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鳞[破镜重圆]》
7. 真心话
江雨浓回到包厢的时候,里面的灯光明亮动感了起来。
房间管家把清洗处理好的水果放到桌上,又回到吧台开始调制饮品酒水。
屋内的三个女生齐齐坐在沙发正中央,看着舞台上的四个男生跳王心凌的《爱你》。
虽然歌声不怎么样,但是舞蹈动作特别整齐,而且极具观赏性,把整个房间的氛围直接拉到了一个高度。
叶梦迪见江雨浓进来,起身走过去把她拽到中间,扯着嗓子喊她一起欣赏,“快来快来学姐,我认识他们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们跳舞,真的太逗了!”
江雨浓没拒绝,心想坐中间也好,省得一会儿那个耍无赖的进来再一屁股坐到自己旁边。
不是她想太多,而是沉澈真的干得出来。
一首《爱你》唱完沉澈才进来,男生们喝了点酒,逐渐耍开。
加上沉澈实在没架子,而且又年轻,他一进来就被其他几个男生拉住,说大家点的歌正好唱完了,要他来一首,全然忘了他是研究院的投资人,刚跟他们认识还不足五个小时。
说透彻点,他是甲方爸爸。
哪里有拉着甲方爸爸唱歌的道理?
就算有,赵明阳他们那种拽自己亲兄弟架势的,也没有几个人敢吧。
叶梦迪见状连忙上前阻拦,面上客客气气地微笑说:“沉先生时差还没倒呢,你们几个唱就是了。”
背地里暗暗使劲,都要把赵明阳的腰扭下来一块肉了。
她这一说,几个男生也有点清醒,就开始连连附和。
但沉澈是一个永远不扫兴的人,他瞥了一眼屏幕上即将播放的随机歌单,摆摆手,“没关系,我也很久没唱歌了。”他指了指舞台大屏,“下首正好我会一点,把前面几句唱了吧。”
刚刚策划要套路沉澈的两个女生见他要唱歌,互相看了看彼此,又是一阵激动。
叶梦迪也兴奋了,小跑到江雨浓旁边握着她胳膊问:“学姐,沉先生唱歌是不是很好听!”
江雨浓瞥她,“你听过?”
叶梦迪摇头,老实说:“没有。”
“那为什么就说好听?”
“帅哥标配啊!”
江雨浓:“……”
“一定好听!”叶梦迪笃定。
江雨浓收回目光,她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叶梦迪的问题,但对于沉澈唱歌到底好不好听,她是知道的。
18岁生日那天,江雨浓其实跟沉澈吵了一架。
准确点说,是她单方面骂了沉澈。
那天她骂完之后就跑去了宾馆房顶,没一会儿,沉澈坐在了她身边。
那天他们聊了很久,也聊了很多。
后来沉澈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块蛋糕,把那块蛋糕捧在手心,给江雨浓唱了一首歌。
那一年的谷雨阴着天,江雨浓一个人去了趟北安,又一个人回来。
天空虽然没有下雨,但因为知道了一些事,她心里暴雨如注。
江雨浓很清楚地记得,就是在那一天,在那个宾馆破旧的天台,在沉澈的歌声中,她第一次对沉澈软了下来。
……
包厢里重新响起的音乐声打断了江雨浓的思绪。
沉澈去点歌台按了继续播放后,就随便坐到一旁的高脚椅上。
椅子高度有限,他穿着西裤的长腿无处安放,就那样大剌剌微敞着,一曲一伸。
精瘦右手握着话筒,左手搭在腿上,垂下来的手背血管虬露,前奏的间隙他抬手捋了两下头发,整个人看上去闲散随意。
小舞台有顶追光灯,落在他乌黑的短发上,又洒到他利落的五官上。
黑色毛衣面料光滑,灯光一照,他周身就散发着一圈隐隐光晕。
屋子里的人也都安静期待着沉澈的歌声,原本江雨浓也是一样的,直到她无意中瞥到沉澈要唱的歌名:
《I Hate U》
……
江雨浓蹙了下眉,这时候,沉澈的声音响起。
璀璨绚烂的灯光把他映照得深情无比,可他开口的歌词却是:“I hate you, everything about you,Don''t wanna be in love with you no more——”
江雨浓:“……”
沉澈声音出来的那一刻,欢呼和口哨声不断,几个女生甚至站起身激动尖叫。
劲爆的歌曲碰上他懒中带了点奶的嗓音,加上闲散的坐姿,碰撞出了一种随便唱唱的恣意感,把包厢的气氛直接拉爆。
一屋子人里,只有江雨浓坐着没动。
她手里握着叶梦迪塞给她的荧光棒,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
沉澈目光一直在小屏幕的歌词,直到几句后,双手握住话筒的他视线突然流转到江雨浓身上,盯着她唱:“Don''t ever try to touch me again,I loved you so much, oh baby, but then, oh……”
江雨浓:“……”
她把荧光棒往桌子上一扔,回给沉澈一个白眼。
幼稚。
歌曲本身就是节奏性强的,加上沉澈慵懒的嗓音,包厢里气氛嗨到不行。
但无论气氛多好,江雨浓始终没参与。
毕竟一首特意送给自己的歌,有什么好参与的呢?
而且沉澈唱完前几句就把音乐停了,从坐上去到下来,整个过程也就40几秒,一分钟都不到。
突如其来的停止让包厢里刚兴奋的所有人都懵了,沉澈解释说:“后面不会了,大家继续唱其他的吧。”
说完他往下走,其他人七嘴八舌说着没听够,再来一首,沉澈笑着摆手拒了。
往沙发位置走的时候,他从江雨浓面前路过,带起一阵很小微风,夹杂着丝丝烟草气。
江雨浓快速蹙了下眉,他刚刚抽烟了?
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
沉澈下来后,一时就没人再上去点歌。
两个女生见状对视一眼,觉得时机到了,于是散头发的女生赶紧提议说:“唱这么久了,咱玩儿会游戏歇歇吧。”
另一个扎马尾的女生连忙帮衬,“对呀,歇一歇。”
赵明阳同意,“行,是该歇歇,刚刚跳舞都给我跳累了。”
“就你动作不标准,你还累。”叶梦迪怼他,在报来时他说自己是女王八的仇。
赵明阳伸着头质问叶梦迪,“我哪里不标准,我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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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准的好不好?”
另一个男生也替他打抱不平,“这确实,我俩的动作都是老赵教的。”
“那你们这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叶梦迪竖了个大拇指,“出师了。”
几人还在吵闹,两个女生则精心准备游戏,江雨浓从头到尾没有参与任何一项,只是安静坐在沙发。
另一头的沉澈仗着大家都在忙,直勾勾地盯着江雨浓看,目光直白浓郁。
一屋子人,各怀心思。
-
几分钟后,女生们准备好了道具。
要玩儿的游戏是按鳄鱼牙齿,按到的人抽真心话,没有大冒险。
男生其实不太想玩儿这种游戏,但今天女生多,而且投资人都没有意见,他们也就没反对。
人多,所以用了两只鳄鱼。
可能心情不好时运就不怎样,江雨浓第一个按,第一个就被咬了……
她无语,体会到了什么是喝凉水都塞牙。
“来吧。”江雨浓把手伸向那个装了真心话题目的盒子,散头发女生递到她面前,她右手伸进去快速抽了一张。
卡片拿到手里,叶梦迪好事儿地探着头瞧,然后不自觉读出了上面的问题,“谈过几个男朋友?”
默默替江雨浓读完后叶梦迪惊呼一声,“这个好!我也很想知道学姐你这么好看这么优秀这么棒,谈过几个男朋友?”
江雨浓把卡片放到一边,掀起眼皮看向众人,当着沉澈的面脸不红心不跳地淡定道:“没谈过。”
一屋子全是惊讶倒抽气的声音,所有人睁大双眼惊呼着“真的假的”“你这么漂亮没谈过恋爱啊”“是不是因为没有看上的,所以才一直单身”等话语。
沉澈这个当事人跷着二郎腿环臂盯她,直接气笑了。
可真行。
接下来几把都是别人,扎马尾女生碰了碰身边散头发的女生,有点着急。
可她着急没用,抽什么问题散头发的女生可以控制,但鳄鱼的牙齿她控制不了啊,只能等沉澈自己按到。
终于,再又一轮过后,沉澈按到了鳄鱼的那颗智齿。
除了江雨浓,所有人起身欢呼。
没办法,对于惊艳之人,大家都会好奇他的私下生活。
高中的时候是班级里名列前茅或者样貌突出的;大学后则是校草校花或者心仪的学姐学长;工作后就是公司老板或者喜欢的偶像。
大多数人的好奇并没有恶意,只是一种复杂且普遍的心理现象。包厢里的人也是如此。
散头发女生见机会来了,连忙问说:“我能帮你抽吗?”
沉澈不知道她葫芦里装了药,点头同意了。
女生把手伸进盒子里,假意翻找了几下,然后抽出一张卡片,低头看了一眼略作震惊状。
男生们见她这样子,好奇心也来了,纷纷问:“什么问题?”
玩儿到现在卡片内一个劲爆的问题都没有,大家都希望这把能来一个。
女生探身把卡片放到沉澈面前,并且小声说出了问题,“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没有很劲爆,但,也很可以了。
沉澈垂眸看了一眼卡片,又抬起半个眼皮看了一眼江雨浓。
他唇角轻挑,说:“刚刚。”
8. 脖颈
沉澈这两个字吐出后,整个包厢都静了。
安静下来,沉澈身上那种不一样的气质便凸显了,所有人才猛地察觉他不是同事,更不是朋友。
他跟他们压根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就算今天一起吃了饭唱了歌,那也只是他的平易近人,是黄粱一梦。
因为很清楚,所以没有人敢起哄。
江雨浓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在众人惊诧中适时开了口,“差不多结束吧,天气不好。”
“对对对,这天确实不好走。”赵明阳也十分识趣地说,“那什么,你们都怎么回啊?咱几个男生代驾送送女生吧。”
另外几个男生说道:“没问题。”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怎么走,商量到最后,叶梦迪发现来时还跟自己一起享受宽敞后排座椅的学姐江雨浓没位置了。
“呀,这样不行,这样我学姐没车坐了!”
一直坐在沙发没说话的沉澈开口说:“没关系,我可以送江小姐。”
“对呀,你——”
叶梦迪本来想说你俩是高中同学,正好路上叙叙旧。
但话说了一半又想起来他俩关系不好,而且这种关系当事人不说,自己不好主动提,于是立马改了话,“你也有车的,是吧沉先生。”
沉澈终于起身,看着叶梦迪点点头,“是。”
江雨浓并不想跟他一起走,但当着大家的面拒绝会徒增其他人的烦恼,于是应下道:“那就这样。”
众人各自穿衣服拿东西,沉澈贴心走在最后,帮忙检查了包厢有没有人落下什么。
一众人在门口道别,江雨浓故意磨磨蹭蹭,拖到最后一个人也走了才转身下台阶。
沉澈拉着她的手腕,“车在这边。”
“我自己打车。”她看都没看沉澈,想甩开他的手。
可这个男人也不知道这八年在国外吃了什么猪饲料,力气大到不行。
挣脱不开,只好转身面对。
江雨浓仰头看他,说出口的话一如既往的狠,“沉澈,我们不应该再有纠缠。”
“所以呢?”沉澈问。
这是沉澈今天问出的第二个所以呢。
“所以呢”这三个字有很多种解释,在沉澈这里,是无所谓。
无论当年如何。
他回来了。
外面又开始飘雪花了,丝丝绕绕缠进两人话语间。
几个小时前看到的路灯下朦胧了那对吃冰激凌小情侣的哈气,此时徘徊在他们面前,那一刻幸福的美好仿佛也通过这白雾喷洒在江雨浓身上。
她感受到了冬天吃冰激凌的冷,但也感受到了那份沁凉的甜。
那双浅淡瞳仁里的冷漠倔强,似有松动。
“上车。”沉澈没等江雨浓说话,拉着她往车的方向走。
双腿好像在这一刻脱离了江雨浓的掌控,沉澈让它走,它就真的乖乖听话走了。
稳稳坐在副驾驶的时候,江雨浓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汽车发动,驶离的同时歌曲应声而出。
Marian Hill,《Got it》.
12秒鼓点出来的那一刻,直接敲在了江雨浓心上。
生猛一下,连带着手心都是麻的。
两人从前亲昵时沉澈就喜欢放歌,而且不止放歌,灯光、香味、音乐、床铺。
所有的所有必须都是完美的。
他说做|爱,做得不只是生理上的满足,
是气氛,是感觉,
是我爱你,你要感受得到。
我想要的不只是你的身体,更是你的灵魂。
是要我们牵手一辈子,死死刻进对方身体里的灵魂。
那时的江雨浓脆弱又坚强,她对事事期待但又对事事失望,什么事都往最坏的方向想。
她跟沉澈说,极端到几近变态的占有欲,才能让她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着的。
她不需要好听的话语,更不需要牵手逛街看电影,只需要酣畅淋漓地占有。
可是沉澈用他的方式,用他独有的方式让江雨浓改变了想法。
所以后来的她很矛盾,希望得到一切,但又清楚她不需要这一切。
年少时总爱折腾这些看着很矫情的事,
爱了又不爱了,做了又放弃了。
可这才是青春啊,是我们独有的,回不去的17、8岁。
-
微信提示音打破了沉默,江雨浓掏出手机,是叶梦迪。
叶梦迪:【学姐,那个,虽然这样问很不好,但我真的压抑不住自己这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叶梦迪:【闭眼害羞食指对对对.GIF】
江雨浓抬手打字:【说。】
叶梦迪:【那个,刚才沉先生说他上次接吻是刚刚,但是……】
叶梦迪:【那个时候只有你俩出去了呢……】
叶梦迪:【嘻嘻.jpg】
这感知能力和推理能力,八卦女王八名不虚传……
江雨浓打字,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发了个问号过去:【?】
过了好几秒那头才回:【不是你吗?】
叶梦迪:【真的不是你啊?】
叶梦迪:【我好失望啊(可怜)】
叶梦迪:【原本还觉得你俩好配的。】
江雨浓有些燥:【少八卦多学习,明天我就检查你仪器操作。】
叶梦迪:【明天?】
叶梦迪:【王教授不是让你陪沉先生游玩两天,尽地主之谊?】
看见消息回想起自己任务的江雨浓更烦了,她叹了口气:【那就之后,我休息这两天你跟着其他人好好学。】
叶梦迪发了个敬礼的表情,然后说:【学姐你放心,保证进步一大截!】
江雨浓回了个加油便收起手机。
晚上车不多,但天气原因大家行驶得都不快。
沉澈开得更慢,原本四十分钟的路程他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开到。
这一路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但车内并不安静,因为他放了一路两人曾经亲昵时听过的歌。
一首接一首,高|潮时沉澈甚至会跟着哼唱。
虽然很无语,但江雨浓没有制止,制止了就代表她忘不掉过去。
即便真的没有忘,她也不能让沉澈知道。
汽车稳稳停在小区门口,江雨浓解开安全带,拿起包刚要下车,驾驶座传来沉澈幽幽的一句,“不邀请我上去坐坐?”
江雨浓停下开门的动作回头看他,“我为什么要邀请?”
沉澈扯了扯唇角,道:“多年不见的高中同学叙旧。”
“不必了。”江雨浓拒绝,转头又要走。
“那前任的叙旧呢?”沉澈不放弃,“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被扔下的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吗?”
扔下……
江雨浓睫毛轻颤。
这个词怎么听着这么痛……
车门只打开一条缝便停住,江雨浓手握着门把手,也只愣了一瞬。
“不想。”
她下车走了,没有丝毫犹豫,留给沉澈的只有一个决绝的背影。
沉澈手肘搭在车窗,侧头盯着那个背影看。一直看着那个背影拐弯不见才解开安全带熄火,推门下车。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的时候江雨浓已经走到单元门口了。
她转身看,果然是沉澈。
停下脚步,用眼神询问他要做什么。
沉澈:“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个临时导游,明天安排我去哪儿?”
不说这个话题还好,一说江雨浓更气。
她原本想哪里都不带沉澈去,就在家睡大觉,反正他不可能跟院长还有教授告自己的状。
只是可惜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就在刚刚,她收到了王美芝发来的微信,说赵明阳跟着一起尽地主之谊,怕她和沉澈两个人尴尬。
虽然王美芝没有说,但江雨浓一下就猜到是沉澈提出的要求。因为他知道如果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是一定不会出门的,甚至不会见他。
可是再加一个人就不同了,她再不想,也要被迫陪着这位远道而来的投资人逛华川。
江雨浓把双臂环起来,没好气地说:“酒店一日游,怎么样?”
“酒店一日游啊……”沉澈靠近她,眉梢轻挑,故意道,“等哪天只有咱俩的时候呗,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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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日了,十日都行。”
江雨浓瞪他,没说话,转身走了,沉澈就跟着。
这个小区很旧,路灯隔了近十米才有一盏,灯罩早就不再清澈,四周还扑满飞蛾。
说是小区,其实也没有正经大门,就一个抬杆,连保安都没有。唯一有点安全感的就是外来车辆进不来。
但抬杆旁边就是人行入口,没有门的那种,车上的人只要下来,用步行的方式,也能进去小区。
值得庆幸的是江雨浓就住在小区入口的这栋楼,抬杆处一个路灯,拐弯处一个路灯,拐了弯就是这栋楼的单元门。
感觉到沉澈还在跟着自己,江雨浓停下来转头看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语气明显多了丝不耐烦,“有完没完?”
“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沉澈很高,宽肩细腰,灰色大衣落了零星雪花在肩膀。江雨浓也不矮,头小腿长,远远看过去,气场势均力敌
两人立在路灯下,飞舞的雪花流转在他们之间,丝丝缕缕。
沉澈不再玩闹,眉眼收敛,黑浓密长的睫毛压在眼尾,形成一道阴影。
不知道是不甘心还是其他的,总之他想知道,所以他问了出来。
“你有没有一刻,后悔过当年的决定?”
“没有。”
几乎是沉澈话语落地的瞬间,江雨浓便开了口。
柔软厚实的围巾把她的脸衬得精致小巧,好看的五官上写满了锋利。
尤其那双眼睛,冰川上取下来的雪都没有那么冷。
只是江雨浓,从来只会更冷。
“沉澈,如果你今天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因为对当年的耿耿于怀,那没有办法,时间回不去了。如果我跟你道歉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那么我跟你道歉。”
“但是沉澈,人要往前看,不能揪着过去的人和事不放,这是你跟我说的。”
说完,江雨浓顿了两秒,放轻了语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都变了,我也早就把那段感情忘了。”
话落她没再停留,扭头进了单元门。
小区没有电梯,只有楼梯。
她住在顶层,破旧老小区的感应灯不灵敏,有的楼层永久不坏,有的无论发出怎样的声响,都不会再亮起。
上到二楼的时候,江雨浓停下了。
这一层挂着的,就是那个永远不会再亮起的灯。
透过墙体的漏花窗往外看,路灯下,沉澈还站在原地。
既顶天立地,又孤苦无依。
从年少到现在,一次次地推开,一次次狠毒的话语,扎在他的胸口,也刺进江雨浓的心里。
她18岁时也曾抱有灰姑娘和王子的爱情,觉得爱能战胜一切。
可现实是她不能让沉澈卷进自己烂泥一样的生活。
他就应该恣意张扬,放肆鼎沸地活着。
年少时潇洒挥霍,青年时驰骋商界,老年时子女绕膝,跟爱人手牵手散步。
等到生命的终点,窝在温暖的床上安详离去。
这,才应该是沉澈的一辈子。
思及此,江雨浓便抬步往上走。
走到五楼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上楼声。
她从楼梯扶手向下看,圈圈折返的水泥台阶一层层亮起暗黄灯光,那个人在几秒间便出现在自己视野中。
沉澈三步一层台阶,走到江雨浓所处楼层的时候,楼下的感应灯还没有灭。
他大步走到江雨浓身边,撩开她的头发和围巾。修长的左手五指插|入秀发中,把江雨浓的围巾往下压,右手则伸进大衣,隔着一层薄毛衣握住她的腰,轻捏着。
沉澈用力揽着江雨浓后脑勺的左手,此时开始往自己怀里拽。随后歪头,一口咬在了江雨浓的左侧脖颈。
江雨浓没防备,被这濡湿的触感弄麻了半边身子,闭眼下意识躲闪,并用力去推沉澈。
试了几下都推不开,她睁眼轻声怒骂,“你疯了!”
沉澈没有再做过分的动作,他只是轻咬了一下,随后便埋在江雨浓的肩窝,喘着气问:
“江雨浓,你的身体都承认记得我,你说忘了?”
9. 期待春天
江雨浓腰两侧的肉十分敏感,其他任何人或者东西碰到都会很痒。
而且还不是单纯的痒,是一种直窜心脏的电流感。
除了她自己,这件事只有沉澈知道,因为他从前就喜欢碰她腰两侧的肉挑逗她,不管是平时还是亲密的时候,他都喜欢。
楼下的灯灭了,江雨浓不说话,沉澈就抬起头垂眸看她。
两人对视的瞬间,沉澈那双似深渊一般黑的眼中,有些许得意神色。
“怎么,被我说中了?”他扬眉问。
江雨浓望着他,唇角扯了扯,极快地笑一声,“沉澈,我的身体除了你以外,还记得很多人。”
这层的灯也熄了,只剩外面惨淡月光孤零零地照着,凉意的白投射到沉澈的脸上,生冷生冷的。
听到这句话后,他的眼底明显沉了,靠近窗户那侧脸颊的咬肌也随之绷起,在细微光亮的照耀下,轮廓和阴影都格外清晰。
他知道江雨浓是在说气话,可这话真踏马气人,还伤人。
沉澈舌尖抵着下腮调整了两秒情绪,随后松开江雨浓,后退一步,又换上了那副无所谓的神情,像是刚刚的对话没有发生一样。
“明天见。”他说。
江雨浓没回应,沉澈也不强求,率先转身往下走,一步一步平稳缓慢,没了来时的急躁和等不及。
出了单元门,他又回身仰头看,他知道江雨浓还站在原地没有回家,而江雨浓也知道他在等什么。
两个人站在原地,谁都没有动。
是对峙,也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良久后,江雨浓垂头,转身抬步往楼上继续走。
到了顶楼打开门,伸手按了一下旁边控制全屋灯光的总开关,漆黑的室内便一片明亮。
江雨浓放下包,径直走到阳台角落向外看。
安静站在雪夜中的那道挺拔身影如预料之中一样,在知道自己住哪户,并且安全进屋后才转身离去。
江雨浓就站在那里,看着那道身影低头转身,然后一步一步往前走。
破旧的小区街道自己明明走过那么多次,却从没有一次觉得它竟然这么暖。
甚至连路灯散发的,那只能照亮两三米范围的暗调光线,此时都觉得它有能力温暖这冰天雪地的大寒。
江雨浓一直站在原地,甚至那道身影从视线中消失了她都没有动,直到刚刚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才转身挪动脚步。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原本就复杂的心情霎时又蒙了一层焦躁。
江雨浓闭眼无声叹了口气。
她并非铁石心肠,只是不忍心让爱的人吃原本一辈子都不会吃的苦,接触原本一辈子都不会接触的人,处理原本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麻烦。
幸福可以两个人享受,痛苦就不要了。
江雨浓把手机调了静音,没接也没挂,让它静静躺在沙发上怒吼,自己去浴室洗漱。
只是没有想到洗完澡回来,屏幕还亮着。
她原本想关机的,可拿起来的那一刻才发现来电人已经不是刚刚的陌生号码了,是她的好朋友,林雪浅。
江雨浓:“喂。”
“雨浓!”电话那头声音明媚,“我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你啊?”
“不会。”江雨浓坐下,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打开免提,轻声说,“我还没睡呢,怎么了?”
林雪浅“嘿嘿”一笑,“我发现了一件比天还大事,迫不及待想要跟你说。”
“什么事?”江雨浓伸手拿过桌子上的护肤水。
电话那头的林雪浅声音压低了几分,神神秘秘地讲:“沉澈回国了。”
“哦。”江雨浓反应并不强烈,毕竟她已经跟他打了一下午罩面,甚至刚刚还见过,她只是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他发朋友圈了。”林雪浅轻声说,“他是不是来找你的?”
江雨浓放下手里的水,拿过眼霜旋开盖子,“他是我们研究院的投资人。”
“我就知道他是来找你的!”那头的林雪浅激动,驴唇不对马嘴地说,“我就知道他忘不了你!”
江雨浓停下手里的动作,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仿佛看的是林雪浅,“说了是研究院投资人呢。”
电话那头的林雪浅“啧”了一声,明显不信,“我都能看出来投资人什么的就是借口,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林雪浅是江雨浓的高中同学,那年高二她转学去了北安八中,明面上跟班里的每一个人都交好,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班上的人除了林雪浅,几乎都不跟她来往了。
那两年,江雨浓除了跟沉澈有了瓜葛,唯一联系到现在,并且敞开一些心扉的,就只有林雪浅。
但她当年也只跟林雪浅说了自己和沉澈在一起,其他没有多说,关于分开的原因和自己家庭的事情也不曾透露。
江雨浓不是一个会跟别人倾诉自己事情的人,包着一层硬壳的她也不曾被谁看明白。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能把自己看透的,天上地下,只有沉澈一个。
江雨浓:“我俩的事情很复杂。”
林雪浅不听,“爱情能有多复杂,我爱你你爱我,不就足够了?”
“爱情才复杂。”江雨浓说。
林雪浅反驳,“不对!那要看自己怎么想。爱情本身洁净无瑕,是人们的思想把它变得复杂。”
说完后,林雪浅深吸一口气,又语重心长地说:“雨浓,我虽然不知道你跟沉澈当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在一起那么短时间就分了手。但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结果无非就是好和差。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愿意来找你,单凭这一点,你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就不能往差了解决。”
江雨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说话。
她不应,便有人帮她应。
那个打了一晚上都不知疲倦的北安号码,又一次拨了过来。
“嘟嘟”声响的江雨浓实在心烦,她匆匆跟林雪浅说了两句就挂了,然后接听了这个号码。
那头的江淑娴见电话终于通了,破口大骂道:“江雨浓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怎么着,出去浪了两年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吗?我告诉你江雨浓,无论你躲多远那也是我江淑娴生的,你这辈子都要为我活着,为这个家活着!”
她出完气把手机递给另一个人,“你说,让她拿钱给儿子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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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被另一个人拿走,听筒里换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雨浓,我是爸爸。那个,你这两年过得好吗?累不累啊?”
“说什么呢你!让你找她要钱!”
“好好好,我知道了老婆,你别气。”
说话声、打人声,还有窸窸窣窣抢夺手机的嘈杂声。
所有的所有,透过小小的手机听筒传进江雨浓的耳蜗中,扰得她脑仁生疼,太阳穴突突跳着。
她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握拳,咬紧后槽牙绷直唇线,闭着眼始终没说一句话。
“那个雨浓,是这样。”李建山又开了口,不论声音还是语气,听上去都像是一位慈爱无比的父亲,“你弟弟啊,前段时间不小心打了隔壁街的一个人,有点严重,所以家里啊,赔了很多钱。但他这不是要结婚了吗,对方是一个挺好的小姑娘,人家也没别的要求,就只需要咱家买套房,也不用很大啊,够他们两个人住就行。”
铺垫了这么长一段后,李建山才进入正题,“但是吧,我和你妈妈啊,把家里的钱都赔偿给人家了,现在手头实在没钱给你弟弟买房子了。但总不能不让他结婚啊,你说对吧?这不就想着你要是手头宽松点呢,就先帮衬着家里点,以后我和你妈妈攒够了就还你……”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江淑娴听了不乐意了,一把夺过手机打断李建山,边嘟囔着骂他边猛劲捶了他后背几下,“什么还不还、什么还不还的!她个当姐姐的,给弟弟买房子结婚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骂完这个又把矛头指向江雨浓,“我告诉你江雨浓,你可以挂我电话,也可以拉黑我,随便你,但是你弟弟结婚这房子,你必须买!你要是不买也没事,我已经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了,你看我会不会天天去堵你!自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就不管这些生你养你的亲人啊,天底下有你这样当闺女的吗?”
“人家隔壁老李家的女儿月月往家里寄钱的,大几千呢!去年夏天还给家里把房子翻修了,一层变二层!你再看看你,吃家里用家里那么多年,跑出去就不管不顾了啊!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的东西——”
“江淑娴你说够了吗?”对方喋喋不休,江雨浓忍无可忍,拿起手机关了免提放在耳边,声音颤抖,“我小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心里清楚!你们一家人又是怎么对我的你也明白得很!我今天把话撂这儿,别说我没钱,就算我有钱你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
江雨浓挂了电话“嘭”的一声把手机拍在桌子上,随后双手用力往旁边一扫,书桌上的一摞书被狠心推到地上,散落一片。
她双手捂着脸撑在桌面,浑身颤抖到呼吸都不受控制。
她曾不止一次想过,不能把自己和沉澈的事情往差里解决,
她想过的……
过了半晌,手机响了一声提示音。
江雨浓冷静了许久才从手掌里抬起头。
她拨了两下脸上凌乱的头发,翻开手机,林雪浅发来了沉澈朋友圈的截图。
一张路灯下飞舞雪花的照片,配字:期待春天。
是刚刚他在她家楼下拍的。
那份沁凉的甜仿佛还在。
只是,她还有春天吗?
10. 房间
江雨浓很晚才睡,却难得睡了个踏实的好觉。晚上的插曲一点没有影响睡眠,甚至第二天她还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来电人是赵明阳。
“喂。”江雨浓声音带着清早独有的沙哑。
“还没起呢?”赵明阳不敢相信,因为江雨浓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
今天他一直等着江雨浓的电话,按往日,江雨浓一定会提前制定出很详细的计划,然后发给赵明阳,他只需要照办执行就行。
可是在马上九点还没有接到江雨浓电话的时候,他觉得有点不对,于是打了过去。
这一打,还真发现了不对劲。
“这不像你风格啊雨浓,不应该你来催我吗?”赵明阳问。
江雨浓睁眼坐起来,清了清嗓子,“没事,又不是什么重要工作。”
“陪投资人还不是重要的工作啊?”赵明阳惊了,“雨浓,在你这里是不是除了实验,其他都不重要?”
江雨浓没回答,起身下床,问:“今天去哪儿?”
赵明阳:“……我还静等您安排呢姐……”
尽地主之谊什么的,江雨浓本来就没有什么兴趣,尤其那个人还是沉澈。
她闭了下眼,大脑快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这样,王教授把投资人联系方式给你了吗?”
“给了。”
“你联系了吗?”
赵明阳说:“我联系了,还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结果沉先生说,想走走。”
江雨浓:“……”
大冬天走走,多少有点毛病。
“那你先去找他,接他吃个早饭什么的,吃完微信联系,然后去南康路集合。”
赵明阳老实执行,“行,那你呢?你早饭怎么吃?”
江雨浓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洗漱台面上,抬手扎头发,“你就不用管我了,我自己解决。”
“行,那我先去了。”
“嗯。”
迅速洗漱完,江雨浓又从冰箱拿了馄饨放锅里煮,水开的功夫去卧室拿气垫快速打了个底,等到再回厨房的时候锅里的水刚好咕嘟起泡。
她拿铲子搅动里面的馄饨,沸水因为搅动变成白滚滚的汤,打着转儿。
等馄饨也逐一翻了个儿,江雨浓这才放下铲子,把火调小,又趁间隙去补妆。
馄饨煮好她也化得差不多了。
妆容很清淡,描了眉,夹了睫毛,等一会儿吃完饭再涂上口红就算完事。
馄饨吃得还剩几个的时候,赵明阳发来信息,说他们往南康路走了。
江雨浓蹙眉:【这么快?】
赵明阳:【沉先生吃过了,我就没敢说自己没吃,接上他就走了(怨脸.jpg)】
江雨浓看了消息有点心疼,但又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她说:【这有什么不敢的,一会儿去那边买点,不能饿着肚子。】
赵明阳:【行,你也快点,人家沉先生问了好几遍你怎么没来。】
看到信息的江雨浓无语,心想有了赵明阳,她还能跑了不成?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回了一个知道了。
匆忙吃完最后几个馄饨,又快速洗了锅碗放一边沥水。
换好衣服后,江雨浓把口红粉饼塞进了包里,打算一会儿在车上补,省得那位难伺候的少爷找刺。
-
南康路是华川著名的历史文化街,来华川旅游,这条街可以说是city walk必游之路。
夏天的南康路很美,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棵棵都如巨伞般撑在头顶,阳光穿透足球大小的叶子投射在地上,形成斑驳树影。
盛夏季节不论拍照还是欣赏,都很浪漫。
但现在是冬天,法国梧桐收起了遮天的伞面,只剩下密集的伞骨,上面挂着零星失去水分的干瘪叶子,风一吹,便哗啦啦往下落。
江雨浓下了出租,入眼的便是这满街没了萧条的梧桐。
她仰头望着一颗颗看似魁梧,实则光秃秃的梧桐,觉得很像自己。
-
沉澈和赵明阳在一家小食店,江雨浓进去的时候,赵明阳面前摆满了吃的喝的。
想都不用想,一看就是对面那位跷着二郎腿玩手机人的杰作。
“雨浓,这里。”赵明阳看见她便抬手招呼。
听见江雨浓来了,低着头玩手机的沉澈回头瞥了一眼门口。
往这走的江雨浓穿了件黑色短款羽绒服,下面搭了条白色直筒裤,脚上一双浅棕色设计感休闲鞋,背了个小小的棕色豆腐包。
十分简单的一身,但因为江雨浓个子高挑,身材纤细,这身衣服在她身上就格外好看,很搭她的气质。
沉澈一直盯着她,直到人坐在自己对面才收回目光。
“刚开始吃啊?”江雨浓问赵明阳。
“不是。”赵明阳摇头,囫囵道,“我吃了一会儿了,但沉先生太大方了,点太多了。”
江雨浓扫了一眼沉澈,没说话。
沉澈见话题里有自己,便十分自然地接话说:“没关系,可以让江小姐帮你分担一些。”
“是啊,你也吃点吧雨浓,这家别看店小,东西做得是真好吃。”赵明阳说。
“不用了,我吃过了,谢谢沉先生。”江雨浓想都没想就拒了,沉澈见她不吃,也就没再说什么。
好在赵明阳饭量大,一桌子饭最终被他吃了个七七八八,没算浪费。
吃完饭,在赵明阳的带领和导游下,三人漫步在南康路上。
赵明阳热络地跟沉澈介绍着南康路,声情并茂。历史人文这些就不说了,就连一草一木他都能介绍出花儿来,江雨浓甚至觉得他休息日可以去兼职做导游。
而沉澈这个游客也十分捧场,不论赵明阳说什么,他都露出一副“真厉害、原来是这样”的惊讶表情。
江雨浓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个人,不禁笑了。
二十分钟后,几人走到了江边,赵明阳快走几步然后回身激昂介绍道:“沉先生,望江现在可能没有网上那么惊艳,因为还不到时候呢,黄昏和晚上才是它最美的时候。”
紧接着他转身一挥手,配合上嘴巴一张一合出来的细微白蒙蒙雾气,作诗的气势和氛围都出来了。
“黄昏时分,夕阳映照在对面,幢幢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出那暖橘色的余晖,波光粼粼,叫人移不开眼。”
江雨浓听了没忍住,轻轻哼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赵明阳问。
江雨浓说:“你文采还挺好。”
“开玩笑,我高考语文分数很高的好不好!”
“好好好。”江雨浓敷衍道,还竖了个大拇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赵明阳努努嘴,转身看向沉澈继续说:“到了晚上沉先生,不是我说,纸醉金迷,跟你太配了。”
沉澈扬眉,不太明白为什么跟自己配。
赵明阳走到他面前,解释了句,“贵气。”
“嗯。”沉澈笑着点头,特别给面儿地说,“不用晚上,现在也很好看。”
他说完瞥了一眼身旁的江雨浓,发现从刚刚出门起她就兴致缺缺的。趁着赵明阳还在激情四射的介绍,他挪了一步到她身边,“江小姐看上去兴致不高啊。”
江雨浓拿余光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从前不是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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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步的?”
“人是会变的你不知道吗?”江雨浓问。
“哦。”沉澈懒懒应了一声,“不知道呢。”
江雨浓:“……”
因为江雨浓没有计划,赵明阳就临时制定了一个。只不过计划刚进行了一项,在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时候,想走走的投资人又发话了,想坐坐。
赵明阳只好取消原本的计划,找了个图书咖啡厅,三人进去文艺了一把,一直待到吃午饭。
吃完午饭,沉澈说下午他来安排,赵明阳心想太棒了,你快安排。
路上的时候,赵明阳想了无数个沉澈可能会去的地方。没想到的是,沉澈带他和江雨浓去了很远的一家酒店,并且开了三间房,说好好休息休息,睡一觉,睡醒再说。
当时赵明阳的嘴张到能塞下一个鸡蛋那么大,甚至各回各屋后还给江雨浓发信息问,这工作是不是太舒服了点?
江雨浓回了个:【不愿意?】
赵明阳:【当然愿意了,但你说沉先生为什么要带我们来休息啊?】
赵明阳:【是不是担心外面太冷,我们太累?】
江雨浓看着屏幕上的字,默读了几次才抬手回:【可能吧。】
那头先是发了一个崇拜的表情包,然后又甩过来一条彩虹屁:【沉先生不止长得帅家世好,人也善良。】
赵明阳:【就是这工作吧,美好得有点不真实。】
江雨浓:【不然我过去给你一巴掌?】
赵明阳发了个抱拳的表情,然后说:【午安。】
江雨浓放下手机,靠在门口柜子上环视了一圈屋内。
沉澈说累了想歇歇的时候,江雨浓并没有多想。毕竟那是大少爷,从小养尊处优、车接车送,逛街什么的压根就不是他的强项,累也只是借口,他只是不想在外面了而已。
原本以为他会挑一家高端奢靡的,但是下车看到酒店外貌后,江雨浓和赵明阳都有些惊讶。因为这家酒店实在普通得很,跟高端挂不了一点钩,顶多能算小资。
没人知道这位少爷打的什么主意,直到江雨浓刷卡进门,看清房间结构及装潢环境的那一刻才明白,沉澈为什么执意要驱车一个多小时来这里。
此时房门被敲响,伴随着服务生一句,“您好,您点的餐到了。”
江雨浓并没有点过餐,但她还是开了门。
想都不用想,沉澈的作品。
她接过服务生手里的托盘,“谢谢。”
“不客气,祝您用餐愉快。”
服务生转身走了,江雨浓垂眸看着手里托盘。
一个白色瓷盘中安静躺着一只可颂,油亮的焦糖色外表下浮了点零星酥皮。旁边放了只透明玻璃杯,里面是温热的乳白色牛奶。
刚出炉的面包香伴着奶香,勾起人的食欲。
江雨浓后退一步刚想关门,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轻拍在了门板。江雨浓抬头,脱了外套的沉澈就站在门口。
他向前一步迈入房内,一只手接过江雨浓手中的托盘,另一只反手关上门。
江雨浓看着突然出现的沉澈,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轻声问:“你又要干吗?”
沉澈把托盘放在门口柜子镂空处,低头看着江雨浓,“熟悉吗?”
“什么?”
“这间屋子。”沉澈抬眼迅速看了一圈房间,才又垂下眼皮看着江雨浓说,“我找了许久才找到。”
江雨浓浅吸了一口气,随后扔出一句,“你可真是够无聊的。”
“无聊吗?”沉澈歪头,向后轻轻靠在门板上,环臂看着江雨浓,“八年前,也是这样一间屋子里,我们可有的事做呢……”
11. 澄澈
沉澈说的,是北安八中胡同里那家叫“国泰”的宾馆。
也是两人初遇的宾馆。
江雨浓看了他许久,才问:“对当年释怀了?”
她问得很轻,仿佛那些事不是八年前发生的,而是昨天。
沉澈上前一步,两人离得很近。
“江雨浓,无所谓的,不管我释不释怀,重点是现在我回来了。”
江雨浓盯着他,神色冷淡,“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沉静了下,“好好休息。”
他说完顿了顿,然后转身走了,留下江雨浓一个人呆滞在原地。
弘一法师说:“人这一辈子,就是活个过程。没有永恒的生命,也没有不老的青春,时间一到,该老的老,该走的走。我们最终也不过是时间的过客。既为过客,又何必执着?感恩遇见,珍惜拥有,就足矣。”
可沉澈,他偏不。
他永远热烈、坦荡,这很不像他的名字。
但他又永远纯粹、洁净,又很像他的名字。
高中有一次课间,忘了是怎么引起的名字话题,同桌林雪浅说,她家人起名的想法跟江雨浓是一样的,出生那天预报原本要下暴雪,可实际就下了一点点,所以取了“雪浅”两个字。
其他同学也七嘴八舌说着自己名字的来历,还有人吐槽说自己名字父母随便起的,难听死了,高考前一定要改名。
后来话题转到了沉澈,问他的名字有什么来历吗。
沉澈拖腔带调,懒懒地说:“我这名字啊,那可太有来头了。是集了我们全家老小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精力取出来的。”
“首先我这姓,它本来就不一般,其次我这个名,‘澈’字,清澈澄净的意思,寓意我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做人。”
江雨浓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在前面安静做卷子,明明看不到身后沉澈的姿势和说话时的表情,但她就是能想象出,那时候的沉澈一定勾着唇角昂着头,左胳膊搭在椅背上,右胳膊放在桌面转着笔,长腿一条伸在走廊,另一条蹬在桌撑上,把椅子翘起两个角,一晃一晃地摇着自己玩儿。
刚转学的时候,江雨浓一直以为他是耳东陈,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想过,沉澈就是自己在宾馆打工时接待的第一位客人。
后来亲眼看到他名字的时候,江雨浓心里莫名笃定觉得,沉澈的父母一定希望他做一个清朗明亮的人。
因为沉澈,谐音澄澈。
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
靠在林雪浅桌边的一个男生听了沉澈的话,嗤笑一声,玩笑道:“沉大少爷,你进A班都是凭着家里的背景,还干净做人呢?”
他其实没有什么恶意,毕竟那个年纪口无遮拦。但这话总是不好听的,加上江雨浓格外烦这个人,所以停下笔瞟了他一眼。
然而当事人沉澈不但没生气,甚至还大方地解释说:“那怎么了?我家的钱和背景也是干干净净堂堂正正拼来的,没偷没抢为什么不能用?”
因为曾遭受过不公,所以不管是转学前还是转学后,江雨浓都很讨厌有钱有势力的人。
这种打心底的讨厌,让她一开始就对沉澈产生了偏见。
但因为这句话,她对沉澈有了改观。
是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自己曾经遇到过的那样。许多有钱人的钱和人脉,也都是自己凭能力赚来的。
既然是干干净净赚的,凭什么不能用呢?为什么要因此遭到别人的嘲笑呢?
难道就因为自己没有,就不允许别人有吗?
只是江雨浓没有想到,这份纯粹,沉澈竟然保持到了现在。
哪怕他已经经历了社会,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
……
此后的几天,三人按照赵明阳制定的计划一一游玩,只是全程只有他自己情绪高涨,沉澈不扫兴,但也不兴奋。江雨浓更不用说了,就是一个合格的旅行搭子。
不拒绝不建议,指哪打哪,很听话。
最后一天下午,沉澈说这两天辛苦他们了,晚餐他请,安排在了望江对面的一家,可以看到整个望江。
三人落座在包间,正对面的那堵墙几乎一整面都是玻璃。
看过去的瞬间,整个望江建筑群尽收眼底。
大寒那日的雪堆积在房顶,有一些还没化。
纯白的积雪附在历经几十年的建筑群上,有种说不出的和谐美。
积雪之上,是大片大片烈焰般的夕阳,火红的灼烧着。
望江上轮船不断,有的出发,有的驶离,各自忙碌,奔赴前程。
赵明阳进门看到这景象后,下意识感慨了一句,然后抬步走到窗边往对面看,几秒后回头跟沉澈说:“沉先生,这位置绝了!”
“喜欢就好。”沉澈应了一句。
江雨浓从头至尾没发表过意见,放下包脱了外套坐在一边,静等开饭,想着赶紧吃完赶紧回家。
三人坐下聊了一会儿后,饭菜开始上桌,期间沉澈出去了一趟,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菜上得也差不多了。
沉澈看着桌子,问赵明阳,“怎么没吃啊?”
“等你一起。”赵明阳老实道。
“等我干吗啊?”沉澈落座,看着他说,“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
赵明阳笑,“说句实话沉先生,虽然这几天跟你相处得很愉快,而且你也很好相处,但怎么说你都是投资人,除了感谢,还得尊重。”说完正经的,赵明阳语调一变,又道:“再说了,这也是最基本的礼貌呀。”
沉澈轻笑了一声,拿起筷子,“那现在吃吧。”
刚动筷子没几下,服务员又上了一道菜。
西红柿炒鸡蛋。
满桌子的精致菜肴中,这盘西红柿炒蛋显得尤为突出。
江雨浓看着那道菜,内心没生出什么波澜。倒是赵明阳盯着锃亮的白瓷盘,说:“我来尝尝这家的味道怎么样。”
说完,他盛了一点到自己的盘子里,加了个番茄刚入口,细长双眼立马睁大,甚至撑出了很浅的一道双眼皮。
“哇,这个西红柿鸡蛋做得绝啊!”他右手把筷子顺势一收,竖了个大拇指,“这个好吃沉先生,你尝尝!我觉得这道西红柿鸡蛋炒的,完全满足你上次说得那位故人的做法,西红柿切成大小不一的块,鸡蛋一面焦一面嫩。”
“是吗?”沉澈挑眉,也盛了一勺。
“真的好吃!”赵明阳见他盛完又把菜转到江雨浓面前,“雨浓你也尝尝,真的好吃。”
江雨浓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虽然很不想吃,但还是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盛了一点。
沉澈嚼着嘴里的食物点头,咽下后说:“嗯,确实不错呢。”他看向身边的江雨浓,问:“江小姐觉得呢?”
江雨浓还在嚼着,一小块西红柿加一小块鸡蛋,却好像怎么嚼都嚼不完。
她很多年没吃这道菜了。
上次那家她在叶梦迪的强烈推荐下尝了一点,做得确实好吃,但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当时江雨浓觉得西红柿炒鸡蛋而已,味道其实差不多的,没吃出来区别,可能是时间太久,自己也不记得当年自己做得是什么味道了。
可今天这道一入嘴,说眼眶酸涩有点夸张,但刚刚那一刻,她是真的愣了。
怎么会,这么像……
八年了,熟悉的味道没有变。
她快速咀嚼囫囵咽下,看着沉澈说:“好吃。”
沉澈闻言眉梢略抬了一下,没说话。
赵明阳仗着自己这两天跟沉澈待的熟,那颗好奇的八卦之心开始试探着往上蹿。
他先是掩饰般轻咳了一声,然后才偏头小声问:“那个,沉先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叫我名字就行,问。”沉澈说。
赵明阳:“行,沉澈。你的那位故人,男生女生啊?”
“女生。”沉澈脱口而出。
听见是女生,赵明阳眼睛又大了,这次双眼皮彻底出来了。
“那,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她啊……”沉澈先是低头,然后不经意瞄了一眼江雨浓,假意思考两秒后,补充道:“高中同学。”
江雨浓:“……”
“高中同学啊!”赵明阳惊呼,“那这个女生得很优秀很厉害吧,不然怎么能让你记这么多年。”
沉澈点头,“是挺优秀,也挺厉害。”说完突然换了语气,带着那么点委屈说,“但她这个人脾气不太好。”
赵明阳觉得有八卦可听,立马放下筷子把身体往沉澈方向转了转,“怎么个不好?”
“赵明阳你还吃饭吗?不吃走了。”江雨浓抬头看着赵明阳问。
赵明阳扭头看她,只以为这是江雨浓在提醒旁边坐着的是投资人,自己有点过了。于是反应过来的他连声道:“吃吃吃,这么好的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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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吃。”
说着坐正重新拿起筷子,还招呼一旁的沉澈吃。
江雨浓低头扒拉着盘子里的菜,突然没了胃口。
自己清楚自己对沉澈不好,和从沉澈嘴里听到自己对他不好,是两种感觉,哪怕他明显是开玩笑的。
这之后赵明阳没有再跟沉澈说这个话题,一直聊别的。十几分钟后,他看着窗外突然惊呼一声。
“快看!”
江雨浓的思绪被这声惊呼打断。她抬头,就见赵明阳瞪大双眼指着对面,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原来是建筑群开始亮灯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一幢幢经历了战时的建筑在这个和平的年代亮起夺目的灯光,一眼望过去,金碧辉煌。
江雨浓从来没有在这个位置看过望江,从前都是在望江看向这边。
现在坐在这里看过去,有种陌生又熟悉的矛盾感。
而且这种矛盾感,沉澈在看向江雨浓的时候也有。
三个人看着相同的风景,心情截然不同。
-
饭后三人道别,赵明阳主动送江雨浓回去,江雨浓没拒绝。
路上,赵明阳一直在跟她八卦沉澈的事情。
“雨浓,你说沉先生那位高中同学是不是他初恋?我觉得是,而且还是白月光的那种。”赵明阳自问自答,还给自己聊激动了,“哎呀,你说像他那样的人,初恋怎么都得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掌上明珠吧?还得是从小到大生活在城堡里的那种,不然可不般配。”
江雨浓抿紧了唇,没说话。
王子本来就是要配公主的,丑小鸭原本就是天鹅,而灰姑娘的故事现实生活中根本不会存在。
谁都清楚,沉澈那样的人,跟掌上明珠才般配。
“而且你还记得吧,沉先生说那个女生脾气不好,这一听就是有钱人家娇滴滴的公主啊!但他那语气里可是一点听不出抱怨哈,满满都是怀念。你说说,这得是多优秀的一个姑娘才能让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啊。”
赵明阳见自己说了半天江雨浓没反应,抽口转头看了她一眼,问:“我刚刚说的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江雨浓说。
“那你怎么没反应啊?”
“我该有什么反应?”
赵明阳“啧”了一声,“你不吃惊吗?沉澈那身高长相家世,怎么看怎么是女友无数的类型啊,结果人家……”
他原本想说“结果人家这么多年就喜欢一个人”的,可说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倒抽一口冷气后转头看了一眼江雨浓问:“雨浓,那天咱在KTV,他回答真心话的时候,是说自己刚刚接吻了吧?”
江雨浓有点不想聊,但贸然打断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于是“嗯”了一声。
“那他干吗老点西红柿炒鸡蛋,给自己弄这种深情人设啊?”赵明阳不懂了,“有钱人都这样吗?”
江雨浓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别想了你,收拾心情上班。还有,他是投资人,他的私事我建议你听了就忘了,不要在研究院瞎说,不然传的到处都是你看人家会不会撤资。”
“知道,我又不傻。”赵明阳说。
到了小区,江雨浓下车,并嘱咐赵明阳回去慢点。
看着他的车开走江雨浓才转身往自己家走。
她拢了拢外套,绕过门卫,拐过楼的一角,转身走进单元门的时候,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沉澈。
他今天穿了Etro的米咖色印花毛呢大衣,整个人看上特别温暖,跟今年的华川正好相反。
见江雨浓过来,沉澈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还挺快。”
“没你快。”江雨浓说。
“我可不快。”沉澈挑眉反驳。
可能是太了解彼此了吧,沉澈知道江雨浓一定听得懂,而江雨浓也确实听出了别的意思。
她扔给他一个白眼,错过他上楼。
刚走两步,沉澈叫住了她。
“江雨浓。”
江雨浓在距离沉澈高三层台阶的位置停下。
满是小广告的破旧楼道里,两人背对着背安静了数秒,直到感应灯熄灭沉澈才开口。
“黎明会到来的。”他说,“黑暗再长,黎明也会到来的。”
江雨浓抬了一下眼睫,嘴唇也略微抿了一下。
三秒后,她重新抬步往上走。
没有说话。
……
12. 家人
复工后的第一个早上,江雨浓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设置了免打扰模式,但开启了同一个号码短时间拨打两次就会响铃,避免别人有急事找自己打不通。
眯着眼爬起来,伸胳膊拔下床头柜正在充电的手机,只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就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铃声一直响,江雨浓闭着眼,思考要不要再换个手机号。
急促的铃声像是夺命符一样,无论江雨浓怎么逃,都逃不掉。
她翻过身,拿起手机按下接听,熟悉的喊骂声再次透过听筒传入耳蜗。
“江雨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弟弟结婚,你给不给买房子?”
“没钱。”江雨浓说。
电话那头的江淑娴几乎咬牙切齿道:“行,你给我等着!”
那头很意外地率先一步挂断了电话,江雨浓没多想,起身洗漱。
气温已经没有大寒那天那么冷了,回到了华川往年冬天一贯的零上。
江雨浓洗漱前往蒸蛋器里放了一个包子,买的速冻的,直接上锅蒸,蒸熟后一顿简单的早饭就完成了。
洗漱完换好衣服包子也蒸熟了,她抓了个保鲜袋,用筷子轻轻把包子夹进去,然后把蒸蛋器洗出来沥水,拎着包子出了厨房。
因为想有自己的独立空间,所以研究生起江雨浓就自己出来住。
节省开支的前提一定不是委屈自己。
她租的是顶楼变异户型,一室一厅,空间并不大,但房子带了一个很大的北向露台,可以看到华川绝美的日出日落。
房东是一对老夫妻,就住在楼下。当初买这个房子的时候顶楼是赠送的,他们没有打通,也没有住,想着租出去给孩子减轻点压力。
老两口很好,经常给江雨浓送些吃的。
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他们是第一个给江雨浓带来温暖的人。
穿上外套拿上包,换完鞋以后江雨浓又从玄关拎了一盒牛奶放进包里,这才出门。
下楼的时候刚好碰到去早市买菜回来的房东夫妇,江雨浓礼貌同他们打招呼,“买菜回来了啊爷爷奶奶?”
“雨浓呀,上班去呀?”房东太太说。
江雨浓点头,“嗯,上班去。”
听到她要去上班,房东太太又看了一眼她的衣服,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哦呦,外面这个天温度低得很哦,你这个衣服不抗寒的呀!”她说着,还伸手摸了摸江雨浓的外套,“你看看你看看,这个衣服薄的呦,上去换一件嘛。”
她先生也在一旁附和说:“是的呀雨浓,今年这个天简直要冷死人,你可千万不要生病呀。”
江雨浓看着两人,露出一抹浅笑,说:“放心吧,我是北方人,很抗冻的。”说完错身下楼,“我上班去了,您二老上楼慢点!”
“哎你这个小孩子不听话,迟早要感冒的呀!”房东太太在后面喊。
江雨浓摆摆手,说了句:“放心。不会的!”
往下走的时候,江雨浓眉眼一直微扬着,一早的坏心情彻底消散。
只是好心情替班并没有多久,坏情绪就又冒了出来。因为刚出单元门,她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一棵树下的江淑娴和李建山。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淑娴也看到了她。
多讽刺,这个时候母子倒是连心了。
对于他们能找到自己住的地方江雨浓很是惊讶,毕竟从北川庆谷区到这里,说十万八千里过分了,但也一千两百多公里呢。
两个没有上过学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能精准找到这里,真是为难他们了。
江雨浓没动,江淑娴拽着一旁的李建山大步过来。
李建山看到江雨浓后一脸笑,上下打量着她,“雨浓啊?哎呀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啊,爸爸都没认出来你,真是好看啊。”
“怎么样江雨浓,没想到我们能找到这里来吧?”江淑娴显然不在意江雨浓这八年的变化,她一脸得意,“别以为只有你们这种上过大学的人才有本事,你妈我活了五十年,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你以为是白吃的啊!”
“你这么有本事,自己儿子结婚自己想办法给他买房啊!”江雨浓冷声说。
她一句话,江淑娴立马变了脸,“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江雨浓?那是你弟弟,亲弟弟!从小一起长大的!”
江雨浓冷哼一声,实在不想跟他们纠缠,抬步准备走。
江淑娴眼疾手快地拽住她,“你去哪儿?事情还没有解决呢,你哪里都不要想去!”
江雨浓甩开江淑娴的手,用了不小的力道。她皱着眉看她,胸腔起伏得厉害,“江淑娴你有完没完,我报警你信不信?”
“你报!我看警察来了是帮你还是帮我!”江淑娴也来了脾气,“没天理了你江雨浓,还报警。怎么着,你是要送你亲生父母进监狱吗你这个不孝子!”
李建山见两人剑拔弩张,扯了扯江淑娴的袖子制止,“你别气淑娴,跟咱闺女好好说,她不是那种人。”说完看向江雨浓,问,“是吧雨浓?”
“不是!”江雨浓利箭一般的眼神瞬间瞄准他,想都没想就否认了,“我就是这种人!”
李建山没想到她会这样跟自己说话,有点拉不下面子,“雨浓,怎么跟爸爸说话呢。”
“怎么跟你说话?”江雨浓转身正面对着李建山,眉心微蹙,十分漠然,“就这样说啊。李建山,收起你那虚与委蛇的嘴脸,这个家里我最恶心的就是你!从小到大整天一副和事佬的好人样,背地里——”
“说什么呢你!”李建山愤怒打断江雨浓的话,也不笑了,换了一副假装吃惊的神情,“雨浓,爸爸从小到大是怎么对你的,你自己很清楚的,可不能这么说爸爸!”
江雨浓笑了,他可太知道自己这位怕老婆的父亲背地里是什么嘴脸。
已经耽误很久时间了,江雨浓吐了口气看向别处,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才又说:“我说了我没钱,李子豪结婚的房子,你们自己想办法买。”
八点多了,外面行人渐渐密集起来。
江淑娴见江雨浓又要走,反应迅速,立马坐地上开始大哭。
“哎呀都来看看啊,自己的亲生闺女出息了有钱了,来大城市工作了就不管亲爹亲妈了啊,还有天理吗!”
“我们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大老远从北安来看她,别说给口水喝了,大门都不让进啊!”
“可怜我们老两口辛辛苦苦把她养大,教育成才送到这大城市读书,谁曾想养了个白眼狼啊,都来看看啊,给评评理啊!”
她自己哭还不过瘾,还要拉着一旁呆若木鸡的李建山一起哭。
“孩儿她爸,你说是不是啊?”
李建山呆滞了两秒,立马选择加入江淑娴的哭戏中,蹲在地上一下下呼啦着江淑娴的后背,安慰说:“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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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了,咱做父母的就要学会放手。老婆,咱回去吧,家里还一堆活儿等着咱俩干呢。”
四周的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但没有人驻足。
往这边看是因为好奇是普遍心理,那么大一出戏,看是下意识的行为。
但新的一天,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大家都很忙,没有人愿意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江雨浓笔直站在晨光里,金黄色的太阳打在她脸上,明明是很温暖的温度,可她只觉得嗖嗖的冷。
这个破旧的小区没有绿化可言,只三两棵之前遗留的法国梧桐,分布在小区不同位置的角落。
单元门口恰巧就有一棵,虽然没有南康路上的巨大,但也算得上粗壮。
江雨浓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觉得自己跟这棵梧桐一样。
明明跟其他几棵生活在同一个小区内,但多年不见,彼此不来往,更谈不上有感情。
所以有亲人,也等同于没有。
身后的两人还在哭诉,江雨浓突然就笑了。
网上总说,人的出身没法选择,但可以选择活成什么样子。
可活得再美再闪耀,出身不好的,总有一根名叫“家人”的绳缠着脚。
这根绳无法剪断,也挣脱不掉。
它死死拴着你的脚,
至死,至老。
江雨浓敛了笑,转回身垂眸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冰凉吐出一句,“有本事,你俩就在这儿一直哭到死。”
她这次是真的走了,没有再回头。
只是挺立决绝的身影仅仅维持到走出小区。
江雨浓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跟过来,只是快步走着,没有按平常的路线,拐了无数条小道,回头数次,确认身后没人跟着后才放松。
她靠在一面红砖墙上,攥紧双手沉默数秒。
那些被江雨浓封锁着的童年和阴影,因为他们的到来再次在脑海里上映。
或许,还会轮番播放……
-
被晾在原地的江淑娴不信江雨浓允许自己这样给她出丑,还在哭喊。直到几秒后发现她是真的走了,又立马收了表情,拍拍身旁的李建山问:“这个死妮子就这样走了?她不嫌丢人吗?”
李建山看着她,说:“她走了,咱也走吧老婆。”
“走走走,走哪儿去!”江淑娴扭头瞪他,“儿媳妇那天怎么说的你忘了!人家就给咱一个月的时间凑钱买房子,你自己没本事,还不上点心问江雨浓要!”
李建山低下头,嘟囔道:“那家人也是,咱都说把现在这个房子给他们了,咱俩搬去老房子住,还不同意,非得要新房。”
江淑娴听了这话不愿意了,“嘿你这话说的,人家好不容易把女儿养这么大嫁到咱家,咱给买套房子怎么了?”
说完,她看向刚刚江雨浓消失的方向,扶着李建山就要起身,“赶紧走,追上那个白眼狼的去她公司闹!我就不信这样她还不拿钱!”
两人去树下拿行李,刚要去追江雨浓,结果转身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逆着光,长身玉立,一袭黑衣加上冷若冰霜的神情,压迫感十足。
纵然多年不见,但江淑娴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是谁。
看到他的瞬间,手里的包掉落在地上。
她嗫嚅着唤了一句:“沉、沉先生。”
13. 隐秘
江淑娴明显被吓到了,李建山也睁大了双眼。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沉澈会出现在这里。
可其实沉澈一大早就来了。
他想知道江雨浓这八年都是怎么生活的,如果可以,他想送她上班。虽然江雨浓大概率会拒绝,但他还是想来试试。
只是没有想到,进小区大门后刚拐过弯儿,他就看到了不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
原本沉澈是想上前的,可刚抬脚,视野里的两个人目光突然锁定了什么。他顺着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刚出单元门的江雨浓。
他不想让江雨浓知道自己目睹了这一切,于是藏到了角落里。
但接下来发生的所有所有,处在角落中的沉澈全都看在了眼里。
他垂下眼睫毫无情绪地盯着两人,语气虽说有着对长辈的尊敬,但算不上和善。
“如果没记错的话,八年前,我曾给过二老一笔钱。你们也跟我保证过,不会再为难江雨浓。”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两人,挑着眉,用最轻但也最冷的语气问,“所有刚刚,是在干吗?”
李建山不敢说话,江淑娴笑呵呵,一脸无措,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我俩……我俩就是来,来看看雨浓……这么多年不见了,想她了……”
“想她了?”沉澈重复,随即哼笑一声,“当我是瞎的吗?”
江淑娴听他这语气,心知刚刚的一切沉澈一定是看见了,又连连说:“不是那样的沉先生,我们、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沉澈不想听她辩驳,打断她直问:“我给你们的那笔钱在庆谷至少可以生活半辈子,这才几年就花没了?做什么了?”
江淑娴和李建山两个人互相看了看,支支吾吾半天,最终也只说了句,“盖、盖了个房子,其他的,给儿子了……”
夫妻两人重男轻女这件事沉澈高中就知道。
但不论是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有后来他去见这两个人,他都不以为会有父母重男轻女到这种地步。
自己儿子结婚,居然逼着女儿出钱买房子。
“手机号告诉我。”沉澈不想多说什么,他低头掏出自己的手机上前一步,解锁切换到电话页面。
江淑娴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天没反应。
见她发愣,沉澈掀起半个眼皮,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手、机、号、码。”
“呃,哦。”江淑娴反应过来,“131,”
“嗯。”
“4294,”
“嗯。”
“……”
沉澈记完拨了过去,两秒后,《荷塘月色》的铃声响起,江淑娴连忙从口袋掏出手机。
很老的款式,屏幕裂痕严重。
看着她的手机,沉澈又笑了。
疼儿子疼到那么大一笔钱都不舍得给自己换一个手机,可这份爱却不曾分给江雨浓半点。
江淑娴不明白沉澈是什么意思,她低头看看自己手机上那串几乎全是8的号码,又抬头看看沉澈。
“我的电话。”沉澈挂了看着江淑娴,语气不容拒绝,“以后有事找我。”
江淑娴先是愣了几秒,随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立马点着头应道:“诶诶,知道了。”
沉澈把手机揣进大衣兜里,连带着白皙修长的双手也一并放进了口袋。
“你们儿子买房子的钱,我来出,但为了避免意外重演,我会分两次给你们。”沉澈低头上前一步,在江淑娴面前停下,语气变得生硬,“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从今往后,只要江雨浓不需要,你们就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说完,他看了看两个人,问:“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江淑娴笑着连连点头,心里窃喜,原来江雨浓高中钓到的是一个这么有钱又阔气的主。
上次沉澈给她钱的时候,她只以为对方是哪个流氓暴发户家的傻小子,年少气盛,偷了家里的钱,然后带了堆不知道从哪里摇来的保镖一样的人来给自己下马威。
现在看来,绝对不是!这妥妥大城市里的有钱人啊!
要是早知道他这样大方,高中的时候就应该直接让江雨浓嫁过去。
“对对对,没问题的。”李建山也难得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从沉澈来到现在,这是李建山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
“很好。”沉澈看着两人点点头,“那就谢谢叔叔阿姨了。”
他说完,三个人陷入了沉默。
见他们没动作,沉澈又问:“还有事?”
“没了没了!”江淑娴摆手,“没事了。”
沉澈:“那还不走?”
“哦哦哦,走走走!”江淑娴喜笑颜开,一脸谄笑,“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再也不会来了,沉先生放心。”
江淑娴指使李建山拿东西,两人拎好包后又冲沉澈点头哈腰地道着再见。沉澈礼貌回应,然后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远去。
那一刻,沉澈的心像是被用最锋利的针刺破了一个深洞,除了抽抽地疼,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酸。
原本今天他要去研究院,但现在突然改变了想法。
他怕自己见到江雨浓的时候,会控制不住给她一个拥抱。
可是回酒店的路上,他又改变了想法。
他还是想见江雨浓,哪怕远远看着她,像过往八年的无数次一样。
于是他让司机掉了头,去了研究院。
-
华川生物大学医学研究院内,借那两个在KTV里套路沉澈女生的口福,整个研究院都知道了新来的投资人是个有钱又帅气的总裁。
身高长相气质样样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女朋友了。
江雨浓到研究院的时候,注意力还在自己要不要换手机号,要不要搬家这件事上,压根没有发觉来往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直到进了研究室才听清大家的讨论声,甚至好些女生还特意收拾了自己。
研究室不能化妆,但是女生总有办法让自己变美。
比如平时带框镜,今天换了隐形;平时休息日都不化妆的,今天修了眉毛;还有很多人发型都变了。
更衣室,叶梦迪正跟几个小姑娘普及沉澈的帅气及做事风格,还安慰她们不用紧张,就像平时一样就行,沉澈虽然气场十足,但特别平易近人,很好相处的。
几人见江雨浓进来,热情招呼她。
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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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姑娘问:“雨浓,整个研究院都说新来的投资人可帅了,我觉得有点夸张,你说,是真的吗?”
对于沉澈的长相,江雨浓从高中起就跟其他人看法一致,所以大方点头承认,“嗯,很帅。”
“真的啊!”女生震惊。
江雨浓再次点头给予肯定,“嗯。”
叶梦迪白了女生一眼,抱怨道:“什么啊,你不信别人也就算了,怎么能连我都不信呢!”
那女生连忙安慰叶梦迪,“我当然信你了,但是吧,雨浓更可靠。”说完,嘿嘿一笑。
几人还在讨论沉澈,江雨浓扫了一眼她们,看着其中的一个女生问:“换发型了啊?”
那个女生闻言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嗯,昨天刚剪的,好看吗?”
“好看。”江雨浓轻笑着说完又嘱咐,“不过短发不容易收起来,一会儿可能得仔细点了。”
“放心吧,我带了很多卡子。”
“那就行。”
整个研究院上下,每一个研究室的导师都在嘱咐着大家一会儿的事项,冯院长也挨个研究室转,生怕出差池。
吃完午饭,其他人都去休息了,唯独江雨浓一个人走出了研究院。
一早就等在不远处的沉澈见江雨浓出来,远远跟着她。
穿着燕麦色大衣的江雨浓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垂眸往远处走。
她走得很慢,碰到跟她打招呼的,也只是礼貌地点头回应。
走了一会儿后,她抬手拆了自己一直紧扎着的头发,顺便把头绳缠在了右手手腕。
她一边走着,一边用右手上下晃动那头浓密黑发,让自己的头发得到放松。
沉澈看着她那头随风起舞的长发出了神。
因为长头发的江雨浓,是跟高中时完全不一样的。
走过一条路,拐进一条小道,江雨浓在一个很旧很老的长条椅上坐下。
椅子面前是老旧不堪的建筑,背后是大片草坪。
这条小道不常有人来,大家通常走的都是草坪后的大路。
而且草坪两侧高大的梧桐形成了天然的屏风,江雨浓坐在这里,鲜少被人看到。
沉澈在拐角位置停下,靠在一堵矮墙旁看着不远处的江雨浓。
今天阳光很好,慷慨铺满大地。
江雨浓在阳光下,闭眼扬起头,倚在长椅靠背上感受阳光。
看着这样的他,沉澈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她的那个盛夏,她也是这样昂着头晒太阳。
只是那时的他不明白,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还能有人如此淡定地晒太阳?而且还是以仰面的姿势。
但现在,他好像懂了。
也理解了高中时,江雨浓说的那句:“沉澈,我没得选。”是什么意思。
只是江雨浓从来不需要怜悯或同情,又或者施舍一样的关心。
她要的是溺死在水中一样的爱。
是至死都愿意跟她拥抱的勇气。
而她重新裹在身上的鳞,跟高中时一样,看似坚硬无比,实则柔软至极。
看着不远处的江雨浓,沉澈想:
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心里,除了自己。
……
14. 身高
沉澈参观研究院的时间原本约定的是下午三点。
两点四十的时候,冯院长收到了沉澈的电话,说他临时有个紧急会议,研究院参观和项目介绍时间改到明天是否合适。
冯院长同意了,但其他人却不开心了。
尤其是精心打扮了自己的女生们。
叶梦迪和江雨浓因为工作出了趟研究院,回来的时候,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在讨论沉澈不来了这件事。
两人洗完手出来,叶梦迪碰了下江雨浓的胳膊,说:“学姐,这沉先生不来,怎么弄得整个研究院的人跟丢了魂一样啊。”
“大概因为平时除了实验,也没有什么其他娱乐项目吧。”江雨浓说。
“……”叶梦迪转头看着江雨浓,“学姐,你把沉先生比作娱乐项目啊?”
对于叶梦迪这脑回路,江雨浓也实在佩服。
她偏头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不说话,叶梦迪就又想起来一件事,靠在江雨浓耳边轻声问:“那个,学姐,我八卦一下哈,你和赵明阳陪沉先生尽地主之谊那两天,玩儿得怎么样啊?跟沉先生相处是什么感觉啊?他跟高中时一样吗?”
叶梦迪炮轰一样的连环问题追击,让江雨浓有点招架不住。
或者说她实在不想招架关于沉澈的问题,所以她打算转移话题,把叶梦迪的注意力吸引到其他地方。
“你没问赵明阳吗?”江雨浓反问她。
“没有啊!”叶梦迪直起身子,这句“没有啊”说得有点没底气。
“是吗?”江雨浓看她,“我怎么这么不信呢?就你这八卦女王八的称呼,不把赵明阳微信发爆怎么可能罢休?”
果然,叶梦迪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学姐!”她拍着江雨浓肩膀,不满地又委屈地抱怨,“你怎么可以跟赵明阳一样说我是八卦女王八呢!我可是女王女王!”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自己实验楼层的更衣室了,江雨浓换着衣服点头同意,“嗯嗯,女王女王。”
脱了外套,江雨浓又问:“你天天学姐学姐的叫我,怎么到赵明阳这里就直呼其名啊。”
叶梦迪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实验服,说:“他从我进实验室没多久就欺负我,哪有学长这样的,我才不要叫他呢,不然还不知道他要怎么说我。”
江雨浓系着白大褂的扣子,扫了个眼神过去,没再说话。
-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可以说是元气满满,因为早上的时候各个研究室的负责人已经传达了冯院长的话,说今天投资人百分百到,让大家做好准备。
中午吃饭的时候,女生们又开始悄言低语,讨论着下午沉澈来的那个时间还在实验室呢,大家做起实验来都特别专注,不一定能看到投资人。
然后有人就说没关系,官网一定会报道的,而且一定放在首页。
又有女生说照片哪里有亲眼看到直观啊,希望晚上的饭局可以整个研究室的人都去。
聊到这里,叶梦迪发话了,“嘿嘿嘿你们几个,我可是听说了,上次跟投资人吃饭的时候教授问过你们,你们可是都不去。”
“那时候哪里知道这次的投资人这么帅啊,那帅哥谁不喜欢啊。”
“就是啊。”
叶梦迪耸耸肩,“那没办法了,机会错过就是错过了。”她故作感慨,“哎呀,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我们会去哪里享受一顿大餐呢?”
这炫耀的语气实在太欠揍了,引起民愤不说,还真有人假意打了她两下。
两点四十,沉澈到达华川大学生物医学研究院,冯院长携各研究室导师一起接待。
另外,还有江雨浓。
她原本不想来,毕竟其他研究室都是教授接待,她一个研究员跟着凑什么热闹。
但王美芝说了,人家沉先生感兴趣的就是他们的研究室,礼尚往来,自己研究室好歹出两人去接待人家啊,不然跟其他研究室一样了,显得不重视。
江雨浓有点想笑,仗着王美芝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她便开玩笑道:“王教授,您这是想在人数上压倒其他研究室吗?”
“怎么了?”王美芝昂头,直言,“这是最简单最直接,但最好用的办法!收拾收拾跟我走!”
最终,江雨浓被拉了过来。
-
今天的天特别蓝,大朵大朵的白云遨游在空中,阳光还十分充足。
一行人在研究院门口排排站开,这形势实在过于壮观和引人注目,来来往往的学生几乎都会在他们身上停留那么几秒。
江雨浓收了收外套,往人群里面站了站。
没一会儿,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了众人面前,是研究院派去接沉澈的车。众人见了立马上前迎接,江雨浓跟在最后,礼貌性走了两步。
沉澈下车,笑着跟冯院长问好,“冯院长,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沉先生。”冯院长同他握手,“辛苦了。”
沉澈摆手,“哪里的话,应该的。”他下车后站稳又道:“昨天会议实在太临时了,而且又十分重要,所以实在抱歉冯院长,昨天失约了。”
“这有什么的。”冯院长说,“研究院在这里不会搬,昨天来和今天来没区别的。”
“但终究是我失约了,这声抱歉还是要当面说的。”沉澈道。
两人寒暄完,冯院长转身给沉澈介绍其他人,不止姓名,从研究室到研究领域都简单说了一遍。
到王美芝和江雨浓的时候,他一带而过,“这两位我就不多介绍了,之前见过的。”
沉澈转头,看着王美芝点头问好,“又见面了王教授。”
王美芝连忙笑着回答:“又见面了沉先生,前几天雨浓和明阳带您玩儿得还行吗?”
沉澈闻言看了一眼江雨浓,然后才转头说:“挺好的。”说完他又看向江雨浓,轻声道谢,“谢谢江小姐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带我逛华川。”
江雨浓看他,露出一个轻浅的微笑,“沉先生客气了。”
这之后,冯院长带着沉澈走在前,做研究院相关介绍,其他人或两边或后面慢步跟着。
“我们研究院啊,是华川大学下属的一个研究机构,成立于2003年……”
一路介绍完,大家也正好走到研究室,在冯院长的引导下,研究室的相关导师上前介绍情况。
因为每一个研究室所研究的领域都具备很强的专业性,很多时候沉澈并不能完全听懂。可他从不敷衍,不懂的地方就提出来,然后认真倾听对方的解答。
江雨浓跟在最后,她看着沉澈的背影,忽觉这个男人好像比高中时又长高了一些。
很多人高中时期基本就定下身高了,江雨浓也是。
两人处在暧昧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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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江雨浓去宾馆仓库拿老板娘送她的本子。
那箱本子最开始的时候老板娘觉得永远用不到,就托人放在了仓库架子最高的两层。
稍微矮一点那层的本子江雨浓用完了,剩下的一箱在货架最高层,江雨浓伸手够不到,就打算搬凳子。
这时候沉澈从楼上下来,看到她搬凳子往仓库走,就问:“你要拿什么?”
“仓库的本子。”江雨浓说。
江雨浓记得很清楚,那时沉澈说得是“你要拿什么”,而不是“你要做什么”。
当时不觉得,现在回想,对于一段年少时的爱情,那是一种怎样的了解和关注呢?
后来沉澈接过江雨浓手里的板凳,说:“我帮你拿。”
江雨浓看都没看沉澈和货架的高度,就跟他说:“你拿也要凳子。”
沉澈不服,扬着眉梢弯腰问江雨浓,“你是不是对我的身高有什么误解?”他说完起身站直,没有再给江雨浓反驳的机会,四处打量着几平米的仓库问,“在哪里?”
“那里。”江雨浓指着货架最高处的一个纸箱子说。
沉澈看到后,走过去稍微一踮脚,那个装满本子的纸箱轻轻松松就被他拿下来。
他抱着箱子,十分嘚瑟又臭屁地冲江雨浓扬扬下巴。
那神情,活脱脱一只摇着尾巴求表扬的大狗狗。
江雨浓没说话,拿了本子就要走,结果被沉澈拽住了手腕。
江雨浓回头,就发现灰暗狭小的仓库中,沉澈脸上的得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略微的紧张。
“江雨浓。”他轻声唤了句。
“嗯?”江雨浓应。
沉澈抿着唇,江雨浓能明显感觉到,那只握在自己腕上的手越来越用力,还伴随着轻微的抖。
“以后我都给你拿本子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傲得很,但那双好看的眼睛却不敢看江雨浓,目光一直飘在空中。
“就……只给你一个人……”说到这里,沉澈才看回江雨浓,轻声问,“成吗?”
不知道是不是江雨浓的错觉,那一刻,她竟然觉得这个平时傲气又洒脱的少爷,眼尾脸颊都飞了丝红晕。
这是沉澈第二次跟江雨浓告白。
第一次的他,放肆张扬,跟现在完全是两个人。
……
江雨浓想到这里的时候,一众人已经参观至顶层,到了她所在的研究室。
冯院长介绍说:“沉先生,这一层就是您最开始咨询,并且感兴趣的分子与细胞生物学研究室,也就是王教授和江雨浓所在的研究室。”
沉澈四下打量,然后点着头轻笑道:“我很期待。”
冯校长见状连忙示意王美芝上前。王美芝走到沉澈面前,刚介绍了没两句,沉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打断她说:“不好意思王教授,我打断一下。那天饭桌上我听江小姐介绍了她的研究领域,不知道您一会儿会介绍到吗?”
“当然会。”王美芝说完,大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江雨浓马上就要进行论文答辩了,现在可是一个很好历练她口舌的机会。
而且她的专业能力完全没问题,又跟投资人接触过几天,两人之间的熟悉程度一定比自己好。
想到这里,她问沉澈,“沉先生,不如这样,让雨浓给您介绍我们研究室,可以吗?”
15. 甘愿
这个提议来得意外又突然,只是还不等江雨浓思考,站在不远处沉澈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当然没问题。”沉澈说,“那就辛苦江小姐了。”
这下一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江雨浓身上。
当下情况她不好推脱拒绝,只能露出一个客气又周到的微笑,上前一步,“没问题,沉先生您这边请。”
她做了个手势,引导沉澈往里走。
进入研究室内部,最先映入眼帘的一面墙上,正上方居中有“华川大学分子与细胞生物学研究室”几个大字,正中往下用小一号字体写了“团队成员”,再往下就是实验室成员的照片和简介。
江雨浓在那面墙前停下,看着沉澈介绍说:“沉先生,我先对我们团队做一些简单的介绍。我们团队全职的PI有两人,管理人员一人,技术人员两人,硕博研究生共18人,整个研究室目前有23人,其中……”
江雨浓还在介绍着,只是站在她对面的沉澈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他一直在盯着墙上江雨浓那张放大的蓝底证件照片看。
整面墙中,江雨浓尤为显眼,不仅是因为姣好的面容和精致五官,更因为整面墙二十几个人中,唯独她没有笑脸。
清清冷冷伫立在一众照片的正中间,像一朵遗世而孤立的莲花。
他忽然想起高中时学校的光荣榜,江雨浓来之前,光荣榜前三的照片更换频次不能说多高,但总是有变化的。
可自从江雨浓来了以后,第一的位置就再也没有变过。
两张照片里的江雨浓都把头发扎成了高马尾,不同的是,学生时期那面光荣榜上的江雨浓,白皙面容上绽放着极其灿烂的笑容。
当年沉澈以为灿烂的那个才是真实的她,直到后来才明白,现在墙上的,清冷的这个才是真实的她。
……
江雨浓介绍完带着沉澈往前走,在不远处一面绘制了研究室主要研究领域的思维导图前停下。
她看着沉澈说:“接下来介绍一下我们研究室的研究背景。”
“生命中心法则最初是由Francis Crick在1957年提出的,用来描述生物体内遗传信息的流动方向和控制机制,将细胞活动进程分为遗传信息和表观遗传层面,以及蛋白修饰和细胞代谢层面……”
江雨浓大段阐述专业性术语,语气虽说还挺温柔,但语速跟前面几位导师比,实在算不上照顾沉澈。
说她想报复沉澈刚刚的小心思有点过,但确实有点跟他对着干的想法。
王美芝见状连忙上前,不好意思地冲沉澈举举手,适时打断道:“那个,沉先生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她扭头偷偷掐了一下江雨浓的胳膊,咬牙小声嘟囔:“你赶驴呢说那么快!”
说完立马换了副表情,回归正常音量嘱咐道:“那个,雨浓啊,你说的这些专业性太强了,稍微白话一点。”
江雨浓点头应了句,“好。”然后又转头假意跟沉澈道歉,“不好意思沉先生。”
沉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看着大家打圆场说:“没关系王教授,我听着挺好的。前面几位都太照顾我了,现在见识一下咱研究院的专业程度也不错。”
他虽然这么说,但大家都知道他在为江雨浓找台阶下,而江雨浓也确实把速度降了下来。
她先是对一些专业性术语做了解释,然后指着墙上的照片继续道:“基因根据静止的遗传信息和动态的表观遗传信息,决定基因表达蛋白,蛋白在进行翻译后修饰,被赋予了新的功能。但是蛋白修饰如何调控细胞代谢,代谢产物又如何调控表观遗传和基因表达,这个就是我们研究室一直研究的内容……”
“……代谢酶是所有肿瘤中,目前已知的发生突变频率最高的代谢基因,我们团队发现了代谢酶突变诱发癌变的分子肌理,首次提出了致癌代谢物概念,为突变肿瘤治疗带来了希望……”
江雨浓为了让沉澈更好理解,甚至还做了比喻。
只是沉澈又一次走了神。
这次不再是因为江雨浓,而是因为他听懂了研究室以及江雨浓的具体研究领域。
明白的那一刻,他很想知道,江雨浓的本科、研究生、博士,到底为什么选择癌症治愈。
为了做出奉献,给人类造就福音什么的,这种理由别人说出来他信,但江雨浓绝不是这样的人。
某种程度上,江雨浓是一个自私的人。
她锋利冷漠,永远淡淡的,万事都以自己为中心和重心。
就算是吃饭,她也不会为了别人想吃的而委屈自己。
她宁愿一个人吃。
所以这样伟大的研究,到底是什么让她甘愿付出?
-
江雨浓并不知道沉澈此刻的心思,介绍完后,她看向沉澈,做了总结,“这就是我们研究室目前研究的方向,接下来您需要换一下衣服,带您去实验室参观一下我们的日常工作。”
“沉先生,实验室对环境要求较高,所以还需要您配合我们,换上工作服。”冯院长解释到。
“没问题。”沉澈点头,欣然答应。
王美芝让江雨浓带着沉澈去拿衣服,江雨浓虽然不想,但大局当下,那么多人看着呢。于是她立马点头应了,带着沉澈往清洁室方向走。
研究室准备了很多新的实验工作服,全都放在清洁室。
清洁室面积并不大,只有十几平米,而且只有一盏最开始装修时的老旧白炽灯孤零零地待在天花板。
江雨浓拿起刚刚王美芝递给她的钥匙,弯腰插|进锁眼。钥匙转动两圈后,把手下压,房门顺利打开。
房间内的格局是狭长型的,两边放了两排架子,中间只够一个人走动。因为研究室人员流动并不大,所以多余的实验服存放在了最里面的消毒柜内。
“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江雨浓转头跟沉澈说。
她独自往里走,走到最里面后,在右边架子前停下,准备从消毒柜里给沉澈挑选合适尺码的工作服。
只不过柜子刚打开,一股香气便从鼻尖萦绕进大脑。
她转头,发现沉澈进来了,就站在自己旁边。
“你进来做什么?”她拧着眉问。
沉澈低头看她,回答得理所当然,“拿衣服啊。”
“我给你拿就行。”江雨浓冲门口昂了昂下巴,“你去门口等着。”
说完,她把视线重新转移回消毒柜,抬手拿了最上面一套查看衣服码数。
看完两套后,江雨浓发现沉澈还站在原地,于是又扭头问他:“还有事?”
沉澈“啧”了一声,“还是刚刚介绍项目的你看着更可爱一点。”
“……出去。”
沉澈不但没有出去,甚至又往里走了一步,现在的他距离江雨浓就一拳。
江雨浓丝毫不慌,因为从前沉澈就算再喜欢玩儿,也不会在外面或者这种场合乱来。
只是她忘了,八年过去,很多人和事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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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从不在外面乱来的沉澈转动身子,让自己和江雨浓面对面站立。然后抬起双手,故意把她圈在自己怀里,眼睑低垂着看她,唇角带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江雨浓没动,也没有拒绝。
她在沉澈靠过来的那一刻环起双臂靠在旁边的架子上,冷眼看着他把手伸向自己背后的消毒柜,在里面翻找。
十几秒后,沉澈在最深处抽出一套,抬眼看了一眼领口的标签,然后又重新耷拉下眼皮望向江雨浓。
睫毛在他眼尾处压下一道狭长深邃的阴影,白炽灯下,高挺的鼻梁便成了整张面容光亮的制高点。
清洁室光线灰暗,还伴随着浓浓的消毒水味。沉澈半边脸处在阴影中,却没有半分冷漠之色。
江雨浓抬眼对上他的目光,似乎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逃出沉澈漩涡一样的漆黑瞳孔。
“拿完了吗?”她问,“拿完了就赶紧去隔壁更衣室还上。”
沉澈扬眉,“这么着急?”
“外面一屋子人等你呢。”
“江雨浓,你知道我给研究院投资了多少钱吗?”沉澈没由来地说了这么一句。
然而江雨浓压根不想搭理他,只想赶紧出去。
“关我什么事?”
她不给面子,沉澈也不恼,自顾自地说:“三千万。”
“那不多,我们研究院很耗费资金的。”江雨浓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怎么,沉大少爷还以为自己是最阔气的投资商啊?”
江雨浓说完,沉澈默默补了两个字。
“美元。”
江雨浓承认,那一刻她是真的愣了,脸上的笑也一点点收敛,表情变得十分认真。
“感动了?”这下轮到沉澈笑了。
他低头,一点点靠近江雨浓,“不然,用点行动谢谢我?”说完,他眼神也下移,聚焦在江雨浓不点口脂也一样红润的唇上。
江雨浓没动,她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歪头轻声问:“你现在接吻不脸红了?还是说仅针对轻轻一碰?”
她指的是上次在KTV。
果然,这句话后沉澈抬眸,盯着江雨浓的眼睛微眯,没说话。
江雨见他不答,微微靠近,故意又问:“那你现在事后还会脸红吗?”
沉澈舌尖浅顶了下左腮,扬起眉笑了,眼神中全是顽劣,“你要不要试试呢?”
两人对视,谁都没有再说话。
良久后,江雨浓推了他一把,开口催促道:“赶紧滚出去换衣服。”
沉澈没有防备,被推得轻微晃动了一下身子,站直后又深深看了一眼江雨浓,这才掉头往外走。
刚走两步,身后的江雨浓突然叫住了他。
“沉澈。”
他回头,就见江雨浓特别认真地说:“谢谢你。”
“你知道我不是为了研究院。”沉澈说。
“为了什么不重要。”江雨浓说,“重要的是你愿意拿出这笔钱。”
沉澈看着她,重新转回身子面对她,难得认真。
“江雨浓,上学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衣服,青色血管虬露在手背,随着双手捏动衣服,能清楚地看到它们跟手筋间的互动。
沉澈低头思忖了许久,才又说:“况且我想解决的,就算再投资几个研究院,也无济于事。”
他抬头,问江雨浓:“你说是吧?”
16. 送药
趁着沉澈换衣服的功夫,江雨浓随便找了个借口,把接下来的介绍工作归还给了王美芝。
王美芝这个人平日里亲切和蔼,与其说是导师,她更像是家长。但工作起来又是雷厉风行一丝不苟,所以在她的带领下,接下来的参观顺利且迅速地完成了。
参观完整个研究院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冯院长说他订了餐厅,晚上大家一起吃饭。沉澈欣然同意,其他人也没有拒绝。
江雨浓把王美芝拉到一边,她还没开口,王美芝先她一步说:“不许不去!”
“教授,我晚上真的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江雨浓说。
“什么事?” 王美芝问。
江雨浓没想到她会问下去,随口绉了个,“相亲。”
她想着人生大事,教授总不会不让她走吧。
可谁知王美芝听了后一个冷哼,“你啊?”
“嗯。”江雨浓点头,丝毫不心虚。
王美芝觑眼看她,“你说你编也不编个真实点的借口,去医院都比去相亲可信!”说罢她拍了下江雨浓的屁股,“给我老实吃饭去!”
江雨浓唇角一抽,无奈的同时,还有点说不出的尴尬。
去医院,这借口难道不更假吗?
-
一众人换下工作服,在学院门口集合前往餐厅。
沉澈自己一辆车,就是刚刚接他来的那辆,江雨浓和王美芝还有院长一辆车,其他人一辆。
路上王美芝和冯院长一直在聊天,江雨浓偶尔礼貌回答几句。终于在她又一次几句话就终结完话题后,王美芝忍不住了。
她从驾驶位扭头看了一眼副驾驶的江雨浓,有点后怕地问:“雨浓,我想问一下你带沉先生逛华川那几天,也是这样冷淡吗?”
江雨浓看她,先是抬手捋了下头发,然后才开口道:“没有。”
并没有冷淡,因为那几天她压根就没说几句话。
这种情况,应该不能叫冷淡,所以她不算骗教授。
“那就好。”王美芝松了口气,放心了,“说实话那天让你尽地主之谊我也是有点上头,回去后越想越害怕。”
坐在后排座椅的冯院长笑道:“害怕雨浓还是平时那个冷淡性子是吗?”
“对啊!”王美芝说,“再让人家沉先生误会了,那多不好。所以那天晚上我立马又给赵明阳打了电话,让他跟着一起,他那个性格啊,最适合活跃气氛了。”
江雨浓闻言转头看向王美芝,眉心略微皱起,有些惊讶地问:“是您让赵明阳跟我一起的?”
“是啊。”王美芝没察觉哪里有问题,“怎么了?”
江雨浓怔了两秒才摇头说:“没事。”
所以不是沉澈主动提出来要追加一个人的。
可是为什么呢?
他一定知道如果只有他们两个,她一定不会出门,那为什么还任由自己这样?
江雨浓紧抿嘴唇,视线移向窗外。
后视镜里,载着沉澈的那辆车就在后面,江雨浓这一刻特别希望自己能够拥有某种超能力。不需要多么厉害,只要拥有足够好的视力就行。
她想穿透镜子,然后再穿透后面车辆的前挡风玻璃。
她想看看此刻坐在车内的沉澈在做什么,又是怎样的表情。
江雨浓原本以为自己十分了解沉澈,但现在看来,自己高中时就被他看透了,而他的内心,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真正了解。
-
汽车一路行驶,停在餐厅门口的时候还不到七点。
身穿一袭汉服的服务生出门接待,并带领他们前往包厢。
这是一家中式风格的餐厅,而且是新中式风格,整个餐厅由内而外透露着典雅。
冯院长跟沉澈介绍说:“沉先生,这是一家华川非常有名的安菜馆,我那天看你夹的菜啊,都是很经典的北安菜,相比这些年在国外,没少想念家乡菜吧?”
“您叫我沉澈就行冯院长。”沉澈说,“您太贴心了,我确实很想念家乡的味道。”
说话间,几人走到了包厢,工作人员引领大家进去。
这次沉澈把主位让给了冯院长,冯院长没再推脱,其他人也依次落座。江雨浓想着这次也没什么需要介绍的了,赶紧抢占了门口的位置。
只是这次人员单数,座椅隔开距离后,她坐在了沉澈对面的位置。
今天除了江雨浓和王美芝,其余人都是男性,大家就喝了点酒。
沉澈最开始还没什么,但是半杯红酒下肚后,他时不时地咳嗽两声。等到一杯酒喝完后,咳嗽得更厉害。
王美芝见状连忙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沉澈十分不好意思地跟其他人说:“实在抱歉各位,可能还有点没适应华川的天气,刚刚这一杯酒下肚,确实有点不舒服。”
“别是感冒了。”冯院长关心道,“那酒别喝了,喝点水或者果汁吧。”
其他人也都附和,王美芝更是点头说:“对对对,多喝点水,这个可不是敷衍的关心,要相信我的,喝水对身体十分有好处的。”
“那我就不勉强自己喝酒了,实在抱歉各位。”沉澈说。
江雨浓看了一眼沉澈,什么都没说。
又吃了一会儿后,大家闲聊到了沉澈以后还会来研究院吗。
冯院长说:“沉澈常年在国外,这次是专程飞回来的,以后估计见面的机会很少了,”
江雨浓听着,刚从自己盘子里夹起来的一颗青菜“啪”的一声又掉了回去。
她波澜不惊,自然地重新夹起,然后放入口中。
沉澈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然后转头跟身边的冯院长说:“我这几年在国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习。集团海外的业务多以合作为主,总部毕竟在国内,所以以后除了特殊情况,我基本会留在国内了。”
“创世的总部就在华川啊,那以后见面机会还是有的啊。”赵明阳说。
“当然。”沉澈看向他点头,“今天时间匆忙,就只参观了研究院,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参观一下华川大学。等哪天有时间了,还希望有机会可以逛一下华川。”
“随时沉澈。”冯院长高兴地说,“你哪天有时间了说一声,我们特别欢迎。”
“没错。”王美芝探身拍了下江雨浓的肩膀,“到时候啊,还让我们雨浓带您逛。”
江雨浓扭头看了一眼王美芝,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沉澈。就见他扬了眉梢,举起杯子隔空敬她,“那就有劳江小姐了。”
江雨浓放下筷子,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回敬了一下,轻描淡写道:“应该的。”
因为沉澈身体不舒服,这顿饭大家并没有吃多久,吃饱后又简单聊了几句就结束了。
餐厅旁边有一家酒店,往外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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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澈说刚刚他定了个房间,身体实在有些不舒服,就不用送他了。
冯院长看着他,专属于长辈的关心冒了出来,“估计是累到了,在这休息休息也好,这样——”他转头叫另一位男导师,“秦志伟。”
“诶。”秦志伟回头往冯院长和沉澈方向走,“怎么了院长?”
冯院长指了指沉澈,“沉澈在隔壁酒店订了房间休息,你一会儿送他回房间。”
“不用。”沉澈摆手道,“千万别这么客气冯院长,我自己去就行。”
说话间,大家已经走出餐厅。
停车场和沉澈定的酒店是两个方向,沉澈要走过去,冯院长不让,推脱间,冯院长说再怎么样也让司机送去门口,少吹点风,千万别发烧了,沉澈同意了。
他的车和王美芝的车就挨着,他先把冯院长送上了车,说自己是晚辈,怎么好一次又一次让大家先送自己。
亲自开车门看着冯院长坐进去后,沉澈无意瞥见了后座放了一个袋子,透明塑料袋,隐约能看到里面装了什么。
跟冯院长告别后,沉澈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几分钟后,两辆车先后驶出餐厅,这时,冯院长接到了沉澈的电话。
“喂沉澈。”
“冯院长,抱歉您刚走就打扰您。”
冯院长年纪大,手机听筒跟外放基本没什么区别,那头说了什么江雨浓和王美芝听了个清楚。
“没事没事,你说,怎么了?”
“是这样,我想问一下您,我这种情况需要吃点什么药吗?”
冯院长还没说话,开车的王美芝突然道:“诶,我后座正好有药。”
“沉澈啊,”冯院长连忙跟沉澈说:“王教授车里正好有,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沉澈:“这太麻烦了吧。”
冯院长笑,“不麻烦。”
“那我就不客气了冯院长,我在大厅等着。”
等到冯院长挂了电话,王美芝才说:“一会儿我在酒店门口停一下,雨浓——”
她转头看向江雨浓,江雨浓也转头来看她,“怎么了?”
“一会儿你下去给沉先生送一下药。”
“……行。”
一分钟后,汽车稳稳停在路边,冯院长把袋子递给王美芝,王美芝从里面挑了两盒递给江雨浓,“这两盒就行,你知道怎么吃,快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沉澈就在大厅。”冯院长补充。
江雨浓接过药,“好。”
她下车快步往酒店方向走,但进了大厅后,发现里面除了工作人员还有打扫卫生的阿姨,再无其他人。
江雨浓掏出手机,拨了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
两秒后,那头接起,懒懒说了句:“喂。”
“人呢?”
沉澈说:“我在房间。”
江雨浓:“……”
“下来拿药。”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了两声,然后说:“你教授知道你这样对待投资人吗?而且还是生病了的投资人?”
“……”
“你想干吗?”
“送上来。”沉澈声音懒懒的,还特欠揍,“我走不动。”
江雨浓眯眼盯着大厅不远处挂在墙面的那幅伸向天空老藤的油画。她握了握手里的药盒,良久后吐出三个字。
“房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