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情敌修炼指南》 1、师兄你支楞一下啊(1) 飞泉鸣涧,玉山高寒。初春,岁寒峰半山腰处,已经隐隐生出星星点点的花苞。 “仙师!” “陆仙师!” 白鹤扑腾着翅膀,一路大喊大叫扑进小院,飞的太急,险些撞进庭中果树上。 袅袅白烟自一侧支起的窗边飘出,裹挟着勾人的甜香,散在岁寒峰静谧的春三月里。 “陆仙师,出人命啦!” 春日恬静被它一嗓子划破,橘树枝头晃了晃,竹帘终于被一只沾满面粉的手挑开,院中悠悠走出一道高挑的青年身影。 青年一身螺青色衣袍,腰带上悬了个做工奇异的玉牌,通身没什么多余装饰,却显出几分翩然清朗之感。 他面容平和,长发简单束起,显然是听到仙鹤一路的喊叫声,叹了口气:“怎么回事,急成这样?” 院中竹筒汩汩冒出清水,青年洗净手指,方才为了方便和面,特意将袖口束至臂弯,一节玉似的腕骨濯过泉水,越发莹润细腻。 陆何言一点点冲掉手指上的面粉,环顾四周,一边听仙鹤叽里呱啦说话,一边分心在脑海里敲了敲小圆球:“种田文?” 圆球闪着光,一圈圈数据环绕在它边缘,死板电子音响起:“不是,这叫为君洗手做羹汤。” 陆何言是个任务者,在这个世界是一代宗师黎垣仙尊的首徒,勉强算是个戏份较多的男配。 这是个纯爱小说世界,与他师出同门的师弟温载雪,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高岭之花,清冷美人。也是“陆何言”作为男配的暗恋对象。 平心而论,陆何言的相貌、资质虽然不像温载雪那样惊为天人,但也算上乘,与温载雪前后拜入黎垣仙尊座下,可以称上一声竹马。 可惜,文中的陆何言拿的是深情男配剧本。 任务极其简单粗暴,只需要像知心大哥哥一样好好照顾温载雪,为他和主角攻的爱情道路上遮风挡雨、雪中送炭、锦上添花,将爱意掩藏在心底,随时刺激主角攻,使其醋意大发、推动二人感情进展…… 在得知温载雪与主角攻时涯心意相通后黯然退场,默默守护着温载雪,为他遮风挡雨。 最后的最后,再为温载雪奋不顾身的挡刀,就可以美美下线了。 系统将人传送过来时,如此是说。 陆何言从善如流:“工具人收到,使命必达,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而眼下,温载雪正因与同门弟子之间的龃龉而被围堵在后山。 仙鹤大致说完前因后果,在房顶蹦蹦跳跳,扑腾着蒲扇似的翅膀就飞走了。 陆何言眯眼望了望它远去的影子,思索一下,已经明白了这是哪个故事节点。 系统在他脑海大呼小叫:“打起来了!温载雪干他!抽他丫的,扣他肚脐眼!” “你有点奇怪了,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陆何言倒没那么着急,擦干水珠,慢悠悠地走进房中,一边揭开蒸笼,白雾和糕点的淡香一起扑面而来。 他在脑海中回复:“这么激动干什么,温载雪毕竟是主角,越阶挑战不是常规操作么,大惊小怪的。” 根据剧情,温载雪虽然修为没有那个弟子高,但身为主角的能力摆在那里,居然硬是打折了那弟子两条腿。 事后被罚入后山思过,正式与主角攻时涯相见。 而导致温载雪与那人拔剑相向的原因,正是因为陆何言对温载雪特殊关照,那人便在温载雪面前编排他和陆何言的关系,明里暗里讽刺温载雪是个狐假虎威的废物。 陆何言将蒸得雪白松软的小糕点铺入食盒,点评道:“那他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主角受温载雪,出生名门世家,天赋异禀,就没在修行上吃过苦。 系统实时转播:“这眼眶青的……揍得好狠,好像快打完了,小陆该你上场了。” 合格男配修练指南一:无论何时,给予对方春风般的关怀。 陆何言整理好仪容,将食盒收入乾坤袋,从容不迫地赶过去。 他掐着时间,御剑落下时,“比试”正好结束,挑事的几个弟子正口吐鲜血,瘫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像是见了鬼似的。 季嗔素日仗着长老之子的身份,在门内为非作歹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也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此时看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温载雪,也不由沉了脸,面色不虞,眼角的乌青格外明显。 见此情形马上就有人想为他治疗,却被季嗔一掌挥开:“废物!平时看着一个个比谁都厉害,这会儿连一个温载雪也对付不了?” 一众人面面相觑,而更多的,则是被温载雪展现出的实力惊得说不出话。要知道,季嗔可是比温载雪的修为足足高出一个境界,对上温载雪居然只能打个平手。 这是何其恐怖的实力,连季嗔都吃瘪,更别说他们几个人了。 几个和季嗔交好的弟子互相看了一眼,虚张声势:“温载雪,季师兄不过说你两句,你怎么敢下此毒手!简直枉为玄天宗弟子!” “心性狭小,睚眦必报,谁知道你是不是暗中使了手段才胜过季师兄的!” 陆何言遥遥望见一道白雪似的身影,卓然而立,长发高束,缓带轻飘,灵剑负于身后,孤身一人,在众人的攻讦下有几分势单力薄的无助之感。 愤愤的声音仍在继续,陆何言心中对系统道:“敢在温载雪面前这么嚣张,他们也是真不怕死。” 主角受温载雪不仅天资极佳,万中无一,而且还出生于大名鼎鼎的承北温家,就是掌门也会给温家家主几分薄面。 敢这样挑衅温载雪,可不就是找死么。 陆何言站在不远处,听得差不多了,施施然道:“温师弟乃是黎垣仙尊座下亲传弟子,诸位同门一口一个手段阴狠,是觉得黎垣仙尊教导无方吗?” 声音若玉石相叩,明明是温和悦耳的声音,那几个弟子却是齐齐一僵。 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难看的要命。 他们本就是专挑温载雪一个人的时侯过来,打算给这人来点教训,没想到陆何言堂堂剑霄峰大弟子,一天到晚像是专门围着温载雪转似的,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季嗔气得咳嗽几声,仰面伸手指了陆何言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陆何言看他一眼,心底奇道腿好像没打折。 季嗔和陆何言在书里就是死对头,这次找上温载雪完全就是冲着陆何言来的,无辜之人因自己受到连累,陆何言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尤其是这还是他心悦之人。 他在温载雪身前站定,长身玉立,上下打量一番,松了口气。 还是偏头低声问:“可有受伤,被人为难了怎么不向师兄传音?” 白衣少年闻言眉心很轻地抽动了一下,修长手指将灵剑握地更紧,一言不发。 话很油腻,但胜在好用,如果不是怕误伤自己,陆何言甚至还想用苦练已久的气泡音来一句抑扬顿挫的“嗯?说话”。 这副抗拒的反应在陆何言意料之内。 温载雪当然不会向陆何言求救。书中温载雪就对陆何言的死缠烂打感到厌烦不已,这会儿没拔剑顺手把他也削一顿已经是顾念同门情谊了。 文中的温载雪出生世家名门,乃是承北温家的嫡亲后代,前途不可限量。 身为天之骄子,温载雪向来清高孤傲,不仅不喜欢与人交际,还寡言少语,陆何言却恨不得成天跟在他身后,送吃食送灵药,搅得人不得安宁。 温载雪被逼急了也开口拒绝过,没想到陆何言虽然伤心难过,关怀照顾却还是雷打不动,一副此生非他不可的架势。 以至于门派上下都知道他们师兄弟之间有些不可言说的关系。风言风语传得久了,温载雪自然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陆何言”的想法也很好理解,温载雪是自己喜欢的人,也是需要照顾保护的小师弟,当然要对他无微不至。 不喜欢自己?没关系,他还可以作为师兄守在他身边,尽他所能帮助温载雪。 陆何言只想捂脸苦笑,怪不得自己是男配呢,这种自欺欺人的心态,到后面面对比自己更强大的主角攻时涯后就会不攻自破了。 季嗔那伙人还在梗着脖子反驳:“难道温载雪把季师兄伤成这样也是黎垣仙尊的教导吗,仙尊座下怎么会有这种败坏门风的弟子!心狠手辣!心胸狭小!” 什么歪理,陆何言一下子就气笑了,好看的眸子染上一丝愠怒,声音却仍然温和:“什么时候自保也是心狠手辣的行为了,照诸位所言……” 季嗔打断他的输出,冷笑着扬剑指他:“知道温载雪在这儿就眼巴巴的过来了,成天追个男人跑,陆何言,我真是看不起你。“ 不是,怎么还人身攻击呢。陆何言拧眉:“你我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其他人。” “难道我说错了?每月的灵石分例、保命的符箓法宝、差点死在秘境才得来的灵草,哪一样不是眼都不眨就送出去了?” 季嗔冷冷横了一眼陆何言身侧的温载雪,意有所指,“人家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你不是犯贱还能是什么?” 温载雪却是眉心微皱。 陆何言对他的感情,剑宗上下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每次陆何言见他,都喜欢拐弯抹角的送上一堆东西,就算遭他冷脸也只是低落一阵,下回还是像没事人一样继续送。 那人似乎是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他,可他是怎么做的呢? 那日下了很大的雨,他在房中打坐,陆何言守在他院外,足足站了数个时辰,直到他开门,陆何言才从袖中取出一株保存完好的灵草,递至他手中,温声叮嘱他好生修练。 凌芽草,的确是好东西。 但他那时完全不想与陆何言有任何别的牵扯,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退还给他,便下逐客令:多谢师兄好意,此物还是师兄自己留下吧。 当时陆何言是什么反应来着,似乎依然在笑,嘱咐了他几句,便转身撑伞踏入雨幕中。柔和得像春雨的笑意,让他根本没有留意到陆何言眼底的失落,以及那一身的病气从何而来。 可是现在有了答案,那株凌芽草是陆何言在秘境中拼死才得来的。 是陆何言为了他才取来的。 心头微微一紧,温载雪忽的有些懊恼,明明可以换一种更加好的方式拒绝,当初为何要那样冷硬。 温载雪偏头看向身边的青年,身姿挺拔如修竹,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季嗔那番话,此时面容紧绷,唇色发白。 这个人……是在难过吗? 温载雪视线落在陆何言微蹙的眉心,反应过来后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目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灵剑。 “系统,这不对吧,季嗔那是什么眼神?”陆何言被季嗔那怒其不争的试线盯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将温载雪挡在自己身后,隔绝季嗔吃人般的目光。 8096:“……难说,看不得死对头恋爱脑?” 季嗔嗤了一声:“对自己的师弟下手,被戳穿心思了就这个死人样——” 还不等陆何言冷笑着反唇相讥回去,就感到一阵森寒气息自身后爆发,一道瘦削身影流光般迅速掠出,雪影携着风带起他鬓边的发丝。 季嗔微微一愣,不好的预感登时窜上天灵盖。与此同时,一道莹白剑光大盛,直直向他这边刺来—— 那是温载雪的玄凌剑。 陆何言笑容瞬间僵硬。 不是吧。 剑下留人!师——弟——!!! 另一道暴怒的声音传来,是一队年轻弟子,为首那人急匆匆御剑飞来,喝道:“住手——” 然而已经迟了,温载雪的剑不会收回。 一片混乱中,那弟子震怒:“残害同门,有违宗规,温载雪你死定了!” 2、师兄你支楞一下啊(2) 温载雪,天子骄子,是一朵能动手绝不哔哔的高岭之花。陆何言半搂着昏迷不醒的温载雪,如是想。 按原书剧情,现在应该是,季嗔重伤卧床休养,他那护犊子的藏锋仙尊得知后,一气之下将温载雪送上戒律堂,于是温载雪被罚入后山禁闭思过。 而不是温载雪一剑惊动戒律堂巡守弟子,一众人被当场抓获,成为门内弟子互殴的反面教材,被所有长老一致同意从重处罚: ——打上一百鞭,再丢进后山禁闭思过。 修士普遍身体素质好,用的不是普通鞭子,被戒律堂特制的律己鞭一顿招呼,强悍如温载雪都会掉半条命。 他们这群人或多或少都受了罚,而温载雪被罚的最重,一百下律己鞭都受完了,血色染红整片后背,触目惊心。 陆何言头疼欲裂:“8096,你觉得这种情况下温载雪该怎么捱过后山冰雪、斩杀妖兽、再从容不迫地将主角攻背回山洞呢?” 玄天宗后山是一片雪地,终年积雪,杉木高立,寒冷异常,其中不乏妖兽出没,乃是苦修自省的好去处。 狂风夹杂细雪在耳边呼啸而过,系统沉默半晌:“……你试试从旁协助呢?” 陆何言深一脚浅一脚在雪林艰难跋涉,抬眼望去一片一模一样的枯木白雪,无边无际。 “从旁协助?” 妙哉妙哉,真是个好办法,雪林初见他送药,温柔疗伤他拉灯,日久生情他搅水,小情侣甜甜蜜蜜他待旁边布灵布灵放光芒…… “你听听这合适吗?”陆何言嘴里呼出一口白雾,勉力将身上的温载雪扶好,“给点有用的消息,剧情里他们两个休养的山洞在哪呢?再呆下去小雪这朵高岭之花真的要被冻死了。” 他没有夸大其词,温载雪纤长睫毛上凝出白霜,嘴唇冻得发青,连后背上的血迹都干涸成一片,渗人无比。 8096老老实实开了地图定位,指挥着陆何言在树林里七拐八绕。 按照剧情,温载雪后山受罚时陆何言正在闭关,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但现在剧情发展有些偏离,他现在拿的是可是深情师兄剧本,当然不能放心让温载雪在这种情况下去雪林。 于是陆何言也使了点手段混进雪林,捡到了几乎被雪埋住的小温师弟。 陆何言带着人走了一会儿,忽然感觉身上的人轻轻挣动了一下,赶忙道:“师弟,听得见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温载雪气息微弱,只费力吐出几个字,“不该来的。” 陆何言没有参与同门斗殴,也不应该进雪林才对……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自己吗? 师兄放心不下自己才跟来的吗…… 温载雪垂下眼睫,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被陆何言搂在怀里走了一路,立刻就要挣扎着离开,刚动了一下,后脑就被一只手掌往怀里按了按。 温载雪:“……!” “别乱动,当心背上的伤加重了。”陆何言语气温和,像是在哄孩子似的,“你现在这样我实在不放心,等你好些了我再离开。” 到那时候主角攻也该出场了,刚好给你们腾地方。 陆何言一面在心底默默想着,一面照着系统的地图辨认方向。 ……怎么回事,长一样啊? 就在陆何言暗自苦恼时,他怀里的温载雪险些怀疑人生。 他依偎着陆何言的胸膛,一股浅淡的苦香毫不客气地包裹了他,像是晒干后的药草香,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令他忍不住想要逃离,可偏偏他现在连推开陆何言的力气也没有。 风雪不绝,刺骨寒风中,陆何言居然成了他唯一的热源,属于陆何言的体温透过螺青衣料传过来,又让他无法忽略。 天色渐暗,陆何言终于在系统的帮助下找到了剧情中的山洞。 陆何言试图挽尊:“藏得太隐蔽了。” 8096在他脑海里上蹿下跳:“人不行别怪路不平,温载雪还是自己找的呢,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哇。” “休说烂梗。” 洞口在背风处,陆何言搀扶着几乎冻僵的温载雪踏进去,顺手在外面布好了保暖防风阵法。 陆何言放出神识在洞中探查了一遍,山洞空间不算大,但胜在还算整洁,几方平整石台后再无其他东西。 陆何言从乾坤袋取出被褥铺在石台上,小心翼翼地扶着温载雪坐下:“师弟,你的身上有伤,先在这里休息。” 想了想,又从外面接了些干净的落雪,用灵力化开,试好温度后陆何言一回头,就对上了温载雪沉润如墨的眼睛。 少年眸如夜辰,因为虚弱而唇色浅淡,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一尊冰雪雕成的人,精美而脆弱。 “陆师兄,多谢。” 他说的认真,陆何言闻言笑了笑,自然道:“跟师兄有什么好客气的,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没想到温载雪却垂下眼:“师兄,你该走了。” 好,好干脆,这就是男配的待遇吗…… 陆何言愣了一下,将一罐雪水搁在一边,很快又从善如流地取出一只瓷瓶:“……先给你上完药再说。” 像是被陆何言油盐不进的态度给气到了,温载雪一动不动,全当没听见。 两人就这样相顾无言的对峙半晌,陆何言无奈扶额,最后还是率先败下阵来,站在温载雪身边:“……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处理完马上就走。” 温载雪很固执:“我自己来。” “别逞能,伤在后背,你怎么自己来?听话,把衣服解了。” 话一出口,陆何言才反应过来些不对劲。 小温同学重伤无力反抗,身边跟着一个觊觎自己的师兄,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他这师兄还说这种奇怪的话。 “不是……只是方便上药,师弟你放心,我不会做其他的事……” 空气沉默一瞬,陆何言又想抚额长叹。温载雪终于收回视线,按照陆何言说的,慢吞吞转过去,解开了衣带。 白衣滑落,少年劲瘦腰背一点点暴露在寒凉空气中。 伤口都在后背,血迹干涸几乎与衣料粘连,温载雪像是感知不到痛一般,直接扯开,无数鞭伤横布在瓷白皮肤上,皮开肉绽,看的人触目惊心。 因温载雪这番动作,伤口又开始开裂出血,一串血花滚滚滴落在他褪至腰间的白衣上,陆何言不由轻声嘶了一声。 他都感到后背发痛了,温载雪还能处变不惊,真不愧是主角。 取出手帕蘸取雪水,仔细给人擦拭血污。 手指与温载雪后背相触,药膏化开,陆何言只感觉温载雪整个人冷得像块冰,灵力输送游走在经脉之中,为他缓解寒意。 “……疼吗,”陆何言轻声问,“疼的话要同师兄说。” 温载雪一声不吭,但细微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 陆何言叹息一声,心底愧疚,手上动作越发轻缓:“对不起,我没想到季嗔他会这么肆无忌惮,是我连累你了。” 不消多时,陆何言重新递给温载雪一套衣袍大氅:“你现在没有内力,先换上吧。” 说着,陆何言背过身去生火,借着灵力,没一会儿周遭空气就温暖起来,火焰噼啪细响,只余衣料轻微摩擦之声。 “与你无关。” 动手伤人的的确是他自己,出剑是他就想好了后果,又不是陆何言逼他做的,温载雪回了一句,他还犯不上因为这个去责怪陆何言。 毛茸茸的领口贴在温载雪脖颈边,带着好闻的清苦香,是与陆何言身上如出一辙的气味。 他眸光微动,篝火边清瘦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底,季嗔说,陆何言在秘境中伤得很重,现在为了他还在雪林里待了那么久,他也该关心一二。 没想到陆何言先他一步开口:“师弟,我不能久留,若是有何需求记得传音给我。” 陆何言这次走的倒是干脆,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温载雪略显呆愣的眼神。 *** 陆何言出了山洞后御剑而行,丝毫不顾遮天蔽日的风雪,语气急切:“怎么回事,时涯不是在几个月后才会出现吗,怎么现在就上剑宗了?” 主角攻时涯,乃是魔君之子,性格是与温载雪清冷截然相反的张扬肆意,隐姓埋名潜入剑宗接近温载雪,就是为了温载雪身上的灵山骨。 时涯刻意让自己被后山妖兽重伤,由温载雪带回山洞照料,怀揣着挖人骨头的目的接近温载雪,但没想到在相处过程中居然真的喜欢上了他。 故事到这里就很明确了,身份立场都对立的两个人,由此展开我为你叛出师门、你为我与魔族为敌等等一系列相爱相杀的爱情纠葛。 最后,时涯干掉魔君、接手魔族,与仙门达成互不侵犯的协议,以两人和美生活在一起结束,堪称狗血中的经典。 陆何言的戏份只到时涯身份暴露、他的手下想杀温载雪灭口时,冲出去替他挡下那一击就能杀青了。 陆何言在脑海里极速过了一遍剧本,终于搞清楚了时涯为什么会提前出现。 温载雪身负至宝灵山骨,能在危机之时救他一命,这次受了鞭刑又被丢在雪林里这么久还没事,多半是灵山骨的功效。 而在原剧情里,时涯过了几个月才寻到灵山骨的踪迹,现在因为蝴蝶效应被提前发现,时涯也就提前出场了。 可问题在于,温载雪如今伤得那么重,怎么可能独自跑出去从妖兽手底下救出时涯? 剧情里为了万无一失,时涯这人可是真对自己下了狠手,力求一个真实。 陆何言御剑的速度飞快,“完了,怎么偏挑这个时候出场,等他被吃干净了温载雪也救不了他。” “前方左拐,”8096同样焦虑,“先保住时涯的命吧,主要角色不能有事,不然积分扣干净了我也救不了你。” 终于,一路疾驰之下,陆何言总算远远瞧见雪地里单薄的黑色身影,步履蹒跚,格外显眼。 不知时涯做了什么,他身后穷追不舍的妖兽发狂似的朝他顶撞,狰狞着逼近,张大血口。 依时涯的反应能力是完全可以避开的,只不过,他余光微动—— 雪夜中,更远处的方向,一道雪华般的清冷身影破空而至,宛如途经天地的仙人。 时涯心底扯出笑意,任凭妖兽的利齿穿透半边身子,倾刻间血肉撕裂的痛楚蔓延上全身。 上钩了,灵山骨。 3、师兄你支楞一下啊(3) 刹那间,陆何言瞳孔紧缩,本命灵剑应召而出,直刺过去。 长剑如流光一般,斩破狂风肃雪,一声清响,剑尖已然捅穿这妖物的身体。 时涯脱力跌坐在雪里,半边身子不停的往外冒血,身下一片雪地瞬间染红。冷汗淋漓,他倒吸一口冷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赶来的陆何言。 出手狠辣,白衣翻飞间剑光凌厉,妖兽痛苦嘶吼,腥红血迹泉涌般不断喷溅,带着腾腾热气流淌一地。 雪夜映衬下,那人侧颜如霜雪一般细腻白皙,有鲜血飞溅在他眼下,为这张凛然不可侵犯的面容点上一抹艳色。 时涯眸光微动,眼底闪过一抹讶然。 尽管看惯了红粉佳人,却还是生出几分惊艳之感。 他收到的秘报中只说灵山骨之主性情孤傲,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副好相貌。 难怪魔族中不乏专好这种正道修士的魔修,这样清冷如谪仙般的面容,让这样的美人臣服于自己本身就是一种满足,更别说让他染上难以承受的欲色。 只不过时涯对美人没兴趣,等他取了灵山骨后,倒是可以把人赏出去做个人情。 时涯的目光太过隐晦,原著里的温载雪不善人心看不出来,而陆何言不用猜都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陆何言朝他投来冷冷一瞥,时涯马上换了副担忧神情,心急如焚:“师兄当心,这妖物齿中有毒!” 说罢,一手捂着肩上血淋淋的伤口,强撑着起身,似乎打算帮他却又因毒素入体、有心无力地跌进雪里。 陆何言看穿时涯的小心思,从善如流地一挥手,将人带离妖兽攻击范围。 虽然心眼子多了点,但不得不说时涯的长相的确出众,这么狼狈的处境都掩不了那副清俊相貌。 薄唇挺鼻,长发高束,一眼看上去倒像个雍容清贵的王孙少爷。十七八岁的模样,陆何言扫了一眼,跟温载雪年纪差不多。 属于另一个人的身躯靠近,时涯不由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防备。 霎时间,若有若无的苦香袭来,在时涯鼻尖轻飘飘一落,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略带寒意的手指已经抽离出去,浅淡苦香也一同消失。 “别乱跑。” 陆何言撂下这么一句,灵剑掉转抖落鲜血,再次朝妖兽攻去。 好歹也是仙尊座下的大弟子,解决这只妖兽并不难。剑光凛冽,极具压迫气息。 或许是意识到处境危险,那妖兽动作越发狂躁激烈,陆何言不得不横剑挡下它的攻击,没想到它居然趁此机会掉头要逃。 手腕翻转掐诀,本命灵剑随之而动。 悍然剑气斜斩而下,一眨眼,妖兽的头颅就滚落在地。 陆何言没心思去管,马上回头查看时涯的情况。 事发突然,为了不破坏剧情,陆何言只能出个损招,先化成温载雪的模样,把人救下来再说。 于是顶着温载雪模样的陆何言走过来,视线触及在时涯肩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时,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 【怎么搞的,刚开局主角攻受都残血了?你这什么剧本。】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8096随口一接,看着面带探究的时涯,【接下来怎么办?】 时涯脸色苍白,鲜血顺着指缝不停地往外渗血,还是兀自强撑着问:“师兄大恩,我乃藏锋仙尊座下弟子时水,不知这位师兄是?” 陆何言瞥他一眼,没打算开口。一来是因为他现在是“温载雪”,话少才符合人设;二人也是怕说多错多。 ——谢谢你那晚搭救。 ——哪晚? 简直分分钟就露馅了。 蹲下身,在时涯略带防备的眼神中,陆何言迅速点了他周身几处穴道,流血的速度缓下来。 看来相信他的身份了,时涯暗自松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眼前忽的一黑,扑通一声晕倒在雪地上。 那妖兽的利齿含毒,这句话不假,为了演的真情实感,时涯是真结结实实挨了一口。 陆何言翻了翻储物袋,有些头疼,他并没有对应的解毒丹。 【剧情里温载雪是怎么帮时涯解毒的?】 【温载雪身负灵山骨呀,能医死人肉白骨的好东西,他只用放点血喂给时涯就好了。】 差点忘了这事儿,陆何言点头,正要将人带回去,还没碰到他,时涯就忽的呛出一口黑血。 陆何言面色倏然一变。 8096同样大惊失色:【毒发了!快快,赶回去找温载雪。】 “来不及了,”陆何言神情凝重,手指探向时涯的脉搏,“毒素已经渗透心脉,现在回去也来不及……” 哀嚎声在陆何言脑海里炸开:【完蛋了老陆!时涯一死,你的任务积分就真成负数了——】 8096的惨号猛地劈了个叉,陆何言在它惊恐的声音中握住了剑,下一刻,本命灵剑狠狠刺穿内府。 血液顺着银白剑身缓缓涌出,瞬间染红了陆何言的素色衣袍。 【……不用提前自裁的呀我的陆,呜呜呜呜这下真完球了……】 “你闭嘴,”陆何言额头沁出细汗,青筋根根浮现,握剑的手却异常的稳,直到一颗鎏金色、宛出藤蔓的东西被陆何言捏在手中。 淋漓鲜血顺着他的手指蜿蜒滴落,很快汇成一洼。 生挖灵髓的痛,果然非一般酸爽。 陆何言死死咬住牙关,感觉自己已经痛到面目扭曲了,手指不可抑地痉挛,剑柄终于从手中脱落,沾染着主人的血迹砸进雪里。 脱离身体的灵髓泛着莹润光辉,宛如黑夜中一点萤火,下一瞬,被陆何言没有丝毫犹豫地摁进了时涯的心口。 修仙之人灵髓乃是吸纳灵气的枢纽,陆何言的灵髓虽比不上温载雪的灵山骨功效逆天,但解个毒倒不在话下。 【哪有你这样的,挖灵髓给时涯解毒?】 谁不是把这玩意儿看得比命还重要,没有了灵髓跟自断仙途没什么两样,陆何言倒好,说挖就挖了。 陆何言心很大地安慰8096:“还好,只切了一半,剩下的应该够我撑到下线了。” 金光完全没入,效果显著,几乎是立竿见影,时涯唇上乌紫渐渐淡去,恢复了正常色泽。 陆何言放下心来,任由自己瘫倒在雪地里,痛到极致,明明身处风雪之中,一时间居然连寒意也感受不到了。 8096呆呆的看着陆何言一系列动作,几乎要哭出来:【你当这是切菜啊还切一半……好歹让我给你开个痛觉屏蔽啊,你,你就生挖……这得多痛啊……】 陆何言长呼出一口气,还得是修士,身体素质经得起他这么造,要是放在别的世界早就疼晕过去了。 缓了缓,他才慢腾腾给自己处理了伤口:“就那么点积分,省着点用吧,下次会找你的。” 安抚好痛哭流涕的系统,确认时涯真的昏过去了,陆何言才提溜着时涯往山洞的方向走。 【那,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危险都铲除了,当然是去拨乱反正。” *** 夜色渐深,后山风雪愈发猛烈。 温载雪盘腿打坐半晌,忽的耳尖一动,捕捉到洞外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雪林之中,有无数妖兽出没,白日或许一片祥和,到了夜里就倾巢出动。 不对,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呼救。温载雪眸光微凝。雪林里除了他,还有别的弟子在受罚吗? 温载雪疑惑一瞬,还是踏出了山洞。 没多久,还真找到了一个卧在雪中的身影,黑黝黝的看不真切。 温载雪裹紧狐裘上前查看,少年一身有些破损的黑衣,脸色青白,气息微弱,身上还染着浓郁的血腥气息,若不是有内力护体,怕是早就凉透了。 血腥味来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香,温载雪动作一顿,仔细嗅了嗅,那味道又消失不见了。 *** 陆何言神不知鬼不觉溜回岁寒峰小院,在雪林待久了总归是有点不舒服,荒凉的只能听到风声,这下重新见到春日绿色,果然好受多了。 月华流转,遍洒清辉。陆何言只着一身白色里衣,倚靠在床边给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身为大弟子,灵丹妙药还是管够的,虽然依旧痛苦,但这会儿已经好多了,不再那么难捱。 陆何言处理好一切,烧掉染血的衣袍,视线不由扫过置于身边的长剑。 他的本命灵剑名为溪风,通体银白,剑柄处花纹繁复细腻,是黎垣仙尊赠与他的拜师礼。 只是现在他缺了一半仙髓,修为受到不少影响,发挥不了溪风剑的威力。 陆何言沉思一会儿,敲敲脑海里摇晃的系统:【黎垣什么时候出关?我好准备一下。】 8096如实回答:【两个月后,问这个做什么,给他办接风宴?】 【按照剧情吹吹风,暗示一下你的宝贝徒弟被人欺负了,现在关在小黑屋里可怜兮兮地挨饿受冻呢,总不能真让温载雪在雪林待五年吧。】 陆何言收好溪风剑,四下无人,也不用维持端方人设,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头躺下. 【温载雪顶多算互殴,真要算起来也是季嗔挑衅在先,以多欺少、围殴同门的事还没找他算账呢,怎么敢关温载雪的禁闭。】 陆何言想起什么:【对了,温载雪和时涯现在什么情况?】 为了确保剧情稳定,陆何言弄晕他还特意把时涯丢在一个显眼的地方,确保温载雪能及时发现。 算算时间,两个人应该正式见面了。 魔君时御被黎垣仙尊重创,急需灵山骨来补全修为,于是身为魔君之子的时涯借机接近温载雪。 接下来就是“同居”生活,朝夕相处一段时日,时涯就会对温载雪产生不一样的情感,只是还没意识到这是好感,只当是对灵山骨的重视。 届时,只需要陆何言定时在时涯面前露个面,对温载雪嘘寒问暖一下,就能刺激的时涯醋意大发,简直是推动剧情的不二人选。 陆何言感受到身上刺骨的痛楚席卷蔓延,闷哼一声,拨弄着枕边流苏:【占有欲啊,果然是爱意显现的催化剂。】 4、师兄你支楞一下啊(4) 时涯清醒过来时,已是下午时分。意识模糊之前,眼底只剩下一道白雪似的身影。 入眼是一处简朴洞窟,灯烛摇曳映出其中简单的布置。外面风声不绝,洞穴像是一层巨大屏障,凄风狂雪尽数隔绝在外。 时涯手指微动,对,他被人救了。按照秘报,救他的那人正是灵山骨之主。 没想到身怀神骨之人居然这么年轻,还是个少年,观其出招,修为应该不低,若是失去神骨,不知道修为会跌成什么样子。 天之骄子坠下云端,再也使不出如昨夜那样的凌厉剑法,不知道会不会崩溃落泪到后悔救了他? 时涯无声笑了笑,他此行只为取得灵山骨,至于其他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试着坐起身,没有半分不适,昨夜利齿穿透的伤口似乎已经愈合了,真是好厉害的伤药。 恰在此时,洞口传来一阵落雪声。时涯警惕望去,只见昨夜那个白衣少年从容踏入洞中,抖落外袍上的积雪,另一只手拎着只毛皮油亮的肥兔子。 见时涯醒来正朝他看,温载雪顿了顿,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一言不发的提着兔子迈步进来,完全当没这个人似的。 洞外雪下得铺天盖地,似要将这世间万物都埋没。 时涯欲语还休地盯了温载雪好一会儿,见他不搭理自己,只好先行开口:“昨夜多谢师兄仗义相救,如果不是师兄,我现在恐怕已经死在雪里了。” 他语气真挚,眼含憧憬,继续问:“我是藏锋仙尊的弟子,时水,不知师兄可否告知姓名?等离开雪林后一定登门道谢。” 兔子趴在温载雪膝头一动不动,温载雪为它整理皮毛手指一停,抬眉看他,冷漠疏离的丢下两个字:“不必。” 时涯也不恼,见温载雪没在多说什么,很自然地靠近:“毕竟是救命之恩,师兄虽然不在意,但我也不能毫无谢意……” 话音未落,温载雪冷冷扫他一眼,警告之意明显,时涯下意识收了声,心道这人实在有些难办。 温载雪虽然救了他,但完全不肯透露任何信息,若不是取灵山骨需要获取这人的信任…… 时涯唇角扯出浅笑,朝温载雪那边走近,再次尝试搭话:“这兔子倒是可爱至极——” 温载雪忽地动了,泛光的匕首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时涯眸底闪过一丝阴翳,整个人瞬间戒备。 寒光乍起,温载雪手起刀落,眨眼间,灰兔子背后的毛就秃了一大块,露出隐藏在毛下的伤口。 “……” 时涯放松下来,藏在背后的手缓缓落回身侧,“像是兽类的抓伤痕迹,但好在没有中毒。” 温载雪置若罔闻,匕首利落收入鞘,垂眸摁住兔子不断狂蹬的腿,耐心给它上药。 时涯看向温载雪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没再说话,洞中彻底安静下来。 一连几天,时涯都没找到机会同温载雪搭话,到现在为止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若不是收到几句冷冰冰的“闭嘴”,他几乎以为这人是个哑巴。 怎么会有人孤僻到这种程度?时涯百思不得其解。 洞中多了个人,对温载雪倒没什么影响,每天如常打坐、修练、喂兔子,除了偶然被时涯的聒噪打扰以外一切如常。 陆何言就是在这个时候踏入洞中的,在他靠近的一瞬间,洞内两人齐齐朝他望过来。 见到来人,温载雪平静地向他点点头:“陆师兄。” 看到这两个人共处一室,气氛和睦,陆何言稍微放下心来,还好,至少剧情恢复正常了。 自从那日取灵髓回到小院后,他强撑着梳理了一遍剧情,倒头就睡,没想到这次足足昏睡了三日,8096猝不及防与他断联,急得上蹿下跳,给主神系统狂打二十多份报告请示,直到今天陆何言才悠悠转醒。 温载雪嗅觉敏锐,很快就捕捉到了他身上一丝药味,虽然被尽力掩盖,仍不可避免地显出端倪。 清冷眉眼染上一丝关切:“你受伤了?” 这话一出口,温载雪就想到当初为了给取他灵草,陆何言在秘境中负伤的事。 难道说是那次落下的病疾? 心头一时涌出无尽愧疚,顺手将兔子放在石台,几步朝陆何言走来,压低声音:“师兄,雪林严寒,你不该再来这里……” 而且后山雪林作为禁闭之地,向来是戒律堂严格把守的重地,陆何言无令擅入几次三番过来看他,若是被巡守弟子发现,恐怕又要被自己连累了。 “我不要紧,倒是师弟,我这几日没来,你后背上的鞭伤怎么样了,可有好好上药?” 温载雪默不作声。 陆何言给他留下的伤药,他用在那只兔子身上了。 就算如实告知,想必师兄也不会苛责,但不知为何,此时温载雪很不希望陆何言对他露出,哪怕一丝失落的眼神。 陆何言细细打量他,虽然看上去比前几日要好了不少,但仍旧面色苍白,一看就没有按时上药。 无声叹息:“你呀……” 温载雪离他很近,几乎能感受到陆何言身上带着的潮湿寒气,略微迟疑:“为何不用灵力?” 被罚入雪林的弟子都被封了修为丢进来,无法使用灵力遮蔽风雪,但陆何言不同,明明可以使用灵力,怎么还要一路撑伞涉雪,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 陆何言没法向温载雪说实话。 他灵髓少了一半,修为什么的自然也大打折扣,就那么点灵力,还得省着用。 好在温载雪如今没有修为,看不出陆何言如今的状况,随便扯了个理由就糊弄过去了。 这二人在洞口边你一言我一语,乍一看就是副情深义重的之态,时涯半倚在石壁边,见此情景,眸光微闪。 他只当温载雪是性情孤高,还从没见过温载雪对人说话能这样“情意绵绵”。 陆何言轻声与温载雪交谈了几句,越过他便瞧见时涯表情古怪,似是十分不悦。 哟,开始吃醋了。 陆何言整了整衣襟,状似毫无所察,扯出一抹谦和微笑,询问道:“在下岁寒峰黎垣仙尊座下弟子,陆何言,敢问这位道友是?” 陆何言今日换了身剑宗常穿的水云白衫,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俊,看人时无端显出几分温润之气。 “原来是陆师兄,失敬,”时涯冲他一拱手,浅笑道,“知微峰的弟子,时水。” 温载雪低声:“他倒在山洞外,我就把人带回来了。” 虽然有些奇怪温载雪为何要开口解释,但陆何言还是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说话间,陆何言取出一只食盒,打开木盖,袅袅热气腾腾升起,甜香扑鼻。 几只粉白糕点捏成花朵状,静静地躺在木盒里,瞧上去精致可爱。 “本来前几日就要给你送去的,没想到事发突然,等回过神糕点也不新鲜了,”陆何言一边解释,一边将小碟取出搁在石台上,“尝尝?这是今日新做的。” 陆何言眉眼染笑,将小碟推至温载雪面前,后者迟疑一瞬,对上那双眼睛暗含期待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 时涯抱臂立在一侧,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看这两人的相处方式,隐约猜出几分。 见温载雪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陆何言紧紧地盯着他,那深情的眼神,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出陆何言对温载雪绝不一般。 那温载雪呢?他对陆何言又是什么态度?时涯仔细回想了一下,和自己对比,温载雪的态度简直可以算是宽和了。 那岂不是可以利用陆何言,以他来要挟温载雪呢…… 【8096,看看时涯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不是醋了。】 【表情没有变化啊……】 【不形于色?那就是隐藏的太好了。】 陆何言一双眼睛里全是温载雪,时不时为人擦拭一下嘴角……虽然被温载雪偏头躲过去了。 但这么亲密的互动,只要时涯对温载雪有了意思,这会儿肯定也看他不顺眼了。 陆何言心底暗想,决定再添一把火。他侧身对时涯道:“时师弟也尝尝?” 接受来自情敌的挑衅吧。 合格男配修练指南二:有意无意,推动主角认清内心。 “这怎么好意思,”时涯嘴角微微上扬,从善如流靠过来,修长手指捻起一块糖糕,笑眯眯地,“我也是沾温师兄的光,有口福了。多谢陆师兄的点心。” 他将糕点送入口中,唇角沾上一些碎屑,桃花眼忽的亮了亮,一副满足的样子:“师兄手艺真好,比山下铺子里卖的糕点还好吃,我尝着是加了蔷薇蜜吧?” 陆何言面上惊喜:“恰好这几日院里的蔷薇开得正好,的确加了一些,这你都能尝出来?” 转头对8096凝重道:【好一招以退为进,遇上对手了。】 【不怕,我相信你的功力。】 闻言,时涯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师弟嘴贪,吃着吃着就练出这招了,毫不夸张地说,陆师兄的手艺绝对是我尝过最特别的。” “怎么个特别法?”陆何言来了点兴致。 这两个人你来我往几句话,聊的其乐融融,温载雪在一旁听了会儿,莫名觉得有点烦躁。 陆何言在他面前向来是温和有礼、甚至是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惹了他不悦,他还从没见过陆何言这样鲜活的模样。 温载雪从前没些区别放在心上,现在仔细一想,陆何言在和时涯交谈时,似乎比和他一起要更开心。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这两个人就恨不得引为知己,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温载雪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掌中衣袖。 默不作声都蹙了下眉,见陆何言对时涯毫不设防的模样,轻轻咳嗽几声,一脸病弱茫然:“师兄……” 谈话被打断,陆何言马上下意识搀扶住他,盯着温载雪发白的面容,紧张道:“怎么了,师弟?伤口又痛了吗?” 温载雪反手紧紧扯住陆何言的袖口,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听到动静,时涯也朝那边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瞧见温载雪眸光冰冷,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5、师兄你支楞一下啊(5) 时涯想要凑过去的动作一顿,话到嘴边改了个道,乖巧贴心道:“我去外面转一转。” 确认不相干的人离开,温载雪松开扯着陆何言衣袖的手指,语气很轻:“烦请师兄帮我……上药。” 陆何言自然不会拒绝,少年劲瘦腰身慢慢展露,陆何言目光触及,眼里止不住的疼惜。 明明已经过去许多天,温载雪背上的鞭伤却依然狰狞可怖,横亘在如玉似的背脊上,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伤口还未愈合,时常有钻心刺痛袭来,若在平日,温载雪忍忍也就过去了,可偏偏这个时候、在陆何言面前,忽然就不想故作无事了。 陆何言取了药膏,眼底又是心疼又是有些埋怨:“这些天都在忙什么,连药也不记得擦,师弟,你——” 他没想到温载雪会突然转过头来,措不及防视线相交,陆何言一怔,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了,沉沉叹息一声:“自己的身体,怎么能这么不放在心上呢?” 温载雪慢吞吞回头,眼珠盯着陆何言垂落在边上的云水衣衫,低声道:“师兄,抱歉。” “好好的给师兄道歉做什么…”陆何言指尖沾了药膏,垂眸耐心地涂抹,闻言有些莫名。 他好像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就算做了,也不应该向他这个男配道歉啊。 温载雪不吭声了,黑沉沉的眼珠一眨不眨,凝视着绣有云水纹的衣摆。 潮湿的寒湿气息近在咫尺,混杂着浓郁药味。 洞穴里一时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和衣料摩擦的声响。 陆何言浑不在意,自顾自道:“师尊马上就能出关了,届时我去求求他老人家,他不会坐视不管的,你再忍耐一段时日……” 手指拂过一条条戒痕,皮肤相触,带起些酥麻之感,温载雪下意识绷紧了身躯。身后陆何言轻浅气息落在后背,古怪的感觉刹那间冲上心头。 温载雪倏地攥紧了身侧的衣袖,骨节用力到泛白。 不对劲。 独属于陆何言的清润声线落在耳畔,不徐不疾:“还有一事,方才那位叫时水的弟子……” 温载雪薄唇紧抿,不知为何丝毫不想从陆何言口中听到别人的名字。 今天实在是太奇怪了。 温载雪缓缓呼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他如何?” 陆何言擦好药,下意识想为温载雪拉上衣袍,却被一只微凉手掌轻轻推拒开,只好作罢。 字斟句酌道:“他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也不知是因为何事被罚入雪林,你适当离他远一些。” 这话颇有些背后抹黑人的嫌疑,陆何言慌乱地又补上一句:“师弟一个人待在这边,还是警惕点比较好。” 这回温载雪答应的很快,几乎没有丝毫迟疑,反而让陆何言愣了愣。 “师兄,我……”温载雪犹豫了片刻,终究没能将心中真正的想法说出口。 那些关于陆何言的细腻情感,如同深埋在心底的种子,悄然生根,却又因难言的心绪而无法开花。 “嗯?”陆何言微微侧头,耳畔的发丝随动作轻轻扫过,蜻蜓点水,一触而过。温载雪的心情在那一瞬间更显复杂。 难道是他想多了,或许他与陆何言之间,从来都没有那么深的联系。温载雪垂下眼睫,随即强迫自己打消那些无端的幻想。 “没什么。”温载雪低声回答,声音如同秋日的凉风,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沉闷。 陆何言没多想,又温声同温载雪叮嘱一番,才撑起伞从山洞里离开。 *** 山洞外,山间寒风呼啸穿过雪林,夕阳落日透过稀疏树荫,将厚实的雪层照的晶亮。 时涯半倚在一棵云杉木边,双手抱臂,玄衣如墨,掀了掀眼皮,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时御若实在等不及灵山骨了,你就让他去死,来我这里哭什么丧。” 他眉眼弯了弯,俊美面容莫名带了点邪气,视线掠过眼前恭恭敬敬的人,开口时毫不客气:“左护法也是主次不分,不在万鬼州守着你主子,跑来剑宗监视我?” 长相阴柔的男子闻言眸光流转,反倒是笑出声来,语气无奈,像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少主,万鬼州可是有不少人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您呢,您又孤身入剑宗,若是魔君离开了,怕是您处境也不会好过……” 溯雪扑漱而下,时涯冷嗤一声:“少说废话,让你查的事呢?” 云珂微笑着点点头:“不敢怠慢。已经查清楚了,那人叫温载雪,承北温家血脉,资质奇佳,身负神物灵山骨,还是黎垣的二徒弟。” “黎垣的弟子?”时涯目光微动,闪过一丝了然,心情大好,“黎垣一剑斩废了时御半截身子,拿他徒弟当补偿倒也不过分。” 云珂恭维着应是,随即取出一串吊坠双手呈上:“魔君担心少主,特意吩咐属下将玉龙甲交予您。” 殷红细绳缀着一枚极似鱼鳞的甲片,时涯打量两眼,大发慈悲般的伸手接过:“担心我暴露身份后没人替他送死么,这鳞片做什么用的?” “玉龙甲可在危机关头保少主一命,”云珂道,“少主等以后就明白了。” 还会卖关子,时涯不甚在意的抛了抛,还要问些什么,云珂却是面色陡变,有人来了。 云珂瞬间隐蔽身形离开雪林,时涯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才瞥见一个清瘦人影撑着伞,慢慢踏雪走来。 云水素衣,眉目疏朗。是温载雪那位陆师兄。 刚认识的熟人,时涯站直身子,离陆何言有段距离,似乎还没被发现。 时涯视线停留在这位大师兄身上,心脏莫名跳动起来,一种特别熟悉、想要亲近的感觉油然冒出。 他无声地敛了眉,直到指尖被掌心紧握的玉龙甲划出道印子,那种突如其来的悸动不安才被强压下去。 再一抬眼,只见刚才还走的好好的陆何言似乎被掩在雪下的东西绊了个趔趄,纸伞脱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顺着坡度,径直滚落浅沟里。 时涯无声扯了扯嘴角,深感荒谬。 黎垣的徒弟就这样? 陆何言手脚并用爬坐起来,还好积雪厚重,身上并无大碍,站起身拍拍沾上的雪花,又是一条好汉。 8096很是担忧:【没摔坏脑子吧陆哥?】 陆何言呼出一口气,空气里散开一缕白雾:【没事,刚才说的哪了,你接着说。】 【云珂刚才和时涯接上头了,还把玉龙甲给了他。】 陆何言点头思忖。云珂这个角色他不陌生,在原书里也算是有名有姓的的小boss了。 万鬼州左护法,时御的下属,被派过来协助时涯取灵山骨,在剧情里随着主角攻受逐渐交好,还跳出来使了几次绊子。 不仅没能让主角攻受之间决裂,还起了反效果,促使他们认清了自己的心意,硬生生推动剧情前进了一大步。 眼看时涯即将为爱叛逃,云珂便在时御的授意下将两人一起追杀。 最后更是在时涯身份暴露时,对温载雪痛下杀手,意欲将他置之死地——虽然那一招被陆何言挡下了。 【唔,原来是杀我的凶手。】推剧情的好帮手。 陆何言活动了一下冻得发僵的手指,感觉自己小腹处又开始发痛了。 他木着一张脸,往上一抬头,撞上一张熟悉的面容。 时涯冲他笑笑,透亮的眼里闪着好奇,高高在上地俯视他,:“陆师兄,需要我帮忙吗?” 陆何言视线落在少年青筋分明的手掌上,表情更加麻木,冲8096悲痛道:【对方段位太高,我棋差一招,还是输了。】 时涯半蹲在上面,手依旧朝他伸过来:“陆师兄?” “……”骑虎难下,陆何言矜持地伸出手,“有劳了。” 时涯眼底涌动着看不清的情绪,相触地一瞬间,没触碰陆何言的手掌,而是反握住他的手臂,一使劲硬生生将人拖拽出来。 “多谢时师弟。”陆何言不甚自在地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袍,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手臂,对8096笃定道:【绝对是故意的,他想给我这个情敌一个下马威。】 衣袖掀开些许,瓷白腕骨上赫然印着一圈淤青。陆何言难以置信的扯了扯嘴角,没事人一样用袖子遮住。 不就是跟温载雪共处一室、帮人上个药么,醋成这样? 呵,幼稚。 时涯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沉默的盯着陆何言整理,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一声声有力平稳的心跳蔓延上手臂,仿佛刚才的痛苦剧震是一场幻觉。 刚才目睹陆何言一轱辘栽下沟里,时涯原本想事不关己的离开,却不料自己突然跟中了邪似的心疼起来。 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制着他,非要他确认过陆何言的安全才肯罢休。 陆何言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时涯瞳孔幽深,阴沉地像化不开的雾霭。 莫非是那块糕点?一想到这里,时涯面色都难看起来,恨不得当即把那半块点心剖出来。 理好仪容的陆何言一偏头就对上了时涯狠辣异常的眼神:“……” 【不至于吧,醋成这样?】 8096:【温馨提示,他现在要杀你的话你挡不过三招哦,为避免提前杀青,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哦。】 此话在理,陆何言少了一半灵髓,整个人都透露着病怏怏的气息,这会儿真对上时涯只有引颈就戮的份。 陆何言面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阿雪性子孤僻了一些,但他是个本性纯良的孩子,时师弟与阿雪待在一起,若是他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了时师弟,我在这里替他陪个不是……” 8096大骇:【叫你走为上计不是让你去激怒他啊,这么明晃晃地显示你们关系亲密,小心时涯真破防举刀斩杀你!】 陆何言不搭理8096,重新摸回伞,又恢复成了风度翩翩的大师兄。对着一脸复杂的时涯低眉浅笑,温文尔雅:“时师弟,告辞。” 6、师兄你支楞一下啊(6) 在时涯略显阴郁的注视中,陆何言满意极了,一撩衣摆,扬长而去。 陆何言暗自给自己的台词点了个赞,并对时涯进行猛烈抨击:【主角攻演技不怎么样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就刚才的表情谁看都不说一句渗人?】 末了还无情点评一句:【演技拙劣,也就骗骗小温同学这个乖孩子了。】 想到温载雪,陆何言在心里又叹息一声,刚才的话也并不全是逢场作戏,在他看来,小温同学除了高冷一些也没别的缺点, 剧情中陆何言被云珂所杀后,向来快刀斩乱麻的温载雪居然寻到云珂,将人活生生凌迟在他坟前,以血来祭他这个师兄。 一刀一刀破开血肉,温载雪连眼都不眨。 时涯仍立在原地,天地森冷白茫茫一片,只余长风盘旋呼啸。夕阳彻底沉没下去。 他手指摩挲着玉龙甲,玄色衣袍在深雪中静立半晌,淡淡吩咐云珂:“去查一查那个叫陆何言的人,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还有,去查有什么能控制人心绪的办法,毒、蛊、咒都好,一并呈上来。” *** 岁寒峰与后山雪林截然不同,正值春三月,万物萌发,暖意融融,正适合半残的陆何言养病。 陆何言在岁寒峰瘫了半个多月,每天拎着竹篓溜达到溪边钓鱼,上树采浆果,再听8096讲主角攻受的感情进展。 【时涯问温载雪平日都做些什么,温载雪没答。】 【时涯说自己师兄对他不错,问温载雪你师兄怎么样,温载雪横了他一眼,没答。】 【时涯捡了只快被冻死的雏鸟回来,兔子想啃它,被温载雪揪着耳朵拎走了。】 【温载雪外出练剑,时涯经过和他对招。】 陆何言刚盖好锅盖,拿蒲扇扇风,顺口问一句:“谁赢了?” 8096:【时涯被玄凌剑捅了一下,血溅五步;温载雪胳膊骨折了,现在在尝试给自己正骨。双双挂彩,硬要说的话,算平局吧。】 陆何言啧了一声。 不行啊。时涯,这不行啊。哪有这样追人的。 可惜陆何言现在不能再进后山,深表遗憾,否则高低要在温载雪面前怒刷一波存在感。 岁寒峰,春日载阳。 连吃了数十天鱼糕鱼丸鲫鱼炖豆腐后,黎垣仙尊出关了。 听说他这位师尊一出关就向戒律堂施压,显然是早已收到温载雪被罚的消息。 据传藏锋仙尊反对,却在戒律堂上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色阴沉的吓人。 陆何言听8096的转播,乐不可支。 按照剧情,不用多久,温载雪殴打同门就变成了“围堵下为求自保迫不得已的反抗”,马上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后山雪林。 8096兢兢业业给陆何言转播现场,忽然话锋一转,疑惑道:【你把全部家当都给温载雪了?】 陆何言整个人卧在藤椅里,修长双腿随意曲伸,懒懒散散:【差不多,让小温同学提前继承师兄我的遗产有什么问题吗?】 依照剧情,温载雪离开雪林时和时涯已经互生好感,时涯马上也要借假身份光明正大地和温载雪谈恋爱,工具人陆何言的戏份也差不多该发挥作用了。 “陆何言”因伤闭关多时,一出来发觉亲亲师弟在他不在的日子里被时涯撬了墙角,低沉失落多日,借酒浇愁,终于下决心向温载雪表明心意。 温载雪不愿接受他的爱意,冷声拒绝,两个人你来我往,拉拉扯扯的场景又让时涯醋到飞起,这样一来,暧昧、吃醋、恰到好处的误会直接让主角攻受的感情火箭似的突飞猛进。 见这二人感情越发深厚,陆何言终于看出来不对劲了。 但素来君子端方的他做不出夺人所爱之事,只能强忍心痛逼迫自己接受,转为暗地守护温载雪,继续为人送药送资源。 合格男配修练指南三:主角(恋爱)“虐”我千百遍,我待主角如初恋。 8096大为震撼:【你还没死呢……不对,这跟你把家底交出去有什么关系?】 陆何言漫不经心给自己倒酒,清透酒液落入杯盏,映出他冷静的神情:【留着也没什么用,大致算了算,等“陆何言”出关刚好赶上时涯身份暴露,到时候我就杀青了,还不如提前送给小雪。】 蔷薇花爬满藤架,开的煊赫烂漫,清风吹拂而过掀起一层粉白涟漪,裹挟着淡香袭向远山。 陆何言仰头饮下,起身收拾一番:【好了,打工去了。】 悬泉泻玉,千山抹翠。 行至风月天外,池上木桥立着一只仙鹤,陆何言随意扫过一眼,认出这就是一开始给他报信的那只。 仙鹤颇有灵性的冲他点脑袋。一点朱红晃了在陆何言眼前一晃。 “陆仙师,仙尊有请。” 陆何言颔首致意,踏入风月天,一道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向里延伸,走了好一会,便见楼阁高筑,青竹萦绕其间。 声音从竹楼里飘来,带着细雨般的潇潇凉意:“阿言,你来了。” 陆何言立在竹楼外,闻言应声:“弟子陆何言,恭迎师尊出关。” “白鹤告诉本座,说你最近修行似乎怠惰了不少。” 还在打腹稿的陆何言一卡壳:“师尊,我……” “说你不光整日缠着你师弟,最近几日更是无法无天,”黎垣语气平和,意有所指,“阿雪难道没说你什么?” 这头鹤! 被背刺陆何言脑袋发痛,飞快认错道歉:“抱歉师尊,是弟子之过,只是温师弟年纪尚小又不善言辞,弟子这才对师弟多加关照……” 这边正绞尽脑汁想话术间,面前大门忽的打开,凉风一卷,陆何言眼前多了个人。 青年一身山月白袍曳地,垂眸看着陆何言,清俊面容没什么表情:“关照?” 这个词从他嘴里吐出来,莫名的,像什么骂人的词汇。 黎垣面无表情,似乎并不打算放过陆何言:“哦,是吗,对他只是师兄对师弟的关照?” 陆何言一僵,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收紧发颤:“……千真万确。” “那......”黎垣顿了顿,似笑非笑道,“既然是你的真情实感,为师就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送去给阿雪好了。” 他这句话落地,似乎连轻柔的薰风都凌冽了几分,陆何言脸色剧变,仓皇抬起头,对上那双幽深漆黑的眸子。 “师尊!” 他的声音有些抖,带着惊恐与慌乱,似乎在害怕,也似乎在祈求。 “怎么,不同意,你害怕了吗?”黎垣淡淡反问。 陆何言迅速半跪在地,咬紧牙根:"师尊,弟子以后不会再去接近温师弟......" 黎垣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神采,似嘲讽又带点儿兴味:"阿雪和你不同,他天资过人,是绝无仅有的天才;你,当好你的大师兄就足够了,莫要去打扰他。” 对黎垣这幅态度,陆何言并不意外。 在原文中,陆何言不敢对温载雪表明心意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黎垣对他的警告。 黎垣看重温载雪,认为以温载雪资质完全有飞升的可能,一心想让温载雪修习无情道,绝不可能放任陆何言去随性而为,干扰其道心。 陆何言神色更加悲戚,一副为爱隐忍的模样,脑海里跟8096吐槽:【黎垣要是知道温载雪和魔族好上了,恐怕会当场气晕过去。】 自家养的白菜被拱了,估计会直接提剑活剐了时涯吧。 见陆何言明白他的意思,黎垣也缓和了语气:“阿言,你生性稳重,向来是为师最省心的徒弟,为师相信你绝不会意气用事。” 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搀上了陆何言发颤的手腕。 还欲说些什么,眸光却倏地微变。 黎垣面上浅笑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无端让人感到几分压迫。 陆何言心底一沉,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黎垣凉飕飕道:“你灵髓有损,这是为何?” 灵髓于修道之人来讲何其重要,稍有差池就容易走火入魔,彻底沦为废人。 陆何言体内的灵髓缺失大半,修为已然停滞,甚至隐隐有倒退的迹象。 一股无名火席卷上眉间,黎垣眉梢挑起,毫无感情地注视着陆何言,仿佛在看什么待价而沽的商品。 陆何言这件商品在他看来只能算一般,无功无过,但胜在好用。从少年容貌一直到如今的岁寒峰首徒,他这个大徒弟一路修行顺遂,从未有过行差踏错的时候。 没想到这件商品居然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出了意外。白璧有瑕,这是黎垣无法容忍的事情。 “是谁干的,为师平日可没少你法宝,怎么会落到被人挖了灵髓的地步?” 陆何言眼神闪躲,他总不能说是他自己突然发疯挖出来的吧…… 一只微凉的手用力掰过陆何言的下巴,黎垣自上而下俯视着那双堪称清润的眼睛,纯良,恭谨中透露不安的情绪。他甚至能清晰看见那双颤动的墨色瞳孔中倒影着自己的身影。 连自己的灵髓都护不住,他怎么会有这么无能的徒弟? 黎垣没等到陆何言的回复,嗓音森冷:“说啊,为何。” 7、师兄你支楞一下啊(7) 说实话是不可能的。 周遭竹林哗哗作响,陆何言垂眸道:“师尊,弟子在秘境中不慎负伤,辜负了师尊一片苦心,本不想让您费心......” 黎垣冷嗤,收回手,不吃他这一套:“你若不想让为师费心,就该勤学苦炼,将心思都放在修习之上,而非耽于情爱,自取灭亡。” 陆何言不敢反驳,只得低着头。 “你要知道,本尊座下从不收无能之辈。”黎垣的声音如同深渊中的回响,带着一种不可置疑的威严,仿佛在用无形的力量将陆何言一层层剥离。 “弟子知错。”他艰难开口,声如凝滞,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苍白。 “知错?” 黎垣嗤笑一声,眼神冷漠,仿佛在看一个不值一提的跳梁小丑。“你当灵髓没了便能弥补?修行之路,最忌讳的便是心浮气躁,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真当为师不知你去秘境是为了什么?” 【看来我为温载雪取灵草的深情故事广为流传啊,也不亏我在榻上干躺了好几天……】 8096无言以对。 “师尊,我……”陆何言低声回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脸色苍白如纸,情绪不稳,居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见他这幅模样,黎垣终于放过了他:“罢了,事已至此……阿雪的事,为师已经听鹤说过了;你拿上这个,去一趟后山接他回来。” 他语气平淡,略一抬手,一枚镌刻着竹枝的玉牌浮现在陆何言眼前:“见到阿雪,不要做多余的事。” 黎垣转身欲走,回头瞥向陆何言的目光微垂,又补上一句:“回来后直接到风月天等为师。你灵髓损伤严重,最好不要轻易动用灵力,本座可不想岁寒峰多养一个废物徒弟。” “……弟子遵命。” 在黎垣短短几句话之间,陆何言完成了从“最省心的徒弟”到“最废物的徒弟”的身份转换,接受良好,颇感新奇。 竹青玉牌光华流转,只消一眼,陆何言就辨认出这是代表黎垣本人的令牌,相当于剑宗通用的身份证明。 接了玉牌,陆何言心中感慨一句大佬就是大佬,捞个人一句话的事就解决了。 至于戒律堂那边——不在陆何言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黎垣都给他开了通行证,想来其他事情也办理妥了。 之后再去找黎垣的事……接人回来在说吧。 陆何言揣着令牌,风风火火赶到雪林时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越往雪林走,风吹的面颊发凉:【六子,剧情里小温同学是我接出来的,时涯他又是怎么后脚就跟出来的?他也有人去接?】 8096打了个哈哈:【主角攻都编假身份混上剑宗,除了跟温载雪走的近的陆何言,也没人怀疑不是?放心好了,主角有主角的法子,走好你的剧情就行了。】 “是这样?”陆何言半信半疑,裹了裹衣袍。 在剧情控制下,岁寒峰的大佬有大佬的解决方法,主角也有自己的主角光环,唯一的“废物徒弟”陆何言深以为然,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手握通行令牌,陆何言这次光明正大的从后山入口进去,终于不用像前两次那样让8096开屏蔽溜进去,陆何言甚感欣慰。 时涯不知去哪了,山洞中只有温载雪一人。 见到温载雪时,少年正在打坐调息。陆何言没有打扰他,只是悄声落座在他对面,眼神温和而复杂地注视着少年。 如同一缕轻风,轻柔地掠过温载雪的每一处细节。从清冷的眉宇,到淡色唇角。 少年的面容略显青涩,眉眼间总流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这会儿双目阖上,纤长睫羽如蝶翅般在眼下落片阴影,反而少了些冷冰冰的意味。 陆何言一寸寸描摹眼前人的面容,沉郁苦涩像发酵的酒一样,充斥着他的内心。 明明是师兄弟间的情谊,却在不知不觉中,演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这份情愫如同山间的潮湿雾气,如影随形,却又无法捕捉 可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啊。 想起黎垣的警告,陆何言只觉双眼酸涩。不可接近,亦不可心生妄念…… 陆何言在内心默念,慢慢收敛思绪。 仿佛感知到有人在注视着他,温载雪的长睫轻轻颤动。陆何言的心瞬间一紧。 周遭的雪林静谧无声,心跳声却如雷鼓作响。 片刻后,温载雪睁开眼,便瞧见陆何言坐在自己的身旁,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己,略一愣神:“师兄?” 那目光太过专注,让温载雪心里一跳,几乎从中读到其中浓烈的要溢出的情绪。 然而这种情绪,在温载雪再次望去的瞬间便被压抑住了。 光风霁月的大师兄微敛眸光,起身后退两步与温载雪拉开距离。唇瓣勾起合适的弧度,像对待普通后辈一样温和道:"师弟,我来接你回岁寒峰。” *** 二人一路同行,一路见到不少同门,陆何言人缘不错,许多人向他打招呼,他只得压下心中的愁云,挂上温文尔雅的笑容以作回应。 “听闻黎垣仙尊出关,修为怕是又有精进。” “那是自然,仙尊是什么人,红林屿连斩十八妖,千山外重伤魔君还能全身而退,像我这样的只要有幸能一睹仙尊风采就死而无憾了。” “这么崇拜黎垣仙尊,当初不拜岁寒峰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倒是想,那也得仙尊看得上才行啊。季嗔师兄的资质不也是千里挑一,师尊不也没选?” “这能比吗,谁让那一年陆师兄也在,最后关头季师兄虽然是惜败,但输了就是输了,黎垣仙尊收徒当然要收榜首,换你你也打不过陆师兄啊……” “……” 几个年轻弟子嬉笑打闹着走远,温载雪听的分明,听到季嗔,忍不住问了一声:“师尊知道了?” 他倒是不在意师尊会责罚于自己,如果真要怪罪,就不会第一时间让陆何言携令牌来放人,只是心里总有种,像是闯了祸让长辈善后的不自在感。 “……是啊,你从雪林出来,内力才刚恢复,师尊让你好生调息几日再去见他,”陆何言面上带笑,只是那笑容在和面对几个弟子时别无二致:“温师弟,师兄还有些事情,先行一步了。” 温载雪一言不发地盯着陆何言的眼睛,目光专注地让陆何言有些招架不住。 【我感觉我像那个对人家冷暴力的渣男,我有罪。】 【没事不哭啊陆,你这顶多叫没抗住长辈压力放手的前任……也不对,应该是被班主任知道了少男心事,并勒令你不许再骚扰优等生的,】8096顿了一下,斟酌用词,【那个男的。】 【……你真是。】 一人一人工的感情顷刻破裂,岌岌可危。 陆何言抑制不住的闷声咳嗽几声,胸腔震得发疼,他缓了口气,别开面不去看温载雪。 掌心的青玉令牌像块捂不暖冰,森寒触感似乎在无声提醒着他不要逾矩。 陆何言惦记着黎垣那边的吩咐,不敢久留,几乎是匆匆叮嘱几句就逃也似地离开,也就没发觉温载雪漆黑瞳孔里流露出的疑惑与探究之色。 *** 回到岁寒峰的居所,房中布置纤尘不染,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室内,斑驳的光影在地板上跳跃,带着温暖气息。 温载雪推门的动作一顿,难以言喻的异样感在心头悄然滋生。 连窗边那株娇生惯养的盆栽也活得好好的。温载雪仅是扫过一眼,就知道有人替他打理过了。 白鹤立在院里巨石上,长喙一张一合:“温仙师回来啦,陆仙师在房里给你留了礼物!” 温载雪微微一愣,脑海中浮现出陆何言清瘦身影。那双清澈如水的眼底酝满和煦如春的笑意,明明是先前一想起来就头疼的人,此时心底居然悄然生出一点期待。 “……他常来这里?” 白鹤扑腾了一下翅膀,歪着脑袋,随后一点头:“陆仙师经常过来浇花。” 恐怕不只是浇花。 温载雪心中一动,脸上却不自觉浮现出一丝不自在。 陆何言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温载雪却仍是感到哪里变了。 似乎无论他如何,陆何言都会温柔而坚定地守在他身边,尽管他已经不是初入山门的孩童。 两人之间的关系微妙而复杂,但这独特的关怀却让温载雪感到安宁。 温载雪缓声问:“可有说是什么礼物?” 白鹤摇头晃脑,不知道。 温载雪:“……” 温载雪还没来得及在屋中寻找一番,就听见院外门扉被轻声叩响的声音。 岁寒峰上下弟子不多,亲传弟子甚至只有他和陆何言两个人。因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处世态度,平时除了陆何言,几乎不会有第二个人光临这里。 温载雪心底一松,就要过去开门。 隔着一道木门,时涯的声音幽幽传来:“温师兄,多谢那日雪林相救之恩,我特来拜谢……” 已经踏过石径的步履顿住了,下一刻,温载雪毫不迟疑,掉头就走。 8、师兄你支楞一下啊(8) 风月天,风动竹响。 陆何言赶过去时,黎垣正在林间独酌,雪色长发垂落于前,瑰丽夺目。见人过来,极其自然地将琉璃玉壶递给陆何言。 “速度倒挺快。” 看起来对陆何言没有阳奉阴违还算满意。 陆何言心领神会,恭敬接过酒壶为黎垣斟酒,将小盏推还过去:“……师尊。” 黎垣一言不发,偏头看陆何言动作。 陆何言刚拜他为师时,无论做什么事都小心恭敬,晨昏定省、说话举止一板一眼。有时黎垣真怀疑他收了个门规回来。 熟记剑宗门规,练剑、打坐,各个时辰做什么都规划清楚,严于律已到让黎垣都感到头疼。 当年黎垣拉着陆何言喝酒,绝无仅有的琼浆玉液,一般人黎垣还不轻易拿出来,谁叫这是他的首徒呢。 陆何言推拒几次,一会儿说修习的时辰到了,一会儿又来句徒儿不善此饮酒。见黎垣冷了脸,才一脸为难接过酒盏。 谁知道这倒霉孩子只抿了一口,就醉得不省人事。 苍天在上,黎垣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的酒量居然可以差到这般地步。 即使醉酒,他这徒弟也是一副乖乖的模样,脸红得像染了一层粉霞,平日清凌凌的眼也有些迷蒙。 似乎是醉得很了,陆何言起身时踉跄几步,一头栽进黎垣怀里。 少年身形劲瘦,黎垣一只手就可以揽过他的腰身。陆何言只是轻微挣扎了一下,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实在失礼。 黎垣哑然片刻。 好不容易看到陆何言这幅样子,很是新奇。 那是黎垣唯一一次看到陆何言那么“不守规矩”。 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这规矩成精的大徒弟也会为了别人逾矩,那人还是他最看好的小徒弟。 真当他没瞧见那副失魂落魄的神情? “想明白了?”黎垣手指扣了扣石桌,一只小盏凭空而现,“上好的佳期梦,尝尝。” 清风吹动青竹,窸窣声夹杂着几声风铃脆响,竹楼檐下惜花铃轻微晃动。 陆何言迟疑片刻,拿起了那只玉盏。 在黎垣无言的催促目光中,陆何言略一垂眸,轻声开口:“弟子知错,以后绝不会再去打扰温师弟。” 酒水清洌入喉,明明是不可多得的美酒,他却喝出了一种慨然赴死的架势,黎垣了解他这个徒弟,端正沉稳。 话说出口就一定会做到,说出这番话,无异于让陆何言亲口答应和温载雪一刀两断。 黎垣摩挲的玉杯边缘,视线从陆何言微微泛红的眼眶移开,忽然觉得千金难买的佳期梦也索然无味。 “……你的灵髓缺失严重,为师也只能尽力保住你五成修为,其间需要亲自为你护法,从今日起,你搬来风月天修习。” 陆何言依然是恭恭敬敬地回道:“多谢师尊。” 像是不曾对黎垣的心狠有过半分怨言。 雪衣华发的仙尊摆了摆手:“回去收拾吧。” 出了风月天,陆何言才想起来黎垣的身份玉牌还在自己身上。 本来要归还回去,结果一杯酒下去忘了个干净,谁知黎垣也没提这件事。算了,反正待会儿还是要见面的。 8096幸灾乐祸:【你刚才乖的我不敢认啊。】 陆何言头还有些晕:【那没办法,陆何言面对黎垣是说不出了一个不字的,听话懂事的大徒弟就是这样。】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陆何言自己也认为该离温载雪远一些,他深爱着自己的师弟,又怎么会让自己一己私欲去困扰温载雪,阻碍人修行。 唯一的、最优的方法,自然就只剩下远离了。 陆何言摁了摁发疼的太阳穴:【这样也好,原剧情是陆何言受伤闭关,下线一段时间,现在搬去风月天见不到主角攻受,也算契合剧情了。】 不过么,为了人设,陆何言还得再去远远的看一眼心爱的小师弟,再“失魂落魄”地离开。 8096忽的来了精神:【快,现在赶过去,刚好时涯也在温载雪那里!】 陆何言眼神一凛,登时打了鸡血。修罗场,包蹭剧情完成度的。 *** 温载雪还是让人进来了,本来只想在门口就将人打发走,没想到时涯笑眯眯地来了一句: “陆师兄有东西要我交给师兄,不请我进去聊聊吗?” 浮光掠尘,两个人相顾对坐,无端生出一股对峙般的古怪气场。 温载雪虽然疑惑陆何言送个东西为什么需要一个外人来转交,但又联想到今日陆何言奇怪的态度,只得耐下心来。 陆师兄……有事瞒着他。 “东西呢?” 时涯慢条斯理整理衣袖,宽大袖口之下,一点墨绿的影子一闪而过。他语气诚恳:“温师兄虽然总对人不假辞色,但我心里明白,师兄有一副古道热肠,那晚如果不是遇上温师兄施以援手,我恐怕就要死在雪林了……” 温载雪下意识地蹙起眉。 和师兄无关。 不想听。 好歹和温载雪同居过一段时日,这点变化自然被时涯注意到了,他眼底含笑,拢在袖中的绿影藤蔓似的盘旋缠绕在他指尖,正悄无声息地往温载雪的方向延伸。 时涯唇角微微上扬,神色自若:“说起来,陆师兄对温师兄可真好,感情之笃,真是叫人好生羡慕。” 那个温雅如玉的青年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恋慕深情都快溢出来了,温载雪却仍然一副恍然不觉的样子。 也不知到是真迟钝,还是故意为之。 时涯想起早早落入他手中的那枚储物戒,不禁嗤之以鼻。一门心思讨好别人,结果温载雪完全不放在心上,陆何言也实在愚蠢。 翠绿虚影如无声的毒蛇一般,缠上了温载雪的手臂,血口怒张,似乎下一刻就要重重咬上温载雪的经脉。 “温师兄,”时涯笑着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陆师兄不太方便,于是托我将这个转交给你……” 温载雪垂目靠过来。桌下,一抹绿影猛然撞向温载雪的心口—— 时涯唇角笑意不由加深,仿佛已经看到了温载雪中蛊后、任自己拿捏的场面。 灵山骨只能让温载雪心甘情愿取出来,才能发挥作用,他原本打算引诱一番,未曾想到温载雪软硬不吃,几个月过去,居然一点软化的迹象也没有。 万不得已,时涯这才动用情蛊秘术。 温载雪动作微顿,直觉告诉他,时涯的眼神不对劲。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翠影飞箭一般,正要直直没入他胸前。 “哐当——” 轩窗之外,蔷薇花架轰然一动,粉红花影下,云水白衣的身影一滞,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发出动静,转身掐诀就要离开。 “师兄。”温载雪面色一变,想也不想推门追出去。 与此同时,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青色蛊虫登时被温载雪周身运起的灵力击飞出去,时涯笑意一僵。 情蛊没成功寄生宿主,委委屈屈地缩回时涯腕上,伪装成一只碧玉镯。 陆、何、言! 时涯深吸一口气,满面沉郁,杀气腾腾地跟上。 【这么刺激!九六!你看到没有,主角攻受感情线发展居然这么快,完成任务指日可待!】 轻功一掠而过,陆何言脑海中对着系统欣喜若狂。 回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轩窗下不断靠近的人影、时涯蛊惑般的笑眼,以及……高冷如温载雪居然也会有那么主动的一面! 8096:【如果你没用发出那死动静,应该可以更完美。” 陆何言在狂风中反驳:【这不是腿麻了换换姿势么,等等……】 温载雪怎么跟出来了? 不仅是温载雪,一同跟出来的还有表情恐怖的时涯,视线望过来时像淬了毒。 陆何言纳闷:【不至于吧,不就是打断了小情侣亲热……好像是有点过分了,罪过罪过。】 陆何言拖着半残的身子,到底比不过天之骄子的围追堵截,很快就被温载雪堵住了去路。 温载雪上前几步,想问的话还没出口,就硬生生堵在了喉头。 他看到,一向温和端方的陆何言此时发丝凌乱,唇角微抿,看向自己时眼眶湿红的模样。 “……师兄,你……” 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为什么要逃,又为什么突然间不理我? 明明想问的问题很多,却在看到陆何言的那一刻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时涯缀在这二人身后不远处,抱臂旁观,耐着性子安抚出师未捷的蛊虫。 陆何言刚才一路施展轻功,眼睛被风吹得有点发涩,居然忍不住落泪的冲动,只好一边抹去眼泪,一边回他:“本来有些事想同师弟说的,但方才看见小时师弟也在,便想着先行回避。” 说完,似是羞赫的浅笑一下,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的失落。 低情商:偷窥被正主抓个正着,慌不择路逃跑。 高情商:先行回避。 放下手,高情商的陆师兄又补了一句:“不要紧,不是什么大事,我先走了。” 看他这幅模样,温载雪心头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温载雪看不出来,时涯却是一清二楚。刚才自己和温载雪在屋内举止亲密,乍一看关系好像真有点耐人寻味,明显让这位陆师兄误会了。 可那又如何,时涯漫不经心地逗弄着焉巴巴的蛊虫,眉眼隐去狠戾。情蛊一击不成,就无法再对温载雪下手了。 让陆何言痛苦着去吧,他才懒得解释。 温载雪有意放缓声音,朝陆何言靠近:”无碍,正巧与时师弟的话也说完了。” 他身后的时涯眯了眯眼睛,从善如流地应声:“没错,说完了,陆师兄不必忧心,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先同温师兄说吧,温师兄可记挂您了。” 陆何言:“……” 不知是不是错觉,“记挂”这两个字从时涯的嘴里吐出了,居然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有一说一,时涯的演技真的很差。】 男配陆何言一秒上线,语调温和,强颜欢笑:“原来如此……师弟,师兄要闭关一段时日,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你了。” 其实也不久,按剧情线算,也就三年时间,等一出关陆何言也该下线了。 温暖春风挑起少年鬓边发丝,温载雪忽然之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 半晌,他轻声应道:“好,我等你,师兄。” 9、师兄你支楞一下啊(9) 红林屿,大寒。 温芷雨面无表情擦拭着长剑,头顶保护法阵灵光暗淡,在无数魂妖前赴后继的冲击下已经摇摇欲坠。 “芷雨,若是法阵被击破,你就带着这个赶紧离开红林屿,我来掩护你——” “少胡说。” 白衣女修打断男人的嘱咐,一把将那护身法宝推拒回去,蹙眉呵斥:“我身为华旭宗弟子,本就该护好大家,哪有自己逃跑的道理。” 他们此行下山历练,途经红林屿,没曾想自三年前黎垣仙尊斩杀十八妖后,此处还残存着不少可怖妖魔,一时不察,惊动了这些本该沉睡的魂妖。 魂妖生于至邪之地,攻击力不算高,可架不住这东西数量惊人,一层层前仆后继。温芷雨一行人与之缠斗一整夜,居然也没办法脱身。 像是要将他们活活困死在这里。 说话间,有弟子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惊恐道:“不好,阵法要破了!” 魂妖宛如有实体般撞击护阵,发出令人胆寒的巨大声响,仔细看去,灵力化作的屏障已经出现了蛛网似的裂痕。 “没时间了,芷雨,”陈云间迅速转头看向温芷雨,语气哀求,“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有事,阵法一破,我立马掩护你从西南面离开,等出了红林屿你想怎样都好——” “我不会走的。” 温芷雨搀了一下将要摔倒的弟子,等人站稳松手。左手灵剑发出轻微嗡吟,映照出她冰冷锐利的眉眼。 她眸光微闪,似有所感抬头望去。 一声地动山摇的震颤,阵法铮然碎裂。 众人纷纷祭出自己的武器法宝,严阵以待。 半透明的魂妖像嗅到血腥味的苍蝇,疯狂扑向被围困的众弟子。 “芷雨!” 同一时间,温芷雨周身灵力暴涨,剑光凌冽杀向源源不断扑来的魂妖。 “你带人先走!” 陈云间几乎要气背过去,临行前师尊千叮万嘱他要把师妺全须全尾地带回去,谁知道遇上妖邪,第一个冲上去的就是她。 道道剑光依旧凌厉,却在无数魂妖的围攻之下显得黯然,陈云间知道这是温芷雨在为他们争取时间,狠狠一咬牙:“华旭弟子听令,所有人随我离开!” 暗红浓黑的妖雾翻腾,莹白冷冽的光芒迸裂而出。 余光瞥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温芷雨这才闷声咳出一口血沫。 短时间灵力消耗过度,方才为了掩护他们逃脱又强行运气,身体几乎到了强弩之末。 一剑挑飞扑上面门的魂妖,温芷雨终于支撑不住,唇边抹血,半跪在地。 “费了半天劲,还以为挖到宝了,结果就是个丫头片子。” 这声音自无数魂妖之中传来,古怪至极,辨不出男女,温芷雨一时怔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何方妖孽?” 她修为不低,却一直发觉不了声音的主人,这红林屿中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大妖? 怪异的声音仿佛一瞬间贴附在她耳畔,语调不屑:“你还不配知道本座的名号。” 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无数魂妖开始聚拢在一起,蜂群般攻向温芷雨。 这些魂妖居然受人控制! 温芷雨微微睁大眼睛,感受到死亡无限逼近,整个人却像是被钉死在地一样无法动弹。 黑云般的魂妖瞬间吞噬了她,白色身影转瞬淹没在黑暗的妖雾里。 不过,预想中灵魂扯裂的痛苦没有袭来—— 一柄银色灵剑不知从何处逸出,裹挟着无尽霜雪森寒之意,悍然破开魂妖的圈禁,不只是温芷雨,她能感受到背后那只妖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滞。 “这是……” 银色灵剑横斩而下,悍然灵力如跌进滚烫热油的水滴骤然爆发,完美避开温芷雨的位置,速度极快,却也足以让她看清剑身模样。 淡漠嗓音自猎猎寒风中传来,清冷又熟悉:“无名小卒,她自不必知晓。” 温芷雨倏地抬眼望过去,破开一角的乌云中,一道修长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墨发白衣,刻雪镂霜。 “兄长,当心!” 温载雪扬手召回玄凌剑,白色道袍被风吹动地猎猎作响,掌心灵力化作流光轰然打飞出去。 这一击直入魂妖之中,地面整动,风势骤降,自天边笼罩而来的无尽阴云顷刻消散。 “难怪气息如此熟悉,原来是承北温家的后人。”妖魔忽的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居然也毫不流连,登时化作黑烟散去。 见妖魔溜之大吉,温载雪也没有步步紧跟,左右它身上已经中了他趁机布下的雷符,不消多时便会爆体而亡。 落地察看温芷雨的伤势,无声松一口气。只是灵力消耗过度,倒没受什么重伤,见人虚弱地半天站不起身:“能动么?” “……我还好,倒是你,怎么也在红林屿?”温芷雨推开温载雪来扶自己的手,咬着牙起身,“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好生厉害。” 居然连兄长也不叫了。 见人没什么事,温载雪收了佩剑,看向别处又默不作声。 温芷雨早就习惯温载雪这幅选择性回答的样子,要么是不想答,要么是不必答。 她只好换个问题:“只有你一个人吗?” 话音刚落,一队身着剑宗弟子服的人已经赶了过来,还没到跟前,为首的男人就蹙眉斥道:“温载雪,我说怎么好端端就跑了,原来是搁这英雄救美呢。” 温载雪手指在剑柄上摩挲了一下。 季嗔眼珠转动,整个人注意力都放在温芷雨身上:“还挺漂亮,能待在红林屿这种地方,温载雪,你该不会救了只妖吧?” 跟在季嗔后面的时涯扬了扬眉,暗骂一句蠢货。面上却挂着笑,不痛不痒地劝道:“降妖铃并无震动,季师兄还请慎言,莫要平白辱了人家。” “我还需要你教,你算个什么东西?” 季嗔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本来三年前就和温载雪这厮结了梁子,师尊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还让他一直容忍、少去招惹温载雪。 就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时水,去了一趟雪林后回来也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总拿师尊压他,还成天往岁寒峰那地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温载雪的小弟呢! 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开吵,或者说,是季嗔单方面暴跳如雷,时涯自始自终都挂着得体的微笑,说出来的话刻薄又气人。 这种场景像是已经出现过很多回了,其余弟子眼观鼻鼻观心,完全当作没看到。 温载雪冷冷观望,似乎打算随时拔剑。 季嗔刚才的话让人听得很不舒服。 温芷雨抹去唇边血丝,朗声打断这二人的争执。 “在下华旭宗温芷雨,方才身处险境,多亏温师兄及时相救,”她没点明和温载雪的关系。只是转向面色不虞的季嗔,“同为仙门弟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胡乱诬蔑成邪祟妖怪的。” 季嗔嗤了一声,视线却仍在温载雪和温芷雨身上来回打转:“原来如此。” 温芷雨深吸一口气,突然有种想揪着自家兄长的领子,质问他你们宗门都招的些什么玩意儿、不能看上去初具人形的都来者不拒! 不知是不是温载雪听到了她的心声,温芷雨尚未开口,身侧的温载雪忽的动了。 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眼神中,季嗔被一道纯白灵力掀飞出去,直直撞上早已坍塌的半截石墙上。 时涯微不可察地挑了下唇角,幽幽道:“温师兄,不可随意对同门出手。” 这三年时涯借着伪身份在剑宗混得风生水起,几乎与剑宗上下打成一片,遇上谁都能说几句话,可唯独在温载雪面前毫不奏效。 因为这人会直接无视他。 这次温载雪依然没给他任何反应,只是盯着重新爬起身、眼神阴鸷的季嗔道:“道歉。” “温载雪!你敢对我动手,难道不怕被逐出剑宗吗?!” 清冷嗓音压过红林屿终年不息的风浪,磅礴灵力化作剑刃无法忽视地逼近季嗔,温载雪置若罔闻,只淡声重复一遍: “向她道歉。” *** 薄雨收寒,天光窗透廊下几扇肥绿芭蕉叶,陆何言推门出来,檐下几滴雨水正好打落在他肩头。 阳光照在他眼睫上,不由眯了眯眼。陆何言舒展了一下身体:【剧情进展到哪里了?】 8096:【温载雪和时涯他们刚从红林屿回剑宗。】 【这么说起来,温芷雨出场了?照这么一算,离我杀青也不远了。】 温芷雨是温载雪的亲妹妹,同时也是推动书中主角攻受感情的一大助力,算是重要角色。 红林屿的捉妖任务完成后,就是召开在即仙门大比,不仅剑宗弟子,几乎所有门派都会指派弟子前来。当然,陆何言不用参加。 就在比试的秘境之中,时涯身为魔族的身份意外暴露,跟在他身边的云珂一不做二不休当即便要杀温载雪灭口,却是被陆何言挡了下来。 陆何言在风月天闭关三年,按照黎垣所教的功法,将自己的修为稳定在了金丹初期,虽然比以前差了不少,但好歹也没有一路跌成废人。 毕竟缺失了一半灵髓,之后修为恐怕无法再进一步,黎垣把这个结果告知陆何言时,脸色差的要命,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 活像在看一个仗着家底丰厚就肆意挥霍最后沦为乞丐的二世祖。 陆何言合理猜测,第二天黎垣会不会因自己左脚先踏入风月天而把他逐出师门。 止步于金丹期,陆何言倒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要不耽误他走剧情就问题不大,心境平稳地毫无波澜。 陆何言认真道:【三年之期已到,待会我要去见暗恋对象,穿哪件衣服合适?】 8096同样认真,数据条在圆球外高速旋转:【谢邀,不请自来。穿红色吧,代表了你对他的爱热情如火,尽管时隔多年已经初心如一,情深似海。】 条理清晰,可惜陆师兄的衣柜里没有一件红衣,这条回复被陆何言手动pass掉了。最后,勤俭端庄的陆师兄还是换上了弟子统一的云水白衫。 眉眼如画,身长玉立,好一幅清俊儒雅的相貌。 然而陆何言左脚还没踏出风月天,黎垣凉飕飕的嗓音就传了过来,似乎对他一出关、又是梳洗又是打扮的事了如指掌: “今日若是敢出风月天,以后你就不再是本尊的徒弟。” 无声威压落在陆何言心头,他没由来的心梗了一下。 陆何言:“……?!”这对吗? 10、师兄你支楞一下啊(10) 陆何言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早恋被抓包关在家里还要费尽心机跑出去见对象的青春期叛逆少年。 而黎垣,就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大家长。 似乎洞悉了叛逆少年的心思,黎垣闪身出现在陆何言面前,华发青衣,一派仙人之姿。 “今日出关,不想着自己的修为状况就罢了,连来本尊这里知会一声都不愿意?” 威压太甚,陆何言不自觉后退了半步,飞快辩解:“是徒弟的不是,这几年多亏师尊费心,出关本想向师尊辞行,又怕叨扰到您……” “连向鹤留个口信也不会?” 青色衣袖探出一截修长手指,指向不知何时飞到假山边上的白鹤。 专心用喙整理羽毛的仙鹤似有所感,停下动作,和一脸心虚的陆何言面面相觑。 陆何言:“……” 陆何言汗流浃背。 只记得主线剧情,他还真忘了自己还在黎垣的地盘上,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确实不应该。这下当面被拆穿,脑子里已经开始高速运转怎么圆过去。 “罢了。” 欸? 陆何言微微抬了抬头,触及到黎垣凉飕飕的眼神又恭恭敬敬地低下去,视线里只有黎垣垂至腰际的雪白发丝在随风飘浮。 “手。” 轻飘飘的一个字,陆何言浑身激灵了一下,右手摊开伸出去,露出一截因闭关而不见天日的瓷白手腕,伏于腕间的青色经络清晰可见。 见陆何言这幅乖巧听话的模样,黎垣面色缓和了些许,抬手在陆何言手腕上轻点,细碎青色光晕没入他腕间。 一瞬间的触感如片羽掠过静湖,激起轻微战栗,陆何言指尖不可抑地蜷缩了一下。 黎垣似有所感地收回手,淡淡道:“内力平稳。闭关几年还算有些用处。” 陆何言低声应了声是,不敢在他面前多说,生怕又被教育一顿。 “走吧,”黎垣语气平静,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嘲讽意味,“把你关在这里像什么样子,为师相信你知道分寸。师兄弟之间,见个面为师还是允许的。” 8096实时翻译:【只许见面说说话哈,敢有别的心思,打扰到我的宝贝小徒弟,就别怪为师清理门户了哈。】 “……是,多谢师尊。” 黎垣一掀眼皮,又开始阴阳怪气:“急什么,这个带上。” 一块玉牌凭空浮现,稳稳落在陆何言掌心,入手生润,陆何言讶异抬头:“师尊,这不是您的身份玉牌吗?” “收好了。里面存有为师一息灵力,必要时可保你一命,”黎垣声音凉得像深秋的夜风,“毕竟没有做师尊的会想哪天去给座下徒弟收尸。” 陆何言眨了下眼,道谢后贴身收好。 看来在黎垣的眼里,以一敌百的大弟子不复存在,自己已经被列入脆弱易死的行列了。 *** 回岁寒峰的山道上,时涯硬是跟了上来。 温载雪一身白衣,大步往前走,丝毫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修仙之人耳聪目明,像温载雪这种,就是典型的将人无视了个彻底。 遇上温载雪之前,时涯还从没想过人可以无聊成这样。日常就是修习参悟,练剑打坐,隔一段时间下山接任务,过得堪称平平无奇。 日复一日,倒是温载雪的修为,简直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天赋高的令人咂舌,短短三年就到了金丹后期,恐怕结婴也要不了多久。 时涯眼底幽深,当初如果不是陆何言突然闯入,惊到了蛊虫,他早就能成功取走灵山骨了,何至于用这种迂回的方式陪温载雪演到现在? 时涯心底思绪百转千回,开口时仿佛自带一股笑意:“温师兄,我瞧华旭宗那位小师妹同你有几分相像,刚巧你们也都姓温,真可谓是缘分使然。” 虽然温载雪没有点明他们的关系,但时涯早就将人摸透了,在见到温芷雨的第一眼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之后又是当着那么多宗门弟子的面,逼季嗔给人家道歉、又是一路护送温芷雨找到华旭宗的队伍,这可是旁人绝对没有的待遇。 果不其然,温载雪闻言终于有了点不同的反应。 在时涯的笑眼中,温载雪回过头来,面容俊朗清冷,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聒噪。” 意料之中的回答。时涯笑眯眯地也不恼,这两个字温载雪这三年说过很多次,有时候被烦得很了还会直接拔剑砍人。 好在时涯也不是吃素的,这么一来而去,反倒还熟悉了一些,两个人也算不打不相识。 “哎,”时涯应了一声,继续试探,“要是陆师兄在这,我就不信温师兄你还能摆出这幅冷冰冰的态度。” 这几年呆在剑宗,时涯对这对师兄弟的传闻也有所了解,别人或许觉得温载雪对陆何言只有厌恶,但经过当初的观察,很明显温载雪也有那么点儿意思。 只是在目前看来,温载雪本人显然还没意识到这件事。 时涯笑容恶劣:“不过就算真这样对陆师兄不假辞色,陆师兄怕是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那么性子温吞的人,就算被这样对待,浑身的失落掩都掩盖不住,恐怕会还是会笑笑说没关系的吧。 听他提到陆何言,温载雪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才不会这样对师兄说话。心里掀起涟漪,面上还冷着脸道:“与你何干?” 自从陆何言闭关后,鲜少会有人主动和温载雪搭话,只有时涯锲而不舍地上赶着拉关系,温载雪烦不胜烦,只好把人当空气无视掉。 可架不住一心要找事的时涯,他“唔”了一声,快步跟上前边的温载雪:“这不是羡慕你么,有陆师兄那么好的同门师兄,修为高强又体贴细心。如果有的选,换我我也选有陆师兄在的地方。” 这话他是故意说给温载雪听的,经过时涯这几年的试探,一旦提到陆何言,温载雪就有可能多些别的反应。 “和季师兄相比,还是陆师兄更得我心。” 话音留了个尾儿,一道纯白灵力已然擦着时涯的鬓边发丝削去,时涯心底冷嗤笑一声,挑眉望向前方。 不知何时回头的温载雪冷冰冰的注视着他:“你想死?” 敢拿季嗔和陆何言相提并论,还一脸觊觎的说什么更得我心…… 他以为他是什么人? 山路崎岖狭窄,时涯瞥了一眼身边陡峭峭壁,又望向眼前杀气腾腾的温载雪。 片刻莞尔:“说笑,剑宗禁止同门相残,要是让陆师兄知道了他肯定也会不高兴。” 温载雪冷冷地盯了他一会,面色阴沉,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时涯的话,还是在想要不要将人一剑捅下岁寒峰。 时涯还要在说些什么,忽然表情微妙起来,和一脸森寒的温载雪同时望向不远处的小院。 那是温载雪的住处。 此时却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时涯眸光微动,瞄见温载雪阴沉可怕的脸色,心下来了兴趣。 旁人不会前往岁寒峰,更何况是一言不合就拔剑的温载雪的院子,路过都要绕道而行的程度。 谁这么大胆,跑去哪里找死? 瞬息之间,两人已经站立在院外,见到来人,皆是一怔。 温载雪一下子放缓了气息,满身冰冷登时消失殆尽,几乎有些不知所措般的定在原地。 听到动静,那道高挑人影转过身来,云水衣袂随他动作起伏,墨色长发有几缕散在侧颜,露出一双温和清润的眸子。 像是溪水伴春风流经而过,见到温载雪的一瞬间,那双眼睛霎时染上一层欣喜。 时涯惊讶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朗笑着打招呼:“原来是陆师兄,恭喜师兄出关。” 这一出声,温载雪就冷冰冰的瞥了他一眼,越发觉得此人格外不顺眼。 三年未见,温载雪抽条似的长高了很多,身长玉立,已经与陆何言一般高了。只是站在那里,周身冷冽如霜的气度就令人无法忽视。 原先就清冷精致的相貌,如今更加赏心悦目,眉眼间隐隐透露着凌厉之气,衬得人恍如水中冷月,可望不可及。 他与时涯站在一起,白袍玄衣,远远看去,倒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温载雪什么时候和旁人这么亲密过? 陆何言的脸色瞬间惨白下来,和煦笑容也显出几分勉强:“……小时师弟客气了。” 转头对8096:【没想到啊,主角之间感情线发展的还挺快,已经到了同进同出的地步了,看到刚才时涯那个眼神没有?】 8096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看到我出现的刹那,眼底闪过三分惊诧,两分复杂,两分鄙夷,以及,】陆何言有点兴奋,【三分看到罪魁祸首一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杀气!】 8096大为震撼,圆球上的数据线条滚动的更快了:【我勒个统计图啊!】 温载雪迅速注意到陆何言的强颜欢笑,和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容,快步上前,有些急迫的攥起陆何言的手腕。 突然被牵手的陆何言有些疑惑,视线从被紧握不放的右手到温载雪紧绷的面孔,轻声问道:“怎么了,师弟?” 脉象平稳。 眼前人微微仰头,说话时语气不急不徐,和他记忆中从容端方的模样分毫不差。 就在方才,温载雪无端升起一股心悸,仿佛眼前的人下一刻就要随风消散了似的。 陆何言一时有点拿不准温载雪的状态,犹豫着要不要松开手,就听见温载雪闷声道:“许久不见,师兄安好。” 11、师兄你支楞一下啊(11) 这声音很轻,陆何言还没来得及去深究温载雪的意思,温载雪就先行放开了手。 陆何言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但也只是稍微顿了一下,眼底很快蔓上淡淡惊喜之色:“许久不见,师兄很想你。” 时涯视线触及陆何言沾染笑意的眉眼,心底冷笑连连。 不就随口关心一句,至于高兴成这样,对着温载雪那张能冻死人的脸,有什么好春心荡漾的? 时涯似无所觉,歪了一下头,笑眯眯地接话:“我也很想你啊,陆师兄。” 好重的阴阳味儿,陆何言心里门清,脸上却讶然一瞬,但依旧扯出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容:“谢小时师弟记挂……” 温载雪微微垂下眸,转向时涯,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你该走了。” 很直白的表达。时涯扬了扬眉,对上温载雪冷若冰霜的眼神,点了点头笑意却不减,朝陆何言道:“也是,陆师兄刚出关,肯定有不少话想对温师兄说,我就不叨扰了。” 陆何言面露欣赏,看来在剑宗卧底三年,主角攻的演技有了新的突破。 【当影帝就算了,还会茶一下,不愧是百变小时。】 “师兄。” 时涯背影逐渐远去,温载雪先一步推开院门,引开陆何言的注意力:“先进屋。” 原本碍于黎垣的禁令,陆何言只打算过来见温载雪一面就走,但真正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又会忍不住想再亲近一些。 只是多说说话而已,不算打扰师弟吧? 陆何言接过温载雪递上的茶盏,有点受宠若惊。 敲敲8096:【三年不见,小温同学也变得有人情味儿了,当年他拜师后我去接他,带着他在岁寒峰转了一个时辰,问他什么他都硬是一个字不说,最后还教训我聒噪……】 浅淡茶香盈满屋中,陆何言美滋滋地呷了一口,看向温载雪的眼神越发温和:“春逢时,你喜欢这种茶?我哪里还有许多,改日给你送过来。” 温载雪在他清亮的目光中移开了视线,他不怎么喜欢饮茶,只是偶然间觉得这茶香和陆何言身上的味道极像,才在屋里存放着。 “还好,”温载雪眸光落在陆何言瘦削修长的指节,视线停留了一会,“师兄的旧疾,如何了?” 尽管陆何言的脉象看不出异常,但一想起陆何言刚才那副面色苍白的模样,温载雪仍然有些不放心。 埋在袖中的手指发紧,如果不是为了他,师兄就不会在秘境中受伤了。 “劳烦师弟关心,好的差不多了。”陆何言闻言笑笑,阳光透过雕花窗洒进屋子,袅袅白烟在茶盏上空飘散,茶水倒映出陆何言的模糊面容。 当初陆何言闭关,对外声称是落下了暗伤,此时温载雪问起来倒也正常。 半扇阳光落在温载雪身上,照得他整个人都柔和起来,看向陆何言的眼神中似乎有几分担忧。 “怎么看起来不是很信任师兄的样子,”陆何言目光动了动,搁下茶盏,没由来的想逗一逗温载雪,“要不然,你帮师兄再检查一下?” 说罢,手指虚虚搭在白衣领口,作势要宽衣接带,交领处松开些许,显出小截玉白锁骨,再往下的地方被衣料覆盖,隔出一片幽深阴影。 尽管陆何言面上还带着玩笑似的坦然,可这幅模样……仍是显得格外勾人。 温载雪脑子嗡了一声,一些不合时宜的、隐蔽的想法轰然冲上脑海,手指一抖,大半滚烫茶水洒在了手背上,让他倏地清醒过来。 他怎么会…… “阿雪?”陆何言赶忙拉过温载雪烫红的那只手,使了个小法术,看着手背上的红痕消下去还轻轻吹了吹,抬头微微蹙眉,“握剑的手连茶杯都拿不住?怎么这么不小心,在想什么呢?” 瞧见他白玉似的耳垂染上浅浅绯色,陆何言只以为是阳光照上的光,见人少见的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无奈的笑笑:“好好,不逗你了。” 温载雪抽回手拢入袖中,灼热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皮肤上,他不自在地与陆何言错开视线,盯着陆何言铺在桌边的白色衣袖,默然不语。 陆何言换了个话题,笑晏晏道:“再过几日就是仙门大比了,师兄相信以你的修为,拿下榜首不成问题。 在原剧情中,如果不是时涯的身份突然暴露,打乱了大比的进程,温载雪的实力绝对可以稳居第一。 陆何言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条银白流苏剑穗:“来的匆忙,没给你准备什么东西,这条剑穗先给你,等你拿下榜首,师兄再给你准备别的礼物。” 银流苏上缀一抹暗红的珠玉,阳光下一照,剔透的像心间上的血珠。 温载雪面色复杂地接过,却没有要挂上去的意思。 这么多年似乎总是陆何言在送他各种东西,珍宝法器也好,灵丹点心也好,只要是陆何言觉得温载雪需要的,一应送至他眼前。 他却没有送过陆何言什么东西…… 见温载雪不为所动,陆何言眼底闪过一抹失落,早已习惯似的,没多说什么。 开玩笑,这个世界只有道侣之间才互赠剑穗这种东西,陆何言可以拐弯抹角地表明心意,反正温载雪不懂,也不会去用。 要是温载雪真把剑穗挂上玄凌剑才是真完蛋。 陆何言又和温载雪聊了几句,刷足了存在感,这才满意离去。 回去的路上,陆何言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有点舍不得小温同学。】 8096莫名其妙,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劝解:【啊?这可不行,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任务对象……】 这都什么跟什么,陆何言无语抚额,气的额角发痛。 【……乖,等攒够了任务积分,】陆何言慢悠悠打断8096的劝告,阴测测道,【一定给你安排上十八个病毒查杀程序,二十四小时轮番扫描,让你再也玩不了烂梗。】 【?】 惹你没? 好心没好报的8096决定一个小时不理陆何言。 …… 半个小时不到,8096冒泡:【云珂来了,在质问时涯这三年是不是在公费留学,为什么还没拿下灵山骨。】 陆何言疑惑:【他真这么说?】 8096:【……在你东南方向。】 这下不用8096再说,陆何言瞬间警惕起来,在脑海里敲小圆球:【这是不是太嚣张了?先前在雪林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光明正大的上岁寒峰呢?】 【……】8096忍了忍,还是道,【所以你想?】 陆何言若有所思:【剑宗有内鬼啊。】 一人一统陷入沉默,片刻后,8096开口:【他过来了。】 寒凉长风卷过竹林,暮色四合,灰橘天幕下竹林森森。 玄衣如墨的少年一手摩挲着玉龙甲,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脸侧的血迹蜿蜒淌下,血珠滚滚没入衣领消失不见。 陆何言的瞳孔倏地扩大了。 【完蛋,云珂给主角攻打毁容了?】 “陆师兄?好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了——” 少年咧嘴笑起来:“陆师兄什么时候来的,我居然不知道,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时涯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如同盯上猎物一般,森冷、阴鸷,默默的监视着陆何言的一举一动。 “碰巧经过。小时师弟,你受伤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无声的对峙,时涯眸光微动,掌心玉龙甲滑入袖中,借着掩袖咳嗽的动作低声道:“小伤,不小心让山间野兽划了一下。” 陆何言眉头微蹙,忽的凑近了。 浅淡苦香飘入鼻尖,若有若无,却意外地熟悉。 时涯一愣,下意识紧绷浑身肌肉,掌心聚起浓黑魔气,只要陆何言有一点不对劲,他就能立马杀掉这人。 只是……心口为什么会无端的感到难受,仿佛在抗拒他做出伤害陆何言的事。 “这可不是小伤,”陆何言毫无所觉一般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明显感觉到时涯呼吸发紧,终于后退半步,“山林野物,多数都含有剧毒,或是尖齿,或是利爪。不该掉以轻心。” 主角攻!不能真毁容吧?! 时涯顿了一下,对上一双清澈温和的眸子。 他一直觉的,陆何言的眼睛很漂亮。眼角微翘,眉眼清隽如画,眼眸漆黑深邃,看向别人时,带着股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的平和。 而现在,这双眼睛带着些担忧,专注地注视着自己。时涯微微怔忪,忽然有些恍惚:这眼神,他似乎在哪见过。 直到手腕传来一阵被什么东西缠绕的触感,时涯回过神来,露出乖巧无害的浅笑,仿佛刚才阴测测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陆何言当然不相信是被野兽抓伤这种说辞,但他也不能点破,顺势取出伤药递过去:“每日三次,记好了。” 凉风吹拂而过,扬起时涯垂落的玄色发带。他瞥了一眼陆何言静静躺在掌心里的白瓷瓶,轻声道:“陆师兄,现在好像有些疼……你能帮我上一下药吗?” 陆何言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时涯的请求。 寒风穿过两人之间,夕阳彻底落下。在陆何言靠近的瞬间,一抹青影游蛇般自时涯袖中探出,径直没入陆何言心口—— 陆何言表情空白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三年前因为陆何言横空杀出,导致他给温载雪下蛊失败,没想到兜兜转转,这蛊虫居然落到了陆何言身上。 时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眼前人的反应,轻笑一声,手指锢住他的下巴,留下一道暧昧红痕:“……陆何言,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你可要好好记住。” 森森寒风刮过陆何言苍白瘦削的面容,一缕墨发散落在前襟。向来明亮的眼睛像是蒙了层雾,陆何言没有挣扎,轻声喃喃道:“是……主人。” 时涯面上笑意陡然加深。 温载雪那么在意陆何言,如果他以情蛊控制陆何言来作为要挟,不知道温载雪会如何选呢? 12、师兄你支楞一下啊(12) 时涯心情大好,逼近陆何言,直视着那双眼睛,清润墨色瞳孔微颤,映出他略显阴郁的笑容。 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陆何言头疼欲裂,下意识制止时涯的靠近,却反被人扣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凄厉寒风吹得陆何言一阵战栗,时涯眯了眯眼,感受到掌下的身躯微微颤抖:“怕冷?” 他很快否定了这个说法。修仙之人皆有内力护体,对于寻常气温根本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更何况雪林的温度可比现在低了不止一星半点,陆何言不还是三番五次地溜进来。 既然不是因为寒冷,时涯笑了笑:“难不成是怕我?” 平日纯良无害的小师弟面具乍然撕破,终于露出了肆无忌惮的恶意与獠牙,面上的血液早已干涸,更显得人多了几分邪气。 陆何言嘴唇张了张,没有回答。 时涯微妙地眯起眼,看起来只有这一种可能。莫名的,感觉有些不愉快。 陆何言快要疯了,狂敲系统:【原剧情里有这一段吗?时涯给我下了什么玩意儿,我怎么控制不了自己了?你解释一下啊!】 8096的数据还疯狂旋转:【其实……原剧情里也是有这个设定的,时涯为了灵山骨,一开始就想着趁机给温载雪种情蛊,好让他心甘情愿同意取骨的事,只是在日渐相处中产生好感,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道理我都懂,】陆何言语气绝望,【他为什么要把蛊在我身上?】 一时间,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片死寂,都在疯狂揣测时涯突如其来的神之一手。 【说不定,他只是借蛊虫想控制你……】8096艰难开口,忽地灵光乍现,【好让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温载雪面前。】 “……” 居然,还有点道理。看来今天去见温载雪,给时涯醋的不轻。 是了,陆何言毕竟是也算是温载雪的竹马师兄,对于这种角色,时涯有警惕心很正常。 陆何言慢慢放下心来,专心致志面对眼前的局面。 合格男配修练指南四:无论何时,面对绝不能怂。 时涯身高腿长,几乎轻而易举就将陆何言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长长的玄色发带落在他颈侧:“至于么。” 岁寒峰的大师兄,居然怕成这样。 时涯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正要在说些什么,忽然听得一声轻响,垂眸扫去,一卷画纸咕噜滚落在他脚边。 这是什么? 时涯正要去捡,却没想到刚才还一脸惊惧的陆何言比他还快一步,飞速将画纸塞进袖中,似乎生怕别人看到。 时涯顿时来了兴趣,笑吟吟地:“藏着掖着做什么,拿出来。” 他也不一口一个“陆师兄”了,肆意的本性在此时暴露无疑:“陆何言,不要违抗主人的命令哦。” 陆何言眼中闪过犹豫,似乎在努力抗拒着时涯对他的控制,但终究于事无补。中了蛊的陆何言堪称言听计从,不过片刻,还是将画卷递了出去。 感知到陆何言试图抵抗情蛊,时涯也不甚在意,这蛊虫稀有至极,敢用在岁寒峰首徒身上,自然不怕被轻易解开。 谁叫这人当年好巧不巧,坏了他的事呢。 素白画卷徐徐展开,一张墨笔勾勒的人像显露出来。 画中人长身玉立,一手持剑,侧颜俊美如画,衣袂翻飞如水浪轻叠,出剑身姿挺拔利落,清冷肃杀的目光仿佛穿透纸面,遥遥的朝画外人看来。 陆何言怔然,露出痛苦的神情,口中不断轻声呢喃:“阿雪……” 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幅少年风姿,像是倾注了作画人所有的爱意。 “呵,”时涯冷笑,惨淡月光映照出他阴侧侧的笑颜。 瘦削指尖在画卷上轻轻摩擦:“温载雪?你就这么喜欢他,他知道你的心思么,也不怕他嫌你恶心?” 语气含着满满的恶意,时涯紧紧盯着陆何言陡然灰败下来的脸色,心中没有来的腾起一股快意。 他朝陆何言无声勾起嘴角,下一刻—— 夹着画纸的手一松,轻飘飘的纸张在半空落下时凭空自燃,橘红火舌在夜风下瞬间燎起狰狞焰火。 陆何言瞳孔霎时紧缩,面上血色陡然尽失。几乎不管不顾的扑过去,试图伸手去接住那团火焰。 可惜画纸早就被焚烧的一干二净,一点火星悠悠飘下,裹挟着残存的灰烬落在他手心里,瞬间烫穿了皮肉。 “不、阿雪……为什么……” 陆何言半屈着手指,颓然跪倒在地,呆愣愣的盯着掌心的余烬,仿佛感知不到痛似的低垂着头。 仿佛被抽了魂似的。 这幅模样看得时涯心头火起,唇角一点点扯平:“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难不成觉得我烧得不对?” 没有回应。 时涯蹙起眉,一手摁住陆何言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来,却不料对上他湿红的眼眶。 墨色发丝凌乱的贴在额前,向来清润温和的眼睛此时湿气弥漫,眼尾染上了桃花似的绯色,颊边泪痕未干,还挂着一滴剔透泪珠。 陆何言声音发涩,张了张嘴,呆愣愣地说出违心之词:“……主人做的对。” 陆何言一贯沉稳冷静,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师长模样,此刻却脆弱得像是个孩子。时涯看着双目盈泪青年,心头蓦地升起一阵怒意。 不就是一张画像,有什么值得哭的? 时涯突然突然很嫉妒温载雪,凭什么这个人一出生就拥有一切,无论是天资还是家世,都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就连陆何言,这样光风霁月的人也对他一往情深。 “别哭了,看着心烦,”时涯半蹲在他面前,拔弄着陆何言的长发,语气蛊惑,“别管温载雪了,反正他也不喜欢你,不是么。” “师弟他,不喜欢我……?” 陆何言愣愣地跟着重复,巨大的悲伤却像镌刻进心底一样,心头止不住地难受发疼。 一阵夜风忽的刮来,陆何言下意识似的想要合拢手掌,却被时涯眼疾手快地桎梏住,僵硬地保持着伸开的姿势。 寒风呼啸而过,将陆何言手心里最后一点灰烬吹散了。 时涯从善如流掏出方才陆何言递来的伤药,抓过他冰凉的手掌,耐心地给人上药。 瓷白掌心被火星燎伤,血肉糊成一片,看上去惨不忍睹。 陆何言好半晌没有任何动作,直到他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一滴近乎滚烫的水珠砸落在时涯手背上。 时涯陡然一僵。 *** 月光暗淡,夜风穿透空荡荡的橘树枝桠、越过支起的木窗,缓缓勾起屋中一角素帐。 陆何言仰面朝天,躺在床榻上,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挑动着枕边的流苏:【我还以为时涯会趁我反抗不了,让我跪地上学狗叫。】 8096:【……那也太人渣了。】 【也没有趁机爆揍我一顿,就这么让我回来了,】陆何言一骨碌坐起身,【但是他这招很高明啊,兵不血刃地铲除了我这个首要情敌,还把我觊觎主角受的画像一把火烧了。】 8096心生不详的预感,试探道:【所以?】 陆何言握拳,眼睛里跳动着对积分的渴望:【下个世界,我也要试试这个路数。】 8096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奈何陆何言亢奋异常,只好默默地翻看任务卡,打算在下个世界为陆何言挑选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 之后一连好几日,陆何言就待在岁寒峰哪也没去,整日不是挎着鱼竿去祸害溪里的鱼,就是琢磨新的糕点样式。 日子过得异常清闲。 主角攻受也像是有意避开他似的,居然一次也没和陆何言碰过面。 小半个月过去,陆何言简直过的不要太清闲。 8096终于看不下去了:【你当这是种田文?】 陆何言八风不动,悠哉悠哉地守在简陋的鱼竿边:【这叫闲来垂钓碧溪上。】 8096不可置信,正要痛斥陆何言消极怠工,就被他轻飘飘的一句“别急”堵了回去。 【月底仙门大会召开,我就能成功杀青了,板上钉钉的事,你急什么,多给主角攻受一点时间培养感情。】 水面荡漾起一圈细小涟漪,陆何言笑了笑:【看,鱼咬钩了。】 温载雪不来找他倒也正常,时涯自从上回烧了他的画稿后就一言不发地跑了,现在也没有来找他麻烦的意思。 这也好,陆何言乐得清闲自在。 谁曾想,手边的鱼钩还没收上来,一道声音就在他身后炸开。 “陆何言,闭关当了三年缩头乌龟,如今居然躲在这里钓鱼?” 季嗔抱着剑,肆无忌惮地瞥向陆何言身边的竹篓:“怎么,堂堂岁寒峰首徒,就这么荒废度日……” 陆何言放下挽起的袖口,打断季嗔的冷嘲热讽,目光平静地扫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没有任何废话,季嗔拔出了本命灵剑,剑锋直指向陆何言:“当年是你胜我半招,今天自然是来再同你讨教一番。” 眨眼间,杀招尽动,一剑横斩向陆何言,倾刻就削掉了他挡在身前粗制滥造的鱼竿。 一串溪水连带着洒在季嗔衣角,他瞬间怒极:“看不起我?拔你的剑!” 陆何言眸光微动,却是手腕一翻,顺势用仅剩的半截竹竿挽了个剑花,削尖的一端斜指向下。 陆何言缓缓开口,平静从容的声音不徐不疾,自凉风中传来。 “对付你,不需要那么麻烦。” 13、师兄你支楞一下啊(13) 时涯指尖摩挲着玉龙甲,一面留心注意着陆何言那边的情况。 他一早就猜到季嗔今日气势汹汹地说要去寻仇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只是没想到仇家会是陆何言。 和一向没脾气的陆何言都能结梁子,季嗔在剑宗还真是会惹事。 时涯悄声隐去身形,观察陆何言的一举一动。 明明手中只是一截竹竿,在陆何言手中却宛如神兵利器,出招行云流水,对上季嗔居然还隐隐胜他一头。 时涯眼眸微沉,把玩着玉龙甲的动作一顿,若有所思。 修士之间,尽管修习同一种招式,在使出时根据自身也会有细微的差别。 时涯同温载雪对过招,温载雪出手向来凌厉,下手有时比他这个魔修还狠辣。 而陆何言虽然和温载雪师出一脉,却是稳中带韧,像吹拂而过的劲风,无形却肃杀。 不知为何,陆何言一招一式给他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似乎曾经在何处见过一般。 眼见自己已经落了下风,季嗔眼底阴郁一闪而过,咬牙道:“此次仙门大会你为何不肯参加?” 陆何言没想明白季嗔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不过也不妨碍他装腔作势,信口道:“与你何干,怕我参加又胜过你么?” 抬手一杆子别开近在咫尺的长剑,竹竿快准狠地敲上季嗔的后背。 猝不及防被抽中,季嗔发出一声闷哼,怒不可遏:“陆何言,你找死!” 这个人就是这样,当年也是,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模样,却在入门之比时大放光彩,硬生生夺走黎垣仙尊的注意力。 如果不是陆何言,拜入黎垣仙尊座下的人本应该是他季嗔才对! 他后退几步,剑身一拧,冷笑:“你也就仗着当初险胜半招才这么得意了。” “陈年旧事罢了,”陆何言笑的温温和和,“不足挂齿,况且本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你说是么。” 这话杀伤力极强,相当于在打着季嗔的脸说:你看,只要输家才这么在意、这么耿耿于怀。 季嗔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路有点平。】 8096“啊”了一声,陆何言兴致缺缺,不知道对系统还是季嗔幽幽道:“没什么实力啊。” 季嗔眼中阴狠毫不掩饰:“是么?” 陆何言后退半步,不详的预感顷刻爆发。 人果然还是不能太嚣张,刚嘲讽完别人,下一刻,陆何言就遭了报应。 异常的炙热袭卷而来,滚烫热度以燎原之势迅速贯穿周身,陆何言额角瞬间沁出薄汗:“……你做了什么?” 见陆何言摇摇欲坠,季嗔终于放声大笑起来,他抖擞着衣料,细小的白色粉末落入他手中:“谁让你这么总是目中无人,就这么相信不会阴沟里翻船?” 药粉聚成一小摊,季嗔吹一口气,任凭它无声飘散在空气里。 陆何言蹙眉,闷声咳嗽。 【完了,我感觉我要提前下线了。】 8096安慰他:【坚持一下啊陆,虽然黎垣和温载雪都不在岁寒峰、你这位置又偏僻、又没有法宝自救……但你要相信自己可以活下去的!】 陆何言狠狠吐出一口滚烫的气息:【我真谢谢你。】 季嗔靠近陆何言,笑容不断扩大。 刚才陆何言同他对招时就吸进了不少药末,运转功力之下更是加速了毒性,这会儿恐怕已经疼的站不住了吧? 季嗔勾唇冷笑,曲指弹了弹剑锋,发出刺耳脆响:“陆何言,你真幸运啊。看我特意给你准备的礼物,喜欢吗?” “这可是千金难求的‘炙盛’,不消片刻,你就能体验到五脏六腑都被灼烧而死的滋味了,哈哈,怎么这副表情,不期待吗?” 陆何言痛苦地扶着竹杆半跪在地上,呼吸间都是滚烫的气息:“残杀同门……你当真不怕被逐出剑宗?” “少拿那套规矩压我!”季嗔突然暴怒,一脚踹在陆何言心口上,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为什么挑在今天下手?放心好了,没有人会知道你死在这里的——谁在那?!” 季嗔表情微变,一道灵力已经猛然打出去。 然而,气势汹汹地灵力却被无形之力化解,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反应。 这里明显还有旁人! 季嗔握紧手中长剑,不管不顾地刺向杂草从生的灌木。 忽的,细小的破空声乍然出现,陆何言费力半睁着眼,只觉眼前发黑,噗呲一声,传来利器穿过肉身的轻响。 季嗔瞪圆双目,瞪着胸前突然出现的血口,难以置信地扭头望向身后,一张熟悉的面容显露出来。 时涯天生上翘的嘴角绷的发直,眸中怒意汹涌。 掌心玄色长箭缠绕着浓郁魔气,时涯轻飘飘收了弓,反手送出一掌,夹杂着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季嗔迅速以剑作挡,却仍是被可怖的力道逼退数丈,眼球里满是血丝:“你居然是魔修……” “不好意思了季师兄,”时涯朝他露出一个瘆人微笑,长长的马尾随他动作来回晃动,“反正你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师弟我就做一回好人,亲自送你上路。” 话音落下,季嗔猛地呛出一口血,瞳孔骤然收缩成一点,费力地挣扎起来,脸憋的青紫,试图扯开掐住脖子的无形之手。 时涯手指微动,缓了几分力道:“解药。” 季嗔倏地反应过来:“你和陆何言是一伙的对不对,陆何言枉你身为剑宗之人,居然跟魔修厮混在一起……啊!” 他陡然发出一阵嘶吼,重重的砸落在地。 时涯转动手腕,瞥了浑身颤抖的陆何言一眼:“解药在哪里?” “……根本就没有解药,哈哈哈哈,陆何言,我果然没看错,你勾结魔修,就是该死……” 季嗔面目狰狞,似乎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会死在这里,嘶吼出声:“如果没有你,岁寒峰首徒本该是我才对!是你,是你抢走了本属于我的东西——” 时涯眉心一沉,手指上抬,黝黑魔气萦绕的瘦削修长的指尖,季嗔蓦地没了声息。 陆何言大脑发昏,已经看不清眼前景象了,强撑着神识使自己保持清醒,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手指哆嗦着摸出怀里的竹青玉牌。 【完了,我今天如何真折在这里,还能不能有一半积分?】 8096认真道:【男配剧情差不多走了百分之七十,按理来说应该是有的……吧。】 陆何言忍不住道:【怎么感觉你不是很笃定的样子?】 他颤巍巍地摸索出黎垣给的玉牌,试图给他的好师尊传音。 灼热的疼痛几乎要将人逼疯,陆何言颤抖着手指,掐了几次诀都没成功。 直到一只冰凉的手从他手中硬生生抽走了玉牌。 陆何言急剧的喘息几声,下意识想拿回玉牌,却一个踉跄匍伏在地上:“还给我……” 时涯当然不可能让陆何言把黎垣叫来,眉梢上扬,直视他无神的眼睛:“想都别想。” 【他还想拿双杀?太残暴了。】 陆何言痛苦又绝望,偏偏被情蛊控制的他只能低声唤道:“……我知错了,主人。” 下一刻,陆何言身体一轻,居然是被时涯打横抱起,狂风吹在陆何言颈侧,不过瞬息之间,时涯就带着人来到一处寒潭边。 水花四溅,落入潭中,冰凉的触感瞬间袭来,陆何言一个激灵,冷热交加下炙盛带来的痛苦居然缓解了不少。 陆何言无力地攀附在潭边石块上,被潭水打湿的衣服尽数贴在身上,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只是,仅凭这样,还远远不够。 时涯的手指若有若无地划过陆何言的手臂,激起一阵颤栗。 “可有好些?”时涯在陆何言耳边低语,一边注意着陆何言的状态,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垂。 陆何言摇头,牙关紧颤,苍白瘦削的脸上被蒸出一层绯色,白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水珠从发梢滑落,滴入凌乱松散的领口。 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不可抑地发出沉闷喘息,连眼神都无法聚焦,无意识般地呢喃:“救救我……师弟、阿雪……” 中了蛊虫,心里第一个想起的居然还是温载雪? 时涯目光微沉,指尖轻点陆何言的穴道,另一只手指夹着枚漆黑滚圆的丹药,捏住他的下颌将药送入陆何言口中。 “炙盛乃魔族特有的毒方,季嗔能弄过来,想必费了不少力气,”见陆何言咽下解毒丹,时涯这才松了手劲,慢悠悠道,“解药更是难求,我也就这么一颗。” 说罢,他好整以暇地盯着陆何言,单膝跪地潭边,视线落在他白皙下巴上残留的粗暴红印,挑了下眉:“娇气。” 陆何言轻轻呼出一口气,感受到五脏六腑之间的灼痛渐消,张了张嘴:“多谢主人……” 时涯不置可否,却瞧见眼前人眼角渗出的湿润,心头一动。 自那晚后,时涯脑海中总会时不时浮现出陆何言落泪的模样,眼尾的红痕像浮萍一样,脆弱却又勾的时涯忍不住去在意。 甚至于……在梦中都出现了陆何言那张低泣哀求的脸。 脆弱却又绮丽。 他惊觉这不是什么好苗头,在心底告诫自己一番,刻意回避了陆何言数日,却没想到心火愈烧愈旺,梦中景象也越发不堪。 算了,反正人都中了情蛊,任他摆布,他又在忍耐什么? 等他利用完陆何言拿到灵山骨,也不是不能考虑饶人一命。 14、师兄你支楞一下啊(14) 时涯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滚烫的触感。 却又想到陆何言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阿雪”,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 太不爽了,明明是他替陆何言杀掉了季嗔,救了陆何言一命的人也是自己,当着他的面,陆何言怎么还会想到温载雪? 三年前,陆何言那枚本该送给温载雪的礼物,是一枚样式古朴的储物戒。时涯抢在温载雪发现前拿到手。 打开是堆满的灵丹妙药、符篆法器,时涯只消一眼,就知道这是陆何言一个宗门弟子几乎所有的家当了。 居然大方到全部赠给一个根本不关心他的人,陆何言也是够单纯的。 时涯皮笑肉不笑,曲指蹭了蹭陆何言下巴上的红痕:“他又不喜欢你。” “以后少去找他。” 陆何言眨了眨眼,似乎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根本没听,整个人神游天外。 温载雪有什么好的,就这么放不下?时涯耐心重复一遍:“听见没有,少装聋作哑。” 【看吧,这才是对待情敌该有的态度。】 陆何言心底松了口气,刚才时涯又是公主抱、又是替他解毒的,弄得他差点怀疑自己拿错了剧本。 可依旧奇怪,剧情中时涯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修,道德水平低下的令人发指,也就后期和温载雪在一起后收敛一些。 怎么会好心的救自己呢。陆何言百思不解:【你确定时涯现在没问题吗?】 8096想了想:【说不定是,因为温载雪?你是温载雪的师兄啊,时涯想杀你肯定要顾虑温载雪的感受,也不好让你轻易死了。】 此言在理。原剧情中,因为陆何言的死,主角攻受之间确实生了很大的隔阂,也是文中一大虐点了。 眼见时涯眼底浮现出不耐烦的意思,陆何言垂着眸,神情涌现出些许挣扎,最后还是乖乖应下。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去找他了。” 时涯这才满意,见陆何言整个人泡在池水中,脸色似乎有些冻得发白,发善心般的朝他伸手: “上来。” 修长手指宛如玉石,带着潮湿水气的身躯贴近时涯,一股湿润气息裹挟着淡淡苦香钻入鼻尖。 这味道,似乎几分熟悉,像是合该与冰雪、铁锈交织的气息。时涯眸光微凝,略带打量的视线扫视着陆何言。 这一看不得了,单薄白衣湿漉漉的贴在陆何言身上,长发沾湿,凌乱不堪,衬托得那双向来温和平静的双眸几乎有些妖冶勾人,让人移不开视线。 时涯瞳孔骤然缩紧,脑海中不由回忆起之前两人在梦中亲密的模样,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躁起来。 他有时候真的很怀疑,陆何言其实给他下过情蛊,不然怎么解释为什么他一看到陆何言就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十指相扣,陆何言的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似乎本能地在抗拒与他亲密接触。时涯才不管这些,见陆何言使不上力,一把捞过陆何言的腰肢,将人连拖带拽扯上岸边。 他动作粗鲁,陆何言闷哼一声,忍住疼痛半是茫然地看向时涯:“主人?” 好端端的又怎么了? 果然是男人心海底针,不仅难捞,捞出来还很扎手。像时涯这种心机深沉的主角攻尤甚。 寒潭凄清,幽深处有凉风拂过,陆何言身上一冷,不自禁瑟缩了一下。 就算只剩金丹期的修为,他身为修士,怎么着也不至于如此体弱吧?难道是季嗔那毒毒性太过猛烈,给他留下的后遗症? 可怕,太可怕了,不过好在替温载雪挡刀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陆何言苦中作乐的想。 好不容易压下心头怪异的想法,时涯冷漠地瞥了陆何言一眼,站起身俯视着他,随手掐了个诀帮他烘干衣物,又取出一件外袍扔在陆何言身上。 “穿上。” 居然让他堂堂魔界少主来伺候,陆何言也算是独一人了。时涯自上而下俯视,发带被风勾起又重重落下。 陆何言手指发颤,在时涯的指示下,乖乖披上了那件玄色衣袍。 *** 山枭掠过枝头。季嗔忽地呛出一口血,扭头朝边上看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季嗔死死地盯着眼前黑袍覆面的男子,试图从中发现端倪,“为什么要救我?” 时涯那一击用了八成力,连季嗔当时都觉得自己要死了,没想到一睁眼,又捡回一条命。 只是眼前这个男人,一看就不像是什么正派人士。 云珂低声笑了起来:“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们都除掉温载雪就好了。” 此话一出,季嗔就咬紧了牙,当时在红林屿,温载雪完全不顾在一众弟子面前逼他道歉的耻辱,他绝对不会忘记。 他的确是想除掉温载雪。 “我凭什么相信你?” 云珂慢条斯理,反问:“难道你以为,以你的修为动的了他?” 季嗔蓦地咬了咬牙,的确,这人说的没错,他根本没办法对温载雪下手,可也无法轻易就相信眼前的人。 “不止温载雪,只要你我联手,你所有看不顺眼的人都可以一并除掉。” 陆何言、时水……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云珂语速不急不徐,像是笃定他一定会答应一般。 果不其然,季嗔眼珠微动,问:“需要我做什么?” “简单,云珂笑了笑,语气幽深,“届时仙门大会,进入秘境后一切照我说的来就好了。” 季嗔打量着云珂,终于阴沉着脸开口:“你是魔族?那时水……” 是了,陆何言敢与魔族勾结,死不足惜。温载雪与时水一向走得近,难保不会也知道点什么。 他们都与魔族厮混在一起,自己借助魔族的力量铲除他们又有何不可? 既然有人愿意同他合谋,管是什么人,只要能杀了那些羞辱自己的人就够了! 见到季嗔眼中闪过一抹算计,云珂了然地拂了拂衣袖。 三年过去,时涯还没取到灵山骨,魔君已经不能再等了。那就只好让他动手,先将温载雪带回魔域再说。 只要人到了他手底下,总会有办法,挖出骨头的。 *** 陆何言披着衣袍回屋时,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我真的觉得他很不对劲,谁会这么贴心给情敌披衣服?不诅咒他感冒发烧卧床十几天就已经算好的了……】 8096同样沉默,片刻后安慰他:【别慌啊陆,一定要稳住,只要撑过剧情节点就完成了。】 【还有多久?】 8096:【两三天吧,没事,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顿了片刻,脑海中传来8096哗啦啦翻数据网的声音:【以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我向总部申报一下,免得真出了问题又甩锅给你。】 在上一个世界中,陆何言老老实实走剧情,兢兢业业做任务,当好男配工具人,结果在最后关头,故事人物情感发生变化,本该是主角攻受雨夜激情告白、美美he,结果病娇受神之一手,居然拉着陆何言这个情敌一起跳了海。 陆何言傻了,所有人都傻了。 剧情坍塌,任务失败,陆何言被判定严重失职,险些罚得倾家荡产,本就不多的积分更是雪上加霜。 一人一统同时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一时间只剩下8096数据条疯狂滚动的滴滴声。 隔了两秒,陆何言感动道:【不枉我们一路搭档那么多次,我真没看错你……】 下一刻,陆何言陡然顿住。 已是黄昏,暮色渐落,一道修长劲瘦的身影立于院门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不知等了多久。 这个不染俗世的背影…… 陆何言迟疑:“师弟?” 那人飞快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冷精致的面容。 真是温载雪,陆何言赶忙大步走过去,衣袂带风:“等多久了,来了怎么不给师兄传音?” 温载雪盯着他,缓缓摇头。不知是不是陆何言的错觉,他总感觉温载雪看他的眼神有几分阴郁。 不会是刚才跟8096聊了一通,被勾起了心理阴影吧。 再仔细一看,那种阴森感又不复存在,温载雪还是那个高冷的小温同学,陆何言不由松了口气,心想自己真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进来吧,”陆何言语气温和,“师弟今日到访,是有什么事吗?” 按照平时,只有陆何言往温载雪住处跑的份,这还是温载雪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陆何言带人进屋,熟练地沏上一壶茶。 温载雪黑沉沉的眼珠注视着陆何言忙前忙后,忽的开口:“衣服,谁的?” 正在调试火候的陆何言动作一僵,视线落在身上那件玄色外袍,走线细密,用料考究,穿在他身上略显宽大,在灯光映照下暗纹流转。 陆何言:“……” 脑子里惨叫出声:【啊啊!跟你聊了一路,忘记脱下来了!】 气氛陡然死一般的寂静。陆何言几乎不敢看温载雪的脸色。 “阿雪,这个其实是——” “时水的,”温载雪淡淡出声,打断陆何言的辩解。 “午时一刻,我在这里等你,给你传音无数次,你没接。鹤说你一早就去后山钓鱼,我去找过,没有。” 在陆何言惊慌的眼神中,温载雪说出了他最长的一句话。 “所以师兄,”温载雪特有的压迫感顷刻袭来,陆何言忍不住后退半步,“你屏蔽传音符,整整一天,都是和时水待在一起?” 15、师兄你支楞一下啊(15) 陆何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慌慌张张地将外袍扒下来:“不是这样的师弟……我今日……” 他今日似乎确实是和时涯呆在一起,不过他们做了什么来着?陆何言的表情突然出现一抹茫然,看上去像极了心虚。 温载雪眉眼压着化不开的沉郁之色,似乎在无声地等待陆何言的解释。 可是陆何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情蛊的控制下,他在时涯面前甚至说不出半个“不”字,更何况是现在。 【有点完蛋……被强制顶号了,我现在根本没法跟人解释啊。】 陆何言面色紧绷,受制于情蛊,说出来的话完全与他的本意背道而驰。 “只是不慎落水,小时师弟路过拉了我一把,又给了件衣服……怎么了阿雪?” 静谧的时间被悄然拉长,似乎只能听到夜风拍打门扉的呼呼声响。 “呵,落水。” 温载雪垂下眼,掩去眼底失望。 只要陆何言开口解释,无论是什么理由都好,只要他肯说,温载雪就会相信。 但是陆何言没有。 太过拙劣的谎言,几乎不需要分辨就知道是假的。陆何言承认和时水在一起,已经不需要再去骗他了。 陆何言虽然笑着,温暖烛火下,那张清俊瘦削的面容却显得格外冷硬。 这一刻,温载雪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从认识陆何言开始,就已经习惯了他对自己的呵护备至,习惯了他对自己的无时不刻都能感受到的照顾。 他以为,他足够了解陆何言,只要自己答应,他们就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在他快要沉溺于陆何言给予的爱意中时,这个人又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披着别人的衣服,直到夜幕降临才姗姗出现。 如果陆何言真的对时涯动了情意……那他的存在、自己又算得上是什么? “师兄,”温载雪的嘴角勾勒起嘲讽的弧度,“是我来的太迟了。” 他生来性情淡漠孤僻,在明白自己感情的时候,陆何言已经不愿意在原地等他了。 陆何言微微一愣,有点不明所以。 “可是凭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温载雪突然站起来,目光冰凉刺骨:“时水于你而言,到底哪里比我好了?” 温载雪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只是觉得愤怒。陆何言才与时水认识多久,竟然会让陆何言这样念念不忘,为了那个人转眼就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陆何言听到什么那个名字,面色微红,像是不好意思般笑起来,丝毫不顾温载雪越来越黑的面色:“小时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待人真诚又热情,不止是师兄,其他人也会喜欢他的……” 脑海里,陆何言真的绝望了:【这情蛊触发了什么奇怪的关键词,当着主角受的面怒夸主角攻,这不是纯完蛋吗?!】 他魂都要飞了,仿佛又看见岌岌可危的积分在眼前飞速翻滚,朝自己张牙舞爪,最后停在恐怖的负数上。 陆何言死死掐住掌心,试图夺回解释权。 然而已经迟了。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犹如一记闷锤重重击打在温载雪心上。 温载雪愣了片刻,眼睛发红,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陆何言,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师兄,是故意气我的?” 他怎么能这么残忍,他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 温载雪一瞬间失了冷静,上前猛地抓住陆何言的肩膀,在人尚未反应过来前,一口咬在了他颈侧。 陆何言下意识挣扎,搭在臂弯的玄色衣袍顺势滑落在地。 他用尽全力,恨不得将整个牙齿嵌入陆何言的血肉里。 鲜血顺着陆何言脖颈缓缓流下来,滴落在床榻上。陆何言痛得眉头紧皱,温载雪的手毫不放松。 “嘶——阿雪!” 脖颈上痛楚袭卷而来,陆何言闷哼了一声,伸手想去推开,温载雪的手却像铁钳一般死死锁住他。 温载雪抬起头,一双眸子血红一片,宛若厉鬼:“陆何言,我恨你。”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怨恨过一个人,怨恨陆何言每一次温温和和的对自己微笑,怨恨陆何言突然改变的心意,更恨这个人在自己动心后还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如果陆何言不曾遇见时涯,或许他的心还会留在自己的身边,哪怕是短暂停留也好过…… “招惹我,再抛弃我,”温载雪唇角挂着一抹血丝,向来冷清的眸子此刻闪烁着渗人的杀机,“陆何言,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我没有,放手、师弟你冷静一下。”陆何言低哑的嗓音中透露着几分急促,他不断挣扎,想要脱离温载雪的桎梏,奈何温载雪的力气太大,他根本挣不开。 温载雪的眼神太过恐怖,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人如此失控,陆何言一时之间有点慌乱:“阿雪!” 似乎听出他嗓音里暗含的恐惧,温载雪动作渐渐小了下去,推开一脸仓皇的陆何言,他捂住胸口,剧烈喘息,脸色苍白,仿佛被人抽空了力气。 唯有唇角的血红艳得夺目。 陆何言“嘶”了一声,想伸手摸一摸颈侧的伤口,却在半途顿住。他不敢碰,生怕碰到一手血。 他只是怔忡地看着温载雪,眼眶有些泛红。心底的悲伤如潮水蔓延汹涌,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让温师弟难过的。 可是这念头很快就像消融的雪一般,刚有些苗头,就瞬间无影无踪了。 穿堂风无声包裹着二人,好一会儿,温载雪自怀中取出什么,看也不看,径直丢给陆何言。 他没再说一句话,再也没有多看陆何言一眼,迈步走出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何言看着他的背影,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揪扯一般疼。他张了张口,想叫住他,喉咙却像是堵住了一团棉花,他想伸手抓住温载雪,但最终还是颓废地收回了手。 直到脸上发凉,陆何言伸手摸了摸,满手泪痕。 摊开手,掌心里静静地躺着条红玉银白流苏,那是他送给温载雪的礼物,现在又被退了回来。 三日时光匆匆而过,温载雪再没来找过他。 陆何言愁得把本命灵剑来回擦,剑身亮得几乎可以当镜子来照,溪风剑锋映出他愁眉不展的面容:【总部的结果下来了吗,我怎么瞧着温载雪也有点不对劲呢?】 【还没呢——温载雪?不能吧,他哪里有问题了?】8096噼里啪啦地翻数据记录:【放宽心哈,很快任务就完成了,别想太多了我的陆。】 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了。 仙门大比在主峰召开,陆何言赶过去时,大比尚未开始。 众人三三两两,与相熟的人低声交流。时涯一身玄衣,在一众白衣如雪的弟子之间格外显眼,远远见到陆何言,还冲他展颜一笑。 陆何言一愣,彬彬有礼地回了一个浅笑,转头就对上温载雪冷冰冰投来的视线。 陆何言:…… 天地良心,他陆何言敢指天发誓他和时涯之间只是单纯的情敌关系! 温载雪目光在他颈边的血痂上稍作停留,又冷冷移开视线,与身边的白衣少女说了句什么。少女清丽的面容绽开一抹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很高兴。 看来他们相处的挺愉快。陆何言脚步一顿,想要上前的脚步生生停下,掉头离开。 【小温同学和妹妹两个长得还挺像诶,】陆何言一边往人少的边角落走,脑海里和8096唠嗑,【尤其是眉眼之间,说起来,我好像还没见过小温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印象中,温载雪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清冷孤高,总给人一种冷冽的疏离之感。 这样的人如果笑起来,应该会格外好看吧。陆何言这样想着,没忍住低声笑了一下。 只是他很快又抬起头,似乎就在刚才,一道阴冷诡谲的目光宛如藏在暗处的毒蛇,无声的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 陆何言敏锐起来,视线在周围扫视一圈,没发生什么异样。那种莫名被监视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怪事,你查一查是谁。】 8096很快就给出结果:【云珂。】 魔族之人真是艺高人胆大,敢在仙门大会上这么大摇大摆地混进来,实在是太过嚣张了。 陆何言无奈心想。 很快就到了时辰,黎垣也出席了仙门大会,端坐在上位,华发青衣,神色淡然自若,见到陆何言,朝他勾了勾手。 师尊发了指令,陆何言只有遵守的份。 等他站立在黎垣身后,就听到前方传来黎垣的声音:“这些日子,身体怎么样了?” 居然不是问有没有去打扰温载雪修行?陆何言有点感动,恭恭敬敬道:“多谢师尊关心,弟子一切安好。” 趁他们交谈的间隙,台上长老已经朗声宣布大比开始。各门派的弟子依次进入秘境之中,刹那间,无数水镜浮现,向围观者呈现每个弟子的状态。 陆何言暗暗握拳,紧张的观察着温载雪的那方影像。 “看的倒挺认真,”黎垣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依你看,阿雪能拿个什么名次?” 既然是仙门大比,整个修仙界有头有脸的门派自然都派了门中弟子参加,其中不乏少年天才,成名远比温载雪还要早的人也不少。 陆何言却只是稍作思考,边笃定道:“若是温师弟,定然是榜首。” 剧情是这样设定的,总不会有错。陆何言深以为然。 黎垣眸光微斜,他本以为按陆何言稳重的性子,回一句“前三甲不成问题”算好了,没想到陆何言对温载雪居然如此有信心。 是小看了其他弟子,还是对温载雪有特别的信任呢?黎垣悠悠敲了敲手指,视线落在温载雪的那副画面上,目光幽深。 16、师兄你支楞一下啊(16) 秘境之中,人总是会更愿意与熟悉的人一起行动,温载雪和温芷雨一前一后穿梭在林间。 深深古木参天,连一点阳光都照不进来。 温芷雨莫名觉得今天的温载雪脸色格外阴沉,虽然这人平时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也不至于冷成根冰锥子。 她提着剑,仔细观察四周情况,忍不住好奇:“你今天怎么了?感觉心不在焉的。” 温载雪眼珠动了动,没理她。 他脑海中不断浮现陆何言对时涯言笑晏晏的模样,却在见到自己后掉头就走,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时涯总能够轻易勾起别人的兴趣。 就连陆何言,也对时涯另眼相待。 “喂!”温芷雨又叫了一声,可是回答她的依旧是死一般寂静。 温芷雨习惯了这人冷傲的态度,自顾自地:“随便你,心情不好影响发挥的的反正不是我。” 大比第一场,进入秘境寻找带有特殊印记的妖兽,成功击杀则可获得分数,分数越高排名也就越高。 照温载雪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能不能找到妖物还得两说,总不能指望着这些东西自己跑到他面前送死吧。 温芷雨摸出一只降妖铃别在腰间:“不跟你一道了,省的吓跑了我的猎物。走了,回见。” “等等——” 温芷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脚步一停,扭头看过来:“舍得开金口了?晚喽。” 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很给面子的转身过来,面上戴着好奇之色:“说吧,究竟是什么事,让我们不食人间烟火的温道长纠结成这样?” 亲哥的八卦,不听白不听。温芷雨还特意凑近了一点,生怕错过什么词句。 却听温载雪特有的淡漠嗓音响起,戴着疑惑和迟疑:“你说,他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林中静了一瞬,只余风啸鸟鸣。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温载雪面无表情地抱着剑快步离开。 他真是昏了头才会和温芷雨说这些。 “……啊?不是……” 什么喜欢,喜欢谁啊?温芷雨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脸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 秘境中时间过的飞快,陆何言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镜中的景象,时不时留言一下排名变动:【好紧张,感觉像是看自家孩子参加高考一样。】 温载雪一人独行,白衣翩然,剑光凌冽间,榜上名字不断闪烁变化,最后稳稳地定在了榜首的位置。 8096疑惑:【少来,紧张温载雪做什么,你是在紧张待会的杀青戏吧?】 【不一样,这叫站好下线前的最后一班岗。】 黎垣抿了一口酒水,不动声色地看一眼陆何言,只见他这位大徒弟视线黏在温载雪身上不肯下来,那专注的神情,像是比温载雪还关心大比一般。 他微微蹙眉,压下心中一抹怪异的感觉,淡淡开口:“看出什么了?” 陆何言不敢怠慢:“剑意精纯,出手果断。可惜方才那一剑偏了三寸,这才没有一击致命,只是温师弟已练至剑诀七层,按理来说不会有这样的错误……” 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像是完全没有私心的模样。黎垣眉间稍缓,示意陆何言给他斟酒。 “方才阿雪杀的是只魅妖,”黎垣漫不经心地开口,“魅妖修为不高,只是能化作对方最想见到的人的样子,心性坚定之人,可不会被这种小伎俩迷惑。” 黎垣意有所指,陆何言若有所思,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们这些外人见到的只是魅妖的原形。 不知温载雪最想见的人是谁,居然到了能让他握不稳剑的程度,想来该是很重要的人。 陆何言热切并笃定:【肯定是时涯。】 8096深沉道:【包是的。】 秘境之中,击杀了魅妖的温载雪蹲在溪水边洗剑。潺潺溪流映出他一身染血的白衣,沉静的面容在倒影涟漪中扭曲起来。 回想起方才的场景,温载雪不可避免地指尖颤了颤。 明明知道那人是魅妖所化……顶着那张熟悉的面容浅笑着唤他师弟,问他要不要尝尝新做的糕点。在面对那双清亮温润的眼睛时,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迟疑了。 滚烫血液飞溅时,魅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恍惚间,他差点以为真的伤了那人。 定了定神,温载雪擦干玄凌剑,换了身外袍,准备起身离开此处。 忽的,嘈杂声由远及近,温载雪抬眸望去,三五个弟子也行至溪边,为首那人身量修长,玄衣如墨,一面与身边弟子说着什么,笑得舒风朗月。 那张脸笑得实在令人生厌,温载雪微拧了下眉,一言不发,当作没看见一般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时涯已经眼尖瞥见了他,那道讨厌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真巧啊,温师兄。” 温载雪冷冰冰的盯着他,时涯面不改色,笑吟吟地,若有若无的敌意弥漫在二人之间。 几个弟子的问好声打破了无声对峙,温载雪冲那几人点点头算作回礼,抬步便要走。 时涯却不愿罢休,上前一跨率先拦在他面前:“左右温师兄也是一个人,不如与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时涯究竟想干什么。 这是在竞争,又不是外出游历,哪有结对一起的? 温载雪漠然注视着眼前这张笑得灿烂的脸,顿了顿,手中玄凌剑铮然出鞘。 看到这里,陆何言到倒吸一口凉气,表情登时就变了:【这对吗?温载雪怎么对时涯也动不动就拔剑?】 8096认真道:【相爱相杀吧,毕竟你昨天刚时涯衣服回去还被人家抓了个正着。温载雪虽然愤怒,但是他在你是他师兄的份上只是咬了你一口,不忍心对你刀剑相向,现在肯定是要质问时涯昨天和你在干啥。】 【这更不对了,】陆何言掌心紧了紧,开口时已经带了点崩溃的意味,【我不是主角攻的情敌吗?】 怎么……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情节?! 秘境之中,时涯缓缓勾起唇角,讶异般的地倒退一步:“温师兄,这可是在秘境之中,你我一举一动都被水镜监视着呢,你难道要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吗?” “无耻之徒。” 温载雪冷冰冰地丢下这个词,长剑调转,竟真朝时涯攻去。所有人都被他突然发难惊了一下,好在时涯反应极快,迅速闪身避开。 “师兄可别忘了剑宗规矩。” 时涯手中寒光一现,铮地一声金石相接般,长剑横挡在身前,“再被罚进雪林,若是让陆师兄知道,怕是要担心地连觉都睡不好了。” 两人眼神相对,都从对方眼中捕捉到腾腾杀气,一击不成,同时收了剑。温载雪面色肃杀:“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时涯笑而不语,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何言当真喜欢时涯? 温载雪心里泛起一丝嘲讽,陆何言怎么会看上这个人渣,这样的人怎配的上他! 眼见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几个弟子象征性地劝解了几句,温载雪沉默不语却寸步不让,时涯笑着含沙射影道温师兄才不会对同门痛下杀手什么的…… 毫不意外地没有任何效果,几人当即离这二位远远的。 “温载雪,说起来当年还得多谢你救了我,”时涯面上依旧挂着笑,却让人不寒而栗,“那时在雪林,你、我,还有陆师兄。见陆师兄的第一眼,我就在想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溪水蜿蜒流淌,涤荡水声掩不住时涯嗓音里的遗憾,他随意挽了个剑花,顺手将长剑扔在一边:“可惜了,如果我真是时水,一定不敢和你争——” 无数闪烁的水镜瞬间破碎成齑粉,承载秘境的法宝颓然暗淡下去。 水镜消失的前一刻,陆何言清楚地瞧见,时涯眼中骤然燃起一簇执念的火焰。 事发突然,满堂哗然一片,黎垣修长手指轻轻扣击扶手,拧眉搁下喝了一半的酒盏:“剑宗进了些什么脏东西?” 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让人毁了秘境入口,他视线投向主持大比的藏锋仙尊,后者在黎垣讽刺的眼神下倏地起身:“黎垣,你什么意思,是在讽刺本尊玩忽职守吗?” 陆何言没功夫管黎垣和藏锋之间的明嘲暗讽,神情凝重:【怎么是时涯故意暴露身份的?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没事,演戏还有临场发挥的呢,方向没错就行了。】 秘境与外界的联系被切断,保不齐里面还发生了什么更为严重的事情,当务之急就是重塑出口,保障里面的弟子的安全。 掌门出声打断这两个的不分场合的争执,询问般的望向黎垣:“可有探出什么?” 黎垣手指勾着酒樽,雕花梨木制成的桌台瞬间显出一方灵力流转的符阵,他略抬下巴,示意一众长老去看,青色光晕映得人神色冷冽,几乎像尊没有感情的神像。 看来黎垣跟人呛声时也没忘了正事,陆何言守在他身后,听各个长老、其他门派的掌门峰主交谈,一边让8096时刻留意秘境中的情况。 【不太好呢,云珂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现在是温载雪一对二呢。】 “需有人入此阵,在秘境中布下另一半法阵,才能将里面的人带出来。符阵灵力有限,只能传送一人,你们谁来?” 黎垣重新拈过酒盏,轻声开口,瞬间,其他人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眼看戏台搭的差不多了,陆何言上前一步,几乎在黎垣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主动请缨,垂首行礼。 “师尊,弟子愿深入秘境,接师弟师妹回来。” 一声轻响,吸引了众人视线,黎垣漫不经心地扔掉碎裂的酒盏,血花顺着白皙腕骨滴答落地,眸中似是结了冰霜般:“继续说。” 17、师兄你支楞一下啊(17) 黎垣这山雨欲来的阵势,吓得陆何言悚然一惊,但这个节骨眼上他再不去找温载雪,他的任务就真玩完了。 顶着大乘修士的威压,陆何言额角沁出薄汗,脊背挺直跪倒在地:“还请师尊允弟子一试。” 他眼神坚毅,静静等待待着决断。黎垣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在强忍怒火,凌厉眼神如刀剑一般落在陆何言身上,盯到陆何言心底发毛。 场上无人开口,诡异的静了片刻,黎垣终于开口:“好,那由你来。” 陆何言慢慢松了口气。 藏锋仙尊不太认同:“就让他去?” 秘境中是什么情况无人知晓,陆何言再如何天赋异禀,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后生,稍有不慎,救不出人不说可能连自己也搭进去。 “陆何言是本尊的徒弟,本尊说他可以,他就是可以。” 黎垣手指抬了抬,掌心的伤口立刻愈合,连青衣上沾染的血红也消失不见,仿佛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仙尊。 “还是说,”他似笑非笑,“你还有别的人推荐?” 秘境之中有修为压制,至多到金丹期,再往上,去了也没什么用。藏锋自然知道这一点,但被黎垣怎么一反问,倒让他有点下不来台。 “黎垣,少说两句,”气氛凝滞,掌门适时开口,看向陆何言的目光沉稳如渊,“既然是黎垣座下首徒,想来也不是无能之辈。那便由你来吧。” 陆何言垂首:“弟子定竭尽全力。” 黎垣随意一指:“手放上去。” 陆何言依照他的指示,青色光芒大盛,陆何言恍惚了一下,进入秘境前隐约听到黎垣的声音。 【他是不是让我小心来着?】 【黎垣让你小心行事,他不想给你收尸。】 啊,果然是嘴硬心软的大家长。 顺利落入秘境之中,陆何言按照黎垣的吩咐,三下五除二火速布好了另一半传送符阵,巨大的法阵顷刻在脚下成形。 陆何言落下最后一笔,一面取出支信号烟火,一面自言自语:“那完了,师尊他老人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仙门特殊的信号烟腾云直上,在铅灰天幕下炸开明亮火花,只要见到这个图案,那些弟子就会往这边赶过来。 做好这些,陆何言立即召出溪风剑,火急火燎地:【快快快,开个定位,小温他们在哪里?】 狂风在耳畔呼啸,溪风剑化作一道残影,瞬间破空而去,飞掠在空中,留下一道淡蓝色的流痕。 陆何言御剑而行,云水白衣猎猎作响,一路朝系统所给的方向赶去,其间还遇上了好几个同样神色匆匆的弟子。 越往里去,云层越是厚重压抑,时不时有惊雷陡然乍响,裹挟着闪电游蛇般翻滚穿行其中。 一白衣女修御剑与陆何言擦行而过,陆何言本没有留意,身后却传来她的呼喊:“别往那儿去,秘境出了问题,刚才的信号烟花你没看到吗?还不快走?” 当然看到了,烟花还是他放的。陆何言没时间和那人解释,闷头向秘境中心赶。 不知到时涯他们做了什么,整个秘境的妖物都陷入了癫狂,中心之处更是严重,几乎沦为了一片妖雾弥漫的森林。 身后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陆何言下意识偏头一看,没想到刚才那女修居然跟了上来,陆何言定睛一看,居然还是熟人:“这里很危险,你过来做什么?” 温芷雨调动灵力,御剑与他齐平,视线落在陆何言身上:“晚辈华旭宗温芷雨,道友可是剑宗之人?” 云水白衫,剑宗弟子的标配,想不认出来都难。陆何言不太懂她想做什么,草草应了声幸会:“剑宗陆何言,此地妖物横行,温道友还是先行离开吧。” “陆……原来是陆师兄,”温芷雨似乎是有些惊讶,仔细打量了一下陆何言,晃了晃手中暗淡无光的传音符。 “失敬,”她神情凝重:“陆师兄可是要去寻人?那正好,我也要去寻我兄长,他还在此地没出来。” *** 参天大树拔地而起,繁茂的枝叶横柯交织,撑起了一片浓绿天幕,灰暗地一丝光亮都照不进来。 时涯后退数丈,侧目看向耳边被剑气斩落的一缕发丝。 他略一挑眉,眼皮抬起,闪过锐利杀机。 温载雪孤身立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单手执剑,雪白衣袍上的血红刺眼,墨发交缠间仿佛红梅凌雪盛放。 时涯不得不承认,温载雪确实有一张好看的面容,连他在三年前第一次见温载雪也被晃了神。也难怪陆何言对这人念念不忘。 “左护法,这么久了还没拿下温载雪,这些年修行也略有松懈啊。” 云珂眼中闪过一丝不虞的神色,很快地转头瞄向伤痕累累的温载雪,又恢复如常。 “少主说的是。” 时涯两指捻起那撮发丝吹开,不甚在意地拍了拍袖口,调转嘲讽目标:“还以为灵山骨有什么不一样,看来终归是肉体凡胎,也是会受伤流血的。” 温载雪脸上毫无表情,手腕微颤,手中剑影重重,划破长空,剑身折射出凛冽寒芒。 “卑鄙。” 时涯置若罔闻,云珂冷嗤一声,右手虚空一抓,一团黑气从指尖逸散出来,化作两把巨刃挡住剑光,随后猛然旋转,竟将那道剑影生生搅碎。 时涯的实力比温载雪稍逊,可他的修炼之术诡谲多变,再加上一个云珂,温载雪也只能勉强防守,难以招架。 “不偷不抢,还算什么魔修?像温师兄一样等着别人主动送来么?” 时涯紧接着出手,笑吟吟地话落,凭空现出一柄漆黑长弓狠狠砸去。 温载雪被震得连连后退,身躯撞击到树干上,又被弹开,一路滑出了数十米才堪堪停下。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似乎夹杂着一些内脏碎屑,眼神如断刀残剑,带着同归于尽地凌然。 “别把人弄死了。”云珂幽幽开口,一手取出缚仙锁,提刀朝人走去。 “铮——” 变故陡生,温载雪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去,额角处淋漓鲜血却将眼前景象染的通红。 雪亮剑光自天际悍然飞来,云珂瞳孔骤然缩小,缚仙锁被灵剑挑飞,流光般急掠而过,刺进二人身后的参天古木。 白衣胜雪的青年落至温载雪身前,陆何言心疼地快溢出来,右手握住剑鞘,左手轻轻拍了拍温载雪的肩膀,不敢用力:“师弟,你还好么?” “兄长!”温芷雨急匆匆赶过来,看见他这幅凄惨的模样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忙将身上携带的丹药一股脑倒出来,恨不得全部喂他嘴里。 “谁干的,怎么会伤成这样?”温芷雨手中剑紧了紧,怒火丛生。 丹药入喉,温载雪终于缓过劲来,感受着周身灵力游走在经脉之中,慢慢修复着伤势。 半靠在陆何言的怀中,浅淡苦香被血腥味侵染,几乎微不可闻,温载雪下意识地攥紧了陆何言的衣袖。 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就要离开似的,气若游丝: “他……是魔修。” 师兄肯定是被时涯蒙蔽了,否则那时怎么会如此对他…… 陆何言的心都要碎了:【时涯就看着温载雪被伤成这样?他这么干可是拉火葬场都要先烧的程度!】 时涯的死死盯着陆何言手边的银白长剑,不知想起什么,眼中疑惑之色愈浓,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别怕阿雪,师兄这就带你走。”陆何言半扶起温载雪,手搭在他腰侧,一步尚未迈出,凉意便倏然涌上全身。 不是吧…… 陆何言微微一僵,不受控制地看向时涯的方向,对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闪烁着瘆人的偏执气息。 “你想带他离开?”时涯忍不住笑了起来,扭曲又放肆,听得人遍体生寒,他一字一顿,没有我的允许,陆何言,你想都不要想。” 他眼眶有些红,看向陆何言时带着点阴测测的笑意。 蛊虫瞬间驱动。 积云浓黑,电闪雷鸣。 陆何言表情忽的变了,松开了搀扶着温载雪的手。 然而,下一刻,他的衣袍就被温载雪攥紧在手中,素日冷淡的眼在此时染上不可置信和绝望。 “师兄,不要过去,别离开我,师兄……” 陆何言清俊的面容一时有些茫然,对上温载雪的苦苦哀求,似乎有一丝动容,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温和的模样:“放手,阿雪。” 温芷雨睁大了眼睛,弄不清楚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陆师兄,他们是魔修,你怎么能……” 她正要说什么,云珂忽地扬起手,无数妖魔顷刻将三人团团围困。 温载雪怔怔看着陆何言几近冷漠的侧颜,直到掌心的布料被一点点抽离。 陆何言有点抓狂:【快快,兑支消解剂,这蛊快把我逼疯了!】 8096火速:【支付成功!负面效果消解剂已成为到帐!欢迎您的光临!】 他不忍心查看所剩无几的积分,一支消解剂下去,陆何言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反握住温载雪的手,溪风剑猛然出鞘,顷刻捅穿朝二人袭来的的妖兽。 这一幕与记忆中的场景重合在一起,身形清癯挺拔,出剑时带着凌然之意…… 那柄银白的灵剑。 电光火石之间,那些他感到怪异的、熟悉的画面如珍珠一般串连,时涯想通了一切,当初在雪林救下他的,根本就是陆何言!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暴喝:“住手!云珂!” 然而已经迟了,巨大的古刀寒光冽冽,缠着一层暗红魔气,无法停止的砍向他们二人—— 避无可避。 “嗤——”刀锋入体,一线血花淋漓飞溅,尖锐的疼痛仿佛慢放一般,来回撕扯着陆何言的五脏六腑。 他瞥见温载雪惨白如纸的面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是一口鲜血喷洒在云水白衫之上,宛如被血红覆盖的凄厉画卷。 最后关头,是陆何言推开了温载雪。 雷声轰然,厚重乌云笼罩间,第一滴雨落了下来。 18、师兄你支楞一下啊(18) 【结局达成,系统任务完成成成成成成成——警告!警告!重要人物行为轨迹脱离剧情!】 【人物温载雪,行为偏离!】 【人物时涯,行为偏离!】 【剧情修正任务开始,编号宿主012陆何言登入成功——】 刺耳警报尖针一般扎入脑海,陆何言皱了皱眉,心底涌上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8096取代死板的电子音,一嗓子吼的人脑仁疼:【没事吧我的陆?总部那边的结果下来了,虽然剧情出了问题,但允许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这把要好好把握啊!】 金丝红帐晃的人眼睛不舒服,陆何言半阖眼,有气无力:【也就是说,我现在还在那个世界里面?】 【是的呢。】 唉,他就知道剧情肯定朝诡异的方向发展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芙蓉帐、暖玉乡,他偏了一下头,装饰布置都透露出纸醉金迷的气息,一眼扫过去就知道绝对不是岁寒峰的地界。 【这是你作为“陆师兄”死亡的第十年。此处是魔界花锦楼,你是楼里的小倌,今夜是你开始接客的第一夜。】 小什么?陆何言头更疼了,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某个词汇,颤声问:“是我想的那样吗……” 8096:【新任务:完成本书最终剧情,助主角攻受击杀大boss,时间限制:六个月。】 【小倌就是你想的那样啊……】 电子音带着点心虚,陆何言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浑身无力、大脑昏沉了,一探脉象,脸黑了一半,果然被下了点乱七八糟的药。 他掐了个决,不出所料,这具身体完全没有任何修为,根本就是个普通人。 【……这跟对成天九九六的社畜说你去斗灭霸有什么区别?你们是怎么想的,我要投诉,我要告到总部!】 8096的数据流咔啦咔啦运转:【之前的任务导致剧情严重偏离,但好在我们提前向总部报备过,才有了随机生成新身份的补救机会,不然你的积分都不够扣的……】 陆何言一言难尽,敛目检查自己,身上果然也没穿什么正经衣服,轻薄红纱松松垮垮拢在肩头,白皙皮肉隐约可见,简直红艳至极。 更让陆何言眼前一黑的是,身体软绵绵地、小腹处不断传来的奇怪感觉,一层一层潮水般朝他涌来,生生逼得他眼角沁出泪珠。 陆何言欲哭无泪,一口气梗塞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卡在胸口,差点儿没给憋死。 红纱曼曼、春情流露,一副等待被宠幸的可怜模样。 他紧咬牙关,一手撑住床,另一手捂着嘴巴,才勉强压下发出奇怪声音时冲动,可这股欲望却越来越烈,连皮肤都晕出淡淡粉色。 不用照镜子,光看他的反应,陆何言都能猜到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鬼模样,一定非常地伤风败俗。 一只手却在此时挑开金丝红帐,一条劲瘦有力的胳膊伸进床帘,顺势勾起他的脖子,淡色薄唇贴近他的侧脸,带着热度和酒气的呼吸喷洒在耳畔。 陆何言手软脚软,直愣愣地被来人压回榻上,瑰丽的雪白长发铺散在红罗锦被之间,交相成景。 这人..... 陆何言浑身一激灵,被眼前熟悉的脸庞吓得一僵,脑袋轰然作响,活像是被雷劈中似的。 静了一瞬,陆何言崩溃道:【这对吗?!系统!为什么黎垣一个名门正派会来魔界,还是来这种地方?这对吗?!】 8096长叹,语气也有些崩溃:【所以才说严!重!偏!离!啊!】 一人一统抱头痛哭,深深唾弃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会伺候人吗?” 黎垣突然开口,打断了陆何言的伤春悲秋。后者浑身僵硬,下意识地摇头,反应过来后又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呵。” 他耳垂发麻,黎垣在他身边轻笑了一声:“真像啊……” 修长手指挑起陆何言的下巴,他从黎垣眼中瞧见一抹满意的神色,仿佛在对待一件完美的仿制品。 陆何言喉咙里克制不住溢出一声喘息,缠绵悱恻,听得他自己都绝望了:“那个,客官,您先听奴家说……” 黎垣青色袖袍掠过他眉眼之间:“叫师尊。” 一句话,宛如天雷直劈而下,陆何言想说的话全部卡在喉咙口,眼神惊恐中带着点不可置信。 “……师、师尊?” “嗯,乖。” 轻柔话语落下,又是一道天雷在耳边炸响。 结合之前的几句话来看,陆何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真的没想到,黎垣这么仙风道骨的人,居然对自己的徒弟有想法?! 难怪剧情会崩塌的如此惨烈! 陆何言笑不出来,整张脸都紧绷着,黎垣手指勾住他的发丝,眼眸宛如琉璃:“真像啊,他每回见我,也和你一样怕的不行。” 怎么还有点欣喜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陆何言暗道不好,真给自己整成替身了。 眸光微动,翻身压在黎垣腰上,眼眸湿润,辰月春水流转:“师尊,徒儿来为您宽衣……” 红纱轻扬,身后墨发垂落在身前。 黎垣面色明显有一瞬动容,陆何言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不禁咬牙切齿。系统为了省事,他如今的模样和十年前死去的“陆何言”几乎一模一样,也不怪黎垣都会恍惚一下。 陆何言没什么力气,手指摸索至黎垣腰间,另一只手攀上他的青衣领口,心里不禁涌起浓浓的羞耻感。 【下个世界,我绝对不会再温柔待人了!】 黎垣也不躲躲,任由他胡作非为,琉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他,眼神似是回忆又似是眷恋。 陆何言缓缓贴近黎垣的面容,那双浅色的眸子映出他此时的模样,下一刻,陆何言扬起头,狠狠朝黎垣的额头猛撞过去! “砰——” 一声闷响,陆何言疼的眼冒金星,居然硬生生压下了药性。身下,黎垣白玉般的额角红肿一片,显然已经被撞晕了。 【单次消耗品:速成铁头功,已成功使用!】 8096在脑海里欢快播报,陆何言听得头晕目眩,强撑着翻身下榻,对空气比了个拇指:“好用,下次还兑换。” 除了有点脑震荡的危险倾向,这个buff的效果真是立竿见影。 陆何言快速换了身衣衫,迟疑一下,欺师灭祖的陆何言还是给黎垣身边布了个简单的阵法,做好之后才推门出去。 这房间隔音效果绝佳,甫一开门,满楼调笑嬉闹声瞬间撞进耳中,听得本就头昏的陆何言额角青筋浮现。 满楼飘香,花团锦簇,绫绸织锦自楼顶缀下,中间的雕花高台上彩袖招展,丝乐作宴。 陆何言微微低下头,打算寻路离开这里。然而刚走没两步,一只手搭上了陆何言的肩头,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去,是一张陌生面容。 好险,差点以为黎垣追上来了。 “怎么了阿鹿,今夜不是你的初次吗,”唇红齿白的少年眼里的幸灾乐祸藏也藏不住,“被客人赶出来了?看你这呆样,肯定也留不住什么贵人……” 陆何言震怒:【看你找的什么破身份!】 小圆球的数据环滚过一长排问好:【随机生成的也怪我?】 陆何言表情风云变幻,那少年只当他被自己说中了心事,讥讽一笑:“行了,再怎么想也没用。今夜楼里来了位贵客,听说和魔君有些关系,我还要过去侍奉呢,可没你那么清闲。” 魔君时御,就是本文的最终boss。 听到任务目标,陆何言眼珠动了动:“当真?那能不能带我一道去……开开眼界?” 少年翻了个白眼:“骗你做什么。我凭什么要带你过去。” 陆何言眨了下眼:“三枚下品灵石,如何?” “……啧,”少年状似漫不经心地扫视着陆何言,“你这三瓜两枣,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说白了我又不差这些,带你去见见世面也不是不行,绝对不是为了你那点钱。给你个机会,你可要伺候好了。” 陆何言颇有诚意地点点头。花锦楼人声鼎沸,陆何言跟在少年身后,耳尖听到有人在谈论某个名字。 仔细一听,好像还有些耳熟。 “……时涯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魔君还没死呢,魔域还轮不到他作主,你就这么怕那小子?” “你懂什么,魔君势力一日不如一日,整个魔域迟早都他时涯的,劝你别跟他对上,否则吃亏的肯定是你。” “哧,怂货。被那小子按着打了一顿就归顺了?” “你被剐一条胳膊也会归顺。当年的云珂云左使有多威风你还不知道么,不还是让时涯生生挖了腿骨……啊,听说还是为了个仙门中人,好像是叫什么、什么雪来着,还有说是什么妍来着?” “哟,这个我听说过,听说仙女长得如花似玉……” 陆何言面目表情从那两个魔族身边走过,深觉谣言之离谱,已经到了连当事人都听不懂的地步。 “正道的人都清高的很,如果我也能享用一下那样的美人——啊啊啊!” 惨叫声陡然袭来,前边的少年吓得一激灵,踉跄一下,陆何言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见人脸色惨自,眉心蹙起,下意识向声音来源望过去。 那魔修的半边身子都被钉穿在墙边,不断有鲜红血液涌出,身前一截玄色箭羽穿胸而过,魔气环绕,散发着不详气息。 不是吧……这么巧? 陆何言心里嘀咕,视线落在一角玄色衣袍之上,还来不及仔细看看,整个人就被身边的少年猛力一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花锦楼鸦雀无声,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这个阵仗,看来这人来头不小。什么样的人会在魔界有如此威慑力呢…… 陆何言半垂着头,心底嘶气,对这具身体的忍痛能力深表绝望。 墙边的白牡丹染上血红,滴滴答答地声音清晰入耳。 陆何言余光瞥见那袭鸦羽似的衣角动了动,低沉却又熟悉的嗓音传来,听不出喜怒:“带下去。” 很快就有侍从将人拖走,血腥味登时消散不少。陆何言心底思考着什么,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玄色衣角居然朝他这边而来。 时涯一身玄羽拥金袍,修长手指间夹着的玉龙甲随他动作而变化,最后停在那道瘦削身影前。 “抬头。” 陆何言眼神微变。 19、师兄你支楞一下啊(19) 身边少年表情更是难看,像是恨不得现在就离他远远的。 陆何言试图垂死挣扎一下:【你说,如果我现在死了……】 8096毫不留情:【那你复活赛就输了。你当补救款是大白菜能按斤称?别想了,这真是最后一次机会。】 陆何言忍住抚额苦笑的冲动,不敢违逆,毕竟现在实力悬殊,人为刀俎。 他慢吞吞地仰起头,眼珠动了动,视线虚浮落在时涯身上。 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于他而言不过短短一瞬,这个世界却过去了十年,此时再见到时涯,多少有些陌生。 眼前人眸子狭长而幽深,瞳仁漆黑如墨,鼻梁挺直,褪去了以往的少年之气,漫不经心地朝他望过来,瞧见他的脸,眉心似乎蹙了蹙。 陆何言心底长叹,要死。 一边的少年忍不住又往远处挪了挪,争取与人划开界限。 时涯面上凝重,陆何言察言观色一番,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能依稀看出几分不可置信。 他决定主动出击,回想一下刚才一路听到的话术,放缓语速,拖着调子:“这位贵人有何吩——” 话刚出口,就见时涯眼中的复杂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一抹愠怒,像是心中有什么白玉般的事物被陆何言给抹黑了,不禁嫌恶地拧了眉:“他,一起带下去。” 身旁少年把头埋得更低了,心底暗暗叫苦,平日呆呆愣愣地也就算了,怎么这个时候还胡言乱语,把人魔界少主当那些客来看待,这不是找死吗? 完了,祸从口出。 陆何言滞了一瞬,在那些侍从将要靠近他的时候猛地咳嗽起来,肩膀带着整个人剧烈颤抖,当即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慢着。”时涯眼中闪过一抹兴味,“你们都下去吧。” 一众人如蒙大赦,少年临走之际还瞥了一眼陆何言,深深可惜了一下还没到手的灵石,赶紧低头离开。不消多久,偌大的花锦楼就只剩下陆何言和时涯,及他几个寸步不离的侍从。 纯黑羽箭的一段挑起陆何言的下巴,时涯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你的主子是谁?让你一个毫无修为的病秧子来接近本座,是不是太看得起你了?” 【他觉得我是别人派来的,这我能理解;他说病秧子,不会是真信了我刚才咳的那两声吧?】 8096声音飘忽:【补救任务限定六个月的意思……】 陆何言懂了,他如今这具身体只能活六个月,时间一到,不管任务完成与否,就得与世长辞。 这何止是病秧子,简直就是病入膏肓、行将就木! 见陆何言脸色难看,时涯手指动了动,箭尖瞬间在人清瘦的下巴上划出一道细微血痕,陆何言当即闷哼一声,伸手捂住伤口。 魔气所化的羽箭,即使是一点伤口,对普通人来说也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不愿说?你倒是忠心。” 时涯淡笑一声,对眼前人失去兴趣,眼神幽暗:“没有任何易容的痕迹,找到这么像他的人,你主子肯定费了不少功夫吧,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好处就是能挽救他那危在旦夕的生命积分…… 陆何言捂着伤:“奴家听不懂贵人在说些什么……唔!” 陆何言猛地弓起身子,单薄背脊不停得颤抖起来,血液从他指缝中透出,洇透了素白衣袖。 “谁准你顶着他的脸说这种话的?” 时涯收拢手指,后退半步,落在陆何言身上的目光森寒如冰。 8096恨不得立刻生出腿给陆何言跪了:【求你了陆哥,别作死了好吗?稳稳当当做好任务不好吗?一定要整这些花活吗?】 陆何言颇为遗憾:【不能怪我,当初时涯非得叫我喊他主人,还以为他有什么奇怪的爱好……我在有在好好做任务,这不是在努力活下去么。】 他半仰起头,清隽眉眼因方才的剧痛染上一层痛苦之色,声音急促:“……我、我的确不知大人是何用意,自记事起我便在花锦楼,未曾受过谁人指使,还请大人饶人一命……” 他眼眶里有泪水滚落,却不敢抬手去擦拭,怕引来时涯更加强大的怒火。 陆何言心中悲愤,对自己的忍痛能力感到绝望......但是没办法,这一关,必须挺过! 时涯蹙眉,这人不拖着调子说话时,居然连声音都与陆何言无比相像。 只是可惜,陆何言从前虽然也在他面前落过泪,但次次都是在蛊虫控制下,为温载雪而落泪。绝不会像这个人这样…… 况且,陆何言死在他眼前,是他亲眼看着一点点没了呼吸。 还是为了温载雪。 时涯眸光阴郁,审视着陆何言,仿佛想从对方眼中寻觅出什么蛛丝马迹。 那双与陆何言相似的眼中,显出几分惶然,这是陆何言绝不会有的眼神。 陆何言不怕死,唯一害怕的,大概只有温载雪不喜欢他吧。那时温载雪拢着陆何言的尸身,眼睛通红,也只是一言不发的掉眼泪。 如果不是黎垣不知道靠什么办法,突然闯进秘境,时涯原本是还想将陆何言带走的。 谁让这人身上有他下的情蛊呢,陆何言本就该是他的。 情蛊,呵。 虽然故意对陆何言说温载雪不喜欢他,但时涯心里早就明白,那绝对是爱慕。若是没有他的情蛊,陆何言和温载雪恐怕早就结为道侣了。 时涯漠然想着,只觉得无比烦躁。 明明人都死了十年,一旦遇上个像他的人,还是忍不住回想起那人的一颦一笑。 尽管那人一次也没入过他的梦。 “本座不喜欢受人蒙骗。” 时涯突然笑了起来,唇角勾勒出阴冷的弧度:“......对于满口谎话的人,本尊会杀了他。” 话音未落,一道由远及近的青色灵力破空而至,时涯头也不回,飞出一掌与之对上,霎时间,满楼红绸乱舞,花雨招摇。 “堂堂黎垣仙尊,居然也回来这种秽乱之地?” 黎垣额角奇怪的红痕未消,眸光浅淡,并不答话,只是周身青色光晕愈发猛烈刺目。 几个魔修侍从纷纷祭出法器,时涯扬了扬眉,逐渐认真起来,凭空抽出一柄通体漆黑的古朴长弓。 箭矢黑雾缭绕,森寒箭尖已然对准黎垣的位置。 熟悉的灵力波动,陆何言不用猜都知道是谁,赶忙用兜帽遮住半张脸,趁着时涯和黎垣打得难舍难分,赶紧开溜。 再待一下去,场面可就难以控制了,他们两个还没分出胜负,陆河言自己恐怕就要被波及而提前阵亡。 他巡着记忆七拐八绕,翻身跃进一处轩窗内。 ——甫一落地,就与正在翻箱倒柜的少年对上了眼。 手里还揣着几条绸缎子。 似乎有几分被抓包的尴尬,少年磕磕绊绊道:“阿鹿,你没死啊……” “劳驾,尚且健在,”陆何言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讨论,直接了当,“你听说过剑宗温载雪这号人物吗?” 见人似乎不打算追究,少年直接将灵石揣进口袋:“有些耳闻,算是仙门翘楚吧?有名的芙蓉面,罗刹心。来这儿的很多客人都会骂他两句。” 听到芙蓉面这个形容,陆何言忍不住栽了一下,但一想到这里少年时期温载雪那张精致的眉眼,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还有别的么,比如他做过什么事、最近出现在什么地方之类的消息……” 黎垣和时涯都太危险了,想来想去,好像还是主角受最令人放心。 小温同学冷是冷酷了一点,但是是个冰皮小蛋糕,总不至于对他做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少年拿人手短,嘟囔了两声,还是仔细回忆道:“听说这人修为非常高深莫测,接连斩杀了不少魔修大能,连时少主都只能和他打个平手。” 陆何言点点头,心想这是应该的,不然怎么叫双强。 “还有一件,”少年想起什么,面露古怪,“听说他在几年前娶了亲,这个不知道真假,但他们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多半是——” “等等,”陆何言忙不迭打断,面露诧异,“我刚才有些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取了什么?” 取经取乐取谁的项上人头都好,千万别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突然被打断,少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娶亲,他娶亲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这剧情果然崩得离谱了,本该叛出魔族的时涯安心当了少主,温载雪另娶旁人…… 黎垣呢?!温载雪娶妻修不成无情道了也不管管?! 对了,陆何言突然想起来,师尊黎垣致力于寻找自己徒弟的替身,现在正在花锦楼和时涯大打出手。 【……这对吗?】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娶的是哪家姑娘?” 陆何言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少年撇嘴:“不知道,反正不是你。不过你也别担心,你长得不差,就是勾搭男人的本事不怎么样。” “......谢了。” 陆何言不是很想听这种夸奖。 “其实他们说,温载雪那日娶的不是人,是一口棺材,”少年继续道,圆眼里带了点诡异的兴奋,“据说棺材里还是他的师兄!只可惜死的早,那个时候应该只剩骨头架子了,拜堂的时候……” 陆何言慢慢睁大了眼睛。 少年叽叽喳喳地在耳边叙述,陆何言听地踉跄一步,差点儿一头撞死在地。 “别说了,”陆何言捂住脑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现在不是很想知道了。” 迟来的第三道天雷终于降临,狠狠地劈在早已被冲击地体无完肤的陆何言身上。 20、师兄你支楞一下啊(20) 他原本打算去找温载雪,毕竟原文中也是温载雪最后关头击杀了魔君时御,按理来说,跟在温载雪身边最有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可是现在听到这么一通乱七八糟的事情,陆何言又迟疑了。 一是百思不得其解,温载雪看上去也是挺好一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惊世骇俗之事? 二是那句“人物偏离”,始终让陆何言放不下心。 陆何言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被这几道天雷劈傻了:“好了,好了,这些小道传闻就到此为止,说回正事,温载雪最近有可做过有什么出名的事?” 少年又被打断,不悦道:“小道消息怎么你了,我偏要说——你知道吗,温载雪的师兄和少主其实也关系匪浅。少主当年冲冠一怒,挖了一个护法的腿骨,就是为给那个师兄、叫什么妍的人报仇!” 陆何言欲言又止,整个人都有的摇摇欲坠了。 这都什么玩意儿? 云珂是时御放在时涯身边的眼线,时涯要自立门户和时御分庭抗礼,除掉云珂不是第一步吗,怎么就是给他报仇了? 更何况,当初云珂那一刀捅向温载雪,不是时涯提前下令的么,这风月故事真的越来越精彩了。 少年眼底光芒四射,还有越讲越亢奋的倾向:“虽然佳人已逝,但少主和那位姓温的修士之间还是隔着血海深仇,只要碰见了必然少不了一番交手。欸……上次好像就是在红林屿动了手,这事传的还挺大……” “原来如此。”陆何言若有所思,自动忽略掉前半段,敲敲8096:【我再确认一下,最终任务是击败魔尊时御对吧?】 【是的呢。】 陆何言靠到窗边,从上往下看,不远处是一大片断屿乱石,红色树影连成一片,海浪不分昼夜地拍打礁石,黑色海水与赤红交织,铅灰苍穹下宛如火焰腾烧,分外醒目。 红林屿如今算是三不管的灰色地带,其中鱼龙混杂,妖魔道人之间皆有往来。花锦楼坐落于此,也算消息聚集之地,只是不知道这孩子说的有多少是真的。 陆何言继续问:【剧情也说了,时御是温载雪打败的,没错吧?】 8096:【是哦。】 【少卖萌,】陆何言眉心蹙起一点,背着屋中昏黄灯光,面容显得有些冷冽,【按照正常发展,温载雪迟早能杀掉时御,为什么还让我过来做这个补救任务,这不是多此一举。是温载雪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让他无法顺利击败时御?】 8096的数据条又开始疯狂滚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陆何言直接道:【温载雪有灵山骨,原文里最大的金手指在他身上,修为不该有问题……】 那是因为什么? 陆何言发愁地揉了揉眉心,深觉有点跟不上剧情发展的速度了。 【温载雪生心魔了。】 咔啦,陆何言大脑一懵。 心魔,简单来讲就是修仙之人心底的执念,愈求难求,便会演化成心魔。 小温同学那么冷情的一个人,也会对什么东西产生执念,甚至于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陆何言纳闷:【为何?】 结合方才那少年寥寥数句所讲的古怪传闻,他陡然升起一股荒谬之感。 不能吧…… 8096:【因为你,温载雪喜欢上你了。】 “咔。” 陆何言身形一晃,一个没扶稳窗棂,险些从高处栽下去。 *** 狂风挟着海腥味扑面而来,陈云间忍不住皱了皱眉,视线一转瞥见斜方的温芷雨面不改色,又按耐住了捂住鼻子的念头。 “过了长蘅道就是红林屿了,我兄长说会在那里等我们汇合。” 温芷雨背着惯用的长剑,扬手指了指前方:“你怎么了,不太舒服?” “有一点,”陈云间听到温芷雨提起的那个人,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红林屿鱼龙混杂,我们多加小心就好。” 温芷雨没有留意,点点头往前走。 陈云间跟在她身后,确实想起了刚才温芷雨提到的一个人。 温载雪,温芷雨的兄长。 仙门世家中,温载雪这个名字绝对是如雷贯耳的存在,尽管他的性格和脾气太过冷漠,从不与人亲近但是他的天赋却足以让众人侧目。 少年天才,修为高深,不论是在温家还是在温氏家族,温载雪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直到几年前,这位剑宗的天之骄子干了一件骇人听闻之事,他对外宣布,要与自己早已过世师兄结为道侣。 不仅去连理树下求了云笺,还将两个人的名字刻上了黄石。 许多人骂他毫无廉耻、罔顾人伦,那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流传甚广。 尽管这件事很快就被压下去,闻迅而来的黎垣仙尊当即将人带回岁寒峰关了禁闭,但还是走漏了风声。 温载雪在仙门中的名声就变得很奇怪,对他的行事嗤之以鼻:今日敢和死人结为道侣,明日是不是还要做出食人骨血这种毫无人道的事? 但更多的,许多人忌惮他恐怖的实力,也不愿意得罪温载雪背后的剑宗和承北温家,见了面还是会违心地夸一句后生可畏。 于是许多长老都会教导门内弟子:离剑宗那个叫温载雪的人远点! 陈云间本来也想让温芷雨与温载雪保持距离,不能因为被救了一次就随时向着温载雪,免得惹祸上身。 可惜劝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陈云间就猝不及防地得知了这两个人的关系。 这个时候再说温载雪的坏话,就有点挑拨他们兄妹关系的嫌疑了。陈云间只好忍了下来。只是依然对温载雪没什么好印象。 此时,二人已行至边界处,更远处的天际红霞染上不详黑气,长蘅道两侧古木根系蜷曲盘虬,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响在耳畔。 “姐姐……求求你救我……” 声音嘶哑,但听着像是个小孩。陈云间瞬间警觉,顺着声音望过去,果然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看不清面目的孩童。 周身尽是青紫血污,仿佛遭受了什么非人虐待一般,气息奄奄,费力地朝二人方向伸出手。 “救救我,我不想死……” 红林屿怎么会有孩子? 他正要出声,却见温芷雨毫无所觉一般朝那孩童跌倒的方向走去,似乎是想去将人扶起。 温芷雨怎么会这么冲动?陈云间来不及思考,情急之下,赶忙出声道:“芷雨,那孩子不对劲,别过去!” “当心,别碰他!” 另一道陌生声音同时响起,似乎也在阻止温芷雨的靠近。 然而已经迟了,那孩童也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怎样,听见两个人的声音后愣住片刻,忽地抬起手来,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眼神。 诡谲的影子一闪而过。 温芷雨却比他更快,不知何时,灵剑已然在手,剑光瞬间闪过,瘦小头颅滚落在地,化成一截枯木。 陈云间无声舒了一口气,温芷雨手腕一翻,眸光冷冷瞥向深处:“什么人?出来!” “……” 一阵沉默后,一道清瘦身影缓步踏出来,灰色衣袍,没有任何配饰,戴着幕篱,将面容遮的严严实实。 陆何言有点无奈:【我就知道,温芷雨不需要我来提醒……】 8096:【你摆个舒服的姿势。】 陆何言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下一刻,一条绳索飞来,三下五除二就将人捆成了粽子。 陆何言:“……” 透过浅色幕篱,温芷雨掐诀的手指还没收回。果然,下手快准狠,和温载雪一样,如出一辙的迅速。 *** 篝火缓缓燃起,火焰将温芷雨的侧颜映衬的柔和些许。陈云间在她身边,时不时扫过陆何言。 降妖铃没有震动,这人似乎完全没有修为,是个凡人。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 温芷雨的眼睛里映着火光,瞳孔里陆何言的身影,蹙眉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又为何认得那是藤鬼?” 她慢条斯理地擦着剑,大有一种陆何言不从实交待就捅死他的气势。 “我……我也不清楚我是谁,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陆何言苦笑一声,开始飙起演技。 温芷雨莫名觉得这人声音有点耳熟,但还是冷哼一声,剑光闪烁:“少科插打浑,不肯说实话吗?” 温芷雨不信眼前人是个普通人,能到红林屿,就不该是一问三不知。 “真不是故意瞒,只是......我的记忆或许有缺失,有些东西,实在想不起。”陆何言的语调低沉了许多,仿佛真的很难启齿。 “睁眼时我便身处花锦楼……你们也看到了,没有修为傍身,我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逃出来,刚好遇见二位……” 提到花锦楼,温芷雨和陈云间皆是表情微变,他们自然知晓那是什么地方,看向陆何言的眼神中掺上一丝同情。 这人,莫非真的只是被什么妖魔掳进去的? 陆何言继续:“至于那藤鬼,在那地方待了几日……或许是直觉使然,这才想让你们小心些。” 他点到为止,听的二人面色都有些不自然。花锦楼艳名在外,出了名的寻欢之地,不乏很多专以折磨人为乐的妖魔…… 见眼前人身形瘦削,也有几分病弱之意,若是真在花锦楼受了那种下流的磋磨,不知此时心中有多难捱。 温芷雨轻咳一声,歉疚道:“原来是这样,抱歉,是我冒犯公子了。” 说着,她掐了个诀,捆住陆何言的绳索一下子掉落在地,陆何言被绑地手臂发麻,乍然松开,没忍住踉跄了一步。 头顶幕篱随他摇晃间,素纱忽的扬起,露出半张清隽侧颜。 面容清润温和,苍白的下巴上,一抹突兀红痕未消,如映在雪中的红梅,无端给这张端方相貌染上旖旎之色。 像是不久前,还被人狠狠蹂躏过一般。 温芷雨只是扫了一眼,瞬间瞳孔猛缩。 21、师兄你支楞一下啊(21) 这个人,她是见过的。不仅见过,还印象深刻。 尽管只是短暂一瞥,温芷雨仍然认出了那张脸,那分明是、分明是…… 清俊眉眼与记忆中那个仙风道骨的身影重叠,几乎一般无二。 温芷雨大脑空白了一瞬,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却又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的朝这边望过来。素纱轻飘飘落下,遮住了她迷茫的视线,温芷雨张了张口,只觉得发出声音变得格外困难起来。 陈云间没见过陆何言,却敏锐察觉到温芷雨整个人不太对劲,眼神询问:怎么了?这人有问题? 指间冰凉触感拉回一些理智。 不对,陆何言死时她也在场,这人又怎么可能是陆何言呢,她真是有点糊涂了。 温芷雨回了一个眼神,让他安心。面色恢复如常:“华旭宗温芷雨,这位是师兄陈云间,还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原来是温道长和陈道长,”陆何言自然地理了理幕篱,遗憾摇头,“抱歉,实在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既然是长蘅道相遇,二位唤我长蘅便好。” 三言两语,陆何言又给自己捏好了新马甲。 8096在脑中大喊一声“陆长蘅”,被陆何言弹了一下圆溜溜的数据壳,安静了。 温芷雨恢复平静,望向陆何言的眼神依旧有些复杂,像是透过他在看一个故人: “长蘅公子。方才听你的讲述,似乎是想离开——这些符箓你且收好,应该足以保你安全此地。” 她手中浮现一沓黄符,说着就要递给陆何言,身旁陈云间诧异地瞥一眼,惊讶于温芷雨居然如此大方。 一出手就是一叠高级符箓,随便一张放在外面都价值千金。 温芷雨犹嫌不够:“可惜我兄长还在红林屿等我等与他汇合,否则一点护送公子出去……” 陈云间眼中诧异之色愈浓,有点不明白温芷雨为何瞬息之间就换了副态度,恨不得把一切好东西都往陆何言跟前推。 这人究竟是什么人!居然仅一个照面就把温芷雨勾得五迷三道,他这师妹不会真看上这个长蘅了吧?! 陈云间危机感陡升,视线紧紧锁住陆何言,似乎想从中看出一点端倪。 陆何言听到她说“兄长”二字,知道这是在说温载雪,目光微动。心想这不是刚好。 反正他也要去找小温同学,好好问问这心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多谢温道长厚爱,”他语气诚挚:“二位可是要去红林屿?此地凶险,若是不嫌弃……我知晓几条小道,可以为你们带路。” 温芷雨当然不可能答应,毕竟这人手无缚鸡之力,若是遇上大妖,她也没把握保证陆何言的安全。 最后,在陆何言不遗余力地推销话术下,温芷雨思索一番,勉强同意他一起同行,又给他塞了点保命的法宝才觉得安心。 全程插不上话的陈云间看向陆何言的眼神都像是甩刀子,看样子很想将这个勾引师妹的小白脸丢出红林屿。 三人一路同行,念在陆何言没有灵力,温芷雨不免对人多有照拂。 这夜,陆何言守在火堆边木木地盯着火焰跳动,脑子里8096道:【感觉你好像被小温妹妹当儿子了。】 【小温妹妹……】陆何言无力吐槽这个称呼,只道,【可能是先前在她面前死得太过……惨烈,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猝不及防又看到我这张脸,就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朋友,有些弥补的感情在里面?对了,当时小温师妹多大年纪?】 8096:【按星际新律来算,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 失策了,当初应该先把人支开的,陆何言默然,让人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难怪会成为阴影。 不过转念一想,温芷雨本就是少年天才,斩杀于剑下的妖魔只多不少,想来也不会被他的死给吓到。 陆何言往火堆里添了点柴,又开始思索到时候见了温载雪该怎么办,直接和温载雪相认吗?还是继续装失忆?难办,太难办了。 他们这一路还算平稳,没遇到什么实力强劲的妖魔,夜间休整,温芷雨静静打坐,陈云间在不远处练剑。 陆何言取下幕篱,缓缓按了按额角,下巴被时涯弄出的伤口还没结痂,碰一下就发疼。 好在温芷雨给了他伤膏,陆何言正打算给自己上药,眼角瞥见寒光一闪,搭头时毫不意外的对上了陈云间暗含警告的眼神。 陆何言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森寒剑锋,又转向杀气腾腾的陈云间。 “……”这是在? 陈云间朝陆何言做口型,示意他随自己过来。 二人离温芷雨远了些,陆何言几乎是像犯人一般押了过去。他被推的一个踉跄:“陈道长是有什么话,想单独与我说吗?” 他本以为要和陈云间拉扯一番,已经开始打起了腹稿,未曾想这位如此直接,横眉冷对,开门见山,剑尖怼在他胸口: “我并不信任你,一会儿自称记忆全无不知姓甚名谁,一会儿又说从花锦楼中逃出,就算你运气好到一路平安无事,你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逃难的时候却连一件包袱也没有,你自己不觉得荒谬吗?” 陆何言捂唇狠狠咳嗽两声。 “装无辜是没用的,”陈云间正气凛然,“虽然不知道你接近芷雨有何目的,但你最好现在就离开,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我好怕。】 陆何言咳得快要渗出眼泪,还不忘拨冗给8096来这么一句,顺势批评:【看你找的什么破体质,仙侠文里让人当凡人,合理吗?】 转头迎上冰冷剑锋,哭笑一声:“莫说是陈道长,我自己也不甚清楚……若是道长不放心我,大可一剑杀了我,何必多费口舌?” 他说的一脸大公无私,另一只手摸出温芷雨给他的护身法宝,避免一个不慎真夭折在陈云间剑下。 这人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仿佛真是无可辩驳的模样,让陈云间有种一拳打空的挫败感,也不禁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陈云间剑眉紧锁,陆何言忽然低声道:“在死前,我还有一句话想说。” “……你说。” 陈云间面沉如水。 “温道长照拂之恩,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也在所不辞。我也不求其他,但求陈道长以后能对温道长多加照顾,毕竟这世界,也只有她能不计身份帮扶于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陆何言说完,又颤巍巍咳嗽几声,将弱不禁风演绎得淋漓尽致。 下一刻,如他所料,温芷雨的暴喝声自夜风中传来:“陈师兄,你在做什么?” “芷雨……” 陈云间倏地转过身,眼见的瞧见温芷雨身后还更着一道高瘦人影。陆何言掩在唇下勾起的弧度随那人的出现,陡然一僵。 墨发白衣,腰悬长剑,眉眼俊美宛如雪玉雕成。 果然是温载雪。 【……他来了这么不通知我一声。】 8096即答:【你也没问呐,你刚才演的那么起劲,我还以为你有自己节奏。” 一点准备也没有。陆何言咬牙切齿,慢腾腾起身,放缓呼吸,低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在温载雪面前一点用也没有。 温芷雨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就见温载雪先他一步,上前径直攥住了陆何言的手腕。 糟了,在那一刹那,温芷雨脑中闪过无数离奇的话本情节。 自陆师兄离世之后,温载雪就疯魔地厉害,不顾阴阳相隔,要娶人遗骨,甚至四处搜寻回魂之术。 最后理智咔地一声碎掉。她绝望地想她兄长不会要对人强取豪夺、逼人做陆师兄的替身吧…… 这种事,没准温载雪真做得出来。 这这这!怎会如此,怎能如此! 陈云间错开半步让出位置,见鬼了似的和温芷雨面面相觑。 温载雪素来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冷得像冻了九尺的厚冰,这还是他第一见温载雪主动去触碰别人。 “抱歉。” 似乎是理智回归,温载雪突兀地松开陆何言的手腕,后退一步,眼神依旧死死盯着那抹削廋身影。 眼底蕴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眼眶有些发红。 瞬息之间,陆何言已经想好了对策。 “这位便是温道长的兄长吧?二位果然很像,”陆何言再抬眼,已经染上浅淡笑意,“若是不介意,道长唤我长蘅便好。” 完全不认识他的模样。 “长、蘅?” 温载雪缓缓重复了一遍,嗓音清冷如玉石相叩,一字一顿,莫名地气势迫人。 宛如是一簇滚烫火焰忽的落入冰天雪地之中,温载雪眼底的光亮暗淡下去,看上去冷冰冰的。 他视线无声扫过眼前人,素白衣衫,眉眼疏朗,眸中光彩熠熠,仿佛玉上浮光,唇角微微上扬,衬得整个人都温和起来。 下颌边一点红痕生生却打破了这份清朗,像是染上一股说难以言说的颓靡之色。 温载雪不自觉皱眉。 很像,但不是那人。 22、师兄你支楞一下啊(22) 陆何言愣在原地,看向温载雪的目光复杂又迷茫,心底深处的悲伤和眷恋之意莫名涌出,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强压下心口悸动,浅笑道:“嗯,不知道长该如何称呼?” 清冷如新雪般的青年没有答话,云水白衣在风中飘摇,一双岑寂双眸如水墨,只是无声注视着他。 陆何言却没有觉得自己受到轻视,只是从心底觉得,这人合该是这样冷淡的性子。 他还是那么寡言少语。 像是早己认识许久那样,陆何言无端升出这种想法,连自己也惊讶了一瞬。 温载雪一言不发,视线却迟迟不肯从眼前人身上移开。 即使很清楚并不是那个人,但眼角眉梢的笑意却与记忆深处的模样一般无二,像是陆何言真的站在他面前似的。 ……如果没有时涯,他们早该心意相通、结为道侣才是,又怎么会走到那种地步。 又怎么会与师兄心生隔阂。 再像又如何,这不是他的师兄。 温载雪缓缓呼出一口气,敛眉拂袖离开。 陆何言站在原地,目送着他背影远去,一颗心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碾过,闷闷作痛。 似乎在许久以前,他也曾见过温载雪毫不留恋离开的身影。 “我兄长向来如此,”见温载雪没有什么不好的打算,温芷雨安下心,解释道,“他对所有人都这样爱答不理,长蘅你别在意。” 陆何言强撑着笑了笑,冷风一吹,又抑制不住的猛咳起来。 回到篝火边,明亮火焰跃动着,陆何言在边上坐了一会儿,才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 眼神又不自觉瞥向温载雪的方向,却不料被人抓了个正着,和那双清冷的眼睛对上,尚未反应过来,面颊温度就骤然升高。 陆何言匆匆低下头,冰凉手掌贴上面颊,果然烫的惊人。 那边温芷雨还在说着什么,温载雪没理会陆何言,面无表情转过头。 “三春草届时会在花锦楼拍卖,修士的身份在红林屿还是太明显了,恐怕还得做一番掩饰。” “伪装成妖物,会方便很多。你们觉得呢?” 温芷雨一个人说,温载雪和陈云间在一旁听着,温载雪全程无话,只有陈云间偶尔提一两句。 陆何言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也沉默着,没一会儿,眼神又瞥向温载雪的方向。 温载雪坐在他斜对面的位置,橘色火光落在他眼睫,宛如为冰霜般的面容染上一层暖意,少了几分孤高之意。 陆何言总觉得,自己或许是见过这个人的。他皱眉,有些苦恼地揉了揉额角,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而且……这只是他凭感觉的猜测,如果他真的见过温载雪,为什么对方却绝口不提呢? 他视线流转,落在了温载雪腰间的银白长剑上。 剑鞘剑柄通体雪白,纹样繁复,唯独剑柄上缀了一串红玉流苏,格外引人注目。 如新雪之上一点心尖血。 陆何言一滞,心头没由来地泛起酸涩涟漪。 下一刻,那串剑穗被雪白衣袖遮地严严实实。陆何言抬眼,对上温载雪冷冷的视线。 “眼睛不想要,可以挖了。” “……” 哦。 陆何言默默收回眼,不再看他,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浮现出一抹失落。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冒犯,他们甚至只见过一面,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这样实在是太失礼了。 但是,只是他心底潜藏的某种念想,他总觉得,他和那个人认识。 不止是认识,他甚至......想要靠近一些。 这念头太过羞耻,陆何言抚额,努力让自己忘掉这些荒唐的想法。 温芷雨见状,忙拉了拉温载雪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她可不想让陆何言觉得温载雪是个暴躁不堪,随时都会杀人的人。 温载雪冷眼瞥温芷雨一眼,没什么情绪,后者悻悻地放下手,没敢继续多嘴。 【我现在相信小温同学不对劲了,就这个心理状态而言,肯定有问题,难怪会有心魔。】 8096:【那你想到办法帮他了?】 【办法倒是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种情况,需要一个契机。】 8096好奇:【说说看?】 陆何言整理一下衣袖,幽幽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温载雪的心魔因为“陆师兄”而起,当然还得由“陆师兄”来安抚下去。】 接下来,就要慢慢恢复身为“陆何言”的记忆了。 *** 红莲锦绣堆积成满地,长相清秀的少年蹬蹬蹬冲上楼,险些被横倒在地的铜台绊倒。 一角玄色出现在他视线之中,他战战兢兢低下头。 那声音漫不经心道:“刚才和你一起的那人呢?让他过来。” 猩红血迹蔓延了一地,时涯抬手点了周身几个穴位,堪堪止住小腹不断涌出的血液。 烦躁感席卷全身,不知道黎垣吃错了什么药,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地找他索要三春草,这药草虽算得上是至宝,但也不至于让黎垣亲自出面来取…… 难不成黎垣真信了花锦楼对外宣称的消息,认为此物有起死回生之效?简直荒谬。 他强压着怒火,瞥见少年垂首抖如筛糠,眉间沉郁愈重:“人呢?” 少年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磕上了红绸烛台,疼的龇牙咧嘴。 苍天在上,他一开始就不该贪那几块灵石,他又不是阿鹿那小子的爹妈,少主问人下落,他上哪知道去? “跑、跑了。” 时涯挑起一边长眉,轻轻哦一声,听得人冷汗直冒,他缓声开口:“怎么回事?” 少年忙不迭解释:“阿鹿是前段时间捡回楼里的,当时昏迷不醒,问他叫什么他只说‘鹿’,平日里看着呆呆傻傻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好像人突然清醒了……” 时涯没有打断,少年也不敢停:“刚才突然过来问我知不知道有个叫温载雪的修士,乱七八糟问了一通,又哭又笑的——少主,这跟我没有关系啊,是他主动问。” 听到温载雪这三个字,时涯瞳孔骤缩:"你说什么?他问的谁?" “就是......他说想要找人,问有谁叫这名字,然后问我知不知道,还问温载雪近况如何,我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就告诉他了。”少年说话越发小心翼翼,眼观鼻鼻观心,就怕时涯一个不顺心将他灭口了。 时涯盯着他看了许久,少年心脏怦怦乱跳,却硬撑着没吭声。 良久,时涯缓缓收回目光,淡漠道:“滚下去吧,不用再找别人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瞬间淹没了他,气血上涌,伤口隐隐作痛,似乎又有渗血的迹象。 陆何言还活着,却假装不认识他,宁愿去找温载雪也不愿意寻求他的庇护…… 还是说,陆何言记忆根本没有恢复,却只记得温载雪这一个人? 当年即使身中情蛊,也拼了命要去护着温载雪,真是情深似海的爱意。难怪温载雪后来疯的那么彻底。 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片刻睁开,眸底一片寒光涌动。 当初在雪林不惜救他的是陆何言,既然招惹了他,又困扰他整整十年,说什么他也不会放过这人。 哪怕陆何言根本不会记得他。 *** 温载雪一行人速度很快,不消一日,陆何言又重新踏入了红林屿。 红林屿如今早已成了鱼龙混杂之地,他们为了隐藏身份,纷份掩了灵力,以防万一,避免被认出来,还戴上面具。 靠近中心地带,雕花高楼拔地而起,气势恢弘,谁能想到红林屿最为繁华的地带是依附花锦楼而建的。 道边摊贩摆了一路,乍一看,居然与人间集市没什么区别。 趁着拍卖尚未开始,温芷雨拉着陈云间四处逛,温载雪对这些没兴趣,待在客栈不肯出来。 陆何言自然是要跟温载雪拉进距离,只是小温同学到了叛逆期,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比先前更甚,一路都没让陆何言找到开口的机会。 【好难,好像回到了这个任务一开始,给温载雪当舔狗的日子。】 当时温载雪也这样对他爱搭不理的,只是那时侯陆何言仗着师兄这层身份还算好办,现在陌生人起步,简直是地狱难度。 陆何言拎着食盒,在温载雪房门前站了半柱香,踌躇间,面前房门忽的一震,开了。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寒星似的眸子,陆何言僵了一下:“温道长,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请您尝尝......” 温载雪眸光微动,似乎想起什么,古井无波似的眼中浮现片刻温柔。 紧接着,看都没看一眼,转身进去,砰地一声关上门。 “……欸?” 8096安慰:【任重而道远。】 陆何言扶额叹息。 温载雪不太想见到那个人,和师兄长相相似,但每次看到,都会再次提醒自己,陆何言已经逝去的事实。 一遍又一遍。 他无法用假象来欺骗自己,刀口捅进血肉再拔出的感觉不好受。 在无数个梦里,那双温和如溪水而过的眼睛沁上泪,问他有没有哪怕一点喜欢过自己。 喜欢,当然喜欢。 他时常梦见陆何言指导他剑诀,与他饮茶对弈,归来时提盏纱灯到岁寒峰下迎接他的模样。 然而梦境的最后,却总是以血泪收场。 有时是陆何言破败的身体软倒在他怀中,温热的鲜血如有实感,一点点浸上他的手臂。 有时又是他们爆发争执的那个晚上,梦中的温载雪丝毫不在意陆何言面色惨白,恨声重复着:我恨你。 他的师兄,直到死,是不是都不知道他喜欢他? 23、师兄你支楞一下啊(23) 陆何言契而不舍,立在门外无奈道:“温道长,您若不喜欢我改天再做别的给您送过来,桂花糕如何?” “方才见院后桂花飘香,想来味道应该不会差,温道长更喜欢甜一点呢还是清淡一些?若是偏爱咸香口味,栗子糕也不错……” “......” 房中安静了许久,久到陆何言打算离开时,门才再次打开,温载雪一脸冷凝,语气平平听不出起伏:“不必。” 果然不可能答应。 陆何言神情一滞,显出几分失落,勉强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辞了。” “等等。” 门内再次传来清冽的嗓音,陆何言眼睛一亮,转身就往回走:“温道长还有别的事?” 隔着房门,温载雪声音显得有些闷:“东西放外边。” 陆何言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将手中食盒搁在门外:“道长如果喜欢,我下次再多准备一些……” 只是他话音还没落,就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脑袋一歪,身体软绵绵向后栽倒。 落地的一瞬间,温载雪似有所感,一声轻响,门开了。 8096茫然:【咋了这是,没道理啊,你血条脆是脆了点,也不至于说晕就晕啊。】 陆何言脑海虚空弹了它一指:【怎么不至于,凡人的身体可是很脆弱的,不这样怎么让温载雪多怜惜一下?】 对着和喜欢的人一模一样的脸都能这么冷酷,重新刷亲密度,不知道要刷多久。 还得让“陆师兄”来开导开导。 虽然不是很懂温载雪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但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老老实实补救吧。陆何言晃了晃8096:【我觉得很大一部分,是人设的问题。】 如果他的以前经验没错的话,温润男二还是挺遭人喜欢的。 陆何言认真道:【下把让我当反派男配吧,就是性格恶劣、百般欺负主角受的那种人,然后在他和主角攻渐行渐近时,又破防崩溃,说我只是太爱你了、爱而不自知什么的,怎么样?】 只要是个正常人,受到这种伤害,不照脸扇个几巴掌都算隐忍了,总该不会再对自己有别的想法了……吧? 【六子,说话。】 8096:【噫……】 房门外。 温载雪垂眸,伸手探向陆何言的脉搏,片刻后微微蹙了下眉。脉象若游丝,这人身体居然差成这样。 这几日随他们赶路,恐怕是一路强撑。 眼前人无知无觉地昏倒在地,面色发白。温载雪盯着他的面容,心口不自觉地一阵发疼。 他又想起陆何言了。或者说,他从没忘过陆何言。 指间温热的皮肤触感蔓延至温载雪的手臂,他略一停顿,回过神,取出丹药送进人口中。 灵药入口,陆何言眉间舒展开来。客栈廊下人来人往,温载雪不可能就这么把人扔在外边。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抱起人回了房中。 温载雪径自走进里屋,把人搁在床榻上,随后转身欲走,却被一双手轻轻勾住衣袖。 那人像是陷入了梦魇一般,眼下沁出泪,不住地呢喃着什么。 温载雪对这些没兴趣,也不想去理会,未曾想昏迷过去的陆何言力气大的出奇,拽着他的袖口,语气愈发惶恐不安。 这次,温载雪听轻了他口中的名字。 “阿雪……” 低哑的声音透露着虚弱,像一根刺扎在心尖。温载雪心头一跳,猛地靠近,看向躺在床榻上的青年。 *** “我还是觉得这个好看,”温芷雨搁下陈云间递给她的玉石,挑中摊上另一块湖蓝玉料,“这个怎么卖?” 她兴致盎然,视线黏在手心剔透玉料上,心里盘算着回去打成吊坠还是耳饰,一抬头,微微一愣。 那小贩是个人族模样,周身却隐隐透着淡淡的魔气,一双三白眼朝她望过来,也不吭声,伸手给她比了个数。 看清人长相的一刹那,温芷雨面色难看起来:“算了,不要了。” 说着就将那块玉料放回去,陈云间在她身侧笑了笑,以为是温芷雨嫌贵,就要帮她出钱:“难的看中一件,算师兄送你的怎么样——”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被温芷雨连拖带拽走了,见温芷雨唇线紧绷,一脸凝重的模样,疑惑道:“怎么了芷雨,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人我见过,剑宗季嗔,”温芷雨步履匆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当年仙门大比,秘境之中混入魔族之人,他好像也在死亡弟子名单中,只是不知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魔修。” “会不会是看错了?” “不可能,这人很多年前还污蔑过我的身份,我不可能记错。”温芷雨拧着眉,无端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 等陆何言醒来,已经躺在床榻上,一阵眩晕感袭来,勉强睁眼打量周围环境。 客栈房间布置的十分雅致,窗户上挂着浅蓝纱幔,屋内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檀木香气,温载雪端坐在榻边,长剑横放在膝头。 陆何言没忍住闷咳几声,眼底眼底闪过一抹尴尬之色,低声道:“抱歉。” 他本以为自己可能会在门外躺到天亮,却不曾想温载雪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并非冷酷无情。 这不是还很贴心地给他放回房间,还掖好了被子么。 不知为何,一旦遇到温载雪,他总有种亲切之感。 温载雪微微侧头:“无碍……你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我煎了药,记得喝。” 为什么会修为尽失,病气缠身,这么多年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不记得他了…… 想问的问题太多,温载雪目光沉沉注视着陆何言,似乎想从他面上看出答案。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陆何言对上温载雪复杂的眼神,眸中闪过诧异,像是不明白先前还态度冷淡的人此时为何突然对他无比关心。 陆何言又些不自然:“有劳温道长……” “温道长?” 温载雪眼神微变,手指不自觉动了动,在陆何言略显茫然的面容下,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陆何言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他已经可以确定眼前人就是他的师兄了,他们还有时间,他迟早能让陆何言想起他。 这一次,他们不会再分开了。 温芷雨进屋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怪异的场景。 陆何言半靠在床边,身上只着一件雪白中衣,病恹恹地捧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温载雪守在旁边,看向陆何言的眼神堪称柔和。 温芷雨面色微变,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完、了。 她来迟了。 这才过了多久,温载雪就真动了让长蘅作替身的心思,真当她看不出来吗,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只有在看陆师兄的遗物时才会有! 温载雪望向面色铁青的温芷雨,出声询问:“何事——” 回应他的,是温芷雨凌厉的剑光,和一声暴怒的“混蛋”。 温载雪拧了下眉,闪身避开,一道灵符飞出护住陆何言:“在发什么疯?” 跟在后面的陈云间和陆何言都懵了,不知道这兄妹之间怎么突然就大打出手,一时都没敢开口劝解。 “你还好意思说我发疯?”温芷雨怒极反笑,出手愈发猛烈,“这十年发疯的究竟是谁?不仅要娶自己的师兄,还四处搜寻还魂之物,当我看不出你的心思?” 温载雪下意识看了陆何言一眼,眉间愈紧,语气染上些许不自在:“住口!” “你是我兄长,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现在做什么?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就为了你的一厢情愿,这对长蘅公平吗?你这样对得起陆师兄吗?” 三连问,陆何言叹为观止:【哇。】 【哇什么哇,干活。】 什么刻薄的嘴脸。 陆何言回过神,似乎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一个不慎,手中瓷碗砸落在地,巨大的声响瞬间吸引所有人的视线,迫使两个人一起停下来,紧张地朝他看过去。 温芷雨更是快步冲了过去,挡住温载雪想要上前的脚步,抓起他的手检查,看着玉白手背上一条明晃晃的伤痕,顿时心疼不已:“没事的长蘅,没事的。” 一个小小的治愈法术,顷刻之间就恢复如初。 陆何言叹了口气,轻声细语道:“二位有什么矛盾,不妨好好谈一谈,也好解开误会。” 温载雪眼神凉凉,一言不发。温芷雨冷笑:“跟这种目下无尘、罔顾人伦、状若疯癫、冷血无情的人有什么好谈的。” 陆何言:“……” 8096:【哇。】 花锦楼。 喧嚣声盈天,各色彩绸扎就的花团缀上明珠,衬出行过的美人肤色盈盈如玉。一门之隔,闹声被尽数隔绝在外。 时涯半阖着眼,许久才缓声开口:“你是说,温载雪在红林屿?”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眼底泛起凌冽杀意。 他来红林屿做什么呢,莫非也是冲着所谓有聚魂之效的三春草? 这对师徒可真有意思。一个两个都觊觎自己的人。 他把玩着手中竹青玉佩,如果陆何言在这里,肯定能一眼认出这是当初黎垣给他的玉牌。 片刻后,掌心魔气翻涌而起,竹青玉佩顷刻之前化成齑粉。 冷戾嗓音自重重红纱帘帐后再次响起。 “继续找,找到陆何言,不惜一切代价将人带回来。” 24、师兄你支楞一下啊(24) “解释。” 温载雪和温芷雨之间隔了一个长案,陆何言轻轻搁下手中重新熬好的汤药,无声叹气。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他两侧,气势迫人。 “想知道什么?”温载雪眼神古井无波,唯有在望向陆何言时掀起些许波澜。 看他这幅事不关己的态度,温芷雨就气不打一处来。 抱臂冷声:“装,继续装。既然打算解释,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烦请兄长告知一声,究竟把长蘅当成了何人,又将人置于何地?” 她态度尖锐,陈云间搞不清状况,但出于对温芷雨的性子的了解,端坐在另一边,也一脸凝重朝向温载雪。 对上一众诡异探究的视线,饶是万年不变面色的温载雪也忍不住闭了闭眼,似乎在强行忍耐出剑的冲动:“他就是他,还能当成什么人,换一个。” 难为小温同学了,陆何言眼观鼻鼻观心,神游天外。 温载雪不喜欢解释,也不善于争辩,若是换了旁人玄凌剑早就杀个来回了,怎么可能和人说这么多。 “少转移话题!"温芷雨怒极反笑,温载雪静静看她,漠然不语,眼神里还带了点“不想和傻妹妹讲话”的意味。 又不说话了! "不肯说?"温芷雨腾一下站起身,抬脚取了剑就要往前走,被陆何言稍稍扯住袖口。 “小温道长。” 温芷雨态度稍缓,歉意地看一眼陆何言,又瞪着温载雪:“兄长不说,我来替你讲。是,长蘅他的确和陆师兄长得像,但人家完全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兄长你把长蘅当作替身,也该也该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吧。” 温芷雨说着,眼眶微微泛红。她是真心实意为陆何言不平,温载雪想找容貌相似的人来做替代,这样对得起一无所知的长蘅吗,对得起为救他而死陆何言吗? 郁气积压,温芷雨心底难过得想拔剑随便砍点什么,但又顾忌着长蘅还在场,担心波及无辜,强忍着没发作。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陆师兄那般真心待你,他......他死后你还不忘找人代替,你这么做,真是让人寒心......” 陆何言闻言,神色微僵,不由自主地松了扯住温芷雨的手。 他心中一滞,仿佛得知了什么难以接受的真相,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面色苍白的张了张口。 “陆师兄……是何人?替身……这又是什么意思,小温道长,这一定是个误会对不对?” 难怪温载雪那样皎然如月的仙人会为自己停留,悉心照料,熬汤送药,原来是把他当做了别人的替身吗? 他一直以为温载雪态度突然的软化是接纳了自己,可现在,听到温芷雨的话才明白,原来是将他当作了那位“陆师兄”…… 是他自作多情,居然以为温载雪待自己是不同的。 陆何言神色黯淡,不由得低下头,眼底流露出失望和痛苦。 只是因为自己长得像那个人吗,并非因为喜欢他...... 他还天真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会有机会的。 陈云间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敏锐捕捉到了关键词。能让温载雪唤一句师兄的人,只有十年前名满仙门世家的陆何言。 惊才绝艳,却英年早逝。 陈云间听说过此人的事迹,却一直未曾见过。再后来便是陆何言的身死、温载雪疯疯癫癫的要与早已逝去的师兄结为道侣的消息。 "你说长蘅是陆......的替身?!"陈云间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 温芷雨神色冷凝,她知道听闻过陆何言对温载雪的情谊,也见过陆何言死去后温载雪状若失魂的模样,一个人枯坐在陆何言原先的小院中,死死抓着那只红玉剑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独坐一宿。 她为那个光风霁月的陆师兄感到惋惜,也看得出温载雪也喜欢着那人。只是天意弄人,互相喜欢却没有宣之于口的感情陆何言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既然这二人互相心悦,温芷雨便没有阻拦温载雪与陆何言结为道侣的想法。她清楚自己兄长的性格,又冷又倔,认定的事和人都不会轻易改变。 她也相信温载雪心中有数。 知道温载雪从未放弃过招魂之术,为防他走火入魔,在温载雪提出要去寻三春草时,温芷雨毫不犹豫地一同跟来了。 她见过温载雪对陆何言的爱意,在察觉他想让长蘅做陆何言的替身时,温芷雨出离地感到愤怒了。 听着温芷雨的一连串控诉,温载雪轻微蹙眉,墨玉般的眼睛里涌上怪异:“妄加揣测,我何时说过让……做他的替身?” “当真没有?我都看见了,你方才那眼神分明就——” “我已有道侣。” 温载雪加重语气,重复一遍。 有道侣了……陆何言垂了下眼,浅浅笑着打了个圆场:“方才温仙师为我送药,应该是我行为无状让小温道长误会了,实在是惭愧。” 温芷雨话语一顿,自然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认真和强调之意。 莫非真的是她看错了? 温芷雨哼一声坐回去:“你要敢对不起陆师兄,我肯定第一个去连理树下解了你们的情云笺!” 温芷雨在心里默默补上后半句话: 再写个十页八页诉状烧过去,让陆师兄看清你的嘴脸! 温载雪别看眼,不是很想理会她。 视线却隐晦地注视着身旁淡笑的陆何言。 师兄现在,还不记得他,如果贸然告知身份,怕是会被吓到…… 既然误会一场,众人也各自散去,临走前温芷雨还迟疑了一下,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像是忘了什么事情似的。 温载雪最后一个离开,走前还贴心为陆何言点了药香。 陆何言强撑着笑,温言谢过温载雪,等人走了才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倚在床榻边,心碎难言。 8096翻腾了两圈:【他不肯公布你的身份诶,明明都猜出来了。】 确认不会有人再来,他抹了抹落下的泪珠,放心躺回榻上。 【时机不对,】陆何言曲指弹它,自从弹过一次,他意外发现这小圆球的手感还不错,软乎乎的怪有意思,【小温同学猜的出来,是靠什么,靠我无意识的梦话他才敢确定身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证据。】 【在旁人眼里,长蘅只是和陆何言长得很像。贸然公布,别人恐怕都会觉得温载雪想“陆何言”想疯了吧?】 8096咕噜咕噜翻出去好远,躲开陆何言跃跃欲试的手,语气不满又带了点疑惑:【又不是真失忆了,那你刚才在伤春悲秋什么呢?】 【乖,】陆何言一伸手将8096摸回来,【这个叫灵魂比记忆更先动心,你忘了,陆师兄对温载雪可是一见钟情,长蘅当然也不例外。】 一见钟情的人早就有了道侣,而且那人还与自己长相相似,任谁得知了这种消息,恐怕心里都不好受。 就算温载雪对他很好,“长蘅”也会认为这是看在逝去道侣的面子上才给予的特别关心。 夜半时分,更深露重。 兰桂的馥郁清香飘荡在空气中,室内药香正燃,让人昏昏欲睡。 陆何言睡得迷迷糊糊,察觉周围不对劲时,迷茫地半睁着眼睛,就赫然瞧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无声坐在他榻边,这样不知凝视了他多久。 陆何言悚然一惊,下意识翻身而起,一掌朝人影劈去,“谁!?” 他这掌虽是虚招,但掌风凛冽凌厉,却不想那人只随便抬手,便将他的掌劲卸去大半,陆何言猝不及防,掌心顿时传来阵痛。 黑影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陆师兄,可还记得我?” 嗓音低沉,似乎很是愉悦,陆何言瞳孔微缩,这才瞧清楚坐在他榻上之人。 昏暗灯火下,时涯低笑一声,好整以暇地注视眼前人熟悉的面容。 “……什么陆师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请离开。” 陆何言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人,明明已经将房门锁住,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人会悄无声息出现在他房间里,。 “你真的要跟我装傻?” 时涯挑眉,眸光冷漠地睨向床榻上的人,一只手慢条斯理探入被褥。 陆何言浑身警惕,双臂用力挣扎,试图摆脱束缚,奈何时涯手段精妙,轻而易举便擒住了他。 他目光凌厉地望着时涯,“你要做什么?” 长相俊美的玄衣青年笑而不语,手指自他松松垮垮的衣襟下钻入,直接往上游移…… 陆何言不可置信睁大了眼,清润的眸子漫上一抹难堪,意识到时涯想做什么,挣扎得越发激烈:“你放肆!温——” 哑穴猛地被点,陆何言呼救的声音尽数堵喉间,他瞪圆了眼睛,表情倏然一变。 不知时涯做了什么,整个人都瘫软下去,根本没有力气推开对方。 这个人! 陆何言愤怒又羞恼,却无济于事,时涯修长手指捏住他瘦削的脸颊,迫使陆何言直视自己。 “不记得我,却念着他温载雪,陆何言啊陆何言,你可真是好的很。” 陆何言死死盯着禁锢住他的人,心底满是骇然。 温热手掌却沿着劲瘦腰际往下探,直至触碰到挺拔修长的双腿,再往里…… 感受到这人身体细微的颤抖,时涯唇畔浮现一抹玩味笑意。 “放心,温载雪不会听见的。” 手上力度蓦地加大,怪异的触感无法忽视,却让人几乎想把自己完全瑟缩起来。 陆何言瞳孔剧烈收缩,脸色苍白如纸,眼里充斥着惊惧与厌恶。 无耻,无耻! 时涯低头望着他,触及陆何言的眼神,动作微顿,尽量忽略心底狂啸的怒意和妒火,低身附在他耳边。 宛如情人之间呢喃般的低语,“怎么办,陆师兄,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却不记得我,真的让很生气啊……不过没关系,我再努力一点,一定会让师兄只、记、得、我。” 从身到心,都打上他时涯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