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局》
1. 第1章
顾雪芽再次见到青黛是在仲春,那时桃花开得绚烂,大地笼罩在春意盎然中。
唯独青黛伤痕累累面色惨白地被抬到了顾氏医馆,永远地闭上了双眼,村民的议论声声刺入顾雪芽的耳畔。
“据说是个会射箭的仵作,怎么不和凶手周旋一番呢?”
“怎么没有周旋过,人家凶手最擅用钝器,弓箭被凶手砸坏了。”
顾雪芽低下头颤抖且用力的握想手中的弓箭,恍惚中,她脑海中浮现出与青黛的最后一面,青黛于昏黄的烛火中递给了她一把弓箭。“前几日你二十一岁的生辰,我为你备了一个生辰礼,它为旭日,无坚不摧,世间仅有一把。”
这把名为“旭日”的弓箭,由珍贵的金钻打造,无论多么锋利的钝器都无法将它砸坏,但青黛却将这代表生的弓箭,送给了她。
医馆内,小厮们无奈叹气想要抬走青黛,顾雪芽下意识地伸手阻拦,当她的双手刚触碰到青黛的手臂时,青黛手臂的肉却如煮得软烂的牛肉般大块掉落,而这双手臂也因被沸水煮过不见血迹,皑皑白骨露出,只在瞬间刺痛了顾雪芽。
“像这种无人认领的孤儿啊,最终都是草席一裹,抛尸荒野被野兽吃得骨头都不剩,唉。”林昊叹息地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这是从那女子身上掉落的玉佩,要不也随她一起安葬了?诶,雪芽师父,这玉佩怎地如此眼熟。”
顾雪芽静默无言地接过学徒递来的玉佩,泪花刹时从眼眶落下,滴在晶莹剔透的玉佩上。拥挤的医馆中,大家交头接耳地议论着青黛的死状,毕竟死法太过诡异,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是死于凶杀。
远处一中年男人正走向喧闹的医馆,在他腰间还别着一把刀,那刀柄上,清清楚楚的刻印着“五道口”三字。五道口乃春闺的衙门,而这位腰间别刀的男人,便是五道口仵作,顾尧,也是顾雪芽的阿爹。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远离!”人群顷刻散去,刹时喧闹的医馆便只剩下寂静,顾尧轻声叹息。
“雪芽,人死不能复生。”
她当然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只是,只是这个死去的人是青黛。
“阿爹,我想同您一起查找真凶,我要找到杀害青黛的真凶!”
“不行!”顾尧双目灼灼地望着顾雪芽,语气透着不可违逆的气势。“从现在起,你立马随劳婶回安雍!所有与此案件相关的人和事,你都不得探听!”
劳婶立即会意上前推动着顾雪芽的雕花木质轮椅,顾雪芽坐于轮椅语气平静没有波澜道:“阿爹为何不让我调查真凶,是因为杀害青黛的凶手,也是三年前把我害成残废的人吗?”
顾雪芽抬起擒满泪花的双眸,伸手推动轮椅,满是坚决“三年前那桩连环凶杀案,真凶至今下落不明,你不让我追查真凶,是因为怕真凶伤害我。但如今真凶出现了,并且杀了青黛…”
“够了!”时至今日,三年前那桩连环凶杀案对死者死状的描述,无一不在冲击着顾尧的内心:骨断,淤青,蒸煮,虐打……
凶手享受重物砸在肢体上会发出的骨断声,享受受害人的哀嚎。那些痛苦的惨叫,能够让他获得愉悦。在他手上的猎物,没有一个能够逃生。
而唯一的例外,便是三年前虎口脱险唯一的幸存者——顾雪芽。
所以,与其说凶手再现会让日后的春闺陷入危险。
倒不如说,当年唯一的幸存者。
更危险。
三年了,他这个当爹的都无法释怀,更何况她的雪芽。
“阿爹,你知为何今日青黛会惨死吗?”顾雪芽望着窗外的细雨,眼眶泛起光,一瞬竟分不清是窗外的光,还是眼中的泪。“三年前那桩凶杀案,让我失去双腿,脸庞也被毁得面目全非,这些年我吃了无数药,早已不是以前的模样。”
顾雪芽颤抖地举起手中的玉佩,那是从青黛腰间滑落的玉佩,亦是青黛用无坚不摧的弓箭与她交换的礼物。“但我刚满十八岁时你送我的玉佩,是唯一能证明我身份的凭证。
“阿黛用弓箭换走了我的玉佩。”顾雪芽声音颤抖哽咽。“若不是这块玉佩,死的人……本该是我!”
顾尧布满皱纹的眼底晕染开一丝动容,而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叹息。
“雪芽,阿爹答应你,定会找到凶手,哪怕拼了这条老命。”
“至于我的雪芽,既已忘却了三年前的种种,那便让它都过去了罢!”
而后,顾尧脱下厚重的外袍递给了劳婶,眼神又示意了背对坐在轮椅上的顾雪芽,劳婶立即会意,袍子披在了顾雪芽的身上。
顾雪芽没有反抗,只是静默不语地将一把“旭日”背在身上。马车在劳婶的扬鞭抽动下,很快便消匿于顾氏医馆。
马车内,顾雪芽只静默地拿起一份卷宗,这份卷宗记载的便是那桩凶杀案的所有细节。
她曾经答应过爹爹,她不会再询问过去的种种。
只这一次,她恐怕要食言了。
颠簸的马车内,卷宗缓缓展开,这是她第一次忤逆阿爹的意思探寻那桩凶杀案,三年前的那桩往事顷刻间随着卷宗里的文字袭来。
三年前那桩连环凶杀案,受害时间为暮冬,受害的两名女子分别是暮钥,还有苏透儿,都是十八岁,死状和青黛一样。
还有一名男子,他的死状与她们几乎一致,唯一的区别是他胸口多了一把匕首,死者名为苏木,十九岁。
苏木?
顾雪芽垂下了眼眸,一瞬回忆如同潮水,她的脑海中开始清晰地浮现出一副男子的画卷:他在皑皑白雪中轻轻地抬眸,眼角下那颗美人痣若隐若现,他朝顾雪芽温和一笑宛若皓月,外面的雪景虽美,但对比他却黯然失色。
苏木。
他已经死了吗?
“劳婶,安雍路途遥远,我想下车散散心。”她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但语调中却有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雨后的竹林,风景甚是优美。顾雪芽手持油纸伞安静地眺望远方,发颤地握紧着那把名为“旭日”的弓箭,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滴滴滑落,可就在这时,她感受到轮椅却忽地不受控制向前驶去,随着轮椅传来的失重感,顾雪芽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接着她便在混沌于黑暗里,陷入了没有意识的空白中。
疼,好疼……
“莺尾姑娘,你可算醒了,你坠崖后整整昏睡了两日,苏公子担心得饭都没吃,这几日日日为你寻大夫。”张嬷嬷抹着泪担忧地凝视着顾雪芽。
莺尾?
顾雪芽突然想起他三年前遭遇凶杀后全身布满伤痕被大夫寻回的场景,那个时候他的阿爹便一遍遍唤她“莺尾,我的女儿,是爹爹对不住你……”
但她却对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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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不已,那场凶杀案让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双腿、容颜,还有她十八岁以前的所有记忆。
“请问这是何处,您又是谁?”那是顾雪芽醒来后望着顾尧说的第一句话。
那一刻,一向不苟言笑的顾尧眼泪婆娑地握着女儿伤痕累累的手道。“莺儿,若命运注定让你忘却这一切,那我们便开始新的生活罢……”
从此以后,有关顾雪芽变成这般的缘由,顾尧闭口不谈,他领着女儿离开了这片名为云梦的故土,并为她改名为顾雪芽。
“雪芽雪芽,愿我的莺儿也能如同这名字一般,即使在冰雪中也能生根发芽,重获新生。”顾尧为顾雪芽披上衣衫,双眸虽在笑,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从那以后,顾莺尾便永远属于十八岁前的她,顾雪芽一直跟随着她到二十一岁。
直到如今有人再次唤起这个名为“莺尾”的名字。
顾雪芽咬咬牙用尽全力用手撑着床沿起身,她虽感知双腿传来的不适感,但事实就是,她竟奇迹般站起来了!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陌生又熟悉!
又重生了!?
若双腿还未残废,那现在又当重生到了何时?
顾雪芽下意识低头,望见了腰间佩戴的苍玉玉佩,这是她刚满十八岁时阿爹赠予她的礼物。刚赠予她时玉佩上挂着梼杌挂坠,可当她从连环凶杀案中醒来后,阿爹当着她的面摘掉了梼杌挂坠。
“卦师说梼杌克你!”这是阿爹当初取下梼杌挂坠的说辞。
如今亦成了她再次重生的时间参照物,玉佩的存在表明她已年满十八岁,梼杌挂坠表明了连环凶杀案还没发生。
她的双腿还没残废,青黛还没遇害,苏木也还活着…
“醒了?”顾雪芽正思索间,却听耳畔传来一阵宛如天籁的声音。
顾雪芽回身,只见一少年身姿如松撑着伞站于院落的细雨中,他身着一身玄色的衣袍,乌发用丝绸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丝绸带随风交织在一起飞舞,是如此的温柔又明媚。
“苏木?”顾雪芽错愕走上前眼眶含泪,似是没想过竟能和他重逢。
苏木双眉紧蹙,丰神飘洒,器宇轩昂抬眸。“怎么?未婚夫都不认识了?”
未婚夫?所以他们已经决定要成亲了吗?
顾雪芽含泪快步走上前,院落的泥水混合着纷纷细雨,落在她的衣袍,她伸出双手紧紧地环抱住苏木,仿佛再次拥有了某个失而复得的宝物。
但也是在那一瞬间,她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推开,顾雪芽刚想再说什么,但对上的是苏木冰冷的眸子,他背过身,仿佛抗拒顾雪芽的再次接触,浑身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外面风大,先扶雪芽姑娘回府歇息。”
细雨打落在院子的鲜花上,也同样打湿了顾雪芽的衣衫,她安静地看着苏木离去的身影,他撑着伞,挺拔的身躯在蒙蒙细雨中逐渐远去。
也是在那一刻,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卷宗里对他的描述……
死者苏木,十九岁,于十二月二十七日在雪地中被发现,初步推断致命伤来自胸口的匕首,被发现的时候全身上下的骨节错位,皮肉柔软轻易便可实现脱骨,凶手在行凶前对被害人的身躯实行了残忍的虐打,并用沸水将其四肢煮至沸腾……
2. 第 2 章
云梦的仲春有别于安雍的湿冷,屋外似是已有了温热的气息,暖阳从云层洒落。
“他还是不肯见我吗?”顾雪芽坐在屋中,略显惆怅地握着手中散发着幽光的青石,上面刻着一个名字。“鹤宇。”这是她昨天坠马后留下的东西,她总觉得这块刻有“鹤宇”的石头掩藏着她坠崖的真相。
“苏公子说他今日有公务要忙。”说话的是顾雪芽的贴身丫鬟落落,她跟随顾雪芽从安雍来到云梦,自然对主子的心事十分了解。望着如今一心想见苏木的小姐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小姐,为何您这几日一定要见苏公子呢?从前的你不是这样啊!”
“从前是怎样,现在又是怎样?”
“从前你厌恶苏公子了,虽然你们已有婚约,但你认为那是老爷的安排,你根本就不想嫁给他。”
厌恶?不想嫁给苏木?
她怎么可能会厌恶苏木,又怎么可能不想嫁给苏木呢。
恍惚中,雪芽仿佛又再次回到了与苏木初遇的场景。其实这并非她第一次重生,所以在刚到此处时,她虽惊讶却也立即接受了她穿越了的事实。她第一次穿到过去,是那场事故发生后刚醒来的十八岁。那时失去双腿的她在爹爹和青黛的鼓励下,开始学习医术,开启了新的生活,却没想到一次意外跌倒,她重生到了她的笄岁。苏木是她重生遇到到第一个人。
那时大雪纷飞,顾雪芽匍匐而倒于雪地中,冷冽的寒气将她团团包围,她全身颤抖无力,嘴唇也逐渐发乌。她知道她发病了,自从她奄奄一息在雪地中被她的阿爹寻回后,她的双手便不能受冻,雪地的寒冷会让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想起凶手的虐待,那种痛苦,是即使她失去了记忆身体也会替她记得。
她望着茫茫的雪地,雪花落入她被冻得发白的脸颊上,她浑身颤抖到没有知觉,她心知肚明她必死无疑,可就在这时,她遇到了苏木。
“你没事吧?”茫茫雪地中,苏木撑着油纸伞缓缓靠近,他身披白色的狐裘,剑眉星目,仿佛画卷中走出的翩翩公子。而后,苏木将她带回了府中,予她保暖的衣袍,供她吃食,为她疗伤。
而她,也因此在苏府得以窥见了他的处境和脆弱,亲眼撞见苏木这个最不受待见的次子被逐出苏府。“老爷说当初死的为什么不是你,要你日后不要再回苏府了!”
十六岁的苏木弱小无助跪在冰天雪地中颤抖,然皓月般清澈的双眸却没有半分愤怒和怨恨。
顾雪芽迈着碎步走到了苏木身旁,朝他伸出了温暖的汤婆子,就如同她奄奄一息时,苏木朝她递出油纸伞。“为何你的爹爹如此厌恶你?”
苏木垂眸,墨黑的发丝垂落,宛若易碎的琉璃,他凝视着手中那把镶嵌无数珠宝的匕首。那是他的阿爹送给他的生辰礼,本意是让他学会杀人,但他却用它来斩断了仆人的镣铐。“爹爹说,我的匕首是用来杀人,不是用来救人……”
顾雪芽转身望了一眼身后的苏府,瞬间就明白了苏府为何会有这个无理的条件。苏老爷是在云梦官商两处通吃,苏府如今的繁华,靠的便是苏老爷的雷霆手段,在他的眼中只有利益,而穷人的命不是命。
“匕首为何不可以用来救人,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顾雪芽笃定地伸出手握住苏木冰冷的手。苏木清澈的眸子浮现点点错愕,仿佛终于得到某种认可一般,而后,他再也无力坚持地倒在了顾雪芽的怀中。
顾雪芽无措地望着满手的鲜血,那些都是苏木伤口上流出的鲜血,她不知道在这之前,苏木到底经历了什么虐待,但他明白如今天寒地冻若不及时救治,苏木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苏安宁,我现在带你回我家,你放心,我的阿爹从小便教我要心存善念,他若是见到你定会喜欢你。”顾雪芽用尽全力扶起伤痕累咧的的苏木,在那个大雪纷纷的夜晚带着他离开了云梦。
在顾府的时光中,他们陪伴着彼此,雪芽喜欢作画,苏木便陪同她一起画画。闲暇时,二人也会写字喝茶,雪芽喜爱探索外面的世界,苏木便跟在她身后陪伴她穿过热闹的集市,买各式各样有趣的小玩意。
顾尧也如顾雪芽所说,对才貌双全的苏木十分喜欢,并做主为苏木和顾雪芽定下了亲事。
分别的那一日,安雍下了一场大雪,大雪纷飞下苏木撑着伞低声喃语道。“笙笙,我可能得离开顾府几日。”笙笙是苏木为顾雪芽取的字,只有苏木会这样唤她。
“去哪?”顾雪芽疑惑抬眸,陪伴彼此的三个月,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回家。”纷纷大雪飘落,苏木手持油纸伞为顾雪芽遮住大雪,雪花浸湿了他的衣袍,但顾雪芽身上却未见半点雪迹。“顾伯父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我想回家跟我父亲禀明此事,然后回来迎娶你。”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顾雪芽脸上是错愕的羞涩,但想到苏木要回府与苏老爷见面又觉不安。
“很快。”
“笙笙。”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入二人的肩头,苍茫的雪地中,他突然郑重其事地唤了她的名字。
他手持油纸伞,锦缎长袍随风轻摆于雪花中,眉目中尽是温柔地凝望着她。“往后每一年暮冬,我们都一起看初雪,好吗?”
雪花无声无息地坠落,除却风声便只剩下寂静的萧瑟,二人并肩站在雪地中。
在短暂的安静后,顾雪芽抬眸,朝苏木眉眼弯弯一笑。“好。”
一晃数日过去。苏木托王嬷嬷传话给她,说明日苏木会在西市桥头处等她,到时候他会带她去汪婆婆家饮桂花酿,而后再一同购置一些新婚会用的物什。
顾雪芽脱下厚衣侧身躺在卧榻上,满心欢喜地凝视着上空,开始越发期待明日与苏木见面。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耳畔绵延不绝的呼喊传来,她才依依不舍地睁开双眼。
她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陈设,满是错愕。她猛地撩开被子,想要起身却发现双腿麻木让她跌倒在了地面。
剧烈的疼痛从身上传来,却唯独他的双腿,没有一丝知觉。
“雪芽……”桑尧焦急从房外走出,担忧地上前搀苏起顾雪芽,而后朝身后呼喊道。“劳婶,快将轮椅推过来。”
“雪芽,你终于醒了,你昏睡了好几日,你吓死爹了。”
顾雪芽无力地垂下眼眸,她伸出手轻轻地抚过她地双腿,麻木的感受充盈着她的心间。所有的一切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
那一刻,她想起了她和苏木的约定。
于桥头见面,然后赴往汪婆婆家饮桂花酿,他们还约定好往后每一年,都要一起看初雪。
可是她失约了……
她回来了,回到了她双腿残疾的十八岁。
这一别便是三年,三年来,顾雪芽从未放弃过找寻过苏木,当她终于找到他的踪迹时,苏木却成了卷宗上冷冰冰的死者。
“小姐,要不我们离开云梦,回安雍吧?”落落的声音打断了顾雪芽久远的回忆。
回安雍?
顾雪芽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上一世有太多的遗憾,无论是青黛的死亦或与苏木的不辞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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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老天给了她重写结局的机会,她又怎么可能会离开云梦回安雍?
她要找到凶手,重写往后的结局!
顾雪芽推开窗户,仲春的微阳透过云层洒落在她的脸上,空气中已经有了春天的味道。
算起来,也差不多到了他现身云梦的日子了。
他叫柏生,是上一世连环凶杀案的凶手,他因人证物证俱在被官府抓捕归案,入狱不久后就签下了认罪书,最终被处以绞刑。
但两年后柏生才被证实并不是那桩连环凶杀案的真凶,他是被冤入狱并遭无辜处死。
真凶不惜精密布局也要引柏生入狱,只能证明真凶与柏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或许是朋友,也有可能是敌人。
但无论他们是何关系,都表明了只要接近柏生,就能找到真凶的蛛丝马迹,既然如此,那就去会会这个大名鼎鼎的柏生吧。
“落落,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转转吧。”顾雪芽推开门,微阳洒落,脸上的阴霾逐渐被阳光所照耀得明亮。
集市的叫卖声淹没于喧闹的人群,孩童们举着手中的糖葫芦洋溢着无忧的笑,落落气喘吁吁地追逐着顾雪芽身影。
“小姐,你等等我……”
落落疑惑地擦拭着脸上的汗,她实在想不明白,往日最讨厌云梦和苏木的小姐,如今怎会主动提出去去云梦的集市转转,可令人匪夷所思之事又岂止一件呢。
只见牌匾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张氏铁匠”几字,顾雪芽踏进店铺给了老板一些银子,买下了一把锻造好的弓箭。恍惚间,她再一次听到了那日青黛惨死于她面前时,耳畔的议论。
“据说她是有名的弓箭手,她为什么不用弓箭和凶手周旋一会呢?说不定还有生还的可能呢。”
那时的她站在原地恍若失神,她颤抖且用力的握了握手中的弓箭,那是青黛赠予她的弓箭,正是这把弓箭,让顾雪芽残缺的人生拥有了希望。
却也让青黛失去了生的希望……
她常常在想,如果那日她与青黛离别时,她看出了青黛的异常。若是那一日,她察觉了青黛欲言又止不过时因为她已经寻得了凶手。若是那一日,她察觉到青黛为保护她决心奔赴向凶手,若是她没有同意将腰间的玉佩赠予青黛,那青黛是不是就不会遇害了?
“谁让你出现在这了?”耳畔忽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喊叫,顾雪芽寻声而去,只见三四个少年正凶神恶煞地围着一个弱小无助的女子。
那女子孱弱地跌坐在地上,泥土染在她洁白地衣裙上,她的脸庞惨败得犹如白丝帕一般,身段更是瘦小得弱不禁风。
“听好了,以后没有我们的允许,不许出现在有人的地方!”女子没有反抗,而是顺从地点点头。但那群少年却并未打算放过她,他们伸出手用力地将女子推倒在地面,女子瞬间随着这股巨大的力量跌坐在地。
“像你这种脏东西,贱命一条,早就该死了!还活在这世上做甚!”少年们像看污秽一般看着推开女子的手,而后恶狠狠地踢起地上的泥土朝女子而去,俨然想将这个女子当作脏物活埋一般,黄色泥土瞬间覆盖住了女子,与她惨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住手!”正义的吼叫伴随着一阵微风缓缓而来,顾雪芽几乎跑着来到了女子身旁,用娇小的身躯挡在眼前几个高大的少年面前,眸中,尽是无所畏惧的刚毅。
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下欺负弱女子。
况且那弱女子还是……
青黛。
她是青黛!
3. 第 3 章
顾雪芽眼眶含泪地望向青黛,她依旧有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眸,墨黑的长发漫过瘦小的肩头,只是这一次,她的眉眼中褪去了曾经的坚毅,转而覆盖上了一丝孱弱和无助。
上一世那些与青黛有关的回忆顷刻间向她袭来……
那时的她刚从雪地中苏醒过来,失去双腿和容颜的她原本想要跟随师父学医,可是大家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一个女人学什么医术,更何况还是残废!”
“一个行走不便的废物,连自己都治不好,还能治别人?”
“那张恐怖的脸,只会加重我的病情!!”
……
时至今日,顾雪芽想到那些回忆,都会觉得恍若坠入深渊。
当时的她推着轮椅,原本想要窘迫离开,可是却跌倒在了地面,巨大的声响立即引来了大家的注视。她仓皇失措地想要触碰到,可她的双腿无力,无论怎么努力,她都触碰不到轮椅。
她慌乱地抬眸,对上的是大家冷漠和打量的目光,他们的嘴角似乎还挂着嗤笑。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变成了现在这般残缺的模样,失去了记忆,而她的阿爹为了她乌发也逐渐华发。她狼狈地跌坐于地面,想起身却又无能为力。
直到一丝温暖落在她的脸颊,顾雪芽缓缓睁眼,望见一张好明亮的双眼,她温柔的看着顾雪芽,眉眼中尽是心疼。随后她将顾雪芽苏到了轮椅,她的声音如同暖阳一般让人安心。“雪芽,你还好吗?”
那便是顾雪芽和青黛的初次相遇。
刚刚还在议论顾雪芽的人,也因青黛黛出现紧张地拽了拽身旁的人。“快别说了,是林青黛…”
“林青黛?那个成天跟尸体打交道的女仵作?”另一个人面露惶恐后弩了弩嘴。“呸,真晦气!”
青黛回眸黑发随风摆动,只轻轻一瞥便让那群人瞬间鸦雀无声,她静默不语地抬起手举起手中的弓箭,箭矢只在瞬间便射向了那群诽议顾雪芽的人群。
伴随着一声声惊呼,那群人吓得四处逃窜。
直到今日,顾雪芽仍旧记得那时的青黛,一袭白衣,漆黑的长发在风中轻扬,她的双眼带着明媚又有坚毅,美丽的脸上却是让人信服的安心,她低下身子抚摸着顾雪芽的头,眉眼弯弯道。“没事了,雪芽。”
接着,她将背在身上的弓箭递到了顾雪芽手中。“残不等于废!以后若是有人再诽议你,你便用它来反抗。”
残不等于废,顾雪芽握住青黛递来的弓箭,宛若手握希望。而后的岁月,她握着青黛递给她的弓箭,不再伤心于那些议论,而是选择用手中的箭打断别人对她的议论。
“女子为何不能从医?!”
“我只是残,并非废!”
她用三年的时光,终于成长为与青黛一样坚毅的女子,可她与青黛最终都结局却是生死相隔。只是这一次,怯懦无措之人变成了青黛,顾雪芽背着弓箭义无反顾地挡在青黛的身前,朝她温柔一笑。“别害怕,有我在。”
上一世,青黛拯救了苦苦挣扎的她。
这一世,换她来拯救青黛吧。
几个少年望着眼前矮半头的顾雪芽,忍不住嗤笑。“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呀,长得这般娇俏?”
“来,让小侯爷几个好好瞧瞧,你当如何叫我们住手?”
显然,娇小的顾雪芽并未起到任何威慑力。
“砰砰”几声,手中的石头从顾雪芽手中飞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其中一白衣少年的身上。顺着那方向而去,只见顾雪芽泰然自若的握着手中的石头。对于顾雪芽扔来的石头,少年们刹时愤懑不已。
“小爷我们之前没有打过女人,今天便是破例让你看清!这是谁的地盘!”
“几位大哥行行好,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落落慌忙地拽住顾雪芽的衣袖。“小姐,快走,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顾雪芽却纹丝不动,几个少年轻佻地朝顾雪芽走近,但顾雪芽却只是冷静地打量着他们,稳步立定,神态自若,双手持弓。最终,她将目光锁定在了少年的胸脯。
也在那一瞬,她忆起了上一世,那时的她手持弓箭坐于轮椅,于她前方的是靶子,这是她数不清多少次的尝试了,结果显而易见,皆以射不中靶心告终。
“还是射不中…”顾雪芽的声音透着无奈。
许是察觉了顾雪芽的失落,一双略带冷意的双手覆上了她的手背,青黛垂下眼眸,俯下身贴在顾雪芽身旁,清冷疏离的声音在顾雪芽的耳畔徐徐展开。“心中无惧,手眼协心,意念合一,射!”
刹那间,顾雪芽手中箭矢离弦,电光朝露之间,箭矢快准狠地射中了白衣少年的胸脯。
剧烈的疼痛朝他胸脯传来,白衣少年止步,而他的哀嚎让其他两个少年错愕顿步,见兄弟疼得跪倒在地,为首的少年凌驰气愤达到了顶峰。“你活腻了?”
顾雪芽居高临下地斜视着眼前三个少年,口吻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噢?到底是我活腻了,还是你们活腻了?”
顾雪芽再次将箭矢悬于弓箭,作出箭在弦要发的姿势,这一次,她对准的是少年的双眼。“现在,你们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眼看箭矢就要射出直抵少年的双眼,千钧一发间,为首的凌驰认怂了。“别射,我们知错了…”
顾雪芽收回弓箭,其实她原本也没打算真要把这几个少年怎样,不然,第一箭,射中的便是少年的双眼。
“欺负女子,非男子汉大丈夫。”顾雪芽走上前,望着凌驰他们几个少年启齿,而后又摸了摸手中的弓箭。“嗯,走吧。”
落落俨然被这一幕吓坏了眼,且不说小姐为何性情大变,就是小姐拥有如此好的箭术她也是闻所未闻啊。顾雪芽移步向前,眉眼温柔地朝青黛伸出了手。“还好吗?”
“小姐!你不可以碰她!”落落忽地攥住顾雪芽的手腕,用尽全力地阻止顾雪芽与青黛的接触。而后,她双目灼灼地打量着青黛,那目光中充溢着嫌恶,就好像青黛是见不得人的脏东西。那种眼神和刚刚那几个少年如出一辙。
顾雪芽并未被吓退,她依旧迈步朝青黛走近,可那步伐刚迈出却见青黛缓缓朝后退。
“别过来。”青黛捡起地上的斗笠,斗笠白纱只在瞬间便遮住了她的小脸,只一瞬,她白皙的脸颊无措的双眸便被白纱彻底遮住,她背过身白纱覆脸,衣群随风轻摆转身离去,宛若与这个喧闹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想追上她,但不过须臾,那抹瘦小的身躯便如同一阵风般消失在了小巷的深处。
“小姐,她是林氏夫妇的女儿,死于肺痨不过时间问题!她如何都无足轻重,但你是顾氏独女,金贵之躯,半点差池也不可出!”嫣然整理着顾雪芽的衣裙,絮语提醒着。
顾雪芽垂下双眸,原来如此。
上一世熊熊燃烧的柴火,宛若那一刻映入眼帘。两个女子在火光四射中对立而坐,互道心事。
顾雪芽不知如何面对他人轻视的目光,青黛为了安慰她,给她讲诉了她的这段往事。
十八岁时,青黛的父母双双死于肺痨,她被寄养于亲戚家,体弱多病的她,常遭到身边人的疏远。
原因很简单,肺痨会传染。
“我一直以为我活不过十八岁,可后来大夫说我只是体弱多病,并没有肺痨。”
“所以雪芽也不必忧心,凛冬固然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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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冬去以后,便是暖春。”
她说这句话时,柴火的光芒覆在她洁白如玉的脸上,她的神情是那般柔和。
顾雪芽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时青黛云淡风轻说起的“疏远”,竟是被众人鄙夷孤立,被大家当作瘟疫一般远离。
不知为何,一想到十八岁的青黛,独自捱过了那些时光,而后又惨死于她的面前,顾雪芽便觉有些悲伤。
但很快这悲伤就被欣慰取代了。
因为现在,她来到了三年前,从今往后,青黛不会再是一人。她会留在云梦陪伴她,亦会改变她往后的命运。
正思索间,耳边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抬眼,只见章嬷嬷的脸映入眼帘。
“顾姑娘,爷已经拟定好了退婚书,云梦到安雍路途遥远,随从会护你周全,三日后马车会抵达安雍。”
退婚?离开云梦?
顾雪芽明白她不能离开云梦,不仅仅是因为青黛,更是因为今年暮冬苏木会在云梦遇害,他只有留在云梦,才能改变往后的结局。“叫你家公子亲自与我说。”
“我家爷已经离开苏府了,顾姑娘还是早些离开不给彼此添麻烦比较好。”章嬷嬷虽是邀请的姿势,却实实在在是在逐客。“顾姑娘,您请回吧!”
顾雪芽明白如此与嬷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点了点头,待章嬷嬷离开后,她略显惆怅地抬眼看了看马车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
“小姐,苏公子已经同意了您的退婚,还让你回安雍,你不用去淮安书院,更不用念你讨厌的书本,为什么还闷闷不乐呢?”
顾雪芽发怵地站在原地,她很清楚她的恐慌并非因为苏木要将她送回安雍。
而是淮安书院。
原来她寄住于云梦,不过是因为要去淮安书院学习。
她清楚的记得卷宗里记录的内容。
死者暮钥亦或苏透儿,他们的尸体都被抛于淮安书院四周,当然,他们亦是淮安书院的学生。
当然还有上一世被冤入狱的柏生,他也是淮安书院的学子。
如今这情势来看,三年前,自己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似乎也和淮安书院有关联!
她几乎片刻就断定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凶手定和淮安书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苏木呢?他也要去吗?”顾雪芽的声音透着些许急迫。
“小姐,苏公子不是已经去淮安书院了吗?”
已经去淮安书院了?
所以这几日并非苏木故意躲着她,不见她,也不是离开府邸,而是已经进入了淮安书院。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想到凶手或许就在淮安书院,又想到苏木有可能会遭遇危险,顾雪芽的声音有些颤抖。
“明年年底呀,小姐,你怎么了?”落落有些疑惑地看向顾雪芽,淮安书院虽是私设的学府,但在整个朝廷却有着绝对的影响力。满朝文武,皆有淮安书院走出的学子。故有称颂“淮安书院,文能吟诗作赋,武能保家卫国。”
淮安书院入学至少需一年学习的时间,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既定事实。
一年……
顾雪芽清楚地记得苏木遇害的日子,
今年暮冬。
如果苏木一年后才回来,那她只会等来苏木冰冷的尸体,那么她上次和苏木的见面,便是诀别!
她不能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顾雪芽目光沉着地撩开裙摆,踏步坐上了马车。落落笑脸盈盈地坐在顾雪芽身旁,虽然小姐方才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她还是想回家乡安雍。“来人,启程回安雍。”
顾雪芽静默不语地望着前方,神色中满是坚决。“不,带我去淮安书院。”
4. 第 4 章
仲春的微阳透过云层洒落,顾雪芽睁开双眼撩开了门帘,刺眼的光芒落在她明亮的双眸。“小姐,到了。”顾雪芽在落落的搀苏下,小心翼翼地提着一盒盒点心下了马车。
淮安书院坐落于岐山脚下,院落中种满了竹林,湖畔上修建着小石桥,还未迁徙的白鹤时而漫步书院,时而渡步于石桥,倒是颇有一番静雅气息。
“小姐,你买这么多点心吃得完吗?”落落疑惑地提着点心盒子,顾雪芽不语只静默不语地看着手中的茯苓糕盒子,那是苏木最喜欢吃的点心,想到马上可以见到苏木,顾雪芽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可那步伐刚迈出不久却被一群人拦住,“哟,胆挺大啊,竟然追到了这里!”
是方才欺负青黛的那群人。
“淮安书院这种地方,是你能来的吗?”凌驰不屑地打量着顾雪芽。
“你都能来,我为何不能来?”顾雪芽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几个少年,毕竟他们男子汉大丈夫却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今日负责看守书院的人是我,我说你不能进便不能进。”凌驰不依不饶道地抢过了她提着的点心盒子,随后将他们重重地扔到地面。
“男子汉大丈夫这样为难弱女子,不好吧?”望着满地的狼藉,顾雪芽忍着气赔笑道,她来淮安书院还有事,实在是不想闹事。
凌驰伸出双腿将精美的盒子踩得惨不忍睹。“淮安书院不允许学子擅用弓箭,否则便会被除名,你有本事就射向我啊!”很显然,凌驰是故意为之,毕竟顾雪芽救过青黛,而青黛是肺痨患者,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他们都要阻止顾雪芽进入淮安书院。
“谁说我要用箭射人了?”顾雪芽笑了笑,在凌驰疑惑的目光中,捡起地上的石头,用石块作箭失,只在瞬间便射向了凌迟一行人。
“啊——”伴随着一声声鬼哭狼嚎,少年们一个个捂着鼻青脸肿的脸,哭哭啼啼哀嚎道。“你…你欺负人!”
顾雪芽收回弓箭冷冷一撇,几个少年见状吓得吓得立即捂着嘴巴发出呜呜声。
“吵什么呢?”远方一面容沉着中年男子缓缓走出,他头发花白身着灰袍,手持羽扇,他是淮安书院的孟夫子。
“孟夫子,你帮我们评评理吧。”少年们捂着肿胀的脸跪倒在地,满眼带泪地指着手持弓箭顾雪芽,再不见方才的盛气凌人。“这小娘子欺负人。”
“夫子,方才是他们先摔坏了我的点心盒,我才这般做。”顾雪芽走上前解释,她当然知道孟夫子的名声,上一世他的《寻梦录》可是轰动整个京都,《寻梦录》以浩瀚有力的文笔,生动地刻画了大好河山,顾雪芽自然相信能写出这般著作之人,定能为她伸张正义。
只是她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孟夫子冷冷的“住嘴!”二字。
“你一界女流,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与人闹架!实在不配成为我书院的学子。”孟夫子方才他已经将顾雪芽手持弓箭伤人一幕看在眼里,而她向来最厌恶动手伤人之人,更何况顾雪芽是个女子。
“那他们欺辱女子,就配成为书院的学子吗?”顾雪芽本意并不想与孟夫子顶撞,可那话在孟夫子耳中,却成了大逆不道的忤逆!
“放肆!”孟夫子只觉一股气愤直冲脑子,要知道他可是淮安书院教人写文章的老师,他的典籍在整个云梦被众人追捧。如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竟然敢公然忤逆他!“他一向看重女子的行为举止和德性,这般刁蛮任性的女子入淮安书院,怕是那些大家闺秀的女子都会被她带坏。“淮安书院不收你这般不知悔改的学子!
“夫子,我打人固然有错,我也知错,但他们也有错。”顾雪芽抬抬眼,虽是质问,但神色却格外平静地看了看凌驰他们。
“毋需多言,收拾包袱离开,淮安书院不欢迎你这样的学子!”说罢,孟夫子转身离去,几个少年得意洋洋地跟随着夫子的步伐而去,凌驰临走前还不忘朝顾雪芽作鬼脸,
“淮安书院除名学子,需得院长允诺,孟夫子如此开除我,是否过于草率?”顾雪芽手持弓箭气跟上前,刚迈出几步,却听耳畔传来一阵熟悉声音。
“发生了什么?”
那声音深沉而磁性,如梦似幻,只见苏木眉目如画地站在微光中,他手拿书卷,墨黑的长发垂在胸前,微风轻拂,宛若仙子下凡。书院里的他少了平日的清冷,多了一份文雅。
“苏夫子,这女子当众打人还屡教不改,老夫让她离开淮安书院,她竟然对老夫出言不逊。”孟夫子忍着气冲苏木礼貌鞠躬,淮安书院开设了诸多学科。
诚然,文笔俱佳的孟夫子负责教学子们读写文章,而苏木因出众的经商能力便负责教大家算账经商,毕竟苏木可是当今圣上重用的皇商,淮安书院也是他拨款修建而成。
苏木是淮安书院的夫子?
顾雪芽呆愣地接受着苏木的新身份,却见此刻苏木正抬起那双寒气逼人冷冷地打量着她手中的弓箭。
“苏安宁,不对,苏夫子,我…”顾雪芽想要解释,却听耳畔传来苏木冷冷的声音。“我都看见了。”
他都看见了?
顾雪芽心中泛起欣喜,若是瞥见了全貌,那苏木定然会知如何判别是非,还她一个公道。
“我会如实告知院长,待院长批准后,你便自行离开书院。”苏木清冷的声音宛若一盆冷水浇灭了顾雪芽心中萌生的希望。顾雪芽凝视着此刻的苏木,容颜如玉身姿如松,透着清冷的贵气,跟十六岁的他似乎一样,又似乎不太一样。
“雪芽姑娘可还有问题?”苏木冷眸一瞥,那一刻,顾雪芽才深刻的体会到,她和如今十九岁的苏木隔着的是三年的时光。
书香气息的房间内,摆放着一堆被踩坏的点心盒子,顾雪芽局促地坐在苏木面前,端起面前一杯茶盏入喉后,尴尬一笑地望着面色严肃的苏木,只见他眉头紧锁,神色严肃道。“所以你千里迢迢带着这些破盒子,就是为了要留在淮安书院学习?”
“这些不是破盒子,是我给你带的点心。”顾雪芽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看到里面的点心碎成了一块块,脸上顿露失望,可惜都碎掉了。
听到顾雪芽给他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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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点心,苏木的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来,但很快他又清了清喉咙再次恢复了严肃。“一路颠簸你应该也累了,你歇息好后,我派人送你回安雍。”
“我不回去!”顾雪芽见状忙不迭地起身,刚想伸手拽住苏木祈求,但望到苏木严肃的脸庞后又松开了手。“我要留在淮安书院学习。”
“留在淮安书院学习?”苏木微微抬眸,整个人都透着清冷疏离。
“没错,这几日我想清楚了,我决心要留在书院好好学习!”顾雪芽振振有词。
苏木一言不发地凝视着顾雪芽,不自觉地想起了她去顾府接她来云梦的场景,那时她一提到淮安书院可是满脸愁怨和抗拒。可如今的顾雪芽却可怜兮兮地伸出手,作出发誓状。“我以后我一定尊敬夫子,不打架,乖乖听你的话,你能不能让我留下来?”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苏木心无波澜地坐于顾雪芽面前,如画般的眉目皱了皱,没有一丝动容。“三日后淮安书院涉猎比赛,院长会回来主持大局,届时他会亲自批准你被书院除名的文书。”
涉猎比赛?
这四个字如同冷冽的水浇得顾雪芽瞬间清醒,很快她脑海中开始回忆起上一世有关涉猎比赛的回忆。
那时窗外下着沥沥小雨,医馆内徐徐燃烧的是她为柏生烧的冥币,火焰将青黛的肌肤映照得更加雪白,那双美丽的双眸中盛满了无法消散的孤寂。“若不是那次涉猎比赛,若不是那封卷宗,他本不会卷入这桩凶杀案,也不会含冤而死!”
青黛说这句话时,美丽的双眸在烛火中泛着泪花,宛若孤星,绝望而又孤寂。
彼时的桑枝并不知道,那时青黛的鲜少的真情流露,会成为顾雪芽如今侦破凶手的关键。所以涉猎比赛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让柏生卷入连环凶杀案的卷宗又是什么?
顾雪芽感到心跳得飞快,她觉得这是她离凶手最近的一次,她清楚地听到心底传来的呼喊。她要参加涉猎比赛,她要揭开卷宗的谜团,她要亲手抓到凶手改写往后的命运。但现下最大的困境是:涉猎比赛之日也是她离开书院之日。
“你当真要送我回顾府吗?”顾雪芽无奈抬眸凝视着苏木,却见苏木面无表情地推开房门。“顾伯父比我苏府严苛得多,日后莽撞行为且收敛些。”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你很讨厌我,”顾雪芽垂下悲伤的双眸。
苏木只觉疑惑,疑惑她用这样悲伤的目光凝视自己,疑惑自己明明为她备好了离开云梦的马车,她却不远千里来到此处,只为留在淮安书院。可当初明明是她百般祈求他放她离开,说她最厌恶云梦,最厌恶留在淮安书院,留在他的身边。
思及此,苏木礼貌颔首。“雪芽姑娘说笑了,苏某作为书院夫子,奉行书院规定,并无任何针对之意。”
“我明白了。”顾雪芽心知肚明再争论下去也无济于事,如今院长还有三天才回书院,那她还有三天的时间去阻止被赶出书院。却见苏木拂袖欲离开之际,又忽地顿住了步伐,抬眸与她对视。“对了,退婚书你签好字了吗?”
5. 第 5 章
“啊?”突如其来的发问让顾雪芽的神情忽地凝固,对啊,退婚书,苏木说要和她退婚。
“嗯?”苏木用那双眸子锐利地打量着顾雪芽,顾雪芽从那双深邃的双眼中,感知到了苏木的严肃,毕竟在苏府的那几日,王嬷嬷可是天天提醒她签字退婚。
她当然明白,现在这个婚苏木退定了,不过没关系,她早有准备,她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张被墨水染成纯黑的文书。“我也想签字的,可不小心打翻了墨水,就……”顾雪芽佯装无奈,全然没有了她气冲冲地将墨水倒在退婚书上的模样。
苏木也知顾雪芽一向莽撞,接过被染黑的文书也未恼怒,而是平静启齿。“无妨,我重新拟写一份便好。”
“你就那么想和我退婚吗?”顾雪芽忽地走上前合上房门,指尖恰在那一瞬触碰到苏木的手指,苏木立即缩回手,但也是在那一刻,顾雪芽温热的手指却如同藤蔓般爬满了他本应当荒芜的心。
“嗯?”他一时难以置信地消化着顾雪芽刚刚说的话,只见顾雪芽抬起灵动又好看的双眸认真道。“苏安宁,我们能不能不退婚?”
不退婚?
苏木眸中浮现点点动容,他甚至褪去了往日的冷淡疏离,那双如同明月皎皎般的双眸就这么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顾雪芽,而顾雪芽也凝视着他。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倒回了他们初遇的年岁,那时他们曾一起允诺往后余生要一起看每一年初雪。
可他们终究,回不去了……
苏木垂眸看了看手背上暴起的红筋,它正在以一种诡异的红在他的手背迅速蔓延,宛若盛开的彼岸花般提一遍遍提醒着他不要沉沦于温柔的呓语,否则便会坠入无边的地狱。
她决定不退婚了?她怎么可能不退婚。
“雪芽姑娘说笑了…”苏木嘴角扯起一抹艰难的笑,那一刻明媚的阳光从门后折射在他如画容颜上,然他的双眸却透着无法散去的大雾,他虽站在阳光下,却像笼罩在阴霾里。
“你怎么了?”顾雪芽顷刻间便看穿了此刻苏木的不对劲,他口吻平静却隐忍着轻颤,双眸清澈却隐约能见腥红色,身段如松般挺立却透着力不从心。这寻常人都能察觉到的异常,作为大夫的顾雪芽怎么可能无法察觉,她不由分说地搭上苏木的脉搏,可当那纤细的手指刚拉起他轻颤的手腕时,顾雪芽却背眼前的一幕所震惊。那红色的青筋,如同朱砂勾勒的线条般,正以一种诡异的形式在他手背迅速蔓延,整个手臂被红筋所侵占,看起来诡异又可怕。
“你中蛊了?”顾雪芽面露震惊,她想不明白,苏木怎会中此恶蛊,上一世她接待过身中此蛊的患者,那是一位闺中小姐,她找到顾雪芽时洁白的颈部已经被红色的筋脉所覆盖,为了能救这位裴小姐,顾雪芽日日翻阅医书终得知遥远的南荒有可解此蛊的药草,其为冰雪花。
可是还未待顾雪芽找到冰雪花为裴姑娘解蛊,裴姑娘却已经因为蛊毒发作无力承受从悬崖跳下来结束了生命,据说死时颈部布满了红色的筋脉,遗书上写满了终于不用再忍受“断肠草蛊发的折磨的解脱。裴姑娘死了,惨死于“断肠草”之蛊。
顾雪芽从遥远的回忆中抽回思绪,望着如今苏木隐忍着颤抖的身躯以及他手背上凸起的红筋,顾雪芽满是担忧。
“断肠草蛊虽不致命,却更甚致命,我听闻南荒有一味药能解此蛊,只是在这之前你得止痛,否则或许会有生命危险。”顾雪芽不由分说地伸手按住苏木的天柱穴,上一世没有替裴小姐解毒导致她无力承受蛊发而亡,一直是她的遗憾,如今她不想要这个遗憾再来一次。
况且那个身中恶蛊之人是苏木。
“不必…”苏木向后退步,浑身颤抖地往后迈步,汗水湿透白皙的脖颈,但双眸依旧透着清冷,宛若高不可攀的皎月。“苏某如何与你无关。”
“苏安宁,此蛊若不及时止痛你很可能会……”顾雪芽担忧启齿。
“那又与雪芽姑娘何干?”苏木忍耐着剧烈的蛊发疼痛,毒发的苍白让他整个人宛若琉璃般易碎,但他的所有神情,都在表明他对顾雪芽的抵触。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般恨我,恨到身重剧蛊也要拒绝我的帮助。”顾雪芽抬起双眸,对上的却是苏木嘴角冷冷的笑。
“雪芽姑娘何必如此惺惺作态?”苏木抬眸,虚汗已经在整个额头弥漫开来,他的唇色白得宛若白纸,但发红的双眸却没有一丝情感地瞥着顾雪芽。“若不是你下蛊,我又何苦受这蛊发折磨?”
顾雪芽如鲠在喉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似在用尽全力地去理解顾苏木的这句话。
若不是她下蛊?
断肠草之蛊,是她下的?
“退婚书明日我会拟写好交予你,你不必自责对我下蛊,我亦不会对你心怀怨恨,你我之间,早已结束了。”苏木颤抖地转过了身,而那句他们早已结束的话,是苏木留给顾雪芽的最后一句话。
其实穿过来的这几日,顾雪芽也明确了没有失忆的顾莺尾对苏木没有喜欢,只是她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恨能让她对苏木下此恶蛊。
夜色如墨,月笼如纱,淮安书院的春已经有了繁花盛开之景,书院的后花园聚集了诸多学子赏月,整个书院一片生机勃勃,却唯独顾雪芽除外。
距离她离开淮安书院还剩三日,如果不能在葭月前找出真凶,那么暮钥将会第一个遇害。上一世云梦发生的连环凶杀案,让整个淮安书院因此陷入恐慌,残杀的阴霾却如同乌云密布,将整个书院包裹在阴暗的恐惧,朝廷增派了更多的人手找出真凶,但最终找到的却是更多的受害者。
苏木的尸体是在茫茫大雪中被衙役找到,被找到时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是那把镶嵌着宝石珠宝的匕首,也是苏父赠予他的生辰礼。而今那把匕首刺穿了他的胸口,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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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的血如同一朵朵红色的花盛开在他的胸口,他走的时候十分安详,睫毛处还覆着一层冰霜,由于失血过多的原因,他的脸格外苍白。
在距离苏木不远处的悬崖下,衙役们寻到了顾雪芽的踪迹,她的脸部因为坠崖被树枝刮伤,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她的双腿被凶手捶得扭曲变形,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顾雪芽竟还有气息,而顾雪芽也成为了那桩惨绝人寰的杀人案中唯一幸存者。
不久后,顾尧赶来了此处,满含眼泪的接走了她的女儿,为了保护顾雪芽,顾尧请求官府对外保密了唯一幸存者的身份,顾尧带着顾雪芽离开了那个名为云梦的地方。之后的日子,云梦陷入了很长时间恐慌,大家都在担心凶手再次作案,直到柏生被指人为杀人凶手,连环凶杀案再没有发生,这一切才落下帷幕。
而这一切安宁也在两年后柏生证明被冤入狱后被再次打破,大家才恍惚真凶竟然还活着,但因真凶多年没再犯案,柏生的冤死也并未掀起太大的风浪,直到一年后青黛惨死,才再次让云梦陷入恐慌。
毕竟当初为柏生沉冤得雪之人是青黛,青黛曾说涉猎比赛和那封记录秘密的卷宗导致柏生被冤入狱,很显然,涉猎比赛是连环凶杀案的开端,如果凶手出现在涉猎比赛,那他会不会也是淮安书院的学子?
顾雪芽认真地凝视着人群,认真地观察着人群中所有所有学子,试图在喧闹的人群中捕捉到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她的目光被书院的每一个学子所吸引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她的身后,正缓缓走来的身影。
“莺莺…”男子墨黑的发丝垂在他宿醉后略显红润的脸庞上,他似笑非笑地轻声呢喃,浅笑着将顾雪芽拽入了自己的怀中。“我终于寻到你了。”
顾雪芽只觉得这男子的眉眼如此熟悉,还有他的声音也似曾相识。她甚至来不及思索身后为何会出现一个男子,又为何会和她如此亲昵,却见那男子已经垂眸吻上了她的脖颈,在暧昧的月色中喘着粗气缓缓逼近顾雪芽。“莺莺,你不能成为苏木的未婚妻,你许诺过要嫁给我。”
许诺要嫁给他?
顾雪芽本能地推开了身后的男子,身后这熟悉的声音让她难以置信,她猛地转过身久久地凝视着眼前之人,似是在确认方才对她做亲昵动作和他记忆中的人同一个人,她不知站在原地站了多久,才难以置信地启齿。
“你是谢洲?”
谢洲眉眼弯弯一笑,声音有些沙哑,而后他将脑袋亲昵地贴近顾雪芽怀中,动作娴熟到宛若二人是新婚不久的恩爱夫妻。“谢哥哥都不知道叫了吗?”
顾雪芽拼命朝后退步,那些离她原本已经久远的、上一世的记忆在那一刻涌入眼前。
那时的她刚从连环凶杀案中苏醒过来,失去了双腿还有记忆,容颜也被毁。正在卧榻迷茫挣扎痛苦之际,他的阿爹为她寻的那门亲事,而这门亲事的主人,便是谢洲。
6. 第 6 章
顾雪芽尝试过逃婚,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毕竟双腿不便,顾雪芽身着红色嫁衣被下人推着向前,想要反抗却无能为力。“阿爹为何一定要我嫁给谢洲?”
顾尧望着顾雪芽通红双眼,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他低下身来为顾雪芽整理着嫁衣,望着曾经天真活泼的女儿变成如今残废的模样,他的心宛如刀割,随之而来的,还有无限悔恨和自责。
当初苏木伤痕累累被带回府中时,他便一眼看出了两个孩子互相喜欢,他对才貌双全的苏木十分满意,于是他做主为女儿和苏木定下了一门亲事。但没想到的是在决定要嫁给苏木的那一日,顾莺尾却突然反悔说不嫁给苏木了。那时的顾尧只觉困惑,毕竟当初顾府的时光,他亲眼见证两个孩子的感情。
更让顾尧难以接受的是,顾莺尾不仅要悔婚,还执意要嫁给名为谢洲的男子。那时的顾尧并不知晓与苏木约定终身之人是顾雪芽,而今她已经穿回了三年后。站在她面前的是没有失去记忆的顾莺尾,她所爱之人是谢洲。
顾尧无法接受女儿突然悔婚,更无法接受女儿所爱之人是谢洲,因为在他心中,谢洲并非一位完美的女婿。无论学识抑或教养都与苏木天差地别。所以他逼迫顾莺尾嫁给苏木,将顾莺尾强行送往云梦和淮安书院。但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一举动,导致了后面顾莺尾遇害。
所以他时常会后悔当初的决定,若是没有送顾雪芽到云梦,若是当初他同意了她和谢洲在一起,那顾雪芽就不会遭遇这一切,因为他的固执,顾雪芽被凶手害成这样,苏木也失去了性命。而今,她不想再阻止她的女儿和谢洲在一起,他想成全他们,那怕在他心中谢洲并非完美佳婿,但只要女儿幸福,他便愿为此付出所有。
他变卖了家中的良田和房产,全部用作当女儿的嫁妆,她的女儿虽双腿残疾,但这万贯家财足够让顾雪芽和谢洲一生无忧。
“可是阿爹……”顾雪芽低着头,伸出颤抖的手抚过她麻木的双腿,口吻中全是自卑和胆怯。“我如今这般模样,怎会有男子愿意娶我?”
爹爹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用宽大且充满着老茧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背,仿若给她力量。“不会的,阿爹为雪芽寻的夫君,定不会嫌恶雪芽,他会用余生好好宠爱我的雪芽。”
谢府坐落于安雍最边缘,顾雪芽在顾尧的搀扶下惴惴不安地端坐轮椅,望着谢府陌生的环境她谨慎地端起茶杯,可滚烫的茶水却因她的紧张滑落在了她残废的双腿上,冒着热气的茶水瞬间让她白皙的手指变得通红。
“还好吗?”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伸出手握住茶杯,他依旧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衫,他眼中满是关切的望着顾雪芽,这位男子便是谢洲。此时滚烫的茶水将顾雪芽双腿的裙摆全部湿透,裙摆上冒着热气。但即便如此,顾雪芽也眉头都没皱一下。
谢洲递给了顾雪芽一张白色的手帕,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得劳烦姑娘自己擦拭一下了“语毕,谢洲退出了房门。顾雪芽撩开长裙,露出纤细的双腿,双腿上红肿的伤痕触目惊心,但她却毫无知觉。
擦拭了双腿的茶渍后,顾雪芽在房中等候许久都不见人来,于是她推着轮椅来到窗前,在她的视线中,这扇窗户正好可以望见窗外的小院。透过这扇窗,她望见了谢洲与其爹娘,谢洲垂眸,似是思索许久般缓缓启齿。
“爹娘,请恕孩儿没有办法娶她过门。”谢洲的声音虽小,但却足以让端坐于窗前的顾雪芽听得清清楚楚。
谢洲的爹娘显然被谢洲的反应惊到了,因为这桩婚事是经过谢洲的允许才同意了,如今木已成舟他们收了顾父给的嫁妆,谢洲却要悔婚。“阿洲,当初你不是一心想要迎娶莺莺过门吗?如今顾老爷终于同意这桩婚事,你怎么又……”
“孩儿不否认确实喜欢莺莺,但那场事故改变了太多,从前我不懂得什么叫双腿残疾,但方才滚烫的茶水洒到她的双腿,我才真切地明白那双腿早已是一滩死肉,我心疼她的遭遇,亦想过从今往后陪伴在她左右,但事实就是我无法欺骗我的真心,我的真心便是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让我感到恐惧和害怕,所以孩儿恳求爹娘,帮孩儿退掉这桩婚约!”
而后,谢洲向顾雪芽提出了退婚。退婚的理由再简单不过:安雍第一的骑师,怎么能够与双腿残废的女子成亲?
“莺莺,快跟我离开这里!”谢洲喘着粗气焦急地拽住顾雪芽,将她从久远的回忆中拽回。明晃晃的灯光映衬在谢洲的脸颊上,相较于上一世他多了几分稚嫩,顾雪芽凝视着他此刻深情的双眼,耳畔回响着上一世他说过的话。“双腿如一摊死肉。”“安雍第一骑师,如何与这残废女子结为连理?”
那声声刺耳的话语跌入她的耳畔,其实上一世他悔婚抛弃她,哪怕她险些自戕,她也从未怪过他。一个毁容又失去双腿的女子,换作任何男子,选择离去也是情理之中吧。只是她没想到,三年前他们也曾这般相爱过。她望着眼前对自己如此深爱的男子,心中惆怅万分,可惜顾莺尾永远也无法得知,她真切爱过之人,在三年后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
“谢公子,请自重。”顾雪芽推开了他。
望着顾雪芽眼中的陌生,谢洲有些无措。“莺莺,你怎么了?我们之前明明约定好了,待你对苏木下蛊后,我们就一起私奔离开云梦,可这几日你非但不来找我,还出现在淮安书院。”
待她给苏木下蛊便与谢洲离开云梦?
顾雪芽有些愣神,她曾经也想过到底是怎样的恨让她对苏木下此剧毒,现下她明白了不是恨,而是因为她要与谢洲私奔。
顾雪芽只觉脑海一阵眩晕和空荡,她忽地想起初见苏木时他独自撑伞离开的身影,那时她不明白,为何曾经相爱的之人,如今却对她冷淡疏离。如今她终于明白她不辞而别的这三年,苏木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一日她不辞而别后,雪地里晕倒的顾莺尾苏醒了过来,只是她所爱之人变成了谢洲。但于苏木而言却是心上人突如其来的变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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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恶,约定终身之人为了和其他男子私奔,给他下“断肠草”的恶蛊。顾雪芽立即焦急转身迈步走向苏木所在之处,只恨不能立即奔赴到苏木身旁,可那步伐刚刚迈出却再次被谢洲拽住。
“莺尾,你不是说改天要同我一起赏安雍的桃花吗?我已经备好了马车,我现在就带你走。”谢洲边说边试图拥抱顾雪芽,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如今的莺尾待她十分陌生,这种陌生让他不安。
“谢公子别这样,我已经有未婚夫了。”顾雪芽咬着牙吃痛挣脱他的束缚。
“谢公子,未婚夫。”谢洲低着头,神色黯淡地呢喃着这些陌生的字眼,他记得之前的她分明还一直唤他谢哥哥,她说她厌恶苏木。因为苏木,她没办法和他在一起。“是上次说要一起游玩,我失约了?还是我送你的衣裙你不喜欢,你恼我了?莺莺,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改好不好,你不要不理我……”谢洲手足无措地拽住顾雪芽,有些语无伦次。
“前几日,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与你定亲了,但我容颜尽毁,变成了困于轮椅的残废。”谢洲眉头紧皱地凝视着顾雪芽。“你说我面目可怖,你说我双腿是一摊死肉…”顾雪芽目光灼灼地望着谢洲。“你说安雍第一骑师,如何能与双腿残疾的女子成亲,所以你要与我退亲。”
她不知如何直视谢洲的爱,他的爱有多炙热就越证明了往后的他有多无情。“我与苏木已定亲,往后不会再与谢公子私会,我会成为苏木的妻。还望谢公子明白。天色已晚,谢公子早些回去歇息吧。”
“就因为一个梦你要离开我吗?”谢洲眼圈发红地将顾雪芽按在大树处。“就因为一个不存在的事实你要弃了我?”
顾雪芽目光灼灼,神色坚决。“倘若那不是梦,倘若那是会发生的事实呢?”
谢洲脑子一片空白,但现在不是做这些假设的时候,他此次赶来淮安书院带走顾雪芽,不单单是为了他们约定的私奔,更是为了她的安危。他拿出手帕捂住顾雪芽的鼻腔,只在瞬间,顾雪芽便觉身体一阵酥麻。
紧接着,她看到眼前谢洲的脸越发模糊,他凝视着她无奈叹息,恍惚中,她听到耳畔传来谢洲的话语。“对不起莺莺,三日后淮安书院或许会死人,为了你的安危,我必须带你离开这里……”
三日后淮安书院会死人?
三日后,那不就是涉猎比赛之时吗?
顾雪芽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但事实确实她已经逐渐失去了知觉,迷离中,她感到一双手抱着她坐上了马匹,而她似乎也离淮安书院越来越远。顾雪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腰间掏出一跟银针,这是她上一世身为大夫保留的习惯。银针不仅能医治疾病,亦能在关键时刻让她清醒。
“莺莺,你不能去书院…”谢洲见状慌张拽紧顾雪芽的衣袖。
三日后也是涉猎比赛之时,顾雪芽直觉谢洲知道些什么,她抬手快准狠对准自己的百会穴,不过须臾思绪逐渐清晰。“为何不让我去书院?”
7. 第 7 章
“今日我来书院寻你,却见一群官兵来势汹汹,我警觉有事发生,于是偷偷跟随他们来到了书院废弃处…”谢洲开始顿了顿,神色也变得紧张。“他们说有一封卷宗落入了淮安书院学子之手,此次涉猎比赛便是为了引出那个手握卷宗之人,若是不能引出那人,他们宁可错杀其他学子,也绝不让他逃脱…”
“莺莺,你在云梦无亲无故,无人能护你安危,你不能回去…”谢洲话音刚落,顾雪芽已经拿起涂抹迷药的的银针,迅速插中了谢洲穴位。
顾雪芽抬手收回银针,眸光坚决。“我不能随你回安雍,我必须要去淮安书院。”
“为何…为何你明知书院有危险还要回去……”随着迷药的发作谢洲的意识逐渐模糊,他用弥留的最后一丝意识想要拽住顾雪芽,却终不敌迷药侵蚀闭眼倒在了马车。
顾雪芽撩开帘子,晚霞从天空洒落于她明媚的眼眸,她掏出银两递给随行马夫“师傅,拜托您将这位公子送回安雍。”而后,她没有一丝犹豫地走向了淮安书院。她清楚地明白,谢洲口中的卷宗如今在柏生手中,上一世柏生便是因为这份卷宗卷入了连环凶杀案,卷宗是她查找真凶的关键,她不能错过。
夕阳的余晖洒落于雾霾重重的树林,在荒无人烟的林野处,顾雪芽惊讶地发现,方才走过的山间小道又一次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眼前。
难道鬼打墙了?
顾雪芽脑海中浮现这丝念头时,一丝冰冷已经抵上了他的脖颈,那丝冰冷中似又有温热的气息,好像一双手捂住他的脖颈,顾雪芽是以谢洲解了迷药追到此处,只好无奈垂眸启齿道。“谢公子,我不能随你回去。”
可话音刚落,那双手却如同毒舌般将她的脖颈狠狠缠绕,窒息的感受扼住她的气息,顾雪芽费力挣脱,可那双手却更加用力将她缠绕,在挣扎与昏迷中,她听到耳畔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没想到她命这么大,上次坠崖都没弄死她。”
“老大说了,今日若她不死,便要我们亡”
“她是苏木的未婚妻,苏木是圣上最信任的皇商大人,若我们杀了她,苏木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
而后,顾雪芽再无意识地晕了过去,顾雪芽再次睁眼是被耳畔的咳嗽声所吵醒,她躺在破败又昏暗的屋内,房梁上结满了蜘蛛网,破屋中只有一道铁门,些许的光从天窗上洒落。潮湿的地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群人,那些人脸上生满了烂疮,喉咙更是止不住地咳嗽,顾雪芽想从袖口掏出银针为那咳嗽不止的人止咳,却见男人不过须臾咳出鲜血沾满掌心。
“怎会如此?”顾雪芽起身却觉身体格外沉重,而这不过起身的动作便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迫使她不得不费力喘气,身旁一长满烂疮的病患见状上前扶住无力的她。“时疫伤身,姑娘还是切勿走动,多多歇息为好。”
时疫?
顾雪芽望着眼前之人,烂疮长满全身,身上还能闻到恶臭,咳嗽不止甚至出血,这种种的症状确实像极了时疫。“时疫乃恶疾,若不及时医治会危机性命,待我去寻些药草为你们医治。”大夫的本能让顾雪芽无法坐以待毙,可她话音刚落却觉一阵难以抑制的咳嗽传来,她感到喉咙处有灼热感,而后她吐出了一口鲜血并瞬间染红了她的掌心,她身子不受控制一软无力瘫坐在地。
身旁人见状赶紧端起一碗温水,递到顾雪芽面前。“姑娘别白费力气了,此地关押之人都已确定无药可治,你且喝点水保持些力气吧,这样等死会没那么痛苦…”
等死?
顾雪芽虚弱地接过那碗水,水中倒映出她满脸的烂疮,让人触目惊心,上一世她听过有关时疫的传闻,身患时疫之人官府会用尽全力医治,但总有人或因身体太虚,或医治太晚致使无药可治,最终会被衙差送入破屋等死,以隔绝他们传染给其他人。
“开饭了。”官兵头戴斗笠,提着泔水状的吃食推开房门,微光透过铁门洒落,那扇铁门将他们困在了无法逃离的绝望中,可她并不想就此认命。顾雪芽挣扎着起身,忍受着身体的虚弱和无力,抖动着身躯朝身旁剧烈咳嗽之人道。“可有纸笔?”
身旁那人似乎是个读书人,他咳嗽着从怀中掏出纸笔,顾雪芽拿起字笔艰难落笔,而后费劲所有力气起身,迈步,即使费力也依旧倔强朝着站在那扇门走,艰难地将手中的药单递给押送他们的官差。“时疫虽无药可治,但只要及时医治便有一线生机,官差大人,此药单或许可以一试…”
可那份她费尽心力写下的药单刚被接过,便被无情撕成了碎片。“不必,可治与不可治都无用了,阎王要你三更死,无人敢留你到五更。”官差面无表情地关上那扇铁门,方才还有一丝微光的房屋须臾间便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黑。
顾雪芽脑海中忽地回想起她昏迷时的那句话。“老大说了,今日不是她死,便是我们亡。”看来有人要杀她,上次的坠崖也并非偶然,只是她不懂,为何对方要杀她。她不合时宜地会想起她坠马时掉落捡到的那块玉佩,那块印有“鹤宇”的玉佩,难道跟他有关?
思及此,顾雪芽只觉身体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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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她蜷缩于地面只觉双眼格外沉重,她想就此睡去却听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快来人啊,快来人,又有人不行了…”
那扇紧闭的铁门再次被推开,三两官差带着斗笠走入拥挤的人群,伸出戴着手衣的手在那晕倒的女子头部简单检查后,起身来冷声道。“此时疫患者已呈七窍流血之状,无力回天,按当朝律法当入乱葬岗,弃。”
“诺。”三两官兵将那女子随意抬到简陋的木板上,如同废弃物什般将她抬起,方才还喧闹不堪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因为他们深切地明白一个事实,若是有幸扛过来尚且还能回家与亲人团聚,但若是无法扛过来,等待他们的便是七窍流血后被抛入乱葬岗。
顾雪芽无力地躺在地面,看着那个被抬走的女子,她的面容已经被烂疮所覆盖,可即使如此,也能看到几行鲜血从她眼睛还有鼻腔流出,鲜红的血在昏暗的破屋内格外刺眼,但顾雪芽却只觉身体越发无力。“姑娘,你不要睡……”
她听到身旁的人在唤她,她知道自己不能睡,但她真的没有一丝力气了,她感到眼角有一丝潮湿流出,伸手去擦拭后映入眼帘的却是鲜红的血。接着,她感到鼻腔也传来了潮湿之感,只是这一次,她连擦拭鼻腔的力气都没有了。
“快来人啊,又有人不行了……”一阵阵惊呼再次响彻破屋,只是这一次被围住的人,变成了她自己,顾雪芽觉得身体格外疲倦,接着她感到自己被几人合力扔到了硬邦邦的木板上。
冷冽的月光透过乌黑的天空洒落,虽是仲春,但在荒无人烟的乱葬岗中依旧能感到阴森森的冷。顾雪芽觉得身体越发无力,穿到现在的她原本是想要改变往后悲催的命运,却不曾想如今竟要殒命于此。
难道就要死在这乱葬岗了吗?这个念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缓缓落下,顾雪芽抬眸望着漫天飞舞的雨滴,阴森与冰冷将她全部包裹,雨水坠入她的双眸,她费力眨眼,但也是在那一瞬,纷纷而下的雨水忽地静止。
抬眼,一熟悉的身影跌入她的眼眸,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油纸伞为他遮挡住纷纷而下的雨,他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衣裳,宛如青松般挺拔而立,眸光如水洁如霜雪,仿佛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他的站姿依旧优雅,只眉宇中透着关切,唇齿间透着点点急促的呼吸。
是苏木。
那一刻,她又忽地想起了与他初见时的那个暮冬,那时大雪纷纷,她便是这般无望地倒在雪地中,那个白衣少年撑着油纸伞朝她靠近,为她遮住茫茫大雪予她生的希望,一如此时此刻。
8. 第 8 章
屋外细雨纷纷,屋内草药的味道弥漫,顾雪芽咳嗽着睁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整洁明亮的屋内,身上还盖着蚕丝被,顾雪芽颤颤巍巍着下床却听屋外传来一阵争执。
“爷,使不得啊…大夫方才说顾姑娘的的时疫无药可治,若你执意进去照顾也会被染上时疫啊。”章嬷嬷痛苦抹泪,她跟随苏木多年,苏木于她而言不仅是主子。“这三年来,爷对顾姑娘的关心我们这些个下人都看在眼里,这人心就算是铁做的都该融化了,可顾姑娘却一而再地伤爷的心,甚至为了和那姓谢的公子私奔给爷下蛊,这些时日爷日日受蛊毒折磨,那痛苦的模样老奴看着都心疼……”
苏木不语立于屋外,白衣胜雪,清冷而高雅,遗世而独立。
屋内,顾雪芽静默不语地聆听着外面的这声声争执,仿佛在重新梳理她不辞而别的这三年,苏木和没有失忆的顾莺尾发生的种种。
“这三年来顾姑娘做的这些事,若是换作寻常人,断然不会轻易饶恕她。可爷最终还是放她离开了淮安书院,成全了她的自由。如今爷得知她有危险又快马加鞭来此地,甚至不惜独自前往乱葬岗只为寻她,现在人寻到了,大夫也找了,该做的爷都做了,是大夫说顾姑娘无药可治,与爷无关,爷又何苦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章嬷嬷越说越难过,站在苏木身旁的表哥衡阳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是啊,苏苏,你做得够多了,当初你们约定余生,也才十五六岁,不过幼时的一句承诺,难不成你要用一生去践行。三年,足够了。”
屋内,顾雪芽缓缓地纂紧手掌,想抑制止咳嗽,更想听苏木的答案,若是苏木决心放弃,那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从苏木的视角看整件事时,当年不辞而别的人是自己,移情别恋之人也是自己。
她只是在想,若是从今往后苏木决心放弃她,她该如何做才能挽回她绝望的心。可当她屏住呼吸等待苏木的回复时却始终没有等来苏木的回应。片刻沉默后,屋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而后传来衡阳无可奈何的叹息。“苏苏,你想清楚了?那可是会死人的时疫!”
“嗯。”伴随着苏木清澈的声音响起,顾雪芽灵动双眸不过须臾便覆上了泪花,她踉跄着想要起身,她知道她现在地情况,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要阻止苏木进屋与自己独处,可当她的步伐刚落地时,身躯却无力地撞到了桌角,木桌摇晃铜镜落地,顾雪芽伸手去捡,却见铜镜里的自己满脸烂疮,烂疮化脓成了血水,脓血流得满脸都是,这张原本少女般娇俏的脸已经面目全非。
也是在那一刻,她回忆起了过去的种种,回忆起了那个她被无情退婚的午后,她躲在屋内一言不发,静默不语地看着曾许诺要迎娶她过门的未婚夫向他的父母一遍遍祈求。“爹娘,请恕孩儿没有办法娶她过门。”“我心疼她的遭遇,亦想过从今往后陪伴在她左右,但事实就是我无法欺骗我的真心,我的真心便是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让我感到恐惧和害怕……”
那声声话语宛若锋利刺刺入她的心间,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想要挡住脸庞,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耳畔传来苏木宛若天籁的声音。“怎么下床了?”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
“别过来…”顾雪芽立即紧张低头,用尽全力伸手阻挡着苏木的靠近,可刚伸出手身体便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接着她感到喉咙一紧,一阵剧烈的咳嗽不受控制而来,而后她咳出了一口鲜血。
“怎么不躺在卧榻上静养?”苏木迈步上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坐在地面满手是血坐在地上的顾雪芽,眉宇中隐隐可见一丝怒气。顾雪芽想要藏住自己的脸,可身体却没了力量,她倒在了地上,接着她感到一阵檀香将她完全包裹,抬眸却见苏木已经将她揽入了怀中,顾雪芽费力抬起双眼,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寻一些恐惧和害怕,但却只在他如画般的眉宇瞥见了点点担忧。
“你不害怕吗?”顾雪芽艰难启齿。
“害怕什么?”苏木将顾雪芽置于卧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顾雪芽,他的眼中有疑惑,有担忧,却始终不见一点恐慌和害怕。顾雪芽攥紧的手掌缓缓松开,眼底的不安也逐渐散去,而后她终究无力地晕厥在了卧榻上。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她甚至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她感到有个人在喂她吃药,用手帕为她擦拭额角的虚汗,那个人身着一身白衣,矜贵得宛若嫡仙,那个她曾思念过无数次的身影,梦到过无数次的身影……
恍惚中,记忆开始模模糊糊地飘到了她穿回笄岁的那一年,那时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入他们的肩头,苍茫的雪地中,苏木手持油纸伞于大雪中启齿。“笙笙,往后每一年暮冬,我们都一起看初雪,好吗?”在短暂的安静后,她抬眸朝苏木眉眼弯弯一笑。“好。”
彼时的她正兴高采烈地躺在床上憧憬往后二人的余生和婚礼,可待她甜甜进入梦乡后,醒来却发现自己穿回来了。她又变成了十八岁双腿残疾的顾雪芽,她开始疯狂找寻苏木,虽然她不辞而别又失约了整整三年,但她要找到苏木,她要告诉他,他并非有意不辞而别,也并非主动毁约。
可是正当她费尽心力终寻到苏木的踪迹时,却遭到了顾尧的无情反对。“雪芽,别再找了!”
顾雪芽眼底带笑地举起手中的画卷,画卷上的苏木眉目如画。“阿爹,方才有位阿翁说他看着他面熟。阿爹你再信我一次,我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够了!”顾尧发疯般夺过顾雪芽手中视若珍宝的画卷,气急败坏地撕掉了手中的画卷,纷纷扬扬的画卷随着风缓缓落下,七零八落地显现出少年的脸颊,即使碎片残骸,那张脸也依旧惊艳。
“阿爹为何不让我寻苏木?”顾雪芽端坐于轮椅望着满地的碎片,眼眶含泪喃喃启齿。
顾尧见状眼底浮现出一抹心疼,自责当年同意女儿和苏木的婚事,若不是这般顾雪芽也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如今她既然已经忘记了所有,他便不想再让去追寻过去的那段往事,他低下身来将外衣脱下盖在顾雪芽的双腿上,低下头颤了颤喉咙。“并非阿爹不让桑儿寻苏木。”
“可自从我醒来,阿爹便命令劳婶看着我,不让我出门,也不让我再询问苏木的下落。”顾雪芽见顾尧一言不发,眉眼弯弯一笑地握住了顾尧的手。“阿爹,只要我再找找,兴许就能找到苏木了……”
“不用找了,你不会再找到他…”顾尧目光灼灼地看向顾雪芽,决心向女儿撒一个善意的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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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顾雪芽的眼睛中闪烁过短暂的错愕,顾尧起身低眉叹息。
“阿爹……”顾雪芽端坐轮椅伸出手拽住顾尧的衣袖,口吻中满是祈求。“告诉我,为何?”
“因为……”顾尧侧过身,于心不忍去看顾雪芽满眼的期许“苏木他根本就不存在。”
顾雪芽失魂落魄地将手搭在轮椅的木轮上,一面推着轮椅离开,一面喃喃自语道“阿爹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呢,当初我穿到笄岁时,是你允诺了我和苏木的婚事,是你见证了我和苏木的种种……”
“雪芽…”顾尧忽地严肃打断了顾雪芽的话语。“根本没有穿到笄岁,你所谓的穿到笄岁只是你的一场梦!”
“一场梦……”顾雪芽眼底的泪水簌地滑落,三个字铿锵有力地落入顾雪芽的心底,她颤抖地握住手中苏木画卷的残骸,任凭无望将她吞噬。
从十八岁至二十一岁,整整三年,她从未停止寻找过苏木,却始终没有找到苏木的下落,待她终于寻到苏木的踪迹时,他已经变成了卷宗里冷冰冰的“死者”。
恍惚中,她似乎看见了躺在雪地里的苏木,匕首插入他的胸腔,雪花落于他的眉宇,他的双眼紧闭是那般安宁,衙役们抬着他的尸身行走在大雪中,她焦急迈步上前,一遍遍地唤着“苏安宁,苏安宁……”可是他没有睁眼,任凭她如何哭喊苏木都始终紧闭双眼,大雪肆无忌惮地落在她单薄的身躯,顾雪芽想要追赶苏木的身躯,但看见的却是青黛的尸身被衙役抬着走过,青黛的脸很平静,但手臂上的皮肉已经软烂得掉落,露出皑皑白骨……
“阿黛…不要…”顾雪芽痛哭迈步追逐,却被衙役用力推倒在冰冷的雪地里,那一刻白茫茫的雪地将她单薄的身躯映衬得格外渺小,她抬眸纷纷扬扬雪花飘落然后融化于她的手掌,她的手掌是那般细小,她蹲坐在雪地中,茫茫大雪似乎将渺小的她完全吞噬,但此刻她心底深处强大的信念却好似藤蔓般缠绕,而后在心底生根发芽——她要改写往后的结局,她要抓到真凶!
那一瞬,她脑海中清晰地回响过青黛的话语。“若不是那次涉猎比赛,若不是那封卷宗,柏生本不会卷入这桩凶杀案,也不会含冤而死!”
涉猎比赛!
卷入凶杀案!
三日后……三日后就是涉猎比赛!她要参加涉猎比赛,她要找到真凶……
“顾姑娘,顾姑娘……”耳畔的叫喊将顾雪芽从睡梦中叫醒,顾雪芽在痛苦中睁开双眼,气喘吁吁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在她目光的上方是蚕丝的帏幔,以及嬷嬷们担忧的脸庞。
“醒了,醒了,昏睡了这么多日总算醒了。”众人见顾雪芽终于清醒,不禁喜极而泣。
“我昏睡了多少日?”顾雪芽挣扎着起身,紧张启齿。
“顾姑娘昏睡了整整五日。”章嬷嬷道。
五日?
顾雪芽猛地撩开被褥,绝望又无奈地迈步下床想要起身离开,她错过了涉猎比赛,她终究还是错过了涉猎比赛。顾雪芽不顾身体虚弱朝前迈步,仿佛这样就能快速赶回淮安书院抓到真凶一般。
众人见状赶忙慌张阻止。“姑娘使不得啊,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得下床活动……”
9. 第 9 章
顾雪芽不顾众人反对倔强朝前迈步,可那步伐刚迈步却听耳畔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发生了什么?”
只见苏木立于门前白衣胜雪,身姿如松,顾雪芽见状立即撑着虚弱的身躯上前。“苏安宁,你身体好些了吗?可有被我染上时疫?”
面对顾雪芽的担心,苏木只淡淡地微微颔首。“有雪芽姑娘的药方,我已无大碍,只一件事我甚觉困惑。”苏木朝顾雪芽递出一张药方,那是一张被撕碎又再次粘贴好的纸张,是顾雪芽被关入破屋时亲笔写下的药方。“雪芽姑娘何时学会了医术?”
顾雪芽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当然知道如今的顾莺尾对医术一窍不通,但若是告诉苏木她从三年后穿越也略显荒唐。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并非是她向苏木解释她为何会医术,而是她错过了涉猎比赛。
“之前在苏府甚是无聊,便翻阅了一些医书,没想到如今竟阴差阳错地治好了你我的时疫,看来我对医术颇有天赋嘛。”顾雪芽佯装轻松一笑,但对上但却是苏木灼灼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看穿。
顾雪芽心虚地移开目光不敢与苏木对视,就在她不自然地整理了裙摆,想着动身前往淮安书院时,耳畔再次响起了苏木平静的声音。“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书院,涉猎比赛会延后几日。”
闻言,顾雪芽心中的石头瞬间落下,但随之而来又觉疑惑苏木怎会知道她想参加涉猎比赛?
“这几日你昏迷不醒,口中一直念叨着涉猎比赛。”苏木仿佛瞬间看穿了顾雪芽的心事,他立于原地抬起那双税利的眸子,仿佛瞬间将人看穿。“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十分好奇,雪芽姑娘何时喜欢上了狩猎了,你不是最厌恶杀生了吗?”
“我…”顾雪芽被问得有些心虚,转而抬眸转移话题道。“涉猎比赛延后到了何时?”
“待我回淮安书院,涉猎比赛便会如期举行,你且安心养病便好。”苏木他立于原地慢悠悠启齿。
“可书院不是有明文规定吗?涉猎比赛当真能延后举行吗?”顾雪芽惴惴不安,毕竟这场涉猎比赛是淮安书院早就规划设定好的日期,怎么可能会轻易更改日期。
“哎呀,顾姑娘你就放心吧,淮安书院可是由我家爷出资建造而成,若没有我家爷如何有这淮安书院的万千学子?所以若是我家爷缺席,书院断然不会轻易举行如此盛大的比赛,更何况我家爷已经遣人通知院长了延后举行比赛,所以这涉猎比赛啊,定是等爷回去后再举行。”丫鬟走上前笑着解释道,随后他又再次铺好了被褥,示意顾雪芽坐上卧榻好生歇息。
顾雪芽坐于卧榻却忍不住抬眸凝视着此刻的苏木,见他容颜如玉身姿如松,目光如墨,平静又疏离,透着拒人于千里的冷傲。她开始接受着他的新身份,也渐渐明白三年的时光于苏木的意义,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那个被仆人赶出苏府的无助少年。
启程回淮安书院的日子,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经过几日的修养,顾雪芽虚弱的身躯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她坐起身来推开窗户,然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向了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苏木。
微光将他墨色的发丝映出点点光芒,他单手扶着头,似在闭目养神,却犹如画卷里走出的少年郎般蛊人心神。
顾雪芽的目光开始贪婪地在苏木的脸颊处游走,甚至没有一丝隐藏,但也是在那一刻,苏木懒洋洋地抬起了双眸,他的目光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与顾雪芽的目光撞到了一起,二人四目相对。
“雪芽姑娘?我脸上可有脏东西?”苏木静坐于马车,眸中却是一片沉色。
“没,没有。”见被冗英抓包偷看,桑枝紧张别过头。
“爷,有人找。”嬷嬷走上前恭恭敬敬地朝苏木鞠躬,苏木神情淡漠迈步上前,所有下人纷纷朝他恭敬鞠躬。
“我有些事需要耽误片刻。”苏木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撩开帘子,而后迈步走入闹市,他身姿如松,犹如白鹤坠入凡尘。
“好。”顾雪芽点点头后,撩开帘子见马车外的集市叫卖声不绝于耳,上一世因双腿残疾她从未逛过集市,如今借着这个时机转转也不错。喧闹的集市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孩童们举着手中的糖葫芦洋溢着无忧的笑,顾雪芽新奇地四处走动,不知不觉她撞见不远处的那抹白色的身影。
苏木立身站在一商铺门口,商铺掌柜笑脸盈盈地拿着账本朝尊敬苏木鞠躬。“皇商大人,这是三个月来集市所有商铺的进账,你清点一下。”掌柜礼貌地朝苏木呈上账本,而后苏木便在众人的拥护下走进了商铺。
顾雪芽一时有些呆滞。
皇商大人?
清点商铺进帐?
顾雪芽难以置信地望着喧闹的整条集市,顾客络绎不绝,商铺商品皆为上品,而如今整条街竟都归苏木掌管。从前她也知道苏府世代经商财力不容小觑,却不知如今苏木已经将苏府经营得这般富有,且真正实现了官商两通。
“顾姑娘,这是小的一份心意,请您一定要收下。”正思索间,桑枝的思绪被一伙计拽住了衣袖。那伙计虽年纪看起来不大,然发梢却尽是白发。
“请问您是?”顾雪芽疑惑地看着眼前人。
“当年我父亲身患胃糜,可药材太昂贵我买不起,要不是皇商大人出手相助,给我这门营生,我父亲早就病死了。”伙计说着说着眼眶盈满了泪花,而后跪倒在地。“这绫罗绸缎虽对皇商大人来不算什么,但也是我们一家想要表达谢意的方式,还请顾姑娘一定要收下。”
“快快请起。”顾雪芽扶起伙计,看那绫罗绸缎上面的的绣花工艺繁杂,一看便耗时数月。她不想收下此礼,但她若是驳了这份好意,倒伤了人心。
只是绫罗绸缎价值不菲,而这伙计家中父亲的胃糜需长时间花钱用药。
“那这礼物我便代替皇商大人收下了,方才我听说你父亲身患胃靡,前些时日,我结识了一名神医,若是你不嫌弃,你且将你父亲病症详细写予我,我让那神医为你父亲抓些药,可好?”
这名神医便是顾雪芽,她盘算着用这样的方式弥补伙计为买这绫罗绸缎的巨大开支。
“小的怎会嫌弃,多谢顾姑娘。”伙计赶紧起身拿起毛笔开始写字,顾雪芽收过宣纸继续朝前迈步,见苏木从那店铺中走出,她刚想走上前唤苏木却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戴着明晃晃的步摇,眉间点了牡丹花钿,她肤白而丰腴,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情。
顾雪芽刚走上前便闻到了一股香味,那香味中有桃花的芬芳却又带着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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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只见那女子也望着她,并朝她笑着挑了挑眉。
“皇商大人暂时不能走,他得陪我去个地方。”说罢那女子朝苏木害羞含笑。
顾雪芽刚想开口询问二人要去何地,却见苏木面无波澜朝章嬷嬷示意。“先扶雪芽姑娘到马车上歇息。”
桃花绽放得格外绚烂,空气中似有了温暖的气息,顾雪芽坐上了赶往淮安书院的马车,她四处找寻却终究未寻到苏木的身影,从他与张姑娘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苏安宁呢?”顾雪芽踏步坐上马车之时,终忍不住朝章嬷嬷询问道,然章嬷嬷却鞠躬行礼道。“爷还有事未与张姑娘处理完,要顾姑娘先回书院。”
张姑娘?自己先回书院?
顾雪芽心中只觉有些莫名的失落,却在这时感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向她袭来,她立即筋惕察觉:这是带有沉香的檀香,她当然记得这个香味,那是张姑娘身上携带的香,顾雪芽不安地抬眸,却见苏木正撩开门帘,迈步走进马车。
顾雪芽嗅着那股熟悉的香气,脑海中浮现出苏木和张姑娘并肩而走的场景,心中突然不可避免地感到不安,虽然她知道这并不代表什么,但那份不安不过须臾便占据了她的心间。她惴惴不安地抬眸,却见苏木正用那双冰冷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而后,一个精美的雕花木盒递到了她的面前。
“你的时疫虽已痊愈,但或许会留下做噩梦的隐疾,这是章嬷嬷为你挑选的檀香,据说能安神。”他的口吻云轻风淡,似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顾雪芽小心翼翼地接过雕花木盒,凑近鼻子认真嗅了嗅后道。“这是张姑娘身上的香,怎会是章嬷嬷为我挑选的檀香呢,所以……"
“所以......所以这其实是你托那姑娘为我买的香料,对吧。”顾雪芽恍然大悟后莞尔一笑。
……
苏木的身躯僵硬片刻后,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门帘,暖风伴着春的气息而来,他语气温淡并没有否认顾雪芽的猜测。“只不过她恰好有,而你恰好需要罢了。”
顾雪芽低下头嗅了嗅木盒传来的墨香,而后宝贝地抱住怀中的木盒。“谢谢,我很喜欢。”
“你喜欢?”毕竟从前的顾雪芽都会将他赠予的礼物置之不顾,而他也习惯了顾雪芽这样的态度。
“嗯。”顾雪芽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缓缓抬起双眸,目光温柔地凝视着眼前的苏木,露出一抹如春花绽放般绚烂的笑容。“檀香和你,我都喜欢。”
苏木瞳孔放大而后漾开欣喜的光,但垂眸却望见了手背上红色的静脉,如同血丝勾勒出的彼岸花鲜艳地盛开,他眼底的欣喜瞬间消散无踪,余下的便是理智和平静。“雪芽姑娘不必如此,我此番救你不过是因为当初答应过顾伯父要好生照顾你。”
顾雪芽凝视着此刻的苏木,矜贵冷漠,白衣胜雪,明明应当是高不可攀的皎月,却又透着琉璃般易碎的气息。
“苏安宁……”顾雪芽突然轻声唤了唤他。
“嗯?”苏木抬眸。
“或许…”顾雪芽伸出手温柔地覆上苏木手背上蛊毒的痕迹,似乎想要用温暖的手掌覆盖住那些惨烈的痕迹。“或许从今往后你可以尝试着再信任我一次。”
10. 第 10 章
喧哗的吵闹声吵醒了正在打盹的顾雪芽,她睁眼却不见苏木踪迹,马车外明媚的光洒落她的眼眸,眼前是热闹的集市,不是淮安书院。
“爷说先在此处歇息片刻,待填饱肚子后再出发,我们方才都吃饱了,姑娘也快快去用午膳吧。”章嬷嬷笑脸盈盈上前。
“那苏安宁呢?”顾雪芽左顾右盼却不见苏木踪迹。
“爷在酒肆等姑娘一起用午膳呢。”章嬷嬷笑道。
“他怎么不叫醒我一起用午膳呢?”得知苏木在酒肆等自己一起用午膳,顾雪芽欣喜之余又忍不住道。
“爷说姑娘大病初愈,还需休养身体,所以没叫醒你,老奴现在带姑娘去酒肆用午膳,那酒肆的老板是地道的安雍人,爷说姑娘离开安雍这般久定很想念家乡味。”
“这三年来,苏安宁便是这般待我的吗?”顾雪芽忽地顿住脚步,眸中覆上了一层悲伤。
“那是自然,这三年爷便是这般用心待姑娘,可姑娘却对爷厌恶至极,一次次践踏爷的真心,甚至还…”嬷嬷仿佛想起什么悲伤的往事,满是皱纹的眼角闪过泪花。
“为何顾莺尾会这般厌恶苏安宁,就算心系谢洲离开他便好,何故给他下恶蛊?”顾雪芽说着说着便住了口,因为她瞧见嬷嬷正满眼疑惑地凝视着她,那神情不亚于见鬼,毕竟她现在就是顾莺尾。
“我的意思是我以前怎会如此厌恶苏安宁,嬷嬷,我们赶紧去酒肆吧,毕竟苏安宁还在等我。”顾雪芽笑着将手放在嬷嬷的手心。
酒肆里的人不算多,顾雪芽走进门便嗅到了熟悉的香味,那是独属于安雍的美食香味,她在人群中四处搜寻苏木的踪迹,终于,她看见了身着玄色衣衫抬手酌酒的苏木,此刻他身姿如鹤端坐于桌前。
“苏安宁…”顾雪芽欣喜朝前,苏木也在此刻抬眸,他看向迈步而来的顾雪芽,往日冷淡疏离的面容透出了一丝柔和,二人四目相对,目光中似有柔情,时光在此刻似乎都变得温柔,可就在这时,一双手臂猛地伸出拦住了顾雪芽的去路。
“莺尾姑娘,你怎么在这?”只见一身材高大的公子哥手提美酒站于她面前,他面容轮廓分明,腰系名贵宝玉身着华丽云锦,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自大和傲气。
但顾雪芽却不认识眼前这男子。
“莺尾姑娘,我是霁南啊。”霁南含笑启齿,脚步不自觉地朝顾雪芽走近。
“原来是霁公子呀。”顾雪芽瞬间明白这是顾莺尾的故友,但如今真凶还没找到自然不能轻易让别人发现自己重生者,正当她思索着如何应对霁南时,抬眸却见苏木正木不撞见地凝视着自己,那目光中,再没了方才的柔和,甚至覆上了一丝冷冽。
“莺尾姑娘怎会在此地?自从上次一别后,真的太久没见了。”霁南含笑地拿起一旁的酒杯,而后将酒壶中的美酒倒入酒杯。“难得故友重逢,要不要小酌一杯?”
顾雪芽端起酒杯嗅了嗅,美酒的香味顺着酒杯涌入她的鼻翼,霁南含笑着举杯。“干杯。”
话音刚落,顾雪芽忽觉眼前一暗,抬眼之间苏木背身站到了她的身前,他抬手拿过她的酒杯,不过瞬间酒杯落地,发出尖锐的声响。
“她不酌酒!”苏木朝霁南冷冰冰抬眸。
“怎么是你?”一见苏木,霁南手中的酒杯下意识害怕往后缩,但不过须臾,他便又鼓足了勇气举起了酒杯。“我与莺尾姑娘酌酒与你何干?莺尾姑娘,你不是说要报官抓他吗?怎么现在他还在你身边,他威胁你了吗?”
报官抓苏木,威胁自己?
顾雪芽听着这些对苏木的陌生的描述,抬眸迎上的却是霁南疑惑的目光,他的目光似乎在无声地质问为何顾雪芽如今能和苏木和平共处,为何顾雪芽看苏木的目光没有了恐惧。
也是在那一瞬,霁南的记忆开始飘飞到了那一年,那一年是他和顾莺尾的初见。
那个深夜皓月当空,顾莺尾端着酒杯独自酌酒,分明是明媚的女子,但那清澈的双眸却透着无法驱散的悲伤。于是霁南推开了怀中的舞姬缓步走向了顾莺尾,怕自己突然的唐突会吓到她,他特意整理了一下衣摆和发梢,口吻也不似从前的轻佻。“姑娘可是有何伤心之事?”
“我的阿爹说,要将我许配给苏木!”顾莺尾眼眶含泪地凝视着圆月,陷入无尽愁绪。
“苏木?可是那位家财万贯的皇商大人,据说他得圣上喜欢,如此家世显赫有权有势之人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良配,姑娘何故如此伤心?”
顾雪芽酌酒不语,不会有人能理解他的伤心吧,毕竟她如今要嫁的夫君不仅是家财万贯的皇商大人,还家世显赫,但是这桩别人眼中求之不得的婚姻,于她而言却是噩梦!
其实早在十岁那年,她便遇见过苏木,那时她随同阿爹一同来云梦友人家中洽谈生意。大人们的寒暄很快让年幼的顾莺尾觉得一切索然无味,于是她趁阿爹不留意,捡起院落中的木棍学着女侠的模样便跑出了院落。
由于阿爹友人的院落地处荒郊野岭,很快,顾莺尾便在树木丛生中迷了路。此时太阳逐渐下山,荒郊野岭空无一人,但顾莺尾却不觉半分畏惧和害怕。
直到出现眼前的这一幕……
她听到不远处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于是好奇心驱使着她迈步向前,她小心翼翼地扒开草丛,脸上还挂着探险的笑容。但也是在她扒开草丛后,她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她看到一个跟她同龄的男孩,他拿着石块重重地砸在另一个男孩身上,那男孩浑身的骨头都被打得错乱。男孩痛苦哀嚎伸出手想要拽住他的脚踝求饶,但他却没有一丝犹豫地扬起石块朝他的手背砸去。
他砸石块的动作很快,一下又一下,每一下用的力道,仿佛都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终于,那男孩再无法忍受地闭眼晕厥过去,但他却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他的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眼神带着平静的打量,仿佛在欣赏一个他精心打造的工艺品。年幼的顾莺尾立即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恐慌朝后退步,也是在那一瞬,她手中的木棍掉落到了地面。
而这声响也立即让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立即抬头寻声望去。
不好!
顾莺尾警觉抬眼,那人正好回头,他带着面罩,但那双漆黑的双眸却宛若充满兽性的野兽,散发着寒凉的光芒,他盯着此刻的顾莺尾,仿佛猛兽打量即将到手的猎物。
顾莺尾警觉不妙的迈步就跑,许是被方才那一幕的冲击到,她一面跑,还不忘一面手足无措地哭泣。她感受到身后迅速追赶他的步伐仿若猎豹,她听到身后传来的死亡脚步声。
也是在那一瞬,那双寒凉到没有温度,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被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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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尾永远地铭记于心。伴随着更加用力的迈步,顾莺尾被树桩绊倒在地,她想起身,但她感觉双腿瘫软,她没有半点力气,她害怕呜咽想要抓住最后一丝活着的希望。“求求你,求求你饶我一命好不好…求求你了…”
但她没有听到背后发出半点声音,她想起了方才那个晕厥的男孩也是像她这般祈求,但却并未让他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想,这一次,她或许死定了。
在人生最后的时刻中,顾莺尾再也忍不住地大声痛哭,仿佛这样能够缓解心中的恐惧一般。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耳畔传来一阵温柔的声音,而她也没有等来她的死亡。
“你没事吧?”她听到了关切声音的询问,立即擦拭着眼泪,鼓起勇气转过头,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比她高大半个脑袋的男孩。
他头戴狍头帽,手牵白马,双眼中满是担忧。“你受伤了吗?”
她一眼便认出眼前之人不是方才那个恶魔,因为眼前人眼睛是那般温暖。顾莺尾立即跌跌撞撞起身,宛若抓住希望般拽住男孩的衣袖,眼泪止不住跌落。“大哥哥你能救救我吗?这树林里有杀人恶魔!”
男孩见状莞尔一笑,显然不信女孩的说辞,他今日特意来此地学骑马,为精进自己的马术,他几乎跑遍了整片树林。一路上他连人影都没看到,怎又会有杀人恶魔。
但看顾莺尾被吓到的模样,他还是耐心地将自己的马匹拽了过来。“走吧,我送你回家。”
“谢谢……”顾莺尾听话点点头后,迈着发颤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马背上,男孩见状笑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莺尾,我叫顾莺尾。”顾莺尾目光呆滞回应道,仿佛还没有从方才的恐惧中走出来。半晌后,她才想起什么般怯怯发问道。“大哥哥呢?”
“我叫谢洲,你唤我谢哥哥就好。”谢洲策马扬鞭朝前而去。
“谢哥哥…”顾莺尾在谢洲的怀中轻声呢喃着这个与她纠葛半生的名字,可正当她抬眸时却看到前方停靠着马车,马车旁还站着几个焦急的奴仆和嬷嬷,她听到那些嬷嬷焦急的声音传来。
“还没找到吗?”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要不,我们再去那边看看。”
顾莺尾想起了方才的那一幕,想起了那个被砸得奄奄一息的男孩,难道他们在找那个男孩?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们,毕竟她如今并没有从恐惧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在短暂的思索后,顾莺尾还是决定告诉她们,她们要找的人在何处。
可当她刚鼓足勇气回头时,却看到了身后树林深处,一缓缓走来一抹身影,她错愕抬眸看到了一双寒凉的眼睛!
是他?!
顾莺尾想起了那双宛若野兽的眼睛,立即浑身发颤的回过头,她用尽全力地蜷缩在谢洲的怀中,生怕被那双眼睛再次盯上。也是在那一刻,她听到耳畔传来嬷嬷们欣喜的声音。“苏木公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苏木?
顾莺尾忘了那一日她是如何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她只记得那双寒凉的眼睛,成为了往后夜夜折磨她的梦魇。而那梦魇在随后的多年才终究消散,直到笄岁那年,昏迷多日的她终于苏醒过来。
她的阿爹告知她,有一位男子要迎娶她过门,而那名男子,是苏木。
11. 第 11 章
窗外细雨纷纷,虽是初春,但于顾莺尾而言却犹如寒冬,她坐于卧榻,面如死灰。“阿爹为何执意要我嫁给苏木!”
“莺儿,你怎么了,你不要吓爹爹。”顾尧顿觉慌张不已。“当初不是你将苏木带会顾府中,你说笄岁时险些殒命是他救了你,你还说你们已约定终身,怎地昏睡了几日你就这般……”
笄岁时约定终生?
顾莺尾在茫然与错愕中回忆种种,却始终找不到那段与苏木笄岁约定终身的回忆,她只记得那日她在雪地中迷路,而后陷入了昏迷,再然后她睁开双眼阿爹便要她嫁给苏木。
“阿爹求求你,我不要嫁给苏木,不要嫁给他……”顾莺尾颤抖地拽住顾尧的衣袖,双眸中倏地落下泪水,口吻满是慌张。
“阿爹可还记得之前女儿同你说过的遭遇?十岁那年女儿在云梦遇到了一个恶魔,那恶魔让女儿往后的数年屡做噩梦,阿爹曾问过女儿那杀人恶魔是谁,女儿现在就告诉你!那恶魔就是苏木!”想到那段可怕的过往,顾莺尾双眼满是恐惧胆怯。
恶魔?
苏木?
顾尧短暂愣住后又摇摇头道。“苏木怎会是杀人恶魔!这些时日苏木随你一同住在我顾府,阿爹早已看清他的为人,否则也不会放心将你交给他!若是旁人阿爹尚且还会看走眼,但阿爹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他是陪伴你余生的夫婿,阿爹怎会看错!”
“阿爹,你信他不信莺儿吗?”顾莺尾跪倒在地,满是委屈地嚎啕大哭。“阿爹,你这般疼爱莺儿,自然不会勉强莺儿对不对。莺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嫁给苏木,无论如何都不能嫁给他……”
见女儿如此模样,顾尧无奈地拽起了顾莺尾。“地上寒凉,莺儿快快起身,婚约之事,过段时日再说……”说罢顾尧转身而去,独留顾莺尾在屋中魂不守舍。
方才她说苏木是恶魔时,她看到了阿爹眼中的疑惑和震惊,虽然阿爹没有逼迫她执意嫁给苏木,但她亦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退掉这桩婚约。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几日后的深夜,顾莺尾的窗外出现了一抹身影,谢洲焦急踏马而下,顾莺尾也偷偷从顾府溜了出去。
十岁那年后她便和谢洲维系着书信联系,曾经她情窦初开不敢开口,可是如今她明白,若是不说出口,她便要嫁给苏木。“谢哥哥,你娶我好不好?”
谢洲自然对眼前这个娇俏的少女心动不已,只是他家境贫寒又目不识丁,自认配不上家境优渥的顾莺尾。如今顾莺尾捅破了这层纸,而他也不再有了从前的避讳,他欣然地同意了顾莺尾的请求。“好啊,我娶你。”
那个带着暧昧气息和冲动的夜晚,谢洲将她拽到柴房,急促又紧张地伸手解开顾莺尾的衣衫,欲在那一夜退去她的衣服行夫妻之实。顾莺尾心跳加速地迎接又伸手阻拦,但谢洲此刻炙热又紧张的吻却落到了她的脸颊处,她的矜持也仿若瞬间崩塌。
若是这一切成定局,那她便不用嫁给苏木了,顾莺尾这样思索后,收回了阻拦的手。
梅雨时节的柴房,透着一股木质腐烂的味道,两个炙热又紧张的身躯终是在那一刻,抱在了一起,也是在那一瞬,房门被猛地推开。
顾尧生气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发红,他气急败坏地走上前,拽起衣衫不整的谢洲。“禽兽!”
顾莺尾立即起身阻拦。“阿爹,不怪谢哥哥,是我…”
可不等她说完,顾尧已愤然打断。“来人,送小姐回屋!”
顾莺尾无奈地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到屋中,之后她的阿爹与谢哥哥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她被紧闭于家中不得踏出闺门一步,直到那日丫鬟将她领出闺房,她望见她的阿爹将苏木领到了顾府。
她恐惧又害怕地往后退步,躲到角落中凝视着她曾经的梦魇苏木,他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衣裳,宛如青松般挺拔而立,举止优雅,礼数周全又恭敬地向顾尧献上一杯热茶。屋内摆放着他精心准备的丰盛嫁妆,每一件都彰显着他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与诚意。
他洁如霜雪,眸光如水,恬淡而高雅,仿佛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但顾莺尾明白,这一切,都是假象!
她又再次想起了那一日的种种,想起了那双寒凉的眼睛,所以面对苏木上门提亲,她选择了落荒而逃和闭门不见。
但很快,顾尧找到了她。
“阿爹,你为何不信我所说,你如今这般做,不就是把女儿把火坑推吗?”顾莺尾蹲坐在地,抬起含泪的双眸。
“莺儿,并非阿爹不愿信你,那日你同阿爹说后,阿爹遣人调查过苏木,他并非你口中的那个人。所以十岁那年,我的莺儿可是认错了人?”顾尧蹲下身为顾莺尾抚过额角凌乱的发。
“不会的!我没有认错,这些年我日日梦见他,我怎会认错!”顾莺尾哽咽抗拒,眸中满是痛苦。“苏木并非女儿良配,求阿爹退掉这桩婚约!”
“那谁是你的良配?谢洲?”顾尧不由得脸色一沉。“且不说他的家世与你不般配,就是他的气度和为人,阿爹都是万万瞧不上!”
“阿爹,不是的,谢哥哥他勇敢赤诚,他……”顾莺尾起身想要辩解,却被顾尧沉声打断“住口!”
顾尧拂袖起身。“当初你在顾府分明与苏木相处得那般融洽,可为何后来你就对苏木有那般大的误解?我知你尚且年幼,但也不能那谢洲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阿爹,真的不是谢哥哥所说,是我亲眼所见。”顾莺尾否认道。
“够了!”顾尧听到“谢哥哥”三字便觉气愤不已。“你从小娇生惯养,阿爹疼你宠你,你不能明辨是非也正常,但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你和苏木婚事笄岁便已定下,你们奉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无需商议!”说罢,顾尧转身离去,独留顾莺尾一人在空荡荡的屋中绝望落泪。而后,她被送往了云梦,阿爹说苏木要带他去淮安书院学习,而后便要他们成亲!
那日马车驶入苏府,她于暗夜中义无反顾地跳窗离开,也是在那一刻,那抹白色的身影拦住了欲逃走的她。
顾莺尾朝后退去,而后斩钉截铁地启齿。“我不会嫁给你,永远也不会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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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倾慕之人只有谢哥哥。”
那几个字,苏木从初次听到时伤透心,到后面的逐渐习惯,再到现在的心无波澜。他收回手臂,皎洁的月光洒落于他的长袍。“别白费力气了,此生你只能是我的妻。”
那一刻她如跌入谷底,再无力挣脱,她想,既然已经身处黑暗又何惧更加黑暗。
“你在不必在我面前过多伪装,因为我都看见了,五年前云梦竹林你用石块将那人锤得血肉模糊,直至他没有气息!”顾莺尾目光灼灼,苏木平淡的双眸随着她这番话立即覆上疑惑!
“我告诉你苏木,若是我能活着,定会亲手将你送入官府!不让你这样的恶魔苟活于世!”顾莺尾鼓足勇气,退去往日的恐惧和不安,神色坚决!
苏木疑惑皱眉,开始回忆起五年前的往事,他恍惚记得他好像是随同阿爹进过竹林,但绝对没有将人锤得血肉模糊,毕竟杀人是他最不屑于干的事,他只是个商人,盘算的也不过是如何挣钱。
“来,杀了我!”顾莺尾无所畏惧地将匕首递到苏木面前,既然此生要嫁给这个杀人恶魔,倒不如一死了之!
“想死?没那么容易!”苏木冷冷一笑,他接过匕首用力地将它掰弯,而后他朝身后的下人冷声道。“扶她进去休息,往后屋内不得再有任何锋利之物。”
而后顾莺尾在苏府开启了行尸走肉的生活,她不再反抗这桩荒唐的婚事,因为她深知反抗无效。从不喝酒的她,开始整日饮酒并混迹于醉香楼,也是在那里她遇见了霁南,他是唯一一个愿意耐心听她倾诉,并温柔宽慰她之人。
“什么皇商大人,不过是一个残忍的杀人恶魔!”顾莺尾脸颊绯红双眼涣散地凝视着霁南。
“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之人,怪不得莺尾姑娘不愿嫁给他。”霁南借着醉意朝顾莺尾走近,贪婪地打量着顾莺尾好看的面容,其实从一开始接近顾莺尾,获取她的信任,他便是在等今天。
今日,他已经打点好了酒楼的店小二,顾莺尾只要随他而去,那便能让顾莺尾神不知鬼不觉的和自己共度良宵。
平日他做这种事都只敢挑穷苦人家的女子下手,糟蹋了那些小娘子,顶多陪点银两便能打发。再不济就叫自己的知府干爹来摆平这些事。反正那些穷苦百姓的女子无权无势,也奈何不了他。
可顾莺尾不一样,她衣裙上有细腻的绣花,肌肤洁白而有光泽,她的腰间系有镶嵌着翡翠的丝带,灵动的双眸散发着不诸世事的干净,一看便是高门大户娇养的女儿。
所以他当然不能同以往一样霸王硬上弓。
这几日他一直在顾莺尾面前扮演着耐心又温柔的密友,为的就是这一天。
“莺尾姑娘不必忧心,你先放心闭上眼睛,待你醒来后,我便已经带你离开那个恶魔。”他颤了颤滚烫的喉咙,再也忍不住地伸出了手将顾莺尾揽入怀中,香味袭来,美人醉酒入怀,霁南知道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
顾莺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感觉那烈酒酌得她脑袋胀痛,在朦胧中,她看到一双手似在缓缓靠近她……
12. 第 12 章
只是她不知道,这双手并不是拯救她于危难,而是要褪去的她的衣衫。
顾莺尾有些迷离的垂下双眸,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先一步覆上了顾莺尾。而后她便随着这力道跌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顾莺尾只觉鼻翼一阵冷香传来,便被苏木环抱在了怀中。
二人近在咫尺,甚至还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顾莺尾错愕间,苏木已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霁南。
“我与莺尾玩闹,你算什么东西,敢管小爷的闲事?”霁南瞬间被看得怒火攻心,要知道他陪伴顾莺尾喝酒多日,如今顾莺尾已经完全接纳和信任了他这个朋友。可如今,只差一点便能得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子竟敢来坏他的大事。“知道我干爹是谁吗,敢坏小爷我的好事,你不要命了!?”
话音刚落。
苏木举起腰间的匕首,抱着顾莺尾朝前迈步,而后那匕首深深地刺入的竟是男子胸中,那男子刹时满脸通红从口唇中吐出一抹鲜红的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只在瞬间便袭来,男子倒在了血泊中。
顾莺尾瞬间被血红色灼得清醒,那抹红色带着血腥味涌入她的鼻翼,不过须臾变让她觉得反胃难受,她惶恐地凝视着苏木,只见他面无表情地从霁南腹部抽出满是鲜血的匕首,宛若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那一刻,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十岁那年出现的那个梦魇,他举起石块重重地向那个人砸去,那个身影和如今的苏木重叠在一起。
“你…你杀了我的挚友。”顾莺尾颤抖地启齿。
苏木面无表情地收回带血的匕首,冷眸吐出两个字。“回家。”
“我要杀了你这个恶魔!”不知是酒意作祟,还是长时间以来无处宣泄的情绪,那一刻顾莺尾忍无可忍地站起了身。她拿起一旁的酒壶就要朝苏木砸去,然苏木却轻易地握住了她的手,巨大的力量瞬间让顾莺尾动弹不得。
顾莺尾再次感到自己被一股冷冽的气息包裹,她绝望之际,却听到耳畔传来苏木无可奈何又温柔的语调。“闹够了吗?”
顾莺尾双腿一瘫地坐到了地面,失魂落魄地望着眼前的苏木。“杀人恶魔…你这个杀人恶魔!”
苏木侧目,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来人,扶顾姑娘回府。”而后他拿着带血的匕首缓缓朝霁南走近,霁南望着冷眸不语的苏木,不由得恐惧朝后退,但他已经蹲下身子,目光冷冽地望着他。“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
苏木平静地从怀中掏出白色的手帕,静默地擦拭着手指和匕首上残留的血迹,明晃晃的匕首散发着彻骨寒凉的光芒。“我是他的未婚夫,若是你再打她的主意,方才便是下场。”
霁南捂住流血的腹部,想起顾莺尾对苏木的种种描述,不由得心中一颤。
“来人,将他送去医馆。”苏木指了指霁南,随后拂袖走出了房门,他看着马车缓缓向前,确认顾莺尾已经安然无恙坐上马车,这才放心地踏上了骏马。
身后的张嬷嬷紧步跟上前,忍无可忍道。“顾姑娘性子单纯,才会与那歹人为友,爷也是得知那姓霁的想侵犯顾姑娘,今日才会出手伤他,爷要是不解释,顾姑娘又得误会您了……”
苏木看向马车,其实顾莺尾早就对自己误解颇深,又何惧这点误会呢,如今借着这机会,让她恐惧自己,再好不过。
苏木从过往的回忆中慢慢抽离出来,那次以后,因为霁南,顾莺尾数月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而如今霁南再次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莺尾姑娘,你别怕他,就算他是皇商大人又如何,我的干爹是大理寺少卿,若是这个杀人恶魔胆敢伤你半分,我干爹定让他入狱。”霁南朝躲在苏木身后的顾雪芽生出手,他贪婪地凝视着顾雪芽,上次一别后,她的身段已经逐渐丰腴,但她的双眸依旧如少女般灵动,女人的温婉与少女的娇俏在她的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虽然在霁南的生命中遇见过无数美人,但顾雪芽上美好的气息仍旧让他痴迷。
更何况还是他当初没有得到女人,种种加持更让他此刻对顾雪芽的执念更深。“莺尾姑娘,来,把手给我,我带你离开。”
霁南尽力地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只要顾雪芽受他蛊惑愿随他而去,那他便能再次得手顾雪芽。他已经想清楚了,待会便带着顾雪芽去满香楼与他共饮他带来的“美酒”,往后便和顾雪芽的共渡春宵一刻。
“看来上次苏某对霁公子的教训还不够?”苏木冷眸抬起,语气却蕴含着无声威胁。
“教训?皇商大人便是用这样的方式强迫莺尾姑娘?只可惜霁某从小便厌恶你这般视人命为草芥之人,莺尾姑娘不必害怕,大胆随我走便好。”毕竟今日他出行可是带了十多个随行仆人,那些仆人之前都是官府的捕快,就算他苏木的身手再好,也打不过这么多人。
苏木立即警觉想将顾雪芽拽到身后护她安危,却见顾莺尾先一步伸出了手,拽起了苏木的袖口。“多谢霁公子好意,但我从未想过离开我的未婚夫,亦不觉我他是视人命为草芥之人。”
苏木瞬间愣在原地,似是没想过顾雪芽会这般说。
“莺尾姑娘?”霁南也满脸错愕,他记得那一年分别时,顾莺尾分明那般怨恨苏木。可如今她却这样坚决地为他说话。
苏木原本还在思索如何让顾莺尾和这样的人保持距离,才能让顾莺尾不反感他,却见顾莺尾朝他莞尔一笑道。“苏安宁,你在发什么呆呢?快走啊。”
集市马咽车阗,人声鼎沸,顾雪芽望了望身后确定没人追上来后,放心笑了笑。“还好这个伪君子没有追上来。”
“伪君子?你们从前不是挚友吗?”苏木疑惑。
“从前是我年幼无知。”顾雪芽迈着步伐走在苏木身侧,开始头头是道的分析着。“方才他递给我的酒我闻到便觉味道不对,想必那霁公子定是在美酒中加入了一味迷药,我断定她对我图谋不轨。我看他神疲乏力,面色晃白又气短无力,现下不过仲春却直冒冷汗,此症不是肾阴虚便是肾阳虚,如此年轻断然不会如此,除非他一直流连于烟花之地。”
顾雪芽说着说着却见苏木突然顿住了步伐,他身姿修长,气质淡雅如菊,面容清俊而疏离,仿佛与这浮世格格不入,但也是在那一刻,她望见他往日清冷的脸上,浮现了一抹久违的笑,宛若春花绽放。
那是顾雪芽重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瞧见苏木笑。
马车朝淮安书院缓缓驶去,但顾雪芽却略显不安,从上马车到现在,她和苏木的相处并未有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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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变化,若说唯一的变化,那便是他不再闭目养神了。
忍无可忍后,顾雪芽终于说出了心中的困惑。“苏安宁,我发现你今日甚是奇怪,你怎么时不时的偷看我?”
闻声,苏木立即收回了目光,垂眸整理了一下衣袖,不禁暗自思酌,被她发现了?
顾雪芽移步与苏木四目相对“苏安宁,你老实跟我说……”
苏木不由得心虚颤了颤喉咙,难道方才自己看她的目光这般明显?却见顾莺尾一脸严肃道。“你该不会想要趁机把我送回安雍吧?”
“我可告诉你,我不回去,我要留在淮安书院,我要参加涉猎比赛,就算你偷偷送走我,我也还会再回来。”想到苏木要将自己送回安雍,顾莺尾不惜摆出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
苏木:……
伴随着马车行驶蜿蜒小路,顾雪芽随着晃动一个踉跄跌入了苏木的怀中,那一刻,熟悉的檀香再次将她包裹,顾雪芽无措抬眸却忽地对上的却是苏木发红的眼圈和满头的冷汗。
顾雪芽顿觉不对,刚想开口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腕,那力道中却夹杂着苏木身体的颤抖,口唇刹时发紫,如纸般苍白的脸颊极力地隐忍着抖动。
“蛊毒又发作了?”顾雪芽垂眸望见了苏木手背的血痕,宛若一朵鲜红的彼岸花盛开于他的手背。顾雪芽伸出手指贴近苏木的脉搏,从腰间拿出银针快准狠地插入苏木的人迎脉,苏木忍痛皱了皱眉。
顾雪芽头伸出另一只手,覆在苏木的肩头,温淡低语道。“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
苏木凝视着眼前的顾雪芽,不知为何,总觉如今的顾雪芽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但是现在的顾雪芽让他无端升起信任。
“待会我写个药方,你让小厮就着药方买药材。你记得跟他们说,让他们把所选药物浸泡、煎汤取汁,还有啊,记得将纱布置于药液中浸透,挤去多余药液后再置于蛊毒发作处。”
虽然此举能缓解苏木身上的疼痛,但顾雪芽明白,就算如此也终究无法根治病根。
若不能及时解蛊,苏木只能等死。
或是她只顾着沉思,却丝毫没注意到她说完话后,苏木神色的变化,他看向顾雪芽的目光满是打量和疑惑。“噢,我怎不知道雪芽姑娘的医术如此精湛?”
顾雪芽立即心虚地收回手,方才她只顾着担心苏木的安危,却忘了她现在根本就不懂医术。“之前不是同你说过嘛,我在府中看了一些医书,或许是我天赋异禀吧。”
马车行驶于蜿蜒山路,伴随着马夫一声“吁”,章嬷嬷走到马车旁撩开帘子笑道。“爷,已抵达淮安书院了。”
顾雪芽身躯瞬间绷紧,她着急撩开帘子走下马车,见湖畔上修建着小石桥和还未迁徙的白鹤,她心中的石头放下却又隐觉不安,毕竟往后便是她和凶手的一战。
而这一战,她只能赢,不能输。
见顾雪芽渐渐走远,章嬷嬷走到了马车前朝马车内的苏木低语道。“爷,苏府那边的下人仔细找过了,并未在府中找到任何医书的踪迹。”
“我知道了。”苏木抬手,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撩开帘子,静默不语地凝视着顾雪芽离去的背影。
13. 第 13 章
凶手是在在今年葭月开始作案,第一个受害者是暮钥,接着遇害的是浣儿,而后她和苏木相继遇害,而她侥幸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往后的时日淮安书院陷入了一片死寂,直到凶手柏生被捕入狱被处以绞刑。
恍惚中,顾雪芽再次窥见了那个雨夜青黛悲伤的双眸。“若不是那次涉猎比赛,若不是那封卷宗,他本不会卷入这桩凶杀案,也不会含冤而死!”
清晨阳光普照,顾雪芽迈步行走于书院正思索间,却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她拿起纸笔朝涌入的人群疑惑询问。“发生了什么?那边怎么这么吵?”
“听说柏生和世子殿下打起来了,来了好些人围观。”
柏生?
顾雪芽皱了皱眉,拨开人群朝前看去,只见人群中一少年红衣烈烈身骑白马,一双桃花眼中含着深情又透着几分玩世不恭,他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红衣随风轻摆,那双桃花眼含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柏生,柏生……”众人高喊着他的名字,柏生骑着骏马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眼前之人,嘴角还有一丝不羁的笑。
“我还以为柏公子不敢出现了呢。”说这话的人名叫齐衡,也是当今世子。“既然柏公子来了,那我就实话实说好了,那位名为苏青黛的平民不得入我淮安书院!”
青黛?
所以他们是因为青黛而产生争执,顾雪芽静默不语地挤入人群。
”噢?我怎不知淮安书院不让平民进入?”柏生踏步下马,红色的衣摆随风轻摆,即使站在他对面是世子殿下,眼中也满是无畏。
“苏青黛患有肺痨,肺痨会传染,不让她入我淮安书院是对大家的负责!”齐衡话音刚落,人群立即陷入喧闹。
“啊!苏青黛有肺痨?!”
“那还不赶紧让这样的人离开书院?要是传染我们可就晚了!”
齐衡看了眼争执的人群,浮现满意的笑后缓缓道。“我知柏公子乐于助人,尤其老弱病残,但那苏青黛实在是……”
“未婚妻!”柏生坐于马匹,在众人的惊愕中没有一丝犹豫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我知世子殿下与诸位同僚惧怕我未婚妻的肺痨,但早在几年前我便与她有过接触,若是她当真有肺痨我怎会还不犯病?放心吧,我之前找大夫为她诊断过,她只是体弱罢了。”
那一刻,顾雪芽看到柏生在众人的反抗和非议中,坚定不移地表态他和青黛的关系,一如上一世为柏生燃尽冥币的青黛,双眸中满是孤寂和落寞,却坚决缓缓道。“我与柏生虽未成亲,但于我而言,他早已是我的夫君。”
那一瞬,顾雪芽不合时宜地想起他们最后的结局,不由得有些酸涩。
“柏公子可真会说笑,她父母双双死于肺痨,她怎么不死于肺痨。”齐衡铁了心要将苏青黛逐出淮安书院,他这样一个皇亲国戚怎可与这样的女子同在一所书院。苏青黛一介贱命病死了也罢,但他可是齐王的长子!之前他已经试过无数法子赶走苏青黛,但每一次柏生都会从中作梗,导致他计划失败。
“谁规定父母死于肺痨,子女便要死于肺痨?若是大家不信,我不介意大家找大夫为我未婚妻证明,如此大家也可安心。”柏生坐于马匹,面对齐衡的咄咄逼人依旧面容平静,桃花眼甚至还带着一丝轻挑的笑。
“就算大夫证明了她此刻没有肺痨,谁又敢确信她会不会一天和她父母一样染上肺痨呢?届时若她还在书院岂不置我们于危险的境地?”齐衡又道。
“世子殿下但凡多看些医书也知绝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柏生目光灼灼抬眸,而后又笑了笑道。“当然,在下此话并未针对世子殿下之意。。”
“你个刁民在说什么!你可知我们世子殿下可是齐王爷之子,就算你得圣宠又如何,比起我家世子你什么都不是!”齐衡手下忍无可忍上前,齐衡只冷冷地瞥着此刻坐于马匹的柏生,良久才勾起一抹笑阻拦道。“本王与柏公子说话那轮得到你们说话,给本王退下,你们这些狗奴才!”
“既然柏公子执意要护苏青黛,那就和我赌一赌如何?赌赢了我便同意大夫为苏青黛看病,只要证明她当真无肺痨,我便让她留在书院如何?”齐衡走上前道。
柏生踏步下马,红色的衣摆随风轻摆,他剑眉如星,眸中尽是少年郎的意气风发。“你想如何赌?”
“方才在下不才已射了一箭,就与柏公子比赛射箭如何?不过我听闻柏公子五岁习武,十岁已经会射箭了,我们年龄虽然相仿,但在射箭上你却是前辈,若是和我们一样的规则岂不欺负人?”
“嗯?”柏生清澈的双眸闪烁,他当然知道齐衡大庭广众下这样说,无非是想故意为难他。
“你作为前辈和我们这些晚辈比赛用铁箭矢,不过分吧?还是说你不愿意承让晚辈?”
对比齐衡的咄咄逼人,柏生倒显得十分平静,他抬眸一笑,桃花眼在阳光下格外明媚勾人。“当然。”
“不可!”身旁一女子伸手拽住了柏生,她是柏生的堂姐唐婉,从小看着柏生长大对柏生再了解不过。
柏生小时候生了一场重病,双手只比残疾人好一些,无法拿起重物,所以他不能使用铁锤,长戬等沉重武器,唯一能使用的便是轻盈的弓箭,可即便如此,他也凭借着精湛的箭术得圣上恩宠。
如今要他使用如此沉重的铁箭无异于认输,可柏生也只是浅笑着摇头,并未见半分犹豫。
顾雪芽当然知道柏生双手的秘密,只是这一直都是柏生的秘密,齐衡怎会得知?
难道齐衡找人调查过柏生?
要知道上一世凶手可是精心筹划让柏生含冤入狱,所以这一世所有接近柏生的人,都是顾雪芽重点怀疑的对象。
无论敌人亦或友人!
“你输了,便与苏青黛一同滚出书院,再跪地叫我一声爹!”齐衡走到柏生面前,趾高气昂道。“怎么样,你敢赌吗?”
面对齐衡的气势汹汹,柏生面不改色反问。“要是你输了呢?”
“任你处置。”齐衡说出这句话丝毫不慌,他射中的可是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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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柏生再怎么使力,最好的成绩也不过射中靶心,所以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平手。
“好!”柏生展眉一笑,他伸出纤长的手指牵过马匹,却并未选择上马。而是走到马匹跟前,贴在马匹的耳畔,勾唇一笑轻语,仿佛在与他的马匹说什么悄悄话一般。
齐衡不屑一笑,不过一个牲畜,他还指望它能听懂人说话?
柏生伸手抚摸着马匹,拿出了一个香甜的果子,递到了马匹嘴边。骏马咀嚼过果子后,柏生抬腿上了马。他一袭红衣随风轻摆,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并未策马扬鞭,而是拿出了一缕黑布。
“啊,柏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围观之人疑惑发问。
“好像在用黑布……蒙住双眼?”
“蒙住双眼还用左手?这怎么能射中靶心啊?!”
……
齐衡见状冷冷一笑,真是自不量力!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顾雪芽也越发紧张地看着柏生,虽然她知道柏生是骑射高手,但是她双手无法根本无法射出那枝铁箭。本就处于劣势他现在还蒙上双眼,这场比赛根本毫无胜算的可能。
柏生蒙着黑布,气定神闲地坐在马背上,嘴角还挂着自信的笑,好似初升的太阳耀眼夺目。不仅毫无畏惧之意,甚至还胜券在握呢。
只见他策马扬鞭,骏马一声嘶吼后,抬起了马蹄,众人这才发现马蹄上竟挂着一个钩子。
柏生举起弓箭,将箭弦挂在马蹄的钩子处,在难以置信的惊呼声中,箭矢已经在马蹄落地前,快准狠地射了出去,并且——正中靶心!
“天啊,这也行?!”
“太厉害了!不愧是柏生!”
身骑俊马的柏生取下蒙住双眼的黑布,他剑眉入画,烈烈的红衣随风轻摆,居高临下又嚣张地凝视着此刻的齐衡。“你输了。”
齐衡当然明白,柏生射中靶心也不过和他打成平手,但若是蒙眼还能射中,那就是他输了。
输了,就要任凭柏生处置!
但齐衡毫不畏惧,他可是王爷的嫡长子,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柏生不过小小司务的独子,敢拿他如何?
“愿赌服输,柏公子想要我怎么做?”齐衡边说边不屑地朝后挥挥手,几个随从立即恭恭敬敬上前朝柏生提醒道。“还请柏公子的惩罚不要耽误太长时间,毕竟我家公子还要回皇宫见王爷。”
柏生当然知道齐衡的意思,提醒他齐衡高贵的身份,让他畏惧。可他偏偏天生反骨,从不懂得何为畏惧!
“既然方公子家事如此繁忙,那就回皇宫陪伴王爷吧,往后也别再来淮安书院了。”
“你什么意思?”几个随从气愤走上前,要知道他们家方公子此次出宫可是专程来淮安书院学习的。就连当今圣上赞赏了他的好学,还要他在淮安书院多学点东西。
“还能什么意思?”柏生端坐马匹懒洋洋地抬起那双桃花眼,神态散漫,口吻中却有毋庸置疑的气势。“自然是要世子殿下履行我们的赌约,离开淮安书院!”
14. 第 14 章
“我家公子可是当今王爷的嫡长子!当今圣上都钦点他来此学习,你算什么东西,敢叫我家公子离开淮安书院?”
柏生坐在马背上,无视随从的恐吓,而是冲脸色不太好看的齐衡笑了笑。“方公子可是不愿赌服输?”
齐衡自然明白现下他的处境,公然拒绝柏生的要求,便是向大家表明他堂堂王爷之子竟是个言而无信之人。“怎会,我当然愿赌服输!”
齐衡黯然转身,然神色中却带着狠戾。
“柏生,柏生…”想到日后淮安书院再没有嚣张跋扈的齐衡,不少曾被齐衡欺负过的学子兴奋上前拥戴柏生。却唯独角落中的顾雪芽悄悄地退出人群,于不起眼的角落静默不语地凝视着齐衡的身影。
透过喧嚣的人群,她看见齐衡转过头那目光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阴鸷,而那目光看向的人,是柏生。
顾雪芽目不转睛地凝视齐衡,想要再看出点端倪。
果然,她望见角落中的齐衡朝着随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当然,那个要被抹脖子之人,便是柏生。顾雪芽不相信齐衡和柏生矛盾的源头就是这场比赛,他们或许原本就认识。
否则齐衡怎会知道柏生双手不能拿重物。
齐衡是有权有势的王爷独子,如果他是真凶,将杀人的罪名诬陷给柏生后又隐身多年,也不是不可能。
“顾姑娘,外面风大,您身子还未恢复完全,还是好生歇息为好。”正思索间章嬷嬷走了过来。
顾雪芽点了点头,当然不是因为她的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而是即将来临的涉猎比赛,那是她和凶手的首次对峙,当然得养好身体。
只是在这之前,她需得确认一件事。
顾雪芽走过了书院石板路,来到了一静雅的院落处,刚推开房门她便闻见了熟悉的檀香,屋内装饰皆以细腻的木雕为主,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花纹,屋内色调淡雅,倒是颇为符合苏木的气质。屏风后隐约可见苏木坐于书桌前手执毛笔,身姿端正,风光霁月。
“爷,顾姑娘说要见你。”章嬷嬷笑着看了看顾雪芽后关门离开了。
“何事?”苏木放下了手中的笔走出了屏风,身姿如白鹤高洁,貌甚天上皎月。
然顾雪芽却始终凝视着他腰间佩戴的那把匕首,那把匕首是苏父赠予苏木的生辰礼物,上面镶嵌着无数宝石。正是那把匕首刺穿了他的腹部,要了他的性命。
此刻的苏木站在微光下抬眸,是那般鲜活美好,但他又怎会得知,他的生命,已然进入尾声。
最终,在今年大雪纷飞的暮冬,画上句号。
可这一次,她不会再让苏木对生命画上句号。
“我听闻你这里有此次涉猎比赛的名单,特想向你询问那世子殿下可在参赛名单里?”顾雪芽见苏木面露疑惑赶忙找补道。“我方才看他的箭术和我不相上下,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此次涉猎比赛齐王也会位临淮安书院观赛,世子殿下当然会参加。不过于你而言,这只是比赛而已,尽兴便好,不必那么在意输赢。”苏木缓缓道。
齐王也会参见?
看来这场比赛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顾雪芽忽地想起谢洲之前同她说过的话,有官差来淮安书院寻找一份卷宗。那份卷宗里究竟记录里何秘密,凶手又与这份卷宗有何关联,顾雪芽知道解开谜团的唯一方式就是,找到那份卷宗,但那份卷宗如今在柏生手中。
思及此,顾雪芽佯装无事莞尔一笑道。“何时举行涉猎比赛,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三日后。”苏木慢悠悠地推开窗户。
“三日后?为何要那般久。”顾雪芽又道。
“只是三日而已……又不是三年。”冗英垂眸酌茶。
三年……
顾雪芽忽地想起苏木曾守着她的时光,从笄岁到十八岁,刚好三年。
而她从十八岁到二十一岁苦寻他的时光,也恰好是三年。
三年这个时间,如同一把利刃,让人心生酸楚。
三年里,他们历经过生离,亦有过死别。
不过还好,他们终究,还是重逢了。
“苏安宁,我已经告诉了章嬷嬷,你的蛊毒需得南荒的冰雪草医治,只是在这之前你需得抵抗蛊毒发作的痛苦,往后的时日我会疗愈你蛊毒的疼痛,无论是三日亦或三年。”顾雪芽忽地抬眸道。
苏木正在酌茶地手忽地一顿,而后他轻轻地放下了茶杯,朝窗外看去,外面冰雪消融,已是春暖花开的景像。
从苏木庭院处离开后,顾雪芽径直来到了一破败的小院处,他拿出怀中的地图,这是她托章嬷嬷为她寻的地图。本来这破败的院落让她怀疑找错了地方,直到她看见门前盛开着鹅黄的迎春花。
顾雪芽停下步伐朝院内望去,却正好与走出院子的女子四目相对。女子天生肤白,可能因为常年戴斗笠不晒太阳的原因,更是显得肤白如雪。
她抬起盈着水波的双眸,宛若惊弓之鸟,一见有人,女子立即低下了头,她将斗笠上的纱布撂下掩住了面容。
“青黛。”顾雪芽却丝毫不惧地迈步向前,上次在巷子里与青黛重逢,她们还未来得说更多,青黛便匆匆离开了。三日后她要参加涉猎比赛,她虽对找到凶手势在必得,但又不否认这是一次危险的行动。
所以她想在行动前,见一见青黛。
算起来,这应该算是她们真正意义上的重逢吧。
犹记得上一世,她与青黛初遇也是在院落。只是那时,顾雪芽是刚从连环凶杀案中苏醒的十八岁女子,失去了记忆双腿,容颜也被毁。
而青黛,是清冷又坚韧的仵作。
刚醒来时,顾雪芽几乎不能接受自己残缺的生命,甚至想过自戕。但当她望着担忧自己的阿爹,最终还是选择了活下去。
“阿爹,我想学医。”顾雪芽坐于轮椅,伸手手无力地抚过麻木的双腿,第一次找到了人生中想做的事。
其实她从医的初衷是为了治好自己的双腿,但这个心愿还未开始实行,便遭到了他人的反对。是青黛却帮她驱散了那些嘲笑她的人,她教她射箭防身,在她怯懦自卑之际,鼓励她坚持从医的念想,劝慰她“残不等于废。”
那时的她,面对青黛的好意,总会有意无意地躲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残废的双腿处。“我…我双腿残缺,面容又被毁,恐会吓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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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日与尸体打交道,怎么会被雪芽吓到呢?”青黛的话语虽然都是友好,但一向习惯独来独往的顾雪芽,却还是选择了独自推着轮椅离开。
“莫不是雪芽嫌弃我双手沾满死人的血肉,是个污秽的仵作。”青黛轻柔的话语让顾雪芽停下了推动轮椅的步伐。
“怎会!”那一刻,一向怯弱的顾雪芽忽地掷地出声,她其实听过青黛的名号,安雍所有人都对她避而远之,不过是因为她是一名触摸尸体的仵作。“世人道仵作沾染过死人的血肉,说仵作污秽,不过是世人的偏见。仵作替死人说话,为死者洗脱冤屈,为正义发声。仵作怎会是污秽!仵作是这世上最值得敬佩之人。”
“雪芽是医者,为病患疗伤治病,给悲悯带来希望,如此悬壶济世之辈,我又怎会被吓到。”闻言,青黛温柔一笑,视若无睹地与顾雪芽对视。
悬壶济世?
那一刻,顾雪芽忽地松开了因为紧张而攥紧衣衫的手,那是她生命中鲜少听到的赞扬,从前所有人都说她,不配为医。
她抬眸双眼含泪地看向青黛,只见她立在原地,黑秀的长发和百色的衣袍随风轻摆,白皙的脸颊上一双眸子美得颇为不真实。“明日一同去看迎春花吗?”
顾雪芽的小心翼翼和怯懦,逐渐在青黛的温柔下消散,她不再躲避,而是选择了接受。她将手放在麻木的双腿处,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吗?”
“那当然,你疗活人,我查死人。”青黛没有一丝犹豫地弯腰与她对视。“我们啊,是命中注定的朋友。”
迎春花花瓣拂过两个少女的脸颊,顾雪芽从上一世的回忆中抽离过来。
再次抬眼时,曾经站在月色中孤独又坚毅的青黛,变成了如今头戴着斗笠,面纱挡住了脸颊的青黛。她站在破败的院落,赶紧伸手撩下面纱,宛若一只被弓箭惊到胆怯的小鹿。
顾雪芽迈步走进破败的院落,但青黛却步步后退,似是故意与顾雪芽保持距离。“别过来。”
顾雪芽当然知道青黛的顾虑,她惧自己的有肺痨,会传染给顾雪芽。但顾雪芽毫不畏惧地嫣然一笑。
“我叫顾雪芽,很高兴认识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上次多谢你出手相助。”青黛站在原地许久后,缓缓启齿。
“我喜欢你院落的迎春花,往后我可以常来吗?我想和你做朋友。”顾雪芽眉眼弯弯一笑。
青黛低下头,犹豫许久后,才说出了心中的犹豫。“雪芽姑娘,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父母死于肺痨,我有可能也会染上了肺痨。”
“嗯,我知道的。”顾雪芽道。
面对顾雪芽无所畏惧的回答,青黛先是一愣,随后低眉低语道。“那你知不知道,肺痨会传染。”
“当然知道,我可是大夫。”顾雪芽眉目中满是温柔。
青黛或许没想到顾雪芽会如此笃定,她先是惊愕抬头,而后又怯懦地低下了头,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你,还要和我成为朋友吗?”
“当然。”顾雪芽肯定地点点头,于微风中撩开了青黛的面纱莞尔一笑。“你是病患,我是大夫,我们是命中注定的朋友。”
15. 第 15 章
青黛所住的院落虽破败,但胜在清净,屋内的陈设简单却整洁,青黛走到院落为顾雪芽煮桃花茶,也是在这间隙,顾雪芽看到了书桌上的书籍,那是一本刚写完且笔墨未干的书籍,但是这本书名为《寻梦录》。
顾雪芽当然知道,《寻梦录》是孟夫子上一世最杰出的著作,整个京都,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平民百姓,读过这本书之人无人不被这本书浩瀚的景观描述所折服。
如今这本书上册已经在京都广为流传,但现在还未写完的下册却出现在青黛的书桌。顾雪芽一眼便认出这是青黛的字迹,青黛的笔力遒劲雄健有着不输男儿的洒脱,那时她医馆的牌匾便是由青黛亲自提笔,上一世的她常会为青黛的才华所叹息,若她不是仵作,定是一名闻名天下的文人墨客。
如今证明了并非她空想。
“这本《寻梦录》其实是你所作?”顾雪芽话音刚落,屋外走进来的青黛却一反常态地抢过书籍。“不是的,这本《寻梦录》是孟夫子的杰作。”
说罢,青黛心虚地将手本藏好,今日顾雪芽的突然造访,她实在没有料想得到,否则无论如何也会藏好这本书。
顾雪芽脑海中开始浮现刚到淮安书院时撞见的那个孟夫子,如此腐朽的老东西,怎能写出这般波澜壮阔的书籍。
“这书上分明是你的字迹,你写下的这一页连笔墨都未干,这怎会是孟夫子的杰作?”
青黛被问的有些心虚,她一面将书本放在柜子中,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雪芽的神情,惴惴不安的揣测着顾雪芽到底发现了这个秘密没。但转念又恢复了平和,毕竟孟夫子威震四海的著作,竟是由她一介女流代笔完成。
换作任何人都不会如此平静,青黛放心地放下手中的书本,正欲坐下却听耳畔传来顾雪芽冷不丁的声音。
“你为何要代孟夫子代笔撰写寻梦录?”
…
……
青黛语塞愣住,所以顾雪芽还是知道了?
她之前答应过孟夫子,代笔一事不会告知任何人。这件事一旦被有心人知晓,重则会被扣上欺君之罪。“你都知道了?”
“嗯。”顾雪芽点点头。
“孟夫子是衡山书院的夫子,此事事关重大,重则涉及欺君。”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要为他代笔?学院的人个个都鄙夷你,可被大家称颂的作品皆由你所作。为何张夫字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这一切,而你却要坐落于这破败的小院,受众人的鄙夷。”
“你都说了,学院所有人都鄙弃我。”青黛与顾雪芽对立而坐,抬起芊芊玉手为她酌桃花茶。相较于顾雪芽的打抱不平,她本人似乎更加平静。
“若大家知道这些典籍是我所作,典籍就达不到如今的成就了。我不过无依无靠的孤女,还有着让人望而却步的肺痨,这样一个人写的书,即使再浩然大气,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孟夫子出生世家,祖父是前朝宰相,他待人温厚有礼,只有他写出这样的典籍,才会有人愿意信服。”
青黛坐在桌前,虽在说一件不公之事,眼底却不见半分悲伤,而是坦然和豁达。“至双亲病逝后,我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刚开始我不习惯这样的日子,但后来我学会了苦中作乐。为了活下去,我漂泊过很多地方,也领略了从前没有看过的美景。闺中女子大多大门不出,若是因为我的身份,让这些典籍无法被众人熟知,无法让她们领略这些大好河山,岂不遗憾?这样想来,能为孟夫子代笔,好像也挺好,况且名利于我而言不过身外之物。我想要的也不是这些。”
“阿黛,那你想要的是什么?”重来一世,顾雪芽决定要帮助青黛达成她想要的人生。
“孟夫子已经允诺了我,只要我三年内不离开衡山书院,为她完成寻梦录,便收我做义女,推荐我成为一名地方文吏。”
青黛满含笑意地诉说着她对未来的畅想,“待到那时,我会寻一处桃花盛开之地,寻一良人携手相伴,儿孙满堂,粗衣淡茶,共白头,长相守。”
顾雪芽当然知道,青黛所谓的良人,便是柏生。
但是此刻满怀憧憬的青黛并不知道,柏生最终的结局是被冤入狱,受尽酷刑后死于狱中,而她,也会在两年后惨死于那个无人问津的雨夜。
“若这是阿黛的梦想,那便都会实现,毕竟我曾学过算卦,说过的话都会成真。”顾雪芽朝青黛莞尔一笑,二人相视一笑间,却闻一声焦急的声音传来。“小心。”
柏生一袭红衣忽地大步向前,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便将青黛揽入了怀中,面色一沉地看向院落外,沉声道。“退后。”
顾雪芽疑惑抬眸,只见柏生手中的剑,好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一只飞镖。很显然,方才若不是他将青黛拽入怀中,那飞镖射中的便是青黛的后背,而那飞镖若是射中青黛,后果不堪设想。
“谁在那?滚出来。”柏生将青黛护在怀中,此刻的他退去了与齐衡比赛时的轻挑张扬,冷冽到让人不寒而栗。
角落中,一黑影迅速隐匿于树丛中,再不敢动半分。
“不出来?”柏生眸中一片沉色,似是给了这个人最后的机会。
他轻迈步伐,然那双眼睛却似雄鹰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黑影的方向。他单手环着青黛,警惕地保护着她,而后迈步拿起放在后院的弓箭,
这把放在院落的弓箭原本是想教青黛学射箭,但如今青黛还没学会射箭,这弓箭倒是提前派上了用场。
他伸出双臂将青黛环在怀中,而后将宽厚的手覆在青黛的手背,带着青黛的手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阿黛,你记住了,倘若以后有人再试图加害你,那你便将这箭射穿他胸口。”他目光冷冽地看向前方,这句话,是对青黛说,也是对幕后行凶之人说。
青黛纤细白皙的手颤抖地握着弓箭,她明白柏生的用意,以此一箭,警示想要用飞镖射死她的人!
再犯,便是死。
只是……
她从未接触过射箭,亦不懂得如何射箭。
“可是我……”青黛的声音很小,目光中全是胆怯和不自信,但柏生却是温柔地覆住了她的手背,似是在给她力量。“阿黛,相信我,你一定能射中。”
顾雪芽凝视着眼前一幕,她当然相信青黛一定能射中,毕竟上一世的她可是整个安雍最有名的弓箭手。
而如今距离她成为有名的弓箭手,不过相距三年。
短短三年,她便能从一个从未接触过弓箭的女子,成为最有名的弓箭手。
这不是天赋,又能是什么呢?
所以即使青黛畏惧、恐慌、不自信,顾雪芽也从未怀疑过她。无论如何,她都能射中。
顾雪芽抬眸望去,只见柏生与青黛的白衣交错在微风中,宛若一副美丽的画卷。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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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手覆住青黛的手,下巴贴在她的耳畔,目光冷冽,口吻坚定。“心中无惧,手眼协心,意念合一,射!”
也是在那一刻,顾雪芽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那时,青黛便是这样贴着她的手,教胆小怯懦的自己射箭。
原来,她教自己的箭术竟是柏生教她的?
真是兜兜转转的命运啊。
顾雪芽不禁感概。
只是现在的柏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如今这个怯懦的青黛,日后会成为比他还厉害的弓箭手。
顾雪芽站在原地,自信地看向那枝射出的箭,等待着那箭射入行凶者身躯后的惨叫,而后再上前追问那黑衣人更多。
谁又能确定这个人和凶手没有联系呢。
她这样思索着,可她不仅没有等来惨叫,也没有看到箭矢射中前方。
那支射出的箭矢慢悠悠地落到了院落的迎春花处,而后再毫无杀伤力地坠落于泥土。而躲在暗处的黑衣人见状也乘机从树上迅速跳下,如一阵烟般消失在了竹林尽头……
柏生也没再追,而是收回弓箭关切的查看青黛的伤势。“阿黛,你还好吗?”
“我无妨,你呢。”青黛起身关切道。
“我也无大碍,想不到那世子竟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书院要我的命!”柏生冷哼启齿。
顾雪芽的目光只在瞬间便因这句话变得锐利,毕竟柏生可是得圣上恩宠,未来将成为护国将军,齐衡就算是世子也不敢公然杀害圣上的爱臣。
况且这里还是淮安书院,为圣上选拔人才的地方,就算他是世子,又怎敢顶风作案。
她想起谢洲说过的话,那些官差来淮安书院寻那么有卷宗之人。很显然,柏生被追杀是因为那封卷宗,并且那封卷宗涉及的势力重大,否则又他们怎敢如此正大光明的杀人。
并且要杀之人,还是柏生。
“小毛孩可是在看我?”发现了顾雪芽打量自己的目光,柏生抬起好看的桃花眼挑了挑眉。虽然柏生只比顾雪芽大三岁,但这声小毛孩他却是叫得起,毕竟追溯血缘,顾雪芽得唤柏生一声舅父。
只是顾雪芽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舅父罢了。
“自然是在看你,毕竟公子可是阿黛的未婚夫。”顾雪芽收敛锋利,旁若无事地笑了笑,然心中盘算的却是那场即将到来的涉猎比赛。
她曾打算参加那场涉猎比赛,但现下来看,即使参加比赛,她能得到的线索也寥寥无几。
她有一个法子能快速得到线索。
上一世,柏生便是在涉猎比赛后卷入连环凶杀案,而卷入连环凶杀案的关键便是那封卷宗。
而她如今要做的便是以身入局!
所谓以身入局,便是他拿到柏生那封卷宗,代替柏生去参加涉猎比赛,走柏生的路途。
若是之前,她万万不敢做此决定,毕竟她与柏生素未谋面,潜入这样一个有望成为护国将军之人府中,偷出那封卷宗,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现在不同,顾雪芽凝视着正在为青黛修木凳的柏生,他那双桃花眼是那般深情地凝视着青黛。
他们是那般恩爱和彼此信任……
“雪芽,喝茶。”青黛端着茶杯朝顾雪芽走进,顾雪芽伸出五指握紧茶杯顺带握住青黛的手,而后将青黛揽到了她的耳畔,看着不远处正低头干活的柏生,顾雪芽轻声低语道。“阿黛,我想求你一个事。”
16. 第 16 章
竹林随风轻摆,桃花也开得绚烂,顾雪芽和青黛并肩站在竹林深处,顾雪芽娇俏灵动,站在那里便如同皓阳般明媚,青黛纤瘦白皙,如同皎洁的月光般温柔。
“阿黛……”顾雪芽突然抬眸认真道。“无论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柏生手中有一份卷宗,那份卷宗会让他在三年里惨死!柏生身手矫捷,府中戒备森严,我定然不能偷到那份卷宗,但你不一样,他信任你并爱护你,只有你能偷出那份卷宗,也只有你能救他。”
虽然顾雪芽没有说出那桩连环凶手案,但她觉得这般说也差不多了,毕竟就是这场涉猎比赛,是柏生卷入了这桩案子的起点,也是最终导致他含冤而死的源头。
拿到卷宗,揭开卷宗的秘密或许就能揪出凶手,亦能拯救柏生的性命。
青黛无言轻垂双眸,似是有些犹豫。
“阿黛,若是拿不到那封卷宗,柏生就得死!”顾雪芽的声音中满是焦灼,只因此事不仅关乎柏生的性命,更与青黛和苏木的命运休戚相关,甚至还关系到顾雪芽自身的前途命运。
“可是雪芽,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你会知晓柏生将死?”经过良久的思忖,青黛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顾雪芽的疑惑仅在须臾之间,随后她毅然决然地决定不再隐瞒。“因为我是重生之后的顾雪芽,我清楚三年后会发生何事。我之所以要拯救柏生,是因为三年后我们会成为最为亲密无间的朋友。”
顾雪芽将一切全盘托出,她深知那份卷宗对自己意味着什么,那是她找到凶手的关键所在,更是她扭转命运的重要契机,她必须不顾一切地将其牢牢掌控。
然而,她并不打算将那桩连环凶杀案告知青黛。因为她十分清楚,上一世的青黛正是卷入了这场连环凶杀案,最终不幸殒命。
尽管如今她说出了实话,可这实在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但她已别无他法。“阿黛,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诞。”
顾雪芽原本以为青黛会怀疑自己,或者认为她在说梦话,可没想到青黛只是略微踌躇犹豫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雪芽,我信你。”
“只是那封卷宗若落到你手中,你难道就不会有危险吗?”青黛顿了顿,又接着问道。
危险自然是存在的,所谓拯救柏生的方法,不过是她以身入局,代替柏生拿着卷宗,参加那场涉猎比赛。
但她不会将这个事实告诉青黛。
“当然不会有危险,卷宗拿到后我便会交予我的未婚夫,他是圣上最为信任的皇商大人,这份卷宗定会落入圣上之手。”顾雪芽回答得轻松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然而心中却略感紧张,生怕被青黛察觉出端倪。
看到青黛不再有疑惑地点头后,顾雪芽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心中却又涌起一丝疑惑。“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阿黛为何会相信我这般荒诞的说辞呢?”
“因为我们仅仅见过两次,你便一眼认出了我的字。”青黛所指的是她为梦夫子代写的《寻梦录》,若不是顾雪芽认出了她的字迹,她也不会知道自己是孟夫子的代笔之人。
“说来也奇怪,我虽与你相识不久,却觉得你十分熟悉。我自幼丧父丧母,又因身患肺痨而被人排挤,对他人十分排斥,可唯独对你升起了无端的信任。所以我愿意相信你所说的话,也觉得我们会成为好朋友。”青黛说完,垂眸一笑,顾雪芽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石头,朝青黛莞尔一笑。
还好一切尚且顺利,而她要做的便是在那场涉猎比赛之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瓦舍中人流如织,热闹的敲锣打鼓声交织在一起,人们悠闲地坐在木桌前,聆听着说书先生在台上绘声绘色地讲书。
说书先生今日所讲的内容正是林青黛的著作《寻梦录》,先生讲得精彩绝伦,众人听得如痴如醉,都惊叹于孟夫子的才华横溢,才能写出如此波澜壮阔的故事,却不知其实《寻梦录》实则出自青黛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之手。
顾雪芽和青黛二人穿梭在人群中,最终停在了瓦舍破败的角落处。见四周无人,青黛才缓缓开口。
“方才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放心吧雪芽,明晚子时我会按时将柏生的卷宗偷到此处交予你手中。”
顾雪芽点了点头,沉思许久,却不知该不该开口。诚然,她带青黛来此处,不单单只是为了商议明晚偷取柏生卷宗一事。
而是她想要带青黛离开云梦,离开柏生!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柏生逝世后的那三年,青黛经历了什么。
三年的日日夜夜,为一个人守着一座坟,若没有柏生,她本该拥有最为绚烂璀璨的三年。
所以她今日带青黛来瓦舍,是为了让她与陆白偶遇。陆白今日会在瓦舍听说书《寻梦录》,而她要撮合陆白和青黛在一起。
上一世,顾雪芽曾在阿爹口中无数次听到对陆白的夸赞。陆白是整个京都女子都想嫁的如意郎君,毕竟他家世显赫,一表人才。而陆白不仅没有半分骄傲,还凭借自己的踏实和努力成为了状元郎。
顾雪芽私心认为,若是青黛跟陆白在一起,会更加幸福。但是看着眼前的青黛,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问。
“你喜欢柏生吗?”倘若青黛真的喜欢柏生,那她会不顾一切地拯救柏生,不会再阻止她和柏生在一起。
她曾发过誓,重来一世,一定要成全青黛想要的人生。
“我……”青黛低下头,回忆仿佛在顷刻间向她涌来。那些回忆中有苦涩,亦有喜悦。
苦涩的是在她双亲因肺痨病逝后,柏生的家人送来了那封退婚书。那时年幼的她从备受宠爱的独女,沦为了人人避而远之的瘟神,包括青梅竹马的柏生哥哥。可喜悦的是,她并未流浪多久,便再次见到了她的柏生哥哥。
那时的她浑身破烂,被亲戚赶出门,光着脚丫踩在滚烫的地面上,正用手帕擦拭着脚底,抬眼便看见了正双眼含泪看着她的柏生。
“柏生哥哥。”年幼的青黛睁着懵懂的双眸,虽被命运折磨,却未曾见半分阴霾。她甚至没有怪过柏生递来的那封退婚书。
“阿黛,对不起。”柏生望着眼前的青黛,双眸中满是愧疚的泪水。
青黛莞尔一笑,伸手温柔地擦拭着柏生的泪水。“柏生哥哥,我没事的。”
而后,柏生领着她填饱了肚子,吃了最爱吃的糖果子,又给她买了好看的衣裙。那时的青黛总会在睡醒后,睁眼看到柏生正目光含泪地凝视着睡着的她。
可待她睁开双眼,柏生便立即朝她眉眼弯弯一笑,仿若无事般。“醒啦?”
那时,柏生也尚且年幼,却总会像个大哥哥般,事无巨细地照顾着青黛。
可这样的时光并未持续多久,柏生的家人便赶来了。
柏母不由分说地拽走柏生,可柏生却死死地拽住青黛,失声怒吼。“娘亲为何不让我和阿黛在一起,阿黛分明是我的未婚妻!”
“孽子!”柏母用力地将柏生按到在地,再命令下人强行将两人的手松开。柏生死死拽住青黛不松开,青黛也双目含泪听话地拽住柏生,双眸含泪又无措道。“柏生哥哥……”
“你可知她父母死于肺痨,日后她也有可能会感染肺痨!你若是继续和她在一起,早晚也会感染了肺痨,到时候,你会死!”柏母厉声怒吼。
“会死又如何?我们既已是夫妻,便不会舍弃彼此!”柏生丝毫不惧地更加用力地拽紧青黛的手。
但也是在那一刻,青黛却忽地松开了他的手。
“阿黛……”柏生不明所以双眸含泪地看着松开自己双手的青黛。
“孽子,我只说一次,日后你若是再偷跑出来找她,我便让你永远也见不得她!”柏母命令下人强行带走了青黛,而青黛也没有反抗。
“不要,阿黛…阿黛不要走…”柏生声嘶力竭地怒吼。
但他的力量太小,也太过年幼,敌不过身旁的管家,也无法与他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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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抗衡,只能眼睁睁而又无力地看着青黛消失在他的眼前。
青黛也是在那以后,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肺痨。她病重了好长一段时间,奄奄一息地躺在卧榻上,一口口咳出红色的鲜血。
就在她以为自己也会和她的娘亲和阿爹一样死于肺痨时,她却在第二天清晨,奇迹地醒来了。并且不再咳嗽,身体也不再无力。
她拖着病弱的身子看了美丽的阳光,自那以后,她时常会生病,却再也不像那一次那样严重了。
只是从那时开始,她便养成了戴斗笠用纱布遮住脸颊的习惯。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苟活多久,她将今后的每一天都视为上天的眷顾,乐观开朗地迎接命运的不公。
当然,她也被人欺负过,但每一次,好像都有一个神秘人出现,替她打跑了那些人。
其实她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每当她遇到困难,独自走夜路时,她便能感受到有一个人始终跟在她身后,护着她。
“你是谁,快出来!”但当她朝后呼喊时,却始终不见那个人出现。
所以她只好在一次被欺负中,假意晕倒,当她趁机眯着眼睛时,果然看到了焦急出现的柏生。
他为她打跑了欺负她的人,将她抱到医馆,为她温柔擦拭伤口,却在她醒来后,选择了沉默不语地离开。
而那时的青黛也默契地与柏生保持着这样一暗一明的关系,如果不是那一日她再次呕血。
青黛在一个深夜中坐上了再不回来的马车,去了一个柏生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了。
“我也是在那以后才知道,柏生哥哥为了寻我去过无数地方,甚至险些为此丧命,不辞而别后,我们分开了一年多,直到再次重逢于淮安书院。”青黛垂下眼眸回忆着那段久远的回忆。
从前她以为青黛和柏生是相遇相知而后相爱,直到今天她才明白,青黛和柏生是青梅竹马,真真切切的相爱,只是上一世青黛并未告诉过她之段过往。
不过想来也正常,顾尧想对顾雪芽隐瞒那桩连环凶杀案,而柏生那时候是那桩凶杀案的凶手。
也是在那一刻,顾雪芽明白她想问的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已经明白了青黛心中所想,亦不会阻止她和柏生的爱情。
可那念头不过刚刚升起,便在顷刻间彻底动摇。
一支响箭划破寂静的夜空,紧接着,无数利箭如雨点般从角落中射出,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
“青黛小心!”伴随着顾雪芽的惊呼,青黛被顾雪芽拽入了怀中,一支箭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从她手臂快速擦拭而过。虽然她躲过了这枝箭,但这支箭还是擦伤了她的手臂,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手臂滴滴答答的滴落,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衫。
顾雪芽吃痛地抱住手臂,涉猎比赛明日就开赛了,她不能带着伤上阵比赛。
“阿黛,我怀里有药丸,对伤很管用的,你把它们捻细了,洒在我伤口处就好。”顾雪芽口唇苍白虚弱启齿。
“好…”却见青黛颤抖地伸手掏出药粉,顾雪芽闭眼等待药粉洒到伤口处时,却觉青黛神色不对,满头大汗,手更是止不住颤抖。当青黛终于屏住呼吸将药粉洒在顾雪芽鲜血淋漓的伤口处时,却再也忍无可忍地跌倒在地,止不住的呕吐和颤抖。
“雪芽对不起…我从小便见不得他人的血腥……”青黛一面愧疚,一面颤抖地流冷汗。
“无妨,你没事吧?”顾雪芽上前想要上前搀扶青黛,却又觉得自己的手臂实在不合适,只是为何青黛会害怕血腥,她不是……
所以这是你无法射箭的原因,因为箭矢射到对方,会流血?”
青黛满头大汗地点了点头,顾雪芽回忆起了上一世的青黛:一袭白衣随风轻摆,黑发在风中被吹得凌乱,她孤独地穿过人群,成为刨开尸体的仵作,安雍第一女弓箭手。
可原来成为弓箭手和仵作,从来都不是她的梦想。
也不该是她的梦想……
17. 第 17 章
原本热闹非凡的瓦舍,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被打断,人群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呼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人们推搡着、拥挤着,试图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顾雪芽起身从怀中掏出药丸,在受伤的手臂上撒上药粉后拿桌布巴扎好受伤的手臂,才朝满头冷汗的青黛走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快走吧。”
青黛艰难起身,二人在随着人群的推搡欲走出瓦舍。
就在这混乱之际,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在慌乱的人群中逆流而上,他身姿挺拔,气质不凡,在慌乱中显得尤为镇定自若。
顾雪芽轻而易举地望见了那抹身影,他依旧有着如白鹤般挺立的身躯,身姿挺拔如松,白衣飘飘犹如嫡仙。
“苏木?”顾雪芽难以置信拨开重重人群,走到那男子面前。“你怎会出现在这里?怎么还戴了个面具?”
顾雪芽不自觉地将这次刺杀与凶手联系在一起,毕竟无论是苏木,青黛还是自己,都是那桩连环凶杀案的受害者。
那男子往后退步,疑惑抬眸“姑娘认错人了,在下并非苏木。”
他的声音犹如春日里拂过湖面的微风,轻柔而温暖,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独特的魔力,能让人瞬间安心下来。但苏木的语调却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他的自信与从容,每一句话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的确不是苏木。
可他若不是苏木又是谁呢?
“陆小侯爷。”就在这时,身后一个下人在身后毕恭毕敬地低声唤道。那声音虽不大,却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清晰地传入了顾雪芽的耳中,随后一行带刀侍卫焦急上前。
顾雪芽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丝疑惑,却见那群带刀侍卫已经护住了戴面具的男子。
他竟就是陆白?
顾雪芽上下打量着他,这才发现他虽然和苏木一样身姿挺拔如松,一样身着华贵的服饰,浑身矜贵得在混乱的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但却和苏木有着显著的不同。
苏木的腰间佩戴着那把镶嵌满宝石的匕首,而他的腰间佩戴的是一块令牌,那令牌是圣上御赐之物,显而易见他此行乃圣上的命令,否则怎会有这么多带刀侍卫负责保护他。
“此次刺杀因我而起,让二位姑娘受惊了,为表歉意我想请姑娘共用午膳,再请大夫为姑娘治疗,不知姑娘们意下如何?”
“那就有劳小侯爷了。”顾雪芽几乎没有犹豫便点了点头,毕竟今日他们来此,便是为了与陆白偶遇,毕竟上一世顾雪芽就听闻陆白十分喜爱《寻梦录》,所以瓦舍首次说书《寻梦录》陆白又怎会缺席。
虽此番偶遇未促成青黛与陆白的偶遇,然此番突如其来之刺杀,似于某种程度上促成了他们的再次邂逅。
苏满楼坐落于热闹街市之旁,客栈之内,布置典雅。朱漆雕花之梁柱,尽显古朴之韵。桌上的酒菜琳琅满,酒壶中,美酒香气扑鼻,醇厚绵长。
顾雪芽和青黛并排坐于桌前,大夫为顾雪芽查看伤口后仔细包扎后,大夫起身对陆白拱手道:“小侯爷,姑娘并无大碍,只需好好调养,不日便可痊愈。”
“多谢大夫。”陆白礼貌颔首,大夫退去,陆白摆手下人立即上前为顾雪芽和青黛倒酒和倒茶。“今日是陆某对不起二位姑娘,苏满楼有名扬天下的美酒,姑娘们若会喝酒可小酌几口,若不会喝酒也可尝尝看这里的桂花茶。”
“难得小侯爷如此费心,此番乃刺客所为,不怪公子。不过今日公子怎会造访瓦舍?”顾雪芽当然知道陆白在瓦舍不过是为了听《寻梦录》,否则她也不会带青黛到此,与他偶遇。
“不瞒姑娘,陆某平日没有什么太大的爱好,却独爱《寻梦录》。”陆白颔首。
“小侯爷为何会如此钟爱《寻梦录》?”顾雪芽瞥了一眼青黛,见她此刻正微微地抬起眉头,似在认真听他们说话。
“陆某不才,初读《寻梦录》便觉置身无垠沧海,波澜壮阔,不过须臾便能领略着世间万千之景象。想必那执笔者的胸怀如那广袤之天空,包容万物,否则又怎会写出如此大气磅礴之作?”
闻言,一向低头寡言的青黛双眸似是终于抬了抬双眸,顾雪芽只静默不语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只是有一件事陆某觉得甚是奇怪…”陆白抬手一众侍卫退下,厢房内刹时只剩下他们三人,陆白抬手酌茶,陷入深思。“但不知是不是陆某的错觉,这次入淮安书院与孟夫子相见,却觉他十分浅薄,实在难以置信他竟然是写出《寻梦录》的麒麟才子。”
青黛正欲酌茶的手顿了顿,而后抬眸笑道。“有的人外表看似儒雅风流,似有诗书之气,然其内心却如败絮其中,自私狭隘,令人不齿。而另有其人,乍看之下,或许显得浅薄,然其内心却拥有气吞山河之气势,其胸怀宽广,可容天地万物。”
“青黛姑娘所言极是,是陆某浅薄了。”陆白凝视坐于面前的青黛,眉如远黛,眸若秋水,一袭素衣,肤白如雪。她的美,不张扬,不耀眼,如同璞玉。陆白虽长年远在京都,但云梦他也常来,却实在没听过哪家府上有这般气质的女子。“青黛姑娘气度不凡,不知是那家府上的姑娘?”
“小女无父无母,不过一介平民。”青黛礼貌颔首,虽身着素衣,然气度却似贵女。
“抱歉,是在下唐突了,不知青黛姑娘平日是否也看寻梦录呢?”陆白又道。
“略知一二,孟夫子的才学让小女敬佩。”青黛垂眸,陆白点了点头,眸光中却尽是对青黛的欣赏。
“今日虽与二位姑娘初次见面,却觉十分熟络。日后陆某会在云梦长住,若是有机会,二位姑娘可到陆府一聚。我已经谴人备好了马车护送二位姑娘回家,今日陆某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不知二位姑娘现在要去何处?”说罢,陆白优雅起身,微微鞠躬,一袭华服更显其气质非凡。
“那就改日陆府再叙,有劳小侯爷了,送我们回淮安书院就好。”顾雪芽起身,也不推脱。毕竟在她心中,陆白是青黛最合适的终身伴侣,而她要做的,便是给二人更多接触的机会。
“淮安书院?”陆白微微皱眉,眼中流露出疑惑和错愕,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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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顾雪芽心中一紧,察觉到了陆白的异常。
“没事,陆某要去的地方也是淮安书院呢。”陆白思索片刻后,才喃喃启齿。他的眼中没有半点巧合的欣喜和惊讶,反倒更像是愁容满面。“二位姑娘要去的地方当真是淮安书院,你们是淮安书院的学子吗?”
“是的,小侯爷也是淮安书院的学子?”顾雪芽的眼神紧紧地盯着陆白,试图察觉端倪。
“在下并非书院学子,来此处只是为了来观摩涉猎比赛而已。”陆白回答得云淡风轻,但顾雪芽却迅速地攫取到了其中的重点,又是涉猎比赛,她的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既如此巧合,那我们便一同前往书院吧。”顾雪芽掩饰住心中的不安笑道。
“好。”陆白垂眸片刻后,抬眸露出笑意,但那笑容中似乎隐藏着无尽的心事。
三人迈步走出酒楼许久后,走入喧闹的集市,叫卖声、喧哗声此起彼伏。陆白在喧嚣中停下了步伐,许久才缓缓启齿。“青黛姑娘和雪芽姑娘,我知此话虽有些越举,但此次幸得相逢便是缘分,陆某想劝二位最近尽量少在书院走动,尤其离那涉猎比赛远一些。”
顾雪芽端详着陆白佩戴的令牌,思索着陆白来淮安书院观望涉猎比赛是因圣上的指令吗,刚刚的刺杀是因为这次行动吗?这次行动是为了那份卷宗吗?
那封卷宗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能让这么多达官显贵涌入书院。
顾雪芽抬眸看向青黛,青黛也同样地看向她,二人相顾无言,只默契一笑。
夜已深,天空被黑暗笼罩,顾雪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苏府。今晚子时,那是她与青黛约定交付卷宗的重要时辰,而子时一过,便是令人瞩目的涉猎比赛。
顾雪芽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精心备好的用于比赛的弓箭,想到要与凶手对峙,想到即将要得到的卷宗,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与期待。然而,正当她准备去取弓箭之时,前路却被章嬷嬷挡住。章嬷嬷微微欠身,语气坚定地说道:“姑娘不必找了,老奴已经帮姑娘退掉了涉猎比赛。”
顾雪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急切地问道:“嬷嬷为何要帮我退赛?”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如清泉流淌般悦耳。“这是我的意思。”微光悄然洒落于卧榻之上,苏木容颜俊美,宛如白鹤般高洁出尘。章嬷嬷见状迈步退去。
“为何不让我参加涉猎比赛?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顾雪芽言语有些急切。
苏木微微抬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缓缓说道:“此次涉猎比赛事关朝廷多年前的一桩贪污案,你若只是喜好狩猎,可以参加下次比赛,不必非得卷入朝堂之事。”
贪污案,所以陆白来淮安便是为了调查贪污案吗?所以那份卷宗的秘密会和贪污案有关吗?
思及此,顾雪芽挺起胸膛,眼神坚定,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脱口而出。“清者自清,我不害怕。”
“所以……”苏木忽地用那双深邃如潭的眸子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你参加涉猎比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18. 第 18 章
“我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喜欢狩猎罢了……”顾雪芽越解释越心虚,那语气虽故作轻松,可眼神却不自觉地闪烁起来,她深知苏木定然察觉了什么。
苏木静静地立于原地,一袭白衣胜雪,面容清冷俊美,他不自觉地想起了昨日他和堂哥衡阳的对话。
“苏木,难道你忘了她上次给你下恶蛊吗?那恶蛊将你害成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模样,现在她说喜欢你就要接纳她吗?之前她那么厌恶淮安书院,现如今却突然要回到书院,你就不怕她是在和谢洲密谋害死你吗?”衡阳的话语急切而激动,无论如何他都不信,一个人突然之间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我总觉得她不是以前的顾雪芽。”苏木坐于桌前凝视着窗外的微阳,阳光洒落在他如玉般的容颜处。
“不是从前的顾雪芽?”衡阳满心疑惑然而细细思酌,又觉顾雪芽确实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但那又如何,他们两个早已回不去了,早在她对苏木下恶蛊要害死他的时候便回不去了。“是不是从前的顾雪芽重要吗?不过是儿时的一句承诺,难不成还要用一生去践行,三年,已经足够了……”
“你不是她,对吗?”从回忆中抽离的苏木的声音依旧很平静,那声音如同一缕清风,轻轻地拂过顾雪芽的耳畔。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顾雪芽她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一时竟不知当如何回应。
“那次雨中你撞入我怀中,我在你的眼神中察觉到了端倪,你看我神情并非往日的畏惧。”苏木喃喃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知道这一切都太过荒唐,但今日我还是想问你。”
“当年暮冬赏雪,你说往后与我共度余生,是不是你?”苏木抬眸,目光中充满了期待与渴望,仿佛能穿透顾雪芽的灵魂。
顾雪芽当然清楚只要她在此刻告诉苏木所有,包括重生一事,他们之前的误会都会烟消云散,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隔阂。
但她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从今往后,苏木会介入她调查的案件追查真凶。她又再次想起了苏木上一世的结局,惨死于大雪纷纷的暮冬。
她是重生者,知道每个人的结局,却没有办法控制接下来会发生的所有未知和不可控。她不能冒险让苏木陷入危险之中。
“我不就是顾雪芽吗?难道还有什么灵魂附体的稀奇事?”顾雪芽边说边叹气地伸出手抚上苏木的额头。“苏安宁,你是不是病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试图掩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也是在那一刻,他望见了苏木双眸逐渐黯淡下来,而后他抬手拿下了顾雪芽的手掌,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疏离。“雪芽姑娘清自重。”
而后,他如一阵清风般消失在她眼前,余下的便只有清冷的月光和漆黑的小院。
淮安书院的深夜带着一丝冷寂,窗外是漆黑的天和略显冷冽的风,顾雪芽披了一件衣衫跌入了夜色中。
白天热闹非凡的瓦舍此刻空无一人,顾雪芽迈步走过空寂无人的小巷,而后停步于小巷心跳加速地等待青黛的到来。不知在月色中等到了多久,顾雪芽才终见那抹于月光下缓缓走来的身影,她依旧有一头漆黑的长发,只是这一次,她的面容不似上一世那般清冷遥远。
“雪芽……”似是终于见到了顾雪芽的身影,青黛眉眼带笑,脚步也不自觉加快。“这是你要的卷宗。”
顾雪芽郑重其事地接过卷宗,那是一封浅黄色的羊皮卷宗,卷宗用深棕色的丝带绑住卷宗,皱起和破烂的痕迹诉说着卷宗的岁月痕迹,但羊皮卷宗上的墨迹即使历经岁月的洗礼也不会褪色。
“阿黛,对不起……”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而后缓缓将手伸进了腰间。她的腰间别着的从来都是银针,那些银针,能让人清醒,也能让人昏迷。她垂眸没有一丝犹豫地将银针扎入了青黛的颈部。不过须臾,青黛便失去知觉倒在了她的怀中。
耳畔响起马蹄声,马夫勒了勒马,而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雪芽姑娘,需要我送这位青黛姑娘去何处?”
顾雪芽看着马夫,心中稍感安慰上一世顾雪芽曾医治过的这位马夫,他知恩图报且人品尚好,若是将青黛托给他,顾雪芽亦可放心。
“向前走,永远别回来……”
顾雪芽递出银两,眼中嘱托道,而后,她亲眼望着载着青黛的马车消失在眼前。随后,几个小厮也赶到了此处,顾雪芽收拾好情绪递出银两。“十天后你便到陆府,告诉陆小侯爷青黛失踪的消息,并请求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你家主子。”小厮们立即点头,而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顾雪芽拿起卷宗,在月色中没有一丝犹豫地打开了那封卷宗,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毕竟这是那桩连环凶杀案的重要线索。
也是在那一刻,她感到身后传来一阵矫捷的脚步声,待她回头之际,那双手已然抚上了她的卷宗。“顾姑娘便是以这样的形式欺骗我未婚妻帮你偷卷宗吗?”只见柏生一袭红衣站在月色中,那双桃花眼中虽带着一如既往轻佻的笑,然神色中却尽显笃定。
“柏公子此言差矣,卷宗!是我之物!”顾雪芽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想从腰间掏出银针迷晕柏生,却被柏生牢牢拽住。“顾姑娘这些小儿伎俩也妄想对付我?”柏生居高临下一笑,如同天上的皓月般耀眼夺目。
“顾姑娘或许不知,此卷宗事关当年一桩贪污案,顾姑娘若是想要依靠此卷宗抓到贪污案者从而飞黄腾达,那我便劝顾姑娘别做梦了!因为这个人不会被你抓到,并且你还会因此丧命!我听闻顾姑娘家境优渥,如今婚约已定,如此这般美好的人生,实在没必要卷入朝堂之争。有时候知道得越少对自己越好,所以还请顾姑娘将卷宗还给我吧!”柏生气定神闲地握住卷宗,而后微微垂眸。
“你既知有危险又为何要卷入其中,就因为它能助你飞黄腾达你便要以身冒险吗?难道你不知道……”
难道你不知道青黛在等你迎娶她过门吗?
顾雪芽眼眶含泪,后面的那句质问几乎要脱口而出,却终究没有勇气说出后面那句话。若不是柏生执意卷入其中,青黛本不用守着他的尸身独活三年,更不用为了替他鸣冤最终惨死于细雨中。
“顾姑娘此言差矣,飞黄腾达尚且不能让我以身冒险,但保家卫国是将军的荣耀!”说罢,柏生拿出手帕捂住顾雪芽的鼻翼,速度快到顾雪芽来不及反应。在她迷离之际,柏生已经伸手抢过卷宗迅速踏步上马,他红衣烈烈在月光下轻摆,如同一道绚丽的风景。
顾雪芽深知,如今手无寸铁的自己自然不能与这样一个少年将军所抗衡,但无论如何她也要抢到那份卷宗。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顾雪芽从腰间掏出银针而后插入自己的穴位,刚恢复片刻意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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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即大步向前,看到了小巷尽头的马匹,可她上一世双腿残疾根本不会骑马。她没有一丝犹豫地踏步上马。马匹快速向前疾驰而去,顾雪芽颤抖地拽住马缰然却依旧摇摇欲坠。她看着地面,深知跌倒下去万劫不复。
但她除了往前别无退路。
终于,她看到了前方柏生的踪迹,但也是在那一刻,她从马上坠落下来。剧烈的疼痛在全身袭来,若不是她在危难之际拽住旁边的树枝,必定跌入悬崖粉身碎骨。
巨大的冲击让她双手被挂出血痕,额头也被嗑破,鲜红的血顺着额头流下。
那一刻,她于月光中绝望地看着柏生骑马的身影迅速向前,而后终于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
细雨纷纷而下,她想起了柏生上一世的遭遇,惨死于狱中。如果柏生的最终结局惨死,那连柏生分毫都敌不过的自己呢?
顾雪芽绝望地跪倒在地,细雨将她满身的鲜血淋下,瞬间染红地面,她无助地抬起满是鲜血的手,细雨落入她猩红的掌心。
也是在那一刻,手心的雨水止住,她抬眸,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撑着伞站在了她的面前,她面如皎月,清冷高贵。
是苏木。
“追不上,我怎么也追不上他……”顾雪芽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流下,眸中满是痛苦和无措。
“柏生的骑术连圣上都称赞,你如何能追上他?”苏木一袭白衣缓缓上前,为她挡住纷纷细雨。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能追上他,亦能超越他!”顾雪芽倔强地抬起头,而后不顾浑身伤痕累累艰难踏步上马,她的动作十分笨重且缓慢,如何看都是一个对骑术一窍不通之人。
苏木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副画卷,那是春暖花开时,顾雪芽踏步上马与谢洲共同在竹林里骑马,她的骑术是那般娴熟,丝毫不似如今这般生疏缓慢。
“缰绳不能套在手腕,否则马儿失去控制,你会有性命危险,这才是手拿缰绳的正确方式。”苏木静默不语上前解下了顾雪芽手腕上的僵绳,而后再将缰绳放在顾雪芽手心,他垂眸月光落在他俊美的容颜处,宛若冰天雪地里的一丝微阳。
“莫要试图依靠你自己的力气将马而拽走,你拉得越用力,马儿的抵抗就会越大,用它教导马儿与你一起前行。”纷纷细雨下,苏木将手中长鞭递到了顾雪芽手中。
顾雪芽听话照做,虽然她从未接触过骑马,但她的学习能力却是极强,在苏木的教导下,马儿很快便随着她快步向前。
“跑了,跑了。”雪芽难以置信回头一笑,眸中除却欣喜还有对苏木的感谢。
苏木立于原地,只静默不语地看着那抹瘦小的身躯,缓缓地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顾雪芽虚弱地在马匹上不知坐了多久,她终于望见了前方柏生的身影。她艰难地伸手拿出银针,想要在追上柏生后插入他的马屁股,这是她夺得卷宗的唯一希望。
也是在那一刻,她望见柏生忽地从马匹上坠落,她害怕地四处张望却不见有人偷袭,但除了他和柏生,此处再无一人。她虚弱踏步下马,伸手抚上柏生的脉搏,这才发现他中了迷药,而那迷药约莫一个时辰前下的,一个时辰前,也是青黛偷卷宗的时间。
青黛。
顾雪芽无力莞尔一笑,而后颤抖地伸手打开了那封卷宗……
19. 第 19 章
顾雪芽错愕地站在原地,只因卷宗里记录的为林氏夫妇生平的描述,当年林氏夫妇手握卷宗进京面圣,但在去京途中被杀害。
林氏夫妇也是青黛的亲生父母,可他们不是死于肺痨吗?
顾雪芽发现里面还夹着一张尸格,尸格虽有被烧毁过的痕迹,但顾雪芽还是在残缺不全的字中看到了关于林氏夫妇死状的描述。
死时全身骨头皆被打碎,皮肉被煮得软烂,轻易便可实现脱骨。初步推断凶手在行凶前,对受害人实行了残忍的虐打,再在受害人奄奄一息之际,再用沸水煮至完全断气。
顾雪芽忽觉身体一僵。
这死法竟和连环凶杀案的死法一模一样。
所以当年林氏夫妇根本就不是进京面圣死于肺痨,而是死于谋杀?
显而易见,林氏夫妇被谋杀是因为那份进京面圣的卷宗。
“你费尽心机地让青黛给我下药,到底有何目的?当年那桩贪污案分明与你没有半分关系。”晕倒后的柏生在细雨的冲刷下恢复了些许精力,只是他疑惑于他这个小外甥女卷入这桩案子的缘由。
“那你为何要调查当年林氏夫妇死亡的真相?既然调查到了线索又为何故意放出卷宗消息?”顾雪芽道。
“你都知道了?”柏生短暂错愕后道。“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不妨告诉实话,我调查林氏夫妇死亡的真相,是因这关系到当年天坑遇害的数千名将士的性命……”
柏生神色难得一沉,那些惨叫,哀嚎,尸身,狼烟,仿佛在顷刻间侵入她的脑海,刺痛他的身心。
“当年莞西一战,数千将士英勇奋战,却因粮草运送不及时节节败退,溃不成军。最终数千将士无一幸免惨死天坑。”柏生的目光中浮过点点泪花,仿佛顷刻间映入了尸山血海的那一幕。
“而他们之所以会惨死,不过是因为有人投敌叛国!那份卷宗里有此贼人与敌国通信罪证,林氏夫妇拿着卷宗欲上京进谏,然而却在途中惨遭杀害……”柏生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中满是坚决。“我曾立过誓,定要找到这幕后之人,将他绳之以法,以慰他们的亡灵。”
“即是如此,那你为何要放出你有卷宗的消息打草惊蛇?”顾雪芽凝视着柏生,仿佛要将他看穿。
柏生先是一愣,随后恢复往日的轻佻抬眸笑了笑。“小毛孩,我为何打草惊蛇又与你何干?”
虽然他知道他这小外甥女与当年那桩贪污案毫无关系,但他也不打算告诉她更多。
“你不说我也知道,因为背后有人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并打算将林氏夫妇的唯一的女儿青黛斩草除根,为了保护阿黛,你选择以身入局用自己来引出真凶,对吗?”顾雪芽虽然猜对了一切,但脸上却不见半分欣喜。
因为此次涉猎比赛后不久,柏生会去往南荒,上一世他告诉青黛是因他接受了圣上的命令去往此地,但顾雪芽清楚地明白他在说谎。
因为卷宗里记录了记录了当年林氏夫妇从淮安到京都的路线,路线从东到北,途径途径凉京,汴门,荆州,南荒四坐城。
而南荒,是林氏夫妇葬身之地。
柏生赶往南荒根本就不是受圣上之令,而是为了调查出当年杀死林氏夫妇的真凶。
而柏生也并非顾雪芽一开始以为的那样,他卷入这桩案件,从来都不是为了飞黄腾达,只是为了替数千名枉死的将士鸣冤,亦是为了保护他心爱之人青黛。
但就是这样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被冠上了杀人的罪名,死在了那个无人问津的牢狱之中。
思及此,顾雪芽心中不自觉有些难过。
“你以为你编造了你替圣上办事的谎言,便能向阿黛隐瞒这一切吗?”顾雪芽垂眸低语。
“你怎会…”柏生一怔,万万没想到顾雪芽算准了他的所有行为,仿佛提前预知一般。
“是青黛告诉我你受了圣上的命令前往南荒,将在三个月后启程出发。”顾雪芽信手拈来一个谎言。
如今凶手还没抓到,多一个人知道她重生者的身份,便多一份危险。“我的夫君是皇商大人,自然知道真正接受皇上命令赶往南荒之人,并非是你。”
柏生顿了顿,似在思索顾雪芽的话是否有说谎的漏洞,但又没有察觉任何端倪。
况且如今揣测顾雪芽话中的端倪也毫无意义。
“前往南荒替圣上办事的确是我的谎言,此行危险万分,我断然不能让青黛随我以身冒险。”柏生道。
顾雪芽曾经以为是他耽误了青黛的一生;是他让青黛奔走于申冤的困境;是他的短命害得青黛往后余生只能守着他的孤坟。
但如今看来,一切似乎并不是他曾经以为的那样。
“知道了,我不会告诉她。”顾雪芽点头道。
“你也不必担忧,因为我定会凯旋而归,我为阿黛购置好了新房,娘亲也同意了我们的婚事,绣娘说龙凤褂上的龙凤呈祥,还需些时日赶工缝制,等到嫁衣全部绣制完成,我要给阿黛最盛大的婚礼,只差一点,阿黛便能成为我的妻子。”
只差一点……
顾雪芽一时哑言,只觉喉咙涌起一丝苦涩。
可是此时的柏生又怎知,他不会等到那场婚礼,幽城一别便是他和青黛的永别。
就是这只差的一点。
让上一世柏生在牢狱中受尽酷刑折磨,抱憾而终。
“你不是要找出真凶吗?你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成功!”顾雪芽的声音有些哽咽。“阿黛,又怎么会…成为你的新娘。”
“我定能找出真凶。”柏生的脸上满是笃定,随即望着面色沉重的顾雪芽莞尔一笑。“怎么?还觉得我们不合适,想阻拦阿黛成为的我新娘啊?可惜啊…你来得太晚了。”柏生佯装可惜的叹气。
顾雪芽垂眸不语,隐藏着心中的悲伤。
柏生见状无奈一笑,以为他这小外甥女对自己颇为不满,虽然他不明白顾雪芽为何这般阻止他与青黛在一起。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时,他忽地一怔,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在脑海中迅速蹿出。
在思索许久后,他开口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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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顾雪芽不会骑马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这一切很奇怪,毕竟他与骑师谢洲的爱情故事他早有耳闻,而且他曾亲眼目睹过顾雪芽骑马。
还有,他从未听说过顾雪芽会医术,但显而易见,顾雪芽如今的医术甚是娴熟。她为什么要参与这桩案件的调查,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一种莫须有的诡异。
虽然他不信鬼神,但如今一切都表明了,顾雪芽似乎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并且还跟这桩案子有关!
他缓缓走近顾雪芽,一字一顿地说出心中大胆的猜想。“所以,我失败了?而你阻止我和青黛在一起,并非是因为我们不合适,而是没结果?”
见顾雪芽垂眸不语,柏生挑眉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乍暖还寒时的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方才的惊愕和失落,他的眼神中满是坦然和豁达。“上次失败了,不代表这一次也会失败,但无论如何,还望小毛孩为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能……”
“不能让阿黛知道……”
“为何不让我知道你要去往南荒?”青黛一袭白衣于月光中缓缓走下马车,白色的衣裙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如一朵洁白的白莲。
“雪芽姑娘对不起,我实在是拦不住青黛姑娘……”身后的马夫无奈叹气道。
“阿公无需自责,我若是不折回又怎知你们想瞒着我独自去往南荒。”青黛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如同微风拂过湖面,虽波澜不惊,不似责备却又透着一种无声的力量。
“我们…我们没有…”顾雪芽吞吞吐吐想要否认,她嘴唇轻颤却不知从何说起。
“卷宗我都看了,里面记录的是我父母的死因,他们并非死于肺痨,而是…死于谋杀。”青黛的声音低低的,她垂下头睫毛覆在脸上形成阴影。“你们本不该因我陷入险境,所以若是执意赶往南荒,那便带我一同前往如何?我虽体弱,却有把握能助你们一力!”
青黛眸光满是坚决,瘦小的身躯蕴藏着无限力量。顾雪芽和柏生相顾无言,似是没想到事情如今会发展成如今这般局面。
“至双亲离世后,我便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所以我对地势略知一二。”青黛提着裙摆走下马车,裙摆随风轻摆,墨黑的发荡漾在月色下,她轻抬白皙的手指展开一副地图,而后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地标,双眸在月色虽柔和却透着力量。“你们都知道了,我爹娘死在南荒。从家乡前往京都,途径凉京,汴门,荆州,南荒四坐城。正常来说,南荒是我爹娘面对追杀时最有可能选择的路线!但你们忽略了一个事实,我爹娘死时正值梅雨季节。方才我查过卷宗,我爹娘死的那一年,南荒涨洪水封了路。”
青黛拿出毛笔画掉了荆州,而后勾画了一个全新的位置。“汴门虽路途遥远,但地势复杂,阿娘生于猎户人家,自小便对丛林地势判断有着绝对的优势。相较于人多口杂的凉京和荆州,汴门明显更有利于我父母藏身!”
汴门?
显而易见这极大可能会是林氏夫妇真正遇害的地方,卷宗也很可能藏在此处,因为没有任何人比青黛更了解自己的父母。
20. 第 20 章
三人坐于宽敞的马车中,车轮在崎岖的道路上缓缓滚动,发出有节奏的“咕噜”声,马车外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山峦连绵起伏,仿佛置身于画卷。
“停车。”然顾雪芽叫住了前行的马车,她伸手撩开帘子,思索片刻后道。“阿黛对不起,汴门之行,我恐不能与你们共同前行。”
“为何?”青黛疑惑抬眸,毕竟如今他们已经确定了卷宗被她的父母藏在汴门,而顾雪芽突然放弃前往让青黛不由得担心是出了何变故。
“阿黛你且放心,我下此决定不过是因我个人私事……”顾雪芽灵动的双眸溢出欣喜后笑道。“我决心与苏木成亲,日子就定在三日后。”阳光透过车窗洒在顾雪芽的脸上,为她镀上了幸福的光芒。
“小毛孩,还算你有眼光,总算想明白了苏木才是你的良配,而非那个什么谢洲。”柏生神态慵懒地靠在马车上,挑了挑满是笑意的桃花眼,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增添了几分不羁。
“那是自然,不过我如何有眼光,也比不上柏公子有眼光。”顾雪芽挑了挑灵动的双眸。“此行我不一同前往,不正合你意?”柏生也不避讳,而是挑了挑眉。“那倒是事实。”
二人相视一笑,却唯独青黛心事重重地伸出双手。“雪芽,你当真是与苏木成亲,没有骗我?”
“那是自然,我之前已经将所有一切全盘托出,如今我又何故骗你,放心去吧阿黛?”顾雪芽调皮地眨了眨眼,青黛也终安心地点了点头。
马车很快向前驶去,顾雪芽站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开,待马车渐行渐远终消失在视线后,微风吹起顾雪芽的衣角,挡住了她面带笑意的笑容,待衣角落下,再现顾雪芽的面容时,她的脸上没有了笑容。
她面色一沉地转过身,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绝踏步上马,伴随着掷地有声的一声“驾——”马儿迅速载着顾雪芽向前驶去。
颠簸的山路,马蹄的声响混合着山风缓缓向前,顾雪芽面色凝重地坐在马匹上,脑海中开始回忆起柏生参加涉猎比赛时的路线,那些路线早已在她脑海扎根,又或者从一开始她就已经下此决定。
她要参加涉猎比赛,要赶往南荒,她要走柏生上一世走过的路,只有这样,她才能接近真凶,并抓到真凶。她伸腿夹马腹,马儿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奔去,很快消匿于崎岖的山路。
淮安书院后山,顾雪芽听到耳畔传来无数呐喊,那声音如同汹涌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涉猎比赛即将开始,参加比赛的男子们个个身着华贵的貂皮猎装,面无表情地坐于马匹。那些猎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貂皮的光泽显示出主人的高贵与不凡。男子们的身姿挺拔,如同屹立不倒的山峰,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他们大多身材魁梧,相貌威武。
相较于这些雄壮威武的男子,顾雪芽却显得尤为娇小。她身着一件及膝束腰外衣,头戴一顶狐皮帽,毛茸茸的狐皮衬托着她的小脸越发莹白如玉,娇俏可人。她牵着马匹不紧不慢地缓缓走入,因后山地势险峻,所以这场射猎比赛几乎鲜少有女子参赛。
所以她一出场,便引来了众人的注目,众人纷纷侧目,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有的带着好奇,有的带着惊讶,有的则带着不屑。要知道这段进入后山入口的路,是参赛者展现自己的最佳时机。在这段前往后山的路途中,参赛者们可以在这里尽情地展示自己的风采和实力。
所有参赛者们都会在这一段路,无所不用其极地展示自己。他们有的策马扬鞭配合射箭出场,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箭如流星般射出,让人惊叹不已;有的坐于马匹吹箫出场,悠扬的箫声在空气中回荡,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有的甚至站立于马匹,单手鞠躬出场,那姿势潇洒自如。
而顾雪芽,不仅气势不足地牵着马匹入场,身后的马匹似乎还不配合的在扭动身躯。顾雪芽紧紧地拉住缰绳,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她试图安抚马匹,但马匹却并不领情,依然在不停地挣扎。但面对这种情况,顾雪芽竟赔笑地朝马匹递出草,甚至还试图强行将马匹拽入场。她的动作之笨拙,让人一眼便看出了她对骑术并不精通。
“你看那女子,她来凑什么热闹啊?”一个男子皱着眉头说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想证明自己与众不同呗,结果却成了个笑话。”另一个男子附和道,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围观人群的议论声很快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坐于马匹的齐衡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眼前一幕,不由得一声冷哼,道。“怎么女子都能来参赛了?”齐衡的声音不算大,但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也足够让顾雪芽听见。
此刻正在抚摸马匹的陆白听到了,他循声而去,只见顾雪芽在高大威武的男子中,显得尤为娇小。陆白疑惑又担忧,毕竟他曾经告知过顾雪芽涉猎比赛很危险,只是他不明白顾雪芽为什么还是要来参加比赛。但比起疑惑他更担忧顾雪芽的安危。
“一个不会骑马的废物,都能来参赛了。”齐衡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陆白闻言面露不悦,刚想走上前替顾雪芽出头,却见顾雪芽没有半分畏惧启齿,明媚的双眸中满是疑惑。“为何不会骑马就不能参加比赛了?”
“笑话,不会骑马你拿什么赢我们?”齐衡轻蔑冷笑。
“可我赢你们不需要会骑马啊。”顾雪芽笑脸盈盈地把玩着手中的弓箭,虽有几分调皮,但双眸透着的却是自信和笃定。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齐衡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顾雪芽,似是没想到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竟能说出这般话。良久,他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伴随着场上鼓声响起,射猎比赛拉开了帷幕。
顾雪芽活动着身躯,进入备赛状态,正伸展双腿时,却见一抹熟悉的背影,他依旧身姿如松,高洁如白鹤。“苏木,你怎会来参加比赛?”
顾雪芽刚开口,却见那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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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戴着面具转过身来,随后她的耳畔响起陆白的声音。“雪芽姑娘,你和我一组如何,我打的猎物,都归你。”
“陆小侯爷,使不得。”顾雪芽当然知道陆白此行与那卷宗有关,否则那一日他也不会被刺杀,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要表露出参加涉猎比赛只是为了狩猎。“那是您的成果,怎能与人分享?”
“雪芽姑娘,我实话跟你说,圣上命我来调查当年林氏夫妇卷宗一事真相,但似乎被人发现了,所以上次才会在瓦舍想要谋杀我!此行涉猎比赛危险重重,你一介女流断然十分危险,你若跟在我的身后,我尚且还能护你安危!”陆白的声音很低,神情却足够真诚。
“嗯,我知道了,”顾雪芽没有再拒绝,而是点了点头。
“我宣布,涉猎比赛正式开始!”伴随着一阵尖锐的铜锣声中,比赛拉开了帷幕。顾雪芽和柏生却没有同其他参赛者一样策马扬鞭,而是牵着马匹一同前行。而此刻映入众人眼帘的却是这样一副场景。
阳光照耀,地面扬起马匹奔腾向前的灰尘,而那一男一女却是十分默契地牵着马匹缓缓向前。女子娇俏可人,男子温柔端正,看起来倒是颇为般配,而这一幕也很快引来了众人的议论。
“我就说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来参加射猎比赛,原来是为了陪自己的郎君呢?”
“就是可怜了她的郎君,被她这么一拖累,想赢怕是不可能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我的小娘子愿意陪我射猎,我只会觉得甜蜜,怎么可能会是拖累。”
……
而此刻,观赛阁楼茶桌前,一抹白色身影正端起手中的茶水,轻抿入喉,接着再沉默不语地放下茶盏,而那茶盏落桌,却发出了轻脆声响。
苏木轻抬冷眸,目光的的前方,顾雪芽和陆白的身影已经消失。
此次射猎比赛,朝廷似乎格外看重,否则这观赛阁楼处也不会坐满这么多达官贵人。但苏木敏锐地察觉到,朝廷重视涉猎比赛并非为了挑选涉猎高手。苏木轻轻抬眼,却见前方有一双冰冷的双眸,正冷冷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实在不算友好,甚至带着不怀好意的打量,但在察觉到苏木发现后,他又立即恢复了往日的慈目,只轻抚胡子淡淡一笑。
苏木当然认得他,当今圣上的亲哥哥,齐王。
这位赫赫有名的齐王,他当然久闻大名,毕竟他的名声实在如雷贯耳。
在朝为官多年,齐王兢兢业业,爱明如子,廉洁奉公。
他在百姓心中极负盛名,亦深受圣上喜爱,
“今日多谢诸位大人赏脸来此观赛,我代表孩子们欢迎你们的到来。”院长笑脸盈盈地端起茶杯。
众人举杯间,苏木默不着声地抬起目光,他看到齐王在抬起茶杯的那一刻,轻轻地抬了抬眉眼。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苏木还是看到了齐王眉眼中冰冷,那神情仿似没有感情的野兽。
而他看向的地方,便是涉猎比赛的方向——后山。
21. 第 21 章
此时的后山,满是雾障的丛林中,隐约可见两个身影,一个娇俏可人,一个白衣胜雪。
“雪芽姑娘,林中都是雾障,你且小心跟在我身后。”陆白略显紧张地将顾雪芽拽入身后。
顾雪芽抬眼看陆白,身姿如松,宛若白鹤,分明与苏木那般相似,却又不是他。“陆小侯爷,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何你一直戴着面具?”
顾雪芽迈步上前,想要一窥陆柏的真面目,却见他慌张退步。“雪芽姑娘莫要再向前,在下恐会吓到姑娘……”
陆白颤了颤喉咙,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场恶疾,那场恶疾让他生出无数烂疮,而后留下了这张面目全非的脸,也是在那以后,他选择了戴上面具,只为不吓到别人。
而他这般唯恐吓到别人的恐慌,也让顾雪芽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上一世的她面容被毁,便是这样低着头,唯恐与人接近,害怕与人对视。
“陆小侯爷若是信任我,待比赛结束后,让我为你治脸上的恶疮如何?”此话并非信口开河,毕竟上一世顾雪芽脸上的伤痕便是靠自己用药疗愈。
“可是……”陆白有些犹豫。
“放心吧,我之前医治过脸部溃烂,定能治好你,”顾雪芽温暖一笑,看向他的目光没有同情更没有畏惧,那种感同身受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到。
正是这样的目光,让陆白鬼使神差地垂下了手亦放下了防备,任由着顾雪芽取下他的面具端详他脸上的触目惊心的伤痕。
“我爹娘为我寻了好多名医,都说无药可治,就算治不好雪芽姑娘不必自责…”见顾雪芽迟迟不语,陆白有些惴惴不安地启齿。“对不起雪芽姑娘,我这些恶疮很吓人吧……”毕竟他脸上的伤痕就是寻常男子见到都会被吓到,更何况顾雪芽不过一个弱女子。
“我当是如何吓人的恶疮呢。”却见顾雪芽温暖一笑。“陆小侯爷且放心,我能治好你脸上的伤。”
“真的吗?”陆白难以置信地看向顾雪芽,毕竟在他生出烂疮的这些年,他感受到的都是外人对他的恐惧和害怕。
“当然。”顾雪芽抬起灵动的双眸。“而且我不觉得陆小侯爷脸上的伤恐怖,倒像那月牙弯弯般。”
陆白心中一颤抬眸,心中某种冰冷的地方仿佛被温暖,他见顾雪芽脸上的笑如同春日暖阳般灿烂,如一束光驱散了他的恐惧和不安。
“没有吓到雪芽姑娘便好。”陆白垂眸眼底覆上温柔和笑意,他刚想邀请顾雪芽一同前往前方狩猎,却见顾雪芽前方有一泥坡,他几乎没有犹豫便伸出了手。“小心!”
当他的手触碰到顾雪芽柔软的身躯时,他感到心中开始猛烈跳动了一番,那种感觉让他诧异,他深知他不抵触这样的接触,甚至想要与顾雪芽更加贴近,但出于君子之心,他还是默默地收回了手。
但脚下的泥地却比他们想象中滑得多,伴随着一声惊呼,二人脚下一滑双双坠入了山底。
“雪芽姑娘……”陆白拖着受伤的身躯寻找顾雪芽,终见顾雪芽倒在前方不远处,他立即担忧上前。“雪芽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顾雪芽挣扎着起身,随后略显惆怅地握着手中散发着幽光的青石,上面刻着一个名字。“鹤宇。”
那是她之前坠马后留下的东西,她觉得这块刻有“鹤宇”的石头掩藏着她坠马的真相,所以一直都将这块青石佩戴在身上。
陆白倏地一惊,脸色大变,脚步似有一顿。“雪芽姑娘怎会有此青石?”
“小侯爷认识这快青石?”毕竟这事关自己坠马多缘由,顾雪芽显得有些紧张。
“不…我不认识。”陆白立即否认随后又忍不住道。
顾雪芽疑惑抬眸,她直觉陆白或许知道什么。“陆小侯爷,告诉我好吗?”
在沉思片刻后,陆白终于开了口。“不知雪芽姑娘是否听闻过南荒?此青石便来自南荒!”
南荒?
顾雪芽心中一颤,南荒是上一世柏生追逐林氏夫妇死亡真相去往的地方,是柏生卷入凶杀案的起点,也是她准备奔赴的地方。她曾经以为南荒是柏生卷入凶杀案的关键,但现在看来,自己坠马似乎也和南荒有关。
她能感知到南荒和凶手有密切联系,毕竟她是因这南荒青石坠马险些身亡,而她也是上一世的受害者。
“这块青石来自南荒又如何?”顾雪芽迫切询问。
“在下不能说太多,雪芽姑娘也不必了解那么多,雪芽姑娘只需听在下一言,尽快丢了这青石!”陆白转身想要牵起马匹。
见陆白拒绝回答此问题,顾雪芽只好佯装无事一笑。“我知道了,我会丢掉这块青石!”
“那便丢在这里吧,免得日后夜长梦多!”陆白指了指上方的马匹。“我们把它丢在树林最深处,放心吧,后山虽有野兽出没,但只要跟着学院给的路线走,就不会有事。”说罢,陆白略显担忧地看向顾雪芽,似在无声询问顾雪芽是否需要他帮忙助她上马。
“放心吧陆小侯爷,我已经知道该如何上马啦。”陆白安心上马,刚想回头看一眼顾雪芽,却见顾雪芽拿起手中的长鞭,重重地朝马屁股而去,伴随着一声惊响,马儿扬起马蹄,飞奔向前。
“雪芽姑娘…”陆白尽力冷静下来,勒住僵绳想要马停下来,却不知为何今天的马匹似乎不听指挥,任凭他如何控制,马儿都没有停下步伐。
伴随着马儿的急驰,陆白也逐渐从慌张中逐渐平静,虽然马儿不可控,但他却绝对安全。顾雪芽收下手中的银针,她刚刚扎了两根在陆白马儿的屁股中,所以那马儿才会不可控。
顾雪芽握着手中刻着“鹤宇”这块青石,决绝地坐上了马匹,虽然她骑马的动作略显生疏,但她的目光却坚毅果敢,从容不迫地奔赴向前方。
她不记得在马匹上行了多久的路,只记得因不擅骑马,她好几次都险些被马儿抛下去。所幸跌跌撞撞许久,她终究抵达了柏生参加涉猎要抵达终点。
她缓缓踏步下马,虽此刻应当是阳光明媚的昼日,但她却觉得四周被阴森的气氛笼罩。树枝在风中摇曳,仿佛鬼魂在跳舞。
她立于原地,望见不远处似乎有一束微弱光芒,寻着光芒,她踏步向前,却觉身后似乎有一个黑影迅速蹿过。
有人?
顾雪芽能明显感到她心中怦怦作响,却有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毕竟她今日来此,便是因为会有人来到此地。
她缓缓地回过头,想要看清身后那个黑影,然那黑影已经迈步逼近,站在了她的身后。
“别动。”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寒流般袭来,顾雪芽只觉颈部传来一阵冰凉。
低眉,只见一把尖刀已经对上了她的喉咙。
那把尖刀刺得她喉咙生疼,鲜红的血顺着刀柄滑落,顾雪芽不见半分畏惧,只有无限失望。
不是他……
他不是凶手。
因为凶手不会使用尖锐的武器,凶手只会用钝器把人的骨头捶得粉碎。
“怎么是你,柏生呢?”背后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怎么是你?
顾雪芽也想问,怎么是你,凶手呢?
“不知道,我来此处也是为了找他。”虽然连环杀人案凶手没有现身,但眼前这人,她拿他倒是还有些用处。
“你找他?”对方疑惑皱眉,尖刀在她的喉间刺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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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柏公子说要用一千两买我手上的一份卷宗。”顾雪芽眼波流转,试图感受此刻身后那人的神情变化。
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要么能让她活下去,要么便能要了她的命。
“卷宗?”身后那人冷冷启齿。
“你以为杀掉林氏夫妇就能掩盖此事,却没想你家主人还是疏漏了,当年那个派去杀害林氏夫妇的人,他将卷宗藏起来了,而如今,这份卷宗在我手中!”
顾雪芽当然没有所谓的卷宗,只是她在赌,赌当年林氏夫妇进京面圣时虽被谋杀,但卷宗却被他们藏起来了。否则,柏生放出林氏夫妇被谋杀的消息时,就不会有人大费周章地想要杀人灭口。
而最有可能藏着这份卷宗之人,只能是杀死林氏夫妇的凶手,也是连环凶杀案的凶手。
果然,身后那人在听闻她这句话,口吻都变得有些慌张,他拿着匕首逼近顾雪芽,但动作却有隐约的颤抖。“把卷宗交出来,否则我杀了你。”
看来猜对了!
“就算杀了我,你也拿不到卷宗,因为现在卷宗根本就不在我手里。”手握这个至关重要的筹码,顾雪芽的口吻也变得平静。“给我一千两黄金,否则,我保证这份卷宗很快就出现在圣上面前。”
“你敢…”那人指着尖刀朝顾雪芽脖颈刺去,然顾雪芽却毫不畏惧地伸手拽住锋利的刀刃。
“那你大可以杀了我试试看。”那尖刀与她的脖颈近在咫尺,那人只需轻轻一用力,便能戳中她的颈部,要了她的性命。
但顾雪芽却用手拽住匕首,更加深入地朝自己的喉咙而去。“来啊,杀了我!”
她明白,她不能露怯,她必须有顽强的信念和气势,让那人相信她有卷宗。
否则,她就得死。
在激烈的挣扎中,那男人握着匕首,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当年那份卷宗至今都没有找到,而这也成为了他主人的心病。
主人苦苦找寻了多年,却终究未果。如今,卷宗终于出现,那定不能落入皇上之手,否则。
不仅他会死,主人也会没命。
“去告诉你家主人,我只要一千两。”顾雪芽却在这时忽地转身推开那人,有了筹码后,她的气势更足,在不见方才恐惧的模样,她冷冷地瞥向眼前蒙面的男子。“当然,若是柏生先给我一千两,那这份卷宗就是他的了。”
那男子手持尖刀站立半响后,转过身,离开了。
顾雪芽一动不动地站立于原地,在确定那男人终于不见后,她这才敢双腿一瘫地跌坐在地。
好险,差一点就没命了。
虽然险些丧命,但至少确认了一件事,凶手为了拿捏贪污案主谋,亦为求生,将卷宗藏起来了。
如果卷宗如今被藏在了汴门,那凶手现在在何处呢?
顾雪芽颤抖地举起手中的青石,上面刻着“鹤宇”两个字,这块害自己坠马的青石来自南荒,上一世柏生卷入连环凶杀案也因南荒之行。
南荒……
顾雪芽轻声呢喃着两个字后伸手擦了擦颈部的冰凉,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双手,她低低叹了口气。
虽然,但是,还挺痛。
此地不宜久留,毕竟后山地势险峻,又有野兽出没。
还是尽快离开吧。
可那步伐刚迈步,却见方才那蒙面男子飞奔而来,她步伐迈得很快,面容狰狞地望着她。顾雪芽很敏锐地感觉到,对方是朝她而来。
但方才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难道他后悔了?还是想要杀人灭口?
顾雪芽立即正了正身子,退去方才的害怕,佯装淡定地握住手中的弓箭。
22. 第 22 章
就在那男子朝顾雪芽而来之际,顾雪芽举起了弓箭,想朝对方的双腿射去以求自保。
可那男子却忽地顿住了步,随即随着一股力量腾空而起,顾雪芽顺着那股力量而去,只见前方一只黑色的大熊,伸出巨大的手掌将那男子抓去,在男子的惊呼声中,再将他重重地摔倒地上。
男子被摔得淹淹一息无力挣扎,那黑熊缓缓走上前,伸出锋利的爪子,一手按住男子的脚,一手拧着男子的头。
“不要…”
伴随着顾雪芽的一声惊呼,那男子的头部和身体被分成两个部分,鲜红的血顺着断裂的颈部缓缓流出。
那黑熊仿佛玩腻了一般将头扔到了一旁,捡起地上的没有头的身体,塞进了嘴里开始咀嚼。
顾雪芽只觉浑身发颤,恐惧地朝后退步,可刚迈一步,却见那黑熊忽地抬起头,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求生的本能让顾雪芽克制住浑身因恐惧而缠身的发抖,她迅速地拿起弓箭朝黑熊射去,可箭矢刚射入熊的胸口,却仿佛挠痒痒般毫无杀伤力。它扯下胸口的箭矢,露出獠牙便朝顾雪芽猛地扑去。
伴随着一声声惊呼,后山门口蹿出无数骑马而来的学子,他们几乎哀嚎着踏下马匹,神色惊慌地大口喘气。
接着,越来越多的学子骑着马匹蹿出。院长见场面一度混乱,赶紧起身向前。
毕竟这次的射猎比赛,是按照猎物来评判名次,可如今,这些学子不仅空手而归,还如此惊慌失措。
“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跑出来了。”院长慌张发问。
“院长,里面有野兽吃人了……”
“野兽怎么会吃人?不是让你们按规定的路线走,不要乱跑吗?”
“我们没有乱跑,是那野兽突然窜出来。”男子举起鲜血淋淋的手,口中满是慌张。“院长,我被野兽咬成这样,会死吗?”
“放心吧,不会有死。那你们都跑出来了吗?里面还有人吗?”院长有些惴惴不安地发问,毕竟后山地势险峻,要是有人还被困在里面,他不确定能不能救出他。
而且就算要进去,也得制定周密的计划,免得让更多人丧命。
只是不知道被困住的人,能不能撑到那时候。所以院长在询问时,还是希望听到里面没人的这个回答。
“还有一个……”对方的回答,打破了院长仅有的一丝期望,想到因为射猎比赛害死一条年轻的生命,院长的口吻中满是悲伤。
“还有人?谁在里面?孩子们,你们怎么不带着他一起出来啊?”
“可是我们也害怕啊,那野兽能真的能把我咬死,里面那人是个女子,好像是叫…叫顾雪芽!”
“顾雪芽?”院长喃喃启齿,而后满面愁绪地走向苏木,毕竟他向来冷静理智。
“苏木夫子,你说我们应当如何去救她?”院长话音刚落,转身却不见苏木踪迹。
怎么关键时刻,人不见了啊!
院长赶忙四处找寻苏木踪迹时,却忽地听耳畔传来一阵喧哗声。
“快看,他在干什么呢?”
“看他这架势,莫不是……”
苏木一袭白衣抬腿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几乎只在瞬间,他身骑骏马策马扬鞭,在纷纷跑出的人群中,逆流而上,踏马向后山奔赴而去。
四周是空寂的黑,没有光亮,一丝光亮也没有。
顾雪芽颤抖地握着手中的弓箭,恐慌地看向前方被石头堵住的洞口,如果不是这个洞口,她方才便死在了黑熊的手中。
而前方被石头堵住的洞口,此刻正发出剧烈的声响。
黑熊伸出厚大的手重重地砸在洞口的石头处,而堵在洞口的石头随着这巨大的力量摇摇欲坠。伴随着一声声剧烈的声响,一块巨大的石块破碎后掉落。
而那双锋利的利爪也随着石块掉落的空隙伸出,随着那空隙越来越大,黑熊的身躯也越露越多。
顾雪芽恐惧地朝后迈步,但洞中已经退无可退,她已经走到了山洞的尽头。
伴随着最后一阵剧烈的声响,洞口的石块轰然倒塌,顾雪芽在夜色中望见那庞然大物缓缓朝她走进。
她想跑可已经跑无可跑。
她拿起手中的弓箭,最后一次朝那只黑熊射去,这一次,她射向的是黑熊的眼睛。
伴随着箭矢脱弓,鲜红的血立即顺着黑熊的眼睛流出,黑熊立即伸手捂住眼睛。
也正是这一动作,让顾雪芽争取到了逃生的机会,她立即迈步洞外跑去。
她不知道跑出去她能不能活下去,但留在洞里她必死无疑。
可就在她刚迈步跑出洞口的那一刻,那黑熊已经恼羞成怒地追了上来,几乎只在片刻,那矫健的步伐便追上了顾雪芽。
伴随着一阵刺痛,顾雪芽只觉手臂出被拽住,鲜红的血立即顺着她的手臂缓缓流下。
黑熊把玩着手中的她,仿若把玩一个不听话的玩物。
真的就要死了吗?
顾雪芽费力地抬眸,但手臂的疼痛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可是凶手还没找到,怎么就能这么死了呢?
恍惚中,顾雪芽只觉身体腾空而起,她看见黑熊尖锐的獠牙正朝她而去。
笙笙——
她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呼喊她,那个人的声音是那般熟悉。恍惚中,她又忆起了笄岁与苏木初见的场景。
那时大雪纷纷,苏木白衣胜雪,眉目中满是温柔地凝望着她。“笙笙,往后每一年暮冬,我们都一起看初雪,好吗?”
常听人说,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出现走马灯,看来自己真的要死了。
顾雪芽迷迷糊糊中并没有等来獠牙啃食身体的疼痛,却见前方一束火光腾空出现,随后重重地摔倒那黑熊的脸上。那束光让黑熊立即惊吓地松开手中的顾雪芽,顾雪芽只觉身体腾空而起。
而后……
她并没有跌入冰冷而坚硬的地面,而是跌入了一个温热而柔软的怀抱中。他的怀抱中带着熟悉的檀香,让人沉溺。
顾雪芽缓缓睁开双眼,他看到了苏木焦急的脸庞映入眼帘,他的面容依旧那般俊朗,只是那双向来冷冽的双眸,此刻却盛满了担忧。
“笙笙。”他唤着她的字,那是当初笄岁重生时他为她取的字,这是他们重逢后,他第一次唤她笙笙。
似是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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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确定了安全,顾雪芽退去了方才强忍住的畏惧,再也无法控制颤抖地抱住苏木。“黑熊要吃了我,要吃了我……”
苏木身姿高雅地立于原地,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清冷,那双冰冷的眸子先是一怔,而后他伸出了冰凉的手掌,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她哭到没有力气地倒在他怀中,苏木才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抱到了一个还算安全的角落。
望着身受重伤的顾雪芽,他脱下白色地外衣,撕成条状地布条,小心翼翼地替顾雪芽止住了手臂的血。不知是不是苏木的怀抱太让人安心,顾雪芽终究闭上了疲倦的双眼昏睡了过去。
苏木守在顾雪芽桑身旁,默不作声地凝视着顾雪芽睡颜。她的睡相实在不算老实,有好几次都在紧握拳头,恐惧地握紧拳头,而额角的碎发也随着这一动作盖住了她紧皱的眉头。
他心底一片涟漪,伸出手想替顾雪芽抚平那皱起的眉头,可刚一伸手,便看见了手腕上的牙印,以及蔓延到手背的红色筋脉。那是顾雪芽给他下的恶蛊,恶蛊夜夜折磨着他。
他明白,此恶蛊必将在往后要了他的性命,他收回了手,面容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冷…”
“好冷……”
顾雪芽的喊叫却在此时传来,他低眉看去,只见顾雪芽满头溢满汗珠,正无措地握紧拳头,满是恐惧地挣扎。“手,我的手好冷……”
苏木忽地愣住,过往的记忆缓缓向他袭来。
那是他们初识笄岁的暮冬,那时的顾雪芽便是如同现在这般倒在雪地中,顾雪芽浑身颤抖地拽着他的衣袖,一遍遍唤着。“冷,我的手好冷。”
苏木那时不知那是顾雪芽在那场事故中死里逃生后留下的隐疾,只会在大雪纷飞中将狐裘披在她的身上,而后将汤婆子塞到她手中。“你的手不能受冻。”
那时的她总会提起裙摆,迈着欢快的步伐踩过满地的积雪,抬眸莞尔一笑,宛若最绚烂的皓月。“苍茫岁暮天,积雪满山川,我喜欢大雪纷飞的暮冬。”
那时的苏木只静默不语地凝视着顾雪芽,而后他穿过了长长的巷子,找寻了多名绣工,终于缝制成了这些手衣。当绣工将手衣制作成功递到他手中时,他忘了为找寻原材料耗费了多少心血,走了多少路,只在心底勾勒出顾雪芽戴着手衣欢快玩雪的画面。
可是,当手衣终在半年后递给顾雪芽时,他向她送出缝制好的手衣后,顾雪芽却将那手衣全部都扔到了地上。
“我不需要这束缚我的手衣!”
“我只喜欢和谢洲哥哥一起打雪仗……”
“还有啊,最讨厌你!”
那一刻,晦涩不明的光,将苏木的脸淹没于落寞的夕阳中。
“冷,我的手好冷!好冷!”伴随着顾雪芽的呼喊,苏木从回忆中缓缓抽离过来。
他走上前,望着眼前的顾雪芽似在沉思着什么。
他曾经怀疑过现在的顾雪芽和以前的顾雪芽似乎不太一样,他也曾询问过顾雪芽是不是与他约定终生之人,但顾雪芽却否认了。
但现在……
苏木垂眸,眼底覆上欣喜。
23. 第 23 章
苏木低眉将衣衫的绸缎撕成块状,而后用那白色的绸缎包裹住了顾雪芽颤抖的手指。他的手指恰好触碰到顾雪芽冰凉的指尖,也是在那一瞬,顾雪芽缓缓睁开了双眼。
“苏安宁,真到是你,你来救我了?”顾雪芽错愕又欣喜。
苏木刚想松开手,不料顾雪芽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双手。“苏安宁,真的不是梦吗?”似是察觉到此举不妥当后,顾雪芽轻轻地松开了苏木的手。苏木无言起身向前,走上前牵过了马匹。
顾雪芽刚想起身,却听耳畔传来苏木的耐心的声音缓缓传来。“嗯,不是梦,是真的。”
顾雪芽悦然抬眸看见苏木牵着马匹缓缓向前,这一次他的步伐缓慢,目光也似乎在往后看,似是在放慢步伐等待她起身。“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回去吧。”
“好。”顾雪芽笑着点了点头,快步跟了上去,二人坐于一前一后地坐在马匹上,顾雪芽虚弱地坐于马匹,有些摇摇欲坠地扭动。很快,她感到身后的苏木似乎因她这一扭动,似乎僵了僵,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冷冽的气息。
“抱歉,我手臂受伤了坐不稳。”顾雪芽无力地撑出一抹笑,她也想端正身躯,可是她流了太多血,方才与黑熊对峙她已经用尽了力气。
她刚伸出颤抖地手想要坐好,却觉腰间似乎在被什么缠绕。“别动。”
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她低眉,只见苏木正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拿着腰带,将她的腰与他的腰缠绕在一起。而后,苏木一手拉住僵绳,一手将她抱在怀中。
苏木的怀抱依旧带着淡淡的檀香,不算温暖,但却让人安心,马匹缓缓向前驶去,奔驰于林中。“谢谢你,苏安宁。”
顾雪芽真诚启齿,她想谢谢苏安宁,一次次不顾危险来救她,但转念又觉有些悲伤。“这三年来,你都是这般待我吗?”
马儿向前迈步,哒哒的马蹄声向前后许久,才听到苏木清冷的声音混合着耳畔的风缓缓传来。“嗯。”
顾雪芽想说什么,可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踌躇许久后,顾雪芽才缓缓垂眸。“苏安宁,你守了我三年,我也找了你三年,但这一切还不算太糟……”
我们终究还是相遇了。
“嗯?”苏木疑惑皱眉,可那话刚脱口而出,马儿却忽地一顿。顾雪芽只觉马匹骤然停步,接着她感到腰间被一双手牢牢地护住,耳畔的风声止住,抬眼只见前方迷雾重重。
“怎么了?”顾雪芽警觉不妙。
“雾障有毒,马儿中毒了,无法驮动你我二人。”虽是一个噩耗,但苏木的声音异常平静。
“那我们走路回去吧。”顾雪芽迈步下马,却被苏木拦住。“此处地势险峻,遍地毒蛇,走路回去九死一生。”
“那我们便坐在马儿慢慢回去。”顾雪芽又道。
“雾障有毒必须尽快逃出去,若是在此处逗留太久,你我都会没命。”苏木用腰带用力地将虚弱的顾雪芽绑在了马儿身上,语气不容置喙。“我的匕首削铁如泥,若是遇到猛兽,你便用它来保命。”
“什么意思?”顾雪芽心中一紧,慌张发问。“苏安宁,那你呢?”
苏木并未回话,而是用匕首斩断了原本害怕她坠马而绑在他身上的衣带。顾雪芽错愕抬眸,却见一把匕首已经递到了她的手中,在骏马向前奔驰中,苏木在雾障中坠下马匹,而后,那抹白色的身影跌入了朦胧的雾障中。
随着苏木坠马,马儿背上的重量减轻后开始迅速朝前奔驰,但苏木却消失在了无边夜色中。
“不要……”顾雪芽无力启齿,却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苏木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她哽咽地凝视着那把沾满泛着寒光的匕首,上面镶嵌着无数宝石。
她记得这把匕首,是苏木阿爹赠予他的生辰礼物,本意是要他学会如何杀人,但苏木在收到那把匕首后,却选择用它来斩断了长工的镣铐。
那些长工主要负责纺织和搬运,是苏父眼中挣钱的工具。他们是苏父眼中猪狗一般的牲畜。是点点头,便能要了他们性命的蝼蚁。
但年幼的苏木却睁着懵懂的双眸,说他们也是人。观念的分道扬镳,成为了苏木不受苏父待见的原因之一。
苏父也尝试过改变苏木,他找人拿来了长鞭狠狠地抽在苏木的身上,可即使苏木全身被打得鲜血淋漓,却终究没有臣服于苏父。
但苏木的双胞胎弟弟苏故不同,他与苏父有着相同的理念,是苏父心中最满意的家族继承人。但十五岁时的意外的地窖坍塌却要了苏故的命。
苏木死里逃生后经历长达一年的昏迷后终于苏醒过来,苏父却不见半分欣喜。
因为那次的地窖坍塌,永远地带走了他引以为傲的小儿子苏故。
苏父情绪低落了很长时间。连照顾苏父的仆人也发现,至那日地窖坍塌后,苏父越发沉默,发上也隐约可见几缕白丝。
苏木和苏故是双胞胎,每当苏父看到他的脸,便总会想起他的小儿子苏故。可苏木的行为举止,却又一遍遍的提醒着他。
他的苏故,已经死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苏父都会从噩梦惊醒,他梦见他的小儿子苏故在向他求救。他悔恨那日他公务繁忙,没同他一起外出游玩,懊悔在苏故短暂的生命中,没有给他更多。
他甚至恼怒为何那日地窖坍塌,死的不是苏木。
苏木死里逃生苏醒后的那些时日,在苏府历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孤立,欺辱。
而他的苏父,默许了大家的所做所为。
那日大雪,苏木被打得奄奄一息浑身是血地扔在大雪中,直到体力不支地倒在茫茫雪地中。他原以为他会随着那场大雪结束自己的生命,却不曾想,顾雪芽救了他。
“爹爹说,我的匕首是用来杀人,不是用来救人……”苏木垂眸,墨黑的发丝垂落,宛若易碎的琉璃,
“匕首为何不可以用来救人?顾雪芽伸出手握住了苏木冻红的小手,口吻认真坚定。“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匕首为何不可以用来救人?
这一刻,清晰的话语此刻从顾雪芽耳畔滑过,她想起了卷宗上关于苏木死状的描述,他的骨头被捶得粉碎,被煮烂的四肢便如同脱骨一般骨肉分离。
不仅如此,凶手还不解气地用匕首刺穿了他的胸腔,而那也是导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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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死的源头……
她调查到现在,都没找到苏木和案件的丝毫联系,而唯一的联系,那便是他的未婚妻,是这桩连凶杀案的唯一幸存者。
苏木分明是身份显赫的皇商大人,就算权贵要杀人灭口他也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她曾经不明白为何她是唯一的幸存者,为什么只有她能从凶手处虎口脱险,但当她坠马后苏木为她寻医,她身患时疫后苏木贴身照顾,再到现在苏木付出生命也要护她周全后。
她似乎明白了……
她握着那把散发着寒凉光芒的匕首,萤火虫的光芒点点从她手中飘过,宛若点点希望的光芒。
匕首为何不可以救人……
所以这把匕首会刺入了苏木的胸膛,不过是因为苏木要拯救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未婚妻。
正因如此,她成为了那桩惨绝人寰凶杀案中唯一的幸存者,而苏木,成为了死者。
顾雪芽哽咽着转身朝后看,后山野兽四起,雾障迷眼。在黑不见底的丛林中,她再也望不见苏木的身影了。手臂上被黑熊抓伤的伤口流出涓涓鲜血,她觉全身疲倦不堪,却拿出银针扎入自己的大腿迫使自己清醒。
“掉头,回去!”顾雪芽颤抖启齿,马儿似乎被她的决心所感染,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矫健的弧线,而后迅速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而那个方向,正是她刚刚拼尽全力才逃脱出来的危险重重的雾障,
她要回去救苏木……
苏木无数次拯救她于危难,那么这一次,换她来救他吧。
林中雾障重重,细雨纷纷而下,顾雪芽拽紧马匹在林中找寻许久,终寻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骑马而去。
苏木站在月色之下,身姿挺拔如松,一袭白衣在这黑暗的丛林中显得格外醒目。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根粗壮的木棍,正与几条毒蛇对峙。那毒蛇的头部高高扬起,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不时地朝着苏木发起攻击。
顾雪芽心中一紧,没有任何的犹豫,迅速下马走向苏木,可当她举起那把匕首想要朝毒蛇而去,却终究迟迟无法下手。
就在这时,她感到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紧接着,她手中的匕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朝前而去,只见那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毒蛇瞬间被劈成了两半,一切恐怖陡然终止。
“为何都逃走了还要回来?”细雨纷纷而下,苏木冷眸启齿,身姿挺拔如松,清冷高贵。
细密的雨丝打湿了顾雪芽的发丝和肩头,但她却仿若未觉,许久后,她才缓缓道。“苏安宁,我想让你教我一件事。”
苏木启齿,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何事?”
“教我如何用这把匕首自保,若不能自保……”顾雪芽举起那把闪烁着寒凉光芒的匕首。“便教我如何用它,杀了对方。”
苏木不语,只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顾雪芽,她身段纤细犹如风中弱柳,然而那目光却坚定不移。
而后,他不再追问过多,而是伸出自己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覆住她的手掌,握住匕首,冷眸凝视着前方,猛地向前狠狠刺去……
24. 第 24 章
茂密的草丛中那些毒蛇露出尖锐的毒牙,苏木握住顾雪芽微颤的手向毒蛇而去,利刃只在须臾便利落地斩断了毒蛇,被斩断的毒蛇扭动着残缺的身躯,眼神在树林里散发着幽幽的光。
顾雪芽颤抖地盯着那些被斩断的毒蛇,脸色瞬间苍白。似是察觉到了顾雪芽的异样,苏木握住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顿了顿,原本前行的动作亦有停下的迹象,他微微侧目向顾雪芽。“怕了?”
顾雪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握着匕首的手在轻颤,然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怕。”
可话语刚落,顾雪芽却觉握着她手腕的那双冰凉的手似乎在颤抖,接着她感到鲜血滴落在她的手背,身后的苏木身子一软,无力地瘫在了她怀里。
“苏安宁,你怎么了?”顾雪芽焦急抚上苏木脉搏,只在瞬间便明白苏木蛊毒发作了,她不由分说地抱住苏木,却感到怀里的颤抖逐渐停止,而苏木的身躯似乎也渐渐变得冰凉。
“苏安宁,你别吓我。”顾雪芽无措地抱住渐渐失去意识的苏木,他面容苍白无力,发丝如墨。她当然明白蛊毒发作意味着什么,毕竟上一世那个中蛊毒的女子,无法忍受蛊毒发作选择了自戕。
上次苏木蛊毒发作时,苏木尚且还能忍耐,但这一次……
“苏安宁,对不起……”顾雪芽艰难地扶住苏木朝马匹而去,她身处雾障的树林,还有满地毒蛇以及蛊毒发作的苏木。想要走出去无异于逆天而行,但顾雪芽却依旧倔强又艰难地朝前而去。
“苏安宁,你一定要坚持下去…”豆大的泪珠从顾雪芽脸颊处滑落,而后滴落在苏木冰凉的手背上,他抬眸看着慌张满目含泪的顾雪芽,心底升起点点涟漪。
他垂眸声音虽然颤抖,却尽力维持着平静。“放心,我无碍。”
顾雪芽点点头伸出拭干眼泪,刚想点头却听到耳畔传来马蹄声。很显然,这雾障重重处根本不可能会出现马蹄声。
顾雪芽抬眼望去,只见远方雾障深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而后那马车停靠在了雾障处。一个瘦弱的身躯从马车上走来,那声音似乎是个女子,但穿着的却分不清是男是女。“姑娘,快上来吧。”
那一瞬间,顾雪芽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个念头,上一世柏生是否也遇到过这个人,毕竟她现在走的路线,是上一世柏生走的路线。顾雪芽当然明白上马车意味着危险,毕竟这荒郊野外处,突如其来地出现了一辆马车实在诡异。
但他除了坐上马车别无他法,因为留在这里她也只有等死。
“多谢姑娘。”顾雪芽扶着苏木迈步走去,下马车来扶她的是个女子,那女子身段十分瘦小,穿着的却是男人的衣衫,她的步子跨得很大,动作神情都透着一股男子的爽朗。“姑娘无需担心,我出现在此处只因后山深处是我的住所。”似是看穿了顾雪芽的顾虑,那女子坦然解释道。
“这后山尽是野兽和毒蛇,姑娘住在这后山深处不怕有危险吗?”顾雪芽道。
那女子整理衣衫的手一顿,神色却略显暗淡。“野兽毒蛇再可怕,也可怕不过人心。”
顾雪芽疑惑抬眼,但对上的却是那女子坦然的笑。“没什么,姑娘,这位公子是你的夫君吗?他这是中了蛇毒?若是如此姑娘不必担心,我有蛇毒解药。以前不少村民来此地被毒蛇咬,所以我们村子备下了不少毒蛇解药。”
“不是蛇毒……”顾雪芽担忧地望着此刻晕厥的苏木,如果苏木只是蛇毒和病重她都能救,只是他如今中的是断肠草蛊毒,若不及时到南荒寻到冰雪花为他解蛊,苏木必死无疑。
南荒,又是南荒。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雪芽总觉如今所有与那桩案子有关的人和物都与南荒有联系。
明媚的光洒落于后山深处,这里与险峻的后山不同,十分安宁,天还未亮便能听到叫卖吆喝声。这里住着几十户人家,宛如一个世外桃源。顾雪芽和苏木被安置在了一处整洁的茅屋处,虽简陋却胜在安静,屋内需要用的东西一应俱全。
顾雪芽早早便出了门,如今苏木蛊毒发作,她虽没有冰雪花为其解毒,但却能采些药缓解苏木的痛症,采药回来已是辰时。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苏木苍白的脸颊上,于床榻上我躺的的苏木褪去了往日的肃穆,他身着白衣,如玉的姿容在病弱的衬托下肤胜似雪,蛊毒发作后让他整个人仿佛琉璃般易碎。
“苏安宁,我现在要喂你喝药,喝完这个你会好很多。”顾雪芽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一口口耐心喂到苏木的嘴里,也是在那一刻,紧闭双眼的苏木恢复了意识睁开了双眼。他看到的是顾雪芽满目担忧地凝视着他,脸颊处还挂着泪,那一刻他不受控制地中伸出手,替她拭干了脸上的泪。“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顾雪芽微微一怔后抬眸,对上的是苏木如雾的双眸,二人目光相撞,对彼此的情感似乎也在涉猎比赛后就变得有些微妙。所有的澎湃与思念,仿佛在经历同生同死后变得不再隐匿。顾雪芽凝视着苏木刚想启齿,却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她的手腕,随后她便随着这股力量跌入了一个满是檀香的怀抱。
那一刻她听到了苏木胸腔的心跳,感受到了他冰凉的气息,还有自己猛烈的心跳和略显炙热的脸颊。
接着,她感觉到一双同样冰凉的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她的脸颊。她看到了苏木眼中燃烧着的炙热的双眸中蕴含着深情、渴望与眷恋。在这炽热的目光注视下,她的心跳愈发地急促,呼吸也变得有些紊乱。她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切。紧接着,她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气息正缓缓地朝她逼近,那气息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愈发地剧烈。
这是他们正真意义上的亲吻,上一世他们虽约定了终生,但最多的肢体接触也不过是手牵手。
可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地传来,顾雪芽赶忙从怀抱中抽离,而后有些羞红了脸指了指大门。“我去开门。”
苏木不语,只是静静地坐在卧榻之上,然那双向来冷冽的双眸,却隐约透出一丝遗憾。
门开,是晚救他们的那女子。“姑娘,这是能解雾障之毒的药物,我们村庄的人都是用这药来解雾障之毒,你们应该会用得到。”
“昨夜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是我采的一些草药,这后山深处虽无野兽出没,但寒气却瘆人,这草药能为驱散寒气。”顾雪芽从背篓里拿出草药,而后递到那女子手中。“我叫顾雪芽,姑娘唤我雪芽就好,还不知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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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姓大名呢。”
“多谢雪芽姑娘。”那女子笑着接过药材,须臾后才笑道。“你唤我暮玥便好。”
暮玥?!
顾雪芽陡然一惊,昨日她在后山遇到暮玥就曾思索过一件事,上一世的柏生是否也与这女子相遇过,而这女子是否也与连环凶杀案有关。
她曾经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雪芽姑娘,我脸上可有脏东西?”暮玥疑惑启齿,诺大的衣衫笼罩在她纤细的身躯上,她的眉眼带着男儿般的洒脱,整个人透着生动。
但顾雪芽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上一世卷宗里对她死状的描述,骨头被重物锤得惨不忍睹,衣衫与骨肉融合,洇出刺眼的血迹,手臂处的皮肉不用碰便已经从白骨处滑落。
暮玥是第一个受害者,也是死得最惨的人。
“雪芽姑娘?”暮玥再次疑惑地唤了唤顾雪芽。
“哦,没事,我看暮玥姑娘甚是熟悉,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顾雪芽赶忙从过往的回忆中抽离过来解释道,她当然不能告诉她所谓的故人,便是上一世惨死的她。
“故人,这么巧吗?那雪芽姑娘改日可以邀请你这位故人到我安家庄做客,若她不嫌弃我安家庄粗茶淡饭。”暮玥起身推开了窗户,窗外的微风吹拂过她的脸颊,她闭眼嗅了嗅窗外的味道后,抬眼笑了笑。“我闻到了酸汤鱼的味道,看来安大哥已经给你们做好了午饭。”
说罢,暮玥轻盈地撩起那长长的衣袍,衣袂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后她微微侧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怎么样,你们要不要尝一尝我们安家庄的特色?”
暮玥的话音刚落,只见那原本敞开的大门处,缓缓走来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那壮汉的头上紧紧围着一块深灰色的头巾,几缕略显凌乱的发丝从头巾的边缘探出,增添了几分粗犷之感,他胸前的素布上星星点点地沾着些油渍,眼底却挂着一抹淳朴憨厚的笑容。
“安大哥,你怎么来了?”暮玥朝那壮汉走去后道。“安大哥做的酸汤鱼在整个安家庄可谓一绝,你们可有口福了。”
“看你们迟迟不出来,我就想着进来亲自叫你们去吃饭,没有打扰到你们吧。”安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憨厚地笑了笑。那笑声爽朗而真诚,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感。
“怎会打扰,再怎么打扰也是我们打扰你们才对。”顾雪芽感激笑道,而后转过身,缓缓走向卧榻上虚弱的苏木。她微微俯身,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温柔。“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你也需要补充些体力。”
然而,顾雪芽的话音刚落,还没等苏木有所回应,她却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阵急促的快步声,那脚步声带着几分慌乱与急切,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紧接着,她听到了暮玥那充满惊恐与绝望的惊呼!
“安大哥,不要……”当这两个字如同利刃般落入顾雪芽耳中时,她的心中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定睛而去只见刚才还憨厚老实的安健,此刻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的脸上扭曲着狰狞的神情,双手如同两把铁钳一般,狠狠地掐住苏木的喉咙。
而后他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一行字。“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
25. 第 25 章
凶手?
顾雪芽晃了晃神,这两个字无异于一把尖刀刺入顾雪芽的心底,但她却坚定安健口中的凶手并非她一直在寻找的凶手。此刻的安健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他以一种近乎疯狂的狠狠地掐住苏木的脖子,仿佛要置苏木于死地。
到底是怎样的恨,让安建这样恨苏木,顾雪芽不理解,当然她也不能理解为何苏木会成为安建口中的“凶手。”
“安大哥可是认错了人?”顾雪芽慌乱伸手,想要拽住那双青筋暴起的手。
“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识!就是他害我哥哥变成那样!就是他……”安建说着说着无力垂下了手,痛苦的呜咽从喉咙里发出。
“我没有害过你哥哥。”苏木轻咳垂眸,颈部上留下了血红的印记,若是往日他断然能够忍受这样的痛苦,但现在他蛊毒才发作不久。
“怎会不是你…明明就是你…”安建几经疯狂的怒吼,两行泪也顺着发红的眼眶缓缓流出。“如果不是你,我哥哥会变成那个模样吗?如果不是你,我哥哥会失踪吗?”
“安大哥,你别难过了,我们一起帮你寻你哥哥如何?”顾雪芽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想要安抚此刻的安建,然而安建却拒绝了顾雪芽的安慰。
“你不用假惺惺,你和那苏木走得如此近,也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安建咬牙启齿。
“我知道安大哥不信我,但我只想陈述一个事实,如今云梦集市上的商铺都由苏木经营管理。我说这些并非想要你知道苏木富可敌国的事实,而是想告诉你,那集市商铺内的伙计和掌柜,要么是灾民,要么家中有病患,要么是只能乞讨的残疾人……苏木从未轻视过他们,亦没有怜悯过他们,而是给了他们一份营生,让他们用自己双手讨生活。”
“赠人予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不相信这样一个苏木会害你的弟弟。”顾雪芽认真启齿。
垂眸坐于卧榻的苏木抬了抬双眸,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千言万语化作了此刻温柔的眉宇。
“给残疾人提供营生?”安建忽地冷哼起身,那双通红的眸子仿佛要将苏木千刀万剐。“若不是他,我哥哥会变成双腿残废的残疾吗?他用那些重物折磨我哥哥的时候,怎么没有你说的这些良知!什么授人以渔的大善人不过狗屁!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安建的嘶吼越发激动,他拿起桌上的剪刀眼看就要朝苏木刺去,顾雪芽却挡在了苏木的身前。
那尖锐的剪刀对准顾雪芽的喉咙,只要再向前一分,便能要了她的性命。苏木见状赶忙起身将顾雪芽拽到自己身后,而后坦然道。“苏某做事向来光明磊落,若是我当真将你哥哥害成双腿残疾的废物,那我宁愿用自己的双腿来还。只是在这之前,我要证据。”
“证据?我就是最好的证据!”安建用力地握着那把剪刀。
坐于卧榻的顾雪芽却忽地一言不发,她仿思索这方才安建说的种种。
双腿残废的残疾,重物折磨他弟弟……
那声声话语仿佛尖锐的刀刺入她的心底,这所有的一切是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似乎所有的一切又与那桩连环凶杀案联系到了一起。
而这一次,凶手变成了苏木。
可越是这样,顾雪芽便越发迫切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相信苏木是安建口中的凶手,她坚信其中定有误会。
“安大哥可否告知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会咬定苏木害了你哥哥。”顾雪芽深呼吸后起身,眸中满是认真的望去对上的是安建那双通红的双眼,而他的手中还握着那把尖锐的剪刀。
在顾雪芽的注视下,安建踌躇许久,才缓缓地放下了那把剪刀。他走到了窗边,略显惆怅地凝视外面的天空。那些久远的回忆,伴随着此刻飘飞的落叶,缓缓地飘向了那一年。
那是十年前,也是他人生最美好的一年。
那时他的父母恩爱,对他和哥哥安康宠爱有加,他们一家人虽然过得清贫却过得十分幸福。日落而作,日出而息,而后一家人在小院里,母亲总会在灶火前忙碌,为家人准备简单却可口的饭菜。袅袅炊烟缓缓升起,伴随着饭菜的香气弥漫在小院中,一家和乐融融的吃着晚饭。
可所有的转变便是在那天开始。
往后的数十年,他都在后悔那一日对他哥哥说的话,若不是那样,他的哥哥本不会变成那样。
那日满天繁星,他和安康坐在院落中,安康问起了他的梦想。“弟弟,长大后你想做什么?”
年长几岁的安康总是时刻关心着弟弟安健的一切。
“成为一名工匠,锻造出这世间最锋利的弓箭。”安建抬头遥望繁星,许久满怀憧憬道。但不过须臾,他又失落地垂下了双眸。“但这些都是妄想罢了……”
“怎会是妄想,家中的斧头,刀具皆有弟弟锻造,我的弟弟定能锻造出这世上最锋利的弓箭。”安康坚决道。
“那京都最有名的王大师说要收十两银子才肯收我为徒,十两是我们一家人几年的吃穿用度了,所以我想通了,不做工匠也无妨!一家人过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安建起身拍了拍安康的肩膀,而后坦然一笑。那时的安建并不知道,此时一言不发的哥哥早已将他的梦想铭记于心。
在那之后的漫长时光里,安建许久都未能与哥哥相见。他心生疑惑,屡次向父母打听哥哥的去向,然而爹娘总是言辞闪烁,支支吾吾地回应说安康前往大姑家探亲了。
但数月的光阴转瞬即逝,哥哥却依然毫无音信。安建心中那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似乎并非如父母所言那般简单,他笃定爹娘一定对自己隐瞒了重要的实情。怀着这份深深的困惑与不安,年幼的他倾尽所有积蓄,又向他人借了些银两,租来一匹马,便不顾一切地踏上了前往大姑家的路途。
一路上,他不顾风吹日晒,马不停蹄地疾驰。终于抵达大姑家,可正如他所料,哥哥并不在那里。他没有片刻停留,又马不停蹄地连夜赶回了家中。此时的他,已然疲惫到了极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每一寸肌肉都在酸痛地抗议着。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虚弱颤抖的身躯,一步步艰难地走到父母面前,目光坚定地直视着他们,再次追问道:“爹娘,你们必须跟我说实话,哥哥到底在哪里?”
“安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一身的伤?”安母见状,心疼不已,急忙上前扶住安建那满是伤痕的手臂。那些伤口是他在赶路途中,不慎被路边尖锐的树枝划伤的,此刻还在渗着鲜血,那刺目的红色深深地刺痛了安母的心。
“我去大姑家找过了,哥哥根本不在那儿。”安建全然不顾身上的伤痛,声音坚定而有力,再次追问道,“娘亲,求您告诉我,哥哥究竟去了何处?”
“安安……”安母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滑落,她哽咽着哭诉道,“康康他……他去苏家做仆人了。爹娘怎么劝都劝不住他,他还特意叮嘱我们不要告诉你。”
“这几日,爹爹一直在拼命地攒钱,想着尽快把康康赎回来。”安父神色黯然,伸出手将哭泣的安母轻轻揽入怀中,喉结上下滚动,满是自责地说道,“是爹爹没本事,都过去四个月了,却还没能攒够赎回你哥哥的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安建听到这个数字,心中猛地一颤。
“爹娘不必为我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安建匆匆丢下这句话后,便决然地转身走出了家门。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坚毅,毫不犹豫地朝着苏府的方向奔去。然而,苏府门禁森严,守卫林立,他尝试了多次,根本无法进入。
但他没有就此放弃,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他趁着夜色,小心翼翼地翻墙潜入了苏府。进入府中后,他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穿梭在那庞大而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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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庭院之中,目光不停地在那些来来往往的仆人身上搜寻,试图从中找到哥哥的一丝踪迹。
可是,他找遍了各个角落,却始终没有发现哥哥的身影,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寻到。就在他心急如焚、焦虑不已的时候,突然,耳畔传来一阵沉闷而又令人心悸的响声,仿佛有什么沉重的物件重重地落到了地上。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而产生的幻听,但随着那沉闷的声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他的心也随之揪紧,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一幕让他永生难忘的惨烈场景。
只见他的哥哥安康无力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而他的主人正手持着一把沉重的铁锤,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砸向哥哥的双腿。铁锤上沾满了鲜血,那鲜艳刺目的红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哥哥白色的裤脚早已被鲜血浸透,那殷红的血迹如同冬日里肆意绽放的红梅一般,深深地灼痛了安建的双眼,滚烫的泪夺眶而出。
他的哥哥躺在地上,面容扭曲,痛苦不堪,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滚落,汇聚成涓涓细流,顺着鬓角浸湿了一片地面。双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皮,微微颤抖着,已然虚弱到连呼喊疼痛的力气都不复存在。
安建目睹这一幕,只觉心好似被千万把利刃狠狠割扯,痛意瞬间蔓延至全身。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将自己的身体当作最后的屏障,用尽全力张开双臂,挡在了哥哥身前,双眼通红,悲愤欲绝地怒吼道“住手,你这个畜生!”
那行凶之人此时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是为了将安康折磨至这般惨状而耗费了全部的力气。令人震惊的是,那张脸尚显稚嫩,看起来甚至还不到十岁,本该是天真无邪的年纪,然而此刻他的双眼中却透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残忍,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皆如蝼蚁般微不足道。当看到突然出现且毫不畏惧地挡在安康面前的安建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反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那笑容犹如恶魔般阴森恐怖,仿佛又发现了一个可供他肆意玩弄的新猎物。
“你要干什么!我要报官抓你!”安建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着,那洪亮的声响瞬间打破了苏府夜晚的寂静,很快便引来了府中的其他人。听到逐渐逼近的脚步声,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还是缓缓放下了手中那沾满鲜血的铁锤,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开了。
后来,苏府因安康双腿残废,无法胜任仆人的工作,无情地将他逐出了苏府。
当他在苏府门外看到被人抬出来的哥哥时,双腿伤痕累累,惨不忍睹,肌肉外翻,白骨隐约可见,有些伤口甚至还在往外渗着血水,混合着泥土和灰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安建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肆意流淌,他的身体也因极度的悲痛而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的哥哥,曾经是最自在如风的少年郎啊。
然而,就在这时,哥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他缓缓递出了一袋银两。他颤抖着双手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不多不少,刚好十两银子。“这些钱拿着去完成你的梦想吧。”安康的声音微弱却坚定,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安建的心坎上。
安建望着那沾满血迹的口袋,只觉眼前的世界瞬间崩塌,几近崩溃。
后来,安建怀着满腔的悲愤尝试去报官,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苏府在当地权势滔天,手眼通天,官场上下皆有其人脉和势力。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小平民,在苏府的强大势力面前,就如同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渺小而无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更何况,从官府那里得到的回复是,安康是心甘情愿签下那份契约的,而与安康签订这罪恶契约,将哥哥害成这般惨状的罪魁祸首。
正是苏木!
26. 第 26 章
“当年是我亲眼目睹你把我弟弟害成这样,你现在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我要杀了你,为我弟弟报仇!”说罢安建再次举着剪刀而去。
苏木并未躲闪,双眸中似是在回忆往事,须臾他肯定道。“这些事,苏某从未做过,你看到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安建举着剪刀刺入苏木的胸痛,鲜红的血顺着剪刀缓缓滴落,顾雪芽瞬间惊呼出声。她脑海中快速地浮现方才安建说的种种,她很确定,那个对安康实施暴行之人,像极了连环凶杀案的凶手,甚至就是凶手。
可是……
她不相信苏木是凶手,苏木怎么可能是凶手!
“安大哥,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顾雪芽颤抖地伸手握住那把带血的剪刀,有些慌张解释道。“苏安宁他定不是这样的人……”
“我都亲眼看见了难道还有假?!”安建愤怒地想要将剪刀刺得更深,本就虚弱的苏木瞬间弯下了身,额角瞬间溢出虚汗,顾雪芽用尽全力地握住剪刀,锋利的剪刀很快在她的手指落下血迹,她忽视掉手掌的疼痛,一遍遍朝安建摇头道。“不要,不要……”
“够了!”就在二人争执时,一阵叫喊传来,只见暮玥无可奈何叹气走上前。“安大哥,你认错人了,他不是害你弟弟的凶手,放了他吧!”
“暮玥,现在连你也要帮他说话吗?”安建满是困惑。
“不是帮他说话,是他真的不是凶手,把你弟弟害成这样的人,是当年杀害林氏夫妇的人,那个人我再熟悉不过,他不是苏木。”暮玥整理长袍,略显惆怅地抬头望天。
林氏夫妇?!
顾雪芽心中一紧地回忆起尸格里关于林氏夫妇死状的描写:死时全身骨头皆被打碎,皮肉被煮得软烂,轻易便可实现脱骨。初步推断凶手在行凶前,对受害人实行了残忍的虐打,再在受害人奄奄一息之际,再用沸水煮至完全断气。
暮玥知道杀害林氏夫妇的凶手?
暮玥知道连环凶杀案的凶手?
安家庄向来宁静,尤其雨天更甚,细雨下的安家庄透着一丝寂寥。暮玥坐在凉亭处,沉默不语地凝视着漫天的细雨,思绪渐渐飘远。
一想起那些过去的事情,她就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无尽的惆怅之中。这样思索着,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前方的细雨,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撑着油纸伞朝她缓缓走来。
是顾雪芽。
“苏公子的伤好些了吗?”暮玥关切道。
“包扎了一下好多了,苏安宁已经睡了,暮姑娘不必担心。”顾雪芽道。
“安大哥做事一向冲动,但他本性不坏的,我代安大哥向你道歉。”暮玥看了看凉亭外的细雨,又道。“天气转凉,何不好生歇息。”
顾雪芽不语,只抬手收好油纸伞,迈步站在了她的身旁。暮玥凝视着顾雪芽看她的目光,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顾雪芽似乎想问她什么。
顾雪芽坐下后遥望着天上的细雨,许久后,终于低声开口。“暮姑娘,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顾雪芽姑娘请讲。”暮玥道。
“当年杀害林氏夫妇的凶手……”顾雪芽用尽所有力气地抬眸,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暮玥。“凶手是谁?”
暮玥抬眸遥望远方的细雨,许久才道。“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对你并不好。”
“可我必须知道!”顾雪芽紧张启齿,察觉到暮玥打量的目光后,她垂下了眼眸道。“不瞒你说苏安宁是我的未婚夫,安大哥昨日所说让我有些不安,虽然你说我苏安宁不是凶手,可是我还是很担忧,毕竟苏木是往后伴我余生的夫君。所以我迫切想要知道一切,尤其是当年凶手的一切。”
“雪芽姑娘想知道凶手的所有,并非是为了你夫君吧。”暮玥面不改色道。
“你怎会知道?”顾雪芽很平静询问。
“昨日安大哥污蔑你苏公子,你自始自终都在袒护他,那袒护不带半分犹豫,你心中早已确信,苏公子不是凶手,对吧。”
“对。”顾雪芽垂眸决心不再隐瞒心中所想。“我想知道当年的一切,并非因为苏安宁,所以你能告诉我所有吗?”
暮玥凝视着顾雪芽真挚又认真的双眸,抬眸望向漫天大雨,她想起了那段时光,那段最艰难也是最痛苦的时光。
她出生虽不算名门,但爹爹是一名秉公执法的县令,维护着一方的公平正义,她的娘亲天生爱笑温柔。她从出生便享尽了父母的疼爱,如同掌上明珠被父母捧在手心。
但在她十岁的那一年,皖西省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干旱,连同受到牵连的还有她所在的贡县。
干旱无情地撕裂了大地,农户颗粒无收,河流枯竭,大批难民流离失所,无数尸身相枕于路。
也是在这饿殍遍野之时,圣上得知此事后立即下令赈灾,暮钥的父亲和娘亲领命开官仓赈济灾民,然却是在这一路上一去不返。
暮钥甚至记不清她是怎么被衙役押送到衙门,她只记得当阿爹和阿娘的尸身被抬上来时,她心底涌现的悲痛和难以接受。
她哀嚎着伸手抱住他们的尸身,可很快就发现他们看起来完好无损的尸身,实则骨头全部断裂错位!
惨烈的一幕让她恐惧又伤心!
她的双亲,定是被人谋杀。
“恳请知府大人为小的申冤……”
暮钥匍匐跪倒在地,虽尚且只有十岁,然眼泪簌簌而下,她的音调甚至分不清是在说话,还是在哭泣。
“暮氏罪女,你弑父在先,贪粮在后,你可知罪?”短短几字,击垮了暮钥原本想要申冤的念想。
弑父?
她才十岁,如何弑父,又如何贪粮?
端坐于上的乃知府大人林准,此刻他正襟危坐,俨然一副青天老爷的气势。
暮钥抖动着干涩的唇望着眼前一幕,这些平日里为民伸冤的官僚,将弱小无助的她按在地面,林准的声音再一次在耳畔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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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罪?”
“无罪!!”暮钥在压迫下未见半分恐惧,她撑起身躯,在她的双眸中全然是坚毅。“我如何弑父,如何贪粮!?”
“来人,大刑伺候!”衙役将暮钥按在地上,板子不断打在她的身上,很快,暮钥的衣衫便洇出血迹。
疼痛让年幼的暮钥失去了知觉,她只觉周遭一切都变得模糊,接着衙役们拿上了手夹,使劲一拉,暮钥终于再也无法忍受,痛苦地闭上双眼。
待众人离去后,衙门内一片寂静,空无一人。
知府林准步履缓慢地走向一道漆黑的小道,只见前方背对着他站立着一个人影。
林准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那道黑影依然背对着他,没有丝毫动作,但林准却感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压迫所笼罩。
他停下脚步,微微弯腰,向那背影恭敬地鞠躬行礼。
“启禀大人,此女已被押入牢狱,不出三日,小的定会让她承认贪粮弑父。”闻言,那黑影沉默不语,而后迈步转身消失在了小巷尽头。
几缕残阳透过铁窗落在暮钥苍白的脸上,此刻,暮钥倒吊于牢房。
衙差的胳膊高高地扬起,手里的鞭子接连挥动,女子前胸衣襟上混杂了汗水和血迹,不远处有一罪状。
罪状内容:暮钥,贪粮弑父。迷离中,暮钥看到一个人朝自己走来,她的视角内,只能看到一双缓缓移动的靴子,随后,她听到了有人在唤她。
“可怜的孩子。”好像是一对慈眉善目的夫妇。
“我阿爹一生清廉,我更不会贪粮弑父。”暮钥颤抖着身躯向前。“你们信我,信我。”
“孩子,我们当然信你,贪粮之人并非你双亲,此事牵扯势力太大,你阿爹和娘亲才会……”
“爹爹…娘亲……”暮钥抖动着双唇,眼泪倏地不受控制滑落。
“你的爹爹是个好官,娘亲亦是个好人。”那眼眶含泪的妇人,心疼地看着她满身的伤痕。“只是我们来得太晚,才让你双亲惨遭毒手!”
“孩子,你听我说,你爹娘和我们是故友!此次他们的独女遭此劫难,我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妇人握紧暮钥的手。
男子也拿出了准备的包袱。“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银钱和吃食,待会我会找机会救你出去,但你切记,出去以后莫要跟任何人提及此事,更不要说你是谁!至于你的双亲,你放心,我们如今已经掌握了他的罪证,定会还他们一个公道,让那狗官付出代价!”
“多谢…”年幼的暮钥踉跄着身子想要起身道谢,泪水滑落。
夫妇二人立即起搀苏。“孩子,你身受重伤,就不必言谢了,往后好好活着便是对我们最大的感恩。”
“那我能知道你们是谁吗?”暮钥伸出枯瘦的手,哽咽落泪。“日后,我想报答你们……”
那夫妇相互对视一眼,望着暮钥渴求的模样,他们沉思片刻后,还是决定告诉暮钥。“我们姓林……”
27. 第 27 章
两年后,喧闹的集市仿若人潮涌动,声浪起伏。
“都让开,别挡路!”一行身着官服、腰佩长刀的官人威风凛凛地开路前行,簇拥着一辆华丽精致的马车缓缓驶来。马车车身上雕刻着繁复而精美的图案与花纹,无不彰显着其主人身份尊崇非凡。
马车的出现瞬间打破了集市原有的嘈杂与喧嚣,引起了众人的瞩目。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转过头来,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不由自主地驻足观望,眼中满是探究与揣测,皆想知晓马车那紧闭的帘幕之后究竟坐着何方神圣。
片刻后,只见一名身着宦官服饰的男子从马车中稳步走出。他身姿挺拔高大,衣物上绣有绽放于锦缎之上的立体花朵,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而耀眼的光芒。尽管只是一名宦官,但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不敢小觑。
“哎呀呀,这不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大红人张公公嘛!今天是什么风把他吹到我们这儿来了?”一位路人满脸好奇地向身旁的人打听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乎能亲眼见到这位权贵身边的红人是一件极为稀罕的事儿。
“我看张公公好像是朝圆寂大师的方向去的吧?”旁边一人一边说着,一边伸长了脖子,努力朝着张公公前行的方向眺望。
“圆寂大师?是那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娃吗?”有人满脸疑惑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在众人的印象里,算卦之人往往是些历经岁月沧桑、经验丰富的老者,而一个这样的小女孩竟能享有如此盛名,实在是令人感到新奇。
“可别小瞧人家啊,圆寂大师的卦相可是十卦九准!别看她年纪轻轻,名气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现在就连张公公都亲自寻她算卦。
“张公公找圆寂大师估摸着不是为了算卦吧……”一位老者摇头猜测。
“可什么事需要张公公亲自出面?”一人满脸疑惑。
“能让张公公亲自出面的人还能是谁?依我看啊,圆寂大师恐怕是要平步青云啦!”另一人眼中满是羡慕,那眼神仿佛已经看到了圆寂大师飞黄腾达的景象。
此时,在集市安静的小巷处,一位老妇人正双目含泪地跪倒在一身着破衣的小卦师面前。“多谢圆寂大师前几日为我算的那一卦。”
老妇人声音颤抖,满是感激之情。前几日她无意经过此地,撞见了这个衣着破旧的小卦师。起初她并不知道这个面黄肌瘦的小卦师便是大名鼎鼎的圆寂大师,只是一时兴起,想着反正也不贵,便让那卦师为她算了一卦。
圆寂大师也并未拒绝,她双手熟练地晃了晃龟壳,只对老妇人说了一句话。“你命犯水关!”那声音清脆稚嫩,却又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起初老妇人半信半疑,毕竟她一直都以打渔为生,离了水根本就没办法生活下去,在她的认知里,水就是她的衣食父母,怎么会是灾祸呢?但那一日,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犹豫再三,她还是选择相信圆寂大师,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去打渔。
但也正是这个决定救了她一命,那一日江面突降大雨,狂风呼啸,平日里平静的江水瞬间变得如同猛兽一般狰狞,吞噬了江面上的船只。若她一如往常去打渔,定会有去无回,葬身鱼腹。
“圆寂大师救我一命,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还望圆寂大师莫要推脱。”老妇人眼中含泪,双手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银两,那银两虽不算多,但也是她辛苦积攒下来的,此刻她满心希望能够以此报答圆寂大师的救命之恩。
然圆寂大师却没有收下她的银两,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大娘,您这是做什么,卦金您已经付过了,这救命之恩可不敢当,您快起来吧。”
其实,她并不叫圆寂,她叫暮钥,她的双亲被冤枉死在了一桩贪污案中,而她因弑父入狱,幸得林氏夫妇拯救才得以苟活。家破人亡的她为了躲避灾祸,便隐姓埋名为圆寂,只为在这乱世中求生。
当年林氏夫妇留给她的银两,虽不够享荣华富贵,却也能让她安稳度过此生。她本想寻个小买卖挣足够的钱再还给林氏夫妇,没想到却遇盗匪,抢走了她所有财物。
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尝尽苦楚,不过还好她会算卦。但很显然,年幼的她在算卦方面表现出了绝对的天赋,有的人一生执着于算卦,然年过半百还未参透半分。但暮玥不过刚开始算卦,便表露出了绝对的天赋和灵性。
这份天赋和灵性足以使他从此脱离如今穷困潦倒的生活,但她并没有这样做,她时刻谨记祖父的遗言,亦尽力去践行。
她的祖父曾是当时威震天下的卦师,却在正盛之际身患重病。街坊邻居皆议:“天机泄露得太多,才会遭此劫数!”
那一夜,年幼暮玥含泪守在祖父的病榻前,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压抑的死寂,祖父躺在那张陈旧的雕花床上,仿佛一随时都可能飘零而去的残叶。
“小玥……”祖父忽地费力抬起手握住暮玥,那声音沙哑而低沉。“祖翁如今已是风烛残年,就算驾鹤西去也无任何遗憾,但祖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祖父说罢开始剧烈地咳嗽,虚弱的身躯也开始疯狂颤抖,暮玥急忙伸手轻轻拍打祖父的后背,眼中满是担忧。“祖翁不必忧心我,我定会照顾好自己。”
“祖翁昨日为你算了一卦,此挂显示,你天赋异禀,会因算卦平步青云,甚至远超祖翁如今的成就,但同样也会因为平步青云遭受灭顶之灾。这是天命,是机遇,但也是诅咒。”
祖父浑浊的双眼满是恐惧与绝望,笑容中饱含着苦涩与无奈道。“玥玥,卦象从无虚言,往后你且用心铭记两事,一不可碰算卦之术,二不得依靠算卦享荣华富贵,否则你必会因此命丧黄泉……”祖父的手越攥越紧,似乎要将这最后的嘱托深深地印刻在暮玥的心中。“祖翁只愿我的小玥一生安宁无忧,你定要谨记……”说罢,祖父微微松开了暮玥的手,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如一盏燃尽的油灯,消散了。
“祖翁”暮玥哭喊着握住祖父已经冰冷的身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祖父的遗言往后都一一实现了。
而后,暮玥践行着祖父临终遗言,那怕她从小便展露出算卦的天赋,但暮父也严令禁止,不让暮玥触碰任何与算卦有关的东西。
只是事与愿违,为了活下去,暮钥终究还是走了这条路。但生于乱世,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为了活下去,别无他法。
“在下不过是以算卦之术聊以谋生罢了,从不敢奢望大富大贵之运。每日只算一卦,卦金十文,此规矩既定,便不会更改。”暮玥并未接过老妇人手中递来的银两。言罢,她意欲转身离去,然而那刚刚迈出的步伐却被匆匆赶来的张公公挡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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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虽是死的,可人却是活的。”张公公微微扬起下巴,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随着他这看似随意的动作,一群训练有素的下人立刻忙碌起来,他们稳稳地抬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箱子快步走来。当箱子被徐徐打开的那一瞬,耀眼夺目的光芒瞬间散射开来,刺得众人不禁眯起了眼睛。只见箱子之中,满满当当全是明晃晃的黄金,那金黄的色泽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生辉,直叫人看得目眩神迷,惊叹不已。
“这些黄金用来买你一卦,应当足够了吧?”张公公眉头微微一蹙,眼神平静而深邃地紧紧盯着眼前这位身着破旧衣衫的女子,心中暗自思忖,这世间之人,哪个不是对荣华富贵趋之若鹜?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生活困窘、衣食堪忧的小卦师,想必她这辈子都未曾见过如此数量惊人的黄金,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暮钥的面容上竟没有丝毫波澜,神色平静如水,她只是轻轻抿了抿嘴唇,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摆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巨额财富。
“大人,实在抱歉。小的算卦向来只讲一个缘字,可我与这些黄金的主人并无缘分,还望大人恕罪,小的这便告辞了。”她的声音轻柔却又坚定,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放肆!”张公公顿时怒目圆睁,霍然起身,手中紧握着象征权力的令牌,声音中带着几分冷冽的寒意,高声喝道。“这可是圣上的旨意,你难道敢违抗圣命不成?”
小巷之中原本围观的人群见此情形,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瞬间颤抖着跪倒在地,一个个惊恐万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暮钥听闻“圣上”二字,心中不由一凛。他竟是圣上的人?!当下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屈膝跪倒在地。张公公见状,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他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上前,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姿态,死死地凝视着此刻跪在地上的暮钥。
“圆寂姑娘,此刻可还有什么疑虑吗?”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大人,并非小的不愿为圣上排忧解难,实则是小的祖上早有严规,算卦必须随缘,若是违背了这规矩,便会落得个横死街头的悲惨下场。小的与圣上确实无缘,还望大人高抬贵手,另寻高明之士吧。”暮钥跪在地上,缓缓开口说道,声音虽低,却清晰可闻。
“你的意思是,你当真要违抗圣命吗?”张公公缓缓弯下腰来,凑近暮钥,那冷厉的神色之中隐隐带着一丝疑惑,但更多的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暮钥微微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不过片刻之间,她便已在心中将当下的局势分析得清清楚楚。她深知若此刻抗旨不遵,最多不过是被押入大牢,听候发落;可若是接旨入宫,那便如同踏入了龙潭虎穴,九死一生。除却祖父遗言,还有她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卦师,在尔虞我诈的皇宫根本就无法顺利生存,若是不幸卷入朝堂斗争甚至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绝对不能进宫为圣上算卦!
在短暂而凝重的沉默之后,暮钥深深地磕了一个头,语气坚定地说道:“启禀大人,小的实在是恕难从命。”
只是那时的暮钥尚不知晓,她进京为圣上算卦的宿命,其实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28. 第 28 章
晦暗无光的牢狱深处,腐臭的气息肆意弥漫,死亡与绝望交织于湿漉漉的地面,常年积聚的水汽让每一步都发出黏腻的声响,墙壁上是时不时地滑落的水珠,在寂静中宛如绝望的叹息。
微弱的光线艰难地透过那扇布满灰尘与铁锈的窗户,两个衙役,身着陈旧却整洁的差服,一前一后缓缓地朝着牢狱深处走去。其中一名衙役,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无奈。“这都关了快一个月了,圆寂大师要是愿意进京早进京了,何需我们来苦苦劝诫呢。”
另一名衙役则嘴角微微上扬,冷哼道。“人家张公公说了,谁能劝动圆寂大师进京面圣,重重有赏。动动嘴皮就得到重赏的活儿,你不想做,多的是人想做。”
那名衙役点点头没有再说话,随后一同伸出手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铁门。铁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牢房内,一片死寂般的漆黑,只有那透过窗户洒下的微弱光线,勉强照亮了角落中那道娇小的女子身影。暮钥静静地坐在那里,她的身躯在这黑暗中显得尤为单薄和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然而,她的眼神却透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仿佛已经与这外界的喧嚣与纷扰彻底隔绝。
算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入狱了。上次入狱的情景仍历历在目,那是两年前,她被无情地冤枉弑父贪粮,在那个黑暗的时刻,她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生命如同风中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然而,就在她奄奄一息之际险些受不住酷刑而去时,她遇到了双亲的故友林氏夫妇。他们不顾一切救下了她,因为他们的帮助,她得以苟活。
想到林氏夫妇,暮钥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握住手中那块玉佩,她的眉宇间也透着散不去的愁绪。她曾在心底暗暗立誓定要报答林氏夫妇,可如今……
随着牢房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寂静被打破,两名身着差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入牢房内。他们望着端坐于牢狱的暮钥,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放下手中的吃食,一如既往地开始劝道。“圆寂大师,你这又是何必呢?圣上召见可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恩赐啊!你为何要如此固执地拒绝呢?”
另一男子也连忙应声道:“对啊,何必放着荣华富贵不要,来受这牢狱之苦呢。京都那可是皇城脚下,繁华无比,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和看不完的世间繁华……”
话还没说完,却听此刻暮钥的声音缓缓响起,那声音在这寂静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坚定。“我去。”
暮钥坚定的声音瞬间打破了这牢房内的平静。
“啊?”衙役们似是没有想到暮钥会同意得这么突然,他们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惊讶和疑惑。疑惑间,暮钥已经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了他们面前。“我说,我同意去京都,为圣上算卦。”
“好嘞,小的这就去禀告张公公圆寂大师入宫,”衙役欣喜若狂地推开牢狱的铁门,或许没想到圆寂大师会突然同意入京,在迈步走出铁门的那一刻步伐踉跄了一下。
也是在那一瞬,他弯下身看到了圆寂大师手中紧紧握着的一个东西,那似乎是块玉佩,在晦暗的牢狱散发着幽幽的光。可他分明记得圆寂大师入狱时一贫如洗,全身上下除却吃饭的几个铜板,再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但那块散发着幽光的玉佩,似乎是个稀罕的宝贝,为何圆寂大师会有这块玉佩……
但这一切已经与他这个小小的衙役毫无关系了,他只知道圆寂大师愿意入京,那张公公会重赏她,而圆寂大师也必定会平步青云。
去往京都的路上,浩浩荡荡的马车行驶于热闹的集市,马车的装饰华丽而庄重,彰显着皇家的威严。在众人的围观中,暮钥静默不语地坐在马车内,她的面容平静如水。
“这圆寂大师此次入京,必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耳畔时不时传来百姓们的议论声,那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除此之外,还有她祖父留给她最后的劝诫。
“祖翁昨日为你算了一卦,此挂显示,你天赋异禀,会因算卦平步青云,但同样也会因为平步青云遭受灭顶之灾。这是天命,是机遇,但也是诅咒。”
“玥玥,往后你且用心铭记两事,一不可碰算卦之术,二不得依靠算卦享荣华富贵,否则你必会因此命丧黄泉……”
她当然时刻谨记祖父的劝告……
只是有些事,她别无选择。
暮玥静默不语地握着手中的玉佩,那玉佩在她的掌心微微发热,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的思绪也飘回到了前几日在牢狱中那个惊心动魄的场景。
一如既往的阴雨中,牢狱里弥漫着腐臭气息。暮钥正静坐于角落里,突然,一个小厮被拖进了她隔壁的牢房,那小厮的脸色苍白如纸,衣衫褴褛,身上还带着斑斑血迹,显然是遭受了重创。
起初暮玥并不打算看向那小厮,毕竟衙役们为了劝诫她进京,时不时会在她的隔壁关押一些被酷刑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罪犯。毕竟暮玥得圣上召见,衙役们不能对暮玥使用太残忍的酷刑,却可以用此方式逼迫暮玥畏惧并选择进京。
可那小厮却颤抖着双手,递给暮钥一块玉佩,那玉佩上沾满了鲜血,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求求姑娘,帮我把这信物交给林氏夫妇……”
此话一出,本在静默不语打坐的暮玥忽地站起了身。“你说交给谁?”
“交给江城……林光和林扶摇……林氏夫妇,他们如今在汴京,你定要将这块玉佩交给他们……”小厮的声音微弱而急促,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语毕,那小厮便再也无力支撑,身体缓缓倒下,死在了她隔壁的监狱中。
江城林氏夫妇,她的救命恩人。
暮钥捏着手中的玉佩,凝视着上面精致的花纹。她认得这种玉,是罗甸的一种青玉,即使在昏暗中都会泛着幽青的光,那光芒仿佛是来自遥远的神秘之地。但这块罗甸玉却十分异常,它在昏暗中透着一股血红的光芒,宛若杀戮亦如同地狱,让人不寒而栗。不知为何,暮钥的直觉告诉她,这是某种危险的信号,或许是想要提醒林氏夫妇什么。
她疑惑为何小厮会向她嘱托这件事,但观望四处空无一人后,她明白了所有。在这冰冷的牢狱里,她是这小厮唯一的希望。
汴京……这个名字在她心中反复回响。若是她拒绝进京,必会受困于此,但若是进京面圣,便能途径汴京。
所以她只有孤注一掷了,因为这块玉佩或许能救她的救命恩人。
暮玥不记得马车行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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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个日日夜夜,只记得心乱如麻担忧林氏夫妇安危时,耳畔终于响起了嬷嬷的呼喊。“圆寂大师,到汴京了,夜深了,你到客栈处歇息歇息吧,咱们明儿个再赶路。”
汴京客栈处,月光如水般洒在大地上,给这座城市披上了一层银纱。一路的舟车劳顿让随行的人疲惫不堪,刚到客栈,他们便倒头就睡,很快进入了梦乡。暮钥安静地进屋,在确定大家都熟睡了后,毅然决然地偷跑了出来。
她按照小厮跟她说好的地方,一路摸索着来到了汴京的须臾山。深夜的须臾山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但暮钥却没有丝毫退缩,她握紧手中的玉佩,缓缓朝前走去。她的脚步轻盈而谨慎,按照小厮给的路线一步步迈进。
第三个山头处,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小路两旁杂草丛生,仿佛很久没有人走过。暮钥沿着那条小路一直往前走,途中经过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越过小溪,便进入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灌木丛中的树枝不时地划过她的脸颊和手臂,但她没有丝毫在意,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找到林氏夫妇。
那时的暮钥并不知道,那玉佩除了告诉林氏夫妇危险的信号以外,她还要代替他们将一份至关重要的卷宗送到皇上手中。那份卷宗记录了当年贪粮一案的真相,那是一个被尘封已久的秘密,关系着无数人的命运。命悬一线的小厮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他没把握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会将玉佩送到林氏夫妇手中,更没有把握这个女子会送那份卷宗。他只是在打一个没有胜算的赌,一个关乎生死和正义的赌。而他除了赌,别无他法。
但是小厮却并不知道,当年那个被诬陷入狱的小女娃,便是暮钥。而那份卷宗里记录的真相,便是能洗脱她诬名的证据。命运是如此的奇妙,似乎在冥冥之中推动着他们,找出背后贪粮之人,还大家一个交代。所有的一切本该如此顺利,可所有的一切,却随着暮钥迈步走到林氏夫妇所在的终点,进入了尾声……
当她终于按照路线找到林氏夫妇所在的地方时,眼前的一幕让她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她看见林氏夫妇躺在泥地中,他们的身体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变得僵硬而冰冷。然后,那个人却举着手中的石块,一下又一下用力地砸在他们的身躯上,仿佛陷入了某种疯狂的状态,要将他们的身体彻底砸碎。
在昏暗的月光下,她望见那个人的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宛如一个来自地狱的活阎王。每一次石头落下,都伴随着沉闷的声响,那声响如同重锤般敲打着暮钥的心,让人毛骨悚然。而林氏夫妇身上错位的骨头,让她很快回忆起了她死去的阿爹和阿娘。那时她在痛哭流涕地抱住他们,却发现他们全身的骨头,都被捶得粉碎断裂。那惨不忍睹的画面,至今仍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年杀死她爹娘的凶手!!她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惊愕与恐慌,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恶魔。她颤抖着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丝声音,她的身体也在不停地颤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恐惧笼罩。
就在这时,那个人缓缓地回过了头,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