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王妃她又来蹲您了!》 第1925章 为首的,正是宁国公和宁老太君。 苏倾暖心里一酸,连忙脱开云顼的手,快走几步,扶起宁老太君,“外祖母,快快起来!” 虽知道这是必行的君臣之礼,但眼见年迈的长辈向她弯腰屈膝,她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云顼亦上前,稳稳托起了宁国公的手臂,“外祖父请起!” 见他眼中的亲近不似作伪,宁国公感慨之余,又深觉欣慰。 不管宁国府未来的结局怎样,但最起码有云顼在,不会差到无法挽回。 这孩子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虽说身在皇家,可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孩子。 为人夫为人君,都差不了。 若宁国府果真退出朝堂,他也能继续护好暖儿。 宁国公微微弯腰,不失恭敬的伸手,“太子殿下,太子妃,里面请!” 苏倾暖皱了皱眉,有心要说什么,可瞧着外祖父小心翼翼的模样,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君臣有别! 宁国府正值风口浪尖,已容不得一点差错出现。 更何况如今还是在外面,众目睽睽之下,举止若太过随意,难免落人口实。 到时候只怕又要多一个不敬皇室之罪。 于是她只得勉强弯了弯唇,然后和云顼一起被簇拥着,进了大堂。 随行的东宫内侍并宁国府家丁,将后面几辆马车上的东西搬入了府中。 宁国府算是暖儿的母家,所以云顼相当重视,几日前便吩咐下去,特意备了丰厚的回门礼。 早已准备好的丫鬟,当即上了热腾腾的贡茶。 贡茶每年送到宫里的时候,楚皇都会拿出一些来赏赐文武重臣。 宁国公身为帝师,自然是头一份。 所以这并不算逾制。 大堂内,宁国府众人都在,包括宁知远和宁屿,也都休沐在家。 在宁国公的强硬坚持下,苏倾暖和云顼只得又坐了上座。 一家子说了一会儿话,都是有礼有节,规规矩矩的。 苏倾暖心里有些失落,正要说些趣事活跃气氛,就有丫鬟进来问询,厨房已备好午膳,问现在是否传膳。 于是众人便又移步去了膳厅,依着君臣之礼用了膳。 期间,早已滴酒不沾的宁国公还破例饮了两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礼节虽不能废,但暖儿和云顼回来,他是真的高兴。 饭毕,云顼看了苏倾暖一眼,便以有政事相谈,邀宁国公去了书房。 陪同的,还有宁知远兄弟三人以及宁屿和宁峥。 而苏倾暖,则顺理成章随宁老太君等女眷回了后堂。 进了主屋,宁老太君当即卸去了一身恭敬,亲昵的拉着苏倾暖,好一通打量,“让外祖母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 大婚那日包括后面的宴席,都是匆匆见面,她哪里有机会瞧个真切? 这丫头风尘仆仆走了好几个月,怎让她不担心? 苏倾暖眼眶发酸,紧紧回握住她苍老的手。 “外祖母——” 只说了半句,她眼泪就扑簌落下,哽咽难言。 为宁国府如今的如履薄冰,也为骨肉血亲的被迫生疏。 宁老太君替她擦去眼泪,感叹一声,“傻孩子!” 拉着她坐下,她慈爱笑道,“你去江夏几个月,一回来就大婚,咱们祖孙连个说体己话的机会都没有,也难怪你多想。” “君是君,臣是臣,你如今做了太子妃,成了皇家的人,外祖母本就该向你行礼,这又没什么。” “难不成换做其他人,外祖母这礼,就能免了?” 知书的致仕,其实也并非全是因为政敌的攻击,圣上的猜忌。 宁家这一代,知远从武,知书涉文,知礼又经商,本就犯了忌讳,如今不过是退出一些领域,免得树大招风而已。 他们看得开。 “可不是,暖儿你别多心,至少在明面上,这礼节可不能废。” 宁三夫人笑着接话,“私底下,你想怎么同你外祖母亲热,都没关系。” 大堂人多口杂,难免有消息传出府外去。 陈忠良一党,可就等着拿他们小辫子呢。 苏倾暖破涕为笑。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 云顼故意同外祖父去了书房,不也是给她制造说话的机会? “外祖母,三舅母,暖儿晓得了。” 她笑了笑,当即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左右有她,有云顼在,宁国府暂时不会有事。 至于后面的发展,她会先问过外祖父和舅舅们的意见,再做谋划。 她将手指搭在了宁老太君的手腕寸关处。 “外祖母,我先替您检查身体。” 从大婚那日见到外祖母,她就发现,她的脸色不是很好,身体明显也不如她去江夏之前硬朗。 因着不是急症,再加上当时她马上要出嫁,便没有提及。 左右不过等几日,也不耽误。 瞧出她脸上的关切,宁老太君连忙解释,“暖儿别担心,外祖母身体好着呢。” 苏倾暖紧皱的眉头微松。 脉象显示,外祖母近期应是大病过一场,病后身子虚弱,故而瞧着有些虚弱。 但幸运的是,有名医及时为她医治,稳固了根本,目前已无大碍。 接下来,只需继续调理,直到大好便可。 至于那名医是谁,不用想,也能猜得到。 京城能有如此精湛医术的,非鬼医前辈莫属。 “菱歌,将药拿来。” 她开口吩咐。 菱歌哎了一声,立即将随身携带的两个药包提了过来。 苏倾暖接过一个,递给了旁边的杜妈妈,温声安顿,“外祖母,您先按时服这包药,剂量用法,我都写在里面了。” 第1926章 说着,她又含笑看向杜妈妈,“外祖母年纪大了,杜妈妈可要帮暖儿盯紧她,让她好生服药才是。” 药是她前些日子就配好的,但因着外祖母身体较之前虚弱,另一包药还需重新调整剂量。 待回宫从头配好,她再着人送来。 杜妈妈连忙赔笑,“太子妃放心,老奴一定仔细看着老太君。” 苏倾暖颔首,末了又抱着宁老太君的胳膊撒娇,“外祖母,您平日里可要将心放宽了,万不能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否则,暖儿这药就白配了。” 之前外祖母的身体明明已被她调好,即便偶感风寒,也不会如此严重。 她想着,这其中,十有八九,是和寒儿的失踪有关。 郁结于心所致! “好,好!” 宁老太君拍拍她的手背,“外祖母都记下了。”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哪里就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 太夸张了。 宁大夫人叹气,“我们平日里唠叨过多少次,母亲总是不听,也幸好暖儿回来了,否则,这每日的服药,也是个让人发愁的事儿。” 老太君嫌苦,时不时就要耍赖,每次她们都得盯着,她才会乖乖用药。 像个孩子。 “那可不,这下,终于有人可以管着您了。” 宁二夫人也跟着笑,“下次您若再不好好服药,我们就去宫里请暖儿回来,让她治您。” 其他人当即被逗乐。 “我身体已经好了,总是服那些苦药做什么?” 宁老太君不服气的反驳,末了又亲昵的搂着苏倾暖,一脸骄傲的炫耀,“不过我乖宝儿配的药,自是不苦的。” 说来也奇怪,自用过暖儿给她开的药之后,别的大夫配的药,她就有些喝不进去了。 包括鬼医的。 苏倾暖失笑。 外祖母怕苦,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所以配药的时候,就考虑了这一点,特意将一些苦味强烈的药材替换掉,或是添加一两味没什么影响的甜味药,实在不行,也会尽量制成容易服用的丸药,还会额外配一些加了饴糖的小零嘴给她,以中和嘴里的苦味。 但即便这样,也完全杜绝不了所有苦药的味道。 外祖母之所以愿意喝她的药,绝大部分原因还在于疼她。 因为疼她,所以不愿让她失望,不愿让她担心。 “外祖母可要好好听几位舅母的话,否则,暖儿便日日来宁国府盯着。” 苏倾暖一脸严肃的安顿。 唯有按时服药,她的身子才会大好。 这可不是儿戏。 宁老太君一脸顺从,“好好,外祖母一定乖乖听话。” “好了,别总说我这个老婆子了。” “暖儿,告诉外祖母,宫里的生活,还适应吗?” “太子殿下对你好不好?” “梅皇贵妃有没有为难你?” “这几日发生的事,有没有影响到你?” 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若非暖儿和云顼相爱,她是说什么也不赞同她嫁到宫里的。 尤其这梅皇贵妃还怀了身孕,只怕对东宫多多少少都是有影响的。 如今暖儿和云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如何不担心? “外祖母忘了,暖儿自小便是在宫里长大的。” 苏倾暖噗嗤一笑,然后将头埋在她腿上。 “您放心吧,云顼将暖儿护的很好,暖儿也能保护好自己,至于梅皇贵妃——” 顿了顿,她隐去眸底的冷色,用轻松的语气道,“她的手,还伸不到东宫来。” 掖庭处昨儿个便将籍册送了来,她已经安排人在查了。 五年的籍册,说多不算多,说少也不少,所以她就从江夏带来的陪嫁宫女中,找了一些识字的,两人一组,开始查找符合要求的妃嫔或宫人。 第1927章 其实那日问过云顼后,她随即便也想了起来。 印象中,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在身形上比其他宫女要高大许多,年龄和身份上也符合。 只是,时间对不上。 毕竟自己六年前出宫时,她还活的好好的。 所以,之前她压根没往她身上想。 可云顼的猜测,却让她忍不住也怀疑起来。 如果,真的是她...... 宁老太君松口气,“那就好!” 关于宫内的事,她不便提及过多,只能点到即止。 暖儿既过得好,她也放心了,便没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转而又问起了去江夏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其实那些事,她已自寒儿嘴里大致了解了一些。 但她还是想听暖儿再同她说一遍。 苏倾暖当即捡了一些高兴的事,同她讲了起来。 当然,惊险的一点儿没提。 其他人也时不时插一两句嘴,屋内充满了欢声笑语。 轻松祥和。 眼见苏倾暖在宁老太君面前一副小女孩的模样,完全没有太子妃的架子,一名五十多岁的妈妈也笑着活跃气氛。 “太子妃是有福气的人儿,可笑那林府有眼不识金镶玉,白白错过了这场泼天富贵。” 此言一出,原本温馨热闹的场面,霎时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那妈妈却犹不知,还在自顾自说道,“太子妃还不知道吧,如今那林府的人,过的可是一个比一个惨,真真是活该。” 宁老太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不会说话就别说,太子妃是自江夏嫁过来的公主,同林府有什么关系?” 暖儿在林府长大不假,但自从她认了亲后,就再没有人在她面前提及林府的过往了。 毕竟联姻事关两国关系,谁会这么不识趣? 再者,林府待她也并不好,今日又是回门大喜的日子,好端端的,提这些做什么? 在场其他人也有些无语。 这人好生不懂事。 暖儿如今成了太子妃,虽说在后堂不必讲究太多,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主子聊天,一个下人,多嘴做什么? 那妈妈见众人神情不对,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顿时有些讪讪。 “老太君,老奴——老奴就是想说些高兴的事儿,让太子妃乐呵乐呵。” “你是吃了多少酒,醉成这样?” 宁老太君怒骂,“林府是好是坏,关暖儿什么事?” 这不是败坏暖儿的名声吗? 那妈妈顿时不敢吭声了。 苏倾暖先是替宁老太君顺了顺气,然后抬起凤眸,别有意味的瞧向那妈妈,饶有兴致的勾起了唇。 “不知这位妈妈,怎么称呼?” 她在宁国府住过一段时间,对宁国府的下人虽说不是全部认识,但至少瞧着眼熟。 尤其在外祖母房里侍候的,她更是熟的不能再熟。 可眼前这人,却面生的紧。 宁老太君一脸惭愧。 “她是府中一名管事的老母,姓李,之前一直在京郊庄子上干活,年前来送账本时,我见她说话伶俐,又颇为有趣儿,就留了下来,想着平日里解解闷儿。” “哪成想,她竟如此不识体统!” 因着是主院的常客,故而下人们也不拦着。 也怪她,今日竟忘了这茬。 “原来是李妈妈。” 苏倾暖淡笑,“不如您同我说说,那林府,是怎么样个惨法儿?” 林府之所以家破人亡,他们自作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全赖她一手促成。 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她只是有些好奇这位李妈妈。 宁老太君虽不大乐意,但暖儿既想听,便也只能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第1928章 “那你就捡些紧要的,简单说予太子妃听。” “欸,老奴晓得!” 李妈妈一听,顿时来了劲儿,立刻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太子妃有所不知,老奴那日在街上,偶然遇到了三个乞儿,两大一小,您猜猜是谁?” 不待苏倾暖回答,她就自顾自说出了答案。 “竟是曾经的林府二爷林晏,和一位姓褚的姨娘,那个小的,五六岁的模样,便是林晏如今唯一的儿子,林文治。” “当然,最奇怪的,不是他们做了乞丐,而是,他们的精神似乎都不大正常了,胡言乱语不说,还时不时的无故袭击人,可怕的很。”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力气还特别大,便是那林文治,也能轻轻松松将一个成年男人给举起来。” 苏倾暖秀气的眉梢微挑,“然后呢?” 林晏同林昭分家后,便离开林府,褚姨娘带着儿子林文治也跟随而去。 后面她便没再留意他们的踪迹。 却没想到,今日竟又听到了他们的消息。 而最让人惊讶的是,一个常年不在京城生活的妈妈,竟会对城内几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如此熟悉,还冒着被训斥的风险,特意讲给她听。 “然后便是官府来了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几人给抓回了大牢。” “听说,为了抓他们,还死了好几个官差呢。” 李妈妈声音放低,神神秘秘看向苏倾暖。 “而且,老奴还听说,林府阴森的很,夜里总是有东西在闹腾,鬼哭狼嚎的,周围的邻居都听见过,吓死个人。” “再后来,邻居们都受不了搬走了,如今那片地方,便只剩下林府一座孤零零的宅子,和野外坟滩子似的。” “人们传言,林府死的人太多,如今,便是这些孤魂野鬼寻了回来。” “够了!” 宁老太君重重一拍桌子,“出去!” 果然是她纵容了这老东西,竟越说越不像话。 暖儿回门,她总是提这些死啊鬼啊的字眼做什么? “可——” 李妈妈有些无辜,“是太子妃让老奴说的啊!” 宁三夫人当即起身,同杜嬷嬷一起将她推了出去。 苏倾暖倒是没觉得不妥。 她在宫里,连死人都见过了,也没什么避讳的。 更何况,这明显是有人要故意说给她听的。 “暖儿!” 宁老太君满脸自责,“你别放心里去,是外祖母疏忽了。” 明明大喜的日子,却被这么个不知所谓的东西给破坏了去。 苏倾暖笑着摇头,“不怪外祖母,是暖儿要问来着。” “再说了,那都是林府的事,又挨不着暖儿,您别担心。” 外祖母年纪大,经不起折腾,便是有什么,她也不敢在她面前提及。 “杜妈妈,明儿就将那老东西赶出去。” 宁老太君尤不解气,“我再也不想看见她。” 杜妈妈赔笑,“好好,老奴待会儿就去办。” 苏倾暖眸光微闪,却最终没说什么。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很快便忘了方才的波折,重新聊起了别的事。 期间,苏倾暖还将自己精心准备的添妆补给了沈梓音。 日渐西沉。 宁老太君瞧着时辰已不早,便起身拉着苏倾暖返回大堂。 暖儿嫁了人,自是不能在府里过夜的。 云顼早已等候在此。 苏倾暖有心问一问外祖父和几位舅舅关于朝中之事,但想着有云顼在,终究是不大方便,便也没有多言。 还是改日再单独回来一趟罢! 她倒不是防着云顼,只是宁国府今后的打算,毕竟同皇家有些关系,云顼是太子,外祖父在他面前,总不能畅所欲言。 依依不舍告别了宁国府众人,她正要上马车,便听身后一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云顼温声回头,见是宁宛如,便自动站开了些。 宁宛如感激的向他道了谢,然后局促的看向苏倾暖。 苏倾暖揶揄,“表姐,怎么了?” 方才在屋里的时候,她就有些过分的沉默,一点没有之前的活泼模样。 但因为人多,她也没有多问。 “暖儿,我听说,大魏使者要来了,是吗?” 宁宛如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我想问问,他,有消息了吗?” 白慕离开大半年了,她如何能不担心? 苏倾暖想了想,还是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她的傻表姐似乎还不知道,这次来出使的人是谁。 宁宛如一怔,继而眼神瞬间亮了。 她不敢相信的看向苏倾暖,“真的?” 这个惊喜,太让她意外了。 “千真万确的真。” 苏倾暖拉住她的手,“所以,表姐只管在府里等着就是。” 宁国府,只怕又有好事将近。 宁宛如顿时喜极而泣。 他终于舍得回来了。 上了马车,云顼揽过苏倾暖,轻柔的吻了吻她眉眼,“累不累?” 新婚燕尔,真真是一会儿不见,便如隔三秋。 苏倾暖顺势靠在他怀里,“不累。” 顿了顿,她有些凝重开口,“阿顼,宁国府里,有奸细。” 一个常年在庄子上的婆子,若无人保举运作,怎么可能毫无阻碍的入府? 即便是管事,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利。 更何况,她还能经常出入外祖母的院子,无人看管。 这本就不合常理。 特意向她提起林府,她的用意,又是什么? 云顼把玩着她秀发的手一顿,“发现什么了?” 苏倾暖当即将方才的情况说了一遍。 末了,她忧心忡忡道,“因着不确定是谁,所以我没惊动任何人,打算等回宫,再让红樱去查。” 宁国府的下人显然已不可靠,她不敢冒险告诉外祖母和三位舅母。 “这个婆子敢同你说这些,说明她已是个弃子。” 云顼柔声提醒,“你想查可以,但暂时,别去触碰林府,待我处理完大魏的事,再做计较。” “林晏和褚氏是被制成了药人,这个事情,我已让青风注意了。” 他回京之后,御卫已向他禀报过。 苏倾暖点头,“好!” 大魏此次派来的使臣,是魏皇的同母弟启王,同行的,还有白王府的白王。 二王前来,大楚自然要派相同身份的王爷去接待,所以安王作为接伴使,早已出发。 而云顼则被楚皇临时任命为馆伴使,负责在京中接待使者。 他的休沐,也只能被迫提前结束。 云顼不在,苏倾暖修习了会儿内功,偶然想起大婚那日,唐乔送来的添妆箱子,顿时有些好奇,便带着菱歌和洛舞去了偏殿。 偏殿里放着她的陪嫁,这几日正被宫人陆续整理到几个库房,已空了大半。 再加上那箱子着实大而显眼,所以一踏入殿门,她就看到了。 菱歌莞尔,“也不知唐大人往箱子里装了什么,奴婢记着,当时抬箱子的人,可是累够呛。” 恕她脑子笨,着实是想不到,唐大人能送何物。 洛舞笑着猜测,“别是石头吧?” 否则,什么东西能有那么重? 苏倾暖弯了弯唇,抬步走过去,正要打开,忽而听到门外传来了古月的禀报声,“太子妃!” “宫人籍册已查完,尸体的事,有线索了。” 第1929章 “进来!” 苏倾暖自主位坐下,看向走进来的古月,“什么线索?” 她接下梅皇贵妃递过来的这桩命案,下令彻查宫籍之事,别说东宫,便是整个皇宫,不知道的人都是少之又少。 所以,没什么可保密的。 古月将手中写着名字的纸页呈了上来。 “太子妃,籍册上面记录的妃嫔及宫人之中,勉强符合要求的,只有这三人。” 苏倾暖接过,垂眸看向纸张,目光在最后一个名字上微微一顿,继而若无其事的将纸收起来。 “为什么说,勉强?” 其实,她心里大致已有了猜想。 只是,终究还是心存侥幸,不愿将它当做事实。 “她们身份符合,年龄符合,外形符合,但,死亡时间或死亡方式对不上。” 古月顿了顿,“其中有一人,至今应该还在人世。” 最起码,宫里还没有确切收到她去世的消息。 苏倾暖沉了沉眉眼,“细细讲来!” “是!” “第一位郭常在,是先皇的嫔妃,她早年参加选秀入宫,因着一直不受宠,故而始终没有进过位份。” “先皇驾崩后,她被兰太后做主,遣送到了宫外永明寺带发修行,后来在永明寺因病去世。” 她去世的时间,是在十六年前的冬月,比死者的死亡时间,要晚几年。” “第二位,是寿康宫的一名女官,她的死亡时间在距今二十二年前,倒是和死者能对的上。” “但是,她是因为犯了事,被兰太后下令直接杖毙的,并非失踪或意外死亡。” 被杖毙的宫人,尸体会被拖出宫处理掉,不会埋在宫内。 苏倾暖神情一顿,“消息可靠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尸体是前两人的可能,基本排除。 古月回道,“应是可靠的。” “永明寺是皇家寺院,历代无子后妃多被安排在此,她们日常的生活包括死后丧葬,都是有人专门负责的,造假的可能性很低,而且这郭常在位份不高,宫里应该也不大可能有人要专门针对她。” 要处死一个身在宫外,且没有势力的常在,根本不用费这么大力气掩盖。 她的尸体,同样也不会出现在宫里。 “至于被处死的女官,她犯的事是挑唆皇上和太后娘娘母子关系,所以是被详细记录在案的。” 见苏倾暖陷入沉思,她连忙将自掖庭处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当年兰太后对皇上坚持聘方皇后,而封兰氏之女为贵妃一事很是不满,两宫生了些龌龊,那女官因着照顾皇上长大,便替皇上多说了两句话,然后就被兰太后残忍杖杀。” 这些事在当年是无人敢议论的,只不过如今兰太后失势,他们便也没有了顾忌。 更何况,这可是一个讨好东宫的绝佳机会,掖庭处自然不愿错过。 苏倾暖微微颔首,“说说第三位。” 古月飞快抬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踟蹰了片刻,才轻声禀道,“第三位,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常嬷嬷!” 御卫是世袭,所以她从小便在御卫营接受训练,因而也听说过,太子妃自小是被养在东宫的。 所以,主子应是知道常嬷嬷的。 苏倾暖握着纸张的手指一紧。 “继续!” “常嬷嬷是皇上特意为皇后娘娘挑选的嬷嬷,资历老且踏实可靠,皇后娘娘薨毙后,她又随太子殿下入东宫侍候,直到六年前,老迈离宫。” 常嬷嬷至今可能仍活在世上,故而这三人中,她的可能性,是最低的,只不过因着她的条件符合太子妃要找的人,所以才被记了下来。 第1930章 苏倾暖沉思良久。 之前她也觉得,那尸体几乎不会是常嬷嬷。 可云顼说过,常嬷嬷自离宫之后,就踪迹全无,任是他动用了玲珑阁和御卫以及唐家庄三重人马,都不曾查到她的蛛丝马迹。 一个对方姨,对云顼忠心耿耿的人,为什么会在离宫之后,刻意隐藏掉自己的行踪? 即便是遭遇了不测,也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 而且,她自小入宫,在京城几乎生活了大半辈子,为什么临老,却一意孤行的非要拒绝云顼为她安置的锦衣玉食,去往几乎陌生的、已没什么亲人的偏僻乡下,然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甚至连云顼为她安排的护卫,都不曾带走? “古月,你亲自去一趟永明寺,查一查这个郭常在,尤其是她去世前后,是否有什么异常。” 她秉着谨慎起见,“再让古星带几名御卫,暗中走访当年同这两人相关的宫中老人,不拘是否还在宫内。” 在大楚,不论宫女还是嬷嬷,亦或是内侍,到了一定年龄都会被遣出宫,只不过宫女是在二十五岁,而嬷嬷和内侍,则是年老之后,由所跟主子遣还。 当然,因着各人主子的恩典不同,他们出宫的境遇,也是大不相同。 但绝大多数,还是能选择留在京中。 毕竟,在京中的待遇是最好的,关键时候,还有可能受到前主子的庇护。 只有少数不受器重或是惹怒了主子的,才会被打发出京。 所以,在京中,找几个二十年前在宫里当值过的老人,还是较为容易的。 “是!” 古月领命而去。 苏倾暖手指轻扣桌面。 除了常嬷嬷,其他两人生前是否受过腿伤,已无法考证,但籍册上记载了他们的入宫时间,位份、年龄以及身形相貌,却大致是准确的。 也就是说,这尸骨,基本可以确定,是来自这三人中间的。 如果前两人没有问题,那么,她是常嬷嬷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可如果真的是她,那后来侍候在方姨身边,又在方姨薨毙后跟随云顼入东宫的人,是谁? 为什么,她生的和常嬷嬷一模一样,连行为举止都没有差别,以至于连方姨,都发现不了? 十四年,不是一个小的数字。 一个人能完美伪装成另一个人这么久,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持久的警觉性,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太子妃,这箱子,还看吗?” 菱歌小声问。 太子妃都发呆半天了,她若再不提醒,只怕她能坐上一天。 偏殿寒凉,主子穿的又单薄,可别着凉了才是。 苏倾暖瞬间回神,“看!” 她掩去眸底情绪,淡声道,“打开吧!” 调查还未结束,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一切,还要等古月和古星她们回来再说。 洛舞依言,立刻上前,麻利的将箱盖揭了开来。 里面的东西立刻暴露在三人眼前。 苏倾暖:...... 良久,她失笑摇头,“这添妆礼,果然很师父。”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排排形状各异的暗器,大部分是她常用的柳叶刀、七叶梅花以及梨花针,当然,也有其他一些诸如三棱锥、铁蒺藜、孔雀翎、短弩等,锋芒锐利,寒气逼人,按箱子的高度推测,怕是至少有五六层之多。 这些暗器的颜色无一不是古朴深黑,隐隐泛着红光,显然是极为稀有的玄铁打造,而且工艺精湛,巧夺天工,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绝非普通的机关匠人所能完成。 第1931章 洛舞惊呼,“原来是——铁啊!” 这谁能想得到呢。 “也无怪乎会这般沉了。” 菱歌掩唇。 苏倾暖愣愣看着,久久不能回神。 师父不会是为了给她送添妆礼,去贷了印子钱吧? 这么一大箱子玄铁打造的暗器,没有几千两银子,可是下不来的。 若是考虑到名家打造,怕是上万两都是可能的。 而他才做官不久,名下又没有铺子田地的,哪里有这么多银子挥霍? 更何况,据她所知,江湖上那些非常出名的机关匠人,脾气可怪得很,大可能是不会随意接生意的。 除非,有人特意引荐或拜礼厚重。 所以,他怎么做到的? 洛舞视线忙碌的在那些造型各异,却又锋利无比的暗器上移来移去,最终停留在一排最为精致的上面,指着它们,新奇的问,“太子妃,这些好漂亮,是簪子吧?” 这手艺做工,可比外面那些银匠铺子里打造的,好看多了。 受主子影响,对于一些常见的暗器,她们也不陌生。 但这种一端别致到还镶嵌了珍珠的,却从未见到过。 杀人用的暗器,还要这么讲究么? 苏倾暖含笑,“这叫簪子箭,可以藏于发间,用于防身。” 其实,即便是簪子箭,也不用做的这般精巧。 只能说师父的要求太高了。 而且她着实是没想到,他会送她这个。 朴素,实用,倒是符合他的性子。 “这么多暗器,应该够太子妃用好些年了。” 菱歌由衷感叹。 唐大人果然是个务实的,这么多人送添妆,偏偏他就能送到太子妃的心坎儿上。 瞧主子脸上的笑容,就能知道了。 苏倾暖深以为是,当即便让人将箱子抬到了她的小库房。 那里放着的,都是她最为贵重最为紧要的一些东西。 她的暗器本就已剩不多,正想着最近让红栩去打造一批,不想师父就送来了。 眼见宫人将暗器抬走,她正要出去,视线无意一瞥,忽而瞧见角落里,一个并不起眼的黑色小匣子,无声无息的被遗落在那儿。 相较于师父装满暗器的大箱子,这匣子着实是太小,小到连一般放首饰的妆奁箱都比不上。 比起一屋子名贵的嫁妆,它着实是太过普通。 可莫名其妙的,苏倾暖就是被它吸引了。 她走过去,动作轻缓的将匣子拿起来,稍微打量了一下,便毫不犹豫的按了上面的铁制扣锁。 一声轻响过后,匣子毫无阻碍被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本厚度中等的淡青色书册。 再无其他。 书册的封面上,空无一字。 “这是嫁妆里面的吗?” 苏倾暖将书拿出来,嗅了嗅没什么问题,便翻开了扉页。 还是空无一字。 菱歌招手,让负责看守嫁妆的两名女官进来,重复了苏倾暖的问话。 其中一名女官恭声回道,“太子妃,这并非皇上和太子殿下为您备下的陪嫁。” 她指着这一块位置解释,“放在这边的,都是您在大楚的亲友为您送的添妆。” 这名女官,是自江夏陪嫁过来的,苏倾暖瞧着老成持重,便将看守嫁妆的任务交给了她。 苏倾暖挑眉,看了菱歌一眼。 菱歌会意,立刻去主殿取了记录添妆的册子来。 苏倾暖接过,仔细翻看了一遍,却并未找到任何关于这个匣子的记录。 一旁的菱歌顿时疑惑起来,“怎么会没有呢?” 她仔细回想了大婚那日的情形。 虽然比较忙乱,可按理说,有专门的宫人负责,这样的错误,是不该出现的。 苏倾暖笑了笑,“怕是对方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身份吧!” 言罢,她又随意翻了几页,却瞬间愣住了。 这是—— 她很快合上书,又拿起那小匣子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好几遍,才终于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三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字。 ... “太子妃,原来您在这里,叫奴婢好找。” 芦笙气喘吁吁进来,刚要说什么,瞧见苏倾暖凝重的神色,顿时噤了口。 太子妃和气,她说话便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但这只是平日。 若主子在忙正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打扰的。 苏倾暖将书重新置于匣子里,递给菱歌,让她收好,这才看向芦笙,“何事?” 芦笙连忙回道,“太子妃,是这样的,唐家主方才递了帖子来,说是今日您若方便,请务必去一趟唐家庄。” “奴婢瞧着那送信弟子有些着急,怕耽误事,便来禀报了。” 苏倾暖惊讶,“我?” 唐令是云顼的人,即便有要事,该找的人也是云顼,给她递帖子做什么? 红颜门和唐家庄虽冰释前嫌,在大局上立场一致,但也没有好到频繁来往的地步。 更何况,因着唐乔当年被冤枉的事,她也不会同唐家庄走的太近。 “是!” 芦笙回答的很肯定,“那弟子说,唐庄主要找的人确实是您。” 苏倾暖犹疑的接过帖子,继而打开。 待看到里面的内容,她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洛舞,备车!” 末了,她别有意味吩咐,“让漫萧随我去。” 第1932章 唐家庄! 苏倾暖一下马车,早已候在大门口的唐令立刻便迎了上来,弯腰拱手做礼,“太子妃!” “唐庄主不必多礼。” 苏倾暖淡声纠正,“江湖事江湖说,唤我林门主便可。” 她来唐家庄,还是以红颜门门主的身份较为合适。 唐令直起身,神情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是!” 太子妃虽这么说,可他哪里敢真的还将她当江湖人看? 苏倾暖见状,也没强求,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人在哪里?” “他现在怎么样了?” 唐令都能出来迎客,说明他的情况应该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身后的漫萧抱着医箱,恭顺而立。 “不大好,如今在客院。” 唐令有些无奈,“那小子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毒药,趁人不注意,一股脑儿全灌进去了,我请了几位大夫,都说解不了此毒。” “不得已,这才打搅太——林门主!” 鬼医行踪不定,他去别院没寻着人,这才给东宫送了信。 还好,太子妃及时看到了他的帖子。 苏倾暖微微颔首,“带路吧!” 一行人匆匆赶到客院,在一处朴素清幽的房屋前停了下来。 “林门主,人就在里面。” 唐令做了个请的手势,“子弟院人多嘴杂,不利于养病,我便将他移到了这里。” 两名守在门口的弟子,当即将门打开。 苏倾暖微微颔首,便抬步走了进去。 一进屋,她便看见一个意外的人。 “师父?” 她惊讶看向唐乔,“您怎么在这里?” 自同唐令相认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唐家庄吧? 跟在后面的唐令连忙解释,“是我让阿乔帮忙看着的,以免发生意外。” 这孩子是太子妃身边宫女的弟弟,即便身份可疑,也不该由他来发落。 更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唐家庄。 苏倾暖虽心有疑惑,但也知道,此刻不是多问的时候。 扫了眼床上的人,她正打算上前,身后忽而传来哐当一声,紧接着,漫萧已先她一步,如风一般冲了过去。 “涣儿,你怎么了?” 不大的床上,一名年约十三四岁少年,安静的躺在上面,弱小的身体隐在锦被间,仅露出了胸口以上的部分。 他双眸紧闭,嘴唇青紫,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十分渗人。 这般瞧上去,竟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仅呼吸隐约可闻。 “怎么会这样?” 漫萧大脑一片空白,手僵硬拂过他白的吓人的脸颊,颤抖的几乎无法自控,“涣儿,你别吓姐姐。” 一路上,太子妃什么都没和她说,若非看到涣儿躺在这里,她压根就不知道,他们说的,竟然就是她的弟弟,萧涣。 可是,为什么啊! 他不是唐家庄的弟子吗,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忽然服毒? 唐乔捡起被漫萧慌乱中扔在地上的药箱,递给苏倾暖,“先给他解毒吧!” 苏倾暖接过药箱,“好!” 径直走到床边,她先为肖涣把了脉,又依次看了他的眼睑和舌头。 心中,已有了成算。 漫萧手脚冰凉,一颗心七上八下,完全找不回往日的镇定,声音更是抖得几乎语不成句。 “太子妃,他——他还有救吗?” 他们姐弟好不容易才相逢。 难不成,今日竟又要永别了吗? 一想到此,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扑簌而落,怎么也止不住。 “有救!” 苏倾暖打开药箱,取出银针。 毒不常见,但好在,解起来并不难。 漫萧以手抹泪,长长松了口气。 有救就好,有救就好! 否则,她只能追随他而去。 失去的痛苦,她再也无法承受第二次。 第1933章 一根根长而细的银针,准确无误的刺入萧涣各大穴位。 众人屏声静气,安静的看着苏倾暖娴熟的操作着。 一刻钟过去! 一炷香过去! 半个时辰过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漫萧越来越紧张,衣袖下的手指,更是无措的绞在一起,隐隐发抖。 怎么还不醒? 苏倾暖撤了针,往萧涣口中塞了一颗药丸,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吞了下去。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终于,床上的人悠悠转醒! 一瞬间,漫萧激动的泪如雨下。 “涣儿,你感觉怎么样了?”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他被太子妃救回来了。 萧涣刚刚睁开眼睛,显然还有些迷茫。 “我,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唐家庄。” 漫萧泪眼婆娑,“是太子妃救了你,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才十三岁,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走投无路的选择服毒啊! 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没保护好他。 闻言,萧涣迟疑转头,毫无意外对上了苏倾暖的视线。 如皎月繁星般明媚的凤眸中,透着淡淡的审视。 他心底一虚,连忙移开了目光,“多谢,多谢太子妃出手相救。” “你体内毒素已清了大半,再连续服用三日丹药,剩下的余毒,便会慢慢排出来。” 苏倾暖捏着手里的小瓷瓶,却并未递给他。 “这毒药霸道,且不易寻到,我想知道,你小小年纪,为何如此想不开,要去服毒?”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 此毒看似严重,但其实,却不会立即毙命。 最起码,撑个三五天没什么问题。 所以,他很可能并不是真的要去寻死。 毕竟,江湖上比这药效快,还容易获得的毒药,多不胜数。 闻言,萧涣微微闭眼,眼角滑下一行清泪,“太子妃,您不该救草民的。” “救得病救不得命,左右,草民难逃一死。” 唐令素来嫉恶如仇,有心要戳穿他这副故作无辜的模样,可余光瞧见一旁稳如泰山的唐乔,便也暂时忍住没有开口。 漫萧霎时慌了,“涣儿,你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你明明活得好好的。” 紧紧握住他的手,她哽咽不已,“你放心,有姐姐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这一次,她拼了命也要护好他。 萧涣却偏过头,语气决绝,“姐姐,你走吧,我不想连累你,更不想给太子妃添麻烦!” “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苏倾暖眸光微闪。 这个萧涣,还有点意思。 看似处处在为漫萧好,可实际上,话里话外,却已为她指明了道路。 果然,漫萧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放开萧涣,径直跪到苏倾暖面前,重重磕了个头。 “太子妃,求您,求您为我们姐弟做主!” 她抬起头,泪流满面,“奴婢只有这一个弟弟,求您救救他,余生奴婢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您!” 为了涣儿,她愿意做任何事,哪怕是死! 苏倾暖轻叹口气,将她扶起来,“你还是先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唐令的帖子中,只写了一句话。 萧涣畏罪服毒,危在旦夕。 所以,他这畏罪,畏的是什么罪? 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不会擅自答应漫萧的请求。 哪怕她是她的人。 漫萧一愣,似是完全没料到,苏倾暖竟会拒绝她。 这是她唯一的亲弟弟啊! 难道太子妃竟真的一点不念主仆之情? “太子妃,奴婢——” “漫萧姑娘,令弟是自己服毒寻死。” 唐乔语气沉淡,“你再逼太子妃,也无济于事。” 唐令瞬间心领神会,“是啊,与其为难太子妃,你不如劝劝萧涣,让他有什么苦衷,不妨说出来。” 第1934章 阿乔没有直接点破他的罪状,显然是给他一个自己招认的机会。 只希望这孩子,可别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心意。 漫萧脸色一白,“太子妃,是奴婢逾距了!” 关心则乱,她竟忘了尊卑有别。 “无碍!” 苏倾暖朱唇轻吐,却并未多言。 萧涣若真是受害者,别说他是漫萧的弟弟,便不是,她既知道了,就不会袖手旁观。 可前提是,他真的无辜。 萧涣微微感到不自在。 他完全没料到,苏倾暖竟不接招。 这让他接下来的计划,很难进行下去。 “涣儿,你有什么冤屈,快说啊!” 漫萧忍着酸楚,不住催促他,“你说出来,姐姐一定有法子救你。” 太子妃不愿插手,她就去求太子殿下。 当时太子殿下能为他们萧家洗清冤屈,报得大仇,今日或许也能看在他们萧家只剩这一根独苗的份儿上,替涣儿做主。 “我——” 萧涣有些不知所措。 说到底,他也不过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能在得知唐七七供出他后抢先一步出手,占据主动,已是极限。 如今面对完全不在预料内的事态发展,他几乎无法应变。 肖涣的犹豫,看在漫萧眼中,便是难为情。 “你快说啊!” 她急的几乎哭出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宁愿自己扛着,也不愿同她这个姐姐说。 他究竟在顾虑什么? 知道糊弄不过,肖涣心一横,只得破罐子破摔。 “我——我偷听了庄主和唐大人的谈话,他们说,说我是御圣殿的奸细,要将我抓起来送官。”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要说唯一有些对不起的人,那就是姐姐。 终究是辜负了她的一腔疼爱。 “我害怕,害怕被屈打成招,所以——所以就服了毒。” 不论怎样,他只一口咬定,绝不承认。 唐乔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 当时,他可没说御圣殿三个字。 唐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阿乔刚开始说他有问题的时候,他还颇为可惜。 毕竟是自己亲自救回来的,而且他天资颖悟,聪慧过人,许多东西学一遍就会了,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他是真的有心,将他当做亲传弟子栽培来着。 可现在瞧来,这孩子果然是精明有余,诚实不足。 他自以为掩藏的很好,可那些算计,明明白白全都写在了脸上。 也罢,机会给了他,他既不懂得把握,那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对于“御圣殿”三个字,在场的人都不陌生。 包括漫萧。 可也只是一瞬,她便大力摇头,“不可能。” “你是我弟弟,怎么可能和御圣殿有关系?” 她慌乱无措的抓住苏倾暖的手臂。 “太子妃,您相信奴婢,奴婢同涣儿一起长大,在家族遭难之前,他连远门都不曾出过,怎么可能牵扯到御圣殿?” “而且,他心地善良,绝不会做这等助纣为虐之事。” “一定是——一定是有奸人在陷害他,太子妃,求您了,您就发发慈悲,替他说句话吧!” 言罢,她又要跪下去。 苏倾暖当即扶住了她。 “漫萧,你先别急。” “我会问清楚的。” 她转而看向唐令,“唐庄主,他说的,是事实吗?” 虽然对萧涣一直都存有怀疑,可她也不会仅凭主观偏向,和区区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认定他的罪名。 “这——” 唐令叹气,“之前我和阿乔,的确说起了奸细的事,只是没想到,他竟会在门外偷听。” 事实上,一个才习武半年,还不懂得掩藏自己气息的人,早就暴露了。 他们在大殿的对话,也可以说,是故意讲与他听的。 第1935章 唐乔淡声解释,“有人助唐七七用假死的方法逃脱惩罚,又将她放走,我偶然间发现,逼问了唐七七,她供认出了当初帮她的人。” 当然,她假扮作柳蓁蓁侍女的事,他没提。 “而这个人,正是唐家庄新入门的弟子。” 这话说的隐晦,但暗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那个唐七七呢?” 漫萧当即反驳,“你让她站出来,我亲自同她对峙。” 涣儿还是个孩子,怎么会有能力助她逃脱? 她压根不信。 唐乔语气依旧平淡,“死了!” “是吗?” 漫萧冷笑,“物证没有,人证也拿不出来,那你们就是污蔑。” 她一改往日的恭顺,死死盯着唐乔,眼中迸发着仇恨的光芒,“我弟弟小小年纪,今日却遭此无妄之灾,唐大人,你良心不会痛吗?” “害死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若非她们来得及时,她就和涣儿阴阳相隔了。 她如何不恨? 苏倾暖皱了皱眉,“漫萧,等师父将话说完。” 她理解漫萧此刻的失去理智,但唐乔,并不会无的放矢。 如果萧涣真的没有问题,他甚至都可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更遑论,还专门为此踏足唐家庄。 漫萧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眸,“太子妃,您信他?” 若没有今日的事,她也承认唐乔是一个正人君子。 可她的弟弟还这么小,怎么可能骗人? 退一万步讲,如果他真的有问题,就不会选择服下毒药。 “信!” 苏倾暖几乎没有犹豫,就给了她答案。 “正如你相信你弟弟是无辜的,我也相信,师父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 见她面露凄楚,她终究还是不忍,便再一次提醒她,“漫萧,我今日选择带你来,你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漫萧是萧涣的弟弟,她不指望她能大义灭亲,但最起码基本的是非,她也该分清。 更何况萧涣若真能改邪归正,她也未必不能给他个赎罪的机会。 但现在看来,不止肖涣,便是连漫萧,也让她失望。 唐乔眸光映在她身上,周身的疏淡之气,也因她的话而染上几分温度。 虽然从不怀疑她的选择,但真听她这么说了,他还是感到无比熨帖。 又是觉得有个贴心小徒弟,是一件不错的事的一天。 “可奴婢一直跟在您身边啊!” 漫萧绝望痛哭,“您怎么能不信奴婢呢?” 难道她们半年多的主仆感情,就比不上他们那点师徒情分吗? 苏倾暖深深看着她,“漫萧,其实你也在害怕,不是吗?” 萧涣无不无辜,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即便唐七七不能站出来作证,师父既挑明此事,便一定有办法证明。 可漫萧,却一直在阻挠他说下去。 漫萧一怔。 “我信你,所以今日才带你来,但对于萧涣——” 她语气很温和,说出的话却异常冷漠,“说实话,我对他,还没那么大信任。” 别说他身上到处都是破绽,便是没有这些疑点,她也不会将对漫萧的信任,延伸到他的身上。 就如同漫萧信她,却并不信唐乔一样。 或者说,其实在潜意识里,她相信了,只是不敢接受。 漫萧眼底有慌乱一闪而过。 她没想到,太子妃能洞察到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其实,重新见到涣儿的时候,她就感觉,他不如以前那般简单纯粹了。 他的眼睛里,多了很多东西,是她看不懂的。 她可以确认他之前没有问题,可失散的这段时间,她却不敢肯定。 所以,她害怕,害怕唐大人说的都是真的。 第1936章 “不管怎样,我相信我的弟弟。” 短暂的抉择之后,她抹干眼泪,哭红的眼眸里尽是坚持与倔强。 “太子妃,请恕奴婢不忠不敬,唐大人若指证涣儿,就请拿出证据,否则——” “奴婢就去敲登闻鼓,告他毒杀我弟弟。” 床上的萧涣艰难的挣扎着坐起来,泪流满面,“姐姐——” 苏倾暖眸色微深。 他体内的毒素已清除大半,即便是有些虚脱,但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也不至于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他演技虽然精湛,却有些过了。 果然,漫萧瞧见,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跑过去,一脸心疼的将他扶住,“涣儿,你别动,待姐姐为你讨回公道。” 苏倾暖知道她一时接受不了,也没有开口责备,只看向唐乔,“师父,您继续说吧!” 唐乔微微颔首,清淡的眼神看向萧涣。 “我同大哥的谈话,只是言及唐家庄内有奸细,并不曾提到过你的名字,却不知,你如何就推测,我说的一定就是你?” 当然,说起这些的时候,他是用了一些技巧的。 虽然字字不曾提到他,但完全可以让他感受到,他们已掌握了他的所有行踪。 萧涣神情一僵,“你们——你们说新拜入唐家庄门下的......” 刚说了半句,他就恍然记起,这半年来,唐家庄除了他,还收了不少新弟子,有的甚至比他还要晚入门。 “我——我猜的。” 肖涣低着头,小声辩解。 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底气不足。 唐乔一针见血的戳穿他,“若你果真没有问题,听了这些话,只会觉得好奇,又怎会立刻将这些事联系到你自己身上,还为此服了剧毒?” 无非是心虚罢了! “另外,从你服毒,到太子妃来为你医治,差不多是半日功夫,这么长的时间,便是最普通的砒霜,也早已毙命,可你服的此毒,却在体内蔓延极缓,甚至都不曾伤及根本。” “所以,若我猜的不错,你服毒的目的,只是为了博取太子妃的同情。” 他姐姐是暖暖身边的人,他这招苦肉计,无非是想利用他姐姐的影响,让暖暖给唐家庄施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可惜,暖暖的性子,并非他想的那样。 他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却让肖涣再也说不出话来。 直到此刻,唐令才明白了唐乔的用意。 敢情当时他在纸上写出萧涣两个字,却不曾直接说出口,是为了现在。 他还以为,他只是察觉到门外有人,有所顾忌才不提他的名字。 而且,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当时他们谈的虽是唐家庄的事,可主导的却一直都是阿乔。 说白了,他不过是在配合他而已。 显然,在来之前,阿乔早已调查过萧涣。 漫萧有些不忿,“即便这样,你也不能指认,我弟弟就是奸细。” 这算什么证据,强词夺理罢了! “你误会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说过,令弟是奸细的话,一切,都是令弟自以为是的判断而已。” “令弟擅自偷听庄主与客人说话,犯了唐家庄门规,自有堂老来处罚,至于他是不是奸细——” “那就要看,大理寺的调查了。” 唐乔别有深意看向她,“不过——” “我还是要忠告你们一句,他不是御圣殿奸细倒罢,若是,他既已暴露,就已成了一枚废棋。” “以御圣殿以往的行事风格推测,接下来,他们大概率,是要斩草除根,杀人灭口的。” 漫萧心中一紧。 唐令看着肖涣,再无往日欣赏的目光,“你犯了门规,依规要逐出唐家庄,待堂老审过之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我不管你是不是御圣殿的人,但你身上既有了嫌疑,唐家庄就不可能再留下你。” 换言之,虽然无法指认他,但他也不会再有机会作乱。 出了唐家庄,他是生是死,全看自己的造化。 漫萧瞬间慌了,眼见唐令和唐乔一脸淡漠,只得无助的看向苏倾暖。 而萧涣,则始终低头不语。 苏倾暖脸上已无之前的和善之气,“漫萧,直到现在,你还认为,他是无辜的吗?” 白脸唱完,该是她站出来唱红脸的时候了。 毕竟,他们还要得到萧涣口中的信息。 “我——” 苏倾暖却不再看她,转而将视线投向萧涣。 “看在漫萧的面子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不说,那以后也不必再说了。” 出了这个门,御圣殿只怕连一天都不会让他活下去。 “太子妃——” “漫萧!” 苏倾暖打断她,眸色严肃,“大道理我不同你讲,你只记住,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果然是她太过宽纵,竟让她是非不分。 漫萧倏然噤声。 等了片刻,见肖涣依旧没有招认的意思,苏倾暖抬步便要离开。 “我说了,你们是不是就会保护我?” 一道独属于少年人的嘶哑嗓音响起,透着几分惶恐,“你能不能保证?” “你错了!” 苏倾暖转身,眸光冰凉,“说与不说,是你的事,我不会,也没有义务向你保证什么。” “当然——” 她话锋一转,“若你招供的信息有价值,或者说,你能戴罪立功,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你的要求。” 他首先是一个奸细,然后才是漫萧的弟弟。 她不会因为这一点,就对他法外开恩。 肖涣沉默了片刻,“我说,我是御圣殿的人。” “萧家遭难后,我以为我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男子。” “是他救了我,但他不是一个好人。” “他威胁我加入御圣殿,为他办事,否则,便要杀了我。” “他还说,太子殿下贪图萧家的财富,便指使人灭了萧家满门,我若想复仇,只能投靠他。” “你糊涂啊!” 漫萧流着泪,恨铁不成钢,“太子殿下怎么可能贪图萧家那点钱,害萧家的,是之前的陈府,是三皇子。” “而且,太子殿下还为我们报了仇,你这是在恩将仇报啊!” 他怎么能这样,连好坏人都不分。 萧涣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我——我不知道。” 便是知道了又能怎样,为了活命,他只能屈从于御圣殿。 太子殿下既有心救人,为什么不能早点将他救出来? “你说,救你的是一名男子?” 苏倾暖挑眉,“他生的什么模样?” “我不知道,当时天太黑,我没看清。” 肖涣下意识抗拒,不想说太多,只是不小心对上苏倾暖没什么温度的眼神后,心里那点小九九,顿时不敢再冒出来。 “他——他的左侧眼角下方,有一个红色的泪痣,我——我就记得这么多了。” 苏倾暖翘了翘唇角。 还是不老实啊! 不过,他招认的这一条,倒是有些用处。 初凌波么? 原本还怕引不出来他,如今手上有了肖涣这个内奸,可就多了一重保障。 当然,初凌波留在京城的线人,必然不止肖涣一个,所以,他们还是需要作出一些姿态的。 苏倾暖长时间的不表态,让肖涣很不安。 而唐令和唐乔的沉默,更让他如坐针毡。 他狠了狠心,只得说出了自己最后的保命符,“其实,我还知道一个秘密。” “唐七七,不是唐庄主的女儿。” 第1937章 她看向唐令,“唐庄主,他说的,可是事实?” 虽然对萧涣一直都存有怀疑,但她也不会仅凭主观偏向,和区区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认定他的罪名。 “这——” 唐令叹气,“之前我和阿乔,的确说起了奸细的事,只是没想到,他竟会在门外偷听。” 事实上,一个才习武半年,还不懂得掩藏自己气息的人,早就暴露了。 他们在大殿的对话,也可以说,是故意讲与他听的。 唐乔淡声解释,“有人助唐七七用假死的方法逃脱惩罚,又将她放走,我偶然间发现,逼问了唐七七,她供认出了当初帮她的人。” 当然,她假扮作柳蓁蓁侍女的事,他没提。 “而这个人,正是唐家庄新入门的弟子。” 这话说的隐晦,但暗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那个唐七七呢?” 漫萧当即反驳,“你让她站出来,我亲自同她对峙。” 涣儿还是个孩子,怎么会有能力助她逃脱? 她压根不信。 唐乔语气依旧平淡,“死了!” “是吗?” 漫萧冷笑,“物证没有,人证也拿不出来,那你们就是污蔑。” 她一改往日的恭顺,死死盯着唐乔,眼中迸发着仇恨的光芒,“我弟弟小小年纪,今日却遭此无妄之灾,唐大人,你良心不会痛吗?” “害死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若非她们来得及时,她就和涣儿阴阳相隔了。 她如何不恨? 苏倾暖皱了皱眉,“漫萧,等师父将话说完。” 她理解漫萧此刻的失去理智,但唐乔,并不会无的放矢。 如果萧涣真的没有问题,他甚至都可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更遑论,还专门为此踏足唐家庄。 漫萧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眸,“太子妃,您信他?” 若没有今日的事,她也承认唐乔是一个正人君子。 可她的弟弟还这么小,怎么可能骗人? 退一万步讲,如果他真的有问题,就不会选择服下毒药。 “信!” 苏倾暖几乎没有犹豫,就给了她答案。 “正如你相信你弟弟是无辜的,我也相信,师父他所言非虚。” 见她面露凄楚,她终究还是不忍,再一次提醒她,“漫萧,我今日带你来,你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漫萧是萧涣的弟弟,她不指望她能大义灭亲,但最起码基本的是非,她也该分清。 更何况萧涣若真能改邪归正,她也未必不能给他个赎罪的机会。 但现在看来,不止肖涣,便是连漫萧,也让她失望。 唐乔眸光映在她身上,周身的疏淡之气,也因她的话而染上几分温度。 虽然从不怀疑她的选择,但真听她这么说了,他还是感到无比熨帖。 又是觉得有个贴心小徒弟,是一件不错的事的一天。 “可奴婢一直跟在您身边啊!” 漫萧绝望痛哭,“您怎么能不信奴婢呢?” 难道她们半年多的主仆感情,就比不上他们那点师徒情分吗? 苏倾暖深深看着她,“漫萧,其实你也在害怕,不是吗?” 萧涣无不无辜,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即便唐七七不能站出来作证,师父既挑明此事,便一定有办法证明。 可漫萧,却一直在阻挠他说下去。 漫萧一怔。 “我信你,所以今日才带你来,但对于萧涣——” 她语气很温和,说出的话却异常冷漠,“说实话,我对他,还没那么大信任。” 别说他身上到处都是破绽,便是没有这些疑点,她也不会将对漫萧的信任,延伸到他的身上。 就如同漫萧信她,却并不信唐乔一样。 第1938章 或者说,其实在潜意识里,她相信了,只是不敢接受。 漫萧眼底有慌乱一闪而过。 她没想到,太子妃能洞察到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其实,重新见到涣儿的时候,她就感觉,他不如以前那般简单纯粹了。 他的眼睛里,多了很多东西,是她看不懂的。 她可以确认他之前没有问题,可失散的这段时间,她却不敢肯定。 所以,她害怕,害怕唐大人说的都是真的。 “不管怎样,我相信我的弟弟。” 短暂的抉择之后,她抹干眼泪,哭红的眼眸里尽是坚持与倔强。 “太子妃,请恕奴婢不忠不敬,唐大人若指证涣儿,就请拿出证据,否则——” “奴婢就去敲登闻鼓,告他毒杀我弟弟。” 床上的萧涣艰难的挣扎着坐起来,泪流满面,“姐姐——” 苏倾暖眸色幽深。 他体内的毒素已清除大半,即便是有些虚脱,但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也不至于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他演技虽然精湛,却有些过了。 果然,漫萧瞧见,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跑过去,一脸心疼的将他扶住,“涣儿,你别动,待姐姐为你讨回公道。” 苏倾暖知道她一时接受不了,也没有开口责备,只看向唐乔,“师父,您继续说吧!” 唐乔微微颔首,清淡的眼神看向萧涣。 “我同大哥的谈话,只是言及唐家庄内有奸细,并不曾提到过你的名字,却不知,你如何就推测,我说的一定就是你?” 当然,说起这些的时候,他是用了一些技巧的。 虽然字字不曾提到他,但完全可以让他感受到,他们已掌握了他所有的行踪。 萧涣神情一僵,“你们——你们说新拜入唐家庄门下的......” 刚说了半句,他就恍然记起,这半年来,唐家庄除了他,还收了不少新弟子,有的甚至比他还要晚入门。 “我——我猜的。” 肖涣低着头,小声辩解。 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底气不足。 唐乔一针见血的戳穿他,“若是旁人,听了这些话,最多只会觉得好奇,又怎会立刻将这些事联系到自己身上,还为此服了剧毒?” 无非是心虚罢了! “另外,从你服毒,到太子妃来为你医治,差不多是半日功夫,这么长的时间,便是最普通的砒霜,也早已毙命,可你服的此毒,却在体内蔓延极缓,甚至都不曾伤及根本。” “所以,若我猜的不错,你服毒的目的,只是为了博取太子妃的同情。” 他姐姐是暖暖身边的人,他这招苦肉计,无非是想利用他姐姐的影响,让暖暖给唐家庄施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可惜,他并不了解暖暖。 他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却让肖涣再也说不出话来。 直到此刻,唐令才明白了唐乔的用意。 敢情当时他在纸上写出萧涣两个字,却不曾直接说出口,是为了现在。 他还以为,他只是察觉到门外有人,有所顾忌才不提他的名字。 而且,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当时他们谈的虽是唐家庄的事,可占据话语主导的,却一直都是阿乔。 说白了,他不过是在配合他而已。 显然,在来之前,阿乔早已调查过萧涣。 漫萧有些不忿,“即便这样,你也不能指认,我弟弟就是奸细。” 这算什么证据,强词夺理罢了! “你误会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说过,令弟是奸细的话,一切,都是令弟自以为是的判断而已。” “令弟擅自偷听庄主与客人说话,犯了唐家庄门规,自有堂老来处罚,至于他是不是奸细——” 第1939章 “那就要看,大理寺的调查了。” 唐乔别有深意看向她,“不过——” “我还是要忠告你们一句,他不是御圣殿奸细倒罢,若是,他既已暴露,便成了一枚废棋。” “以御圣殿以往的行事风格推测,接下来,他们大概率,是要斩草除根,杀人灭口的。” 漫萧心中一紧。 唐令神色威严,“萧涣,你犯了门规,依规要逐出唐家庄,待堂老审过之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我不管你是不是御圣殿的人,但你身上既有了嫌疑,唐家庄就不可能再留下你。” 换言之,虽然无法指认他,但他也不会再有作乱的机会。 出了唐家庄,他是生是死,全看自己的造化。 漫萧瞬间慌了,眼见唐令和唐乔一脸淡漠,只得无助的看向苏倾暖。 而萧涣,则始终低头不语。 苏倾暖脸上已无之前的和善之气,“漫萧,直到现在,你还认为,他是无辜的吗?” 白脸唱完,该是她站出来唱红脸的时候了。 毕竟,他们还要得到萧涣的口供。 “我——” 苏倾暖却不再看她,转而将视线投向萧涣。 “看在漫萧的面子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不说,那以后也不必再说了。” 出了这个门,御圣殿只怕连一天都不会让他活下去。 “太子妃——” “漫萧!” 苏倾暖打断她,语气严肃,“大道理我不同你讲,你只记住,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果然是她太过宽纵,竟让她连最起码的善恩都不分。 漫萧默然噤声。 等了片刻,见肖涣依旧没有招认的意思,苏倾暖抬步便要离开。 “我说了,你们是不是就会保护我?” 一道独属于少年人的嘶哑嗓音响起,透着几分惶恐,“你能不能保证?” “你错了!” 苏倾暖转身,眸光冰凉,“说与不说,是你的事,我不会,也没有义务向你保证什么。” “当然——” 她话锋一转,“若你招供的信息有价值,或者说,你能戴罪立功,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你的要求。” 他首先是一个奸细,然后才是漫萧的弟弟。 她不会因为这一点,就对他法外开恩。 肖涣沉默了片刻,“我说!” “我是御圣殿的人。” “萧家遭难后,我以为我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再醒来的时候,竟看到了一个陌生男子。” “是他救了我,但他不是一个好人。” “他威胁我加入御圣殿,为他办事,否则,便要杀了我。” “他还说,太子殿下贪图萧家的财富,便指使人灭了萧家满门,我若想复仇,只能投靠他。” 他别无选择。 “你糊涂啊!” 漫萧流着泪,恨铁不成钢,“太子殿下怎么可能贪图萧家那点钱,害萧家的,是之前的陈府,是三皇子。” “而且,太子殿下还为我们报了仇,你这是在恩将仇报啊!” 他怎么能这样,冤枉好人! 萧涣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我——我不知道。” 便是知道了又能怎样,为了活命,他只能屈从于御圣殿。 太子殿下既有心救人,为什么不能早点将他救出来? “你说,救你的是一名男子?” 苏倾暖眉梢微挑,“他生的什么模样?” “我不知道,当时天太黑,我没看清。” 肖涣下意识抗拒,不想说太多,只是不小心对上苏倾暖没什么温度的眼神后,心里那点小九九,霎时又息了下去。 “他——他的左侧眼角下方,有一个红色的泪痣,我——我就记得这么多了。” 天下有泪痣的人数不胜数,她怎么可能猜到是谁? 苏倾暖翘了翘唇角。 还是不老实啊! 不过,他招认的这一条,倒是有些用处。 初凌波么? 原本还怕引不出来他,如今手上有了肖涣这个内奸,可就多了一重保障。 当然,初凌波留在京城的线人,必然不止肖涣一个,所以,他们还是需要作出一些姿态的。 苏倾暖长时间的不表态,让肖涣很不安。 而唐令的袖手旁观,更让他如坐针毡。 他狠了狠心,只得说出了自己最后的保命符,“其实,我还知道一个秘密。” “唐七七,不是唐庄主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