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为质三年,公主封心绝不原谅》 第18章绝不纳妾 苏韵蹙眉,本以为苏城会安分几日,却原来是高估他了。 三年不见,一点长进都没有,还越发小心眼儿。 “我在夏国虽是公主,但没有人把我当公主看待,马车也只能坐在角落里,这么多年习惯了。大哥若是不喜,我可以自己坐一辆车。” 苏韵语气平静的阐述事实,却还是戳中了苏城的脸面。 “你就非要这么阴阳怪气跟我说话吗?” 苏韵叹了口气,阴阳怪气?不过是实话难听罢了。 “大哥到底想让我如何?莫非要把在夏国所经历的一切美化后再讲给你听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苏城停顿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最后还是苏婉月出来打圆场。 “妹妹,大哥只是心疼你,才听不得你说的那些话。” 苏韵想笑,她若是没见过真正的心疼是什么样,便真的要信了这番话。 顾涟之在夏国三年,月月都能收到几封家书,哪怕只言片语,都能看出其中关怀之心。 除了家书,还有不可或缺的银钱,从燕国往夏国送钱,一大半都要被截去,到顾涟之手上时只能剩下微末。 可尽管如此,也不曾断过,月月送,将军府的收入怕是有一大半都送来了夏国。 这些都不提,这期间罗英更是假扮成商人,冒着大危险来看过顾涟之一次。 顾家对顾涟之的默默付出才叫心疼,而苏家连嘴上的日后补偿都无法兑现。 苏城见苏韵眼里完全没有一丝动容,脸色当即冷了下来。 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真是多余犯贱。 马车气氛越发冷凝,三人一路无话,总算到了宫门口。 苏韵坐在门口角落,便率先下马车。 她低着头并未多看,见有人伸手,以为是赶车小厮,便自然而然搭在了对方的小手臂上。 搭上时便觉得不对,衣服料子很丝滑,可不是小厮能穿得起的。 抬头去看,正与陆景视线撞了个正着。 怔愣间,已然扶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这一幕也恰巧被后面的苏城看在了眼里。 苏城本来就觉得陆景心思不单纯,看到此情此景想也不想,对着苏韵开口呵斥道: “懂不懂规矩,他的手臂也是你能搭的?” 苏韵面色沉了下来,搭外男手臂下车虽有些不妥,但隔着衣服也不算出格,加上她很快拿开了手,根本无人在意。 反倒是苏城这样一吼,惹来了旁人的视线。 饶是苏韵再能忍,也生了几分火气。 “大哥若是觉得不合适,不如先问问陆将军,为何要主动伸手来扶。” 苏城被噎的脸色一红,“你是女子,自然要更注重礼仪。” “陆将军听到了?麻烦你以后注重礼仪,莫要让人戳我的脊梁骨。” “你……我哪是这个意思,你给我站住。”苏城气急败坏的指着苏韵,谁知道人家已经先一步进宫门了。 苏婉月站在车上静静看着,直到陆景来扶,才笑着搭上他的手臂下了马车。 她来到苏城身边,“大哥,你确实小题大做了,阿景是我未婚夫,将来便是妹妹的姐夫,扶她下马车也是正常的。” “我刚刚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注意点,不还是为了她好么,你看她那是什么态度?” “人多眼杂,妹妹这次回来本就……你这样岂不是让她更被人指指点点?” 苏城拍了下额头,“那怎么办?我刚刚没想到这么多。” “哎,我去帮你哄哄她,你莫要再置气了。” 苏婉月走后,剩下苏城跟陆景一起往宫里走。 “陆景,你跟我妹妹之前是不是认识?”苏城终究没忍住心里疑问。 他们俩刚刚看彼此到眼神,分明是相熟的。 “你指的是哪个妹妹?” 他们俩相识三年,经常约着一起喝酒,已经很熟悉彼此,所以陆景的明知故问,反倒是让苏城确定了。 “你们真的认识?你不会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吧?我告诉你,你已经跟婉月订婚了,别再打苏韵的主意。苏韵长的好看不假,但好歹是我妹妹,再落魄也不能送给你做妾。” 陆景眼里划过一抹嘲讽,“不能给我做妾,却能给你舅父家的瘸腿儿子当正妻?” 苏城猛的停了下来,一把拉住陆景的胳膊,“你还真的对苏韵有别的想法?你这样对得起婉月吗?” 陆景面色淡淡的拍开了他的手,“我还真以为你是心疼苏韵,原来是怕婉月伤心?苏城,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虚伪,每每中秋跟我喝酒时说最疼的就是苏韵,现如今瞧着未必吧?” “我……我家的事用不着你管,总之你给我离苏韵远点。” 陆景撇了下嘴,“放心,我这辈子绝不纳妾。”他母亲就是因为妾室受尽苦楚,他发誓此生绝不纳妾。 要娶,便是明媒正娶。 苏城听到他的保证,这才稍稍安心。 “婉月那么好,你别辜负她。苏韵有自己的缘分,用不着你一个当姐夫的来操心。” 陆景眼中嘲讽更甚,姐夫?他可从不想当她姐夫。 他们随着小太监来到御花园时,听到旁的小太监说谁家小姐被推倒受伤了,慌慌张张去请太医。 他们本想绕过去,却听到另一个小太监说是苏家的小姐。 满朝文武姓苏的只有他们一家。 苏城吓得连忙跑了过去,拉着苏婉月的手左瞧右看,语气担忧:“婉月,哪里受伤了?是谁推的你?我定饶不了她。” 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古怪,苏城不明所以。 直到白若水嘲讽道:“小公爷,你是不是忘了苏家还有一个小姐啊?” 苏城这才意识到他忘了苏韵,转头发现苏韵正站在他身后,脸色白的吓人,膝盖上有明显的血迹。 想要关心,却想起他们俩刚闹的不欢而散,便梗着脖子问道:“伤到哪儿了?怎么莽莽撞撞的。” “这次还真不怪苏二小姐莽撞,是我不小心撞的她,怎么,小公爷还要替妹妹讨公道吗?”白若水一脸有恃无恐。 苏城没想到她这么嚣张,正要发难,被苏婉月拉了下手,当即冷静下来。 “既然白小姐是不小心的,苏家自然不会小题大做。” 苏韵险些没笑出声,苏城前后的态度当真是让人见识到了什么是偏爱。 先前以为受伤的是苏婉月,不问缘由就要给她撑腰,现在知道伤的是她,便全然变了口气。 原来他不是不敢给人撑腰,只是不想给她撑腰。 白若水冷笑了一声,“小公爷说的这是什么话,苏家不追究,我还要追究呢,刚刚她吓得我差点掉进湖里,老规矩,让她给我道歉。” 第19章大哥很得意吗? 白若水态度极其傲慢,任谁听了都知道是故意刁难。 他们都以为苏城肯定要骂回去,毕竟他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这些年为了苏婉月,不知道跟白若水吵过多少次。 却不想他只是皱着眉头看向苏韵,“苏韵,给白小姐道歉。” 尽管在场的大半小姐们都不喜欢苏韵,却都有些替她鸣不平。 哪有这样的大哥啊?国公府跟丞相府按照官阶来说,也算平分秋色,再说占理的是国公府,闹到天子面前也是白家丢脸。 众目睽睽之下,何至于低头至此? 更何况他刚刚对苏婉月可不是这个态度。 “都说苏二小姐在家里不受待见,没想到是真的。” “哎呀,毕竟她回来的时候名节尽毁,有几个人家能不在意?” “好歹还在人前呢,都这样苛待,真不知道人后是什么样喽。” “估摸着没好日子过,往后要随便找个人嫁了。” 苏城本来就被白若水气的心里窝着火,被这些小姐们儿议论的更加火大。 见苏韵冷着脸不听他的指挥,任由他被人误解,便把错都归咎到了她的身上,气的开始口不择言。 “去了一趟夏国,一点规矩都没学会,道歉你都不会吗?用不用我教你?”苏城说着,抬起脚便踢在了苏韵的小腿处。 苏韵脸色一白,险些就此跪倒在地,好在有人扶了她一下,才不至于跪倒。 “苏二小姐,没事吧?”来人语气温润,宛如皎皎白月般沁人心脾。 正是白若水的大哥,工部侍郎白轻辰。 白轻辰少时文采出众,年纪轻轻便已位居侍郎要职,与阿姐并称为盛京双骄,曾有人戏言,若他们二人能凑做一对,可谓是一桩美事。 可惜事与愿违,阿姐已经婚配,白侍郎也迟迟未遇到有缘之人。 苏韵站好后便退后了一步,微微躬身行礼,“多谢白侍郎。” 白轻辰抿唇,转而看向自家妹妹。 “又在胡闹什么?撞了人还有理了?” 白若水跺了跺脚,“阿兄,你怎么也跟小公爷学了坏毛病,不帮自己妹妹呢?” 苏城眉心狠狠皱在一起,白家这对兄妹,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白轻辰那个小白脸,道貌岸然,跟他爹一样狡猾。 “再闹,让爹停了你每个月的月银。” “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行行行,看在月银的份上,苏二小姐,我跟你道歉了。” “白小姐不必挂怀。” “哼,假惺惺。”白若水没好气的讽刺了句,拽着白轻辰往酒席方向而去。 苏韵盯着二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白若水刚刚分明是故意撞的她,缘何如此? 主角走了,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 陆景临走前,回头看了苏韵一眼,眼神带着几许不满与探究,不知何意。 “看到我被所有人指指点点,你是不是很得意?”苏城忽然冷着脸质问。 苏韵眼里的微光渐渐转为浓浓的厌恶。 曾几何时,她也跟白若水一样,可以随意跟大哥撒娇生气。 那样的光景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我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大哥很得意吗?” 苏城心里一紧,他想说自己当然是心疼她啊,可想到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到嘴边的话硬是说不出口。 明明他是为了韵儿好,不想给她树敌太多,可怎么都成了他的错? 直到苏韵离开,他都没找到到底哪里出了岔子,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 “大哥,妹妹还是太天真了,根本不知道她的情况以后要面临的是什么局面。如果得罪这些贵女们,到时候随便有人构陷几句,坏了口碑,连表哥那样的男人都不会愿意娶她的。” 苏城渐渐清醒过来,“婉月你说的对,她就是还放不下小姐的身段,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人人追捧的苏韵吗?” “哎,也怪不得她,毕竟那张脸让她享受了十几年的爱慕与艳羡,连我都时常羡慕她那倾国倾城的脸呢。” “区区一张脸有什么可羡慕的,那都是空的。哪有你一身才华值得追捧。不过婉月,我可要提醒你,看好陆景,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让他跟苏韵走得太近。” 苏婉月脸色微变,“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陆景他……不可能的,陆景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心里只有我。妹妹长得再好看,陆景也不会动摇的。” 苏城眼里闪着几许幽光,“是啊,她就是长得太好看了,忘了自己几斤几两。要是没有那张脸,就都消停了。” …… 皇家祭祀日,皇帝与太后等人要先去祭拜后,方才会来宴席。 是以众人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贵人们才纷纷到场。 清平也在其中,她的座位本该是靠近陛下的,不想却坐到了苏韵的对面。 清平举起一杯酒,对着她遥敬了一杯,脸上挂着招摇的笑意。 还不等苏韵行礼,便听到清平开口。 “母后,您可还记得苏韵?” 上位一左一右坐着两位太后,分别是白家所出的孝宜太后,以及皇帝和清平的生母,孝成太后。 苏韵亦抬眼望去,两位太后气质大不相同,孝宜太后端庄贤淑,孝成太后却更偏妖娆华贵。 她的视线不自觉落在孝成太后身上。 犹记得孝成太后刚被接回燕国时,上至君王,下至百姓,纷纷将其视为救国英雄。 偶有非议声,均被处以极刑。人心如何不得而知,人后的怨气却都发在了清平身上。 清平在夏国出生,不少人怀疑她根本不是皇家血脉,加之年纪小,时常被轻视,受尽白眼。 苏韵如今的境地,便与初回燕国的清平极为相似。 只不过清平到底是公主,终还是有人护着的,她却实实在在怀着野种而归,无人可依。 孝成太后轻笑道:“你时常在母后面前念叨,怎会不记得?快带过来让母后看看。” 清平起身来到苏韵面前伸出了手。 苏韵看着她脸上柔柔的浅笑,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她从未被送去夏国,还与清平是亲密好友一般。 直到清平牵上她手的那一刻,手心传来的剧痛瞬间把她拉到现实中。 苏韵疼的险些站不住,低头隐去了眼中的痛意和嘲讽。指间藏针,夏国皇宫里害人的老把戏了。 清平却更加用力拉住她,语气关切,“没事吧?你长途跋涉而归,定还未休息好,不急,走慢些。” 第20章一点儿都不像 指间藏针,用的是极其细小的绣花针,伤在掌心,不会流血,却钻心的疼。 夏国常用此等歹毒法子惩罚犯了错的宫女。因为不容易找到伤口,便也成了妃子斗狠的下作招数。 清平此举,看似报复,实则是陷阱与挑衅。 谁不知孝成太后曾在夏国受苦多年,是以禁忌很多,这指间藏针便是其一。 她若揭发清平,清平自无大碍,她招来的可是杀身之祸。 苏韵忍着疼,跟着清平的脚步向着孝成太后走去。 距离不算远,两个人却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快没知觉,清平才松开她。 “臣女苏韵,见过两位太后娘娘。”苏韵跪地行礼,掌心没那么疼了,膝盖上的伤却被拉扯着更疼了些。 她忍不住自嘲,才回来几日啊,就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果然燕国的路并不比夏国好走。 “快起来让哀家看看。” 苏韵起身,未施粉黛,素妆淡颜,微微低垂的丹凤眼,死寂中带着一抹凄凉,格外让人移不开眼。 孝成太后眼神暗了暗,转而看向一旁自始至终未开口的孝宜太后。 “姐姐你看,这孩子出落得真是越发标志,是不是有她姨母年轻时的几分影子。” 苏韵的姨母孙昭曾是盛京第一美人,后来远嫁到边塞去了,从她有记忆以来就没见姨母回来过。 相传,姨母与孝宜太后曾是旧友,不知何故闹掰了。 孝宜太后脸色明显不悦,“哀家眼花,瞧不清。” “母后,苏韵这次去夏国,可是学了名动天下的鼓上舞呢,你们想不想瞧上一瞧?” 苏韵面色微沉,清平竟还没死了这条心。 她羞辱自己的方式很多,怎的偏要执着以此舞让她在人前受辱?莫非这也是孝成太后的禁忌所在? 未料孝成太后并未有任何异样,“哦?竟能学会鼓上舞?可不是谁都有那个天赋的。” 一旁的妃嫔趁机搭话。 “那不如苏二小姐给大家跳一曲?让母后品鉴品鉴如何?” 气氛烘托至此,孝成太后虽未开口,意思却不言而喻。 贵女当众表演本也不算什么,今日这等场合,清平也不敢逼她脱掉罗袜,但她的身份去跳敌国之舞堪比羞辱。 奈何她这个公主没名没份,虽是功臣,但却是个不受宠还丢了名声的功臣,又有几人会替她说话呢? 苏韵抬头看向父亲和阿姐,父亲脸色阴沉,该是因为自家女儿人前跳舞没了面子,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阿姐倒是自始至终会演,泫然欲泣竟比她还要委屈几分。 再看大哥,他脸色难看,拳头紧紧握着,明显是担忧的,可看到她的目光,却还是心虚的避开了。 苏韵眼中嘲讽一闪而逝,余光撇到罗英似是要起身,她先一步请罪,“太后娘娘,臣女先前伤了腿,怕是要扫了您的兴。” “这么巧伤了腿?”清平明显不信。 白轻辰此刻亦起身,“太后娘娘,先前是家妹莽撞,撞到了苏二小姐,微臣在此替她给苏二小姐赔罪了。” 孝成太后这才拉过苏韵的手关心道:“你这孩子,伤了怎的不早说?” 苏韵敛眉,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她自是不信孝成太后的场面话,能在夏国那样的地方安稳度过八年,岂是良善之人? 看她对清平恶意羞辱一事视而不见便能窥见一二。 “这伤本不太重,但鼓上舞需要耗费体力,且曲风欢快。今日是皇家祭祀日,恐有不妥,太后若是有雅兴,臣女可跳一曲锦瑟为皇室祈福。” 锦瑟是燕国名曲,有祈求天神庇佑之意。 “是哀家疏忽,幸好你有心,苏国公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苏明远当即扬起笑脸,“承蒙太后抬爱,不如就让微臣两个女儿为二位太后献上一曲?” “那哀家今日可真是要大饱眼福了,姐姐,你以为如何?” 孝宜太后性子沉静,向来不喜喧闹,扶着老嬷嬷的手起身,“哀家乏了,你们随意,回寿康宫。” 苏韵俯身相送,孝宜太后行至她面前时,刻意停了下来,半晌后意味不明道:“你和她一点儿都不像。” 苏韵眼神闪了下,并未抬头去看。 直到孝宜太后离开,苏婉月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 “妹妹,今日让阿姐来为你弹奏。” 苏韵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她身边的宫女抱着的竟是她的名琴“知音”。 看来这是早有准备。 “有劳姐姐了。” 苏婉月率先落座,素手微扫,琴音袅袅不绝,如佛音般回荡。 旁的不说,琴技确实是苏婉月最拿得出手的,锦瑟被她弹活了,曲调时而清幽,时而荡气回肠,仿佛能直达天听。 众人听的痴了,直到苏韵跟着琴音起舞。 “这就是她在夏国学来的本事?都不如我家婢女跳的好。” “可不是,丢人现眼,要不是苏大小姐帮衬,她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这种人果然也只能给婉月小姐做配。” 一曲毕,满堂喝彩,皆是给苏婉月的。 “妙哉妙哉,哀家今儿个可是见识到盛京第一才女的本事,苏韵伤了腿,也不逊色。都赏。” 孝成太后心情大悦,主动招苏韵近身,拉起她的手,将一个玉簪子戴在了她的头上。 “唉,这些年苦了你了,好在如今苦尽甘来,清平难得有喜欢的手帕交,往后有何困难尽管让清平来寻哀家,哀家定为你做主。” “谢太后娘娘恩典。” 苏韵低眉顺眼小心应付,无意中看到了她手上的伤疤。 那是冻疮反复发作留下来的,虽精心护养,却还是能看出印记。 就与她身上的疤痕一般无二,哪怕再久,都无法彻底磨灭。 孝成太后在夏国亦是受尽苦楚。国家动荡,上至勋贵,下至黎民,均逃不过。 思虑间,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匆匆而来。 “陛下口谕,苏婉月琴技超群,有赏!” 一群小太监捧着锦盒走上前,全是赏给苏婉月的。 苏婉月连忙跪谢陛下恩典。 而此刻苏韵的视线全在苏明远身上,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十分得意? 她无暇多想,只听传旨太监再次开口,“传苏二小姐去御书房进谏。” 苏韵眼神暗了暗,赵括竟要单独见她? 戏曲已开锣,小生将入场,青衣该上妆了! 第21章家不家,国不国 席间之人纷纷露出惊讶之色,不明白陛下此举何意? 就连向来面不改色的陆景都沉了脸。孤男寡女,陛下单独召见,所谓何事? 在场的只有孝成太后依旧气定神闲。 “既是陛下传召,你便快些去吧。” “是。”苏韵俯身行礼,随着传旨太监往御书房走去。 路过罗英身边时,见她神色焦急,只能以眼神安抚,陛下单独召见,旁人便帮不上忙了,只能靠她自己。 路上,苏韵思绪有些纷乱。 她跟清平虽然有七年交情,但因赵括整日要跟着太傅学习,很少离开东宫,更别提出宫,所以她跟赵括从未见过。 只听清平说他沉默寡言,心思让人捉摸不透。 她跟赵括唯一的交集,便是曾先后去过妙峰山,拜见会明大师。 他没解开的玲珑棋局,被她解开了。 后来赵括登基,不到一个月她就被送去了夏国。 是以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见赵括。 御书房比想象中要朴素的多,殿内只有几人伺候,燃着龙涎香,似是还夹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奇特清香。 赵括在御书桌前翻阅着什么,十分入迷。 苏韵趁机打量了一眼,他与想象中不大一样。 虽与清平有三分相似,但却没有她的阴郁与狠辣,反倒是有几分文人的清风霁月。 她不敢多看,低头行至案前,行跪拜大礼。 “臣女苏韵,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仿佛石沉大海,并未掀起半分波澜,房中只余书籍被翻阅的声音。 苏韵眼中泛起一抹暗色,静静跪在案前,思绪渐渐走远。 她对赵括,还未见其人,便有着无法言说的忌惮与不安。 其实早在半年前她就开始筹谋回燕国了。 但质子想回国哪有那么容易,两国是签订过合约的,质子要留在夏国五年,若有诉求,或可更长,擅自离开等同叛国。 想提前回去需要两国达成协议,共同签下通关文牒方可。 却不想她费尽心思打通了夏国层层阻拦,却断在了赵括的手上。 他驳回了两次接她回燕国的奏折。 第一次使节上奏,是临近孝宜太后寿诞,夏国君主念成和公主思乡心切,特准许她与使臣回来给“母后”祝寿。 赵括驳回的理由是,太后感怀天灾不断,体恤百姓,已动身前往妙法山修佛为天下百姓祈福,让她莫要挂怀。 与圣旨一起送回的,是她曾经最喜欢的芙蓉阁糕点。 第二次使节八百里加急上表奏疏,成和公主身娇体弱,不适应夏国寒冷气候,已寒入肺腑,允诺燕国接她回去休养半年,待到春暖花开时再返回。 奏折不出意外的,再次被驳回,理由是回燕国的必经之路——邕城,因洪水泛滥导致死伤无数,瘟疫横行,颠沛中恐有更大意外发生。 与圣旨一起送回的,还有宫中太医。 最后一次,便是她怀有身孕这次,奏折刚送到燕国不出五日,赵括派来接她的使臣已经到了夏国。 苏韵不见欣喜,只感到莫大的讽刺。 家不家,国不国,哀矣! 也不知她究竟跪了多久,腿已经麻了,膝盖上的伤也越发严重,眼看着就要体力不支,忽然传来赵括轻柔的声音。 “苏小姐来了怎的不知会朕一声,出去领罚。” 苏韵愣了下,下意识抬头去看,正巧与赵括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四目相对。 她慌忙低下头,浑身僵硬。 房中伺候的太监宫女纷纷请罪退了出去。 听着外面的仗责之声,苏韵有些失神。 “怎的还跪着?起来吧,来人,赐座。” 天子开口,她哪敢违逆?刚坐下,便有宫女端上精致糕点。 “朕听说你最爱芙蓉阁的糕点,这是一早叫人出宫买的,尝尝可还合口味?” 苏韵看着桌上熟悉的三色糕点,眼神微变,手不自觉有些抖。 先前应付苏城时,她说自己吃不了糕点,翠青也帮着一起添油加醋。 这话其实不假,她确实险些被夏国士兵羞辱,却不是因为糕点,而是区区半个馒头。 那时她跟翠青饿了三天三夜,从地上捡到了半个馒头,哪怕知道有诈也得吃。 至于糕点,则是因为赵括。 半年前赵括让使臣一起送回给她的糕点里,被人下了鹤顶红。 当时她一心想着赵括驳回奏折的缘由,根本没把心思放在糕点上。 未料那盒糕点因机缘巧合竟毒死了一位高官家的千金小姐,害得她险些丧命。 赵括刻意以糕点试探,意在警醒。 苏韵起身谢恩,“谢陛下恩典。” 她捏着糕点,手却微微有些抖,踌躇间听到赵括淡声询问:“可是不喜欢这几样?” 苏韵连忙摇头,“没有,臣女只是太过激动。” 她快速将糕点塞进嘴里,由于太慌乱险些噎到,惹的眼角泛红,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赵括眼神暗了一瞬,“看茶。” 苏韵饮了两杯茶,方才好转些,低着头不敢作声。 御书房再次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还是赵括先开的口。 “此番归家,可还适应?” 这话问的极其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许久未见的朋友,在话家常。 “盛京变化很大,想必还需些时日。” “你与清平交好,可多来宫中走动走动。” 苏韵心中冷笑,清平与她割袍断义的事,连坊间小孩子都知道。 太后跟皇帝倒是喜欢装聋作哑。 “是。”她轻声应下。 赵括抿了口茶,漫不经心道:“你此番回来,听说是夏国皇子们联名上书求的旨意?” 苏韵瞬间手握成拳,“是。” “皇家子嗣向来冷漠,尤其是夏国那等吃人不吐骨头之地,怎会对你另眼相待,可是与你腹中孩儿有关?” 苏韵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臣女自知丢了燕国脸面,死不足惜,之所以苟且偷生,只因有一物要亲自呈给陛下。” 赵括平静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变化。 “何物?” 苏韵眼神闪了闪,“为防止有所闪失,臣女藏匿之处不太妥当,请陛下宽恕臣女冒犯之罪。” 看到赵括点头,她方才羞红着脸解开外衫,隔着里衣将赤色肚兜扯出,匍匐在地,双手呈上。 第22章不能留了 赵括看着那抹赤色肚兜,眼神暗了暗,好半晌才伸手去接。 触及的是还未消的暖意,拿到手中方知内有乾坤。 他将肚兜夹层扯开,掉出了里面的羊皮卷。 看清上面的内容,赵括瞬间变了脸色。 “此物你从何而来?” “臣女也是无意中拿到的,真假亦无法分辨,个中缘由还请陛下给臣女留有一丝体面。” 赵括眉心微皱,起身行至她身边,双手托着她手腕将人扶起。 “你的膝盖受伤了?苏小姐是夏国的大功臣,往后若只有你我二人,朕允你不必行跪拜大礼。” 苏韵慌忙退开,“陛下,这怎么能行?臣女犯了大罪,岂敢有此殊荣。” “你为燕国百姓牺牲了这么多,何罪之有?朕不过是免了你的跪拜罢了,理当如此。” “可是臣女此番归来……” “怎么,朕的旨意你也敢违抗?”赵括声音轻柔,但却有着不容忽视的震慑力。 苏韵慌忙低下头,“臣女不敢。” “今日是你的接风宴,朕不仅要赏,还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重重的赏。来人,先送苏小姐回御花园,朕要亲自挑选一份大礼相送。” 苏韵受宠若惊,感激涕零,“苏韵谢主隆恩。” 待她离开,御书房再次归于寂静,赵括看着手上的羊皮卷陷入沉思。 直到屏风墙后传来细微的轻咳声,对方应是戴了东西遮挡,声音十分古怪,辨不出男女。 “武成帝向来暴政专权,苛待质子俘虏,却两次应允苏韵回燕国,这般另眼相待,必然有诈,陛下当真信她?” 赵括未见半分惊讶,显然早就知晓藏了人,他拿起羊皮卷。 “朕从不信任何人,她是聪明人,想活命就知道如何选,不过我很意外,这半张细作名录竟是真的。” “半张?” “许是只得了半张,许是有所藏。”羊皮卷虽只有半张,却有大用,不过拿到羊皮卷的人令他更为称心。 屏风后沉默许久,“奈何查不到她腹中孩子是谁的。” “呵……此事最妙之处便在于此,孩子不知来历,便谁都有可能,否则怎有本事让夏国皇子联名上书送她回来。朕欣赏的就是她这份破釜沉舟的聪明果敢。” “陛下莫要太看重她了。” “内忧外患纷沓而至,总要出些奇招,何况她可不是寻常女子。” 五岁便能解开会明大师的玲珑棋局,能从夏国那等豺狼虎豹中寻得生机,怎会普通? 赵括瞥向屏风墙方向,“当年让我闭一只眼送她去夏国的是你,怎的现在又舍不得了?” “我在乎的只有陛下的江山,三年蹉跎也没彻底消了她眼里的傲气,恐生变故。” 赵括勾了下唇,“朕若是能被棋子算计了去,这天下拱手让人也不冤。” 屏风后传来一声叹息,似无奈似担忧。 “陛下可有皇后人选了?” 提起这个,赵括心生厌烦,“苏国公如此这般筹谋,便让他折腾几日再议。” “陛下不怕陆景有怨?” 赵括轻笑,“他有怨的又何止这一桩?何况此事乾坤未定,苏国公养了个好女儿,赏他开心几日也无妨。” 话至此,他捻了下手中的赤色肚兜,“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子。” “苏婉月确实可惜。” 赵括笑笑没再应话。 …… 另一头,苏韵离开御书房后,身体还是紧绷的。 微风吹过略有些凉,才发现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打湿了。 赵括长了一张看似无害的脸,眼神却仿佛能穿透人心,给人无形的压迫。 刚刚他在提起她腹中孩子时,明显是起了杀心。 太监郭丰见她如此,心想该是第一次面圣吓到了。 他是宫里的老太监了,先皇还在时便是他伺候的,如今伺候在陛下身边,从前也见过苏韵两次,好心安慰道: “陛下鲜少这般高兴,往后二小姐要有好日子了。” “借郭公公吉言。”苏韵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半分不信。 赵括城府极深,虽只登基三年,可帝王之术却使的炉火纯青,远在千里之外,便能拿捏人心。 被送出去的质子就没有半路接回去的先例,除非死。她凭什么有所不同? 赵括怕她被夏国皇帝收买,反之也想利用她,所以两次驳回圣旨以作试探。 一次是鹤顶红,一次是太医亲自送来的毒药。 鹤顶红是为了毒死她,毒药则是让她拿来毒别人。 她的处境,毒死谁她都活不了,所以干脆釜底抽薪。 好在最后一次被她赌对了,否则别说回来,怕是早就死在夏国了。 羊皮卷是投名状,赵括信也不好,不信也罢,根本不重要。 他要的是她的忠诚以及价值。就是不知道这份价值能给她带来多少回报了。 正思虑间,前方引路的郭丰忽然停了下来。 “老奴拜见陆将军。” 苏韵蹙眉,这才发现陆景正站在不远处的假山旁。 “我送二小姐回御花园,不劳郭公公费心了。” 郭丰脸色微变,“这怕是于礼不合。” 陆景眼神微沉,静静看着郭丰。 郭丰垂下头,“那便劳烦陆将军了,咱家告退。” 四下无人,苏韵只得走了过去,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陛下与你说什么了?”陆景直言不讳,语气熟稔,仿佛二人本就该无话不谈。 “陆将军越矩了,岂可窥探圣意?” “陛下圣心难测,我是怕你惹来杀身之祸。” 苏韵蹙眉,陆景怎的格外关注此事? 质子没有中途回国的先例,为防其他质子族人闹事,两次奏疏都是秘密送回去的,夏国知道的人都寥寥无几。 赵括想利用她,更是不会走漏风声。 是以旁人只以为她是有孕被送回来的。 莫非陆景打探到了一些风声? “谢陆将军好意,陛下不过是询问些杂事罢了。” 陆景皱眉,从前苏韵与他一向无话不谈,现在却疏离又冷淡。他三番四次低声下气来哄,她再端着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你究竟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是怪我去夏国没去看你?你应该懂我当时的处境。” 苏韵觉得他很可笑,他们俩之间还哪有别扭可闹? “想来陆将军对我有所误会,从前你我确有蓝颜之情,但你现在跟婉月订了婚,我亦要嫁人,往日情份便就此作罢了吧。” 陆景猛的拉住她的手,“你要嫁人?陛下给你指婚了?” 苏韵甩开了他的手,“陆将军说笑了,我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谁敢娶我?” “那又如何,又不是你所愿。”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所愿?” 陆景脸色骤变,“你这话何意?” “不然陆将军以为,连一瓶金创药都要低声下气去求的人,如何活到现在的?” 陆景脸色极为难看,这孩子如果是被迫来的,他自是能忽视,但若是她自己甘愿,就不能留了。 第23章生气说明在乎 “孩子是谁的?”陆景话里带着浓浓的杀气。 若不是她跟孩子的命联系在一起,定容不得他出生。 苏韵觉得他好像有病,难不成从前瞧不上她,现在又想啃两口?这个念头刚冒出当即被否定了。 陆景向来目标明确,凡事都要权衡利弊,现在跟她扯上关系可没有半分好处。哪怕真对她有心,也定会舍弃。 宫中人多眼杂,说不准哪句话就会传到赵括耳中。 思及此,苏韵换上满不在乎的表情。 “就如传闻那般,我亦不知是谁,不过按日子来算,该是太子或三王爷吧?哦,六王爷也是有可能的,他那日……” 苏韵话音未落,陆景抬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打得她偏了头,耳中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 “不知羞耻,不过区区三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韵眼底的戾气一闪而逝,忽然想起多年前,她被父亲打了一巴掌,当时苦闷去找陆景喝酒。 陆景亲手给她上药,还说往后谁再敢打她的脸,便让对方十倍奉还。 未料现在打她脸的却是他,何其讽刺! 苏韵再抬头时,眼神冷漠又疏离。 “我变成什么样,用的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哦不,我如此这般还要感谢当初陆将军的袖手旁观。否则我还真豁不出去这张脸来。” 陆景脸色骤变,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竟因为一瓶金创药自甘堕落?” “不止,吃穿用度哪一样不需要银子呢?没银子自然要付出点别的。好在皇子们大方,否则我怕是要巴结群臣甚至看守的士兵了。” 陆景被苏韵一番话气的目眦欲裂,扬起手正准备打下去,却在看到苏韵厌恶的表情后慌了神。 好像有什么在悄然而逝,这一巴掌竟再也挥不出去,却又不甘就此放下,直到苏婉月匆匆赶来,拉下了他的手臂。 “阿景,你这是做什么?就算妹妹做了惹你不快的事,你也不该打人啊。” 苏婉月连忙上前检查苏韵的脸颊。见她脸上的巴掌印十分明显,先前看到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担忧总算淡了些。 “二小姐口出狂言,再不教训定要辱没苏家门楣,我身为苏家未来女婿,她的准姐夫,有义务替苏伯父管教她一下,二小姐如若不满,尽可打回来……”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比之刚刚有过之无不及。 苏韵收回了发麻的手,今晚她已经够累了,不想再应付任何人。 “失礼了,告辞。” 直到苏韵扬长而去,苏婉月方才回过神来,“阿景,你没事吧?自从妹妹从夏国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我替她跟你道歉。” “无妨。”陆景看着苏韵离开的方向,眼中有怒,亦有喜。 甚至暗暗松了口气。 她果然还是从前的那个苏韵。愿意打他,便还是在乎的。 …… 苏韵可不知道自己一巴掌反而坏了事,她见过赵括后,情绪一直很压抑,又被陆景恶心一番,心情瞬间差到了极点。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有太监引路,竟还走了岔路,等回到御花园时,别说陆景跟苏婉月,连赵括都已经到了。 苏国公冷着脸来到她面前训斥道:“去哪了?让陛下等你许久,还不跪下请罪。” “臣女先前迷了路,望陛下恕罪。” 赵括摆了下手,“无妨,苏韵对燕国有功,朕等等又何妨?来人,把东西抬上来吧。” 赵括说赏,是真的一点都不含糊,太监传上来的赏赐排了十几个箱子,比刚刚赏给苏婉月的多出了几倍。 珠宝首饰,金银钱财应有尽有,这种程度的赏赐对她的身份来说已经是超出很多的了。 却没有一个是她想要的。 赏赐全部传上来后,不等苏韵谢恩,苏明远倒是跑出来抢功。 “陛下,身为燕国子民为天家分忧是应当应分的,小女何德何能,得到如此丰厚的奖赏” “苏爱卿过谦了,文武百官若皆有苏家这般气度与觉悟,何愁不能看到大燕盛世?礼部尚书前些日告老还乡,暂无合适人选,便由苏爱卿暂代吧。” “老臣惶恐,承蒙陛下信任,臣自当竭尽全力。” 苏明远跪谢圣恩,激动的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从容,本来以为今日要因苏韵而被斥责,未料竟峰回路转? 虽只是暂代礼部尚书,却也是苏家鲜少有的实权高职了。要知道公卿家族向来不可实权参政,这对苏家可是莫大的殊荣。 没想到今日会沾到苏韵的光,幸好当初送她去夏国时没把事情做绝。 看来他要重新估量苏韵的价值了。 “苏韵,朕还有一份礼物要送你,先皇在位时,曾得到一块极寒雪山孕育出的稀世暖玉,有暖经络之奇效,便命能工巧匠雕刻成两枚玉佩。朕听说你在夏国得了苦寒之症,这一枚便赐给你了。” 众人纷纷变了脸色,尤其是清平公主,死死捏着酒杯,眼里的怨毒快要倾泻而出。 要知道这两块玉可不仅仅是稀世珍宝那么简单,先皇当时只有两位公主,是以身份玉牌便以此玉雕刻而成。 当初她刚回到燕国,父皇在册封公主大典上,连同封号一起赐给她一枚。 另一枚本是要赐给二公主的,未料二公主五岁病逝,后又得三公主,却在三岁时溺水而亡。遂此玉便一直收在珍宝阁。 现在把玉牌赐给苏韵,意义不言而喻。只等正式下诏,上了皇家玉蝶后,苏韵便要与她平起平坐了。 清平猛的站了起来,“皇兄……” “清平,你与苏韵从前便是闺中好友,往后要多加走动。”赵括语气温柔,却不容置喙。 清平眉心微皱,却也知晓皇兄的脾气,“清平遵旨。” “二小姐,还不上前领赏?”郭丰在一旁提醒。 苏韵这才上前,双手接过赵括递来的玉佩。 “臣女谢陛下恩典。” 玉佩拿在手里自带暖意,却并不真实。这块玉看似间接承认了她的身份,却恰到好处的拴住了她的弱点。 只要赵括一日不下旨正式册封,就意味着随时会有变故发生。她若不听话,公主玉牌随时会失去效用。 “你的脸是怎么了?”赵括忽然问道。 苏韵眼神闪了下,先前陆景打的很重,脸颊如火烧一般,此刻怕是已经肿起来了。 “臣女先前迷路,因太过慌张,不小心撞到柱子上,让陛下见笑了。” 苏韵本是低着头,却被人捏着下巴抬了起来。 赵括微凉的拇指划过她的脸颊,语气不悦。 “谁打你了?” 第24章共侍一夫 苏韵眼里划过一抹诧异,天子当众摸贵女的脸,哪怕只是关心亦是不妥的。 身后响起阵阵抽气声,显然都被赵括此举吓到了。 争奇斗艳的贵女小姐们哪个不比苏韵强百倍,陛下该不会偏偏看上个最下乘的吧? 所以才只送了公主玉牌,却不正式下旨册封? 苏韵不知赵括此举何意,自是不信他对自己有所图,并没有退开,直到他松手后才双膝跪地,“陛下,确是臣女自己撞的。” “以后小心些,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往后若有人敢欺负你,朕给你撑腰。” 众人大惊,苏韵怀的可是夏国的孽种,这是有意要护着她?该不会真看上了吧。 若让她嫁入皇室,岂不是污了皇家血脉?陛下的态度真真是让人看不透了。 苏家人一个个都变了脸色,最震惊的当属苏明远。 他可是准备让婉月嫁入宫中的,可若陛下真的看中了苏韵,二女共侍一夫也未尝不可,但皇后之位需得是婉月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陆景亦是面色阴沉,他与陛下相伴长大,从未见他做过如此出格之事。 他们二人在御书房到底做了什么? “臣女谨遵圣意。”苏韵叩谢圣恩。 赵括又简单说了几句便先退场了,宫宴至此已告一段落, 孝成太后离开前,送了她一个玉镯子,清平也有个一样的,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哀家就清平一个女儿,她偏生是个不省心的,让哀家操碎了心。哀家瞧着你颇有眼缘,往后多来宫中走动。” “是,臣女记下了。” 宫宴散场,旁人看苏韵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考究。 先是陛下,又是太后,一个个都对苏韵另眼相待,此事怕是不简单,不敢再如先前一般怠慢羞辱。 倒是白若水,依旧如往昔一般奚落了她几句,最后被白轻辰带走了。 临出宫前,清平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国公,本宫有些体己话要跟二小姐说,可否行个方便?” 苏明远当即拱手,“公主有话,自是不敢怠慢,韵儿,那你便与公主多待片刻。” 苏家人离开了,只把苏韵一个人留了下来。 苏城本来还有些犹豫,清平公主对苏韵明显是有敌意的,不过她之前那么不知好歹,他凭什么帮她?给她一个教训也好。 苏韵看着苏家人离去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三年前他们弃自己于马车上的那个场景。 不同的是,这次多了苏城,却好像也并不违和,仿佛他本就该在这幅画里。 “终究还是小看你了,竟能哄的皇兄把公主玉牌赐给你。” 苏韵收回思绪,“陛下抬爱,臣女亦是受宠若惊。” “你使了什么手段,莫非皇兄当真瞧上你这张脸了?”该说不说,苏韵这张脸连她都时常看的入了迷,更别说男人了。 苏韵并未回答,只静静看着清平,直到清平皱眉欲呵斥,方才回答道:“公主怕了?” 清平脸色骤变,“你算什么东西,以为得了块玉牌就能与我平起平坐了?竟敢对本宫出言不逊。” 苏韵勾了下唇,“公主莫慌,臣女尚且能活而已,威胁不到您的地位。” 然而她越是这样说,清平越是在意。 皇兄若真是看上她的脸,色衰爱弛,随时都会腻,怎会让她有此言行,甚至挑衅于她? 皇兄看上了别的,能保她的命。 “呵,越来越有趣了,苏韵,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苏韵俯了俯身,“臣女告退。” 也不等清平开口,苏韵已经先行一步。 清平脸上的笑渐渐消失,被一抹疯狂与怨毒所取代。 “马上中秋了,苏韵,我就再容你挣扎几日。” …… 苏韵出宫时,宫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苏家人仿佛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连一辆马车都没给她留。 苏韵眼中的嘲讽一闪而逝,这里是皇宫北门,离苏家最远,需得一个时辰脚程,她走到天黑也到不了家。 好在离市集距离不远,只能走过去租一辆马车了。 然而还没等她走几步,一辆马车悠悠而来,行至她面前,车帘掀起,竟是白若水。 “呦,这不是刚出了风头的苏二小姐吗?怎么,连辆马车都没人给留?” 苏韵眼神微动,若有所指道:“三年不见,想不到白小姐还如记忆中那般人美心善。” 白若水语塞,“好端端的夸我做甚,定是没安好心。” 苏韵轻笑了一声,从前怎的没发现白若水这般纯真有趣。 “若水,适可而止。”车里传来白轻辰提醒的声音。 白若水撇了撇嘴,“算你运气好,上来吧,送你回去。” 苏韵倒也没忸怩,当即扶着小厮的手上了马车。 白家马车刚离开,另外一辆从另一个路口跑了过来。 “将军,宫门口并没有人。”季舀汇报道。 陆景蹙眉,莫非是苏家人回来接她了? “去醉香楼。” 白家马车上,苏韵给白轻辰问了礼,便安静坐在角落。 白若水以为她是顾忌男女有别,哼了声,“又不是没一起坐过马车,从前可没见你这么懂礼数。” 苏韵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是误会了,见白轻辰低头研究棋谱,便也没打算多做解释。 “先前在皇宫,谢谢白小姐出手相助。” 白若水从来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陷害她,所以在皇宫她故意撞自己时,便猜到有缘由。 若不是她这一撞,自己该是逃不过当众跳鼓上舞的命运了。 白若水没想到她会跟自己道谢,到嘴边的阴阳怪气都说不出来了。 “我……我就是见不得有人背后搞小动作,你少自作多情。” “好。” 未料她这话却惹怒了白若水,“好什么好,你这人怎的变的越发无趣,从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苏韵最是桀骜不驯,胆子大的都敢跟监狱里最凶神恶煞的凶犯掰手腕。 哪怕每次她们吵架,最后都是她来白府道歉,也必要暗中摔她几个珊瑚树挑衅。 她高价买来的珊瑚树,全都被苏韵摔断过。 她最烦苏韵,却也最欣赏苏韵,见不得她事事都要小心翼翼,委曲求全。 马车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得到白轻辰偶尔翻棋谱的声音。 苏韵叹了口气,“从前的我,确实不知天高地厚了。” “你……苏韵,我真是错看你了,跟你共处一室我都嫌晦气,停车,我自己走回去。” 白若水闷声闷气的下了车,只剩她跟白轻辰。 苏韵本也想下车,却听白轻辰淡声道:“继续驾车。” 马车缓步前进,白轻辰仍旧不紧不慢的看着棋谱,饶是苏韵也不免尴尬了起来。 第25章她这三年算什么? 许久后,马车终于行至苏家。 “今日多谢白侍郎相送,改日定送上谢礼,不叨扰了。”苏韵道谢准备下车,耳边传来白轻辰的声音。 “若水向来心直口快,你莫要放在心上,今日是她要回去接你的。” “我知道。”她还没那么蠢,不会以为他们只是单纯路过。 白轻辰放下了手中的棋谱,“我有一事,想请教二小姐。” “白侍郎说笑了,您素来见多识广,若您不懂的我便更不懂了。” “非也,我很少离京,听闻二小姐此番回来途径邕城?” 苏韵心神微动,他怎会突然提及邕城? 邕城曾因天灾,从第二繁华的城池,沦为了现如今的“荒城”。 但这其实只是表现罢了,天灾过后,瘟疫横行,百姓动荡,无官府管辖,贼寇横生。 然而越是乱,越有商人趁机图利,许多见不得光的生意便都在邕城交易。 现在的邕城甚至比之从前更添繁华。 因其近边塞,远都城,百官亦是有利可图,遂官官相护,无人上报朝廷,所以众人都以为邕城还如最初天灾时一般荒凉,饿殍遍野。 她从夏国回来时,因遇到贼寇抢杀百姓,便在那停留了半个月。 在那期间,来接她的使臣都收了地头蛇的好处,并未如实上报邕城现状。只以她身娇体弱,不易长途跋涉赶路为由糊弄过去了。 白轻辰忽然提到邕城,是巧合,还是有意试探? 苏韵暂且压下疑惑,“确实如此。” “那你可知梵音阁是否受到天灾损毁。” 她蓦地抬头看向白轻辰,眼里透着几分古怪与探究。 梵音阁是一间女子乐坊,位处邕城最繁华地段,除开女子绝美容颜外,更因名曲而闻名天下,曾有诸多名流清士慕名而去。 白轻辰轻咳了一声,“二小姐莫要误会,梵音阁乃世间少有的奇特建筑,我颇为感兴趣,不忍看其被损毁。” 苏韵恍然,梵音阁乃无名能士所建,造型奇特,内有乾坤,白轻辰是工部侍郎,对此感兴趣倒也还算合理。 “梵音阁还在,但从前的乐人早已人去楼空,现如今成了邕城最大的赌坊。” “赌坊?”白轻辰轻声呢喃,马车再次陷入寂静。 “白侍郎,时辰不早了,莫要叫白小姐久等,我先告辞了。” 苏韵如愿下了马车,直到其渐行渐远,方才收回视线。 刚入府,意外的,这次竟然有小厮上前迎她。 “二小姐,老爷在前厅等您。” 苏韵勾了下唇,今日赵括对她的态度很是惹争议,看来是要三堂会审了。 她随着小厮刚进前厅便看到苏家人全都在,气氛并不算好,却也少了之前的剑拔弩张。 苏夫人见到她,热络的拉起她的手。 “韵儿,今日种种波澜我都听你阿姐说了,真是苦了你,好在有惊无险,亏得陛下赏识,赐下玉牌,往后可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苏夫人看起来确实是替她高兴的,但她心里却毫无波澜。 再没人敢欺负她吗?未必吧,先不说旁人,单看苏家父子的表情,便知晓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苏明远用力摔了下茶杯。 “你还夸她?真是慈母多败儿,知道旁人都是怎么议论国公府的吗?说国公府不知天高地厚,妄图让自己有污点的女儿攀附皇权。” 苏夫人以为说的是陛下赐玉牌之事,“哪个宵小鼠辈,敢编排国公府二小姐?他们分明就是嫉恨,让我抓到定饶不了。” “怪旁人做甚?还不是你生的好女儿先招来的麻烦?你尚且先问问她都做了什么吧,流言涉及陛下,若再发酵下去,苏家可担不起有损天威的大罪。” 苏夫人一下慌了神,“韵儿,到底怎么回事?怎的还将陛下牵扯进来了?” 苏韵当真是佩服苏明远这一招四两拨千斤。明明是他想知道,却变着法的引导别人来问。 不等她开口,苏城等不及站了出来,阴阳怪气道:“还不是怪她那张招惹是非的脸,连陛下都被她迷了去。” 苏韵眼神微凛,从前他夸她长得倾国倾城,天神都要为之倾倒时,眼里明明满是骄傲。原来不被偏爱时,优点也能无限放大成罪孽。 “大哥,你平日里怎么闹都无碍,今日此番言论着实是太过分了。” 她眼含藐视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苏城大步来到她面前,怒气冲冲的瞪着她。 “我过分?你自己不要脸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过分?勾引陛下时怎么不觉得过分?陛下也不知哪只眼睛出了问题,竟然能看上……” 苏城话音未落,便觉得脸上一疼,竟是苏韵打了他一巴掌? 他满脸不敢置信,“你竟敢打我?当真以为拿到玉牌就能在我面前作威作福了?以色侍人早晚要被当垃圾一样嫌弃。” 苏韵眼中满是肃杀之气,并未言语,啪一声,扬起手照着他另一侧脸颊又打了一巴掌,甚至于这次更重,声音更响。 苏城都被打懵了。 “韵儿,你这是做什么?他可是你大哥,长兄如父,你此般简直大逆不道。”苏夫人脸上满是不悦,死死抓着苏韵的手腕,生怕她再动手。 苏婉月也上前把苏城护在身后,他们三个人各个严阵以待的看着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洪水猛兽,而苏城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妹妹,大哥说话虽然不好听,但你今日所为确实欠考虑,天家不似寻常人家,一个不慎连累的是整个国公府。” 苏韵冷眼看向苏婉月,“你也想挨巴掌?” 苏城此刻已经回过神来,连忙把苏婉月又拉到了身后,“苏韵,你敢碰她一下试试?” “韵儿,婉月自小体弱,你莫要胡来。”苏夫人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力气很大,竟拽的她手腕生疼。 “妹妹,我知晓自己欠你许多,谁叫我身体不争气,连累你替我去夏国受委屈,你若想打便打吧,阿姐绝无怨言。你别迁怒大哥,他只是心疼我。” 苏婉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不忘维护苏城。 苏城瞬间心疼,再看母亲也满脸哀痛,心里对苏韵越发失望。 “苏韵,你够了,这三年大家都不好过,我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哄着你,你还要怎么样?难道非要我们跪下给你磕头,你才能满意吗?” 苏韵看到此情此景,只觉得滑稽。 自她被送去夏国后,苏婉月享受着全家人甚至全城百姓的爱戴,苏城得了五品文职,苏夫人诰命加身,苏明远如今更是成了公卿家族唯一晋升实权官职的宠臣。 甚至于再往小了看,国公府的开销都是从前的几倍。 这就是所谓的,他们都不好过吗? 那她这三年算什么? 第26章 惩罚 苏韵面对他们的谴责与不赞同,倏地扬起了嘴角。 他们终于装不下去了吗? 她的笑容在脸上越扩越大,丹凤眼都眯在了一起,却不及眼底半分。无声,却仿佛能直击每个人的耳中。 苏城被笑的烦躁不安,“你疯了,全家人都被你折磨的寝食难安,你还笑得出来?” 好半晌,苏韵脸上的笑才渐渐消散,再开口时声音苍凉又疲惫。 “我归家不过三日,竟折磨大哥至此?既然大哥想给我磕头,那便磕吧。免得以后夜半惊醒都要怪在我的头上。” “你竟然让我给你磕头?还懂不懂长幼尊卑?爹,平日里我犯点小错你就拿家法惩罚我,今日她这般目无尊长,您还要纵着吗?” 苏婉月忙出来打圆场,“妹妹,你确实不该这样伤大哥的心,还不快点给大哥道歉,家法可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 苏夫人也过来拉她,“韵儿,快跟你大哥服个软,都是自家人,哪有不磕磕碰碰的。” 苏韵不动声色避开她的手,看向始终袖手旁观的苏明远,“苏家马上就要大祸临头,父亲还要作壁上观吗?” 苏明远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一直任由儿子胡闹,主要是想看看苏韵的态度,如果她仍旧如从前一般顽劣不好控制,是万万不能让她进宫的。 未料她越发胆大妄为,竟敢诅咒苏家。 “大哥先前妄议陛下,我一时情急才替您教训了两下,可此事怕是瞒不住。” 苏城脸色一白,想起自己刚刚口不择言说出的话,气焰瞬间消了大半。 苏婉月眼神微暗,“妹妹,此话严重了,毕竟是在自家,若没人蓄意传播,怎会被旁人诟病?” “就是,我看你纯粹是见不得我好。就算传出去肯定跟你也脱不了干系。”苏城在一旁帮腔。 他就算知道自己言行不妥,也不可能跟苏韵承认错误,何况她打他两巴掌的帐还没算呢。 苏韵叹了口气,“父亲,您也觉得国公府固若金汤?我方才可是瞧见有人从窗根儿下面跑过去了。” 苏明远脸色骤变,国公府怎么可能固若金汤?府上的仆人光他知晓的,便有三方势力,动也动不得,究竟被谁偷听了去? 今日之事,亏得苏韵那两巴掌拦了下来,顶多算黄口小儿胡言乱语,罪不至抄家灭族。 但天威难测,难保哪句话会触怒龙颜,何况苏韵若真被陛下看上了,那可就是陛下护着的人。要是打了她,不等于打陛下的脸? 思及此,苏明远可是再也坐不住了,拿起茶杯砸在了苏城的头上。 看得出是使了大力气的,苏城的额头瞬间鲜血淋漓,好不恐怖。 “你这个逆子,来人,给我拉出去打二十鞭。” 苏城疼的晕了下,摸到头上都是血更是一脸惊恐。 “爹,明明是她夸大其词,还目无尊长,你为什么打我?” 苏婉月哭着上前劝说,“爹爹,大哥先前染了风寒,二十鞭根本受不住,再说外面天都黑了,许是妹妹眼花了呢?” 苏明远本来也有些犹豫,却听苏韵不紧不慢道:“那人穿着丫鬟的衣衫,虽没瞧见正脸,但耳朵蛮奇怪,像是招风……” 不等她说完,苏明远猛的拍了下桌子,“够了,把大少爷给我拉出去重重打三十鞭,若是敢手下留情,就给我滚出国公府。” 谁都没想到苏明远会生这么大气,不仅没给减少惩罚,反而还加了十鞭,并且要求秉公处理。 苏夫人立马急了,“老爷,你这是干什么,三十鞭是想打死城儿吗?” “爹爹,你原谅大哥这一次吧。要打就打我,要不是我,也不会害得家宅不宁。” 苏城把人拦住,“婉月,你就是太善良了,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区区三十鞭,我受的起。” “大哥你糊涂,三十鞭哪儿受得住?妹妹,我求你了,你快替大哥求求情吧。” 苏婉月哭的满脸是泪,再看苏韵,根本事不关己,脸上无动于衷。 苏城失望透顶,“你别求她,她巴不得我被打死呢,没良心的东西,怪我眼瞎心盲,没看出她的薄情寡义。” 说话间,管家已经带着家丁来抓人了。 饶是苏城再嘴硬,这会儿也白了脸,被架着往外走时,路过苏韵身旁。 “先前你在皇宫看我被人误解却袖手旁观,现如今又害我受三十鞭,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苏韵眼中嘲讽一闪而逝,他说的这两件事,哪一次不是他主动挑起争端? 他也确实是她的好大哥。 “大哥,想知道为何陛下如此照拂于我吗?” 苏城皱眉,“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嫌我罚的不够重,就这么巴不得我死吗?” 天子的风流韵事告知于他,岂不等于惹祸上身? 苏韵往前凑了凑,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大哥可知……当初选定送去夏国的质子本就是我?而且这道圣旨根本不是陛下主张,是父亲主动求来的。” 苏城眼底满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不会的,父亲虽然不如喜欢婉月一样喜欢苏韵,却也不会做这般卖女求荣之事。 肯定是她在危言耸听。 可陛下乃真龙天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的会看上她? 难道真的是父亲做的?苏城根本不敢再往下想,浑浑噩噩被管家带走了。 苏夫人跟苏婉月也都追了出去,大堂便只剩下她与苏明远两个人。 “你刚刚跟城儿说什么了,陛下到底为何对你另眼相待?莫非真对你有意?”苏明远此刻已经按耐不住心底的疑问,焦急追问。 “父亲慎言,女儿如今的情况,怎敢染指陛下?我方才不过是叮嘱大哥,莫要再乱说话惹来祸端。” 苏明远眼中满是狐疑,但想起方才城儿的反应,确实好像听话了不少。“你怎知家里有旁人耳目?” 她先前所说的可疑婢女,偏偏是陛下送来的人, 也因此才让他下狠心罚了城儿。 这很难不让他多心,她跟陛下究竟是何关系? 第27章夏国来人 苏韵佯装惊讶,“女儿不过是在夏国谨慎惯了,瞧见有人偷听,自然想到了最坏处,莫非真被女儿言中?” 苏明远见她不似说谎,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国公府自是安全的,你大哥口无遮拦,是该教训一下。今日你跟婉月都为家里立了功,陛下的赏赐按说是要交给家里的,不过爹爹知晓你这些年过的苦,你的便自己留下吧。” 苏韵心中泛起冷笑,当真是开了眼了,国公府靠卖女才过上如今这般奢华的日子,却连她的赏赐都要算计。 “那怎么行,阿姐的都交了,我留着岂非不合规矩?” “婉月向来宽容,不会与你计较这些的。虽说家中开销大,为父的俸禄只能勉强维持,但总归是不能委屈了你们。” “这……那女儿便听爹爹的。”苏韵勉为其难答应了,仿佛没看到苏明远沉下来的脸色一般。 “不过女儿也用不了那么多,留一些给父亲分担压力也是应该的。” 苏明远稍稍平息了些火气,还以为这丫头没眼力见,真要全拿走呢。 “去夏国三年,你确实懂事了不少,爹爹很欣慰。” 外面传来了苏城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想来已经开打了。 苏明远听的烦躁,“累了一天,去休息吧。” “是。” “对了,难得陛下与太后娘娘这么欣赏你,往后你多去宫里走动走动。” 苏韵敛眉,掩去了眼底的嘲讽。托赵括的福,她又有利用价值了。 “女儿都听父亲的。” 待她告辞后往落星阁走时,路过小花园,远远瞧见家丁在抽打苏城。 这个位置选的可真是煞费苦心,无论她从哪条路走回落星阁,都必然是要遇到。 这会儿苏城已经没力气喊了,脸色苍白,背后全是血,看的出家丁确实是不敢违抗苏明远的命令。 母亲哭的声音也哑了,跟苏婉月在一旁互相搀扶着,几次上前拦都被制止。 原来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画面,她站的这样远都显得那么多余。 苏韵自嘲般笑了笑,正欲走过去,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抬头望去,正与另一条小路上的陆景对视在一起。 陆景似是看了她许久,眼神很是古怪。 苏韵没挪地方,他亦是没动,两个人便这般僵在原地。 最终还是陆景败下阵来,先一步往小花园走去。 苏韵不远不近跟在后面,刚走近便看到苏婉月仿佛没了力气一般,倚靠在陆景的胸膛之上,嘤嘤啜泣,惹人怜爱。 他们二人挡住了去路,纵是苏韵想直接过去也不行了。 直到打完最后一鞭,苏城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二人才依依不舍分开。 苏婉月慌忙去扶苏城,这一离开便让本来被他们挡住的苏韵置身于人前。 苏城起身时,正看到她安静站在远处,脸色亦是有些苍白,似乎是不敢上前,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不习惯。 他推开苏婉月搀扶的手,踉跄着来到苏韵面前。 “所以这就是你折磨全家的理由?” 苏韵微微挑眉,她还什么都没做呢,何来折磨?况且他们的铁石心肠哪里会如此不堪一击。 她将金创药放在了他的手上。 “这是上好的金创药,我从夏国带回来的,大哥好生休养。” 苏城捏着金创药,眼里有些动容,她虽然恨着家里,但还是心疼他的。若换成他经历此事,怕也是要闹的全家鸡犬不宁的。 “韵儿从小就嘴硬心软,还是心疼你的。”苏夫人连连叹气。 “是啊,妹妹就是一时间想不开,往后我日日去她房中陪她聊天解闷儿,总会越来越好的。” 苏城摇头,“算了,先让她安静两日吧。”若她真的被歹人挑拨,一时片刻是不会想通的,何必让婉月去受白眼。 圣旨一事,必然有所误会,他会找到证据,证明她是错的。 一旁的陆景视线却一直放在苏城手里的金创药上,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她被家中琐事绊住脚没有去醉香楼赴约,他已经不计较了,她连个道歉都没有,竟还以金创药来讽刺他。 不就是一瓶金创药吗,至于她恨到现在?难道区区丫鬟比他还重要吗? 苏韵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了别人邀约,更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某人的痛点。 她给完药就走了,回到落星阁时,翠青正跪在院子里磕头,嘴里还嘀嘀咕咕。 “诸位天神,请保佑我家小姐平安归来,最好让我家小姐顺利当上公主,早日得偿所愿。” 苏韵无奈摇了摇头,“第二个愿望暂时要让你失望了。” 翠青猛的回头,见小姐完好无损,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小姐,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拿刀闯宫门了。” “什么时候学会吹牛了?” 翠青可没心思开玩笑,“小姐快给我说说,今儿个都发生什么事了?”想来小姐并没当上公主,往后的日子可更要不好过了,她得早做准备。 “不急,你先去库房把陛下给我的赏赐拿一部分出来,记住,只拿银票和金银。” 天子赏赐的物品,饰品珠宝都是不可以变卖或赠与旁人的,她留着没用,权当给苏明远乐呵乐呵也无妨。 翠青还想问,被她打发了。 待人刚离开,苏韵脸上的温柔便消失殆尽。 她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竹筒,这是先前在宫中时,有人趁机塞给她的。 倒出里面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中秋” 苏韵眉心微皱,距离中秋不到一个月,看来不能再等了。 她将纸条放在油灯上烧了,不多时,翠青抱着盒子急匆匆跑了进来。 “小姐,刚收到了顾公子的急报,下个月有三位王爷要来燕国共贺中秋。” 苏韵眼神微凛,三位?两国开战多年,夏国士兵骁勇善战,燕国又因地势原因,可以说是屡战屡败,靠进贡献宝得以维持至今。 虽未完全沦为附属国,却也不遑多让,是以他们这些质子在夏国才越发被人欺凌。 夏国为了时刻掌握燕国国情,每到中秋等重要佳节,都有使臣来访,以庆贺之由,行打压之实。 但鲜少有王爷屈尊而来的,这次却来了三个,可真是看得起她啊。 “可有说是何人?” 翠青脸色白了白,“三王爷,六王爷,七王爷。” 苏韵眼里划过一抹意外,他也要来? 第28章 他不够格 夏国皇室子嗣兴旺,共有七位皇子,三位公主。 大皇子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其余则陆续因功被封为王爷。 关于她的流言中,太子与几位王爷都与她有染。 而传的最是沸沸扬扬的,便是三王爷。 “小姐,三王爷这次追来绝对没安好心,奴婢现在就去买些毒药防身。” 翠青脸色越来越白,放下银子就要往外走,被苏韵拦下了。 “天都黑了,你去哪儿买毒药?若被人发现,岂不又被抓了把柄?” “那我明日天一亮就去。” “翠青,你太紧张了,我们现在是在燕国,他不敢做的太过分,越是紧要关头,越要稳住,万不可乱了心。”否则一步错,满盘皆输。 翠青嘴上应下了,但心里还是乱的不行,她打小就蠢,在夏国三年也没练出小姐这般临危不乱的本事来。 苏韵叹了口气,怎会不知道翠青缘何如此? 当年她初到夏国不到半年,被三王爷萧崇折磨的险些死掉,翠青守了她七天七夜,才从鬼门关捡回一命。 当时萧崇告诉了她一件惊天秘密,她第一次发病,夜半时杀鸡啃食,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是以翠青每每见到萧崇,都怕的站不稳脚。 她不忍翠青担忧,复又开口,“那明日一早,你按照我给的方子买些药材回来。” 翠青听闻,瞬间松了口气。 “我都听小姐的。” 小姐最是聪慧,他们在夏国时常受伤,根本寻不来好的大夫。 后来小姐便画画卖钱,买了许多医书来看,她定然知晓如何配制毒药还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明日你还需帮我办一件事。” 翠青见小姐神色慎重,连忙附耳过去,越听神色越是凝重。 “小姐,一旦迈出这一步,便没有回头路了,你想好了?” 苏韵勾了下唇,“翠青,我们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 第二日天还未亮,翠青已经把药买了回来,还未煎好,便有人来访。 苏夫人带着莲子羹来,进屋便皱了眉头。“韵儿,你屋中怎的这么大药味儿?” “这两日胃口欠佳,时常干呕,便让翠青寻去医馆,帮我抓了药来。” “可是身体不舒服?你还怀着身子怎可乱用药,阿娘让人去请大夫来。” “小问题不打紧,母亲莫要挂怀,可是有事寻我?” 苏夫人见苏韵面色无恙,便也没有坚持要寻大夫,娇嗔道:“你这孩子,无事便不能来寻你了?这是我亲自做的莲子羹,你快尝尝。” 苏韵舀起一勺,还未放到嘴边便干呕了起来。 苏夫人忙帮她顺背,好半晌才缓解。 “母亲,怕要驳了你一番美意了,我实在没有胃口。” “说的什么话,阿娘还能逼着你吃不成?那你想吃些什么,阿娘去给你做?” 苏韵摇了摇头,“大哥如何了?可还在怪我?” 提起苏城,苏夫人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说起你大哥阿娘就气的心口疼,明明伤的那么重,都不敢翻身,趴着睡了一夜,结果一大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苏韵蹙眉,苏城打小就受不得疼,按说以他的性格,不躺满一个月都是不会起床的。 苏夫人还在念叨着呢,管家急匆匆跑来。 “老奴见过夫人,二小姐。” “出了何事,赵管家怎的如此慌张?”苏夫人询问道。 “回夫人,老爷派人回来传话,让二小姐即刻进宫觐见。” 苏夫人蹙眉,“好端端叫韵儿进宫做甚?” “那人什么都不肯透漏,只说与大少爷有关。” “这又关城儿什么事?”苏夫人声音拔高,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苏韵此刻却顾不上多想,苏城一大早进宫去了? 该不会是因为她先前所说圣旨之事吧? 不会,苏城不会蠢到敢冒着大不敬之罪跑去质问赵括。 “二小姐,莫要再耽搁,以免天家怪罪。” “对对,韵儿你快快进宫,若你大哥惹了什么麻烦,你可定要护着他。” 苏韵眼中划过一抹嘲讽,她拿什么来护? 她简单换了一身衣衫,上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马车快的飞起,一路颠簸行至皇宫,她直接被等待多时的郭丰带去了御书房。 路上,他见郭丰欲言又止,出言询问,“郭公公可是有话要教诲?” “二小姐折煞奴才了,奴才只是多一句嘴,等下见了陛下,切勿妄言。” 苏韵心神微动,郭丰是赵括的人,代表的自然是赵括的意思。 “郭公公,这是一点心意,您莫要嫌弃。”她将身上的一袋子碎银全给了郭丰。 “二小姐这是做什么,奴才可不是这个意思。” “郭公公别多心,我不懂宫中规矩,往后怕是少不得要来,届时还要劳您照拂。” 郭丰推了两次,见她执意要给,方才收了。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御书房。 御书房里,苏家父子都在,苏城跪在地上,苏明远站于一旁。 苏城低着头看不到在想什么,苏明远倒是看了她一眼,看样子并无特别。 赵括放下手里的奏折,“人都到齐了,苏城,把你早上给朕说的话再说一遍。” 苏城虽低着头,但不难看到他抖了下肩膀。 “重阳将至,微臣听闻出使夏国朝贡的使臣还未选出,臣请旨前往。” 每逢佳节,夏国会来人巡查,燕国亦要送上朝贡以表诚意,今年自是也不例外。 本该也是中秋去送的,未料夏国刻意将期限延后,改为重阳节。 苏韵脸色变了变,突然生出一股无名火来,她在夏国三年,也不见他去过一次,现在回来了,他倒是想要去了? 苏明远显然也刚知道此事,气的脸色铁青,“你胡闹什么,此事是礼部的管辖范畴,与你有何干系?” “我也是燕国子民,自是要为陛下分忧。” “你闭嘴,这轮得到你说话吗?陛下,犬子顽劣,老臣代其请罪。” “苏国公言重了,此次出使,恰逢夏国千灯节,使臣自是不能丢了燕国的气节与脸面,文韬武略皆要上品,朕以为跳出礼部征选也未尝不可。” 千灯节本是夏国很传统的节日,正巧在重阳节三日后举办,早些年以猜灯谜为乐趣,后来渐渐演变为文人墨客争相追逐头彩的重要节日。 只因朝堂允诺,博得第一,可入朝堂为官。 燕国重文,夏国重武,此次夏国刻意推迟朝贡日,前往的使臣定要被拉出来比试一番。 分寸很难拿捏,既不能太出头,也不可让夏国丢了脸面,所以这次的使臣才选了几个月还没凑齐。 苏明远刚上任,正头疼呢,未料苏城还来添堵,“陛下所言极是,犬子能力不足,臣定当仔细挑选。” “朕倒觉得苏城一片赤诚之心,可试一试,苏韵,你以为如何?” 苏韵没想到赵括忽然把问题抛给了她,几番思量后回道: “臣女以为,苏城并不够格。” 第29章千灯节 苏城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苏韵,他此番下决心去夏国,可都是为了她。 圣旨一事成了他的心结,一大早就去侧面问了父亲关于当年册封公主一事,父亲言行并未见异常,但苏韵也不像是在撒谎。 他不可能去质问陛下,思来想去便想到了当年草拟圣旨的文官。 未料多方打听,竟得知凡是接手过此事的文官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唯一的活口也被派去夏国驻守。 此事很蹊跷,他谁的话都不敢信,思来想去,决定亲自去夏国一探究竟。 眼下最好的机会,便是重阳节朝贡。 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苏韵这三年到底过的什么日子,那些欺负过她的,他必是要一一讨回来。 未料他一心为了苏韵筹谋,却不想竟成了笑话,她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还当着陛下的面羞辱他? 御书房很是安静,直到赵括开口,“此话何意?莫非你对自家兄长的文采不放心?” “臣女自是相信大哥的能力,只是夏国的千灯节,并不如传闻那般简单,诗词歌赋只是入门考验,君子六艺缺一不可。 “最重要的是,臣女回来之前便听到口风,此次监考官是夏国太子萧晗。” 赵括眼神暗了暗,思量半晌后方才开口,“萧晗亲自当监考官?既如此,此次使臣确实要好好甄选,先前的也先划去名字吧。” 苏明远有些诧异,没料到陛下会听苏韵的建议。 “老臣遵旨。” “苏韵,你既对千灯节这般了解,朕特允你从旁协助,全程参与选拔一事,由你定下最终名单递交给朕。” 苏家父子纷纷变了脸色,燕国自古以来也没有女子参与朝堂之事的先例,哪怕是宫中绣房等地,亦是由太监掌管,更别提此等朝堂要事。 尤其是苏明远第一个就不同意。他才刚上任礼部尚书,岂能被苏韵抢了风头? “陛下,这怕是于理不合,此次选拔要在六部进行,小女无官职,怎可随意出入六部?” 赵括挑眉,“苏国公倒是提醒朕了,苏韵,这块令牌暂且由你保管,有它如朕亲临,可随意出入六部,待定下使臣名单后再还给朕。” “陛下,此事怕还需从长计议。”苏明远还是不死心。 赵括眼神微凉,“苏国公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苏明远脸色一变,当即不敢再多言,“微臣不敢。” 一旁的苏韵低垂眼眸,掩盖了眼里一闪而逝的诧异,她也没料到赵括竟然有此决策。 这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燕国女子不得入朝为官,出入六部此等大事,更是大不韪之举,不用想都知道会招来多少风波。尤其是那些言官,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她此刻算是彻底明白先前郭丰话中含义了,切勿忘言的意思,不是让她谨言慎行,而是让她顺应天恩。 事已至此,苏韵只能跪地接下令牌,“臣女遵旨。” …… 苏家三人退出御书房后,气氛很是微妙,却一直无人言语。 直到离开皇宫,苏韵刚想上自己来时的马车,却被苏明远厉声制止。 “上我的车。” 苏韵顿了下,只得改上苏明远的马车。 到底是国公爷,马车都比她的大上一圈,奢华程度更是不可比拟。 苏韵还没坐下,余光瞧见苏明远将手里的银盘一扬,里面带壳的花生瞬间打在她的脸上,疼的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爹,你这是干什么?”苏城本来也是生气的,但这会儿又有些不忍心。 尤其是看到苏韵眼角泛着红,委屈也不敢说的样子,更心疼了。 “孽障,谁给你的胆子,敢接下陛下给的令牌?” 苏韵低着头,看着衣衫上落满的花生,想笑却笑不出来。 忽然想起三岁时的一些往事,她自小爱吃花生,但因为力气小剥不开,便总是气鼓鼓的瞪着花生生闷气。 父亲见到,被逗的哈哈大笑,从那之后只要有闲暇时,便剥一盘花生给她送去。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九岁之前,九岁之后她便再也没吃过花生了。 “父亲,抗旨可是大罪,要株连九族的。” “你……要不是你故意说些有的没的,卖弄自己,陛下也不会给你赐令牌。” 苏韵眼神微凛,哪个父亲会用卖弄来形容自己的女儿?她忍下心中火气,淡声道: “父亲对夏国时局了解多少?” 苏明远蹙眉,“我是燕国公爵,了解夏国时局做什么?” 苏韵心中泛起冷笑,早年不怪苏家日渐式微,苏明远当真是蠢材一个,毫无远见。 以他的城府,能想得出让她去夏国为质,以求苏家平步青云的妙计?她有些不确定了。 她压下心中疑惑,解释道:“千灯节堪比燕国科考,往年的监考官都是选的清流人士,不参与党争的流派,今年却选了萧晗,父亲以为是何意?” 苏明远眼神变了变,“这是在给萧晗选人铺路?夏国要变天了?” 萧晗当监考官,那有才能者自是都会归于他的门下。 “我回来时,确实听说夏国皇帝屡次深夜传召太医。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人担忧的。” “还有什么?”苏城也忍不住追问。 “你们忘了五年前夏国使臣带着女儿出使燕国,那位女子却因感染怪病死在盛京,那是萧晗的心上人。萧晗此人本就心狠手辣,更因此事痛恨所有燕国人,我听说此次千灯节,他还增设了武考,此次出使夏国,九死一生。” 苏城脸色瞬间苍白,所以说先前苏韵故意说他不行,是在担心他? 苏明远也是心有余悸,庆幸自己刚刚在御书房没有跟陛下起冲突,否则不仅要惹怒陛下,还要留下个蠢笨的印象。 他见苏韵身上全是花生,也知晓自己先前太过激动,“刚刚是爹爹一时情急,你莫要放在心上,不过你既早知此事,为何不提前告知爹爹?” “父亲刚上任,我还没来得及提醒,便出了今日之事。” 苏明远这才想起今日险些酿成大祸的罪魁祸首。 “你个逆子,好端端又闹什么?夏国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十个去的九个都回不来,你去凑什么热闹?” 马车忽然安静了下来,不止苏城,连苏明远都有些不自在。 苏韵掩去了眼底的嘲讽,原来他们也知道夏国不是人呆的地方啊,她还以为他们不知道呢,否则怎么会毫无愧疚可言? 第30章空白圣旨 马车很安静,苏韵面上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没听出苏明远话里的弦外之音一样。 最后还是苏城先打破了沉默,“我也是想替父亲分忧啊。” “你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还敢说分忧,现在你也知道了,这次去夏国可不是个好差事,你给我消停当你的宫中编撰,莫要再生事端。” 提起这个,苏城就气闷,他的官职虽说是五品,但就是个闲职,整日无所事事。 是好听点是宫中编撰,实际上就是给人晒古书。 他本想趁这次机会也在陛下面前表现一下自己,说不准还能获得赏识,博个四品官职也未尝不可。 到时候谁还敢嘲笑他靠着国公府上位? “反正我也要参加这次使臣大选,父亲要是不答应,那我就等上元节时再去求陛下。” “混帐,我看你是得失心疯了,是不是有人诓骗你去夏国?”苏明远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苏韵。 今天早上城儿来问当初册封公主的具体事宜时,他就觉得事出反常,现在看他一门心思要去夏国,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难道这丫头听到了什么风声? 苏城自然不能把苏韵供出来,梗着脖子道: “谁能诓骗我?还不是我这个官职来路不明,旁人都嘲笑我是借了妹妹的光才拿到的,我不服,给自己找出路还有错了。” “反了你了,陛下亲自封的官,你说来路不明?置陛下威严于何地?” “这里又没外人,再说背地里嘲笑我的多了去了,白轻辰跟我年纪相仿,他凭什么可以胜任从二品侍郎?我差哪儿了?反正我就是不服。” “你这个逆子,还有没有自知之明?白轻辰能力卓越,为人稳重,再看看你,一无是处,科举屡次落败,还敢跟人家比?我看就是昨天的惩罚还不够,回去再领三十鞭。” 苏明远气的脸色铁青,若不提白轻辰还好,一提起他,他心里别提多憋闷了。 国公府不如宰相也就罢了,连儿子也没人家的争气。 “旁人取笑我也就罢了,父亲你也如此这般?白轻辰有宰相府可以靠,我有什么?要不是苏韵被送去夏国,陛下心里愧疚,国公府能有今天这般风光吗?如果我是宰相的儿子,也不至于被人瞧不起。” “放肆。”苏明远扬起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打的他嘴角都流血了。 苏城捂着脸颊,眼里满是愤怒与不甘,“这次谁也别想拦我。”话落,跳下马车跑了。 “逆子,这个逆子。”苏明远气的险些没背过气去,喝了口茶才缓过来。 苏韵看戏看的差不多了,等他稍微平缓一些后,方才开口。 “父亲,虽说大哥行事太过激进,但也未尝没有任何道理。陛下封的官,若毫无建树,岂不是陛下识人不清?不如就让大哥试一试吧。” “住嘴,你想害死你大哥?” “父亲难道忘了,陛下特别交代最终确定名单的是女儿。” 苏明远双眼微眯,“你的意思是……背后做手脚让他出局?” “眼下这是最好的法子。” 苏明远犹豫半晌,最后叹了口气,“也罢,那就让他折腾折腾,不过我们务必要保他进入最后一局,国公府的小公爷,输也不能输的太难看。” 苏韵眼中嘲讽一闪而逝,苏明远最是看重脸面,如今父子离心,在意的也是别丢了国公府的面子。 “依父亲所言。” 苏明远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不过城儿好端端的,怎的突然要去夏国?” “有一事,女儿本不想说出来让父亲心烦,但刚刚听大哥所言,怕与此事有关,今早翠青出门买药,听到有人议论国公府……” “怎的吞吞吐吐的,议论国公府什么?” “有人暗讽国公府如今的风光靠的全是卖女求荣得来的,还说册封公主一事是父亲您亲自求来的圣旨,想必大哥也听到了一些污言秽语,可他为何执意要去夏国,女儿确实不知。” 苏明远脸色大变,“一派胡言,把你送去夏国,爹爹寝食难安,你娘做梦都在喊你的名字,谁敢如此造谣生事?” “女儿自是不会怀疑,翠青还因此事与嚼舌根的打了一架。但谣言传的多了,怕要坏了国公府的名声。” 苏明远看她面色无异样,暂且放下心中疑惑。“此事我自会处理,你莫要听信谣言,大选定在三日后,你做好准备,别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女儿记下了。” “还有,最终名单我选好后再由你呈给陛下。” 苏韵眼神暗了暗,乖巧应下,“是。” …… 国公府。 赵管家匆匆进入书房,“老爷,查到了,翠青今早确实跟人打了一架,听旁边看戏的人说,是那人骂二小姐不知检点,还说……” “说什么?” “还说国公府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靠卖女换来荣华富贵,全都不是好东西。更有甚者,说陛下给老爷的是空白圣旨,让老爷选一个女儿送出去,您选了二小姐。” “够了。”苏明远气的摔了茶杯。 “给我查,流言究竟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苏明远这会儿彻底排除了苏韵的嫌疑。她不可能知道空白圣旨一事。 当年陛下有意选一名女子送去夏国,但苦于没有合适人选,他便趁机毛遂自荐。 他以为陛下会看重婉月,毕竟只有婉月的才情才不至于让燕国蒙羞。到时候他只需宣扬苏韵抢了姐姐的公主身份,自是皆大欢喜。 却不想陛下念在他一心为国,直接给了空白圣旨,允诺他自己选个女儿送出去。 他自是选了苏韵,后又告知家人是陛下选了婉月,这才有了后来种种。 知晓真相的人寥寥无几,除去陛下,便只剩三个,一个是清平公主,替换一事便是她想出来的。 还有陛下的心腹郭丰,但他是陛下的人,自是不会乱说。 再一个就是陆景了。莫非是他看出自己有意送婉月入宫,所以故意报复? 无论是谁,都必须查出源头,否则难保不会在紧要关头咬国公府一口。 “老爷,还有一事!”赵管家面色古怪,吞吞吐吐道。 第31章盟友还是敌人? 苏明远眉心微皱,“还有何事?” “老奴多方打听,还听到了一些旁的流言,是关于夫人的。” “夫人?” “有人看到夫人昨日去了户部尚书府,是……是从后门去的。” 苏明远猛的一拍桌子,眼底满是煞气。 “好啊,我还没死呢,就开始跟老相好勾搭上了,真当国公府还如从前一般任人揉搓吗!” 赵管家不敢吭声,生怕怒火波及到他身上来。 此事说来话长,苏夫人的娘家孙家,乃是开国功臣,祖上更是出过阁老、太傅等大人物。 如今的家主孙世卿孙老爷子乃清流名士之首,门徒众多,孙家当下虽无人在朝为官,但人脉广,威望极高。 苏夫人未出阁时,看中了上京赶考的落魄才俊宋维。苏家本不在意门楣,想等对方安心科考后再议亲,未料二人等不及科考便私相授受。 孙老爷子大怒,却碍于女儿清誉,允宋维上门提亲,谁知道宋维却退缩了,约好的日子没有来。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丑闻,才匆匆选了早已落魄的国公府联姻,毕竟是公卿之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孙家也算匹配。 宋维,便是如今的户部尚书。 说来也巧,户部尚书的独子也被送去夏国为质了。 “你派人跟着夫人,她若再偷偷出府,立刻派人来通知我。” “是。”赵管家连忙应下,匆匆去安排了。 待书房只剩苏明远一人时,他脸上的杀气渐渐转为冷漠。 仿佛刚刚的愤怒是错觉一般。 落星阁。 “小姐,你就不怕大少爷跑去质问老爷?那你的计划不就露馅儿了。” “苏城性格极其懦弱,他不敢去问的,万一真相与我说的一般无二,他还怎么继续装无辜?更何况即便是问了也无妨,你把消息散布出去,苏明远只会更加战战兢兢猜我到底是谁的人。” “还是小姐厉害。不过奴婢现在最担心的是三日后的大选。小姐怕是要被千夫所指,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苏韵勾了勾唇,“夏国要来人了,他自然要搞出点动静,试探人心。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从我身上下手。我的名声还需要再差一点,处境再艰难一些。” 翠青似懂非懂,“陛下想看谁会心疼小姐?那谁便是孩子的爹?” 苏韵被逗笑了,“心疼?翠青,你以为咱们的皇帝陛下会这么天真吗?他根本不在意孩子是谁的,他只想知道我站谁。” 翠青一想也是,连她都不信的事,陛下那般城府之人怎会相信? “那小姐打算怎么做?” “我离开夏国多久了?”苏韵反问。 “算一算,连着路上耽搁的日子,尚且不到一个月。” “那算上中秋便是两个月,两个月足以改变很多东西,人心最难掌控,没见到人,一切都未可知,先静观其变吧。” 没有永远的盟友,亦没有永远的敌人,因果皆在一念之间。 …… 大选在即,礼部尚书已经在六部张贴了皇榜,令六品以上文武官员皆可参选。 共有三试,初选,复选,以及殿选。 苏韵要负责的是递交复选名单,最终胜出的五人还是要由陛下亲自选出。 此次大选奖赏十分丰厚,除去金银财宝外,中选者可官越一级,是从未有过的恩典,因此递交名牌者络绎不绝,凡是符合条件的,均已报名。 值得一提的是,圣旨从没提及关于苏韵共同参与一事。 因初选定于三日后,且具体考试内容并未公布,作为负责此次大选的礼部尚书苏明远,便成了众人攀附的对象。 国公府的拜帖相较于前几年的门可罗雀,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晚饭时,苏明远笑着走了进来,满面红光,仿佛人都年轻了几岁。 “爹爹,何事如此高兴?”苏婉月柔声细语道。 “你们可知我方才去见谁了?”苏明远故意卖了个关子。 苏城还在别别扭扭,便没搭茬,苏夫人似乎是有心事,也未搭话。 苏韵慢条斯理吃饭,头都没抬。 苏明远脸色微沉,好心情都被破坏了一大半。 好在苏婉月最是贴心,“爹爹去见故交了?” “非也非也,我刚才去见白序言那个老匹夫了。” 苏韵夹菜的手微顿了下,夹了一块口水鸡放进碗里,却并没有着急去吃。 “他又为难爹了?”苏婉月面带担忧。 苏明远冷哼了一声,“如今国公府已经与宰相府平起平坐,他怎敢再为难我?这次他可是来求我的。” 这下连苏城都忍不住了,“他何事能求到父亲?” 苏明远瞥了眼他,“你倒是舍得低下头跟我说话了?我还当你要跟我断绝关系,去认贼作父呢。” 苏城语塞,先前他言行太过激进,其实跳下马车就后悔了。 加上当晚父亲便让人通知他,允许他去参加大选,他就越发愧疚。 想跟父亲道歉又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我那日说的都是气话,再说您不是也给我了我一巴掌吗。” 苏明远哼了声,今日心情好便没跟他计较。 “你们绝对想不到白序言因何事求我,他想让我把白轻辰也加到初选名单中。”明日初选,报名早已经截止,想参选只能找他。 苏韵眼里划过一抹意外,白轻辰竟要参加大选?他想去夏国?还是邕城…… 最震惊的当属苏城,整个人都激动的站了起来,“他来凑什么热闹?真是阴魂不散,爹你拒绝了吧?” “我为什么要拒绝,我非但没有拒绝,还亲自把他的名牌加了进去。” “爹,您这不是添乱吗,国公府被宰相府压了一辈子,现如今还想让我也被白轻辰压一辈子吗?” “混帐东西,这还没比呢你就先露怯了,我看你还是自行退出吧,免得给国公府丢脸。” “不可能,我绝对不退出,这次非要赢他一次给你们看。” 苏城撂下狠话就走了,气的苏明远使劲摔了筷子。 苏婉月柔声劝慰,“爹爹你别生大哥的气,大哥跟白轻辰算是师承同门,本也该前途无量,却每每因为白轻辰差了一步,他几次科举落榜,皆因白轻辰,心里难免不平衡。” 苏明远思及此,亦是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理解?他一辈子都被白序言压了一头,儿子还要被他儿子压制,怎能甘心? 此次大选,城儿注定是要落败的,怕是又要心伤。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白轻辰参选,定会夺得魁首,届时他去了夏国,必是死路一条。 到那时看白序言还怎么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第32章 惹众怒 初选当日,苏韵早早起来梳妆打扮。 “小姐,穿哪件罗裙?” 苏韵抬头看去,最后选了一件浅粉色的,外面搭的是一件月牙白的云锦长衫。 太阳照在上面,宛如艳阳下的牡丹一般熠熠生辉。 这身罗裙是苏明远差人送来的最惹眼的一套。 “会不会太招摇了点?”翠青有些担心,今儿个本来就是要去挨骂的,还穿的这么明艳,肯定更招骂。 苏韵笑了笑,“无妨,就穿这身。”她若一点错处没有,怎能让赵括另眼相待? 赵括看似谦虚,实则骨子里有着帝王的高傲与自负,从他屡次以圣旨试探便能窥见一二。 他需要一个聪明的棋子,恰到好处的聪明。能被他掌控,却又随时能挣破牢笼替他破局。 要与赵括为伍,便要为自己不断创造价值。 她让翠青给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头上的首饰也很低调,收拾妥当便一起出门了。 初选亦在六部进行,参选者皆是男子,她一个人去自是不方便,身边信任的只有翠青,便带着她同行。 翠青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尽管偶尔会犯倔,但在外面一向懂得拿捏分寸。 二人行至小花园,正与苏婉月打了个照面。 苏婉月一身白衣,看似简单朴素,却用了许多小巧思,明显也是刻意装扮过的,将她惹人怜爱的气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妹妹是要去六部?” 苏韵参与此次评选一事在苏家已经不是秘密。 “阿姐也要出门?”她不答反问。 “瞧我这记性,忘记与你说了,爹爹怕妹妹一个人应付不来,昨儿个特意去向陛下请旨,允我陪你同去。不过妹妹放心,我只旁观,没有话语权的。” 苏韵勾了下唇,说得好听是没有话语权,实则这是即想出风头,又不想背骂名。 “阿姐总是这般细心。” “你我是姐妹,我自是要向着你的,爹爹跟大哥都在等着了,我们快些走吧。” 她们来到院门口时,苏家父子已经在等了。 “婉月,你怎的也来了?该不会你也要去六部吧?”苏城眼里是肉眼可见的担心。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哥,爹爹让我陪妹妹一起去。”苏婉月说着,还吐了下舌头,俏皮中带着可爱。 苏城脸色微沉,“不行,女子参与朝堂之事可是大忌,今天的初选必是一阵腥风血雨,你怎么能受得住?快回去。” “你跟妹妹都在帮国公府争脸面,我怎么能拖后腿?何况我也担心你们。” “我俩皮糙肉厚,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一个女孩子就别来凑热闹了,赵管家,快送婉月小姐回去。” 他们二人推拒间,苏韵已经先上了后面的马车,实在不想看他们俩上演手足情深的戏码。 “大哥,妹妹是不是不高兴了?” 苏城微微蹙眉,“不用管她,整日里冷着个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她回来这些天,他几次想与苏韵搭话,都被她冷漠的表情劝退。 虽说他这次参与大选是有自己的私心,但起因还不是因为她? 可她倒好,从自己受伤到现在,一句关心没有不说,还给他甩脸子。明知他要参加大选,她作为考官,也不曾给他些许提点。 当真是捂不热的白眼狼,他养只狗都知道汪汪叫呢。 苏明远已经在催,他们二人才先后上了马车。 苏家父子一辆,她们姐妹一辆。 苏婉月上车便想与苏韵搭话,奈何她闭着眼睛假寐,自己只好作罢。 初选是在六部进行的,工部专门在六部前庭处找了个宽敞的位置临时搭建了场地。 由于参选者众多,场面着实热闹。 苏家几人进入场地时,先前畅聊的官员们纷纷噤声。 苏明远是礼部尚书,他们自然是要敬重的。 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苏明远身后跟随的两位姑娘太惹眼,一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两位姑娘是何许人也?竟有如此绝色容颜?” “尤其是那位身穿浅粉色罗裙的女子,宛如天女下凡,倾国倾城。” “她你们都不知道?苏家刚从夏国回来的那位质子,苏韵啊。” “就是怀了孩子那个?这也看不出呀。” “这么漂亮,难怪被人惦记。” “你没听说了吗,她被送去夏国这事有蹊跷,好像是苏国公亲自请旨送去的。” “这不是卖女儿吗?” “嘘,小点声,要是得罪苏国公,就别指望夺魁了。” “不过她们怎么来这儿了?六部从未有女子踏足过,这不合规矩吧?” 众人正疑惑呢,未料有人通传。 “清平公主到。” 众人大惊,这下谁都不敢再议论了,生怕被清平公主注意到。 不多时,清平身着一身红衣款款而来。 燕国官袍乃云白色,着黑色官帽。 是以清平的一身红衣便显得尤为惹眼。 而另一个显眼的,便是苏韵了。 清平一眼就看到了她,笑着走了过去。 “苏国公,这等有趣之事,怎的不叫本宫来凑凑热闹?” 苏明远面露为难,“公主殿下,六部擢选使臣乃朝堂要事,并不对外公开。” 清平挑眉,“哦?苏国公的意思是,本宫没有资格在这旁听?” “老臣不敢,只是女子不得妄议朝政,老臣亦是按照规矩办事。” “按规矩办事?那你的两个女儿为何在此?” “这……小女苏韵蒙陛下抬爱,特任命为此次考官之一。” 苏韵眼里嘲讽一闪而逝,苏明远故意只提了她,苏婉月便可以完美隐身。 果不其然,众人听闻纷纷哗然。 此次大选的考官共有十人,先前张榜公布的有九位,去除六部各位尚书外,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名流清士。 最后一位一直未曾公开,参选者纷纷猜测,甚至有人猜会不会是陛下亲临。 谁都没想到会是一女子当考官,此举俨然是捅了马蜂窝。 “陛下此举是何意?女子不得参政,有违祖训,是要遭天谴的。” “我等虽说官职低,但也不是她一个无才无德空有其表之人可以品头论足的。” “就是,我也不同意,她还怀着夏国野种呢,有什么资格来对我等朝廷命官指手画脚?简直是奇耻大辱,若不让她走,我便退出。” “我们也退出。” 第33章真是好用的紧啊 参选者情绪激动,纷纷喊着让苏韵马上离开六部,否则就要退出。 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不仅如此,就连其他考官也坐不住了,“老夫绝不与她共处一席。” 眼看着情况愈演愈烈时,户部尚书宋维站了出来。 “各位少安毋躁,陛下怎么会做出此般决定,定是苏国公徇私枉法,纵女祸乱朝纲,跟我去御前参他一本。” 苏明远本来只想作壁上观的,最好能让这些老学究把苏韵骂的羞愧难当,让陛下不得不取消苏韵的资格。 却没想到战火会波及到他身上,且还是宋维出来带的头,眼看着已经有他的人跳出来附和,不得不站出来发声。 “宋尚书,你怎敢胡言乱语污蔑朝廷命官?陛下念在小女曾在夏国三载,对夏国诸多事宜了解颇深,才特命其为考官从旁协助。” “哼,一派胡言,她一介女流,能有什么眼界与见识?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测。当初送女儿去夏国当质子,国公府因此扶摇直上,现在莫非又想以此手段博得陛下欢心?苏国公,你家的女儿还真是好用的紧呢。” 宋维向来嘴毒,看到不平之事连陛下都敢斥责,此刻更是句句往苏明远心口窝扎刀子。 “你……简直不可理喻。苏韵,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陛下赏你的令牌拿出来堵他们的嘴。”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先是惊讶于苏韵竟然还有陛下亲赐的令牌? 紧接着却被她镇定自若的神情与绝色容颜给惊到了。 被这么多人指着鼻子骂,纵是男子亦承受不住,她竟还能从容不迫? 他们对苏韵莫名有了几分改观,这般风骨,还真有几分文人的傲气。 苏韵自是不知旁人心中所想,先前苏明远可是一再警告她,不准将陛下给的令牌拿出来招摇过市。 她自是要听从父亲的命令,所以…… “父亲,女儿将令牌忘在家中了,这便着人去取。” 苏明远脸色微沉,她的表情不见一丝慌张,可不像是忘记那么简单。 难道她是故意的,就在等着看自己出丑? 不会,苏明远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今日的矛头都在她身上。想来是自己交代她不准拿出令牌,便放在家中了。 真是个蠢笨的东西,惯会给他添堵。 “苏国公,根本没有所谓的令牌吧?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宋维,你适可而止吧,陛下给的令牌是我敢随意捏造的?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这话倒是让旁人信服了不少,毕竟这么多人看着,苏明远要是捏造令牌,相当于假传圣旨。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胆大包天,被权利迷昏了头呢?” 宋维还想继续施压,恰逢白序言与白轻辰一起来到六部。 白序言乃是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众人见了纷纷作揖行礼。 他行至台前,“传陛下口谕,特命苏韵为此次大选考官,若有人不服,等同忤逆,仗三十,钦此!” 既然有了陛下口谕,自然没有人再怀疑苏韵的考官身份。 连先前放狠话的老学究也黑着脸忍下了。毕竟谁也不想被打上忤逆的罪名,违抗圣命可是要杀头的。 苏明远这下可算挺直了腰杆,“宋尚书,陛下口谕可还有假?” 宋维哼了哼,意有所指道:“苏国公当真是好手段,国公府怕是又要再进一步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苏明远故意装不懂,心中却有了思量。 这几日他本来还在考虑要不要让苏韵进宫的,毕竟陛下对她明显不一样。 何况两个女儿总不能全用在一处,婉月一心想嫁给陆景,便容她去。 两头够着,到时候燕国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可经过今日,却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苏韵的名声已经差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他让婉月进宫,是奔着后位去的,以苏韵的处境,必不被世人所容,妃子都够不上,更别说后位了。 往后若陛下真的喜欢,那便等婉月怀上龙子后,送她去当个贴身宫女,替婉月巩固后位。 “苏国公,莫要误了时辰,开始吧。”白序言提醒道。 苏明远这才回过神来,让官员们找到自己名牌落座后,宣布初选正式开始。 因为苏韵的关系,倒没人在意清平公主跟苏婉月了。 女子都能当考官了,多两个旁听的又能如何? 清平难得没再找人麻烦,让人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阴凉处看起了热闹。 苏婉月也在一旁的角落位置坐下了,面前忽然挡了几个不参选的官员,她本就娇小,如此这般几乎无人能察觉到这里还有个人。 她神色有几分恍惚,一时间想逃离这里,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因为人多却无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反观苏韵,纵使被千夫所指,却依然引来了诸多惊艳赞叹的目光。 她很久没这般被忽视过了,果然只要有苏韵在,纵使她再花心思装扮,也要被衬托的黯然失色。 考官们纷纷入座,苏韵不受待见,自然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她自是不介意这些,刚坐下,便听到身边的人哼了声。 “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穿着如此招摇,真是不知所谓。” 苏韵朝一旁看了眼,是先前第一个要走到那位考官。 此人她识得,是南城书画大家,王孝庵,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妙笔丹青成名于世。 王孝庵对画十分痴迷,年轻时心高气傲,走遍天下只为寻觅知音,可惜却没遇到一个懂他的。 听说他前些日广发请帖,寻四方画家名士来盛京共同切磋,胜者可得他万贯家财。 “王老教训的是,是晚辈考虑不周。” “哼!”王孝庵一副厌恶的表情,根本不想同她多说一句话。 苏韵自是识趣,也没再多言。 此次初选,考核内容共分三个。 不同于以往一项一项来考,而是一起发给了所有考生。 每位考生都拿到了三份考卷。 第一份是灯谜。 第二份是以“春华秋实”为题,作一幅画。 前两份考核内容还算正常,当场就能完成。 唯独第三份内容引起不小的波澜。 “鼓上舞?那不是夏国女子跳来取悦人的玩意儿吗?让我们一帮大男人跟着学三天,还要当众展示?” “开什么玩笑?这到底是选使臣,还是选楼里的小馆儿啊?” 第34章这舞我学 燕国虽重文,但民风极其保守,不如夏国一般开放,不是没有男子会跳舞,但不会拿到明面上当众来跳。 那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贪图享乐才会做的事。 “取悦人的下作舞蹈,还要让我们学上三天,旁的不说,几位年长参选者走路都费劲,如何站在鼓上跳舞?这不是耍人玩呢嘛?” “可不是,来之前也没说还要学这劳什子的鼓上舞,想想都觉得不堪入目。” “这是谁出的题,简直是胡闹。” 苏韵见苏明远看向她,本以为他要把自己再次推出去,毕竟这个考题确实是她跟陛下建议的。 未料他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这次考题都是本官拿给陛下亲自过目并商定的,三日后陛下会亲自莅临,有意见大可自行离去。” 众人面露惊讶,竟然是陛下出的考题? 此次来参选的,许多都是六品官员,鲜少有机会能接触到天子。 若真能表演给陛下看,他们自是不会轻易离开,说不准还能以此平步青云,光宗耀祖呢。 不过也有性格刚毅,不肯妥协的。 比如在场的几位武将,他们来参选是想亲自去夏国教训那些蛮子,不是来当小丑的。 “我退出。” “我也退出。” 武将来参选的本来也不多,共八名,竟全都陆续站了起来。 还有一些文官也都起来了。 就连苏城都犯了嘀咕,他倒不介意跳不跳舞,但目前为止他知晓会跳鼓上舞的,怕只有苏韵一个。 让他跟苏韵学鼓上舞,越想越觉得难以接受。有种莫名的羞耻感,就好像当初被施以猫刑逼着学跳舞的是他一样。 苏城几次想起身,却在看到不远处的白轻辰依旧稳稳的坐着,才强忍了下来。 眼见着几位武将已经拿了名牌要走,连苏明远都着急了。 陛下曾再三强调,至少要选一位武将,千灯节比武时,若燕国使臣抗不住夏国选手一招,岂不让人耻笑。 所以他们八个里,肯定会有一位中选。要是都走了,他怎么跟陛下交代? 就在苏明远考虑要不要违背圣意,暂且取消这项考核时,苏韵站了起来。 “来参选者想必都知晓此去夏国,要比往常艰辛数倍,所以陛下才会安排此次大选。每项考核都是针对千灯节精心议选出来的,鼓上舞更是重中之重。” 苏韵的话让众人沉默了下来,是啊,他们自是知晓此去夏国有多危机四伏。 参加大选之人,大部分都是没什么背景却想要给自己博个前程的。 “夏国向来重武,怎的千灯节偏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全是些粗鄙龌龊之辈,呸。” 苏韵的话确实安抚了一些文官,但武将对此并无动摇。 “我等天生粗笨,学不来此间之道,去了也是给燕国丢人,告辞。” “几位将军可否待我跳一曲后,再决定要不要离开?” 有人听出其中深意,“所以教习之人便是苏二小姐?” “正是。”苏韵大方承认。 带头的是位五品将军,名为荣飞,气的直接摔了名牌。 “老子宁可被杖责三十,也不受这般羞辱。” 一旁看戏的清平放下手中酒杯。 “苏二小姐的鼓上舞可是天下一绝,连夏国都只有皇室贵族才有资格看呢,你们当真是不知道珍惜。韵韵,他们不看本宫看。” 苏韵听到她喊自己韵韵时,怔愣了一瞬。 她跟清平真的认识很久很久了,久到韵韵这个名字被她喊出来,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混乱感。 清平看似随意的话,却好似在给她撑腰,荣飞倒不好直接走人,只能暂且留下看苏韵究竟要如何卖弄。 苏韵朝着清平俯身后,方才行至场地前。 “此舞精髓在于神韵与舞步,本要脱下罗袜赤脚站于鼓上,但那是夏国之风,燕国子民不必追随。今日这舞,是我专门为大燕的将士们所作,荣将军,献丑了。” 荣飞有些惊讶,燕国重文轻武,很少有人会这样重视武将,倒还真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旁边的文臣们却很是不屑一顾。 “此女惯会故弄玄虚,从前就是个离经叛道的,现在更是大逆不道。” “恐怕连战争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还大言不惭给将士们献舞,看她能跳出什么花样来。” “那帮大老粗可是比咱们骂人还狠呢,怕是要回国公府哭鼻子喽。” 周遭议论声越来越大,大多是嘲笑的。 苏韵仿佛没听到一般,拿过翠青递来的红纱,将披散在身后的青丝绑在了一起,仅着罗袜站到鼓上,示意乐师们可以开始了。 战鼓先起,鼓点紧凑激昂,一瞬间便把人带入将士出征时,斗志昂扬走入沙场的场景中。 一阵风袭来,吹动着苏韵绑在青丝上的红纱,她随着鼓声而动。 身体时而向前,时而翻转向后,动作毫无女儿家的娇羞与轻柔,反而孔武有力,杀气腾腾。 她的动作并不快,眼神却坚定且无畏,宛如雄鹰般展翅于沙场之中,静静窥视着猎物。 鼓声越来越紧凑,古琴忽而加入,苏韵的动作也随之变换。 若说先前是雄鹰,在天空中伺机而动的话,现在的苏韵便化身为猎豹,进场厮杀。 “荣将军,神了神了,她明明在跳舞,我却感觉她在陪着我一起上阵杀敌。” 荣飞双眼微眯,惊讶一点不比旁人少,先前他本来没放在心上的,也想着一个女娃能懂什么? 未曾想她竟如此让人惊艳。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乐曲与舞蹈极致的配合所吸引,气势磅礴,身临其境,好像亲眼看着将士在战场杀敌,看得亦是心中激昂。 然而曲子到达巅峰时,却戛然而止。 琴弦断了,苏韵一只脚立于鼓上,一只脚抬起,双眼茫然的看着前方。 众人纷纷露出惋惜之情,怎的琴弦就断了呢?可惜,可惜啊! 惋惜之际。 “咚” 乐师敲响了战鼓。 “咚” 第二声,比刚刚弱了一些,却夹杂着几许尾音,似不甘,似委屈。 “咚” 最后一声响,力气之大,振聋发聩,战鼓被生生敲破了。 与此同时,苏韵也在这最后一声鼓响之中,跌落在地。 箫声悠扬,翩然而起,婉转似在倾诉心肠。 苏韵随着萧声而动,重新爬回鼓上,然而这鼓太小了,怎么都爬不上去。 最后她像是个蚕茧一样,蜷缩在上面,双脚踩在鼓侧,危险而又执着。 就如现在的燕国一般,岌岌可危。将士护国之心,却坚韧不拔。 一曲毙,全场寂静,众人还回不了神,好半晌才发觉脸颊上皆是泪痕。 也不知是谁喊了句,“这舞我学。” 第35章不如苏婉月 众人纷纷看向说话之人,竟是第一个宁可接受杖责也要离开的荣飞。 先前要跟着他一起离开的几位武将也都留了下来。 不仅如此,就连文臣亦是有所触动。 “苏二小姐真乃神人也,竟作得出如此旷世神作,陈某佩服。” 说话的是当下文臣参选者中的佼佼者,杨安,他的名气仅次于白轻辰。 有他开口,旁人自是纷纷附和。 不过有人欣赏,自然也有瞧不上的,首当其冲的便是宋维。 “花拳绣腿罢了,看来二小姐此去夏国,学了不少风花雪月之事。” 在座的哪能听不出其中折辱之意?但也没人敢得罪尚书大人。 不想苏韵全然不见愤慨,只是淡淡回答道:“确实略有涉猎。” 宋维愣了下,似是没想到苏韵这么坦然,哼了声,没好气地瞪着荣飞等人。 “你们还走不走,不走抓紧回去考试,孙长史都快完成了。” 众人这才发现角落里满头花白的孙长史,他并未被这边的热闹所影响,瞧着灯谜已经写完,手里的画也快收尾了,佩服之余,纷纷回去专心考试。 苏韵视线也落在角落里,她其实早就注意到孙长史了,她跳舞时只有他一人未曾抬头过。 此人名为孙金,她略有耳闻,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相传孙金科举考了十五年才终于考中,那时都已经年近五十了。 本来是三甲最后一名,未料殿试表现十分出众,先皇龙颜大悦特给了个六品长史的京官儿做。 正常情况下,若无身份背景,即便殿试第一名也是要去偏远外县从九品芝麻官做起的。 像孙金这样直接六品京官儿起步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当时就连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聊孙金,说他前途无量,定有大作为。 哪知道当官当了十五年,年过古稀,却还是当初的六品长史,无功亦无过。 遂百姓都戏称他为庸才孙长史。 苏韵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尤其是他那一头不寻常的白发,瞧着不像是自然白头。 思虑间,察觉有人在看她,视线过于霸道,让人很难忽视。 转过头便发现陆景不知何时到来,隐在一旁的看客中,苏婉月正站在他旁边说着什么,笑容十分甜蜜。 苏韵了然,这是怕苏婉月受委屈,特意来护着的。 考试作答时间共一个时辰,因之前鼓上舞一事生了岔子,便多给了一炷香时间。 不出意外的,孙长史先答好了前两张考卷。 其他人陆续也都作答结束,只有五位在规定时辰内还未写完,遂直接淘汰。 初选共有三个考题,每一题都要考官表决,总票数超过十八,便可晋级复试。 十位考官依次传阅考卷,分别写下心中答案,由苏明远当场宣布结果。 前面宣布的参选者,武将票数都很低,只能靠鼓上舞翻盘。 文臣中,当下票数最高的是杨安跟苏城。 两人均有十六票,只等三日后的鼓上舞展示,再拿到四票就可以晋级。 旁人纷纷提前祝贺。 苏城一脸得意,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杨安倒并未有多开怀,毕竟白轻辰的票数还没公布呢,必然是要比他多的。 苏明远很快就念到了白轻辰的票数。 “白轻辰,十八票。” 众人哗然,十八票?这意味着他不用学习鼓上舞,便已经晋级复试了。 “白轻辰不愧是盛京第一才子,我等自愧不如啊。” “汗颜,汗颜。” “众位同僚莫要气馁,使臣需得五人,我等还有机会。” 大家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但参选者众多,杨安是必定要入选的了。只剩下三个名额,难啊! 然而苏明远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孙长史两份考卷,共得十九票。” 除了考官,所有人都惊呆了。 “尚书大人,您是不是念错了?” “就是啊,灯谜也就算了,这就等于白送的票数,丹青谁能赢得过白侍郎?” 白轻辰能拿十八票,所有人都是心服口服的。 可孙金凭什么?他可是庸才孙长史。 他要是能晋级,那此次大选定然有人贿赂考官。 “本官又不瞎,怎会念错?孙金确实拿到了十九票。” 苏明远也明白众人肯定要怀疑,当场让手下将孙金的两份考卷拿了出来。 还有白轻辰的,也一并展示了出来。 “你们自己看吧。” 众人纷纷上前,在看到两幅画时,全都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 此次丹青的题目是“春华秋实”,从字面上看是春天开花秋天结果。 但不可能真如其意,无外乎歌颂德才兼备,品行高洁,故而大部分人都以莲为主。 白轻辰亦是如此,以云雾为景,画的是远山上的一抹红莲。 红莲似是而非,仿佛在时刻警醒自己,莫要被云雾遮眼,方能如莲一般屹立山巅。 不仅画功了得,寓意更是深远。 本以为这已经是佳作了,未料孙金的“春华秋实”,竟还能更胜一筹。 他画的不是莲,而是茉莉,被雪打的摇摇欲坠的茉莉花。 茉莉本是六月才开,六月飞雪,莫大坎坷,却坚韧不拔。 妙啊! 二人能力相当,但以寓意来讲,孙金确实更胜一筹。 清平见到众人反应也来了兴致,缓步走过去,待看过后笑着看向考官们。 “敢问各位大人,这两幅画作堪称完美,没选的是哪两位?” 公主发话,不敢不答。 “回公主,草民没选白轻辰。”先开口的是书画大家王孝庵。 倒是意料之中,毕竟王孝庵的口味是出了名的毒。 他能给孙金一票,已经是相当大的认同了。 众人这会儿倒是都开始好奇,连王孝庵都认可了孙金,那没投票的会是谁呀?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苏韵起身,语出惊人道:“回公主,臣女二人都没选。” “她?她一个女人能懂什么画啊?自己都一身污点,知道什么叫春华秋实?白轻辰明明可以十九票的,都怪她。” “就是,不懂装懂,她以为自己是第一才女呢?我才刚对她有了几分改观,没想到又出来搬弄是非了。” “要不是因为鼓上舞,她哪有资格当考官?我看啊,还不如让苏婉月来当考官呢,她辅助苏婉月教个鼓上舞就被算了。” “就是就是,苏婉月舞技也是顶级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重要的是品行端庄,就该让苏婉月来。” 第36章 去请陛下口谕 苏韵本来因鼓上战舞扭转了些许旁人对她的印象。 但此刻却几乎败光,反而对苏婉月的呼声越来越高。 甚至有眼尖者发现苏婉月就在一旁人群中,身边还站着陆景。 陆景现在可是陛下最宠的臣子,若能结交,也是一门出路。 “苏才女就在那,不如让她也来点评一番。” “对啊,我同意让苏大小姐来。” 众人纷纷看向苏婉月。 苏婉月面露难色,“我只是个看客,本不该班门弄斧,不过既然各位大人都对舍妹的评判有所质疑,我自要尽力一试,也许舍妹的评判并未有错。” 苏韵眼里划过一抹嘲讽,她总是有本事把私心说的冠冕堂皇。 苏婉月来到案桌旁,仔细看过两幅画后,在万众瞩目之下,指向白轻辰的作品。 “白侍郎的画,堪称完美,美中不足之处在于,红莲之上有一抹异常艳丽之处,想必是下笔时有所犹豫,方才如此。” 白轻辰微愣了下,“苏大小姐好眼力,我确实在白莲与红莲二者之中有所犹豫。” 苏婉月欠了欠身,转而指向孙金的作品。 “孙大人的画我亦看不出错处,不过……孙大人也许不擅长画茉莉花?您的画中似是梨花的树叶。” 孙金尴尬的捋了捋胡子,“惭愧惭愧,其实我并未仔细端详过茉莉花,只是情急中唯一能想到六月开花的便只有茉莉,本来想浑水摸鱼的,未料被苏大小姐看出来了。” “孙大人谦虚了,此画神韵俱佳,旁枝末节罢了,无需计较。” 一旁看戏的纷纷感慨了起来。 “还得是第一才女,这都能看出来,佩服。” “虽说苏婉月确实提出了不足之处,勉强替苏韵挽尊,但如此对比,姐妹二人高下立判。” “那是自然,苏韵没去夏国前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主,连苏婉月的衣角都够不到,当真是龙生九子啊。” 大部分人都对苏韵表示失望,但也有支持她的。 比如先前最是嫌弃苏韵的荣飞。 “不就是两幅画吗,有人喜欢自然有人不喜欢,我瞧着画的都不怎么样,我支持二小姐。” “我看也是,破山破水破花的,哪里能看出春华秋实?都不如荣飞兄画的柿子贴合。” “就是就是,文臣惯会弄一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 这话一出,文臣自是坐不住了。 “你们武将不懂画就闭嘴,何必说出来丢人现眼。” “你说谁不懂?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躲在娘亲背后哭唧唧呢。轮得到你对我指指点点。” 文武之间本就互相看不顺眼,这下更是激化了矛盾。 “两国开战这么多年,大燕屡战屡败,你还好意思提上阵杀敌?我都替你臊得慌。” “狗屁,你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一刀劈了你。” “反了天了,大燕律法森严,你敢斩杀朝廷命官?粗鲁的玩意儿,不配跟我一起参加大选。” 谁都没想到双方因为这点小事战火一触即发,眼见着已经开始拔刀子了。 千钧一发之际,白序言厉声喝道: “闹够了没?不如让陛下亲自来看看他看重的臣子私下都是什么德性?” 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笑话,谁敢在宰相面前造次? 回头没等选上使臣呢,官儿再给一撸到底。 “看看你们这点出息,这才初选而已,就一个个剑拔弩张,这点能耐还去什么夏国,不够丢人现眼的。” 在场的官员们,包括其他六部尚书大人,无一人敢反驳的。 就连苏明远也不敢当众与白序言对着干。 “苏韵是陛下亲自选的考官,陛下自有其深意,既然问题症结在于她,怎的不问问她究竟何意?叫一些不相干之人做甚?” 这话针对性极强,虽未点名道姓,但苏婉月已经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了。 她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第一次不希望受到瞩目。 苏韵有些许意外,没想到白序言会帮她说话。 “还愣着做甚?陛下还在等本相汇报初选结果,你当旁人都与你一样闲吗?”白序言不耐烦道。 苏韵:“……” 好吧,白序言只是烦了,并不是在帮她说话。 “此次参选者共八十九人,我只选了荣飞将军。其余人的作品自是出色的,但都不符合本次考题——春华秋实。” 荣飞先前被那群迂腐的文臣气的脑仁疼,此刻倒神清气爽了不少。 “此为何意?”白序言生了些许好奇。 若由他来作答的话,大概率也会选莲花,是以他在看到孙金的作品时,也是很震撼的。 苏韵并未卖关子,直言道: “此次大选,为的是夏国的千灯节,评选之人自然也是夏国官员。” “先不说夏国重武,大部分官员不喜文人的弯弯绕绕。单从夏国民风民情来说,夏国荒蛮,百姓常年苦于饥荒之中,春华秋实只意味着,春天开花秋天结果的美好盼望。” 众人恍然。 “她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是我等想的太复杂了。” “你还真别说,早些年我曾得到过两幅夏国名士的丹青,内容给的十分直白,而且别看他们直来直去,但不乏技巧。” 有人被说服,也有人完全嗤之以鼻,甚至于竟然挑衅苏韵。 “如此说来,倒显得我们画蛇添足了?哪有这样的道理。无论你怎样狡辩,意境便是画之巅峰。” “就是,夏国全是野蛮人,不懂欣赏,还要让我等较低标准吗?” “二小姐,你在夏国待久了,忘记自己是燕国人了吧,如何一再追捧贼国?莫非被人同化,连气节二字都丢了吗?” 苏韵眼神微凉,看向说话的几人,“王勇,江毅,李良,我没叫错吧?” “是又如何?” “你们出局了。”苏韵不疾不徐道。 三人纷纷变了脸色,“凭什么,你只是考官,真以为自己有多大权力呢?” “就是,你说出局就出局,真是笑话。” 苏韵勾了下唇,将公主玉牌交给翠青,“翠青,带着我的玉牌去请陛下口谕。” 第37章究竟是谁改的画? 谁都没想到苏韵竟然直接叫婢女去请陛下口谕,这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三人赶走了。 苏明远亦是冷了脸,主考官是他,让人出局也是他的权限,岂能让苏韵逾矩。 “够了,这等小事何须陛下圣裁?既然已有决断,便莫要再生事端,都回去准备明日的教习舞吧。” 先前的三个人暗暗松了口气,若真闹到圣前,甭管有没有道理可言,定要给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 何况苏韵是考官,她若添油加醋一番,对他们自是不利。 “尚书大人说的是,我等便不与二小姐计较了。” 三人得了便宜还想装大度,苏韵眼神微暗,“翠青,跑快些,莫要让三位大人等太久。” 王勇等人慌了,气急败坏道:“苏韵你别太过分,给你台阶就接着,女子参与朝堂之事本就是大忌,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若真闹到陛下面前,谁是谁非还未可……” 不等他说完,郭公公匆匆而至。 “传陛下口谕,王勇,江毅,李良,三人藐视皇权,即刻出局,官职降一品。” 众人面色各异,蔑视皇权暗指的是苏韵其实是陛下的人? 先前他们还当苏韵的公主玉牌只是陛下为了安抚而赠与,未料竟真的这般看重?若如此,往后可不敢再当面造次。 苏韵亦没料到赵括会出手,看来他十分在意这次的千灯节。 三人灰溜溜的走了。 闹剧过后,共七十五人晋级,定于明日于翰林书院学习鼓上舞。 孙金与白轻辰虽已晋级,仍要共同学习。 苏韵并未多停留,正欲离去,却被白轻辰唤住。 “抛开春华秋实不论,二小姐以为我这画如何?” 苏韵有些许意外,白轻辰可不像是会纠结此事之人,不过还是如实回答。 “我亦不会选白侍郎。” “哦?愿闻其详。” “白侍郎未看过山河云雾,却总该有些常识。” 苏韵执笔,在云雾后的远山之上,几笔勾勒出了一颗杂草,与红莲并蒂而生。 “此般绝境,是长不出如此生机勃勃的红莲的,有了杂草的供养,它倒是好活。” 白轻辰眉心微皱,静静看着那三两笔绘出的杂草,竟衬的红莲失了颜色。 孙金本也并未离开,见此眼中划过一抹亮色。 “不知我的茉莉花可能入二小姐的眼?” 苏韵沉默半晌,抬头看向孙金,亦问出心中疑惑。 “孙长史即想画梨花,又为何改了茉莉?”她闻到孙金身上有淡淡的梨花香,也许他不懂茉莉究竟如何,却是极懂梨花的。 孙金脸色微变,本以为不会有人发现,没想到苏韵竟如此细心。“梨花开在初春时,总归是……不合适。” 苏韵瞧着他眼底的挣扎,莫名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心。 “梨花便是梨花,缘何非要做那茉莉?春三月的梨花本就可与风雪同行,逆风而行都不怕,顺应天命又有何难?” 孙金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耳边响起苏韵淡淡的声音。 “孙长史再看看这花如何?” 他低头看去,发现先前翩然落下的小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 茉莉花都被大雪覆盖,仅有一处树枝上尚且露出不足半朵的梨花。 梨花快蔫了,却固执的开着。就仿佛被他关在心里的梨花,明明毫无缝隙,香气却总是若隐若现。 “受教了。”孙金神色有些许激动。 “孙长史言重了,我品的出画,看不透人。世事无常,无论怎么选都会好奇另一条路是不是会更好,全看心中所愿。” 直到苏韵离开,孙金仍立于原地,半晌后大笑了一声,“诚如白兄所言,这一趟果然没白来。” 白轻辰勾了下唇,“孙兄别高兴的太早,此次大选不走寻常路,复试殿试都不简单。” “夏国我自是有本事去的,白兄确实该好好反思了,这幅红莲确实不怎么样。” 白轻辰失笑,“孙兄提醒的是。” 二人相携离去,待王孝庵如厕归来时,考试处已经都走光了。 他正欲离开,余光却看到了摆在案桌上的两幅画。 那两幅画他印象十分深刻,遂一眼便发现了其中变化。 王孝庵快步走了过去,眼神越来越狂热,拉着旁边正在整理的人追问,“这是谁改的?” 未料谁都没看到。 王孝庵拿着画就跑,待他气喘吁吁追出六部时,门口已经不剩什么人了。 唯有苏城还在,王孝庵连忙拉住他,“小公爷,你可知这画是谁改的?” 因为父亲跟苏韵是考官,还需商议一些考核之事,他便让婉月跟陆景离开了,独自在此等人。 苏城本就等的不耐烦,未料王孝庵还拿白轻辰的画惹他不快,没好气道:“这不就是白轻辰等画吗?自然是他自己改的,王老忘性怎的这样大。” “不对,这两幅画上的改动处,看落笔方式该是出自一人之手,定然是旁人改的,此人造诣颇深。” 苏城听闻此话,多看了两眼他手里的画,这一看才发现不过寥寥几笔的改动,竟有鬼斧神工之效。 “那肯定是我妹妹改的了,今日在场之人除了王老,也就她能有此般造诣。” “你妹妹?可是苏韵?”王孝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韵。 他本也对她有所偏见,不想今日的鼓上舞当真是妙极。 “怎么可能?苏韵根本不会画画,我说的是我的大妹妹,盛京第一才女苏婉月。” 王孝庵这才想起苏婉月来,可他先前看过苏婉月的画,并未如传闻中那般精妙。 难道他看的是赝品? “小公爷,半月后老夫要在城南家中宴请一众书画名士共同赏画,不知婉月小姐可有意参加?” “半月后?怕是去不上了,半月后陆家要来苏府议亲。” 王孝庵满眼焦急,“宴会没那么快散场的,烦请小公爷务必转达老夫的欣赏之情。” “知道了,我会告诉她的。”苏城嘴上这么说,实则并未放在心上。 婉月现在是盛京第一才女,虽说王孝庵的名气也是有的,但也没必要与他结交过密。 何况婉月都快嫁人了,与一群男子赏画说出去也不妥。 待王孝庵离开后,苏城随手便将他给的邀请名帖放到了马车木箱中。 然此时的苏韵,并未与旁的考官一同商讨考核之事,而是被苏明远单独留下训斥。 苏明远坐在案桌后,轻抿了一口茶,猛的将茶杯扔在苏韵脚边,冷声怒斥道:“你可知错?” 第38章她凭什么 苏韵看着地上的碎片,心想苏明远每次生气就只会摔茶杯,大概是他自己也心虚吧,所以只有无能狂怒。 “父亲指的是?” “你少给我装蒜,我才是大选的主考官,轮得到你站出来决定谁出局?” “原来父亲还在因为此事而气恼,那可真是冤枉女儿了,女儿此举全是为了父亲。” “笑话,你让我下不来台,反倒成为了我好?” “父亲以为我执意针对那三人?是为了赌气不成?” “那不然还能有什么理由?”她从前就是不吃亏的性子,惯会把黑的说成白的,处处惹是非。 苏韵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女儿先前说过,此番去夏国为的不是赢,那三人只为出风头,全然参不透其中深意,纵然再有才能亦不能通过。白宰相此番前来,代表的是陛下,若不当即让他们出局,陛下定会怀疑父亲的能力。” 苏明远心里一紧,差点忘了这事,可还是心中不快,“你大可提醒我,现在你出了风头,陛下怎的想我?” “父亲多虑了,您身为礼部尚书,自然要秉公办事,岂可因为几句话便随意赶人?女儿不过是马前卒罢了,哪里懂得那么多?自是听您的指示行事,陛下自然看的分明。” 苏明远越想越觉得苏韵说的有道理,她是他的女儿,代表的不还是他吗? 思及此,苏明远总算露出笑颜,“多亏韵儿思虑周全,替为父省了不少心。” 苏韵敛眉,隐去了眼底的嘲讽。 真不知道赵括是怎么看中苏明远的,让他替自己办事,真的不会被气死么? 不过也能理解,赵括新帝登基,处处被掣肘,宰相主和,定远将军主战,百官纷纷站队,想来是真的无人可用了,否则别说苏明远,第一个就不会留着她。 可她总觉得以赵括的为人,不会把路走死。可是除了苏明远,便只有陆景是其心腹。 莫非还有更隐蔽之人? 苏明远的气消了,便让她先行离开。 苏韵外走途中,不出意外的,遇到了清平。 “以一己之力将搔首弄姿的鼓上舞变成了人人敬佩的燕国战舞,本宫记忆里的苏韵又回来了。”清平此番话中当真带着几分欣赏之意。 经过今日,往后燕国之人再提起鼓上舞,记得的只会是苏韵的战舞。 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以此舞刁难羞辱她了。 好一个一箭双雕。 “臣女惶恐。” 清平脸色微沉,她几次三番以惶恐之言敷衍于她。虽脸上却如所言一般带着惶恐,可她就是有种被戏耍的烦躁感。 “苏韵,本宫手里握着的把柄可不光如此,我们来日方长。”清平冷着脸扬长而去。 “恭送公主殿下。”苏韵低着头,旁人看不到她眼中流转的寒气。 今日的战舞,不光是她在破局,更是送给清平的一份大礼。 就依清平所言,她们来日方长。 …… 鼓上舞的教习一事还未开始,苏韵刚消停了两日,苏家便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苏夫人的娘家大哥孙睿山特来府上做客。 一同来的,还有那位跛脚的侄子,孙贤。 苏韵被叫到前厅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韵儿,还愣着做什么,快来见过大舅舅。”苏夫人热情开口。 苏韵看向侧位坐着的孙睿山,孙家无人在朝为官,孙睿山便从了商,现如今盛京的茶叶和布匹生意都是孙家的产业。 孙睿山一身文人之气,一点不像个满身铜臭的商人。虽说他的小儿子不中用,但她对这位大舅舅印象是极好的。 当初因为孙贤非礼她一事,大舅舅生生打断了他另一条好腿。 若不是母亲拦着,大舅舅必然是要将其送去官府的。 “韵儿,多年不见,一切可好?”孙睿山语气并未见有多和蔼,甚至很是生硬,但苏韵却从中听出了几分真心实意。 “劳大舅舅惦念,韵儿一切安好。” 孙睿山眼中怜惜更甚,这还叫好?若放在往日,他带着逆子登门,她纵然不骂,也必然要给几个白眼的。 从前他最是喜欢这个外甥女,怎的被蹉跎至此? 饶是孙睿山脾气好,如今也生了怒气。 “我今日登门,是听说有人要给我这个逆子与韵儿订婚?我倒想问问,是哪个糊涂的开的口?” 苏夫人脸色变了变,尴尬之色溢于言表,“大哥,当初也是权宜之计,现在这不都挺过来了吗。” “你们苏家的权宜之计就是贱卖女儿吗?自己屋里商议也就算了,怎的还被外人听了去,你们不嫌丢脸,韵儿还要脸呢。” 苏韵这才知晓大舅舅登门的缘由,原来是当初要把她随意婚配一事,被传出去了? 这几日她都跟翠青关在落星阁中,没想外面已经这般热闹,大舅舅在江南置办分号,竟都听到了传闻,可见闹得有多大。苏府竟无一人告知于她。 苏明远见不得旁人如此羞辱国公府,何况他区区一个商人? 从前也就罢了,现如今的国公府已经不同往日,当即开口反驳。 “大哥此言差矣,我等为人父母者,必然要为子女计之深远,韵儿此番境况,可做的选择不多。” “谁说选择不多?韵儿若要嫁,我手里一大堆的青年才俊任她挑选,纵然不全是名门之后,定也是可塑之才,与我这个逆子简直云泥之别。若不嫁,你们国公府养不起,那就随我回孙家去。” 孙睿山的话惊了苏家众人。 最震惊的莫过于苏夫人,“大哥,你是要把韵儿接到孙家去?是父亲的意思?” “这是自然。” 苏夫人满眼不敢置信。 当初她不顾父亲反对,硬要跟宋维在一起,后来事情闹僵,她丢了孙家的脸面,气的父亲再不肯见她。 就连她出嫁,父亲都没喝杯喜茶。 现如今却愿意接受韵儿? 苏夫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 因为太过愤慨,以至于口不择言。 “韵儿丢了名节,还有了贼国的野种,整个大燕都以她为耻,父亲为什么让她进孙家的门?” 第39公开择婿 此言一出,不仅是孙睿山,就连苏明远都冷了脸。 到底是苏家的女儿,就算自家人心底里瞧不上,也没道理让外人看笑话,这打的是他的脸。 “娘,你糊涂了?”苏城亦是慌忙提醒。 他小心看了眼苏韵,心想她肯定要伤心,这事就连他也没办法替娘开脱。 未料她脸上竟毫无波澜。 苏城心里咯噔一下,苏家对她来说,就这么无所谓吗? 苏夫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拉着苏韵的手解释。 “韵儿,阿娘不是那个意思,阿娘只是气恼你外祖父,真的不是针对你。” 苏韵看着母亲的手,明明握的那样紧,却暖不到她的心。 刚刚母亲的那番话,她早已听过无数遍,但还是第一次从至亲之人嘴里听到。 真的不在意吗?只是早就尝过家人嫌弃厌恶的滋味如何罢了。 “孙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可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孙睿山气的脸色铁青。 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向来不太喜欢苏韵,却没想到已经到这种程度。 谩骂折辱的言语张口就来,心里自是早就存了这般想法。 “我……大哥,我已经跟她道歉了,你还要我怎样?要不是父亲此举,我也不会失态。” “简直不可理喻,你跟韵儿的情况怎会一样?当初你自降身份却被人抛弃,父亲让你在家中养着,可永远不嫁人,从此天高海阔,你偏偏不听,还自己选了个是非多的国公府去嫁,换谁不气?” 旁人也许不知真相,以为是孙家丢了脸面,只能找苏家来平是非。 实则是苏明远舔着脸上门求娶,孙家根本没看上他,未料他却哄的妹妹答应了,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所托非人,父亲哪能不气? 苏夫人脸色一片惨白,“大哥,我可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呢?” 孙睿山瞧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了,孙家这一代人丁少,除他外就只有两个妹妹。 一个远嫁边关,十几年都杳无音讯,他送去的家书从来得不到回应。 一个屡次遇人不淑…… 孙睿山叹了口气,“韵儿,你跟大舅舅去孙家小住几日吧,你外祖父外祖母早想见见你了。” 韵儿去夏国前,时常托人给二老送稀奇宝贝,逢年过节也不曾落下节礼。全是亲手制作的,想来花了不少心思。 父亲年岁已高,早已软了态度,有心与妹妹缓和,未料却听闻苏韵被送去夏国之事,气的要就此断亲。 他这次来苏家,便是父亲的意思,纵然不能把人带回去小住,也是要替她撑撑腰的。 不等苏韵回话,苏明远先开口拒绝。 “不可,外面流言本就与你家小儿子有关,若把韵儿接去孙家小住,岂不坐实了流言?” 孙睿山眼中嘲讽一闪而逝,流言最初是骂国公府苛待女儿,随便选个残废打发出去。 后来忽然改了口风,全都骂韵儿怀了野种还心比天高。 此事明显是有人蓄意转移战火,八成与苏明远脱不了干系。 他若把韵儿带走,说明孙家是支持韵儿的,骂声定会再次转回国公府上。苏明远这点子算计全用在自家女儿身上了,什么东西。 “这个不劳你费心,以后这个逆子就留在江南别院,不会回来了,定不让韵儿因此事受扰,还可平了此次流言,一举两得。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表态。” 孙贤被吓得哆嗦了下,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事也怪不上我啊,当初的事我也付出代价了,总不能让我再赔上一条腿吧。好妹妹,你就去孙家吧,让哥哥我在江南快乐的了此残生行不行?” 苏韵嘴角抽了下,孙贤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 说实话她还真不讨厌他,他虽然腿脚不利索,但长得很是周正,一张娃娃脸很是讨喜。 说起来当初非礼一事其实是个乌龙。 因着外祖父的原因,两家鲜少有所来往,只大舅舅偶尔来家中探望他们兄妹。 大舅舅常年在江南铺子,孙贤便是生在江南的,遂他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大舅舅五十岁生辰时,因是在醉香楼办的宴席,他们一家便也去了。 记得孙贤当时喝多了,把她认成了楼子里的姑娘,非要拉着她唱曲儿。 她本不是不依不饶之人,孙贤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又没吃亏,得知都是一家人后便想着算了。 未料孙贤不知何故,竟大言不惭要娶她,也因此才被大舅舅打断了腿。 孙贤很符合她对纨绔少爷的印象,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旁的错处。 至于他院子里的美妾,据说都是自愿留下的,她自是不信,但也没去探究过。 总而言之,细细追究下来,他们俩似乎没什么苦大仇深的过节。 硬要说,还是孙贤更惨一点,被大哥打个半死,又被大舅舅打个半死。 即便如此,在那之后他们二人也遇到过两次,孙贤对她都不见任何不忿,还总是笑脸相迎的。 她在夏国蹉跎三年,也算练就了识人的本事,让她看不透的人属实不多,再见孙贤却仍旧看不透,怪哉! “韵儿听从父母安排。”苏韵如是说道。 苏明远明显是有所松动的,外面骂得越来越难听,国公府的名声恐要被累及,若能由孙家出面,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女儿觉得不妥。”苏婉月忽然开口道。 苏明远疑惑,“此话怎讲?” “流言本身并不在于贤哥哥,而是妹妹。若不能给妹妹挑个好夫婿,流言还会再起,届时连孙家亦会受累。” 孙睿山:“孙家何时惧怕过流言?” “大舅舅,孙家不怕,那妹妹呢?难不成您想让旁人以为妹妹无人可要,被踢来踢去吗?” 孙睿山蹙眉,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此抉择,此事关乎韵儿,他亦不能替她做主。 “其实解决流言最好的办法,便是给妹妹选个好的夫婿。从前国公府亦是身不由己,只能委屈贤哥哥与妹妹二人,硬要凑做一对儿。现如今妹妹受到陛下赏识,若公开择婿,定会觅得良人。” 第40章我愿意嫁 苏韵抬眼看向苏婉月,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看来自己的存在让她很是在意,费尽心思也要把她赶出苏家。 “公开择婿?怕是会惹来更大非议。”苏明远话是这么说,实则担心的是陛下那边。 “女儿以为,这一步总归是要迈出去的,难不成真要妹妹一辈子长伴青灯古佛?”苏婉月眼中满是对妹妹的疼惜。 “那怎么行,又不是犯了滔天大罪,何至于此?”苏夫人也是万万不能同意的,女儿去长伴青灯,世人会耻笑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好。 “我同意婉月说的,畏畏缩缩不如公开择婿。”苏城亦是赞同的。 “不可草率行事,容我想想。”苏明远虽然还没松口,但也有了几分动容,初选一事让他意识到陛下对苏韵太过与众不同,让她进宫定会抢了婉月的风头。 “爹,这还有什么可想的,国公府今时不同往日,总不至于寻来的全是歪瓜裂枣吧。”苏城想着一定要给苏韵找个好夫婿,她便不会再恨苏家人了。 孙睿山惊讶不已,他们竟无一人在意苏韵心中所愿,只想尽快解决麻烦。 明明他说了自己可以给韵儿介绍商贾之家贤才,慢慢相看,他们不愿也就罢了,还想利用韵儿结交人脉。 真要公开择婿,就算来的不是歪瓜裂枣,也定是趋利之人,能有几分真心? 从前他只以为苏明远不是个东西,未料整个苏家都长歪了。 “我不同……”孙睿山话音未落便被儿子孙贤打断。 “哎?表哥内涵的有些过分明显了吧,虽说我是歪瓜裂枣,但好歹脸长得还不错。韵妹妹,既然我娶不到媳妇儿,你寻不到良人,不如咱俩凑合凑合算了。” 孙睿山气的脸色铁青,“混账东西,韵儿是燕国的功臣,陛下亲自赐了公主玉牌的,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得上吗?公开择婿若是能找到个像陆景那样的便也罢了,否则别说百姓,天家亦是脸上无光。” 孙睿山看似在骂孙贤,实则指桑骂槐,骂的苏明远猛的清醒了过来。 是啊,若公开择婿,必然要找个能配得上国公府的,可苏韵的情况谁家愿意娶她? 总不能把她送给人做妾,怕是只有丧妻的鳏夫方可选择。 如此一来,陛下那怕是更不好交代。 苏家人都沉默了下来,各有思量。 苏韵见此,心中冷笑,岂能看不出苏明远因和纠结? 无非是想利榨干她的价值,又不想得罪陛下。她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也便罢了,累及旁人忧虑至此便不妥当了。 “我觉得表哥说的不无道理,表哥若愿意娶,我亦是愿意嫁的。” 众人纷纷震惊,就连孙贤都收起了原先的吊儿郎当,眯着眼看苏韵。 “万万不可,韵儿,这个逆子哪里配得上你?别看他长得好看,前些年偶遇神医也治好了跛脚,但他为人不端,个子矮小,比你高不了一拳,带出去丢的是你的颜面。” 苏韵:“……”她从未发现大舅舅竟如此幽默。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孙贤的跛脚竟治好了吗? “爹,有你这么折辱自己儿子的吗?”孙贤差点没给气笑了。 “比我过分的刚刚不是才见过吗?对了韵儿,他后院儿还养了一群美妾,真是半点配不上你。” “男人哪有几个不三妻四妾的?表哥不嫌我带着累赘,我亦会做个宽容大度的妻子。何况表哥风趣幽默,余生应该很多欢喜。” “胡说,我就只有你舅母一个妻子,孙家就没有三妻四妾的先例。他已经被我逐出家门了。” “什么时候的事?”孙贤惊讶,他没听说呀。 “就在刚刚。”孙睿山一本正经回答道。 孙贤:“……”这真是亲爹吧?他肯定是捡来的。 “妹妹,你真的喜欢贤哥哥?”苏婉月语气惊讶,眼中满是怀疑。 “表哥无人可娶,我无人可嫁,刚好合适。且又能解了家中燃眉之急,何须再犹豫?” “可是……这样岂不是委屈了你?”苏婉月泫然欲泣,却并没有开口阻拦的意思。 “何来委屈,我也是苏家的一份子,怎能看着苏家因我陷入困境。何况以我的处境,本也没得选,嫁给表哥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胡闹,你怎的这般自私,只惦记自己,不想想你若嫁给他,置国公府于何地?”苏明远斥责道。 苏韵觉得可笑,先前他们为了把她这个麻烦解决掉,擅自决定要她嫁,现在她答应嫁给孙贤了,却又成了自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孙贤情根深种,连至亲都能舍弃呢。 苏韵强压下心中愤怒,“若我亲自进宫去求赐婚圣旨,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苏明远眼神微亮,“你愿意进宫请旨?”若如此,孙家这层关系也能续上,却是上上之策。 孙睿山大惊,“韵儿,你疯了,若求了圣旨,这桩婚事可就无力回天了。你真要嫁这个逆子?” “大舅舅几次三番不同意,可是对韵儿不满意?” “我是对他不满,韵儿,苏家人根本都不在乎你,你何苦为了苏家牺牲自己?” “大哥,你能不能不要再闹了?既然两个孩子互相喜欢,你怎的偏要阻拦?韵儿已经够苦了,你就不能成全她吗?”苏夫人哭的梨花带雨。 “兄长,你若嫌弃韵儿大可直说,不必阴阳怪气。韵儿在夏国受了不少的苦,难得遇到了心上人,自家人总要心疼心疼她吧。”苏明远亦出言指责。 “大舅舅,你就成全妹妹吧。”苏婉月也帮忙劝说。 苏家此番行径,仿佛苏韵当真爱惨了孙贤,非他不嫁一样。 孙睿山气的险些呼吸不上来,这些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韵儿明明是为了苏家才委曲求全,他们却说是她自己喜欢,都说商人逐利,却比他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小人干净的多。 人心不古,何必自欺? “好,韵儿你若想好要嫁,大舅舅亲手替你置办十里红妆,风风光光接你去孙家。有我们护着,往后再没人敢欺负你。” 孙睿山想通了,韵儿的处境嫁给谁怕都要受委屈,苏家不放人,他也不能硬接,嫁来孙家也好,孙贤往后定居江南,孙家的家业就全留给韵儿。 若有朝一日她有了心上人,便让她休了孙贤另嫁。 第41章世风日下 苏韵见大舅舅如此真心实意待她,再看苏家人装傻的模样,心里有些酸楚。 她也是苏家的女儿,何至于此啊! “韵儿,你听见没有,大舅舅答应你了,以后你可要去孙家享福了。”苏夫人欣喜落泪。 苏韵心中冷笑,享福?在外人看来,孙贤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何来享福? 当初母亲要给她寻天下最好的夫婿,现在想来真是越发讽刺。 “妹妹,恭喜你觅得良缘。”苏婉月眼里亦是有泪,不知道的以为多替她开心。 苏明远对这桩婚事最是满意,但面上却不露痕迹。“两家亲上加亲自是好的。以后还要烦请大哥多多照拂才是。” 孙睿山冷哼了一声,“愧不敢当,国公府如日中天,我一介商人哪敢照拂你?既已定下婚事,我便回去给韵儿准备聘礼了,不多叨扰,告辞。” “大哥留下用晚膳吧。”苏夫人仿佛看不出孙睿山有多愤怒一般,竟还出言挽留。 “不必,胃口不佳,怕吐出什么污秽之物,惹的大家都没胃口。”孙睿山被气的心口疼,一刻也不想多留。 临行前,看着苏韵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待人走后,苏明远连忙吩咐道:“赵管家,你速去套车,快马加鞭送韵儿进宫。” 此事越早解决越好,昨儿个陛下询问过婉月的画,想来已经上心了。 半月后陆家要来提亲,他准备寻机退婚,就怕两个女儿接连因婚事出乱子,会传出不好的流言。 婉月势必是要进宫的,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岔子。 苏韵也没想到苏明远这么着急,以为他是担心国公府名声有损,便也没有多心。 她恰巧要去见赵括,正苦于找不到时机,便应下了。 落星阁,翠青在替苏韵上妆。 “小姐,你真要嫁表少爷?” 苏韵无奈,“翠青,你怎么也糊涂了?”这桩婚事成不了,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真搭上表哥的幸福。 “我倒觉得表少爷人不错,说不准……” “翠青。” 翠青见小姐生气,不敢再多言。 苏韵上好妆便出门了,行至半路,苏城追了出来。 “苏韵,你当真看上孙贤了?” 苏韵勾了下唇,“大哥不觉得这话问的很是可笑吗?我若没看上,你又当如何?”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心关切,你何必阴阳怪气?你若不喜欢孙贤,谁又能逼你不成?” 苏韵眼中嘲讽更甚,“当真没人逼我吗?” 她若不选孙贤,便会有王贤,李贤,公开择婿只是听着好听罢了,其实不过是把她推出去当靶子。 届时百姓只会把她当笑话看,国公府便就此隐身,还可趁机选个有助于国公府的人家联姻。 中秋将至,暗流涌动,她没精力在这些事上周旋。 “这是自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直说?”苏城自己怕是都不知道,他这话说的并没有多少底气。 “我不喜欢孙贤。”苏韵如此说道。 苏城急了,“那你先前为何要答应?现在大舅舅已经认了这门亲事,若退亲,不光你要被戳脊梁骨,连孙家也要得罪了去。” 苏韵忽的笑了,静静看着他,“既如此,大哥又来问我做甚?” 苏城语塞,她那双眼仿佛能直击人心,亮的人自惭形秽。 “大哥,赵管家已经在等,我先进宫了。” 苏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阻拦的话,她若不嫁孙贤,国公府怕要被千夫所指。 好在孙家不会亏待她,就再委屈她这一次,往后必定好好补偿她。 苏韵不知他心中所想,刚出大门,便见大舅舅在门口等她,孙贤站的很远。 她走到大舅舅身旁,还未开口便听他语气担忧道:“大舅舅不知你想做什么,但此路必定艰辛,你真的想好了?” 苏韵叹了口气,果然瞒不过大舅舅。 她跟大舅舅虽没见过几面,却很是惺惺相惜,平日里便有诸多书信往来,而最近一次见,其实是在一年前。 三年前她去夏国时,大舅舅正在偏远地方收桑蚕,他得知自己被送去夏国已经是两个月后,木已成舟,无力回天。 大舅舅虽是商人,却是燕国名流之后,不可随意出入夏国,恐累及整个孙家。 本以为再见不到了,不想大舅舅几经辗转,竟以假身份冒险去了夏国,在路上感染疟疾险些丧命,以至于耽搁了大半年才到。 大舅舅来时,是她最不堪的时候,他没有安慰,没有失望,亦没有怜悯,只给了她三千两银票。 临走时说,“我来夏国不易,所以只走这一遭,下次我们在燕国见面。” 本以为只是一句愿景,却不想再见真的是在燕国。 只是恐怕连大舅舅都没想到,历尽千帆回到燕国,前路之艰难不减反增吧。 “我的路怎样走都难,现如今这条至少是我心中所愿。” 孙睿山眼眶有些酸,本该娇养的孩子,却被逼的走投无路,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有需要大舅舅的,随时开口。” “大舅舅不怪我连累表哥便好。” “他?若不娶你也是浪荡到死的东西,怕什么连累?至少还做了件像样的事,否则我都不如养条狗。” 今日那个逆子若不开口,公开择婿是必然要抬上日程的了,到那时韵儿只会更孤立无援。 苏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却有些湿,被偏爱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她终于不用再羡慕苏婉月了。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苏韵抬头望去,却被一把油纸伞挡住了视线。 “去吧,慢些走,莫要湿了鞋。” 她这才收回视线,接过大舅舅手上的伞,郑重其事道:“好。” 路过孙贤身边时,苏韵轻声道了句谢。 不等孙贤回话便离开了。 孙贤挑眉,看着她坚韧不拔的背影,眼里划过一抹欣赏。 此般女子,哪怕置身于荆棘之中,也能开出花来。 “看什么看,你自己什么德行没数吗?连韵儿的脚底板都比不上,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否则我打断你两条腿喂狗。” 孙贤:“……”他招谁惹谁了?舍己为人怎的还要被喂狗? 天杀的世道,真是世风日下! 第42章那你的七寸呢? 去皇宫的路上,苏韵闭着眼睛假寐,马车猝不及防停了下来,她险些跌出去。 “赵管家,怎么了?” “二小姐没事吧?好像是有一队人马往驿站的方向走,路都被百姓堵死了,这会儿根本过不去。” 苏韵蹙眉,往驿站方向去?莫非是夏国的人?她掀开车帘,只能看到围的水泄不通的百姓。 不会,距离中秋还有许久,应该是她想多了。 不过算算日子,他们也该出发了吧?苏韵捏了捏眉心,“那就换一条路走。” “是。” 管家换了一条稍远的路继续前行。 待马车行至拐角处消失不见后,另一辆马车恰巧也被堵在了人群对面。 “将军,前面人太多了,过不去。”季舀汇报道。 陆家沉着脸下了马车,“你先回吧,我自己走过去。” 他快步朝着苏家方向走。 自打苏韵回家,他便让留在国公府的探子时刻注意她的动向。 一炷香前,他接到消息,说是苏韵要嫁给孙家那个瘸子,还要进宫去请圣旨,他这才急匆匆赶了过来。 陆景穿过人群时,正巧看到了牵着上等汗血宝马的士兵,当即变了脸色。 这不是夏国的服饰吗? 汗血宝马皆为皇室所用,他们提前到了? 马上无人,莫非先去了皇宫? 他们提前来燕国,必定有所图谋,不知来的是谁,又或是三个都来了? 思及此,陆景当即转身往皇宫的方向走,走了两步便又停了下来。 他已经放弃过苏韵一次,至今没有得到她的谅解,这次绝不能再错过。 国公府距离皇宫不过半个时辰,外邦皇室觐见皇帝流程很复杂,尚且来得及。 陆景再不耽搁,脚步匆匆朝着国公府而去。 …… 苏韵到达皇宫门口时,发现北门侍卫增多,各个严阵以待。 今日宫中并无任何庆典,能让皇宫加强守卫的无非几种情况,无论哪一种,对帝王来说都必定不是好事。 她寻赵括要请的圣旨也不是宽心之事,这个时候去面圣可不是好时机。 想到先前在路上遇到去往驿站的人马,总觉得心里不安。 苏韵转身欲走,却已然来不及了。 一辆马车行至她面前,来人掀开车帘,“韵韵这是要去哪儿?怎的急匆匆的?” 苏韵脸色变了变,转身见礼,“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来见皇兄?正巧本宫也是来寻皇兄请旨的,上来一起吧?” 苏韵蹙眉,这么巧她也来请旨,先前她便说要招大哥做驸马,是因为此事还是专门为她而来? “臣女本欲与陛下商讨大选之事,未料粗心大意忘记带名册了,正要回去取。” “无妨,绿儿,你去国公府走一遭,正巧本宫与翠青也许久未见,带她一同来聊聊家常。” 苏韵心下一沉,这是要逼着她进宫了,“名册放在很隐蔽之处,翠青也不知晓。既然公主邀约,臣女便先与公主一同面圣。” “也好,那就改日再去寻翠青,快些上来吧。” 清平是可以直接驾车进宫的,苏韵便只好上了她的马车。 马车上,清平将一盒芙蓉阁三色糕放到她的面前。 “你最喜欢的,每每路过都要买上一盒,尝尝味道如何?” 苏韵眼神暗了暗,“臣女在夏国时伤了胃,吃这样甜糯的糕点会犯恶心,恐污了公主的马车。” 清平轻笑了一声,“四下无人,怎的还这样唯唯诺诺,苏韵,装太过就无趣了。” “臣女惶恐。” 清平脸色一沉,最厌恶惶恐这两个字,她将指尖的糕点一点点碾碎,语气幽幽,“你准备惶恐到何时?” 她将糕点扔到了苏韵脚边,“本宫对你有些耐心但不多,我喜欢你的獠牙,在我面前夹着尾巴做人,可不是明智之举。” 苏韵看着地上的三色糕点,掩去了眼底的冷色,“公主想让臣女如何?” 她现在已经能够确定,清平该是听到了些许风声,故意来皇宫等她的。 她此举绝不只是挑衅那么简单。先前她故意提到翠青,就是在威胁她。 清平面上总算露出些许笑意,“本宫最欣赏你的聪明才智,总是能让人省些力气。” 苏韵沉默不语,只等她后面的话。 清平也不恼,“本宫听说,此次大选最终名册由你来定?” 苏韵蹙眉,知道此事的人只有赵括跟苏明远,是谁泄漏的风声? “承蒙陛下信任,不过话虽如此,臣女毕竟年纪尚轻,才疏学浅,还需六部各位尚书共同商议裁定。” “呵~在本宫面前何必自谦?” 清平目光灼灼的看着苏韵,“本宫的生辰只剩两个月了,听说夏国新出了一款胭脂,只有皇室之人方才用得,本宫甚是喜欢,思来想去,那些文臣武将哪里懂得女儿家的物件儿?旁人本宫都不放心,不如韵韵亲自走一趟如何?” 苏韵猛的抬头,清平这是要让她把自己的名字也加在使臣名单中? “韵韵可是为难?是本宫唐突了,想必你刚回来,还未与家人好好团聚一番,定是不想再分开的。这可如何是好,总要找个熟悉夏国的人去本宫才能放心,不如让翠青……” 不等她说完,苏韵抬起脚踩在了地上的糕点碎屑上,再开口时,一改先前的模样,声音冷的人胆寒。 “三年前你说若我清清白白的回来,便把命给我。如今我回来了,你迫不及待的想把我再送回去,怎么,怕了?” 清平眼里划过一抹震惊,随后被疯狂所取代,低着头止不住的笑。 “苏韵啊苏韵,区区一个翠青便让你失态至此,还拿什么跟我斗?” 半晌未听到回声,清平疑惑抬头,正撞进苏韵如墨般的双眸里。 那是一双宛如死人般的眼睛,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睥睨着她,冷血,高傲,让人窒息。 清平觉得浑身发凉,竟有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底升腾而起。 她强忍着避开的冲动,冷声道:“看来翠青就是你的七寸,后悔带她回来了吗?” 苏韵眼神波澜不惊,淡声反问道:“那你的七寸呢?” 清平脸色一变,自嘲道:“当初连你我都能舍弃,又何来的七寸?” “是么?”这次轮到苏韵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约莫是我去夏国半年后,有人在公主府的后院发现了埋起来的紫河车,算算日子,那孩子该两岁半了吧?” 第43章人到齐了 清平脸色骤变,眼里的慌乱一闪而逝,却也仅仅只是片刻便已恢复如初。 “远在夏国竟对我的事了如指掌,本宫还是低估你了。” “比之公主不及。” 她在夏国的点滴,清平亦是了如指掌,且还有能力操控局势,她可比自己有本事的多。 “你以为本宫是什么良善之人,会因此被你拿捏?” “所以公主以为我还是从前的我?”苏韵反问。 清平神色变了变,若是从前的苏韵,只要控制住翠青,自是能让她俯首称臣。 可如今她为了翠青不惜与自己翻脸,等于将翠青彻底暴露在她面前,反倒不像苏韵的一贯作风。 翠青在她心里尚且还有多少份量,能让她低头到哪一步,她还真有些拿不准了。 “你就不怕本宫杀人灭口?” “公主大可以试试,是你的刀快,还是流言蜚语传得快。” 大燕国最尊贵的清平公主,未成婚却诞下野男人的孩子,她们二人情况极其相似,后果却天差地别。 她乃是燕国功臣,没人敢背上辱没功臣的骂名讨伐她,哪怕赵括明面上都要捧着她,何况区区孽种,丢的也是国公府的脸,旁人都乐得看笑话。 清平却不同,她的身份本就存疑,且孩子已经两岁半了,那时还在先皇丧期,清平昭告天下去妙峰山替先皇守灵一年,期间却怀了孩子,此乃大不敬之罪。 更遑论她得罪了多少朝堂大臣,只需给一个光明正大讨伐的理由,届时连赵括都护不住她。 此罪,罪不至死,轻则百姓谩骂,重则余生再也别想踏出公主府一步,这对曾被养在笼子里长到八岁的清平来说,是致命的。 清平眼底染上冰霜,却忽的笑了,马车恰巧停了下来,她率先起身,“这一局打平了。” “打平?那公主可定要瞒好孩子的生父才是。” 清平猛的握紧双拳,冷声道:“希望你能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 苏韵眼神微动,她话中有话,只怕与今日皇宫侍卫增多有关。 但愿不是她猜想的那样吧。 然而苏韵的运气总归是差了一点的,她们二人刚下马车便被请去了昭和殿。 昭和殿是皇宫接待番邦来客的地方。 初入大殿,她便察觉到有几道目光同时看向她。 苏韵顺着目光看过去,故人相见,第一反应是想笑。 运气差成这样,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皇兄,原来今日有贵客来,难怪这么大阵仗。” 清平眼里并不见意外,摆明了早知道此事,故意逼她进宫,为的便是这个吧。 苏韵俯身行大礼,“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平身,苏韵,今日有贵客远道而来,朕正想派人去寻你,未料你竟已入宫,见过几位王爷吧。” 苏韵面色微凉,他们兄妹俩还真是一样令人作呕,一个想要看她笑话,一个想试探她的反应。 苏韵起身,面色平静的看向面前的几人,微微俯身,“苏韵见过三王爷,六王爷,七王爷。” 最先回应的是三王爷萧崇。 他先是上下打量苏韵一番,眼神侵略性十足,“一个多月不见,成和公主相较于之前康健了不少,本王倍感欣慰。” 苏韵是以公主身份去的夏国,遂夏国之人均称其为成和公主,倒不似燕国之人一般,以此名号做嘲讽。 面对萧崇,苏韵很难给好脸色,在夏国这些年,折辱她的人不计其数,首当其冲的便是萧崇。 从初见开始,他便一直觊觎她的美色,可却又不单单是普通的觊觎,他的喜欢更在于折辱。 为了满足他的癖好,甚至于指示下人羞辱她。 她越是痛苦,他便越发欢喜雀跃。 萧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离开夏国前,他还想剖开她的肚子,恐怕他手臂上现在还有她那时砍伤的刀口呢。 不过此人心狠手辣不假,却也有致命的弱点,这还要源于他的身世。 萧崇虽是个王爷,但却是所有王爷中最不受重视的,他的母妃出身低微,贱奴被宠幸后生下的他,然而没得到任何位份,便遣送出宫,没多久就过世了。 他的幼年时光充斥着黑暗与怜悯。 这样的人天生敏感又自卑,不会轻易对人敞开心扉,可一旦找到他的弱点,攻心便轻而易举,恰巧她最擅长此道。 虽还未彻底将其攻下,但萧崇会亲自来燕国巡查,她丝毫不感到意外。 思及此,苏韵脸色又冷了几分,“谢三王爷挂念。” 苏韵的态度可以说是极其失礼的,然而萧崇眼底的戾气却消了不少,他很满意苏韵的反应,满身傲骨,从不低头,在他面前更甚。 不枉他屈尊来燕国见她。 六王爷萧睿亦开口,语气温柔关切,“听说成和公主前些日子动了胎气,可无碍了?” 苏韵眼神暗了暗,她到家不过半个月,他们三人已然到了燕国,想必在她离开没多久便也出发了。 两国虽相邻,彼此都城还是很远的,哪怕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才能到,时间仓促,就算是探子也来不及汇报她的事,他此番言辞摆明了告诉众人,他在燕国有内应。 萧睿此人,心思很深,善于藏锋,此般故意而为,倒叫人看不出目的。 苏韵收回心思,“只是受了惊吓而已,现已无碍,劳六王爷忧心。” 萧睿似乎放下心来,“这些是本王专门从夏国带来的吃食,都是你喜欢的。” 一旁的萧崇冷了脸,“六弟可真是心思细腻。” “我与苏韵相识三年,总归是惦记的。” “六弟惦记的人可真不少啊。” 二人对峙间,旁边忽然传来两声轻咳,懒洋洋的,与当下气氛相左,很难让人忽视。 众人视线纷纷落到七王爷萧祁身上,只见他脸色染着不寻常的苍白,却掩不住其惊人之姿。 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眼尾泛着浅浅的红,与左眼那一滴泪痣相呼应,病弱美人不过如此。 然其开口,却与他的风华之姿大相径庭。 “公主这肚子怎的不见大,莫不是怀了只耗子?” 第44章似曾相识 众人表情精彩纷呈,唯独说话的与被说的,面无表情。 然而明明是两张惊为天人的绝色容颜,他们有着极为相似的风眼,却又截然不同。 苏韵脸上不见半分波澜,眼底一如往常般死寂。 萧祁面上亦是无甚情绪,但眼底却不似苏韵一般死寂,而是散漫与促狭。 “你们看着本王做甚,我是开玩笑的,耗子那么脆弱,哪能费尽心思折腾还流不掉?”萧祁为刚刚的戏言再添一把火。 “够了,胡言乱语什么?不会说话就闭嘴。”萧崇没好气道。 这几个兄弟里,他最不设防的便是萧祁,但最烦的也是萧祁。 不设防倒不是因为他对权利无欲无求,而是他纵然想求也无门。 萧祁是父皇从外面接回来的孩子,至今也没上皇家族谱,是皇子,却也不算皇子。 父皇最喜欢他,是以大家称他一声七王爷,其实他毫无实权不说,连自己的封地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他自小曾因中毒伤了根本,灌了多少汤药才救过来,太医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如今已然二十有一,整日与药为伴,没多少日子了。 烦的是他那张嘴,纯纯的搅屎棍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不知父皇怎会喜欢?不讨喜,实在不讨喜。 萧祁摆了摆手,嫌弃道:“无趣,甚是无趣。” 气氛一时间有些许尴尬,还是赵括打破了沉默。 “清平,你们二人怎的一起来了?” 清平当即回道:“皇兄,臣妹是来请旨的,中秋将至,臣妹想去妙峰山替皇兄和母后祈福,恰巧臣妹与苏韵许久未见,有很多体己话想说,能不能让她陪我一起去?” 苏韵眼中划过一抹意外,她说的请旨指的是这个? 清平是在妙峰山守灵期间怀上的孩子,此去妙峰山定不简单。 “你们女儿家之间的事,求朕作何?” “还不是怕皇兄舍不得放人。”清平别有深意道。 萧崇脸色微沉,看赵括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怀疑。 “离大选复试还有几日光景,朕还能绑着她不成?” “何为大选?”萧崇不解。 “不瞒几位王爷,因朝贡改在重阳节,恰逢贵国千灯节,遂特设大选挑选合适的使臣前往。”赵括笑意盈盈,并未有所隐瞒。 “竟有此事?看来本王来的正是时候,到时可要去瞧上一瞧,不过此事与成和公主有何关系?” “苏韵在夏国三载,自是最了解千灯节,便命其为考官之一,几位王爷可莫要笑朕作弊。” “陛下如此重视千灯节,是我等荣幸才是,怎会取笑?”萧崇自是知晓千灯节一事,故而打消了几分疑虑。 萧睿恭维道:“陛下当真是慧眼识人,成和公主的鼓上舞跳的出神入化,两任魁首均被她摘了去,至今无人可超越。” “苏韵,六王爷对你如此赏识,你可要细心教习,莫要丢了魁首的脸面。” “臣女定不辱命。” “成和公主若……”萧祁刚要开口,被萧崇一记眼刀堵了回去。 “嗐,本王闭嘴便是。” 在场之人各有心思,唯有清平一副少女天真烂漫模样,“韵韵,皇兄都愿意放人了,你可不能再推辞了哦?” “臣女遵命。”苏韵应了下来。 以清平的性子,此祸躲不过,倒不如痛快答应。 她也许久没去妙峰山了,回去瞧瞧也无妨。 “各位王爷想必舟车劳顿也累了,朕先派人送你们回驿馆沐浴更衣,晚宴时再邀群臣把酒言欢,苏韵,清平,你们也留下一起吧。” “是。” 待人离开后,清平也先回了,临行前看苏韵的眼神带着几分挑衅。 昭和殿只剩苏韵迟迟未动。 “说吧,今日缘何来见朕?”赵括问道。 “陛下慧眼,臣女此番前来,是斗胆来求赐婚圣旨的。” 赵括双眼微眯,“赐婚?何人能得你的青睐?” “臣女的表哥孙贤,自小便与臣女一同长大,乃臣女心之所愿,本来婚配嫁娶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臣女蒙陛下照拂,自是不敢擅自作主,故恳请陛下赐婚。” 赵括面上并不见异常,眼底却染上几许戾气。 “苏韵,朕赐你公主玉牌,可不是为了将你嫁给区区商贾之子的。” 以苏韵的才智,不会看不透其中沟渠,却执意选孙贤做婿,棋子若不能乖乖听从主人的意愿入棋局,便只能弃了。 苏韵怎会看不出赵括眼底的杀气?“陛下可知外界流言四起?” “所以你有此举,全是为解苏家的困境?” 三年前赐封公主一事,他已将真相辗转透漏给苏韵,不信她还能心无芥蒂。 “是也不是,臣女不妨告知陛下,夏国三载,臣女对苏家已然伤透了心,然而一荣俱荣,自是不能看着国公府受损。然这只是其一,臣女此番求取圣旨,为的是陛下。” 赵括挑眉,“为朕?” “臣女厚颜,大胆猜测今日三位王爷特来夏国,大部分是为了臣女而来。” “倒也不算厚颜。”旁人不敢说准,那萧崇确实对苏韵有几分占有欲。 “陛下若为臣女赐婚,且还是这样一门算得上羞辱的婚事,相信夏国很快便会有其他人登门造访。” “哦?”赵括沉吟良久,“你指的是何人?” “臣女不敢做保,相信会有陛下想见之人。”苏韵自是没把话说死。 赵括从龙椅上走了下来,行至苏韵面前。 “朕没看错你,这桩婚事朕允了,今日宴席便如你所愿。” 苏韵低眉顺目,藏起了眼中锋芒,赵括当真是不放过任何可利用之处。 晚宴上她当众宣布赐婚,为的便是窥探萧崇等人之心。 “臣女谢陛下成全。” “你觉得萧祁如何?”赵括忽然问道。 “臣女在夏国三载,与七王爷接触的次数最少,亦看不透。不过他的病是真的,臣女曾亲眼见过他吐血昏迷,确实如传闻般命不久矣。” “难怪不拘于礼,随性而为,不过朕总觉得他似曾相识。” 苏韵惊讶,“陛下曾见过他?” “自是没见过,不过倒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事,今日一见,朕忽然想起一人。” 话落,赵括静静看着她,轻声道:“三年前的苏韵,也是如此这般随性而为,甚至种种离经叛道之举,比之有过之无不及!” 第45章招驸马 苏韵没料到赵括有此言论,眼中的惊讶来不及掩饰,脱口而出道: “三年前的苏韵,原来这么不讨喜?” 赵括愣了下,失笑道:“朕耳中听来的诸多事迹,确实不怎么讨喜。” 苏韵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臣女惭愧。”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轻的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睿如何?”赵括言归正传。 苏韵收敛思绪,“臣女今日来还有一事想要禀报。先前呈给陛下的名录,便是从萧睿府邸得来。” 赵括眼神暗了暗,“倒是朕小瞧了他,先前你怎么不说?” “臣女以为来源并没意义,真假才是要事,不想昨日偶然听闻萧睿亦在来访人员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前来禀告。” 别国使臣来访,入边关城门时自是会递上通关文书,是以这几日确实有消息传出。 苏明远又是礼部尚书,她知晓此事并不会被怀疑,本也是掐准了时间来寻赵括的,请赐婚圣旨才是意外而为。 “你觉得另外半块羊皮卷,也在他手中?” “臣女不敢妄言。” “朕知晓了,母后这几日一直在念叨你,去见见她吧。” 能让赵括喊母后的,自是孝成太后,她要见自己? 苏韵领旨退出,离开昭和殿前,赵括提醒道: “晚宴时让母后给你挑两身华丽的罗裙,莫要再穿的那么素雅。大红色该是很配你的肤色。” 苏韵眼神微闪,大红色只有天家贵女方才可以在正式场合穿着,是以宫里除了两位太后外,就只有清平可以穿,连各宫嫔妃都不能随意使用。 赵括此言,是想她以公主的身份出席今日宴席。 她这个公主身份还真是如园子里的瀑布流水一般,高兴时便是一隅美景,无用时便是碍眼摆设。 …… 苏韵被引到寿康宫时,孝成太后正坐在湖边榻上喂锦鲤。 美人在骨,哪怕上了年纪亦是媚自天成。 此番妙景连苏韵都忍不住驻足欣赏。 过了许久,大宫女提醒,孝成太后才注意到她。 “韵儿来了,过来,哀家让你们准备的吃食呢?还不拿上来。” 苏韵刚坐下,面前便摆满了蜜饯和糕点,还有新鲜的荔枝尤为惹眼。 “这是陛下让人快马加鞭送到盛京的,你快尝尝。” “太后娘娘,此乃陛下孝敬您的,臣女哪敢贪嘴。” “送来不就是给人吃的嘛,哀家上了年纪吃不了太多。” 孝成太后说着,竟直接剥了一颗送到她唇边。 苏韵压下心底厌恶,吃下了那颗荔枝。 “味道如何?” “甘甜软糯,实乃极品。” “哀家就知道你会喜欢。可惜今年雨季,荔枝收成少,这几颗倒显着珍贵了。不过珍贵的东西自然要配珍贵的人。” 孝成太后语气真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欣赏苏韵一般。 苏韵自是不会被三言两语所蒙蔽,上次宫宴她帮着清平为难自己时,可没把她当珍贵的人。 她跟清平暂且维持表面和谐,但谁人不知她们关系早已形同水火? 孝成太后对女儿亏欠颇多,自是不会真心待她好,今日叫她来,多半是为了清平敲打她的。 果不其然,孝成太后话锋一转,“你跟清平不愧是闺中密友,连喜好都如此相近。清平少时最爱荔枝,早些年却因贪食一颗荔枝被先皇打了手心,从那之后便再也不吃了。” 苏韵了然于胸,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她慌忙起身跪在地上,“臣女该死,身为公主好友,竟不知还有这段往事,方才还吃了太后赏赐的荔枝,请太后责罚。” “怎的忽然跪下了?这怎么能怪你呢?她性子倔,爱钻牛角尖,连哀家都管不了她,她若能有你一半乖巧,何至于让哀家操碎了心?身边到现在也没个体贴的人照拂,唉。” 苏韵倒是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孝成太后怎的突然提及此事?莫不是要给清平招驸马? 可即便如此,这事也说不到她这里来呀。 孝成太后倒也没卖关子,“哀家给清平选了两个驸马人选,都是个中翘楚,偏偏她死活不同意,你们二人关系亲密,不如你去帮哀家劝劝清平如何?” 苏韵疑惑更甚,太后明知道她跟清平关系不好,怎的还让她去劝?这到底是想选驸马还是不想选? “太后娘娘赎罪,公主向来心气儿高,瞧不上寻常男子,臣女怕是说不动公主。” 清平确实如她所言,厌恶全天下的男子,连身边保护的侍卫都换成了女子。现在依旧如此,想来并未有所改变。 这也是苏韵最想不通的一点,以清平对男子的厌恶程度,怎会与人私相授受,还未婚诞下子嗣? “旁人哀家自是指望不上,但你不一样,清平最是喜欢你,整日都围着你打转,想必你一定有法子说服她。”孝成太后话里有话。 听闻此话,苏韵真真是开了眼界,这哪是让她劝清平啊,这是想利用她激怒清平。 难怪孝成太后能在夏国撑了八年,这位可不是光有皮囊的花瓶,为达目的,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不管是敌是友,都可纳入囊中。 苏韵知道今日若不答应,是没办法走出寿康宫了。 在权利面前,她人微言轻,哪怕明知道被利用,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且今日之事,怕是与赵括脱不了干系。 “承蒙太后信任,为了公主,臣女原意一试。” 孝成太后很是满意,“哀家就知道你懂事,怎的还跪着,快起来。” 苏韵隐去眼底的嘲讽,起身后询问道:“不知太后看中的是哪两位才俊?” “这二人你也认识,一位是宰相之子,白轻辰,现于工部任侍郎一职,官从二品,文臣里年纪相仿者唯有他是佼佼者。” “还有一位是前大司马的遗孤,朝堂新贵,陆景,现乃中将军兼陛下御前侍卫长,官正三品,武将中文韬武略均属上乘。以他们二人之资,与清平甚是相配,她选哪一个都是一段佳话。不过……” 谈及此,孝成太后停顿了下,“哀家听说陆景似是与你家中长姐有婚约,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