暇之时教给他的,朕桩桩件件都已经拜读过了……” “社稷为重,君为轻,这话说的真不错!” 朱棣此番夸赞乃是从心而论,方子言的本领,的确让他为之刮目相看。 方子言闻听此言,只是笑着摇头:“这只是臣的一家之言,并做不得数,治理天下需视时局而定,只不过如今天下太平,又有陛下能够兼制天下,故而才有臣的这番理论!”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年幼的朱瞻基端着茶盘来到了两人面前:“爷爷喝茶,老师喝茶!” 朱瞻基的出现让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络起来,朱棣顺手接过一杯茶水,同时开口对方子言说道:“这可是武夷山母树的茶叶,每年出产的斤两都是有限的,你这徒弟心疼你,你也跟着尝尝吧。” 方子言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不错,果然是好茶……” “扶桑使团进京了,足利义满想要向我大明称臣,希望朕能封他做倭奴王!” 朱棣随手放下茶杯:“扶桑这块地界,从元朝开始就不安分,朕不是很喜欢他们!” 提及扶桑,朱棣的表情明显有些嫌恶。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打从元末开始,扶桑人便几次三番的骚扰大明周边海域,致使沿海渔民饱受骚扰,苦不堪言。 朱棣身为一代明君圣主,自然不可能轻易接纳扶桑人。 方子言闻听此言,也附和道:“臣也听闻扶桑使团最近一直在京城走动,还给许多朝臣全都送去了礼品,可能也是在运作这件事情吧!” 大明如今起码还是一方霸主,足利义满本不过是个幕府将军的职位,想要朱棣封赏,承认他的王位,自然是要做出许多努力。 不过根据民间风闻,这支使团在京城到处走动的目的也可能不是为了朱棣的册封,而是为了让朝廷赦免足义立雄的死罪。 方子言之所以没提起此事,主要是不想落得一个构陷他人的恶名。 至于赦免足义立雄,这件事情他不会同意,一定要抗争到底,此人身为匪首,定不可赦,否则又将如何服众,如何震慑周边小国! 朱棣将头靠在躺椅之上,颇为无奈的说道:“锦衣卫监察过度,致使群臣不满,百姓不服。” “可是如果没有锦衣卫,民间贪弼之事又将发展到一个怎样的烈度,你能想象得到吗?” “如今有锦衣卫暗地里监察,可他们却还敢收受他国使臣送去的好处,若如今在位的不是朕,而是个耳根子软的皇帝,那岂不是要被群臣裹挟,反做出些出卖自身利益的事情!” 以本国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这样的事情,在华夏的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出现过。 不过料想大明朝的皇帝应该不会昏聩如此,做出这样受万代唾骂的事情! 方子言知道朱棣这是在明里暗里给自己灌输锦衣卫存在的重要性,是为了劝导自己不要把锦衣卫视作敌人。 他是个聪明人,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只是陪笑,并不多言,静听朱棣的训诫。 朱棣与他说了一阵,突然又反问道:“这群扶桑人手笔如此之大,难道就没有光顾你的国师府吗?” “没有,可能是他们觉得臣不够资格吧,毕竟从始至终,臣都是只是一个只会卖弄嘴皮子的摆设而已,至于天下之势,臣不想插手,也不敢妄做断言……” 君臣在乾清宫中一番长谈,方子言对于朱瞻基的训导,不接受礼物的态度,同时还有他不妄议国事,懂得何为进退的分寸感,都让朱棣对他更为喜爱。 这一场谈话下来,君臣之间的误会终于得以消解,而方子言的禁足令也被朱棣下旨取消。 三天之后,朱棣将会在奉天殿召见扶桑使团。 届时群臣都将作为陪同,方子言这位国师也需到场作陪! 等方子言回府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负责送他回家的,就是近来一直陪伴在朱棣身边的薛川。 自从方子言收了朱瞻基为徒,薛川就有意要与方子言拉开距离。 方子言看出了薛川的这番做法,于是开口对其闻道:“薛川,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不与我以师徒相称?” 薛川闻言,苦笑着说道:“国师刚刚收了当朝太孙作为弟子,薛川不过是宫中的一名奴婢而已,又哪里敢与太孙相提并论。” 说至此处,薛川转头看向方子言:“国师对我的提携,薛川没齿难忘,此生此世愿为国师马首是瞻,只是以师徒相称,如今看来太不妥当,我不想给您带来影响!” 薛川这番话说得可谓十分恳切,丝毫没有半点作伪。 他不矫揉做作,只是照实阐述,倒也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方子言闻言摇头道:“薛川啊薛川,亏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你如今也犯起傻来了?” 被方子言这么一骂,薛川明显有些不解:“国师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难道我会因为你的身份,而不认你这个徒弟吗?” “太孙身份尊崇,日后很可能会继承皇位,可是那又如何?难道我方子言此生就只能收他一位弟子?” “你跟随在我身边这么长的时间,从御马监中便拜我为师,常向我讨教,日后东厂建立,我更是要推举你为首任督公,如此情感,又岂是旁人所能相比!” 方子言说至此处,幽幽叹了口气:“我落魄下野,被禁足于府内,真心待我之人又有几个?哪怕是太孙,也不过是太子送来为我脱罪的工具而已,要说贴心,也唯有你我师徒了!” 方子言这一番肺腑之言,直说的薛川热泪盈眶。 此时马车已经来至方府门前,一个声音恰好在此时响起:“方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第109章 有客登门 薛川急忙忙将马车停住,却还是险些撞在那人的身上。 方子言随手撩开车帘,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是一个身材稍显矮小的中年人。 “你这人怎么回事,竟然站在路上堵车,就不怕被撞到了!” 要不是薛川刚刚反应及时,恐怕这中年男人就真要被卷到车底下去了。 如今见对方并未受伤,薛川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开口对其斥责了一番。 面对薛川这咄咄逼人的态势,那男人丝毫不显恼怒,只是对薛川深鞠一躬:“在下刚刚有些激动,这才会站在路边试图拦阻方大人的车驾,还请您不要怪罪。抱歉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搞了这么一出,倒是让薛川一时有些尴尬。 到嘴边的脏话又被对方给堵了回去,薛川只得尴尬的说道:“那个,既然知道错了,那下次就注意着点啊,这里毕竟是京城,可不能随随便便在街上拦车……” “薛川,扶我下车!” 还不等薛川把话说完,车内的方子言此时突然开了口。 他早就发现对方举止异常,似乎不是中土人士,从他刚刚道歉时的那番举动来看,方子言料定其十有八九是扶桑人。 这几天他就一直在想扶桑人为何不曾到自己的府上走动,如今看来,自己似乎是被当成了压轴的存在。 方子言此言一出,薛川不敢怠慢。 他急忙将方子言从车上搀扶下来,而那中年男人则是一直保持着鞠躬的状态,甚至不敢抬头看方子言。 直至方子言下车,迈步来到他的面前:“扶桑人!” “方大人明鉴!” “阁下如何称呼?” “小姓渡边,渡边一郎!” 听说对方竟然是扶桑人,薛川顿时瞪大了眼睛:“恩师,你怎么知道他是扶桑人?” “因为扶桑人最讲究一些无用的礼节,我说的对吧,渡边一郎!” 方子言看似是在解释问题,可实际却是在刻意刁难对方。 渡边一郎闻言也不恼怒,只是满脸堆笑道:“方大人对于我们扶桑文化似乎还有所了解,没错,我们扶桑人最讲礼数,同时也懂得尊卑之分,方大人身为上邦重臣,一郎此次前来,特是为了拜会!” 渡边一郎的汉语说的极好,丝毫听不出有半点口音。 见他左右无人跟随,方子言态度这才有了几分缓和。 虽说他也对扶桑人没什么好感,可是对方此次前来,可是带着十足的诚意。 他就算是有天大的不满,也不能在客人面前随意发作,这是他身为大明朝臣的体统! 薛川知道渡边一郎此次前来定是有事相求。预感到自己在这里可能不太合适,薛川当即便要告辞:“恩师,渡边先生此来拜访,弟子就不在此久留了,您……” 薛川话还没等说完,便被方子言伸手打断:“把马车交给下人打理,你和我一起接待渡边先生!” 薛川不想在此久留,是因为他是朱棣身边的近人。 方子言要求薛川留下,为的自然也是这个原因! 方子言行事磊落,并不担心薛川会将今晚之事告知给朱棣,反而如果薛川就这么离开,一旦被朱棣知晓,倒可能会让君臣之间的猜忌变得愈演愈烈。 之前的一番敲打,方子言已经全都听在心里。 想要让君臣之间再无猜忌,那就必须接受监管,要在这位永乐大帝的面前不留任何秘密! 方子言招呼了一声,立刻有门童出来安顿车马。 方子言,薛川,渡边一郎三人也径直走入了方子言的国师府内! 渡边一郎并不掩饰自己之前曾采访过其他朝臣的经历,刚一进院,便感叹道:“国师府的规格虽比不上其他大人的府邸,但此处雅致幽深,却要更胜于他处!” 面对对方这番吹捧,方子言直接开口打断道:“阁下说话不必拐弯抹角,方某入仕不久,人微言轻,就连分到的宅邸也位处偏僻,此不过是边听的有意安排,你不必为我找补!” 打从见面开始,方子言说话便是夹枪带棒,十足的刻薄。 就连薛川都被方子言的这番举动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恩师今日为何会突然转变了性情。 反观渡边一郎,即便面对方子言如此对待,却仍是不急不恼:“所谓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国师大人的府邸,但是颇具几份刘禹锡的风采,一郎所言尽皆发自于内心,绝无半点恭维吹捧。还望国师能够明鉴!” 方子言冷哼一声,不再与之争辩:“前面就是中堂了,渡边先生请吧……” 家中有客,陈凤燕并未出面。 一并作陪的除去薛川之外,就只有方子言的书童,方学武! 方学武在一旁端茶倒水,伺候的好不殷切。 方子言端坐主位,开口对渡边一郎说道:“这里没有外人,只有我的弟子和书童,所以渡边先生也不必有所拘束,你此来有何目的,尽管直说便可!”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打从渡边一郎路上拦车,方子言就已经看出了这一点。 再到后来,这渡边一郎对于自己的态度简直可以用恭维来形容,哪里像是一个客人,分明就是一条狗腿! 他越是如此,方子言就越认定了渡边一郎是有事相求。 面对方子言的询问,渡边一郎点头说道:“既然国师出言垂问,那一郎也就有话直说了!” “我扶桑幕府将军足利义满有意称王,想向大明俯首,就此成为大明一处藩属国。只是近日进京,一直无缘得见大皇帝,故而才想四处走动走动,询问一下大皇帝圣意如何!” 渡边一郎这话说的确实直白。 直白到薛川,方学武全都面面相觑。 就这一点小事,还至于兴师动众,各处走动吗? 这明显只是对方的托辞而已! 面对渡边一郎的询问,方子言开口反问道:“既然是幕府将军,又何故想要称王?莫非扶桑如今已经秩序混乱,已有诸侯生出了不臣之心?” “倘若如此的话,我大明正该派兵平叛,扶持正统,而不该随随便便就任人称帝,如此反而影响到我天朝上邦的声威!” 第110章 露出马脚 方子言此言一出,薛川,方学武的表情全都变得十分精彩。 就方子言这嘴皮子,他们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 仅用三言两语,便将堂堂一位幕府将军给说成了是叛军,而且还要主张出海平叛,简直不给对方留半点颜面。 饶是渡边一郎脾气再好,如今也不禁脸色微变:“咳咳,国师此言有误,明显是对我扶桑的境况不太了解。” “幕府将军称王并非叛乱,而是南北割裂由来已久,将军称王也只是想顺应民意,为百姓谋福而已!” “哦,原来如此……” 方子言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但渡边一郎却并未听出他语气中的异常:“没错,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你们区区一点弹丸之地,如今不仅闹得不可开交,而且还要裹挟民意,行对立之举,说是为了百姓,实际上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谎言而已,渡边先生,我说的对吗!” 方子言杀人还要诛心。 侮辱了对方一番后,竟然还要反问对方是否赞同自己的说法。 渡边一郎脸色铁青,沉默良久,最终方才开口说道:“国师大人,我觉得就扶桑国内如今的境况,恐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其实渡边此次前来,是还有另一件事情想要请国师帮忙!” “嗯,那你就请直说了吧!” 方子言早就知道对方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什么询问朱棣的态度。不过都是些欲盖弥彰的谎言而已。 对方把自己当做是傻子,自己自然不用再为其留丁点颜面。 如此一番夹枪带棒的讥讽,直说的渡边一郎彻底破防,转而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渡边一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是这样的,足义立雄与我们将军本是堂兄弟的关系,这次他因为贩卖火铳,被贵国绳之以法,一郎此次前来,主要也是想和国师商讨一下这件事情!” “你的意思是,想要让我们释放足义立雄?” 方子言一听对方提起此事,就知道渡边一郎肯定没憋好屁。 他这话说的直白,可渡边一郎却是摇头说道:“不不不,我在大明旅居多年,知道贵国国法森严,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足义立雄本就是一个叛逃至此的罪犯!” “我只是希望国师能够帮忙谏言,请大皇帝尽早处决足义立雄,也免得此人继续给我们扶桑抹黑!” 说至此处,渡边一郎探手入怀。 见他这番举动,薛川和方学武当即心生戒备,一左一右将其包围,只要见对方有半点危险之举,便要将其一举制服! 两人以为渡边一郎是想对方子言不利,却不想渡边一郎只是从怀中摸出了一只木匣。 “二位不必紧张,这不过是我为方大人准备的些许薄礼!” 渡边一郎打开木匣,里面摆放着两颗大如龙眼的珍珠。 “这是我扶桑渔民在海中打捞出的珍异明珠,不仅体积巨大,而且还能在夜色当中泛起幽光,国师若是不信,可以熄灯一览!” 关于夜明珠的传闻和典故,方子言的确听说过许多。 但那些夜明珠多数都是些矿物打磨而成,其中散发光彩的物质也多数都是些带有辐射的放射物。 那东西别说是收藏了,就算是离远了看一眼,也对身体有害无益。 至于渡边一郎拿出的这两颗明珠,这在方子言看来更是稀松平常。 大明贵为天朝上邦,什么样的宝贝没有? 前几日太子妃张氏前来做客,就曾送给陈凤燕一支珐琅彩掐金珠钗。 那钗子上不仅镶嵌有各类珍奇宝石,顶端处的一颗珍珠更是比渡边一郎送上的两枚还要大上几分。 方子言对于这些饰品本就不太感冒,对方虽然吹嘘得神乎其神,可是他却也只是摇头笑道:“我朝已经决定,要将足义立雄于秋后问斩,如近距离秋后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若要提前,怕是不能!” “而且足义立雄如今已经逮捕,作为我大明的囚犯,无论生死,都与你们扶桑无关,你们又为何要如此急切地治他于死地?莫非此人还掌握着你们的什么秘密不成?” 方子言此言一出,渡边一郎的表情明显有些尴尬。 方子言一看到对方这副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对方此举显然是要杀人灭口,只是镇抚司听从于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的命令,不是他们这三瓜俩枣能够买通的。 于是他们便寻访京城高官,希望他们能够向朱棣联袂施压,尽快处决足义立雄。 只可惜这群扶桑人似乎是小瞧了这位永乐大帝的本领。 若对方真如此轻易便能被旁人说动,那他也就不会成为靖难之役的最终赢家了! 这渡边一郎怕是不知吃了多少次的闭门羹,所以才一路辗转,来到了自己的府上。 至于这两颗珍珠,应该也是不知被多少人拒绝过后,才摆到了自己的面前! 想到这里,方子言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他之前一直想要查清楚扶桑人与建文失踪是否有什么关联,只是苦于无法和这群扶桑人建立联系,只能搁置。 如今对方主动找上门来,而且还送上如此厚礼,这不正是一个查清此案的良机吗? 想到这里,方子言当即改变主意。 而渡边一郎此时也满脸笑容地解释道:“是这样的,如今我扶桑国内还有一批人犯等待处决,只是他们对于幕府的裁决颇为不满,认为我们滥杀无辜。” “若是能够带着足义立雄的首级返回扶桑,那就能证明幕府将军执政并无偏颇,我们也好借此机会推行新政,震慑那些别有用心之徒!” 说至此处,渡边一郎作势要将桌上的两枚珍珠收起:“若是国师觉得为难。那就不必了,征服人心的办法还有很多,我们也不必拘泥于眼下一种……” 渡边一郎刚要将珍珠收起,可随即却又被方子言一把按住:“既是有如此正事,那方某倒是不好推辞。” “这样吧,这两颗明珠暂且留下,先让方某把玩几日,至于那足义立雄的生死,早几日,晚几日也都是不打紧的事情,我会和陛下协调处理,力求你此行能不空手而归……” 第111章 如实相告 渡边一郎大喜过望,当即千恩万谢,并在书童方学武的陪同下离开了国师府。 薛川看向方子言:“恩师,弟子感觉渡边一郎此行的目的恐怕并不如他所说的那样单纯!” 方子言手端茶杯,笑眯眯的说道:“那你说说,哪里有问题!” “如您所说,扶桑人极重礼节,那他们就该懂得入土为安的道理,如此便该将足义立雄引渡回扶桑受审,哪里有只带一颗人头回去的道理!” “更何况足义立雄还是那个什么幕府将军的亲眷,对方此次前来既然是为了向大明称臣,这点小小提议朝廷又岂会不答应,他们又何必走动关系,非要将一个将死之人再置于死地?” 薛川提出的这两点问题十分关键,而方子言也简明扼要,直接说出了其中的问题所在:“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做,就是因为有人不希望足义立雄活着回到扶桑!” 恰逢此时,方学武从外面折返回来。 他将一锭白花花的银锭子交到了方子言的面前:“先生,这是那个渡边一郎给我的,他还让我日后与他常来往……” “这个渡边一郎,果然是暗藏祸心,竟想靠些蝇头小利刺探国师府的内幕消息!” 薛川拍案而起,眼中满是怒意。 方子言却是不急不躁,顺手放下茶杯,同时对方学武问道:“那你答应了吗?” “当然答应了!” 方子言,方学武二人相视一笑,神秘兮兮。 反搞的一旁的薛川有些摸不着头脑:“恩师,学武,你们这是在唱哪出戏,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方学武笑着解释道:“川哥,你是在陛下身边待久了,性子越来越耿直了,不懂得该如何变通。” “渡边一郎花大价钱收买我给他刺探消息,我不是也可以捡一些他爱听的说吗,而且这样一来,我还能反过来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更重要的消息告知给先生,让朝廷提前有所应对。” 说至此处,方学武看向方子言:“先生,我说的对吧!” 方子言微微颔首:“没错,学武答应渡边一郎,收下了对方的银子,这边相当于麻痹了对方,渡边一郎在使团中地位应该不低,很多东西他应该都能接触的到。能与此人扯上关系,对于咱们下一步计划的确能起到很大的帮助。” “薛川,你回宫后要将今晚之事原原本本告知给陛下,至于这两颗明珠,暂且留在我的府上,待到此事查清之后,我会一并上交国库!” 方子言现在所图的是系统许诺的千亿奖励,是带着爱人返回现代的美好憧憬。 区区两颗明珠,又岂能动摇他的信念! 薛川也知道方子言定是有着自己的盘算,连忙将此事应承下来,转而回宫复命不提。 锦衣卫诏狱内,足义立雄已经一连几天没吃过一餐饱饭,再加上束缚手脚的铁索过于沉重,致使他只能斜倚在墙角,如同败犬一般苟延残喘。 就在此时,走廊内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足义立雄勉强抬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渡边,你怎么会在这里?” 渡边一郎是扶桑幕府将军的的幕僚,此人精通汉语,年轻时曾在华夏四处走动,学习渊博,深受幕府将军的信任。 一见到渡边一郎,足义立雄顿时来了精神,他挣扎着想要靠近门口的渡边一郎,却因为锁链的束缚而始终与对方保持着一段距离! “渡边,你是来救我的吗?将军他,称王了吗?” 面对足义立雄的问询,渡边一郎连连点头:“将军已经准备称王,我此次前来就是要代表将军求得大明大皇帝的认可,而且将军还专程下令,务必要将你营救回扶桑!” 渡边一郎这番话说的可谓是分真诚,足义立雄受其刺激,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起来。 起初他被抓到这里的时候,朱高煦,朱高燧还想从他的嘴里扣出有关于那批火铳的消息,给他的待遇也还算丰厚。 可是因为那批火铳是被力工马奎沉浸的水底,哪怕是足义立雄也不知道其所在。 他在诏狱里的待遇因此每况愈下,不仅每日供给的酒肉全都被撤下,就连热堂毒打也难以逃脱。 他虽然和扶桑幕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可是小国寡民,在天朝上邦面前,又有什么地位可言? 经过这一番拷打,折磨,足义立雄早已经被折腾出了内伤。 再加上被渡边一郎这么一哄,顿时牵动了他的伤势,他捂着胸口,猛地呕出一大口血来。 渡边一郎见此情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这次可是买通关系偷偷溜进来的,如果在这个时间段内足义立雄暴毙身亡,那他肯定也要承担连带责任。 更何况,他的计划还没攻城呢! 眼见着足义立雄如此激动,渡边一郎连忙宽慰道:“您不必如此激动,既然将军有令,我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您带离大明,只是我从扶桑带来的银两不够,不足以为您疏通关系,我知道您入狱之前肯定还藏匿有许多银两,要不您先告知给我,让我取出来暂用一下?” 足义立雄不是傻子。 单从渡边一郎这番话里,他就能听出对方的企图。 足义立雄沉默良久,忽然抬头望向渡边一郎:“渡边,你们是从福州来到的大明吧?” “啊,没,没错!” “那将军有没有让你去探望我的妻儿?他们还好吗!” 渡边一郎闻言连连点头:“您放心吧,您为幕府立下了汗马功劳,将军又岂会忘了您的贡献,我之前便已经按照将军的要求去探望了您的妻子,他们很好,您不必担心。” 面对渡边一郎的这番回答,足义立雄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原来这样啊,好,我知道了。” “关于那批银两的下落,我现在有些记不清了,等我想起来后,我会告诉你的……” 足义立雄说完,再次隐入到了黑暗当中。 渡边一郎虽然着急,可却也只能任由对方不言不语。 “既然如此,那我改日再来看您,您多保重!” 第112章 兔死狗烹 足义立雄虽然也在华夏生活了多年,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 但华夏文化对他而言,却仍有些太过深奥。 这些年来他始终未曾了解透彻那些看似简单的话语中所隐喻的含义。 但如今,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何为鸟尽弓藏,何为兔死狗烹。 而这生动的一堂课,还是渡边一郎上给他的! 他为何要在渡边一郎问及银两下落的时候反问对方是否是从福州登陆,是否去见过自己的妻儿。 因为他的妻儿并不在福州,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妻儿已经落入到了朱高燧的手里! 渡边一郎所说的一切都是在做假。 而这自然也包括救他回扶桑的许诺! 想他这些年来了为了幕府效力良多,赚取的金银不尽其数。 虽然朝廷管制周密,他一直没能渗透到大明朝廷,可是他为幕府赚取的利益。却同样扶持着足利义满登上了王位。 他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功成身退。 却不知道自己早在当初就已经被当作弃子。 一时间他心中不免悲愤莫名,挥拳猛击身旁的墙壁。直打的灰尘簌簌,拳头流血,就连墙面都被染红了一片…… 渡边一郎深吸口气,尽量平复心情,迈步出了诏狱。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此时正在门外等候,见他出来,当即挥手将他叫了过去:“消息探听到了吗?” 渡边一郎摇了摇头,脸上阴郁之气难以掩盖:“这个足义立雄,实在太狡猾了!” “那我的东西呢?” 纪纲丝毫不顾对方的表情,直接索要起了利息。 渡边一郎探手入怀,取出一摞银票塞到了对方手里:“你的好处我自然不会缺少,而且将军也有意要与你见面!” 纪纲劈手夺过渡边一郎手中的银票,一边点验,一边对渡边一郎说道:“人已经被我藏了起来,没有我的帮助,你们也休想找到,倘若目标真能达成,福州要有我的半壁江山!” 渡边一郎看着纪纲那副贪婪的神情,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厌恶之色。 不论他并未将这份厌恶显露出来,只是笑着对纪纲说道:“你尽管放心,我们扶桑人做事最讲诚信,我已经买通了国师方子言,足义立雄是迟早都要死的,等到那时,就再不会有人能泄露咱们的计划了!” 听到方子言这个名字,纪纲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之色:“别和我提他,我们两个,不对付……” 次日清晨,方子言接到召见,来到了宫中。 朱棣坐在龙书案前批阅奏章,见方子言来到,便对一旁的大太监王景弘使了个眼色:“把福广两地送来的奏章都拿给国师看看。” “是!” 王景弘手捧着一轮奏章,递到了方子言面前,方子言一一翻阅,发现里面写的竟然都是扶桑海匪劫掠地方渔民,致使百姓民不聊生的控诉。 朱棣放下手中朱笔,抬头望向方子言:“国师,对于此事,你如何看待?” “臣以为这是扶桑在向咱们示威,想迫使咱们承认幕府将军称王的提议!” “你为何会有这样的看法?”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闹事的时间太过凑巧,我觉得他们此举可能意在胁迫,胁迫咱们承认幕府将军的王位,以换取他们对于这个海匪们的约束!” 方子言这番分析有理有据,朱棣微微颔首,表情逐渐凝重:“如此说来,这群扶桑倭寇,当真是贼心不死了。” “朕已经下旨调动备倭军,要将这群海匪彻底剿灭,还百姓们一个太平生活。” “陛下不必如此,正所谓杀鸡焉用宰牛刀,臣以为出动备倭军平定匪患未免有些兴师动众,臣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扶桑受到震慑,同时还能让周边诸国臣服。”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攻敌所必救,在琉球两地派兵常驻,同时出兵朝鲜,震慑扶桑,这样一来能够保护他们免受匪患骚扰,二来也能够遏制扶桑对我大明周边侵扰的趋势……” 方子言说到此处,转头看向王景弘:“王公公,有地图吗?” “有,我这就去取!” 片刻过后,一张地图铺设在朱棣,方子言两人之间。 方子言手指着地图,对朱棣说道:“陛下您看,扶桑不过一处孤悬海外的岛国,物资贫乏,再加上他们的船工欠发达,想要出海远洋,就要将琉球,小琉球两地作为跳板,出海船只需要在此补充所需,同时定期要在此处检修,或是躲避海上灾祸。” “如果我们再这两处位置派兵驻扎,那就能将他们出海的渠道彻底锁死,任凭他们有天大的手段,也只能乖乖受制于人,这不比劳师动众,派遣军队平叛要好出许多。” “那些海匪久居沿海,早就学会了娴熟的汉语方言,一旦混入人群,那就很难甄辨,想要将其揪出来,不免要耗费一番周折,还不如这样一劳永逸,彻底锁死扶桑的命门!” 朱棣看着面前的地图,仔细斟酌着方子言的构想。 不得不说,方子言此番提议十分大胆,琉球和小琉球是太祖圣训中明确标注的不争之地,要在这两地驻军,无疑是在公然违背祖训,是要把他推向风口浪尖! 但是一旦完成了驻军,那就相当于给扶桑套上了两条枷锁,任他有千般变化,也只能束手就擒。 朱棣心中权衡利弊的同时,还不忘对方子言问道:“大小琉球的计划朕能理解,可是出兵朝鲜,又是为何?” “因为扶桑人贪得无厌,不会只满足于偏安一隅,朝鲜距离他们实在太近,他们一定会对这个邻居有所肖想。” “根据臣的安排,我们应该先在大小琉球派兵常驻,在等到将扶桑人逼入到朝鲜,朝鲜王无计可施的时候,再派兵援助,击溃扶桑。” “朝鲜自古以来便是我华夏的属国,出兵支援天经地义,如此不仅师出有名,还能够借此机会震慑扶桑,同时也让周边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国明白我大明天威尤在,让他们行事之时能有所约束,不知陛下觉得微臣此番提议如何?” 第113章 红笔手谕 听完方子言的这番计划,朱棣一时沉默无言,直至半晌过后方才对方子言说道:“国师,你这是要为了大明的利益,牺牲掉朝鲜啊!” 方子言此计不可谓不巧妙,也不可谓不毒辣。 先是步步紧逼,将扶桑的战略空间逐步压缩,将其逼到朝鲜,并发动对于朝鲜的入侵。 朝鲜地寡人稀,难以抵御扶桑的入侵,到时必将会向大明朝廷祈求援助。 作为大明的藩属国,朝鲜求援,大明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如此在敲打扶桑的同时,还能彰显国力,震慑周边,着实是一举多得的妙计。 只可惜这个计策是在有些太过卑鄙,明显是在牺牲朝鲜的利益,换取大明的安定。 面对朱棣的这番质疑,方子言点头说道:“没错,微臣正有此意!” “小国国力孱弱,没有自保之力,一旦战乱爆发,必将会成为大国的牺牲品。” “况且就算我不这么做,日后扶桑一旦国力强盛,他们同样会想尽办法吞并朝鲜,扶桑人狼子野心,如今已经是昭然若揭,臣并不对他们抱有任何幻想!” 方子言的态度表达的十分明确,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扶桑对朝鲜磨刀霍霍,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一战迟早要打,而自己不过是加快了这一战的进度而已。 趁着扶桑国力尚且孱弱,这一战来的越早,对于朝鲜的影响自然也就越低…… 朱棣微微颔首,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国师竟然也会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这件事情朕还需要和他们三人商议一番,毕竟是要调兵出战,非同小可,你得给朕一点时间。” “微臣明白!” “昨天扶桑使臣前往你府中做客的事情,薛川已经和朕说过了,看来那些扶桑人非但没有忘了你,而且还将你当成了是压轴的存在,他们想要提前处决足义立雄,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方子言直言不讳,仍如昨天的看法一般:“臣以为他们急着处决足义立雄,那是因为足义立雄触犯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们越是着急,我们就越应该保护绝不能让他们轻易得逞。” “而且我觉得此人身上应该还有许多秘密,若是能够让微臣亲自调查一番,说不定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自从渡边一郎昨天用两颗价值连城的明珠来收买自己,方子言便愈发笃定自己的判断。 这群扶桑人,个个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能够花费这么大的代价买通自己,这说明足义立雄所代表的价值,肯定要远超这两颗明珠十倍百倍! 朱棣抬头望向方子言:“你也想趟这趟浑水?” “要看陛下给不给臣这个机会!” 朱棣闻言也不废话,提起朱笔刷刷点点,直接给方子言出具了一份独一无二的红笔手谕:“拿着这封手谕,你可以随意出入诏狱,朕不在乎过程,朕只要一个结果,王景弘,去给国师盖印……” “诏狱重地,不得擅闯,来者留步!” 入夜,诏狱门前,两名锦衣卫伸手拦住了意图强闯的一队人马。 眼见着自己行程受阻,为首一人面容不免冷峻下来,他朝前跨出两步,开口喝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没见到咱家身上的这套衣服吗?还不给我滚开!” 来着不是别人,正是方子言的弟子,时任东厂厂公一职的薛川。 靖难之役,太监马和大放异彩,取信于朱棣,登上皇位以后,为了表彰这些太监的功绩,朱棣下放蟒服,麒麟服于自己的贴身太监,以示荣宠。 王景弘年事已高,朱棣有意为其培养一位接班人。 加之方子言之前几番推举,让朱棣注意到了薛川,并将其安排在自己的身边。 薛川为人机敏,做事周到,深得朱棣喜爱,如此便被破格赏赐了一套麒麟服,以彰显身份尊崇! 这两名锦衣卫一见对方这幅装扮,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惧意。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却仍咬牙道:“此处乃是朝廷禁地,还望公公多加海涵,没有陛下手谕,你们不能随意出入!” “既然如此,那就把你们的指挥使叫出来,我有手谕,但只能给他一个人看……” 两名锦衣卫对此颇为无奈,又不敢得罪了来势汹汹的薛川,于是只能前去邀请纪纲,只留一人在此处维持秩序。 说来倒也凑巧,今天白天锦衣卫刚刚收监了几名靖难遗孤,纪纲如今正在诏狱审讯犯人。 那名锦衣卫只用片刻时间便将纪纲请了出来,一见来人是薛川,纪纲便明白了个究竟。 他上下打量了薛川一番,同时对其开口问道:“你是来替你师父报仇来了?” 薛川闻言,冷笑一声:“咱家前来乃是公干,可不会做什么徇私枉法的勾当,纪大人刚一开口就构陷同僚,这未免有些不太合适吧!” 纪纲微微眯起眼睛,他已经感受到了来自薛川的威胁。 他不像之前那样对薛川抱有轻视的态度,转而十分恭顺的对薛川问道:“那不知公公此次前来,究竟有何贵干?” “奉国师方子言之名,提审重犯足义立雄,问斩!” 薛川此言一出,纪纲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奉方子言的命令,却要跑到我锦衣卫的诏狱来提审犯人?你当我纪纲是傻子吗!” 纪纲本就对方子言颇为不满,如今对方上门挑衅,纪纲如何能压得住心中怒意。 随着他一声暴喝,诏狱里立刻涌出许多锦衣卫,他们纷纷拔刀出鞘,将明晃晃的刀锋对准了面前的薛川。 似乎只要纪纲一声令下,这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刻就会将薛川剁成肉糜。 可面对对方的胁迫,薛川却只是冷笑一声:“恩师,看来还需要您出面才行啊!” 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薛川后退几步,从车上扶下了一个让纪纲无比熟悉的身影:“方子言!” 纪纲咬牙切齿,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大半夜的兴师动众,还让你的弟子挑衅本官,该不会只是为了与我做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