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宠妃的替身,把皇帝捅了!》 第225章 而听到这句斩钉截铁的所言非虚,皇贵妃气疯了。 “你的孩子才生不下来呢。” “乔昭仪的孩子一定能安安稳稳落地。” 而后她冷下了目光,“贤妃,本宫劝你不要自作聪明,若是乔昭仪和她的孩子出了事,本宫一定不会放过你。” 就韩简那个倔驴性格,若是乔泠一辈子不答应嫁他,这孩子就是韩家唯一的血脉了! 列祖列宗在上,她绝不许任何人伤害乔泠! 事情又朝着从未想过的角度发展了,沈灵月觉得这里的人是真有病! 她一个皇贵妃不要白得皇子稳住地位,非盯着一个生不下来的孩子。 蠢死了! 她对这里的人都是对牛弹琴! 沈灵月咬了咬牙,她相信书里不会有错。 但她再没有机会说些什么了。 因为话不投机,皇贵妃嫌她乌鸦嘴,稍后就把她赶了出去。 庆幸现在是夏天,沈灵月被茶水打湿了衣裙并不冷,但是这也足够屈辱了。 沈灵月要气死了,可也只能暂时悻悻而归。 而皇贵妃接下来,几乎快住在乔昭仪宫里了,生怕她的孩子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流水一样的补品往她那送。 皇贵妃后来请罪,面带愧色。 萧怀瑾淡淡:“无妨,从韩简俸禄里扣。” 乔昭仪盛宠的消息被萧怀瑾有意传到了重华宫。 温柔听后放下了那半碗莲子羹,想着萧怀瑾当了爹,还有模有样的呢。 都知道心疼人了呢。 想到这里,她又重新拿起了碗,勺子搅动半天,最终也没有在入口了。 温柔不知道自己突然的心闷所为何来,总之这情绪来的无从说起,她便打了一套五禽戏,静心凝气。 纷意将温柔的表现回禀萧怀瑾。 初时,他心里又激动又欣喜,温柔一反常态莲子羹都没喝完,素日里她从不浪费点心的。 也就是说,温柔因为他的事,有变化了! 萧怀瑾压抑着心里的暗喜,大手一挥,又送了乔泠一堆礼物。 他继续吩咐纷意盯着重华宫。 温柔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明白自己异常的原因,那样陌生和隐秘的情绪。 这是什么鬼东西,温柔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而萧怀瑾此刻大喜,直奔乔泠那问她,温柔是不是吃醋了,这样反常是不是说明她开始在意他了。 乔泠正被孩子折腾吐得昏天暗地,敷衍着:“是是是,再接再厉啊。” 萧怀瑾受了鼓励,翻出了顾昭仪以前做得虎头鞋,巴巴送去重华宫,装不经意。 “温美人,你说这鞋送给乔昭仪,如何?” 温柔淡淡瞥了一眼:“回皇上,甚好。” 乔泠说,吃醋的女人惯爱说反话,他收起虎头鞋,准备留给以后他与温柔的孩子。 压着嘴角的笑意,“那朕稍后就派人送去。” 温柔脸色沉沉。 纷意看着感觉有哪里不对,但还是配合着接下了虎头鞋。 萧怀瑾继续道:“温美人,你说地方新上供的血燕,朕送给乔昭仪补身子可好?” 温柔皱眉,他有病啊,送就送啊,问她干什么。 冷冷淡淡:“回皇上,甚好。” 萧怀瑾眼神一亮,稳住心神:“温美人,你说库里那副镶白玉金项圈送给乔昭仪可好?” 这算是皇宫数一数二的宝贝,白玉材质和玉玺所用一样,是仅存的料子。 温柔越发不耐,她听出来了,萧怀瑾在她这秀恩爱呢。 这一瞬,她最近刻意回避的事情,再次清晰。 萧怀瑾他是皇帝,有三宫六院,所以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温柔敛眉,多日愁闷的情绪烟消云散了。 许是最近他们房事太和谐,萧怀瑾也愿意低头,让她生出了错觉,竟然微微有些动容。 让她觉得,他们是能好好相处的。 而现在,温柔懂了,他们之间有永远不可逾越的深渊。 她变回了以前的温柔,心绪平稳。 “回皇上,甚好。” “温美人,你说百濯香送给乔昭仪静心可好?” “回皇上,甚好。” “温美人,你说大周朝时期的那方鼎一块送去可好?” “回皇上,甚好。” 说到最后,温柔已经完全没有情绪了。 平淡如水。 萧怀瑾心里一紧:“温美人,你生气了吗?” 温柔展颜一笑。 “回皇上,臣妾没有。” 萧怀瑾彻底懵了,温柔的反应和怎么和乔泠说的完全不一样,她不是应该生气吗? 怎么没对自己甩脸子啊。 他去捏住温柔的脸,期待着她一巴掌把他拍走。 瞪着眼骂他,你别犯病啊。 可是没有,温柔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手上却并未有动作。 他觉得温柔此时冷漠的程度,似乎回到了以前。 萧怀瑾觉得一阵不好,在温柔毫无温度的眼光里,很快败下阵来。 急忙去瑞福宫问乔泠。 乔泠说,她这就是吃醋了。 但是…… “我让你再接再厉,没让你蹬鼻子上脸。” 萧怀瑾问:“什么意思。” 乔泠又开始吐,间歇回他:“你自己好生揣摩一下,气人和惹人恨的区别,我先吐着。” 萧怀瑾…… 温柔心里烦,找了个时间去御花园散心。 终于遇上了守株待兔多日,想尽办法进宫,只为了见他的林间王。 他一见温柔眼睛就亮了,对着温柔行礼:“别来无恙,温美人。” 第226章 眼前的人,眉目如画,看打扮不像是侍卫,很快温柔就想明白了,这位应该就是那个林间王。 她回了一礼:“林间王不必多礼。” 林间王打量着温柔,她的眼睛里可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惊讶和欣喜。 甚至,看不出他们曾经见过的样子。 “你不记得本王了吗?” 温柔抬眸仔细看了看他,疑惑道:“我们以前见过?” “当日我来皇城,赶上浪急船翻了,倒在路边,曾和你求救。” 林间王把事情遮掩成意外。 温柔听后终于想起了他。 但当时她一脚就把他踹走了,并没有仔细看林间王的脸。 这场景,有点像苦主找上门来了。 于是温柔略带抱歉,话也很直白:“抱歉,当时踹了你,而你脸先着地……所以……” 林间王…… 温柔十分诚恳,路边的男人不能随便捡,好像随便踹也不行。 这次先长个教训,下回直接跑吧。 林间王听着,心里却爬上一丝诡异的刺激。 他想,温柔果然和他以前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她不救自己,还无比坦然。 甚至连踹他这事都没有隐瞒。 真是奇女子啊。 心脏扑通扑通,林间王眼睛亮亮。 四下寂静,只有阳光跳跃在一旁的枝叶上,泛着光耀眼。 温柔越瞧越觉着,萧怀瑾有病,他哥广平王有病,他另一个哥林间王也有病。 当下,她只想远离傻子。 “王爷,我午后吃多了,正要走着消食,如此先告退了。” 说罢温柔拔腿就走,林间王拦住了温柔:“正好,我们可以一路同行,我也往那边去。” 闻言,温柔默默翻白眼,“您是王爷,我是嫔妃,此举不妥。” 林间王上前一步:“心若坦诚,何惧他人目光。” 温柔:妈的智障。 她敢打赌,林间王可以自由在宫里漫步,纷意一定躲在暗处盯着他呢。 想找死,可别带上我。 温柔退后两步,想必林间王也不是什么能听懂人话的,她懒得再提醒他,温柔拎起裙角:“不了,王爷自便,我先走一步。” 然后她就跑了,风一样的跑了。 林间王只闻到了淡淡的山茶花香。 温柔这反应令他措手不及,回过神来,他对暗卫说。 “她好不一样。” 暗卫叹了口气,这不是脑子清醒惜命的正常反应吗? “王爷,她毕竟是宫妃,此举是为避嫌。” 这不是应该的吗! 而林间王想到了什么,立刻反驳:“瞎说,昔年还是贵妃的太后在养心殿外遇到了丞相,也很热情啊。” 和温柔对他的态度根本不一样,他亲眼所见的呢,好多次,都很热情! 暗卫…… “有没有可能是太后当时的做法不妥呢。” 林间王摇头,很是笃定:“先前那个贤妃见到本王,也是一样热情,她看着本王,目光痴迷灼热,和温美人一点也不同。” 闻言,暗卫劝无可劝。 他早就发现了,这王爷和太妃一样,他们脑子的某部分,一脉相承。 曾经先帝驾临王淑妃宫里,听她背了一夜书,明眼人一看就是先帝不想宠幸她。 可王淑妃却认为,这是先帝喜爱她声音悦耳便于入眠。 是依赖她的表现。 这些事,她一想到就觉得甜蜜,在林间王府时常要都拿出来说。 诸如此类,他都可以倒背如流。 想到这里,暗卫暗下决心,日后他找媳妇儿一定要找脑子好使的,不然万一生个同样没脑子的儿子,他不得糟心死了。 见暗卫不语,林间王似有感慨,“你看温美人翩然而去,多像蝴蝶,这样自由肆意的女子,困在皇宫里,真是委屈她了。” 第227章 暗卫看了看四周,一片正常,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她是宫妃不在皇宫里,能去哪里。” 林间王果断回:“淮安啊。” 暗卫…… “您老的王府还没有皇宫大呢。” “那怎么能一样,她在这里只能在这里,可她若去了淮安,整个淮安都可任她自由自在。” 暗卫想说,淮安再大,还不是一个淮安,是大晋的一角,是沧海的一粟。 这又算是什么自由自在呢。 不过是从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困着。 但他没再劝了,因为知道他的主子脑子跟常人不同,劝慰大多听不进去。 再看林间王此刻目光分外清澈,里面竟然还有几分不常见的野心。 暗卫心里一震,难不成歪打正着了? 而纷意见到了全过程,回禀萧怀瑾,林间王偶遇温美人,交谈了几句后,温美人吓得匆忙逃跑。 萧怀瑾听后笑了,他就知道温柔有分寸,不是那厮没脑子的蠢货。 在御花园里和宫妃勾勾搭搭,真是活腻歪了。 萧怀瑾有些烦。 但他了解林间王,毕竟,他是他一手培养的草包,和那个王淑妃有着一样奇怪的脑子。 如今淮安带着各地诸侯王的动作,都由王淑妃一手挑起。 先帝逝去后,她大病几场,伤心欲绝,最近动作越来越多,看来她快要油尽灯枯了。 萧怀瑾其实知道她的愿望,她造反也不是为了夺位。 情这个字,她困了一辈子。 他不介意完成她的心愿,违逆太后,让她和先帝合葬。 但现在,他还需要她给各地诸侯王点一把火。 至于林间王。 他在找死,这账他记下了。 那边,温柔跑了一路,身后一众宫女没有她那么好的体魄,气喘吁吁。 她停下脚步,等着人,一抬头,发觉竟然到了瑞福宫。 门口的侍卫请安声,惊动了在院中的乔泠。 她喊住温柔:“温美人!” 温柔上前去,看了看她的肚子:“见过乔昭仪。” 乔泠看了看,这些日子她只顾着吐了,都没去看温柔。 听闻她因为自己的孩子正在和萧怀瑾吃醋呢。可今日打眼一看,乔泠觉得萧怀瑾十有八九眼瘸。 温柔的眼里哪有嫉妒和醋意,有的都是那样坦荡的替她有孕欢喜。 所以她有理由怀疑,是萧怀瑾做了什么混账事,惹怒了温柔,他没看出来,还把这当成吃醋。 啊,这个蠢孩子。 实际上,温柔生气也的确是生萧怀瑾的气,他那些做法,和贴脸挑衅人没什么分别。 当时温柔就看出来了,她表现出一点愤怒,萧怀瑾就会露出几分笑意。 简直是神经病。 后来她全然无感时,萧怀瑾又慌慌张张离开了。 温柔不想猜测萧怀瑾的动机,他突然犯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那时她的平淡,后来其实更多的是绝望。 她承认对萧怀瑾有心动。 但这样奇怪的试探,对她来说是不尊重人的表现。 可萧怀瑾可以心血来潮随意试探她,因她情绪波动而窃喜,她却不能同等的回击,甚至连放声骂他都做不到。 时间久了,她真的怕迷失在这宫墙里。 萧怀瑾近来真的很会迷惑人。 他低声道歉,绕着弯子哄她不要生气,夜里把她护在里侧,来重华宫穿着常服,连朕都很少自称。 用膳时可以不顾及祖宗规矩,他还愿意自己喝避子汤。 桩桩件件,恍惚着,让温柔差点沉溺。 还好,现在她清醒了。 第228章 但这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和其他人无关。 对于乔泠,温柔也只当她是个普通嫔妃。 今日她还格外热络。 温柔觉得乔泠身上有股子江湖气,是自由的感觉,她向往她身上的不羁。 顺着她的邀请,在宫里陪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在乔泠口中,她是离经叛道无人敢娶的坏女人,不符合主母的要求,还辜负了家里对她从小的培养。 但她说,她不后悔。 她生来如此,如果只有束缚自己才能得到爱,那她宁愿游戏人间。 乔家女,有很多。 适合做淑女的也有很多。 却不是她。 温柔听着有些眼热,因为乔泠叹气说:“没生到好时候,无人理解我啊。” 温柔理解的。 她说:“以后总有好时候的。” 乔泠只当她在安慰自己:“但其实现在也一样,心中自由,什么时候都是好时候。” 只要心中自由,什么时候都是好时候。 是了,温柔抬眸露出笑意,这话说到了她心里。 数着南巡的日子,温柔想着无论何时,她绝不会放弃做自己。 听乔泠拐着弯当和事佬:“男人天生脑子缺根弦,你和他们生气啊,犯不着。” 温柔摇头:“臣妾没生气。” 乔泠:“好吧好吧,但是萧怀瑾他从小脑子就缺根弦。” 温柔这回倒是没反驳。 不多时,就在她院外的紫藤架旁,两人支了贵妃椅,看阳光漏过紫藤花,细细密密落在地上。 温柔吃着冰过的西瓜,听乔泠说她以前的丰富情事。 “韩简你知道吗,他就是块石头。” 温柔见乔泠提到韩简嫌弃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欢喜。 突然想到,韩简不就是皇贵妃的弟弟吗? 那皇贵妃这么关注乔泠的胎……萧怀瑾真可能头泛绿光。 这事也太牛了。 温柔看向乔泠。 乔泠又绕回了萧怀瑾身上。 话赶话,温柔就把萧怀瑾前些日子问她的话说给乔泠了。 乔泠石化了好一会儿。 “他真是这样说的。” 温柔点头。 乔泠按住眉心,萧怀瑾脑子里都是水吗! 温柔这哪里是吃醋了,分明是和他结仇了啊。 摸了摸自己还没有显怀的肚子,乔泠感觉这孩子的身世,还是抓紧告诉温柔吧,感觉再晚些时候,萧怀瑾就要追悔莫及了。 于是,她坐了起来,温柔感觉到了她的动作,也跟着起来。 “温美人,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实情。” 温柔抬眼,看乔泠格外认真的表情,有些疑惑。 “何事,乔昭仪直说便是。” 乔泠措辞正准备开口,就听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是宫人来报:“慈宁宫那里不好了,请主子们快去看看吧。” 乔泠挑了挑眉,“诶?太后要被气死啦。” 温柔…… “乔昭仪还是慎言吧。” 她先起身对乔泠说:“乔昭仪有孕了,还是安心留在这里养胎吧,不会有人怪您的。” 这里的人都对生死格外忌讳。 可乔泠果断拒绝:“有热闹,不能不看。” 如此,温柔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如霜来扶她,温柔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如月竟然不在。 她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如月呢。” 如霜回她:“她最近脸色一直不好,说是身子不爽利,刚才支撑不住,便让她先回重华宫了。” 如月最近确实脸色一直苍白,温柔眼皮又跳了一下,她对如霜说:“你去重华宫,看好如月。” 如霜愣神儿:“美人,如月她不会……” 她想说如月不会背叛您的,上次下药如月捡回一条命,自此她便把温柔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她们这些人,不是因为温美人对她们和颜悦色而忠心于她的。 真心换真心,如今她可以说,为了温柔,她与如月都可以眼都不眨的去死。 所以,她不想温柔有误会。 可温柔却说:“如霜,快去找她,我眼皮直跳。” 这是担心的意思,如霜听懂了,立刻应声往重华宫跑。 乔泠看着,温柔紧咬着唇,忧心忡忡。 她握住温柔的手安慰了她。 “树欲静而风不止,但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啊。” 温柔定了定神,扶着乔泠一起往慈宁宫走。 抬头看了看四四方方的天,风确实又刮了起来。 慈宁宫里,有名有姓的妃子都到了,太后再次中风了,这次更严重。 究其原因,当然是那位广平王世子了。 他最近尤为暴躁。 温柔看到林间王也在,不解他为什么可以随意入宫。 萧怀瑾又是怎么想的,在算计什么。 见他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温柔垂下头皱了皱眉。 天下谁人不知,林间王亲娘和太后是宿敌,这天天跑来慈宁宫的做法,可不是什么孝心的体现,更像是报仇来了。 由此,温柔不禁怀疑,广平王世子是不是受了他的挑拨,因为她隐约闻到,世子身上有股奇特的异香。 难道萧怀瑾是想借林间王的手铲除广平王世子借此给他扣一个残杀子侄的名头? 再震慑一下别地诸侯王? 萧怀瑾坏主意太多温柔懒得猜他这权斗手段,收回目光时,就看沈灵月在一旁,表情平淡,但眼睛里都是看好戏的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 第229章 杀手的敏锐性让温柔谨慎了起来,顺着她的目光她看到了乔泠的肚子。 温柔一惊,不留痕迹地将身子往乔泠旁边移了移。 皇贵妃是最在意乔泠的,所以她的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自然看到了温柔的举动。 她虽面上未表露,但心里已经感谢了温柔,这样护着乔泠。 太后说不出话,只能颤抖着手,歪着嘴指着广平王世子咿咿呀呀,就这样大家也能听出她声音里的嘶吼和愤恨。 林间王看着看着,嘴角讽刺笑意更深。 昔日风华绝代的贵妃,如今一人之下的太后,沧桑如老妇,口眼歪斜。 足以让人唏嘘。 可她现在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连端阳都没进宫看她。 林间王真想把这一幕给他娘好好看一看。 告诉她,夺位有什么好的,母子离心,真情才是最要紧的。 想完,他又看向了温柔,感受自己心跳得剧烈。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第一次有女人三番四次拒绝他,甚至视他如无物。 他是真的想得到温柔,或者说是征服。 这样的目光,温柔驯马时见过,她越想越觉得可笑。 浅浅勾起唇角,却被林间王当成了示好的标志。 这时,太医终于做出了诊断,“太后再次中风,再经不得气了。” 广平王世子人小,挤着众人就凑近了太后,他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真的吗?” 太后明显眼中有厌恶。 而广平王世子想得也简单,宫里这么大他却只能待在慈宁宫,有人告诉她,这都是太后的问题,只要她死了,他就可以继承广平王的王位,回到胶州后谁也管不了他。 他真想回胶州当王爷。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广平王世子眨着眼睛,对着太后就问:“皇祖母,你什么时候死,我想回胶州。” 一语惊了众人。 皇贵妃只能打圆场:“小儿说话不遮掩。” 然后她低头对世子说:“快和太后娘娘道歉。” 太后都要气死了。 她也根本不承认这个野种是他的孙儿,从脾气秉性到长相举止,他没有一样是像广平王的。 可听了皇贵妃的话,世子却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暴怒如同发狂的狮子,“你敢骂我,你才是小儿!” 他平日在慈宁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蹦在太后头顶撒尿都没人敢说话,又几时道过歉。 嚣张惯了,突然被骂,无所适从之下,他愤愤出声。 “果然,宫里有了新的孩子,就没人喜欢我了。” 说罢他两眼一瞪,对着乔泠就冲了过去。 沈灵月屏着一口气,期待不已。 回宫后越想越气,乔泠的孩子注定生不下,可她也怕有万一。 思来想去,能为她所用的,便是广平王世子。 作为宫里目前唯一一个孩子,他还顽劣不堪,是最合适的人选。 若不小心伤了乔泠,他自己也会被处置,简直一箭双雕。 所以,沈灵月先来到慈宁宫,提前撺掇了世子几句,又派人给他下了能发狂的药,便静静等待了。 几日过去了,终于等到太后被气病了,众人一起来慈宁宫。 这一下,她目不转睛等待世子撞倒乔泠。 所有人都反应不及,温柔瞬间出手,表面上她是下意识用手拦住了广平王世子。 实际上,她用了内力,一掌撑着便如万斤。 而广平王世子人小,这一下受到阻隔,贯力让他就要飞出去了。 温柔一看不好,这传出去,萧怀瑾肯定会发现她武功没废的事。 第230章 于是她拉着广平王世子的手,准备和他一起飞出去。 弹指间,林间王上前,他展开双臂,计算着位置准备飞身上前,来一个英雄救美。 温柔本来抱着挣扎的熊孩子就烦得要命,还要控制力气,结果中途还看到林间王朝自己冲过来,她不得已空中转换方向。 这一下,她做好了摔个眼冒金星的准备。 可落地时,预想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反而身下软软的。 温柔移开身子,推走广平王世子,看向地下。 “姜……昭仪?” 这场事故中,姜昭仪挺身而出,做了肉垫,正晕头转向呢。 她只知道,温柔是条大腿。 她不能有事! 听外面宫人高呼:“参见皇上。” 姜昭仪与纷意对视的瞬间,放心地闭上了眼。 稳稳的富贵,她来了。 那边,皇贵妃大怒,竟然有人敢伤乔泠。 “来人,制住他。” 一令下,她身后的宫人上前立刻押住了广平王世子。 林间王此时还保持着朝温柔伸手接他的动作,和萧怀瑾撞了个正着。 萧怀瑾抬步入殿,看了看眼前人神态各异,再看温柔扶着姜昭仪,和林间王没救到温柔的遗憾。 心里就有数了。 “何事喧哗,说来让朕也热闹热闹。” 广平王世子还是有些害怕萧怀瑾的,他缩了缩脖子大哭出声:“欺负人啦,呜呜呜,杀人啦。” 皇贵妃率先出声:“回禀皇上,世子突然发狂,目标似乎是乔昭仪的孩子。” 萧怀瑾走近了,整个身子都笼罩在上面,哭声戛然而止。 “你想伤人吗?” “我……我……” 他吞吞吐吐说不出话,萧怀瑾抬起一脚,就把他踹飞了。 “混账东西,你当你是什么。” 世子滚了几圈,在萧怀瑾冷若冰霜的目光中,恐惧蔓延开了,他蓦然想起,本来他只是个妓子生的野种。 眼前的男人,谈笑间就可以定他生死。 在妓院艰难求生,被欺凌多了,养成了他扭曲报复的性格,但他格外会看人脸色。 这时顾不上疼,也不敢哭了。 他指向沈灵月:“都是她,她告诉我,宫里有了新的孩子,就没人搭理我了。” 他太害怕了。 沈灵月真的没想到这个小东西,竟然这么快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 她抬眼,皇贵妃眼睛淬了毒。 果然是沈灵月,她真的敢! “臣妾没有,世子真是疯了。” 萧怀瑾嗤笑一声,淡淡一扫。 沈灵月有些慌张,她定了定神,直接说:“回禀皇上,臣妾侍疾时,和太后说了宫里马上要添新儿的事,只是想逗太后欢心,是世子误会了。” 而后她见萧怀瑾没反应,故意嗅了嗅。 “皇上,世子今日突然发狂,臣妾闻世子身有异香,许是中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皇贵妃眸光一缩,带着乔泠往旁边躲,然后问:“皇上,可要宣太医。”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 萧怀瑾两步走过去,捏住了世子的下巴,眸光森森:“今日谁接触你了,一个不落的说。” 世子被捏的疼地鼻涕都要流出来了,一个一个人数过去。 最后提到了“如月。” 众人的目光在这时,都看向了温柔。 温柔垂眸,对这一切并不意外。 一直不停跳的右眼皮,终于停歇。 她看向萧怀瑾,等着他的吩咐。 萧怀瑾也看向她,薄唇轻启:“宣如月。” 如月正欲寻死,白绫都挂了一半,如霜推门而入,拦住了她。 她大骂:“你糊涂啊。” 如月泣不成声:“姐姐,我没法子了。” 她既不能伤害温柔,又不能置她妹妹的死活不顾。 第231章 她的妹妹只是沈灵月宫里的三等宫女,被她用了金针之刑,金针入体,随脉而走,若没药控制,三日便会走到心肺。 沈灵月逼她给世子下药,再将此事推给温柔。 她自己替妹妹受了金针之刑,如今本就没什么好活的了。 为了不让妹妹受刑,她下了药,可她不能诬陷温柔。 于是今日她想用死破局,留下了血书证明此事和温柔无关,以命为誓。 如霜抱紧了她,叹了口气:“是温美人让我回来救你的。” “她还说,要你信她,不要放弃。” 刚说完这句话,李三元派的太监就来了。 如月已经走不稳路了,她没吃药,金针乱走,今日在她的腿间。 一瘸一拐,来到了慈宁宫。 温柔看如月脸色白的像纸,她艰难的跪下。 望的第一眼,是温柔疼惜的目光。 她想忍着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 磕了个头:“回禀皇上,奴婢有罪。” 她这样直接,沈灵月心里一喜,她今日还特意把如月的妹妹带到了身边。 如月果然一愣。 但她脑中有一句话,“信温美人。” 萧怀瑾回她:“何罪之有?”声音很冷。 他就知道,温柔养的都是白眼狼。 四周注视的目光中,如月鼓起勇气:“回皇上,奴婢被贤妃娘娘逼迫给世子下药,她还要逼奴婢用此事诬陷温美人。刚才……刚才奴婢是想自尽明志的,但……” “但天理昭昭,奴婢有错,奴婢可以死,但奴婢不想让人误解了温美人。” “还有我的妹妹,留在贤妃娘娘身边,必然逃不过一死,求皇上明鉴。” 竟然没有攀咬温柔,萧怀瑾脸色缓和了。 他看温柔,她并不惊奇,似乎对如月很是信任。 萧怀瑾一直不理解,这个奴婢曾是太后的眼线,还给她下过毒,她怎么敢信她的。 他也想知道,温柔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能让如月对她死心塌地。 其实很简单,真心换真心。 温柔始终觉得,人不可能养熟,只能靠一日一日的感情累积,细水长流,铁树开花。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这些日子,看到了如月的踌躇和犹豫,也注意到了她越发苍白的脸色。 温柔问如月:你还好吗?” 如月回:“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是在说,奴婢一定不会让您有事的。 温柔放了心,看向沈灵月,所有人也都看向沈灵月。 沈灵月觉得如月疯了,她自己不想活了就算了,唯一的妹妹也不要了吗? 她摇头干涩地回:“臣妾没有。” “那贤妃如何解释,如月的血书,和您身后那个和我家如月容貌相似的小宫女。” 回她的是温柔,她语气极冷,第一次这样主动出头。 萧怀瑾没有说话,他看着陌生的温柔,这时候她不装木头,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他摩挲着那几个字“我家如月。” 萧怀瑾皱了皱眉,温柔都没对他这样说过。 重华宫里,真是从鹦鹉到宫女,在温柔心里的待遇都比他好得多。 那样护犊子的举动,温柔从不对他。 萧怀瑾气,脸色沉沉。 话音落,贤妃身后的宫女也跪下了:“皇上,奴婢的姐姐所言非虚,她都是为了奴婢才犯错的。贤妃娘娘给我们下了生死针,一生一死,姐姐为了奴婢,只能去死。” 这是沈灵月研制的,拿捏人心的法子。 她认为忠仆要忠,一定要用合适的控制手段。 如月的妹妹,青鱼,颤颤巍巍掀开袖子,大家一看,真有一根针,在她手臂处若隐若现。 第232章 沈灵月在此以前调查过,如月只有一个妹妹,以前太后为了控制她,把她留在慈宁宫。 后来太后中风,她便把青鱼要了过来,控制如月。 没想到,她不要命了! 沈灵月心头大惊,她看向温柔,为什么事情一牵扯她,她要办的事也一个都办不成。 温柔跪在如月旁边扶住了她:“皇上,请您明鉴。” 护犊子的含义,很明显。 沈灵月还想解释,可最后让她百口莫辩的是,她身后也有宫女跟着跪了下来。 她们一起哭诉:“皇上明鉴,奴婢们苦金针之刑久矣,若不能救命,只求一个好死。” 而不是每日胆战心惊,不知道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针就突然游走到了哪里,死亡骤然降临。 这比手起刀落的砍头,还可怕。 这刑法真是够狠毒,沈灵月再次让萧怀瑾开了眼。 他问:“你为什么这样做。” 安安静静当她的和亲公主不好吗? 事已至此,沈灵月破罐子破摔。 “臣妾早就说了,是承天旨意,可是您从来不信,偏宠温美人,最后只会得到一生的遗憾。” “臣妾只是想扫清障碍而已,臣妾才是唯一能弥补您的遗憾,给您生下孩子的人。” 萧怀瑾终于懂了,沈灵月几次三番提孩子。 “你觉得,朕生不出孩子?” 沈灵月愣了一下,“天命如此。” “那为什么要违逆天命。”他很坦然。 沈灵月却急了:“臣妾可以改变这个,您不想不留遗憾吗?” 萧怀瑾听笑了。 “可是,你凭什么认为,朕的遗憾在于生子。” 这一声诘问,如夏日雷声,劈在沈灵月头顶。 他说,他的遗憾不在于生子,那他的遗憾是什么。 沈灵月懵了,她从未这样想过。 萧怀瑾嗤笑着,收回目光,蠢人总是令人厌恶。 他的遗憾,幼时或许是没有一个疼爱他的亲人,后来有人填满了这个空缺。 现在大概是,期待温柔早日开窍,吐露一声对他的爱意。 如此,他也能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许她,百岁千年。 可朽木难雕,他还要耐心等待。 这才是他的遗憾。 孩子,有没有又怎么样呢? 不能在爱里被期待着出生长大,他就不应该出现。 沈灵月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她摇着头,状若疯癫:“不会的,不可能。” 如果一生无子不是他的遗憾,那她从一开始就错了,那她来这一遭就错了。 接着萧怀瑾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你总是那么自信,觉得天下尽在你掌握之中,那你有没有算到,你的死期呢。” 沈灵月惊恐地抬眼:“不会的,婆罗一日安在,我就不会死。” 她来时大张旗鼓,代表的是婆罗,婆罗兵强马壮,来一场战争,大晋必然挡不住现在各地虎视眈眈的诸侯王反扑。 得不偿失。 纵然历史上说,宫里有跛脚谋士为他献计灭掉了婆罗。 但宫里如今没有跛脚之人,她细细查过。 即使会有,也会被她扼杀于萌芽之中。 沈灵月恢复了几分信心。 听萧怀瑾轻笑:“你说不会就不会吧。毕竟贤妃预知从不出错。” “来人,贤妃宫中谋乱,乱用私刑,废为庶人,幽禁瑞福宫,终生不得出。” 沈灵月瞪大了眼。 萧怀瑾却说:“你算不出自己的死期,那朕给你机会慢慢算。” “婆罗安在,你怎么能废了我。” 萧怀瑾当然能。 “你以后就知道了。”他懒得再说。 慈武四年秋,婆罗公主宫中谋逆,帝大怒,将军韩简自请出兵婆罗,一统山河。 赞大晋用兵如神,有坡脚谋士献策,天降神兵进攻婆罗,其毫无招架之力。 次年春,韩将军大胜回城,帝心大悦,赐婚乔氏女。 而此时尘埃落定,沈灵月被拖走,目光扫过众人,甚至路上遇到的宫女她都没放过。 没有跛脚的,一个没有。 仪容不整的奴婢,会被清出皇宫。 眼下没有那个人存在,或许他还没来得及出现。 所以至少现在,她是安全的。 沈灵月刚松了一口气,回宫却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 第233章 其他宫女被妥善安置,如月被温柔扶了起来。 念在广平王世子年纪小,萧怀瑾只是训斥了几句。 温柔看出他这是在养蛊。 林间王不满:“皇上三思,他这样的脾性,怎么能继承广平王王位,他若执掌一方,岂不是天下大乱。” 萧怀瑾不紧不慢:“广平王只有这一个独子,废了他,胶州怎么办,要分给其他诸侯王吗?” 这是明摆着在问,你们这些叔叔伯伯要吃广平王的绝户吗? 温柔看着林间王凝噎的皱眉,突然明白萧怀瑾的用意了。 他是在对各地传达一个消息,只要你们安稳忠诚,就算是死了,家业朕也绝对给你守到最后一丝血脉上。 别管他秉性怎么样,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对于当不上皇帝的各地诸侯王来说,他们怕的是削藩后权利被收拢,怕他们的领地也会逐渐缩水。 现下萧怀瑾这个做法,可以说是给他们吃了一剂强心药。 但用世子这样的人执掌一方,肯定会为祸百姓。 所以温柔猜,萧怀瑾大约还有后手。 不过,这些政事和她无关。 刚刚,她亲眼所见皇贵妃对乔泠的维护,疼她跟眼珠子一样。 想来萧怀瑾头顶冒绿光这事,似乎不是空穴来风。 乔泠后怕地摸了摸肚子,也在凝思想着,得抓紧出宫了。 孩子再大下去,别说孩子他爹不好说,孩子的命也危险了。 宫斗她不怕,她只是不能用她孩子的安全来赌。 于是,她对萧怀瑾说:“皇上留步,臣妾有话和您说。” 闻言,萧怀瑾先看了一眼温柔的反应。 温柔接收到了乔泠给她使的眼色,再想想之前在她宫里那句未出口的话。 乔泠的心上人很明显就是韩简。 而萧怀瑾对乔泠上前一步的动作,都有明显的躲避,这样疏离。 更不必提从头到尾,听到广平王世子对着的是乔泠的孩子,他甚至没问一句,孩子如何。 所以,他是在用乔泠试探她。 温柔想到这里,气笑了。 她错开萧怀瑾的目光,“皇上,既如此,太后娘娘还要休养,臣妾先告退了。” 她急着回重华宫救如月, 但路过林间王时,温柔脚步一顿,她笑意盈盈看向他,无视萧怀瑾带火的目光。 “刚才慌乱之中,看到王爷想要飞身来救,我先在这里谢过了,多谢王爷。” 温柔说的干脆,也没有理会身后突然射来的寒光,步伐稳健,扶着如月就走了。 就他能试探人是吗? 狗东西。 温柔心里憋着气,越来越重。 萧怀瑾不尊重她,胡乱试探,她也和他玩一玩。 今日林间王眼里对她有情丝,她看到了。 虽不知这情起何处,但那眸光里并不单纯,所以逢场作戏,她也会。 只是点到为止,一是她急着给如月清除金针。 二是她很想问问沈灵月,她为什么那么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 同样是穿越,她连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都不知道。 沈灵月话里话外都说,要为萧怀瑾弥补遗憾。 她说她是天选之女,那自己呢,为什么来到这呢? 武林高手,一直只存在于说书人的口中。 当如月亲身感受到,暖暖的力量划过她全身,带出嵌在她腿里的金针,只在一息之间。 在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时,腿上冒出的血珠,和被温柔捏在手里带血的金针,证明,她安稳活下来了。 如月热泪盈眶,她觉得温柔就是仙女。 第234章 这针没入内脏,取出来不算困难,温柔只是流了一些汗。 比起其他宫女要喝药,让太医慢慢引出金针,快得多。 她是真不想看如月吃苦。 如月那血书上面字字句句,都是和她无关。 这个傻子。 温柔捏住金针,给如月擦了擦眼泪。 “还疼吗?” 如月咬紧牙,哽咽吐出两个字:“不疼了。” 温柔站了起身,对如月伸出手。 支开的窗棂,投入的光里还有灰尘飞舞,温柔站在那束光柱里。 “还能走吗?” 如月愣了一下:“去哪里?” 温柔说:“去给你出口气。”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种。 沈灵月要害她,大可直接将矛头对准她,她还能敬她一尺。 欺负她的宫女算什么。 九年义务教育,就教出这样的混蛋吗。 如月握住温柔的手,眼泪流下来时,她听温柔说:“欺负我就算了,欺负我的人不行。” 如霜也想到,她被诬陷杀了顾昭仪时,一向软弱的温美人,也是这样把她护在身后。 温柔护犊子,从小就是。 穿越过来时,尼姑庵里,人人可以互相残杀,没有人对她好过。 当时她很害怕,夜里只能和大黄狗说话,想回家,也在时刻提醒自己,和这里的人不一样,不要迷失,不要堕落为恶。 所以广平王给她造了一场美梦,她心动了。 不是她太容易被骗,而是那是她接受的第一份善意。 后来,进了宫,她也是战战兢兢。 细作当成了鹌鹑,每天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全身而退。 这期间,陪伴她的都是如霜和如月。 她们年岁也不大,一起吃饭插花荡秋千的时候,让温柔感觉到久违的活人气息。 萧怀瑾说她没有出息,因为一些小恩小惠,就能感动心软。 她想自己的确没有出息。 可她已经来到了这里,若无爱的东西,痛恨的事,没有了真心在意的人,放弃了能坚持到底的秘密,又怎么能算是真的活着呢。 行尸走肉和真正活着之间,天差地别。 温柔不想迷失在宫里的诡计里,也不想沉溺在萧怀瑾虚幻的爱意里。 她想做她自己。 好朋友受欺负了,她一向都会带着人还回去的。 路上温柔说:“曾经,我有很多好朋友。” 如月顿了顿,听出了温柔的悲伤,她问:“那现在,她们人呢?” 温柔挤出一个笑,看了看路过的飞鸟:“四散天涯,我再也找不到她们啦。” 掩饰不住的惘然。 如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闷闷着低下了头,再不言语。 可温柔还在说:“但是无论在哪,我们都会好好活着。” 天下这么大,世界这样辽阔,连空间和时间都可以穿梭。 定能留得住她心里不起眼的思念。 你看今日她还能睁开眼,脑中还能偶尔划过那些人脸。 细细想来,如霜和如月,就很像她的朋友们。 也算是奇妙的缘分。 瑞福宫从禁足沈灵月那刻开始,已成冷宫。 门口侍卫不再为保护沈灵月设定,只为了……困住她。 见到温柔,侍卫请了安,顺利让她进去。 因为萧怀瑾并没有下令,不许他人进入。 宫人离去时,砸烂了瑞福宫,许是在发泄心中的怨气。 陪伴沈灵月的,只有她从婆罗带过来的两个贴身婢女。 不过她们正在用扯下的床幔,勒着沈灵月,要与她同归于尽。 沈灵月在破碎的帐子后,露出半张脸。 见到有人来,那两个婢女惊慌之下,松手卸了力。 沈灵月疯狂咳嗽着,捂着脖子,看着婢女奔逃的背影。 第235章 没想到她们会背主。 门被推开时,沈灵月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抬头看向温柔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温柔脚步没停,走了进去,看沈灵月一夕之间,从尊贵的婆罗公主,贤妃娘娘,变成了面前这个发髻混乱,满面泪光的疯癫女人。 她没阻止那几个逃跑的婢女。 回她:“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沈灵月轻笑一声:“直觉。” 温柔讽刺:“可是你的预知都从没有准过,谈什么直觉。” 沈灵月似乎很气,低声从嗓子发出几声不明的低吼。 她说:“我被骗了!”声音因为刚才紧勒而破了嗓子,变得嘶哑。 沈灵月只是从没想过有一天史书所写会有错,她甚至怀疑自己进错了世界,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被骗了什么。” 见沈灵月从怀里掏出之前视若珍宝的生子丹,她说:“我以为有了这个就会赢。” “可是我连用的机会都没有!” “萧怀瑾他一生无子,他死后灵魂不愿入轮回,他有遗憾未消,我来替他弥补遗憾,引他入轮回。” “可是他的遗憾根本不在于生子,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一开始就都错了!” 沈灵月越说声音越大,所有情绪却在最后戛然而止,她的哭声也渐渐变成了泣血的凝噎。 温柔艰难识别着,大概理解了,也就是说沈灵月穿越过来,是觉得萧怀瑾有遗憾,而这遗憾她一直觉得,是他一生无子这件事。 “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温柔问。 沈灵月拔开瓶塞,黑色的药丸被她撒了一地,她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生子丹……一定能生下皇子的丹药。” 是她用后世富贵换的鸡肋。 沈灵月想到自己看不到的以后,越来越害怕。 这里的人她掌握不了,人心隔肚皮,她用金针威胁都控制不了。 而萧怀瑾还油盐不进,根本不信她的预言。 在大晋皇宫,她骤然从高位跌落,竟毫无还手之力。 这便是,皇权吗? 沈灵月很害怕。 她后悔不应该来大晋,待在婆罗就好了。 不,她就不应该穿越。 想到这里,她又哭了起来,她指着温柔嘶吼着:“史书里并没有记载你,你知道吗,没有你。” “一切事情,遇到了你,沾染了你,全都变了!” 说到这,沈灵月突然停下,接着她惊得往后一退。 “你有问题!” 她的脑子很乱,可是千丝万缕的乱麻中,她抓住了一条线。 史书? 温柔还在分辨沈灵月话中的含义。 也就是说,她所说的预知,是史书里写的。 在沈灵月的世界里这个朝代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那她为什么没有记忆。 温柔越来越乱。 可沈灵月却像抓到了错处一样,她出其不意地拔出了袖里藏的刀。 对着温柔,直直冲了过去。 她脑中只有一句话,“杀了温柔,杀了这个异类,或许一切就能回归正轨。” 史书上没有她,就可以毁灭她。 沈灵月跃起一击时,她伸手推开如月,身子一侧,轻身便绕到了沈灵月身后。 动作之快,形同鬼魅。 沈灵月懵了,她大喊:“你是鬼!” 不然怎么会妖法。 沈灵月惊恐之下,却没放弃捅温柔,她回过身,又举起了刀。 温柔身影一晃,已经拉开距离,指尖弹出金针,直直射入了沈灵月的膝盖。 剧痛让她浑身一颤,即刻瘫倒,手上失了全部力气,刀也落地。 她捧着膝盖,呜咽着。 温柔冷淡的声音传来:“我不是鬼,这是轻功而已。” 第236章 “你给如月的针,我还给你了。” 稍后温柔很是失望地凝向沈灵月:“沈灵月,这里就这么好吗。” 看到在这个朝代,思想本应该和自己最贴近的人,实际上南辕北辙的人,温柔叹了口气。 她日思夜想回不去的故乡,沈灵月毫无留恋。 甚至,融入了这里。 温柔问她:“你过来多久了。” 多久能让沈灵月被同化,变得面目全非。 温柔怕自己也有那天,她迫不及待想知道时间。 这时,沈灵月停止呻吟,像是明白了什么。 “穿越?” 她心头大震,指着温柔:“你懂穿越,你也是穿越的。” 然后她茫然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很久才得出结论:“原来,你是之前那个人,你没死!” 这些话没头没尾,让温柔听得懵懵懂懂,她重新走近了沈灵月。 裙尾的山茶花曳地而过,温柔看向沈灵月,一字一句问她:“说清楚,我是谁。” 沈灵月却又哭又笑,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败了,原来是已经有人在改变一切了。 此刻,温柔在她眼里,是挡了她路的劲敌。 抱着最后的报复心,她咬着牙恶狠狠地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天道有轮回。 阎罗骗了她过来,八成也骗了温柔。 她甚至连自己为什么来都不知道。 沈灵月笑了,哈哈,谁都别放过谁。 她巴不得温柔糊涂一辈子,她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弥补萧怀瑾的遗憾。 所以她闭紧了嘴,嘲弄地看着温柔,挑衅着她。 像是这样能赢一样。 见她突然闭口不言,温柔心里一紧。 感觉一直想不通的答案,近在眼前了。 她俯身扯住沈灵月,情绪有些激动。 “说啊,说清楚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膝盖上的痛意密密麻麻的传来,一下一下都格外清晰,一根细弱的金针,竟然能牵扯她整条腿。 沈灵月不喜欢这样弱势,被温柔居高临下按着的时候,她心气又起。 稍后,她艰难地直起身,癫狂的笑容,却在一瞬间消失了。 刚才她婆罗的两个突然连体内金针都不顾了,以下犯上,甚至要杀了她。 她们嘴上说着:“你不是神女,你是魔女,都是毁了婆罗,大晋已经出兵婆罗了!” 沈灵月当时还不信,因为坡脚谋士并未出现,萧怀瑾怎么会出兵婆罗。 可现在,跛脚的人是她。 沈灵月双眼猩红,泪像珠子一样落下,她扯住温柔的袖口,疯了一样问她。 “皇上出兵婆罗了吗?” 这问的莫名其妙,但温柔还是点了点头。 “韩将军自告奋勇出兵,说是研制出了火药,配方不是你给的吗?” 能把火药给萧怀瑾,早晚有一天他会灭婆罗,这事温柔不解沈灵月的脑回路,可她现在的反应就和一点都没想到一样。 更奇怪了。 “你把火药给出去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他会用于战争吗?” “婆罗一直是大晋的心头大患,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温柔搞不懂,沈灵月该不会天真到,萧怀瑾有了神兵却不用,甘愿和婆罗各自独大吧。 那他脑子是真有病。 沈灵月摇着头,不可置信,“不可能啊,我没有。” 她从未把火药配方给萧怀瑾。 难道…… 是纷意上次审问她,她失去意识时说的吗? 沈灵月看了看自己的腿,突然明白了一切,史书上的字,就在这时一个一个蹦到了她的眼前,和她眼前的遭遇重叠。 沈灵月仰天发出一声长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以为自己是局外人,其实一开始,就已经入局了。 原来,她不是来构成历史的,她就是历史的一环。 无名氏是她,跛脚谋士也是她。 所以,是她自己灭了婆罗。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如今她才切身领会了这句话。 沈灵月终于明白自己做了怎样的蠢事。 她不打算隐瞒了,温柔就算也是穿越的又如何,她的到来不过也是填补历史的一部分。 她们两个谁比谁高贵呢? 哪里分的出输赢,都是被地府玩弄的失败者罢了。 眼泪肆意地淌,沈灵月随手擦了擦。 “温柔,你也是穿越的,但是我的身份已经清晰,你的却让人看不清。” 说到这,她的眼里竟然迸发出了对温柔的怜悯。 “但有一件事很明朗,你和我一样都没有自我,我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构成一段历史,弥补萧怀瑾的遗憾而已。” 她这样说,随即拖着残腿蹲在地上,怀抱着,再没说话。 她啜泣,她痛哭,她嘴里喃喃着:“我想回家。” 这里好可怕。 温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瑞福宫的,但是她浑浑噩噩的回去。 一路上,脑中只有一句话。 “你没有自我,存在只是为了弥补萧怀瑾的遗憾而已。” 不知道这句话在脑中过了多少遍,温柔自己都分不清了。 她看着天,天上有白云几朵,像棉花糖。 她看着地,海棠花开了又落,像她家后院外的那几朵。 这里,万物如常。 可没有棉花糖,也不是她家的小院。 温柔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要寻找答案,却一无所获。 最后她问如月,她问如霜:“我是谁啊?” 第237章 如霜如月大惊失色,她们看着发愣的温柔,一个一个回她:“您是温美人啊。” 温柔喃喃:“原来我是温美人啊。” 她似乎是被什么魇着了,如霜如月从来没见过这样倾颓的温柔,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蔫蔫的。 她望来的,像离水的游鱼,被晒干在岸边的最后一眼。 回到重华宫,温柔窝在床上,蒙上了被子,晚膳时间也没有出声。 如霜问如月今日发生了什么,可如月根本听不懂什么是穿越。 她摇摇头回:“我不知道。” 可她们都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打击了温柔,甚至摧毁了她的心力。 再晚些时候,乔泠出宫的消息和韩简自请去打婆罗的消息,一同传开。 韩家几代都死在战场上。 他请去之前,求萧怀瑾,若战胜便让他放了乔泠。 若战败,他的英灵便替大晋守着婆罗,直到功成那日。 乔泠也是那时才知道,韩简的的心竟这样坚决,对于自己的追求,是他一生做出的最出格的举动了。 皇贵妃说,我弟弟愿意为了娶你,对抗的家训和世俗礼教,你还怕应了他,会失去自我吗? 不会的,他连命都要没了。 在此之前,乔泠一直觉得,她是公认的坏女人,有人贪恋她的美貌,夸她洒脱的性格。 实际上,与她交往的每个男人,不是要规训她,就是与她逢场作戏。 对于韩简,她一开始就了解他的性格,更觉得和他不可能。 她骂他呆子。 什么矢志不渝,能冲破束缚吗? 但他就是这样做的,甚至违逆了本性。 如此乔泠觉得,也该近一步。 她走之前对萧怀瑾说“小九,我们都错了,爱人的心,不能靠谋算得来,温美人和韩简一样,是赤诚之人。” 萧怀瑾:“那你以前说的那些是什么屁话。” 乔泠讪讪的,“我没想到温美人会……会和韩简一样。” 她法子此生没奏效的两次,一下遇上两个人。 “你快去和温美人说清一切,道歉吧,真诚的道歉。” “真心换真心,还有一丝转圜。” 这是乔泠最后的忠告。 萧怀瑾看乔泠深夜离宫匆匆的背影,沉思了一会儿也来到了重华宫。 可见,真心真的很难,连乔泠都没有把握得到。 他要走的路也有很远。 他想完有些释然。 一入殿,就觉得今日有些奇怪,重华宫一汪死水,连那只吵人的鹦鹉都安安静静。 萧怀瑾问温柔:“你给鹦鹉吃哑药啦。” 温柔不说话,鹦鹉也不说话。 她窝在床上,听他来了,身子都没有转过来。 如霜和如月一脸的心疼,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萧怀瑾发现了不对,他轻身上床,自后面抱住了温柔。 他以为是温柔听到了乔泠的事,知道他借乔泠试探她而生气。 初时,他还有些窃喜,但很快心就沉了下去。 因为温柔全无反应,她不反抗,不挣扎,不说话,也不抬头。 与其说他抱的是个人,不如说萧怀瑾抱的真是根木头。 宫人都退下了,此刻夜色渐晚。 萧怀瑾渐渐慌了,因为他环着温柔的手,上面有温热落下。 温柔不常哭,偶尔哭都是歇斯底里,大开大合的,她从没有这样无声的哭过。 泪第一滴,落在他的手上。 之后的每一滴,都落在萧怀瑾的心上。 他此刻无比后悔之前的蠢法子。 他抱紧了温柔,真诚的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用乔泠试探你。” “我不该为了让你吃醋,把她和韩简的孩子说成是我的。” 第238章 “除了你,我没有碰过任何人。” 他解释完,可温柔依旧没有反应。 只能尝试叫她,“温柔。”“昭昭。” 他一句一句呼唤,很快也隐入夜色里,没泛起波澜。 这样的温柔,像是抓不住的一团沙,风一吹,就散光了。 到最后,萧怀瑾语气都恳切起来。 “你别不说话。” “你别……哭了。” 温柔还是没反应。 所以,萧怀瑾只能揽住温柔的脖颈,手穿过膝弯,将她抱了起来,面对着自己。 入眼是一个失神的,可以用麻木来形容的温柔。 心揪了起来。 “你怎么了。”萧怀瑾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额头,那里一片冰凉,正如她的眼神。 他又去触碰她的脸颊,她依旧眼都没抬,垂下长睫的阴影里,落寞又冷淡。 泪顺着流到了他的手腕,烫地萧怀瑾心都在疼了。 不知过了多久,温柔才终于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她问:“我是谁啊。” 萧怀瑾愣了一下,回道:“你是温柔啊。” 温柔勾起了一个惨淡地笑,问他,“我不是皇上的温美人吗?” “温美人和温柔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 温美人是萧怀瑾的附庸,温柔是她自己。 可是她就算做了温柔,还能做自己吗? 以前她还有个希望,逃出皇宫,去春华山找回家的路。 可她刚刚知道,她莫名的到来,其实只是成就萧怀瑾的一环。 那么,她还能回去吗? 温柔有些绝望。 她浅然一笑,讽刺十足。 真想毁了一切。 见她这样,萧怀瑾不明所以,更急了。 “你到底怎么了,你说清楚。” 温柔自己都不清楚,更何谈说清楚。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只是被命运玩弄的小丑罢了。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本来沉寂的温柔就在此时爆发。 她一把推翻萧怀瑾,像暴怒的狮子一样扑了过去。 萧怀瑾反应过来,立刻用手制住了温柔,“你怎么了。” 温柔的头被他固定,挣扎开第一下便咬住了他的虎口。 萧怀瑾疼得一抖,但看她不管不顾,松手了又怕突然抽离,反伤温柔。 只能忍着疼,等着温柔发泄完。 他想,怒火发出来总比憋着要好。 “咬吧,骗你是我不对。” 尝到了嘴里的越来越多的腥甜,温柔终于松开了嘴。 咬手是咬不死人人的,她想毁了一切的心更迫切了。 萧怀瑾想去抱她,却被温柔仇恨的目光定在原地。 那样的眼,他很熟悉,阿无死在他面前时,剑光反射出的画面,和温柔此时流露的一模一样。 接着,他感觉胸口一疼,不可置信地往下看了看,那里正插着一枝金簪。 蝶绕山茶的样式,温柔平日最喜欢。 此刻蝴蝶翅膀还在颤,一下一下,扯得他心口疼。 “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 温柔的手还握着簪子,她抬眸冷冷地看向萧怀瑾,她说:“是,我恨不得杀了你,你怎么还不死。” 闻言,萧怀瑾阻拦温柔的手,随意地落下。 他轻笑一声,将身子也彻底展开在她面前。 温柔本来想往里推,却被他拦住,现在他松开了手,她的手却抖了起来。 萧怀瑾侧头看着她,戏谑着:“手稳一点,这样颤颤巍巍地捅人,谁教你的。” “还有,心脏的位置,不在那里,我们昭昭怎么刺偏了呢。” 萧怀瑾哂笑一声。 温柔看着簪子上震颤的蝴蝶,感受着黏腻的血,她一愣随即松开了手。 见状,萧怀瑾抽出了簪子,不管血涌出,重新握住温柔的手,带着她用簪子抵住了自己的心口。 第239章 语调轻轻,带着蛊惑,“往这里扎,昭昭。” 连恨人时都心软的温柔,有什么值得惧怕的。温柔听,这像极了前不久萧怀瑾引诱她烧宫时的声音,现在他又引诱她杀人。 想想刚才她下手并不轻,速度又快,即使萧怀瑾下意识用内力挡了一下,现在也留下了一个略深的血窟窿,血流在了温柔的手上。 她看了看眼前的场景,盯着自己染血的手看。 恍惚之间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过了一会儿,温柔推开了萧怀瑾,她觉得无趣至极。 她偏过头,不想看他。 萧怀瑾就知道,温柔是找死的虎劲儿又上来了。 他掰过温柔的头,“你若求死,刚才狠狠心,和我同归于尽,我死了,你必然活不了。” “做什么这样没出息,到头来半途而废,还是窝窝囊囊的。” 温柔终于吼了出来:“我就是个窝囊的人,我从来都没有大志向,可是我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就活该被玩弄吗?” 萧怀瑾听后先是一愣,然后也来气了。 “送你来这里的人是广平王,你也愿意来的不是吗,现在又犯什么驴?” “乔泠那事是我做的,错了我认,其他的又算什么。” 广平王一直是他们之间的一条引线,平时躲避着还好,关键时刻,一触就燃。 萧怀瑾嫉妒温柔曾真心对过广平王,那份他求之不得的心意,她轻易给了别人,却吝啬给他。 现在他的心都要被她戳烂了,她还不满意吗? 所以此刻,两个人都炸了。 萧怀瑾捂着胸口,那里血还在流。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萧怀瑾按住温柔:“那你说啊,哪里我不懂,你说清楚啊。” “我自己都不知道。” 温柔抱住了头,再也忍不住痛哭出了声。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是她呢。 这时纷意听到响动,忍不住进来看了,一眼就把她吓黑了脸,一屋子血腥味…… 出事了! 她疾步走近,看到那支染血的簪子时,心里就有数了。 立刻冷眼扫过去,温柔她敢刺驾! 她想擒住温柔,可萧怀瑾任由着血流,盯着温柔一声不吭。 如此,纷意顾不上别的,急忙说了一句:“奴婢去请太医。” 萧怀瑾有气没顺,冷冷道:“请,是该给温美人好好看看。” 他做错了事,她气也气了,捅也捅了,把广平王干的事也推给他算什么。 把他当绿王八,冤大头吗? 温柔觉得自己才是冤大头。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冷眼瞧着,表情讽刺。 萧怀瑾被温柔的态度,刺得更气了。 整个重华宫大气都不敢出。 太医战战兢兢:“敢问皇上因何事何物所伤?” 萧怀瑾嗤笑:“朕突然疯了,拿簪子对着自己来了两下。” 太医…… 温柔扯了扯嘴角,翻了个白眼。 萧怀瑾:“让你治你就治,哪来那么多问题。” 问题是,皇帝突然疯了还自残这样的事,怎么往医案上写啊。 太医思索无果,只能求助地看向温柔,很快得到了一声冷斥。 “看她做什么,你们在质疑朕说的话吗?” 话音落,太医急忙磕头,连说不敢。 温柔看不下去了,淡声道:“是我疯了,我行刺圣驾。” 萧怀瑾:“是你个屁。” 这下,再迟钝的太医也已然看出了症结所在,皇上要保温美人,谁敢说什么。 于是,医案就被一场意外糊弄过去了。 太医开了药请安要告退,萧怀瑾看温柔枯潭一样的深眸,她眉头都没皱一下,真是伤的不是她,这个没有心的女人! 第240章 “让你给她看,聋了吗?” 天子一怒,吓得人腿又一软。 温柔拒绝:“不必了,我没事。” 萧怀瑾问她:“没事抽什么风。” 温柔反唇相讥:“只许你天天来重华宫抽风,我不行吗?” 萧怀瑾气笑了:“你行。” 两人骂架,太医不敢听,提着医箱,小心翼翼地问:“请温美人伸出手腕。” 见温柔没有动作,太医小声重复声:“请温美人……臣要……要号脉啊。” 温柔佁然不动,冷暼着萧怀瑾。 萧怀瑾:“滚。” 太医:??? “没听到她说自己没事吗?” 可您刚才还让我们好好给她看看呢。 但这句注定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于是太医麻溜起身,应声而滚。 纷意叹了一口气,还是退出去了。 如霜和如月担忧地看了一眼温柔,只能跟随纷意走了。 萧怀瑾还一眼不眨看着她,温柔刚转身背过去,就又被扯了回来。 温柔一胳膊甩过去,萧怀瑾“嘶”了一声。 见萧怀瑾歪着扶着伤处,拧眉看温柔:“继续?” 温柔:“继续什么?” 萧怀瑾:“继续抽风,继续发脾气,今日你可以上房揭瓦,和星月争着发亮,这个气非得让你撒出了,顺气了不可。” 说着说着,温柔看他又把那支簪子甩了过来。 “不行你就再捅两次,只是记着看准了,手稳了,别乱晃悠,颤得人疼。” 萧怀瑾声音清冷,语气淡淡,跟要捅的人不是他一样,教得认认真真。 温柔骂他:“你就是有病!” 萧怀瑾笑:“我有病,我父皇有病,我母后有病,我祖上往十八代数人人都有病,你满意了吗。” 温柔咬牙,真替他祖宗十八代感到无语。 “你真有病。” 萧怀瑾深以为然。 温柔都把他捅成这样了,他还爱她,他没病怎么可能。 但萧怀瑾又安慰自己,至少没被温柔捅死,说明她也是心软的。 这么久的相处,也算是没白费。 他看出温柔此刻恨他至深,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没有下死手。 他觉得,对于温柔,他也狠不下心来。 他又把金簪塞到温柔的手里。 挑眉看她,叹了口气。 “乔泠的事,你还不解气就继续捅,进宫的事你委屈,待会儿我就派人掘了广平王的坟。” “冤有头债有主。” 最后一句,让温柔愣了一愣。 对,冤有头,债有主。 杀了萧怀瑾,她来到这里的答案依然被埋葬。 糊里糊涂的死,不是她想要的。 温柔低头看了看金簪,上面还有斑斑血迹,她把簪子扔到了地上。 萧怀瑾看出她不绷着了,问她:“解气了吗?” 温柔不答,真相一日不明,这口气就一日堵在心口。 “看来是还没满意,说吧,还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吗?” 事已至此,温柔再也不想装了,她不欠萧怀瑾的。 听温柔依旧冰凉的,更加不善的口吻。 萧怀瑾知道她还气着,气性够大的。 但转念一想,越气,何尝不是温柔越在乎他的表现。 他问:“随你想做什么,乔泠的事能不生气了吗?” 温柔顿了一下,他竟然觉得她在气乔泠的事。 她笑了。 萧怀瑾以为她不气了。 问:“你想做什么?” 温柔没有一丝犹豫:“我想让如霜早日出宫嫁人,再把如月的妹妹调过来。” 若是走,得提前把她们安顿好。 也可以借此试探萧怀瑾的态度。 如霜? 重华宫的这两个大宫女,温柔平时护的和心肝肉一样,竟舍得放了她? 温柔看他不答,心就沉了下去,面色也冷了。 就知道萧怀瑾怀疑,不会让她如愿。 温柔自嘲一笑。 萧怀瑾听这一声轻嗤,看温柔眼中满是嘲弄。 他回:“行,你挑日子,放她出宫。” 左右还有一个如月。 “多谢皇上。” 说完也不见温柔有多少开心之色,她的心里一片苍凉,实在扯不出笑脸。 他见温柔背过身去窝着,像是被抽了线的皮影人,滩做一团。 他们之间不过咫尺之距。 距离却前所未有的远。 此时萧怀瑾还不知道,温柔的冷漠,刚拉开帷幕。 第241章 之后温柔一天一天沉默寡言,像下一瞬,就如院中入了秋的海棠一样,逐渐失去生气。 她多数时候都是在发呆,路过的飞鸟也能看一天。 从春花开了到夏荷枯了,只要弹指一瞬。 之后石榴熟了,第一场冬雪落了。 萧怀瑾才猛然发觉,这只是自己和温柔的第一年。 才一年她就失去了全部笑意。 她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萧怀瑾尝试哄她。 拿出她最爱的晃人眼的金头面,她也只是看一眼就叹气:“工艺如此复杂,巧夺天工。” 溶了切了,也令人遗憾,暴殄天物,还不如不看,于是她懒懒地移开了眼。 给她爱吃的水晶肘子,她吃一口后再也没有眉眼弯弯的反应。 就连当时她在宫外吃的夸赞有加的猪肉汤团,她看了一眼就说,“我不想吃。” 萧怀瑾告诉她猪肉汤团还是以前的味道。“这是那小摊的老板做的,不是御膳房的。” 温柔也轻蔑一笑:“怎么可能味道相同。” 没有烟火气,看不到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汤团和御膳房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后一句温柔并没有说出口,她只噙着冷眼,不发一言。 萧怀瑾也看得出来她的意思,他只是不想承认。 或许说,不想放手。 可温柔的眼太刺人,让人忍不住躲避,萧怀瑾便用手按住温柔的后颈,把她贴在自己胸口。 目光落在飘扬的雪上,看了一会儿,感觉没被推开,他才松了口气,“温柔,真心换真心,我们好好的不行吗?” 这话中隐隐带了恳求,但温柔还是选择推开了他。 答案已经分明。 萧怀瑾自然也有他的骄傲,两人便又杠上了。 直至雪落深深,萧怀瑾立于重华宫门口,他终于败下阵来。 伸出手,看雪落在他的墨狐斗篷上,黑白分明。 雪是清白之物,能不能带走他们之间的芥蒂污浊? 萧怀瑾打破了宁静,他说:“昭昭,下雪了。” 温柔提不上兴趣,慢慢抬眼:“嗯,皇上耳聪目明,眼神一点都没变差呢。” 她拐着弯骂人,下雪了,我看到了,您老还真是一点也没瞎。 萧怀瑾笑笑,这样冷冷的,带有攻击性的温柔,其实更像是他记忆里的阿无。 想到这里,隔着这一场雪,历数着经年,萧怀瑾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温柔为什么变成了阿无? 温柔狗腿子胆怂,阿无心黑嘴毒,平心而论,她们并不相似。 但她们都是温柔。 以前他只觉得这是命中注定,却从未想过是怎样的注定。 他回头,看她们的两个身影在这一刻似有重叠。 看着表情丧丧,死气沉沉的温柔。 萧怀瑾却鼓不起勇气问,这是温柔想要的注定吗? 她目光流连之处,都是外面的人间。 思及此,萧怀瑾怔住了很久。 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伤痕,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给过温柔选择。 他一厢情愿的,对她来说如果是束缚呢? 萧怀瑾嘲弄一笑。 捏起温柔的脸,看她皱紧了眉,带了点鲜活气。 在温柔手拍下来前,他决定让她如愿。 说出了她一直期待的那句话。 “等春天到了,我带你去南巡,怎么样?” 怎么样? 其实温柔的回答,他用头发丝都能想到。 但萧怀瑾还是盯着温柔的反应,期待她兴致缺缺,或者演技精湛。 但温柔抬眼,根本毫不掩饰。 带着萧怀瑾许久没看到的光亮。 第242章 她回:“多谢皇上。” 萧怀瑾的心就在此时抽痛了一下,连带着胃,跟着一起酸痛。 之后,他们两两对望,再没有一句话,只一起拧着眉看雪。 萧怀瑾想,如今他把心先掏出来了,温柔却把它踩了个稀巴烂。 她……果然还是想离开。 萧怀瑾骗不过自己,觉得讽刺又像是不甘。 听完温柔的话,他一把将温柔扯到院子里。 没有伞,也没有宫人不长眼敢上前,雪就肆意的落在他们身上。 “你又抽什么风。”温柔瞪着眼不解。 萧怀瑾却拦住温柔要往回走的动作,固执地和她在雪中站着。 他说:“做雪人。” “雪人要用雪,淋雪算什么,哪有用人做雪人的。” 真是有病! 温柔在心里骂,脸色也臭。 萧怀瑾松开手冷笑:“南巡你还想不想去了。” 温柔顿住脚步。 威胁? 可为了南巡,她到底是没离开,配合着站在雪中。 见状,萧怀瑾的心又是狠狠一揪,他只有这样才能留下温柔吗? 多讽刺。 偏偏这时侧头就看到雪淋了温柔满头,他卑鄙的心愿已然达成,这痛他又觉得能忍了。 但他依旧鄙夷自己。 又过了一会儿,在温柔的肩膀被雪铺满前,被萧怀瑾毫无征兆的推回殿内。 殿内刚烤的栗子,在炉子上发出爆裂的脆响。 萧怀瑾挑了一个最大的,挑衅一样拿着就走了。 温柔…… 纷意迟了一步,才跟上去。 踏出门外前忍不住说:“温美人,皇上的心意您真的不明白吗?” 温柔看着萧怀瑾的背影,还带着一身未融的雪意。 她想自己是懂得的。 他朝若是同淋雪,也算人间共白头。 萧怀瑾大概是这个意思。 可她没回答纷意。 因为,此时此刻,她并不想和他白首。 纷意愤然离去。 从这日后,萧怀瑾用政事麻痹自己,再没入后宫。 年底进京的诸侯王,猝不及防得到一份旨意,推恩令。 大意是从此后,诸侯王各子弱冠日,皆有分封。 世子还可以诸侯王择贤而定,这下面子里子都有,谁也无法拒绝。 还是削藩,非但无法让人挑出错,还要众人跪地千恩万谢。 这旨意一经颁布,朝中臣子也再无一人说新帝年轻了,这样的脑子和手段,就是天生的帝王。 那些心猿意马的人,也慢慢沉寂。 可见大晋的安稳指日可待,萧怀瑾真正做到了大权在握。 最后一场雪落时,广平王世子趁人不备,塞了皇太后一嘴。 她的病,便一发不可收拾。 眼瞅着要有大丧,林间王匆忙离京,因为淑太妃传闻也不太好了。 如此,温柔觉得南巡一事悬了。 皇太后病得巧,她也不免怀疑是萧怀瑾的算计。 他是世间第一等黑心之人,温柔早有见识。 果真嘴上说带她出去,实际上还是在耍弄她。 没过多伤心,温柔把早准备好的嫁妆给了如霜,抓紧送她出了宫。 她不想再让如霜也困住。 如霜哭着说舍不得离去。 温柔说,你走得远远的,以后都不要想这里。 连想念都觉得是压抑,如霜这才明白,宫里对于温柔来说是怎么样的束缚。 如霜回她:“奴婢一定会过好这一生,再也不回来。” 温柔欣慰地点头:“无论何时,都不要失去你自己,你先是你,再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她不怀疑世上有真挚的爱,尊重他人选择爱,更愿意祝福爱。 也希望在意的人,得到爱。 第243章 如霜一直是她的希望,现在她能出宫,有选择,还有机会过自己想的日子。 这样真好。 送完如霜,回宫时难得霞光满天。 温柔看了眼夕霞,轻声问如月:“如月,你以后想做什么?” 如月心头一颤,她抬头回:“奴婢只想留在宫里,照顾好妹妹。” 如月也有选择,温柔点了点头,面上无悲无喜。 回到重华宫,鹦鹉学会了新的话,张口就来:“昭昭,别生气了。” “你笑一笑啊。” 闻言,温柔晃了晃笼子,扯出一个浅笑,语气凶狠,声音却轻:“什么都学,可曾想拔光你的毛。” 鹦鹉哑然失声,眨着迷茫的大眼睛,因为温柔打开了它的笼子。 养心殿内。 纷意回禀,“温美人放走了如霜。” 萧怀瑾猜测着温柔的用意,很想这样顺水推舟。 用太后病重的理由推迟南巡合情合理。 可路过御花园时,蓦然发觉那里的山茶花已经抽枝发了芽,眼瞅着很快就要开了。 鸾驾在那里停下,萧怀瑾沉默了半晌,对纷意说:“去重华宫,告诉她,南巡照旧。” 虽然他很想这样留下温柔,却看不得她枯死在宫里。 萧怀瑾想,温柔不是想要选择吗? 他给她。 纷意转达完萧怀瑾的话,温柔十分惊讶。 照旧? 看着温柔压都压不住的欣喜,纷意心都紧了。 她还是觉得自己从来都没看懂过温柔。 她和这个皇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想劝一劝,让她信一信皇上的心,可话到嘴边,纷意突然想起刚才她初入殿时,眼前死气沉沉的温柔,与现在的判若两人,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纷意垂下了黯然地目光,她是亲眼所见温柔宁愿做村姑啃糙饼,也不愿做宫妃的。 还有什么可劝的。 她心性坚定,从未动摇。 迎着温柔眼里久违的亮光,最后纷意只说:“温美人好生准备吧。” 此刻,她或许懂了,皇上为什么愿意放她离开。 温柔走了,她才能活过来。 如月看着纷意杂乱的脚步说:“从来没见过纷意姑姑这样失态。” 温柔看了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自往内殿走,迫不及待去收拾她的东西。 打开柜子,精致繁复的宫装,每一套都可抵千金,带是带不走的。 以前陪萧怀瑾出宫时穿的常服,也都是富贵无双。 只有上次逃跑时那身骑装方便动作,温柔手指划过,选了它。 以前她都没发现,萧怀瑾竟这么奢靡。 接着,她又去收拾她心心念念的金头面,却发觉多了十几个妆匣,每个打开,里面都是金光闪耀的头面。 原来,她已经有这么多金子了。 眼前几乎是座金山。 但温柔还是只拿了最初的那套。 太贪心就什么也带不走的道理,她明白。 还带上了端阳之前给她但没用上的迷药和一把小刀。 去往春华山的地图,她早已背了千百遍,被她锁在柜子最底下,想来再无人问津。 南巡那天,是萧怀瑾时隔多月才和温柔的再见。 看着温柔头上戴着的金饰,他猛然发觉,好久之前,她已经这样打扮了。 温柔以为她要跑,这事藏得隐匿谨慎,从未表露半分。 萧怀瑾苦笑,他之前的确没有防备,可现在,他把一切看在眼里,觉得透彻无比。 “温美人这簪子,很是眼熟。” 温柔听莫名的一句,淡定地伸出了手腕,“和这镯子是一对的,您上回赏赐的。” 萧怀瑾目光轻扫,他记得送给温柔的每样东西,也记得她每一天的打扮。 所以他一下就记起,端阳谋逆那日,她戴的也是这套。 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萧怀瑾抬眼,见温柔若无其事,面上平静如水,他嘲弄一笑。 “你时时刻刻带着朕的礼物,朕心甚慰。” 温柔闻言松了一口气,她没注意萧怀瑾话中的萧瑟。 萧怀瑾余光一瞥,就知道她不会在意。 他憋着气,走到前面,先上了龙船,不欲理会没心没肺的温柔。 他生气,温柔乐得自在,在后面小步的挪,观察龙船的构造,往后妃住的方向走。 萧怀瑾即将进入船舱时,骤然转身,看着温柔咬牙切齿:“跟过来。” 他还是想和她待在一起。 记得先帝快咽气之前,一直遗憾的是,没有机会再见王淑妃一眼。 淮安离京城甚远。 当时他在一旁,觉得临了临了还看不穿儿女情长,先帝也太矫情了。 现在他,感同身受了。 有的人看一眼少一眼,所以总想再看一看。 太后病重,他这次南巡打着祈福的幌子。 走之前,萧怀瑾特意去慈宁宫,对太后说了一句话。 “先帝淑太妃病重,已经在路上了,母后可要撑住,见一见旧友啊。” 这句话,让太后死了都无法瞑目。 所以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努力坚持要走在淑太妃后面。 她活着,还要阻拦她进帝陵和先帝合葬。 她要他们生分离,死也别。 太后不怀疑,自己若是先死了,萧怀瑾会答应淑太妃的请求,不然他不会特意来慈宁宫。 太后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问萧怀瑾,最后一句:“我是你生母,何至于此?” 萧怀瑾只回:“至于。” 太后从未给他一丝母爱,他也再不期待她的爱。 真心待他的亲人,他已经有了。 真心喜爱的爱人,他也遇到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看温柔不情不愿的动作,萧怀瑾勾起了一个轻慢的笑。 或许,他注定是孤家寡人。 无人爱他,人人弃他。 船上,淑妃打扮的漂漂亮亮,站在船头,享受百姓仰望。 盛世需要美人点缀,当是如此。 她很开心。 其他宫妃也见怪不怪。 一路风平浪静,山清水秀,饶是再稳重的皇贵妃,也会打开窗,看一看沿途的风景。 这可是皇宫里没有的天地。 可温柔没机会看。 她觉得萧怀瑾故意监视她,与她一步不离,连公务都在她旁边处理。 还没事就抬眼看一看她,生怕她凭空消失一样。 温柔看过去还要听他讽刺。 “我脸上有花吗?” 温柔也不惯着他,带着刺回他:“皇上貌美如花。” “也不知道谁先看谁的。” 萧怀瑾听见了,轻挑眉梢,慵懒道:“我先看你的,怎么着吧。” 混不吝的模样,理直气壮。 他还是掌握着一说话,就把人噎住的技能。 温柔移开眼,“我有什么可看的。” 萧怀瑾淡淡:“怕再也看不到了。” 听到这,温柔的心猛然一滞,冷汗都要出来了。 抬眸,萧怀瑾正挂着讽刺的笑,“温美人悉心准备的酒,打算什么时候呈上来。” 酒里,是她放的迷药。 她算到,今夜的船将会靠岸,这是她逃跑的好机会,她只需要迷晕萧怀瑾,找机会悄悄跳进水中,避开护卫,游几十米,就能上岸。 这是她唯一逃跑的机会。 再往前,水深浪大,避不开护卫。 可是这些,他怎么知道? 第244章 怎么知道? 你都写在脸上了,我又不瞎。 萧怀瑾这样想完,在奏折上,落下最后一笔,后散漫地起身,朝温柔走近。 一步,两步,距离越来越近。 温柔不由得摸了摸袖中的小刀,好不容易沉淀心绪,她镇定地端起了那杯酒。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臣妾本打算您处理完奏折,让您睡前安眠用。” “安眠。”萧怀瑾淡淡重复这两个字,笑容愈加讽刺。 温柔咬紧了唇,暗骂自己,什么破理由,这时候提什么安眠。 和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 她的手轻颤了一下可,下一瞬却被扶住。 萧怀瑾稳稳地接住了那杯酒,在温柔意想不到时,凝着她的眼睛,顺着她的手,一饮而尽。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温柔的手上,凉得和白玉酒杯一个温度。 她松开手,萧怀瑾矜贵得很,即刻也松开了手。 碎玉落在地板上发出脆响,残酒滴在她的脚边。 温柔倒退两步避开。 抬眼就听一句:“你想跑到哪里去?” 冷淡的语气,咄咄逼人。 此情此景,温柔便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她认为萧怀瑾一定早做了打算,才这样有恃无恐地喝下了酒。 温柔本来还在算迷药多久能发作,现在却心里一片悲戚,自己就像飞不出去的鸟,总也闯不出笼中的天地。 温柔冷冷一笑:“没有你的任何地方,都可以。” 她故意激怒萧怀瑾,捏紧了袖口的刀,预备他下令时,便最后一击。 可他坐的位置离得远,温柔还要上前两步才能碰到他。 眼神一晃,萧怀瑾就看懂了温柔的意思。 他俯身靠近,吓得温柔往后一缩,可他却更近一步,勾起她的下颔,低头吻住了她。 温柔拔刀的手,被他按着,缠绵细密的吻,随之袭来。 他用唇含住温柔的唇瓣,用比他们平日厮磨还足的耐心,手穿过温柔的发丝,抚着她,与她深吻。 此刻静悄悄地,流水声都格外清晰。 一如温柔推开他胸膛得动作,那样用力。 他终究移开了唇,摸了摸她的脸。 温柔怒极:“要杀要剐随你。” 说完她还擦了擦嘴,啐了一口,很是嫌弃的模样。 这让萧怀瑾看地难受,心都揪成了一团。 他也不是不放她走。 萧怀瑾叹了口气:“何必如此心急。” 他早已做了准备,束手就擒。 可温柔听到这句,却以为他是在说马上就要杀她。 至此,她再无犹豫,寒光划过时,萧怀瑾发出一声闷哼。 温柔的眼神冰冷又无畏,她想拔了刀往外跑,宁死也不想在船上。 即便随波而走,在水里,也能飘向远方。 不曾想,萧怀瑾死死拉着她。 这样留她一步,刀便渐深一步。 温柔看着他小腹上的刀,没入他的肉里,问他:“你疯了吗,还不松手,用你的命和我同归于尽,就这么值得吗?” 萧怀瑾不松手,他疼得吸了口气,问她:“为什么?” 温柔皱眉:“什么为什么?” “萧怀瑾断断续续,语调再无平时的嚣张轻慢:“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一门心思要跑,我对你不好吗?” 温柔迎上他不解的眼,一字一句,吐露心声。 “你对我算是好吗?” “把我当宠物一样打扮宠爱。” “利用我争斗,把我拉进漩涡里。” “随意试探我,威胁我。” “甚至,我的存在都可能只是为了你,这公平吗,又凭什么?” “萧怀瑾,你觉得这一切算是好吗?” “如果好,那我这样对你,你开心吗?” 闻言,萧怀瑾轻轻地笑了,还带着肆意和疯狂。 第245章 他说:“你若这样对我,自然是千好万好。” “你若是愿意利用我,随意试探我,就算是杀了我,又怎么不好。” “我若是注定因你而存在,我又岂不欣喜若狂!” 他若能与她这样宿命,这样命中注定,他半夜都能乐醒。 若知道世上有一个人,是他可以等待的,他怎么能不开心。 可萧怀瑾看明白了:“我爱你是真,你从来不信。” 温柔自然不信。 “帝王之爱在于皇权,怎么会是男欢女爱。” 她一直这样清醒,萧怀瑾的手还不放开。 温柔继续骂道:“你是有病,可是我却没疯。” “但是萧怀瑾,再待下去,我总有一日也会疯的。” 最后一句是她突然的爆发,里面有明显的崩溃意味。 萧怀瑾又喊了一声:“昭昭。” 温柔却更激动了,她捂住了耳朵,喊出了那句压抑在心里的话,“我是温柔,我只想做温柔,不是什么昭昭,也不是温美人。” “你懂吗?” 萧怀瑾愣住了,“你何时不是你自己。” 昔日温柔是扮做过德妃,可今日的温美人,就是她自己啊。 萧怀瑾想不明白,可显然她对他的恨意,如江水连绵不绝。 她的语气也像初融的江水,冰凉刺骨。 “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都找不到我自己。” 说完,温柔终于感觉拉她的手,力量在逐渐减弱,血氤氲了一地。 想来 ,迷药终于发挥了作用。 “你这样走了,不要后悔。”萧怀瑾撑着放了句狠话。 “我说爱你,你从来不信,但是温柔,我的心也不容许被你三番四次放在脚下踩。” 温柔往窗边去,脚步一步未停,她说:“我永不后悔。” 所以,遥遥望去最后一眼,是她开窗跳了下去的画面。 春日的水,应该很冷,温柔怕冷怕痛怕死,此刻却毫不犹豫。 可见离开自己,对她来说,是这样不顾一切也要做的事。 萧怀瑾的心早已痛到麻木,他硬扯出一个笑,看向辽阔的江面。 艰难吐出几个字。 “恭喜……姑娘,终于自由了。” 本来想喊昭昭,蓦然被他吞了下去。 她说不想做昭昭。 这时水花渐起的声音遮掩了一切,也不知道最后,她听到了这句没有。 萧怀瑾收回目光,忍不住发笑。 每笑一声,牵动伤口一次,他就清醒一分。 他想自己的确卑鄙又狠毒,温柔说的那些利用,他确实做过,所以无力反驳。 若因这个得到报应,他甘愿承受。 但她奋不顾身也要离去的理由,竟然是想要做自己。 明明,他比天下任何人,都希望温柔做她自己。 那迷药的劲儿应该很凶猛,但是小腹上传来的剧痛,让萧怀瑾一直保持清醒。 这一刀,温柔捅得毫不犹豫。 他还是被抛下了,因为她不想做他的温美人。 多直白的理由,让他觉得自己可笑。 他认为她是命中注定的爱人。 她视他为生生世世的仇敌。 纷意和暗卫闻到了血腥气,一起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萧怀瑾端坐在一滩血迹中。 身上插着一把刀,看深度,可并不浅。 行凶的人早已不见身影。 屋子里正正好好少了一个温美人。 纷意白了脸,听着江风拍打窗棂的响动。 “皇上,奴婢派人去追温美人。” 萧怀瑾看着自己身上的刀,冷冷一笑。 “放她走。” 纷意大惊:“皇上!” 以前小打小闹就罢了,这次她竟然动刀了! 萧怀瑾重复,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朕说,放她走!” “可那样,温美人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纷意心疼地直落泪。 第246章 她算是一路看着萧怀瑾放下心结,爱上温柔的。 由此,更明白温柔这一跑,代表什么。 可萧怀瑾闻言只是冷眼看着暗卫给他处理伤口。 语气冷淡:“留不住的人,就不留了。” 这是他从小就学到的道理,如今终于能用到实际了。 江水把人狠狠裹住,冷得温柔牙都颤累了。 但是她不敢停,不知道萧怀瑾被捅的事什么时候能被人发现,温柔猜不会太晚,因为纷意的五感异于常人。 追兵或许已经在她身后了。 上了岸后,温柔庆幸自己还有内力,可以烘干衣服。 不然泡了冰水,在吹半夜风,做惯了养尊处优的宫妃,她跑个几米就要倒在路上了。 夜已深,江面倒映着月光,波光粼粼。 温柔顺着江边走,这是去春华山的必经之路。 天渐渐亮时,温柔提着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为什么一路通畅? 怎么没有人追来。 她仔细观察了四周,真的没有暗卫的身影。 思及此她停下来了喘了口气,想这异常的缘由。 此时此刻,若顾不上抓她只可能是……萧怀瑾有危险。 所以众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没有他的吩咐,无人敢擅自行动。 其实她下手时,算好了力度,但最终也没有下死手。 但萧怀瑾突然抽风,拉着她不放,那刀就越入越深。 他……死了吗? 温柔不知道,她继续向前。 萧怀瑾确实在濒死边缘,暗卫给他渡了半天内力,方稳住他的体温和心脉。 太医一剂一剂猛药下去,第三日,他终于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季羡正在他床边寸步不离,妖艳的和尚,近日长出了胡茬,眼神黯然。 他就算到,温美人上次不走,会有血光之灾。 可这灾不应在她身,却应在他身。 见萧怀瑾醒了,季羡嘟囔一句:“你可真能胡闹,你寿命堪忧了你知道吗。” 这话是幼时季羡喝完毒汤,睁眼时萧怀瑾恨恨地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兜兜转转,他又还给了他。 可见天道好轮回。 萧怀瑾听后置若罔闻,他的寿命早该减半了,这是他一手促成的,有什么可惊讶的。 所以他漫不经心回着:“死不了。” 季羡见他拿命不当命,轻呵一声。 萧怀瑾气不顺,暼着季羡胡子拉碴:“你真丑。” 季羡:“你狼心狗肺。” 是谁守了他三天三夜啊。 “的确狼心狗肺。”萧怀瑾也骂着,但任谁听都知道这话说的另有其人。 闻言,季羡叹了口气,声音落寞:“事已至此,温美人已有选择,你便不要太过执拗,免得伤人伤己。” 萧怀瑾听后懒淡地抬起眉头,声音毫无温度。 “温美人是谁?” 她能捅了他就跑,还指望他继续热脸贴冷屁股继续等着她吗? 季羡一听,啧啧两声。 看萧怀瑾口是心非,夸他:“好有骨气啊,萧扶光。” 萧怀瑾果然很有骨气,他醒来发的第一道令,便是终止南巡。 他甚至张贴了告示,昭告天下,温美人刺驾,大逆不道,已被当场诛杀,后人鉴之。 像是故意揭开伤口,逼自己狠心一样。 他说,温柔已被诛杀。 彼时,还在奔逃的温柔,借宿在渔民家里,听到了自己的丰功伟绩。 渔夫忿忿不平:“你说啥人敢谋刺皇上啊,这妃子脑子有泡吧,当妃子的锦衣玉食不香吗,这皇上多好啊,还好没让她得逞。” 温柔吃饼的手一顿…… 平心而论,萧怀瑾做皇帝确实很合格,随意遇到的渔民,都能夸他一声。 第247章 但是,她被当场诛杀是什么情况。 死了个谁? 她吗? 她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此时,温柔脑子里划过千万种萧怀瑾这样做的意图。 最后被她逐一推翻。 剩了一个最不合理,但此刻唯一能解释的理由。 萧怀瑾……当她死了,所以迟迟没追来的追兵,不是他刻意放纵,降低她的警惕,而是,他本就没派追兵。 她好像真的自由了。 思及此,温柔咬下一口饼,感受糙谷干涩地充斥口腔,堵得她眼都红了。 “恭贺姑娘,终于自由了。” 原来,那句混在江风里含糊不清的,不是屁话。 温柔放下了饼,艰难得嚼了起来。 不多时她垂眸,眼泪就落了下来。 因为心心念念的自由猝不及防的到来了,也因为萧怀瑾让人看不透的做法,在她心上,猛然撞了一下。 为了试探萧怀瑾是不是真的不抓她了,次日温柔继续赶路,没有再日夜兼程不休,她放慢了脚步,停停走走。 时间一下子拖的很长,如同夕阳的尾巴。 这期间,萧怀瑾拒绝承认宫里曾有过一个温美人的事实。 大家对这事都讳莫如深,温柔似乎真的从没存在过。 可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自己。 萧怀瑾闭上眼,脑子里都是温柔。 睁开眼,身边都是温柔。 他觉得自己病了,批奏折时,温柔窝在旁边的小榻上睡觉。 用膳时,温柔在旁边吃得眉眼带笑。 睡觉时,温柔靠在他怀里,轻声说,浮光你轻一点。 他在养心殿,养心殿里都是温柔。 他去御花园,御花园里都是温柔。 那里的山茶都打了花苞,花期将至,他们之间,却差一个花期。 纷意第一个发觉不对,但无济于事。 后来萧怀瑾整日整夜睡不着,他的伤口本就因他不好好喝药,好的慢。 这下更是反反复复。 有一天,萧怀瑾两眼一黑倒在书案前时,他终于决定做点什么。 他要彻底把温柔从他眼里,心里,清出去。 他把季羡喊进了宫,让他做一场法事,一场能让人忘却的法事。 季羡嘴上说着,“我是钦天监正史,不是胡扯八道的神棍。” “我若能做忘情的法事,合该羽化登仙了。” 纵然他嘴上这样说,可看着萧怀瑾双目无神,眼下乌黑,身影日渐单薄,他还是答应了。 “这事我可没有经验,我且试试。” 萧怀瑾轻轻“嗯”了一声,任由季羡折腾。 第一次,季羡决定在萧怀瑾说的温柔常在的地方,撒符水。 然而萧怀瑾字字句句的角落,快把整个皇宫填满了。 季羡:“您老想折腾断我的腿,就直说。” 萧怀瑾淡淡:“本来就是,她老在四处晃悠,无孔不入。” 无孔不入。 这话季羡一听,还有什么可反驳的。 他认命地差点跑折了腿,可符水没有用,温柔的身影还在。 无时无刻,无声无息。 至此,此法作罢。 第二次,季羡试着调配忘情药,喂给萧怀瑾,结果他大睡了几日,人是没忘,季羡差点被当成佞臣被御史参死。 他讪讪地,此法再次失败。 第三次,季羡踌躇再三,若不然便挂着温美人的画像,朝夕相见,习惯了或许就能放下了。 既然躲不开,就勇敢相见呢? 嬷嬷说,这叫脱敏,勇于面对恐惧之处,便不会再恐惧。 可萧怀瑾找来的若有画师,被他挨个骂完,也没画成他口中的温美人。 神似他说形不似,形似他问神哪去了。 好不容易有个形神兼备的,他站在画像前面去捏画像的脸,却碰到了一手的画纸。 萧怀瑾大怒问画师:“这怎么不是活的。” 画怎么能是活的! 画师差点一口老血,血荐轩辕。 这时大家也都看出来了,皇上已病入膏肓,世间再无妙手,能画出他想要的温美人。 季羡出了三次主意,折腾了一圈,萧怀瑾又瘦了一圈。 眼瞅着纷意和李三元要和季羡同归于尽了,他不敢随意提法子了。 那日,养心殿里飞进来一只鹦鹉。 看花色,是温柔以前养的那只。 可在场的人都知道,温柔走的时候,连鹦鹉都放了。 如今,重华宫里都是冰冷的器物,唯一喘着气的,是如月。 她也天天以泪洗面,不比萧怀瑾好多少。 谁也不敢把俩人凑一起,唯恐萧怀瑾病又重了。 鹦鹉飞到萧怀瑾肩头,在李三元带人要抓它的时候,喊了一句:“坏东西。”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萧怀瑾恢复了以往的张狂模样,眼睛里都有就亮光,他盯着鹦鹉,捏住它的脖子,一如往昔道:“朕要拔光你的毛。” 鹦鹉扭着挣扎着,在萧怀瑾即将对他下毒手的时候。 像以前一样认怂,喊了一句:“扶光,生辰快乐啊。” 是日,鹦鹉逃过一劫。 纷意看着,明白,皇上已然在劫难逃。 第248章 温柔如在梦中。 她捅了他一刀,却全身而退了。 捏了一把自己,感觉到真真切切的疼痛,温柔才相信这是真的。 萧怀瑾真是让人看不懂啊,他为什么这样做呢? 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 恰逢春雨绵绵,温柔便一头扎进了江边的酒肆。 老板娘正支着腿,撑着下巴看雨丝如织。 温柔进店,唤了一声:“老板娘?” 应声转过来的一张脸,熟悉得紧。 是江映雪。 她不是出了宫,死于急症吗? 温柔顿住脚步,很久没有上前,她默默凝望着江映雪。 直至试探喊出那句:“皇后娘娘。” 得了一句:“温美人。” 她才确定,这是故人重逢。 “您没死?” 这话让江映雪也有些奇怪:“不是你和皇上求情,才让他饶我一命吗?” 不然以他的性子,不灭了江家她都谢天谢地了,哪里还能出宫活下来呢。 温柔更不明白了,她是和萧怀瑾说过,能不能给江映雪一个选择。 当时他答应了,但却没告诉她是怎么样的选择。 她一直以为江映雪死了,这事,让她有种兔死狐悲的哀切,她觉得江映雪就是她的前尘。 可现在,江映雪活得好好的,她自己也恢复了自由。 蓦得,萧怀瑾的身影在她脑子里晃了一下,他漫不经心的脸,欠揍的语调,突然清晰起来。 好像他也没有那么恶劣。 江映雪看温柔不说话,接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传闻温美人刺杀了圣驾……这个温美人,不会是你吧。” 温柔吞了吞口水:“应该是我吧。” 闻言,江映雪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轻声笑了两声,她拍着手,对温柔似赞又叹:“你可……真有本事。” 她想夸温柔厉害,又觉得厉害两字形容不了她。 “告示上写你已被诛杀,又是什么情况?” 温柔也纳闷呢。 她也懵着,“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总之,他好像放我跑了。” 甚至没计较她大逆不道的举动。 说出来,她都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江映雪也是如此,紧接着她就问道:“那你真捅他啦?” 温柔点了点头。 听到这,江映雪上上下下打量温柔。 “皇上是真的很爱你啊。” 爱? 这个字放大在温柔耳中。 恍惚中,萧怀瑾说过很多次爱她。 她嘲弄着笑:“他是皇帝,他的爱怎么能信。” “可他愿意死在你手里,还放你全身而退。” 江映雪不信,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算爱。 “换一个人这样做,别说不得好死,骨灰都能被他扬了。” 可温柔听后还是紧皱着眉。 见状,江映雪终于明白什么是当局者迷了。 她也曾经在局里,看不出自己的心意。 后来才发觉,但为时已晚。 她看眼前的温柔,就像以前懵懂的她。 因此不想她也有遗憾。 江映雪沽了一壶酒,放在温柔面前。 柔声劝着:“你这样走了,可不要后悔啊。” 温柔听这话也很耳熟,萧怀瑾就是这么说的。 她心里一涩,但是答案还是没有改变。 她说:“我绝不后悔。” 现在她相信萧怀瑾对她有几分真心实意,可她活着,一生的爱恨,应该先由着自己。 温柔不想做萧怀瑾的附庸,存在只为了补齐他的遗憾 比起这些,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来到这里,到底又有因何存在。 如果找不到生的意义,糊涂的活着,哪一天对她来说都是生不如死。 她想清醒的做温柔。 这才是她斤斤计较,从不肯放弃的事。 第249章 她说:“我不是逃跑,这是我的重生路。” 江映雪听到这,目光移向了外面的雨,细雨依然落个不止,江面上一片烟雾袅袅。 月白色的雾气遮掩了远山和山那边热闹的皇城。 江映雪倒出一杯酒,空气里立刻散发着猛烈醇厚的酒香。 她说:“这是我出生那日埋下的女儿红,只待出嫁那日和夫婿共赏。但我从前瞎了眼,这酒就一直存着。如今给你尝一尝,那日欠的酒,也算还上了。” 温柔端起酒杯,品着十几年的女儿红。 酒滑过嗓子,绵柔细腻。 她赞道:“好酒。” 江映雪释然一笑:“恭喜温姑娘,重获新生了。” 她再没唤她位分。 话落,温柔眼睛闪了闪,里面盛满泪光。 此刻春雨未停,她就打了个喷嚏。 这些日子赶路,她一直不停地打喷嚏。 以为是泡了江水受了寒,可任由她喝了数不清的姜汤,这喷嚏还是如影随形。 江映雪见到后说:“春雨微凉,这酒我还是给你温一温吧。” 温柔笑了笑,看她离去的背影说道:“劳烦啦。” 而后,她又打了一个喷嚏。 柜台上的丫鬟,是温柔熟悉的秋水,她在忙着看账本。 主子说话,她一直在一旁听着。 此刻她见到温柔打喷嚏,一次只打一个,挑了挑眉。 温柔脸色红润,气力蓬勃,这不像是得了风寒的症状。 这喷嚏,还真是奇怪。 这边,温柔揉了揉鼻子,那边喷嚏的始作俑者抱着鹦鹉添了几分活气。 先前他放过了鹦鹉,但还是日日和它对骂。 鹦鹉骂的句子有限,还是过去学的那些。 对骂时就一直重复。 杀伤力不强,烦人是真。 萧怀瑾几次都想拔光它的毛,下手时却又被一句扶光拦住。 他又骂:“真是谁养的像谁。” 须臾后,吵闹的声音又戛然而止,养心殿内恢复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宁静。 庆幸鹦鹉也看得懂局势,适时低下头用头顶冠翎蹭了蹭萧怀瑾的手指。 他的伤口渐渐愈合了,但是他的病还没有好。 托这只鹦鹉的福,他恢复了心力,变回了以前嘴毒心硬的帝王。 他从不提温柔,宫里好似也没有过什么美人。 众人心照不宣这件事。 但萧怀瑾日日所见,全是温柔。 荷叶刚绿满池塘时,他突然下令让薅光所有的荷叶,势必让它们长不出莲蓬。 心血来潮,下了朝他还亲自去监工。 宫人见他来了,更加谨慎卖力。 有个宫人拔到第二株荷叶时,突然看到本来安安稳稳坐着的帝王,直直冲了过来。 吓得他扑通一下,摔进了泥里。 萧怀瑾的声音骤然扬起:“大胆,她脸上的荷叶你也敢摘。” 闻言,宫人跪了一地,不明所以,她是谁? 四下查看,空无一人啊。 难道是鬼? 众所周知,钦天监正史亲自带着符水,撒遍了皇宫上下。 时下的人,对鬼神都有敬畏,这下无人敢动了,时间就在这里凝滞。 但大家低头或抬头,直视或者余光一瞥,都看不到荷花池里有谁。 更觉得瘆人了。 只有萧怀瑾看得见,温柔正用那株荷叶盖着脸晒太阳。 和以前一样。 清晨没看到温柔,他一直心绪不宁。 这时他才勾了勾唇。 原来今日你在这里啊,昭昭。 萧怀瑾缓和了脸色,吩咐着:“退下吧。” 宫人松了口气,悄悄地散去,有胆子大的,不甘心回头望了一眼。 传闻皇上鬼上身很久了,日日神思恍惚。 第250章 可连天子之气都抵挡不住的鬼,应该有无边法力。 所以那宫人想看看,青天白日,荷花池里的鬼到底能不能被他所见。 但任他睁大了眼,如何望过去,都只有一池青翠。 想来是因为他不如天子,是肉眼凡胎,才难寻鬼影。 只见皇上久久地站在那里,盯着一处发呆。 宫人心说,想必鬼就在那里。 太阳落下的时候,萧怀瑾终于愿意挪动了。 春日的夕阳有些微凉,看着那片灿烂的融金良久,萧怀瑾转眼又看了看宫墙四周的阴冷。 想想这里的确和温柔喜爱暖和的地方,格格不入。 就如他这个人,恶毒狠辣,和那个柔软善心的人,也不相配。 但他还是无数次设想过,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以后会爱上温柔就好了。 那么从第一天,不,是从他们见到的第一面,从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他便会收起那些阴暗潮湿,捂热自己的手,紧紧握住她。 假装也是个温暖的人。 想来这样就不会吓跑她。 一时间,萧怀瑾又想见温柔了。 刚才在荷塘里的她一直遮着荷叶,叫人看不清她的脸,他没看够。 萧怀瑾抬步慌乱地走,期待温柔这回又会在哪里出现。 好在到处都有她。 没几步,萧怀瑾就看到温柔站在他派人精心养育的山茶花丛里。 她拈起一朵花枝。 摇啊晃了两下。 身后大片的山茶,开得浓烈。 她半个身子都掩映在山茶花里,回头露出胜比一百枝花还要更美丽的侧颜。 风起时长发和腰侧裙带共舞。 像纷飞的蝶。 美不胜收。 她看到了他,就弯着眼说。 “春日晴朗,不若你也在身旁。” 她轻唤:“扶光。” 语调婉转,带着些许缱绻的意味。 想到这里,萧怀瑾的心先是发狂,后缓缓归于平静。 因为,他清晰地知道温柔不会说这句话。 所以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心上人。 萧怀瑾自嘲一笑,他的心上人是根木头,从不会说这样动听的情话。 是夜,流华皎皎从云层里探出第一角时,萧怀瑾回到了养心殿。 这是近来他新添的病,看不得月亮。 见月光映窗的微弱光亮都觉得心烦。 只因幼年时,望舒那样磊落宁静的意象,被他亲娘日日挂在嘴边,夸得天花乱坠,却不是他的小字。 虽然他有出息,长大后,顺利抢了他哥的好意象,送给了他的心上人。 但,那人说她不想做月亮。 因此,萧怀瑾此生最恨月亮。 可他处理着公务,抬头又会突然对着架子上招摇的鹦鹉喊“昭昭”。 鹦鹉听后掀开一只翅膀啄了啄自己的羽毛,后矜持道:“坏东西,给我死!” 顷刻后,养心殿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纷意过来拉架,看着萧怀瑾半途蓦然收回手,珍惜地把鹦鹉托于手中。 他说:“她什么都没给我留下,推开窗就跑了。” “那么寒的江水,那么冷的风,怎么不冻死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啊。” “平时装怂货,跳江的时候她不怕死了,捅人的时候,她不怕死了,她胆子那么小,又那么大,全往我一个人身上使。” “偏偏留下一只破鸟,还和她一个德行,打不得骂不得。” “纷意,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朕几辈子前亏欠她吗,她怎么这样待我。” 闻言,纷意拉架的手僵在半空。 她本来只是养心殿一个二等奴婢,有一天突然被调走精心培养,先帝让她在九皇子十岁时,贴身照顾他。 第251章 她去时,萧怀瑾已经很成熟了,虽有着比现在稚嫩的容貌,却有着和后来一样坚冷的心。 所以,这是纷意第一次见他这样抱怨委屈,不像皇帝,像路边没人要的小狗。 她叹了口气:“皇上,她那么不好,您还喜欢她做什么呢。” “不若彻底放下,世间女子千千万呢。” 萧怀瑾放开了鹦鹉,看它在养心殿东飞一下,西撞一下,恢复了嚣张。 看着看着,他就笑了。 “她不好,但是她又那么好。” “她站在那里,又或是拍拍屁股离去,影子都不留下,都胜过世间人千千万。” “纷意,我放不下她。” 就算被她伤了心,害了命,他还是想她。 他不是没有脸,他有试过忘记她,装作从来遇到过她。 可结果显而易见。 他的身边已经到处都是她。 那些身影,日日夜夜,一下一下凿着他的心,从不间断,如她这个人一样坚决,从不手软。 狠心的姑娘啊,叫他恨得牙痒痒。 可一时看不到她,又叫他慌张失色。 正如,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夜此地,不见旧人,满目凋零。 “她在时,万物可爱,岁月匆匆。” “她不在了,万事可恶,岁月悠悠。” 朝政烦,大臣蠢,诸侯王们给脸不要。 每天都那么难过,毫无期待。 “纷意你说,我怎么才能放下她?” 怎么才能让日子好过一点。 萧怀瑾一声声诘问,纷意一句都回不出来。 末了,他看向灯火通明的殿门,目光悠远。 “纷意,她被养得千娇百贵,路途遥远,风吹雨打,她耐得住吗?” 闻言,纷意看了看他乌黑的眼下,腰间宽了几寸的龙袍,面上新长出来却没刮落的胡茬。 没有说话。 这日后,纷意自作主张做了一件事,堪称大逆不道。 她假传圣旨,派人查了温柔所在所为。 不是想逼迫她,或是抓回她。 只是想知道,她跑了,过得好吗? 如此,皇上下次问的时候,她也有据可依,有话可答。 其实,她也有点想温美人了。 宫里没有她,真是落寞啊。 春日的天,一天天变长,温柔走着走着,就到了春华山。 按照大晋的气候,山茶花开的时候,是四月。 她来到春华山的日子,是四月初八。 春华山,恰如其名。 漫山遍野,都是春华。 温柔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花,什么颜色的都有,目光晃过一丛山茶,她恍惚了一阵儿。 脑中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今年,是她自己看花啦。 去年这时候,她还看了一场诡异又盛大的火树银花。 思及此……温柔猛然顿住。 想他作甚。 她摇了摇头,往春华山里面走,才见村落。 一路上,温柔早已经把金子切成小块,买了盘缠,装扮了自己。 想想,刚来这里时,尼姑庵就是她的噩梦。 现在温柔倒有些感谢那里的磨练,至少她学会了很多技能,例如武功,例如易容,甚至她懂得识人。 还能看出陌生人眼中的善意或恶意。 所以近来她发觉有个暗卫一直在跟着她,虽费了半天劲,她还是甩了他。 温柔知道他不是萧怀瑾的人,因为她看到了暗卫的脸。 那人竟然是林间王身旁贴身的护卫。 而他的气息,现在想来,和自己被季羡放跑那次回城,被跟踪时感觉到的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林间王就盯上她了吗? 又是想做什么? 温柔烦不胜烦,好容易躲过了萧怀瑾,又来一个姓萧怀瑄。 不知她这辈子是不是命犯萧家。 温柔啐了一口,念叨着,诛邪躲避。 许是野花繁盛,花粉太多,温柔又打起了喷嚏,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做平凡的村姑打扮,只是看着容貌略微娇美一些。 这已经是她努力后的成果了,无它,尼姑庵教的高超易容法子,需要用人皮…… 找个了村屋先租住着,了解了春华山的风土人情,温柔就开始寻觅神树的踪影。 有人打听她的身世,温柔就说自己来此,是要找一位名为“王婆”的婶子,投亲来的。 这村里的王婆自然很多,可温柔看了都说不是她要找的那个。 大家便默认她找的王婆已经去世了。 春华山民风淳朴,怜惜她孤身一人,还有人送她菜种子。 温柔就这样住了下来。 之后不久,摸清了周围人睡觉的时辰,趁星子闪烁时,温柔穿着夜行衣,走进了春华山深处。 去找那棵她心心念念的树。 这夜潮湿,许是将有一场雨,温柔加紧了步伐。 穿梭在林间,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有春雷响起,乌云翻滚而来。 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棵参天巨树。 树有十几人怀抱粗,枝桠肆意生长,周围闪亮的,星星点点,都是萤火虫。 那些微光缭绕着树,看着就让人觉得这树当真不凡,真有神性一般。 温柔靠近看到树中出现了一个光圈,光圈里传来声音,隔绝了雷声,落在了温柔耳侧。 第252章 以为按照这树的年头,若有灵,发出的声音该是老迈沧桑的。 但温柔听到的声音却奶声奶气的,像是个小娃娃。 树好像刚睡醒,见到温柔惊讶道:“人,是你啊。” 温柔第一次被称为“人”。 …… “你认识我?” 树叶舒展,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温柔感觉它在伸懒腰。 半晌后,树才回道:“当然。” 就是因为这个人,上一棵神树才湮灭消退,换了小小年纪的它来。 为什么? 树打量着温柔,看了又看,还是没有回答她。 那是天机,不能泄露。 它转移着话题:“今天你来做什么啊。” 见它不愿多说,温柔转而说道:“我想知道自己为什么穿越到这,我想回家,回到原来的时代。” 树沉寂了一会儿,声音沉稳了不少:“你来到这里是因为你和这里的帝王命运相连,你的确寿数未尽。” “按理说,我执掌轮回路,你不是这里的人,我是应该帮你穿梭时间,回到原来的时代。” 温柔抬起眼睛,里面闪烁有泪光。 “但你身上有人间帝王的累世运道,我不能干预人间。” 命运相连? 她和萧怀瑾吗? 一瞬间,温柔想不起还有哪个帝王。 半晌,她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果然和沈灵月说的一样,她的到来,只是为了萧怀瑾而存在。 而她奋力跑出来,结果还是死路吗? 回不去…… 此时,雷声再次响起,雨水落下,砸在了温柔的脸上,和她的眼泪混在一起。 她再也忍不住质问:“凭什么莫名其妙把我送过来,你们这和绑架有什么区别!” “就为了什么狗屁皇帝,什么运道,就这样捉弄我么。” 树被骂得有点生气,又不是它出的错。 但它还是安慰自己,没事哒,没事哒。 人没有礼貌,它不计较。 “可这就是你的命运啊。” “狗屁命运。” 温柔听它轻飘飘说这句话,胸膛都在发热,因那里有一团火,烧得正旺。 树一听,它顿了一会儿,而后又思考了一下。 “这样吧,今日轮回路又打开了,我给你机会,回到开始。” “这次,你杀了和你命运相连的帝王,或者断了他的帝王路,从此后,你们的运道就不再相连啦。” 听到这,温柔终于抬起头,喃喃道:“回到开始。” “对,让你重新选择。” “好。” 温柔答应了。 “但,你确定我的选择可以改变命运?” 树凝噎了一下。 后说道:“常言道,命由天定。” “但也有人说,人定胜天。” “你是哪一种人,却由心定。” “所以,你的每一次选择,都关乎命运。” 这树突然说这样高深莫测的话,配上它的奶音,有点诡异的滑稽。 温柔重复道:“我的……选择。” 接着,还没等温柔继续问,就见到眼前一阵刺目的白光闪过。 这棵树年纪小,性子急,它也很好奇,若是重来一次,这个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选择会不会不一样。 只见白光莹莹一刹,温柔身子一软,就被吸了进去。 不过是她的魂体。 她失去了意识的身体,缓缓倒下,落在了春日的大地上。 树抖落了枝桠,又笑了起来,并没有把这当什么大事。 因为对它来说,这只是漫长神生的一场恶作剧罢了。 凡世三十年,也只不过是它睡醒了又睁眼一瞬间。 此刻,它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傲慢,和之前那棵树,如出一辙。 温柔猝不及防被吸进来,本来就烦。 她话都没问完呢! 有理由怀疑,那棵树对她不怀好意。 温柔听它语气就不对劲。 第253章 刚谨慎了起来,就听一声呼唤。 “哟,病成那样都没死,真是个命大的,快梳洗一下去养心殿,皇上要见你。” “皇上?” 温柔吓得一激灵,现在看到萧怀瑾,他不得把她捅成筛子啊。 紧张地搓手低头一看,却见这双手上布满皱纹。 温柔明白了,这不是她的身体。 急忙打量周遭环境,是宫人的房间。 下床在镜子里一看,这是……那个嬷嬷! 温柔僵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自己变成了梦里见过的黑心嬷嬷。 她震惊完,接着就反应过来了。 她成了嬷嬷,也就是说,她回到了萧怀瑾的小时候。 那么斩断他的帝王路…… 有了! 温柔眼睛亮亮,这时的皇帝应该就是萧怀瑾他爹。 说实话,梦里她也没见过几次萧怀瑾他爹,可见他小时候是真不受宠。 那道立他为太子的圣旨,温柔也有些怀疑上面的名字真有问题,按照萧怀瑾的算计,在这事上摆了广平王一道,十分有可能。 她想着,找机会看看圣旨也好。 温柔有了目标,拢了拢发髻,赶紧去见驾。 这时的先帝,也就不到而立之年。 养心殿,还是她熟悉的样子,但因见的皇帝不同,温柔格外紧张,一举一动都很拘谨。 她低头时,余光一瞥,就见先帝突然坐直了腰,眼睛都瞪大了。 高座上的人,眼神太熟悉。 温柔心说不愧是父子。 有些心虚,她眨了眨眼。 就听格外冷清的声音响起,竟然还带着点颤音。 他说:“笑。” 温柔:啊? 这什么癖好。 “朕让你笑。” 这个突然加重的语气,更像萧怀瑾了。 温柔感慨完基因遗传的强大。 赶紧扯了一个笑。 结果她笑还挂着,高座上的皇帝却哭了。 温柔大惊失色。 眼下,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萧怀瑾他爹有病。 所以他有病,他哥有病,他姐有病,他一家子都有病! 这就是遗传! 又听一句:“去安元宫吧,照顾好九皇子。” 诶? 温柔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水灵灵被调走了? 那她怎么找机会看圣旨啊。 不想去照顾萧怀瑾,于是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奴婢要怎么照顾他?” 她来这,可不是来给萧怀瑾当老妈子的。 “随你。” 温柔再次懵了。 不由再次感叹,萧怀瑾他爹,还真是不疼他啊。 心蓦然紧了一下,可帝王之言不容拒绝,稍后温柔只能回道:“好。” 既如此,温柔只能静心凝思着接下来怎么办。 萧怀瑾的一生,可以说遇到嬷嬷才开始转折。 他后来的很多心机手段,甚至脾气秉性,都来自于那个嬷嬷。 现在,她成了嬷嬷。 但也算塞翁失马了。 因为萧怀瑾可以由她塑造。 那么……养废了他,岂不是他就当不成皇帝了。 此刻,现在的他才四岁。 思及此,温柔眼睛一亮,却看到不远处的皇帝又落下了两行泪。 温柔…… 多愁善感这个劲儿,还好萧怀瑾没遗传。 “那奴婢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些事都要问好了,免得有变化,打断她的计划。 “山茶花开的时候。” “原来是春天。” 温柔听后恭敬地退出了养心殿,半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是哪一年的春天啊,他没说啊! 不过很快,温柔就放平了心态。 算了,他们当皇帝的都这样的,说话留一半,惯会让人猜。 这样恶劣的习性,温柔见的多了,习以为常。 她脚步轻快地走去了安元宫,心情有些微妙。 萧怀瑾很可怕,但四岁的萧怀瑾非但不可怕,还很好玩嘞。 第254章 温柔磨刀霍霍,誓要折腾他一顿,为自己出口气。 让他莫名其妙和她命运相连。 此刻,温柔庆幸自己梦里见过嬷嬷,自信可以扮演嬷嬷入木三分,也不怕被他人发觉不同。 简直完美! 安元宫还是梦里熟悉的萧瑟模样,主殿住着贵妃,她亲自养着广平王,却把萧怀瑾独自一人扔在偏殿。 美其名曰,怕过了病。 这时的萧怀瑾,身娇体弱,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病着。 安元宫上下口风一致,如此,倒也没有人说贵妃什么。 毕竟,谁也不信她能虎毒食子。 温柔端着自己认真熬的,加了两份黄连的汤药,准备报昔日之仇。 这事她也是后来才发现的,纷意给她每日喝的药里,竟然故意没放甘草,还加了黄连。 这样的混账事,出于谁手,不用想都知道。 还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温柔勾了勾唇,一入殿,就见本来懒散的宫人,都客气地和她问了好。 毕竟她是皇帝亲自指派的人,地位自是不同。 见状,温柔沉声吩咐:“你们下去吧,我来喂九皇子喝药。” 众人应声退下,乐得清闲。 不远处,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里面的小孩儿露出了一个故作威严的表情。 却因他在病中,毫无杀伤力,还很滑稽。 现在的他,活像一只濒临死亡的小兽,对外界的危险十分敏锐。 温柔还未走近,就见到有枕头砸在了她的脚边。 一个侧身就躲了过去,温柔抬了眼,嗤笑了一声。 装腔作势。 四岁小孩,还发着热,能有多大力气,她没放在眼里。 可顺利来到床前,迎面就被啐了一口唾沫。 温柔怒了。 这个! 死孩子! 差点忘了,这时候的萧怀瑾可没有什么风度,活脱脱是一只没被驯化的野马。 她擦了擦脸,也不和他客气,揪着他的耳朵就把他薅了起来。 药碗端在他嘴边。 温柔言简意赅,“喝。” 小孩儿懵了,他从未见过这样凶狠的宫人! 之前那些只是怠慢他,到底不敢真的对他动手。 可这个新来的,她怎么敢! 他挣扎着,药汤震荡,洒出了几滴落在他的脸上。 竟然热的? 有些震惊,小孩儿停下了挣扎。 他从来没喝过热的药…… 温柔这时心里还窝着气,怪萧怀瑾把她绑在了这。 因为他这一瞬间的犹豫,她失去了耐心。 一把按住他的脖子,仰起后,学着纷意的手法,快速把药灌了进去。 小孩儿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他想吐,可那药像长了眼睛一样,顺畅无比地划进了他的喉咙。 直到胃里一阵暖意,口中反上来地苦涩,把他眼泪都逼出来了。 顾不得说话,很快他就小口呕了起来。 可喝药这事,温柔太有经验了。 她不撒手,保持着薅他脖子的姿势,让反上来的药又顺了下去。 太苦了,实在是太苦了。 小孩子的味觉本来就敏感。 更别提这是足量的两份黄连。 很快,温柔就感觉手上一热,眼前的小孩儿哭成了泪人。 温柔一惊,刚松手,就听到一阵哭嚎。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嗷嗷嗷嗷嗷……” “哇……” 温柔…… 他哭得惊天动地,毫无章法,像是故意要引来什么人一样。 但温柔退了两步,转身看了看,谁也没进来。 此刻,四岁的萧怀瑾,眉目虽然依稀能看到以后的模样,但他现在生着病,就很像一个糯米丸子。 把小孩儿欺负哭成这样,也是温柔第一次干的事。 第255章 见他越哭越凶,温柔有些手忙脚乱,这怎么哄孩子啊! 眼瞅着他上气不接下气,马上就要撅过去了。 温柔想找人求助,可这么大的动静,这么久了,还是一个人都没有进来。 对于此时萧怀瑾的处境,温柔再次有了体会。 真是爹不疼,娘不爱啊。 温柔咬着牙,告诉自己,他死了你就自由了,让他哭! 但接着小孩儿哭声渐小,喘气声却大了起来。 他憋得脸色都有些紫了,唇却白的像纸。 让温柔蓦然想起,那天龙船上,他被捅了一刀,后来也是这样的唇色。 她虽生气萧怀瑾黑心狠辣,但眼前的小孩的,着实可怜。 想着萧怀瑾放了她一马。 温柔决定也不赶尽杀绝了,还是养废他就好。 她上前两步,在小孩儿往后缩的时候把他扯了回来。 笨拙地去给他擦眼泪,抚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见他脸色慢慢转好,温柔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趁机抹了她一手鼻涕泡。 温柔的良心,就在这一瞬间,泯灭在了满手晶莹剔透的鼻涕泡中。 这黑心的人,从小就睚眦必报。 小孩儿本来想对着她的手来一口的,但是她躲得太及时。 有些失望,他还是继续哭,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温柔看他一气呵成,深呼一口气,大喊了一声:“别嚎了!” 声音浑厚,吓得萧怀瑾一激灵。 她看出来了,他哭是真,但是装模作样也是真的。 还有心思报复人,看来没什么大碍。 把他塞回了被子里按躺下,不复刚才替他顺气时的轻柔动作。 温柔毫不客气:“吃个药闹出了杀猪的动静,指望着谁来救你。” 一句话,直接戳到了小孩儿的心窝子里。 他知道没人会救他,就算他哭死在这偏殿,大约也不会有人来。 可他刚才忍不住哭,一是因为这药太苦了,二因为药是热的。 还因为,这是第一次,他被灌着喝了完整的一碗药。 所以他哭,是以为这是一碗毒药。 可温柔皱着眉,粗鲁的动作,让他心有余悸。 他怀疑温柔打小孩儿,只能抽抽搭搭问:“我什么时候能死。” 闻言,温柔愣住了,随后回:“不好好吃药,你很快就会死。” 小孩儿愣住了,眼神迷茫:“吃了药就不会死了吗?” 听到这温柔才明白,原来他把刚才的药当成了毒。 心里一酸,有些不敢看他黑黝黝的懵懂眼神。 她知道萧怀瑾这时候可怜兮兮,估计也是装的。 但看到他掩饰不住颤抖的小身子,在被子里瑟瑟缩缩抖着,明白他是真觉得这是毒药。 他亲娘给他下毒时,的确不曾手软过。 温柔声音不自觉软了几分,解释着。 “这是治你风寒的药,不是毒药,哭也哭了,折腾了一场,可曾觉得松快。” 话音落,小孩儿瞪大了眼,显然不可置信。 接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确实是好多了。 难道…… 他瞥着温柔,依旧面带怀疑。 温柔道:“奴婢是皇上派来照顾您的。” 不是他娘的人啊。 明白为什么这个嬷嬷不同了。 但温柔的做法,还不如他娘派来的那些奴婢呢。 他冷声道:“我不要你照顾我,你去回了我父皇,我要换人。” 温柔听笑了:“这时候还敢摆主子的谱,你想得美。” “我告诉你,没有别人,就是我了。” 萧怀瑾如今落到她手里,怎么不算老天有眼。 而听到温柔的话,萧怀瑾本来就底气不足,立即瘪了瘪嘴。 但他依然不服地喊道:“你这个奴婢,你以下犯上,等我见了父皇,你就完了!” 以为这样威胁,温柔就能让害怕,转而不得不好好对他。 结果只见她勾起了一个邪魅的笑容,靠近了自己。 温柔俯眼看着床上被子里,故作姿态的小孩儿,一点点靠近,把他逼进了床里边。 随后,直接恐吓了回去。 “你个小崽子,如今你落在我手里,你才是完蛋了你。” 第256章 温柔故意压低了声音,因着她苍老的容颜,吓唬人的时候,只需要皱紧眉头,就扭曲的吓人。 发着热,又哭了撕心裂肺一场的小孩儿,见到温柔突然地靠近,当场就吓晕了。 温柔急忙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感觉到有气,她松了口气,看笑了。 此刻,床上的糯米丸子,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无意识抖动着。 这是过分惊恐时才有的反应,温柔不禁反思,自己有那么吓人吗? 她特意走到了铜镜旁,皱皱眉一看,挺正常的呀。 目光再次移到床上,温柔嘟囔了一句。 娇宝宝。 等萧怀瑾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温柔脸色好看了不少。 她还扯出了一个笑:“醒啦。” 萧怀瑾“嗷”了一声缩回了被子里。 “你……你怎么还在。” “死了心吧,我是不会走的。” 毫不留情泼完冷水,而后温柔又端过去了一碗粥。 问话方式简单:“自己喝,还是我灌你?” “灌”这个字一出,小孩儿脑中就有画面了。 他想挣扎,可喊了好几句,却没有一个宫人进来。 小小的心脏猛然冷了下去,他已然知道,整个偏殿如今都是这个黑心嬷嬷的天下了。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嬷嬷。 她笑着,是那样嚣张。 她端着碗的手,力气那么大。 她唇瓣微动,一开口嗓门定然大如牛。 果然听她问道:“问你呢,说话。” 再次想到了之前,他认命地低了低头:“我自己喝。” 温柔满意一笑:“这才对。” 自此温柔一战成名。 而小孩儿自知反抗无力,也因发现温柔端给他的药,虽然苦了些,但是药效很好。 还一直是热的。 他就乖乖喝了几日。 风寒很快就有些大好了。 这期间,温柔一直在观察他,萧怀瑾也在观察温柔。 到后来,他们都得出了结论。 这是个没人疼,又窝囊还倔脾气的小孩儿。 这是个凶的要命,没规矩但不会杀人的嬷嬷。 这日温柔又端着药,小孩儿却怎么都不愿意喝。 温柔也不客气,捏着他的脸,就道:“别犯驴,逼我抽你昂。” 这是萧怀瑾逼她喝药说过的话,她还给他了。 感觉着手下的柔软,温柔终于理解,梦中的嬷嬷为什么总捏他的脸了。 手感太好了。 温柔捏着,小孩儿却打定主意,再不肯喝药。 现在他这样,既病着,却没那么难受,刚刚好。 再喝下去,他恢复了健康,岂不是又要被折腾病。 小孩儿咬死了嘴,“我不喝。” 温柔知他现在窝囊,皇上把她送过来,却再也没问过他的近况。 一看就是把他抛到脑后了。 他亲娘当今贵妃更是把他当棵草。 所以他明白自己没有底气闹人,比寻常小孩儿更会看人脸色。 怎么突然闹起来了。 温柔又劝了几句,他还是不听。 最后温柔还是把药灌了进去,之后几日小孩儿想挣扎,又知没用,再没提过不喝药的事。 不久后,温柔看着他健康的粉嫩面庞,“早点老实喝药,不就好了吗?” 小孩儿难得反抗,声音微弱。 “你懂什么。” 被一个四岁小孩这样说,温柔觉得萧怀瑾还真是从小就有皇帝架子。 她懒得计较,去内务府取月例。 晚上带着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了自己意想不到的一面。 病刚好的小孩儿,穿着单薄,站在四月的凉风里,不知站了多久,脸上已经毫无血色,牙都在打颤,面前是贵妃的贴身大宫女。 一见到温柔回来了,她脸色慌乱了一下随即说道。 第257章 “嬷嬷,九皇子又发脾气了,顽皮得很,非要站在风口,您快帮忙劝劝。” 话音落,温柔感觉眼睛一热,有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因为小孩儿见到她回来时,瞥过来了的一眼,无悲无喜。 还带着明显的嘲弄。 温柔看懂了,他在说,懂了吗? 原来,他的病是这样来的。 原来他不肯喝药让病全好,是这样的。 温柔垂眸,眨眼清了清眼里的水意。 声音又冷又沉:“杜若姑娘还是去请太医吧,九皇子怕是又病了。” 杜若闻言却道:“贵妃娘娘吩咐,让奴婢去请皇上来呢,请太医一事,还是劳烦嬷嬷了。” 她话说完,人已经往殿外走了。 温柔突然想起,今夜,皇上在王淑妃宫里。 这样的争宠手段,贵妃百试百灵。 因为这过程需要一颗真正狠毒的心,和一个随意供她折腾,不吝啬没命的皇子。 六宫之中,舍她其谁。 一阵风刮过,那个小小身体摇摇欲坠。 温柔小跑两步,撑住了他。 “抱歉。” 温柔这样说。 不应该逼他喝药,应该问一问的。 她先入为主,带入了太多对以后的萧怀瑾的恶意。 全然忘了,他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小孩儿闭上眼时,发出了一声轻笑。 很快,皇上和太医前后脚来了。 温柔敏锐地发觉,今日的皇上,和那日见她就流泪的不一样。 因为他一眼都没落在自己身上。 只是说:“照顾好九皇子。” 闻言,温柔有些疑惑,愣怔出神不久,就被贵妃的哭声唤醒了。 只见贵妃心疼地靠在皇上怀里:“皇上,你说小九的体魄,怎么这样弱。” 皇上看向床边,眼里有止不住的心疼,里面昏迷的孩子,是和他容貌最相似的儿子。 出生时,太皇太后爱不释手。 他也对他寄予厚望。 可这么弱的身子,注定难堪大任。 皇上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不忍看小孩儿苍白的脸。 当夜留在了安元宫。 温柔看着看着,越发不解。 萧怀瑾他爹,看着他时,目光里是明显有心疼的,但又为何任由贵妃这样待他不管不问。 很快,见贵妃拉着皇上去主殿,把生病的小孩儿留下时,温柔恍然大悟。 她说:“皇上,小九需要好好休养,您来看了,天子之气定能护佑他,且让他睡着,我们也去看看望舒吧。” 话落,先帝凝望着贵妃因为心疼九皇子病倒而流下的泪痕,怎么也想不到,在他面前日日扮演慈母的贵妃,竟然从不爱她的小儿子。 帝妃离去,太医熟练地开完药,温柔熟练地熬了药,又喂了药。 小孩儿又陷入了沉睡,温柔则陷入了沉思。 养废萧怀瑾,势必要把他变得蠢钝或者让他失去他爹为数不多的宠爱。 这样他必定当不了皇帝。 却也…… 很难活了。 如此还不如杀了他,一了百了。 温柔这样想着,心却一直没有狠下来。 她照旧看着他吃药用膳,小孩儿一天一个样,混熟了,也敢和她耍混了。 温柔看着小小的他,隐约可见以后臭不要脸的影子。 小孩儿喝完苦药,骄傲地叉起腰,对着温柔说,“我的糖呢。” 温柔懒得听他哭嚎,快速地往他嘴里扔一快粽子糖。 他含住那块糖,能安静一会儿。 可也只是一会儿,没多久,偏殿就被他玩闹的声音填满了。 他总喜欢搞出一些吵闹的动静。 却得不到什么注意,只是平白惹人烦躁。 温柔窝在一旁晒太阳,扔过去一个枣子,径直砸在他小小的圆润脑袋上。 第258章 他怒目圆视:“你敢打我。” 温柔懒懒抬眼:“再不老实,我还敢踹你,你信不信。” 小孩儿其实很想扑上来撕咬温柔,气她这样以下犯上。 但他力气小,胆子也不大,只能悄悄吃了枣子,然后飞快跑过来把枣核吐到温柔身上,借此报复。 很幼稚……也没素质。 不过这也不怪他,只因从无人教过他,要如何做一个乖巧的小孩儿。 温柔要养废他,也从不置一言。 他就长成了这样胡天胡地,惹人厌烦的模样。 可他即便这样,还是不能苟活下去。 虽然他病没好利索,却不耽误他下床。 所以贵妃不满意,需要争宠的时候,还会给他下一碗安神汤。 保管小孩儿睡得昏天暗地,像极了中邪。 次次引得皇上亲自来,用天子之气震慑。 这样下去,恐伤脑筋。 温柔知道,应该放纵贵妃这样待他。 但端着药,小孩儿一下就垮起了脸,他愤怒地看温柔,满脸写着失望。 他知道那药是什么。 这个嬷嬷不杀他,却也乐得折磨他。 他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无力反抗。 只等喝完了药,他便拿头撞床,试图保持清醒。 温柔看他额头迅速鼓起大包,骂一句:“倒霉孩子,对自己下死手,喝药喝傻了吧你。” 说到这里,温柔蓦然顿住,心里百转千回。 她叹了口气:“不若下次皇上来了,你对着他撞,在我面前撞死了,又有何用。” 小孩儿捂着头,咧着嘴哭,中途忍住。 “你的差事办完了,你走吧。” 这嬷嬷投靠了他娘,他已决定与之绝交。 温柔听他赶自己,看他小小身子,虚软的强撑不倒,咬紧了唇,要用疼痛抵抗药性。 他苍白的唇上已经添了血色,温柔觉得或许没多久,喂药都能把他喂傻。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于是温柔拿起了宫灯,送到了小孩儿面前。 引诱着他去死。 教他如何能死得壮烈,末了还能用命,摆他亲娘一道。 那一瞬火苗的跳跃,差点烧了温柔的睫毛。 她的心跳,随之蓦得凝滞了一下。 突然发现,这刹那毫不掩饰的恶意,竟来自于她的本心。 可眼前这一幕,何其熟悉。 她虽在梦里见过嬷嬷这样做过。 却从未没有存心学她。 来到这里的每一件事,都是她随自己心思做的。 此刻,温柔心头大震。 她在想,自己到底是代替嬷嬷走了她的老路,还是说……她本就是嬷嬷。 近日她遇到了不少与这嬷嬷相熟的旧人,她学着嬷嬷的态度和他们打招呼,得到的是一水儿陌生的目光。 甚至有人问她,你为什么脾气大变了。 温柔那时还纳闷,她模仿嬷嬷,恭敬谨慎,哪里变了? 她是被精心培养的细作,模仿一个人,从不出错。 可人人都说,她变了。 思及此。 温柔惊讶地看着小孩儿,见他正眨着眼睛一脸懵懂,烧床幔的手却一点也没犹豫。 须臾后,它黝黑晶亮的瞳孔便映满了火光。 这看得温柔眉心一跳。 她站在床前,定了很久,告诉自己,赶紧跑出去,把他扔在这,只需一时半刻,她便夙愿达成了。 所以,她错开眼,不看那个小孩儿。 可转眼,却看到了一个花瓶。 她愣了一下,又看回了小孩儿。 温柔周身的温度越来越高,更不提那床上的人,眼看火就能烧到他的寝衣。 温柔终于……抱起了花瓶。 之后拎着那个该死的小孩的,出了殿门。 第259章 她恨得咬牙切齿。 怪自己心慈手软。 但烧宫这件事,她自己也做过。 火苗攀升包围自身时的恐惧,没人比她清楚。 那个小崽子,却什么也不懂。 他不恐惧,不害怕,还带着兴奋,因为不知道被烧死会有多疼。 蠢得冒泡。 之后发生的事,更加熟悉。 温柔闭上了眼,分辨到底一切,是不是出自她自己心意,还是她真的受了嬷嬷影响。 后来却发现,的确是她的想法。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醍醐灌顶。 温柔被拉下去打板子时,小孩儿紧紧拉着她的手。 似是惊恐,又像不舍。 温柔狠狠掐了他腰一把,听他放声哭泣,引得皇上心疼难抑。 他被亲爹抱在怀里,温柔也被拖了下去。 被打的时候,剧烈的痛让温柔清醒又恍惚。 她不是来改变命运的吗,因何至此? 可她一遍遍回忆自己的每次选择,都是犹豫再三,思索了千万遍的谨慎决定。 饶是再来几次,她还是会这么选。 “你的每一次选择,都构成命运。” 此刻,温柔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好像也知道,为什么萧怀瑾拉她去见嬷嬷,那嬷嬷不肯受她的拜。 感情是,我拜我自己。 温柔疼哭了,然后又笑了。 原来如此。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日,枯木逢春。 一切是这样有迹可循。 后来,她待在下人房里养伤,萧怀瑾偷偷跑过来给她送了药。 嘴硬道:“你别死了,我还没报仇呢。” 温柔一把捏住了他的脸,蹂躏着,揉扯着,眼前却突然模糊了起来。 她用萧怀瑾曾对待她的方式,对待他,无意成就了他,却也让有些事冤冤相报地流传了下来。 譬如捏脸,譬如那些矛盾的坏脾气。 那些事,在若干年后,成了一个回旋镖,又刮回了她自己身上。 又狠狠扯了一把萧怀瑾的脸。 小崽子报复心这样强,当然要趁他没长大,这时候好好收收利息。 可捏着捏着,温柔也不禁感叹,这便是命运吗? 还真是,奇妙。 在此之前,她一直怨恨命运。 它伴随着每个人的出生。 或许有某个神仙,手掌命簿,知道每个人的未来。 上面白纸黑字一写,一切便注定,不能被改变。 此后,神仙只负责冷眼看着,任由人们如何命运多舛,如何在红尘中不甘地翻滚,也只是淡淡一瞥。 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迷茫的过活。 可她来到了这里,明确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她想改变命运,可以杀了萧怀瑾,或者杀了她自己。 但她没有那样做。 桩桩件件,不是她被命运裹挟下的无奈之举。 而是她认真思虑过后做出的选择。 所以此刻,温柔松开了捏他的手。 想自己对他的恨,大概可以释然了。 是她用选择,构成了自己的命运,不是萧怀瑾或者谁支配她的。 她是自由的。 只是这时她做的事,影响了以后的她和萧怀瑾。 大约,他们之间有孽缘。 她勾了勾唇,对面前的小孩儿伸出手。 “和解吧。” 以后,她不打算断他的帝王路了。 转而想起了她捅萧怀瑾的那一刀,温柔觉得,她的目标应该换一换。 小孩儿以为温柔说的和解,是烧宫的事。 他用小手握住了温柔。 听她说:“我教你报仇,你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这嬷嬷确实有手段,小孩儿有些动心,问道:“什么事?” 温柔:“以后你若是遇到什么人,想要留住她。却发觉费尽心思都留不下她,那么你便不要留她,放了她,好不好?” “就算她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你也不要计较,好不好?” 闻言,小小萧怀瑾有些不屑:“什么人三番四次要跑,我还非要留她,这不是热脸贴冷屁股吗?” 小孩儿自信,他长大后有出息,定然干不出这样的事。 温柔听后沉默半晌。 “答不答应。” “知道啦,这有何难?”小孩儿撇了撇嘴:“以后留不住的人,我便不留了。” 他不明白,宫里的人有那么多,就算换一个,又有什么好不舍的。 “还有,不许计较!” “你好啰嗦!” 温柔冷眸一扫小孩儿迫于淫威,改了口,话还带着阴阳怪气。 “我答应你,真有那日,我欢欢喜喜地送这祖宗远走高飞。” 第260章 得到了萧怀瑾的答案,温柔还是不放心。 狡猾的小孩儿,眼珠子乱转。 温柔想着,这事经常提一提,让他听得多了,习惯成自然。 这样等她回到以后,待在春华山里,也可以自由地过完这辈子。 就这么干。 已知她是嬷嬷,不久后她就会被重新调到他身边,陪他住在养心殿里。 如此正好看一看先帝对他的态度。 开始,温柔见他终于像是个有爹的孩子了。 因她娘的真面目,也暴露了一二。 他的委屈,有人看见了。 柳暗花明,仿佛只在转瞬之间。 但后来,他依旧不受宠,因他无礼,因他粗鄙,因他不受管教。 所以他被皇上抱着,揪了他爹的胡子时,便被一把甩开了。 他爹有些愠怒,面上不复慈爱的笑容:“你该好好学一学规矩。” 他懵了,不解为何如此。 抱着自己,难道不是因为喜爱吗? 可真的喜爱又为何会流露那样厌恶的眼神,像极了他娘。 小孩儿悻悻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他爹也再没抱他,只是听他小声指出了一个错。 “这个字,和您那边那个长得不一样。”才投去一个眼神。 他爹说:“你该去上书房了。” 温柔看着先帝眼里奇异的光,那是一种,欣赏。 至于爱吗,寥寥草草。 彼时,他娘有爱子,他爹也有爱子。 一个未到弱冠之年便有了小字,“望舒”。 一个日日被他爹亲自搁在膝下教养。 他们兄友弟恭,来到养心殿,看着他们差点因为寒冷而烧宫取暖的蠢弟弟。 一个说:“你知道月亮吗,月亮只有一个,而那是我的小字,父皇刚给我起的。” 一个展示了他爹亲赐的砚台,状若无意:“这是父皇本来要送给你的,但是我说喜欢,他就送给我了。” 萧怀瑾没啥反应,因为这样的事,他经历了太多。 而温柔在一旁,看着幼时的广平王和林间王,面上却全是讽刺。 人心险恶,他们明明已经有了那么多东西,却还是嫌不够,要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两人炫耀一通离去,养心殿里又剩温柔与他。 温柔还想算他别难过,却见他根本不难过。 只是一肚子疑惑问温柔:“用月亮做字,很好吗?” 温柔回:“天底下只有一个月亮,自然是个好意象。” 小孩儿晶亮的眸子,刚才没有黯淡,在听到这句却毫无光亮了。 天下无双,就是说,他以后也不会有了。 那么无论他有没有出息的日子,都不能报复萧怀璟了。 见状,温柔有些心软,告诉他:“但日后,你也会有属于你的好字。” 小孩儿被温柔欺负得太多,已经长了心眼儿。 “你定然是在诓骗我,世上只有一个月亮,哪里还有什么更好的。” 温柔顿了顿,看着因为得不到爱,而羡慕别人得到的爱,快要愤恨地流口水的小孩儿。 她重复:“你以后真的会有一个更好的。” 是比月亮还要皎洁光耀的太阳。 小孩儿依旧不信。 “你少来,月亮就是最好的。” 温柔懒得对牛弹琴。 “随你怎么说。” 松懒的反应,再次刺痛了小孩儿刚长出来的自尊心。 “你……你别不以为意,莫欺少年穷,我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哟,你还会引经据典了。” 这话他爹刚提了一嘴,他就记住了,虽不解其意,但用在这里,竟然没错。 温柔下意识摸了摸他的脑壳,想夸他聪明,却听他发大宏愿。 “等我有出息,什么月亮,砚台,我都会抢回来的。” 第261章 他这报复心,倒是一直没变。 温柔好奇:“抢回来后你要做什么。” 小孩儿愣了愣,稍后回道:“好东西,自然是要抢回来,藏起来了。” 这回答把温柔听笑了,她捏着小孩儿的脸骂他:“小气鬼。” 突然便僵在了原地。 因为那个字,萧怀瑾后来的确抢回来了,却没藏着,而是给了她。 那是他从小便觊觎,视若珍宝,准备一辈子珍藏起来的东西。 他哥前脚死,后脚他就把字给了她。 此刻温柔的心,像被拨动的琴弦。 她垂眸看着小时候的萧怀瑾,见他正愁眉苦脸。 想他若是没出息,大概活不到成年。 而不受宠的皇子,弱冠之年,方才有字。 他没出息,便等不到他的太阳。 温柔蹲在他面前问他。 “你真的很想有出息吗?” 小孩儿用看傻子的目光看温柔:“谁不想有出息。” 像是给自己鼓劲儿一样,小孩儿嘟囔道:“你是奴婢必然没有出息,而我是天潢贵胄以后一定不同。” 这话,也很熟悉。 温柔顿了一下,然后对他说。 “那你以后,可一定要有出息啊。” 至此,温柔开始别扭地教他。 因为她没想好,要把他养成什么样子的人。 温柔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将来都会影响他颇深。 她有些踌躇,想着自己都有选择,却要在他无意识的时候,专横地决定他的未来吗? 可很快她就发现,她的操心多余了。 萧怀瑾的确天资聪颖,什么都一点就通,学得很快。 去了上书房后,他又有了一个小伴读。 但两个窝囊孩子,开蒙都晚。 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一个家世最为低微,还因容貌太盛,长得像倾城小姑娘。 在上书房,就可劲儿被人欺负。 温柔经常看着他俩抹着眼泪回来。 终于忍无可忍了。 温柔强调:“男儿有泪不轻弹,懂吗?” 萧怀瑾:“我就哭,我就哭,你放他娘的屁,回来了你也欺负我。” 闻言,温柔二话不说,就把他揍了一顿,之后问他:“知道错哪了吗。” 萧怀瑾被打的没脾气,乖乖说:“我不应该对你说,他娘的这种话。” 他知道这不是好话,是骂人用的。 他娘不做人,指不定这嬷嬷的娘是个好的,她才反应这么大。 温柔听后缓和了语气。 可萧怀瑾嫉妒心又起,因为嬷嬷她娘,很可能就是个好的! 于是,温柔又听他阴阳怪气地说:“但是听不得这些,是你的问题。” 温柔反被教育,扬眉问他,“这是什么歪理。” 萧怀瑾理直气壮:“你不大度,他们用他娘的骂我,我从不生气。” 温柔…… 那是因为你他娘的,压根不在意你娘啊。 想到这,她有些骂不出来了,也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温柔无奈,看两个小崽子,被欺负的无精打采。 她换了一种说法,对萧怀瑾说:“诚然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你们现下还不算男人,哭就哭了。但是还有一句话,眼泪也是武器。” 温柔适时停住,她教导萧怀瑾一直说一半留一半。 她已经知道了她的命运是她自己选择的。 如此,也想让萧怀瑾自己选择命运。 季羡懵懵懂懂。 而萧怀瑾眼睛一转,已经明白了。 次日,他用头拱翻了小时候的广平王,又骑在小时候的林间王脖子上揍了他。 嘴里义正言辞地骂着:“他娘的,你们没娘教吗,凭什么骂我娘啊?” 又问道:“三哥,我娘不是你娘吗,他们骂我,你怎么一声不吭。” 第262章 然后他就大哭,哭到太傅傻眼了,哭到前朝后宫都知道了,哭到一举成名。 哭到上书房里从上到下,人人被罚,再无人敢欺负他了。 然而这仇便都记到了季羡身上。 他还没懂,眼泪为什么能变成武器,就被人堵在了御花园的假山后。 小孩子的恶意很直白,皇子们自己不出手,他们派自己的伴读,把季羡围了起来,骂他娘娘腔,还逼他穿裙子。 用伤害萧怀瑾在意的人的方式,来报复他。 季羡推搡着不答应,身前只有一个人替他拦着。 千钧一发之际,路过的乔泠大声一呵。 “你们他娘的,在做什么!” 其实,她才是他娘的创始人。 乔泠素有美貌,脾气泼辣,年纪最大。 但在帝妃面前,她从来都是一副淑女样,很多人在她手下吃过亏,于是不敢惹她。 众人见到乔泠想到了一些倒霉的往事,咬着牙散了去。 季羡谢过了韩简和乔泠的维护。 乔泠微微惊讶,竟然除了她,还有傻子敢出头啊。 可她刚瞥了一眼傻子,就见他路过自己说:“太傅不许骂人,乔姑娘请自重。” 之前无人追究源头,她混过去就罢了,怎么敢在此时触霉头。 提示点到为止,韩简行了礼便走了。 而乔泠头回被同辈教训,顾不上季羡,追着韩简就去了。 那边,季羡回了安元宫,哭着就开始剪头发。 刚才那些人拿绢花簪子想给他梳发髻的时候,他就想剪了头发了。 温柔见状,亲自帮他剃了个光头,摸他溜光水滑地圆圆脑袋,爱不释手,而后唆使他背着小枯枝去养心殿外请罪。 这一天,季羡明白了,眼泪可以当武器,美貌也可以当武器,甚至年纪小,也是武器。 季羡就这么水灵灵地黑化了。 此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他。 头发剃光了,他却一夜之间长出了八百个心眼子,活脱脱第二个萧怀瑾。 而后学武时,季羡发觉自己是绝世奇才,沉浸其中,武艺造诣一骑绝尘那日,他一人围住了,当日欺负过他的所有人。 继而是一次……两次…… 眼看着,孩子要长歪,险些创死所有欺负过他的人。 可他年纪小,他爹为官太难了。 温柔抓紧提醒了季羡一句,“渡人亦渡己。” 他似懂非懂,终是没把欺负过他的人赶尽杀绝。 只是压不住时,念一句,阿弥陀佛。 他漫不经心地说,皈依佛门,让人心情平静。 小手一背,在伴读中经过,便如秋风扫落叶。 简直是魔头。 温柔看乐了,听他念:“皈依佛,皈依僧。” 温柔逗他:“可有其他?” 季羡笑嘻嘻,再次念着:“皈依佛,皈依僧,皈依……嬷嬷大王。” 温柔真想亲这上道的孩子一口! “他娘的”这件事也在上书房渐渐平息。 只有萧怀瑾他娘记在了心里。 是日,温柔被贵妃叫去谈话后,得到了一瓶毒药。 她不懂,萧怀瑾他娘怎么能下得去手。 但理由也很好发现,或许是因为萧怀瑾最近表现太亮眼,力压了广平王,让她恨之入骨。 在看出萧怀瑾的天赋后,她迫不及待想杀了他,为自己的大儿子清除障碍。 温柔握着毒药,心里一片苍凉。 萧怀瑾幼时,只作为争宠的工具,死活都被他娘摆弄。 大了几岁,刚见到点光亮,却因为他亲娘怕他的光影响了另一个儿子,立刻就要埋葬他。 怪不得,他们母子关系后来那么扭曲。 怪不得,萧怀瑾迟迟不肯生子嗣。 此时,贵妃大约把皇上对她的利用伤害,都报复在了萧怀瑾身上。 可悲可耻可恨。 温柔揣起那瓶药,觉得是时候,教萧怀瑾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在期待自己生辰到来时。 温柔久违的和他谈了心。 她故意佝偻着身体,展示她的老迈。 这时的小孩儿已经很依赖她了。 温柔直入正题。 “你看,我老了,便会驼背,走几步路便气喘吁吁。而人老了,还会死,这些就像你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都是人生来的必经之路,你明白了吗?” 萧怀瑾明白了。 他的眼里闪过恐惧,他不顾一切扑进温柔怀里,对她说:“你不要死。” 他早把她当成了唯一的亲人。 温柔摸了摸他的头:“人固有一死,我的路眼瞅着快走到了尽头。而你的寿命还长,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就是死了,你也不要伤心。” 可小孩儿抱她更紧了。 他说:“既然我的寿命还长,那我分你一半,你不要死。” 温柔听后浑身一颤。 好小子,她与他命运相连的事,十有八九和他这种想法有关。 温柔势要把他引入正途。 她严肃地开口,面上都是认真。 “你听着,我的命,就是我的命,和你没关系。” “我死了你也不许拜我,把我的身子烧了,骨灰飘扬在风中。” “还有不许立碑!”温柔强调。 “不听我的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近来很少这样张牙舞爪恐吓他。 但萧怀瑾听着,眉头却皱紧了。 而温柔又捏起了他的脸,他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温柔其实知道,这黑心的小孩儿,从一开始,听她的话,便是听一半,自己想另一半。 她死后是被他散了骨灰,他却也立了无字碑。 可温柔不明白,碑上面连名字都没有,她为何与他命数相连。 温柔最终还是将这些归结于孽缘。 她准备了一切,喝下那碗药,给他上了最后一课。 “你若想有出息,当学会分别,也要冷下心肠。” 那个位置冰冷,得用一副更冷的心,才能坐稳。 而小孩儿跪在她旁边,尝试用手堵着她涌出来的血。 他哭喊着:“我不要分离,我不许你死。” 他很努力想要拦住喷涌的血,可他手小,根本挡不住 从温柔嗓子里,呕出来的血飞溅得高高的,扬在空中,继而又落下。 落在她的脸上,落回她的唇角,也沾在她的睫毛上。 因疼痛,温柔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碰巧上面那几滴血,便落进了她的瞳孔上。 那一刻,温柔看见了粉色的天空。 原来粉色的天空,是血落在她眼睛上,她看到的世界。 据说人临死前,灵魂很轻,脑中如走马灯浮现,可以看到与自己有关的这一生的记忆。 循着粉色望去,温柔明白了一切。 第263章 她看到自己死后,萧怀瑾有出息的被封为了太子。 自己死后,他杀了贵妃的贴身宫女。 当夜与他娘撕破了脸,吓得他娘脸上的香粉簌簌而落。 之后他捡起季羡用过的小枯枝,也去养心殿外负荆请罪。 那时,他的身影依旧单薄,但从背后望去,竟也如松如竹,脊梁挺直。 温柔在一旁看着他,心里竟然有种隐秘的骄傲意味。 他也算是她一手养大的。 从满地乱爬,上房揭瓦的小崽子,变成了一个合格的皇子,而后是太子,这怎么能不叫人有成就感呢。 当时,温柔看到,隔着养心殿的一道门,屋里的帝王,听完太监禀报的九皇子残暴现场,勾起了一个无比满意的笑容。 他落笔,写下立储圣旨,藏于养心殿内正大光明匾额中。 而萧怀瑾这时,对一切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凉似冬日寒风,沉沉呼啸着,卷走了那些来之不易的温暖。 这一日,是他的生辰。 唯一护着他的嬷嬷死了,他唯一的朋友,也生死未知。 从此,六月初七,他再也不敢过生辰。 跪了一夜,他就病了。 和季羡两个人,一起发热,烧得昏天暗地。 这时候他爹已经定了他继位,自然待他不同。 温柔死后,贵妃名声扫地,她再也不能对他下手了。 于是他被金尊玉贵的照顾着。 可太医,救活了中毒的季羡,却救不活不愿意醒来的萧怀瑾。 最后,有白胡子和尚自请进宫,说可治九皇子之病。 先帝实不忍心,最像他,最聪慧,最有可能继承大业的九子,这样陨落。 死马当做活马医,真的由着和尚试一试。 和尚进入安元殿的第一眼,便看向了温柔。 温柔确定,他看到了她。 因为接下来他的每句话,都是望着她说的。 他说:“因果轮回,早有注定。” “九皇子昏迷不醒,实乃恶鬼缠身。” 闻言,温柔脸色变了。 她咬牙切齿,你才是恶鬼,你全家都是恶鬼。 和尚笑了笑,先帝大惊失色,问道:“恶鬼可能祛除?” 和尚抚了抚白胡子,淡然道:“可,但请贵人回避。” 先帝依言退出了殿外。 温柔看那和尚神神叨叨,怪唬人的。 她咽了咽口水,不会真要把她打散吧。 什么仇,什么怨啊! 感觉她现在真的要化为恶鬼了,和那个和尚拼了。 结果他刚准备从怀里掏出什么,就见萧怀瑾醒了。 他听到了什么,忍不住醒来。 醒来第一件事,就把和尚踹翻了。 骂声,音量不大,杀伤力却足。 “你他娘的放屁,她才不是恶鬼,你敢动她一下,试一试。” 他张开双臂,用母鸡护崽的方式,护着缥缈的空气。 他瞪着眼,眼底漫起红霞,抽出枕头下的刀,指着和尚。 他说:“你他娘的试试。” 此情此景,听到他娘的又出,温柔眼眶有些热。 和尚听后从站了起来,还不忘理了理僧袍,面上并无怒意。 温柔因这动作眉心一跳,因为她竟然闻到了味道。 一股熟悉的香味…… 听他平静地对萧怀瑾说:“可若不散了她,她终将给你带来血光之灾,分你寿数运道,如此,九皇子依旧不肯下狠心驱散这只鬼吗?” 萧怀瑾斩钉截铁:“驱你娘。” 温柔…… 接着萧怀瑾四处环顾,因为什么也看不见,垮了脸。 但一抬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却闪烁着惊人的亮光。 他语气欢快,还带着期待。 “你不是恶鬼吗,既然心有怨恨,那可千万,千万要缠着我一辈子。到我老了,死了,分了我的运道命数,也不要放过我。” 第264章 和尚心头大震,“你可知,你有帝王运。” “那又如何?” “那你怎么还愿意分给她。” “有何不可。” 每个问题,他都回答的果决,毫无疑问。 温柔听后骂了一句,蠢孩子。 而后,听他继续语气平淡地讨论着鬼神,毫无忌讳,像说着最平常不过的事。 “你认为她是恶鬼,可我巴不得她缠着我……一辈子。” 最后那几个字,他咬得死死的,像是盟约一般。 可在场,并没有人和他约定。 如此,更别提回应。 所以很快萧怀瑾就没了底气,他有些紧张地问:“她能吗?” 她能缠他一辈子,她愿意此生都不放过他吗? 温柔听着听着,眼睛越来越酸。 她知道,这句话萧怀瑾似在问和尚,其实是在问她。 可她出声,他也听不到分毫。 人鬼殊途,便是如此。 因此,最后还是和尚回了萧怀瑾:“既然你已做了选择,不必后悔才好。” 而后他听到萧怀瑾回:“我绝不会后悔。” 和尚知道自己已然输了,命不由天定……人定胜天。 语罢,萧怀瑾又看向了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轻薄空气中。 他不知道那里有没有鬼,还是试探着朗声道。 “所以,你定然要快来缠着我,永远都不要放过我,怨气太大,入梦也可以试着掐死我。” 他昏睡了那么久,梦里一次都没有她。 听他尝试和鬼对话,还像许愿一样。 温柔哽住了。 和尚显然,也无语了。 他叹了口气,“罢了。” 总之再也干预不了什么了。 之后,和尚准备出去回话,处理完一切就消失,迎接他的惩罚。 却在看到蹲在屏风的小光头,脚步顿住,他连哄带骗,收了季羡为徒。 季羡当然不愿意,但他已然生了一肚子坏水儿。 “拜你为师,我能得到什么。” “得偿所愿。” 这饼太大。 季羡心神一荡,还是应了。 此后,温柔一直跟着萧怀瑾,看着他当上了皇帝。 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自己的牌位,放进了帝王祠。 她见到那一瞬间,周身有无数金色气息涌进了她的身体。 又见到,许多年后,萧怀瑾割破了手腕,沉眸滴在她的无名牌上说,“我的命分你一半。” 那时,他已经先她一步知道,她是嬷嬷。 那夜,帝王祠一众牌位,集体摇晃着诉说不满。 他置若罔闻,还自言自语着“我与你我命中注定。” 语气欣喜又疯狂。 正如那日他挨了一刀,还抵着刀口对她说。 “我若注定因你而存在,又岂不欣喜若狂。” 温柔的心,在这一刻猛然被什么撞了一下。 久久没有沉静下来。 她记起,第一次看见粉色天空,不是作为嬷嬷。 是她出了车祸时,闭眼前的最后一幕。 她死了……本该入轮回。 当时那碗孟婆汤,她已经喝了一半,突然被人拦住。 有鬼却喃喃道:“错了,你不可入轮回。” 温柔疑惑:“为什么?” “有人分了你一半寿数,故而使你生机未断,而你下一世的运道又于此生息息相关。可你寿数未尽,此生未历完,便不可入轮回。” 温柔那时不解,谁有那样的本事,能分她寿数一半,所以她问:“他为什么会分我寿数?” 那鬼只回:“人若心有愧,自觉欠鬼多。” 彼时在那里,温柔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是哪个人亏欠了她。 此刻,温柔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他。 可他放不下的,是一意孤行地认为,自己作为嬷嬷为他饮毒,欠了一条命。 却不知,这是她的选择她从不后悔。 起初,她来这里,也存着十分恶意,只一心要斩断他的命途。 第265章 即使后来转变了想法,仍依旧存了私心。 她一边报昔日之仇,一边诓他为以后的自己谋退路。 她这样虚情假意,他又哪里亏欠她。 至此,一切清晰。 温柔再一个恍神,是被脸上炙热的泪水浇醒的。 她还撑着一口气,是她作为嬷嬷的最后一个口气。 “教你男儿有泪不轻弹,又忘了是不是。” 小孩儿听后却越哭越凶,他大喊着,紧紧抱着温柔:“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泪如雨滴砸在她的脸上,砸得温柔痒痒。 她伸出了手。 “人总归要死,这没什么可怕的。” “我还有两句话,你且记好。” 小孩儿哭抽过去的间隙,艰难停下:“什么?” “一则,不必为我的死而哭泣,因为没了我,你以后有出息,便总有人会爱你。” “二则……二则,相逢自有时。” 话落,温柔闭上了眼。 灵魂飘离之前,她想,白胡子和尚,果然一语成谶。 她或许的确是一只恶鬼,兜兜转转还是分了他的气运。 只是先前懵懵懂懂,非她所愿。 今日这句,她应了他。 如此也算是,两厢情愿。 见温柔在树旁醒来,那树十分惊讶,“你竟然出来了,你没死!” 愣了好一会儿,温柔才从这一场经年的大梦里醒来。 终于清醒后,她品着树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竟然没死。 此刻,温柔心里隐隐的猜想,逐渐清晰起来。 这树崽子不怀好意,送她回到过去,却什么也没说清楚,只一味告诉她可以斩断萧怀瑾的帝王路。 如今,她已经知道了,她能活,或者日后转世,也都与他息息相关。 而斩断了这些,她不能活,转世什么,也未可知。 所以,这是个陷阱。 清风拂过,温柔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和梦里那和尚身上的如出一辙。 而更久之前,温柔似乎也闻到过这种味道。 想起那和尚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因果轮回。 温柔亲身经历,亲眼所见,这时的她,影响了小时候的萧怀瑾。 而那时她对他的做法,却来自于这时的萧怀瑾之前对她做的。 那么到底谁是谁的因? 谁又是谁的果? 温柔分不清,她的思绪也很纷乱。 正在思索着。 却听那神树还在大言不惭:“算你这个人运气好。” 高高在上的语气,再加之它先前的做法,简直是一个熊孩子。 而温柔,擅长对付熊孩子。 这时,雨已经停下,虽旁边有花零落成泥,但放眼望去,整个林子一片苍翠。 这树在这山野间,格外显眼。 他有着最粗壮的根系。 稍后,温柔看着这树,勾了勾唇。 只见她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晃了晃问它:“你会说话,便有灵气,所以必然知道疼痛吧。” 树大惊,看着那把寒光凌冽地刀问:“你要做什么。” 温柔晃了晃匕首,答案不言而喻。 它故作镇定:“我是神树,我不怕疼。” 温柔笑笑,刀便已经划了上去。 “无妨,且试试。” 只听树嗷呜一声,疼得忍不住拨动了枝桠。 可他早已深深扎根,无法逃离。 只能听到树叶摩挲的声音,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一同缭绕。 它威胁道:“你快住手,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温柔听后似笑非笑,眸光幽幽。 “你或许不了解我,我是性子软弱,但若有人想害我的命,我也会努力和它同归于尽的。” “而你刚才说了,你干预不了人间的帝王,我身上有他的帝王运,你怎么杀了我,你能杀了我吗?” 树被问的哑口无言。 它没想到,这个人脑子转得竟然这样快。 最后它强撑着说:“杀不了你,我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可它到底心虚,连叶子都耷拉着。 温柔轻嗤:“小崽子,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吗?” 树顿了一下,它确实不知道…… 温柔弯了眼,笑意盈盈:“知道吗,你脑子虽小,但个头却大,只是一把小匕首,动摇不了你的根本。” “但若换了火就不一样了,我便在这住上个三五年,一天掰你一些树枝子,烧上一点,你既不能杀了我,又只得默默忍受,这才是生不如死。” “至于你要对待我的手段,尽管放马过来。” 这话一出,吓得小树差点哭了。 它根本没有伤害人的能力,甚至根本不能插手人间事,它只能负责开闭轮回路,否则都会遭受天谴。 而它天生神魂缺失,脑子笨笨,哪里是温柔的对手。 听到这里,已经完全吓崩溃了。 它挥舞着枝叶:“我不能烧,我不能烧。” 温柔挑眉:“为何不能?” 树哽咽了,“这是天机。” “天机不可泄露啊。” 闻言,温柔目光移向树干。 那一刀割破了它的树皮,从刀痕里,正涌现出阵阵奇香。 温柔猜,天机就在这里。 这香,便是老和尚身上的味道。 再细细闻,回忆着,源头也可寻觅。 季羡莲花炉中燃的也是这种香。 那日她变成花瓶入梦后,实在好奇,无聊时特意查了典籍。 是什么香,竟有造梦之能。 最后她翻遍了藏书阁,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本野闻。 书页泛黄,里面的很多字都不清晰了。 温柔翻了很久,依旧没有收获。 可恰逢风吹书页翩飞,却堪堪停在一页上。 上书一段话: “犀木转轮回,燃之香回圜。 可以溯流光,今昔亦未年。” 当时她不甚了解,只随手把书又放了回去,如今想起,却觉得原来如此。 此因便是果,明日亦是今日。 第266章 树崽子被温柔吓得哆哆嗦嗦,因他平日所见多是称他为神,憧憬奉承之人。 可温柔不同,她身负帝王运,之后累世都能有好运道,她迷茫时,却只想找到来时路。 而后她似乎发觉了真相,还有一股子无视鬼神,不要命的狠劲儿。 当遇到有人对它卑微乞求时,树还有架子可端。 但当它遇到心性坚定,头脑还异常清醒之人,不被未知或已知命运束缚时,它便束手无策了。 之后,它只能道出了全部的真相。 对于命运,到底是由天定,还是由人定,这个答案,其实神也在好奇。 神生漫长,总有几个吃饱了撑着的。 上一棵树,便是看多了轮回,忍不住与阎罗打赌。 想要看看,到底人的命运由谁决定的? 他们一个说,是由天定,一个说,是由人定胜天。 之前的树,觉得人性贪婪,命该由天定。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挑了一个明晰自己命运,还掌握先机的人来此, 这人是沈灵月。 结果也的确如老树所想。 即使她知道自己的故国将被覆灭,知道其他人的一生运途,她依旧不做什么改变。 只想着改变有关自己的,能否获利。 而她对于其他人或事都冷眼旁观,殊不知,在漠视中,她已经在推动宿命安排。 这便是命运弄人。 老树对结果很满意,它认为自己赢了。 但半路杀出了一个萧怀瑾和温柔。 这两个人甚至不是命中注定的因果。 他们的相遇和交集都是错位的选择,却硬生生让他们走出了一条新的路。 老和尚入梦引诱萧怀瑾小时候散了她,便是送了沈灵月入宫,发觉失败后的最后尝试。 后来湮灭了,也是因为擅自插手人间事,受到了天罚。 以前,树崽子只觉得毕竟这两人中,有一个是千万里挑一,累世功德积攒,才能换来大造化的帝王。 因此,他能坚持本心,也不甚特别。 温柔,一直被忽视,掩盖在他的影子里。 但它亲眼所见,这个女人,亦有着真正不屈的灵魂,和如磐石坚定的心。 所以,是他们两个人的互相成就,才破了赌局,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温柔听到最后,听树崽子还讨好地夸了她一句:“多亏你心性坚定,没被迷惑。”不由失笑。 它倒是惊人的能屈能伸。 而它接下来伸出小枝子让温柔摸它的没出息举动,又让温柔心软了一下。 她笑了笑,听树崽子哭唧唧:“我都和你泄露天机了,你别烧我,烧我会出大事的。” “行吧,不烧你。”温柔答应地很轻易。 她已经知道它是犀木了,自然不会随便折腾它。 树却惊讶:“啊?” 这么容易吗? 这个人还真是让它看不懂,按理说,她不应该威胁它,以寻得好处吗,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温柔不想和它计较,一是觉得觉得它脑袋空空。 二是,她心里还有一个猜测。 这傻树,声音好像小时候的季羡啊。 哭起来更像了。 思及此,温柔勾起一抹鬼魅的笑,故意吓唬它。 “哭。” 话落,树傻了。 见温柔又亮了亮刀,它立刻放声大哭。 温柔…… “好了,别嚎了。” 她决定放过这棵蠢树,说罢便转身离去。 身后树叶摇动,树崽子愣了一下,又呜咽不停。 “你就这么走了。” “嗯,走了。” “那我怎么办?” 温柔回眸,“当好你的树,再动歪心思,我就掰光你的枝子。” 威胁完,她脚步未停。 第267章 树完全懵了。 这人怎么这么做事,她好奇怪! 但看着温柔远去,它却有些舍不得。 “你去哪啊?” 多少年,才有一个人能和它说这么多话,就这样走啦。 温柔踩在雨后松软的绿草上,闻着含着水珠的野花香。 前方,天色渐明,林间的雾气迷蒙,只待一束光。 抬头看,万里无云。 想来,今日应该是个好天。 所以温柔回:“雨后晴朗,只待等晨阳,我该回去了。” 身后有声音焦急着喊:“那你还来吗?” “来做什么?” 它想说,你来陪陪我吧。 可这话树不好意思说。 因为想起自己刚刚差点诓骗这人死在过去。 温柔停了一下,却没回头。 在她心里,这树崽子和小孩儿一样。 如此,犯了错误便应该冷静反思清楚,随意得到别人原谅,是不会长记性的。 人是,想来,树也是。 于是,她走着,便回到了春华山的小屋。 路上回忆着,在宫里的点点滴滴。 她了解萧怀瑾,所以觉得,自己作为嬷嬷,虽然从前再三和他强调,要大度,留不住的人就不留了。 他嘴上答应了,行动上大约不会那么乖巧听话。 所以,萧怀瑾应该不会放过她。 毕竟他的报复心,从小就强。 或许等不久,他应该就会忍不住来找她报仇了。 就在这时,温柔打了一个喷嚏。 她有些愣怔,因为心绪不同。 前些日子,她打喷嚏,隔壁婶子见了说,“哟,一次就打一个喷嚏,可巧了,是谁这样不停在想你。” 那时温柔十分心虚,觉得萧怀瑾要是想她,肯定不是想念,八成是想和她算账才是。 如今,她又打了一个喷嚏,有些感慨,只因此刻尚早。 天都刚刚亮,萧怀瑾应该在上朝的路上。 所以,他这么早就想自己了。 温柔笑了笑,她想这次,应该……是想念。 因为常人对仇人的怨恨,大多都在夜里浮现。 不会像这样没日没夜,不分早晚的念。 而萧怀瑾此时确实在想温柔,昨夜他和鹦鹉对骂,气得额角突突一宿。 因为温柔一直向着鹦鹉,一句话都没帮他说。 他生气,他嫉妒,他受不了温柔这样厚此薄彼。 可他堵了一肚子气,还是没舍得对鹦鹉下狠手。 它的毛,越发旺盛,眼瞅着萧怀瑾的头发,一日落得,比一日多了。 李三元和纷意劝着:“皇上,您得好好休息。” 不能成宿成宿的不睡觉啊。 萧怀瑾语气冷淡:“国事繁杂,朕无心睡眠。” 其实,国事还是那些,并没有什么改变。 不同应该是,人的心。 没了温柔,他看什么都不顺眼。 而萧怀瑾心理不舒坦,便发泄在朝堂。 自从温柔走后,大臣们天天上朝,出门前都要拜别亲人,留好遗书,唯恐自己哪天就没了。 大家苦不堪言时,便一齐怀念以前,想着那时的日子,虽然艰难却有光亮,尤其有些时候,皇上上朝时还带着笑模样,哪像这些日子,天天冷着脸,如丧考妣。 可众所周知,太后身子虽然不大好,却依旧撑着一口气,皇上未失母,因何日日丧着脸。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实在忍不住的大臣,终于递信进去打听了。 结果只得到了一个消息。 “后宫一切如常,只是不见温美人。” 闻言众人一惊,是那个刺驾被诛杀的温美人吗? 这样的人,皇上有什么放不下的。 但寻遍原因,有人掐算着便发现,皇上突然抽风的时间,还真是和温美人离去时吻合。 第268章 之后,脑子转得快的大臣,便先有了动作。 由姜昭仪她爹牵头,他们暗中查寻温柔的踪迹,视温柔为救世主。 姜昭仪写信回家,再三强调。 “就算真的找到了温美人,也当小心供着,不可随意惊扰。” “她可是捅了皇上,还能全身而退,留下的一只鹦鹉,至今都在宫里狐假虎威的人!” 姜昭仪她爹,并无大才,只是很会顺势而为,每次也都能站对位置。 正因他有一个好处,听劝。 于是,一听女儿这样说,他便身先士卒,派族中最得力的人,去寻找温柔。 开始是几个人,后来越来越多。 因大家都发现,温柔在与不在这事,影响太大。 日子太难过了! 品着皇上的态度,大家慢慢也都明白了,这位逃跑的温美人,可了不得。 想想,温柔逃跑时,萧怀瑾虽然发了告示,说温美人已被诛杀,后来却从不让别人说她死了。 连提“死”字都不行。 他说,这样晦气。 可人若真是死了,又怎么会晦气。 只有活人才会觉得晦气。 再结合宫里传闻,皇上被鬼上身良久了,有人曾猜测恶鬼便是温美人。 萧怀瑾听后讽刺异常。 他逮住嚼舌根子的宫人,看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神情异常冷淡。 他说:“放心吧,她不是恶鬼,纵然她是,也断然不肯缠着我的。” 她活着,跑得比谁都快。 所以就算是真死了,又怎么会愿意靠近他呢。 如此,何提纠缠。 “朕没有鬼上身。” 他重复着这件事,可一晃眼,又看到了温柔站在山茶花下。 萧怀瑾便嘲弄一笑。 他说:“朕只是病了。” 思念成疾。 和他爹死之前,一样的病症。 他嘲讽多时。 如今天道好轮回。 那是立他为太子的圣旨落下的第一年,王淑妃和萧居安一同被放往淮安。 淮安,是个好地方,山明水秀,富庶安乐,是先帝为最爱的女人,选的安度晚年之地。 先帝选择那时放了王淑妃,是怕自己死后,太后报复她。 可王淑妃走了,先帝的病却更重了。 太医诊断说,是思念成疾。 萧怀瑾为了表示孝心,在一旁侍奉,看着听着,内心十分不耻。 他骂他爹没出息,也骂太医是庸医。 放什么厥词,思念也能成疾。 可从前他鄙夷的,不以为然的事情。 现在却真切的,深以为然了。 原来思念成疾,不是妄言。 他看向远方未知处,那里是他的病灶所在。 最后,纷意实在看不下去了,冒死告诉他。 “皇上,奴婢有罪,奴婢擅自查了温美人的下落,您若实在放不下,便去寻了她回来吧。” 她眼看着,萧怀瑾一日比一日沉寂,像是即将枯竭的井水,被灼热的阳光,日日烘烤。 无人知道这口枯井什么时候会干,但所有人都知道,它早晚有一日会干。 萧怀瑾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春华山。 看纷意跪地,为自己假传圣旨,擅作主张而请罪。 他眉眼疏懒,摆了摆手。 “罢了,不怪你。” 纷意泪流满面,再劝着:“皇上,寻她回来吧。” 萧怀瑾沉默了很久,直到夕阳落山,鹦鹉睡醒了,又恢复了力气,飞过来骂他“坏东西”的时候,他才开口。 “不了。” 寻回来有什么用的,她不乐意回来,一具空壳子,绑在身边,又能开怀得了谁。 不过是互相折磨。 萧怀瑾想,她这一生,追求的都是自由。 他认为那些可贵的,值得珍惜的,兴高采烈送给她的东西,她从来不曾感到真的欣喜,所以向来不屑一顾。 第269章 以前他觉得是温柔不识好歹。 现在已经明白,是他没有送到她心坎上。 如今了解了她的真实想法,他又怎么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说:“算了,她爱自由,不爱这里,叫她回来做什么。” 纷意有些激动:“可是您……” 可是您要熬死了。 萧怀瑾打断她:“这不还没死吗,无妨的。” 而且他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就算是死了,届时举国悲痛,他的死讯传遍大晋,到底也能传入温柔耳中。 届时,无论她听到后是放心,还是悲痛。 总之,她会听到他的消息。 这才是他在意,还想跃跃欲试的事。 但他死之前的事,萧怀瑾觉得,无妨,他一个人病着就行。 纷意闻言心如死灰,却也无法再劝。 她弓着身子退出养心殿时,萧怀瑾还在摸索着几个字,“春华山。” 他忍不住想,春华山在哪呢? 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 鹦鹉看今日萧怀瑾一点气力也没有,又去折腾温柔留下的箱子。 她用过的那些东西,都被好好保存,放在萧怀瑾身边。 往日,鹦鹉翻出来一个钗子,也能控住萧怀瑾半天。 因此骂架,鹦鹉总占上风。 今日它盯上了一卷画,叼着画绳就来了,萧怀瑾却没心情。 “不想拔光你的毛,就不要来烦我。” 这话对鹦鹉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只见它松开嘴,扯开了挂绳,把画扔在了萧怀瑾的面上。 风吹窗动,画卷缓缓舒展。 萧怀瑾说不看,眼睛却下意识往画上瞥。 这是温柔送他的生辰贺礼。 上面是端阳画的千里江山图。 萧怀瑾看啊看,却发觉,万水千山,没有一处地方叫春华。 他的心,就在这时,在夜晚的凉风里,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是说不清缘由的震颤,苦涩也随之涌了上来。 一切只是顺其自然,萧怀瑾走到博古架旁,拿出了端阳离京时亲手送他的千里江山图。 他一打开,眼睛轻扫,须臾后,便看到了春华山。 温柔所在的春华山。 画卷在这一刻坠落,便如他破碎只待死去的心。 原来她那么早就已经酝酿跑了。 想想去年他的生辰,那日,温柔送了她一幅画,又送了他一个荷包。 还教了一只傻鸟说贺词。 桩桩件件,他记忆犹新,且视若珍宝。 无数难眠的夜,他回忆这些,挣扎着闭眼。 他经常想,后来季羡放走了她,她半路却折返了,是有真心对他的。 所以,他带她去见那个人,看到枯木逢春,欣喜若狂,以为她是他的命中注定。 可那时,她便想着,以后的离开。 多讽刺啊,多可笑。 多么狠心,又多么凉薄。 温柔。 此刻她的名字,和她的本性毫无相关。 萧怀瑾捂住了心口,缓缓蹲了下去。 太过猛然又剧烈的疼痛,让他无力支撑。 而那只鸟还有良心,见状扑闪着翅膀,过来喊他:“扶光,扶光。” 可这时,这话便是火上浇油。 初时,萧怀瑾是蹲在地上,后来他是坐在地上。 而后他又站了起来,径直砸碎了鹦鹉的金丝笼,纵然它已经很久不住在里面了。 鹦鹉看呆了,回过神来,飞到了残碎的笼子旁,逼出了一句话。 “我睡哪,我睡哪?” 萧怀瑾声音分外冷淡,他指着鹦鹉说:“天大地大,这笼子里怎么是你的家。你有本事,快快飞走,天高海阔,以后四海为家。” 这话太长,鹦鹉没听懂。 但它最近被惯的脾气略大,见到自己笼子没了,生气的扑闪着翅膀,真飞了出去。 萧怀瑾的心,在这一瞬,凝滞了跳动。 他唇角苦涩笑意渐深,凝望着鹦鹉飞离的背影,四下看了看。 此刻,外面夕阳未落,尚有霞光。 养心殿内,冰冷空阔,大概此生,这是便他的囚笼。 而温柔这时,刚打完喷嚏,想着萧怀瑾什么时候能去抓她。 却不曾想,林间王比他还快一步。 第270章 林间王带着他面露难色的护卫,一同出现在温柔门口。 篱笆外,几个身影,看得温柔先是一愣,然后又一愣。 引他们来的村民,是隔壁的婶子,很是热情:“温姑娘啊,你不是说要找王书花吗,这两个小伙子,说是书花的亲人。” 温柔…… 话落,林间王先和她招手打了个招呼。 “温美人安。” “瞧瞧,年轻人就是嘴甜,好了你们先唠吧,婶子我先走了。” 隔壁的婶子热心肠,她以为美人是夸人美貌的话,做完这些急急忙忙捂着嘴,偷笑着就走了。 温柔眉头微微挑起:“林间王?” 林间王抬眼,看着面前的温柔,心神俱是一荡。 眼前的人,素衣白面,头上只挽了一个花,清清爽爽的站在木屋旁,便占尽了一片春光。 这就是他朝思暮想中,不为钱财权势,一心赤诚,能与他共度余生的人。 温柔看着看着,眉头越发紧锁,因为她在林间王眼中看到了若有似无的痴迷。 她再次感慨,萧家人都有病。 “本王听到传闻,以为温美人已然香消玉殒,甚是遗憾。没想到卿今绝处逢生,真是老天有眼。” 温柔一听,眼里轻轻划过一抹讽刺。 林间王带着他的暗卫,都跟了自己十几日了,会不知道她没死? 说这屁话,那之前他们在跟鬼啊。 显然,他没脑子,但是他的护卫谨慎,已经发觉了林间王话里的漏洞。 他默不作声,用手肘碰了碰林间王。 露馅啦! 可林间王此刻眼里全是温柔,根本不理会护卫的提醒。 见状,护卫露出了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他对温柔耸了耸肩,示做无奈。 温柔略带惊讶,这护卫倒是不同。 其实一路上,护卫都一直在劝,温美人一看就不是弱女子,她敢刺杀皇上,想必心机颇深。 林间王却说,她就是弱女子,只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儿。 就萧扶光那脾气,谁能忍得了他。 捅了也是应该的。 护卫又说,他暗中跟了很久,见温柔看起来漫无目的,表现的也身娇体贵,走久了还要歇息一会儿,和平常人家富贵小姐并无二致。 但那一日,他一个松懈,回神儿时,她就已经不见踪迹了。 在人群中,能悄无声息甩了他,还默默消失。 这样的行动如同鬼魅,怎么可能是娇弱无脑的女人。 可他的主子就是不听劝。 他说,你失职本王不怪罪你,别攀咬温美人了。 她不柔弱谁柔弱,没看到她走路都慢腾腾吗。 护卫……那是因为她在降低我们的警惕啊! 可无论他怎么说,林间王就是不信,他心里始终记挂着温柔,心心念念要和她演一场名为真爱的戏。 这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勾的林间王越发执迷。 而今他还有一个,自认为十分合适的理由。 适逢王淑太妃病重,不日即将撒手人寰,她放不下的,便是和先帝合葬一事。 可太后一日不死,必定会拼命阻拦。 萧怀瑾虽然不在意太后,但也不会愿意损伤自己名声。 所以,林间王想用温柔来威胁萧怀瑾,逼他答应这事。 他为了温柔,近日心情不好,人也与日消瘦,不是秘密。 林间王自信,温柔不爱萧怀瑾,却说不准会被他打动,爱上他。 届时,他既能成功抢了萧怀瑾至爱的东西,又能完成他娘的夙愿。 一石两鸟,这样多好。 记得那日护卫听后问他:“主子因何觉得,温美人会爱上你。” 林间王回:“因为本王愿予她真心。” 护卫…… 您的真心,向来不吝啬给予感兴趣的女子,区别只在于时间长短,有什么珍贵的呢? 但他的主子从不听劝,于是他无奈地跟了过来。 温柔看这对主仆,氛围甚是微妙。 半晌,她问:“不知林间王因何到此?” 林间王笑了笑:“本王来祭奠外祖。” 温柔想到了他娘是王淑妃…… 早知道说找李婶了。 她压下眸中烦躁,开口道:“但请林间王自便,只是我是罪人,王爷还是不要和我过多牵扯为好。” 林间王闻言又上前一步,做安慰状:“上下皆知,刺驾的温美人已被诛杀,如今的你又何罪之有呢?” 温柔并没有被安慰到。 她迅速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又冷了几分:“可这到底是皇上的事,又与林间王有何干系。” 真是不想和林间王过多接触,他一看就是个脑子不好的,温柔怕被传染。 可林间王却说:“既然温美人已死,那在本王面前的便只是温姑娘而已。汝倾慕温姑娘良久,但请温姑娘青眼一看。” 话落,护卫身子晃了一下,他头微微抬起,想要无语问苍天。 而温柔心里不住在骂:妈的智障。 抬眸却见林间王目录期待,显然他的脑袋不足以与人弯弯绕绕交谈,于是温柔更直白了些。 “林间王慎言,我曾是宫妃,就算退一步来说,我也曾是你弟妹,您此话瘆人,又叫人发笑,快请住口。” 林间王挥了挥手中的折扇:“我不在意这些。” 温柔抬眼,定住,抿嘴,不语。 护卫看懂了,她在意。 林间王没看懂,只以为,她害羞。 此情此景,温柔再不想多言了,她栓上门,转身回屋。 留下林间王看着温柔的背影,喃喃自语,似在回味:“她还是不理我,她依然那么特别。” 护卫咽下一口血:“不若王爷及时止损,悬崖勒马。” 林间王收起折扇,脆脆一拍。 “不,我们住下来。” 护卫心如死灰:啊? 林间王眉目轻佻:“你信不信日久生情。” 护卫信了,他信脑子不好这事,真会一脉相承。 他真的很想大喊,你娘缠绵病榻不日将要闭眼,你不侍奉在侧,还在这情情爱爱? 生他不如,捏个包子! 还能吃! 可护卫无力反抗,他沉沉应了下来,毫无灵魂,并准备抓紧写好遗书。 看看皇上对待这位温美人的态度,不可谓不矛盾,不放纵。 传闻朝野人人自危,皇上御刺后神思恍惚,性情大变。 可他明知温美人没死都没追过来,林间王却巴巴住下,这不是拔老虎胡子,找死吗? 他命苦,注定被牵连,呜呜呜呜呜。 外面,恨恨想完,护卫无奈跟上了林间王的步伐。 屋子里,温柔本想偷偷离开,可收拾完细软的时候,她却顿住了。 她有些疑惑,林间王有病,但他这样明目张胆的挖墙脚,只能是因为有病吗? 温柔不信。 她想林间王肯定还有别的算计。 只见她支起下巴,手指轻敲脸颊,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他这脑回路,令人想不明白。 天知道温柔第一次遇到这样蠢得别开生面的人。 毫无经验可循啊! 苦恼。 由此,她觉得还是观察看看,搞清楚林间王的意图。 不然他贼心不死,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她,就算自己跑去别的地方,还不是要被打扰。 第271章 纷意派的人,刚接到消息准备撤走,就见到了林间王。 而与之同时到来的还有姜昭仪他哥,之后是其他大臣的亲族子弟。 这帮世家子弟都乔装扮做乡野村夫,连脸上都易了容,一个涂得比一个黑,言说是逃难过来的。 春华山一下子多了很多人,很多经年失修的村屋,都被租了下来。 温柔敏锐,自然发觉,春华山多了很多新……额,黑面孔。 他们行动自以为装得很像,但骗不过温柔的眼睛。 初时,她以为那些是萧怀瑾派来抓她的人,还等着他们与自己刀剑相见。 但等了好久,都没人有动作。 是夜,月华如水,温柔终于听到院子里有响动,以为他们按耐不住要趁睡觉抓她。 她和衣而起,熄灭了烛火,扣破了窗户纸,走到了门边,正准备观察他们准备如何行动。 结果所见大为震惊。 她见到院子里她白日刚移栽的山茶花树下,蹲了一个人,正在孜孜不倦帮她松土…… 不远处水缸旁,有人蹑手蹑脚给她加水。 再让墙边看,还有人给她补半榻的墙。 更不用提,院子里还有人用内力替她扫地的,像是怕吵醒了她。 落花和尘土映在月光下,合着晚风,一同飞卷,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幅画。 可这样的美景,却无什么旖旎的意味,处处看,只让人感慨,劳动人民最美丽。 院子里人虽然多,但都井井有条的干活中。 温柔看着看着,越发看不懂了。 如果这是萧怀瑾派来抓他的人,就不应该给她砌墙。 毕竟,何必多此一举。 但若不是萧怀瑾的人,那就只能是林间王的人。 可温柔又亲眼见过,偶尔林间王来叩门,总会被这波人找理由支走。 每次都不同,法子也千奇百怪,但总能奏效。 她不耐烦见林间王,也乐见其成。 因此他们也不是林间王的人。 可无论他们是谁派来的……就以他们目前深夜默默无闻给她做田螺姑娘的这个做法,很难不让人懵在当场。 他们图什么呢? 温柔想不通…… 难道这个世界,终于癫了? 她拢了拢衣服的功夫,院子里被打扫的焕然一新,众人深藏功与名,悄悄离去,踮着脚走,半点声音没发出。 温柔看笑了。 清晨,她早早起床,故意走出门,想试探一下这些奇怪的人。 只见她遇到第一个人,面如黑炭,见到她先是恭敬低头,而后鼓起勇气抬起头,对她扯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阳光下,他的黑脸熠熠生辉,露出一口白牙,出卖了他的身份。 配上他的表情,滑稽又诡异。 而他越笑,温柔越觉得熟悉。 记起以前她当狗腿子时,也是这么对萧怀瑾笑的。 而她如此谄媚,是为了讨好萧怀瑾。 可这个人,为何讨好她? 想不明白,温柔忍不住上前问:“这位小哥,因何对我如此……如此亲切。” 姜昭仪他哥姜凌旭刚感慨完,这就是妹妹说的要捧着的温美人啊。 就听到了温柔询问,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得胡扯道:“我……我看姑娘……我看姑娘面带红光,一看就是好人。而姑娘貌美,胜似神仙妃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姑娘若不是落入村里明珠蒙尘,配皇帝陛下也是般配的。” 可不是好人吗,简直是救命恩人。 最好她能早日想开,愿意回去救天救地。 最近他们都无意提两句皇恩浩荡,努力在温柔面前刷存在。 第272章 听他又提到了萧怀瑾,温柔抬眸,指了指自己:“我?看起来像好人?” 姜凌旭点头又摇头,但又不敢和温柔说太多,生怕惹了她的烦,于是找了个理由,慌忙跑了。 温柔看他杂乱的脚步,陷入沉思。 然后她又去见了第二个,第三个……每一个人反应都差不多,对她都有些明晃晃的讨好和谄媚。 这让温柔有些恍惚。 最后她回家后,比没去之前更加迷惘了。 最终她倚门想了小半天,找到了共同之处。 这些人……似乎是萧怀瑾的说客,他们都在有意无意替他说话。 这让温柔更不解了,他不风风火火来抓她,这是闹哪一出。 没多久,林间王也反应过来,一直有人在拦着他,不让他接触温柔。 他气这些刁民,竟然作死冒犯他。 那些人易了容,林间王自诩身份,也没有认真端详过他们的脸,如果他细细看看,或许就能发觉,他们都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新秀。 因此,林间王把他们当做村夫,十分不屑,嘲笑那些人白日做梦,又被拦了几次,耐心也渐渐消失。 一日夜里,他忍无可忍,派护卫把那些拦过他的人都抓走,准备打一顿警告他们识趣而退。 彼时,温柔还在纳闷,今日她的田螺姑娘们怎么没出现。 就隐隐约约听到了打斗声。 开始只是赤手空拳的声音,后面声音变大,似有刀戟声。 温柔太好奇了。 借着夜色,她隐于暗处偷偷看热闹。 随着战局的过热,那些人还知道不能惊扰村民,往了深山里跑。 温柔也跟了上去。 到了空旷处,一切都不同了,原本被压着打的黑脸团,不怕吵醒温柔,放开了手脚。 他们本都是家族里被精心培养的优秀子弟,武艺自然不在话下。 但是他们留了心眼子,招式毫无章法,只是一顿胡打,都在隐藏身份。 相反,对面的府兵,排列阵法,训练有素。 没多久,他们就占据上风了。 黑脸团被擒住之时,温柔眉心一跳。 大晋有律例,诸侯王分封后,不可擅离封地,所豢养的府兵,终岁只能守护在王府。 今日,可以说林间王一下犯了两个忌讳。 平时,他若悄悄地跑出去游玩,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动用了府兵。 领头的府兵刚把黑脸团绑在一起,便啐了一口:“乡野村夫也敢妄想,今日便给你们长长记性,日后可要擦亮眼睛,不要惹不该惹的人。” 府兵头子言语间态度嚣张之极,他的眼里都是傲然,视地下之人如草芥。 若是对寻常百姓,他这样以权压人,或者以武力压人,百姓自然投告无门,只能憋着这口气,直到死去。 但不巧的是,他们今日遇上的,正是比他们还有权有势,甚至默默隐忍,只待一个爆发契机的豪门新秀。 温柔见那日夸她是好人的黑脸男子站了起来,他这时候说话,不似那日磕磕巴巴,语言流畅,刻薄讽刺程度,让温柔感觉到一阵奇特的熟悉。 她看着姜凌旭的侧脸,只能看到他一张一合的嘴,迎着林间晚风,开口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你们一招一式,穿着打扮都不是常人,一看便是官家的人。只是不知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你们兵戎相见。” 府兵头子显然没想到有人这时还敢质问,他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朗声笑了起来。 第273章 “你们这些贱民,生来低贱,便是你们最大的错。而你们偏偏还眼瞎,连贵人也敢冒犯。” 姜凌旭黑幽幽的眸子,在夜色里格外闪亮,他压抑着笑,问道:“贵人是谁?” 府兵头子差点脱口而出,林间王,但到底有点脑子,生生忍住,抬起一脚就要踹倒姜凌旭:“问那么多,你也配,总之是你连提鞋不配的人。” 姜凌旭因为手脚被绑住,只得往旁边一蹦,躲开这脚时,虽看起来略有狼狈,但因为他不曾弯过的脊梁,看着格外有风度。 他嗤笑一声:“何人如此尊贵,竟连下属都这样大言不惭,实在令人吃惊。” “但请你擦亮眼睛,此处是在春华山,地处清远。最贵之人除了陛下,便是清远王。而陛下远在千里外,凡人不得见,清远王一直宽怀待下。” “在下不才,但也不是白衣,碰巧祖上三代家世清白,还得清远王几分薄面,他尚且不曾骂我低贱,敢问高驾主子是谁?” 姜凌旭就在等待,府兵只要说出林间王的名字,他乱用府兵一事便板上钉钉了。 如果不然,届时他写了折子,这府兵若是扛了责,说他自作主张,便不好了。 府兵头子听完脸上增加了怒气,眼里的鄙夷却更多了。 “读了几年书,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清远王多子多孙,推恩令后,他的势力一削再削,有什么尊贵的。” “我背后之人,自然更为尊贵。” 此刻林间王只有姬妾,并无子嗣,他的境地尚未分给儿孙,是大晋现在权势最盛大诸侯王。 而淮安比清远不知道富贵多少,府兵自是看不上这穷山恶水。 姜凌旭看他这次举起了刀,他抬起头,声音更大了。 “比清远王更为尊贵之人是谁,难道是皇帝陛下这样草菅人命吗?” 府兵头子烦不胜烦,因姜凌旭越来越大的嗓门,还有他不曾低下的脖子,甚至是他眼中从始至终都没有惧怕之色的眼神。 他手中那把刀,闪着寒光,滑过春夜时,即将落在姜凌旭身上,眼看就要鲜血四溅,他恶狠狠说了一声。 “我的主子是林间王,你且好死,黄泉路上,做个明白鬼。” 话落,姜凌旭手中的绳子裂开,他侧身躲过刀,同时用手折断了府兵头子拿刀的臂膀。 其他黑脸也是,电光石火之间,位置已经改变。 换姜凌旭拿刀,指着府兵。 这次他的态度也不同了,嚣张的人换成了他。 他开口便是大骂,天知道他压了多久。 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了! “你们这帮蠢出天的王八,好日子过够了,活腻了是不是,惹到你爷爷头上。” “你才低贱,你祖上十八代都低贱。” “身为淮安府兵不好好待在林间王府,擅自来清远,还带了刀剑欺压平民,你们淮安人,才是茹毛饮血,泥古不化的刁民吧。” “再说你们林间王,听闻王淑太妃已经病得下不来床了,他不去床前尽孝,来这里,围着皇上的温美人转,是何居心?” “我呸,你们淮安人上梁不正下梁歪,可见黑心黑肺,人人猪脑也是一脉相承!” 姜凌旭看不惯林间王很久了,如今也是话赶话赶到这了。 他们这些人一天当牛做马,小心翼翼地哄温美人,就为了她哪天能回心转意,想起皇上的好,愿意回京。 偏这林间王隔三差五就往温美人身边凑,言语轻挑,举止孟浪,简直让人没眼看! 第274章 真是好大一张脸! 皇上待他不薄啊。 府兵头子大惊,问道:“你们是何人?” 姜凌旭的嘴,其他人都了解,他们姜家就没有不擅长骂人的。 因此大家都默许他做代表说话。 听到这,姜凌旭勾了勾唇:“送你们去死的人。” 接着黑脸团已经手起刀落,打晕了府兵们。 温柔看到这,终于发觉姜凌旭像谁了,这不活脱脱一个姜昭仪吗? 骂人这个劲儿,错不了。 而当听到了王淑太妃病重,林间王不留在淮安,却往她身边凑时,温柔眸光轻转,便想到林间王的用意了。 南巡时,她就听淑太妃请旨和先帝合葬,奈何太后不允,她俩这口气便谁也不敢先咽下。 而萧怀瑾也始终不答应,这事就僵在那里。 温柔明白,萧怀瑾这样做,是还想拖着太后的心气,纵然她活不好,他也不想她真的死了。 他就是这样,始终对于这个生他害他的人,有些矛盾的心。 那一丝心软,和她教他的冷硬之心有些偏离。 但却让他更像一个人了。 也是因为这个,老和尚要驱散她时,萧怀瑾才一心护着她,并一意孤行和她命运相连。 就连她捅了他,他也真的放了她。 大概是因为这样吧。 温柔有些触动。 她明白了萧怀瑾对她的爱,想起了从前种种,他们之间有太多误会,因为身份不同,也因为她从不信帝王真心。 可她看透了他,甚至一手养大了他。 世间人,已经没有比她更了解他的了。 温柔垂眸,看了看地下,月光照亮的树林,花草都渡着银华。 想起,从前她只教他帝王之术,却从来没教过萧怀瑾如何去爱。 而这也不是她擅长的事。 但现在,她想到了林间王。 蠢得冒泡的东西,想用她来刺激萧怀瑾,威胁萧怀瑾是吧。 那方他幼年抢走的,本应属于萧怀瑾的砚台,温柔当日看着就记在了心里。 可怜巴巴的小孩儿,满眼都是羡慕。 如今,林间王还敢旧事重演。 真当萧怀瑾还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没人疼爱的小崽子吗? 温柔最是护短,她决定砚台这仇,她要替他讨回来。 之后,没管黑脸团如何处置那些府兵,温柔飞身回到了小屋,却发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只本该在皇宫里锦衣玉食的鹦鹉,竟然飞了过来。 它一口一个,“昭昭,昭昭。” 泪眼汪汪,不知一路飞了多久,毛都炸了。 温柔看乐了,摸了摸它的毛:“你倒是有灵气。” 这夜,温柔未眠,听了整宿的骂战回放,乐不可支。 又一早,林间王照旧来到她门前,送上了一朵玫瑰花。 “玫瑰是热烈之花,代表我的心意,温姑娘今日可曾愿意收下?” 他今日神清气爽,因为没有不长眼的人拦着他,想来那些府兵办事得力。 他吩咐他们办完事后立即回淮安,不必禀告,因此未觉得有异常。 温柔看了看他手里的玫瑰,回眸看了看自己院里的一片山茶花,嘴角讽刺。 又想到了,宫里处处可见的山茶花丛,她才勾起了一个笑。 “好啊,多谢你。” “温姑娘回心转意,愿意给本王一个机会了吗?” 温柔笑眼弯弯:“自然。” 林间王大喜:“只是姑娘身份特殊,不能为本王正妃。” 说罢他叹了口气,似乎是很遗憾。 很快他又补充道:“但本王一定会给你在这里,举办最盛大的婚礼,三书六聘,不会缺你。” 温柔点了点头。 而后,温柔回去教鹦鹉说了一句话,夸它若脑袋聪聪,必能飞回去,传清楚她的话。 当夜,鹦鹉往回飞去。 停顿时,嘴里念叨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