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材小师妹,被极品宗门宠上天》 第371章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邵赟想方设法将她们往密室引的时候,从未想过她们的目标便是丹方。 甚至在身死之前,他都未曾料到过,自己竟然被几个后生耍得团团转。 那个隐瞒身份的青年了结了他的性命,又逼他在临终前,将他犯下的罪恶一一录下。 他说,若是不从,他便让他魂飞魄散,再无往生。 邵赟害怕。 魂飞魄散就意味着,他会从这片天地彻底消失。 他没办法接受。 而且,他还有孩子。 若是不从,他的阿澄会死。 邵赟从前都在研毒,百岁才老来得子。 阿澄几乎就是他的全部希望。 但他没想到,闭眼之前,那青年竟然掏出一块留影石,给他看录好的画面。 “阿澄,要是有一天,我想要你的东西,你会如何?” 少女娇软的声音从留影石中传来,邵赟睁大眼,脑海中掠过一丝浓浓的震惊。 “姐姐想要的东西,阿澄都给你。” “什么都可以?” 少女话中的讨好褪去,隐约多了几分意外。 “什么都可以。” 少年声音滞涩,隐隐带着些许喑哑。 “倘若我说,我要谷主之位呢?” 少年喉结滚动,望向少女的眸光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只要姐姐喜欢,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青涩的声音落入耳中,邵赟瞳孔瞪大,眼底掠过一股浓浓的不可思议。 疯了吗? 这个贱蹄子,竟敢勾引他弟弟?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一起杀—— 邵赟怒火攻心,喉间一热,喷出一口腥甜的血雾。 他来不及计较,便瞳孔涣散,彻底断了气。 ...... 殿前,大家听着邵赟将往事全盘托出,心中的讶异几乎掩盖不住。 “我以前以为,邵谷主高风亮节,洁身自好,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我还觉得云崖夫人很好呢,结果,就是一个替丈夫掩盖罪恶的同谋。” “你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说不定,云崖夫人完全不知情呢?” “你看她像不知情吗?她刚刚那么激动,要不是她儿子把她劈晕了,她就全说了。”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邵赟只是提到了云崖家,万一他只是想临死前拖他们下水呢?世上多是负心郎,要不是今天突发了意外,邵谷主都要娶到新妇了。” “还好死得快,没能办婚礼,要不然端木小姐一黄花大闺女,嫁进来白白守活寡。” 说话的宾客一个比一个刻薄。 邬映月站在人群中听着大家的仗义之言,好不容易下压的嘴角又悄悄翘起。 不该笑的。 邬映月清了清嗓,扭头看向祝鹤来。 “师兄,现在走吗?” 祝鹤来点点头。 邬映月应了一声,扯住祝鹤来的衣角,指尖一挥,一道细微的光芒自面前闪过,两人瞬间消失不见。 殿前,邵赟残留的神识越来越薄弱。 那道蓝色的影子稀薄地像层薄薄的雾。 他低着头,在众人的喧闹中静默很久,终于继续开口。 “其实,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一事要告诉大家。” “多年前,那位唤作涂长生的大能之所以会陨落,是因为他,身中剧毒。” “倘若他当年飞升成功,留给青川的,将是无限的机遇和资源,但有人为了一己私利,借他的本源之力榨取了天地灵气,夺走了青川的大半机缘。” “害他的人,便是药王谷的第一任谷主和苍衍最后飞升的——” 话未说尽,邵赟的神识化作光点,彻底散去。 第372章 在场的众人听见这个消息,愣在原地,久久才反应过来。 “涂长生不也是苍衍吗?” “苍衍最后飞升的......他说的,莫不是却檀仙尊的三弟子?” 消弭了近三百年的真相浮出水面,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再讨论半句。 而人前,邵清芜看着那枚谷主印若有所思。 “清芜,如今药王谷已经是这个局面,你确定还要掺这趟浑水吗?” 为什么不呢? 犯错的又不是她。 如果药王谷这次陷入风波,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药王谷所有资源揽入怀中。 对于邵姓的药王谷而言,这是灾难。 可对她不是。 不破不立,对她而言,这或许是个新的开始。 人声鼎沸,邵清芜敛眸不语。 她跪坐在地上,伸手将谷主印揽入怀中。 掌心传来微微的烫意,她低下头,摊开手一看,发现掌心不知何时被人印上几行小小的金色字体。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其实当年你父母离世,和邵家脱不了关系。】 【这件事,你师尊也知情,你原先不姓邵,而是姓许,许家是闻人家的旧交,闻人家灭门前,许家一家已离奇死亡,只留下一个孤女,下落不明。】 ...... 夜色如墨,云层翻涌。 灵舟从云上招摇而过,邬映月立在甲板上,看着慢慢缩小的药王谷,悠悠伸了个懒腰。 “这破事,终于结束了。” 邬映月打了个哈欠,身后,女子轻笑一声,温声开口:“辛苦师妹了。” “小事啦。” “不过师姐,许家那个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邬映月想起闻人夏云给自己传的密函,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我取回来的那半本丹方上,有一行被封存的血色小字。” “我家灭门那日,我母亲之所以出去开门,就是因为看到了许家的小女儿。” 拿到丹方前,闻人夏云也不知道,她幼时竟然远远见过邵清芜一眼。 那年她才几岁,在母亲的怀中看见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心中还觉得奇异。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比她还小的孩子。 “小云,你看,那个是妹妹。” “等她长大了,让她跟你认灵药好不好?你作为姐姐,到时候多带带她。” 母亲慈爱的笑容依稀在耳边响起,闻人夏云想到某个雷雨夜,母亲哭红了双眼,跟她道:“你许叔叔和叔母,再也回不来了。” 当时她并不知晓,何为再也回不来。 直到那夜闻人家被灭门,她躲在地下室的入口,看着血流成河的家被大火焚烧个干干净净,她才懵懵懂懂地明白了母亲的悲伤。 往事浮于眼前,闻人夏云鼻尖酸涩,慢慢红了眼眶。 “那半本丹方,你已经解了吗?” 邬映月察觉出她的情绪,她握住她的手,轻声岔开话题。 “解了。” “我算是知晓邵赟的目的了。” “他将我们引去密室,就是想借我的血液,打开下半本药方。” “对了,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闻人夏云说完,从袖口中翻找一瞬,递给邬映月半截泛黄的纸条。 邬映月眸光一凝,接过东西纸条一看,发现是一串繁复的古文。 那古文,她好像认识。 邬映月隐约记得在碧穹峰时,却邪前辈带她训练休息时,教她认识的繁复汉字。 “虚元失衡,护川阵启,天地覆灭不远矣。” 邬映月辨认出字里行间的深意,浑身血液瞬间倒流。 “师姐,江南我们不去了。” “我要回苍衍。” “那阿晚她们......” 闻人夏云有些犹豫。 邬映月攥紧手:“我传讯给她,让她们返程。” 第373章 江南,桑晚刚踏上苏杭的土地,忽然觉得脊背生寒。 她顿住脚步,回头一看。 背后除了端木瑶主仆两人,空无一人。 前面,杭灵竹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你不知道,收到你消息的时候,我就开始给你们准备东西了。” “等你到了我家,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对了,你那位朋友吃得惯江南的口味吗?” 一丝危险的气息缭绕而生,桑晚抬眸,看见一缕浓重的黑气慢慢攀上杭灵竹的脸。 桑晚脚步一顿。 她静静的盯着杭灵竹,冷不丁道:“灵竹,你阿兄最近还好吗?” “怎么忽然问起我阿兄?” “他最近很好,只是从回清村回来后,他的智力和孩童无异,每天需要人陪在身边才可以。” “那你家里,最近有什么异样吗?” “异样,能有什么异样?” “喔,我想起来了,唯一的异样,就是我爹最近变得神神叨叨的,桑晚,你问这个干嘛?” 杭灵竹天真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好奇。 桑晚看着那抹黑气蒙上她的眼睛,终是忍不住,运起净化力,从她眼前扫过。 杭灵竹只觉一股清爽的气息从自己眼前拂过,再睁开眼,身上已经少了些许料峭的寒气,多了几分融融的暖意。 她面露喜色:“桑晚,你刚刚对我做什么了?” 桑晚脸色凝重。 “没做什么。” 她只是帮她净化了一下邪祟之气。 只是净化的同时,她感受到百米之外,有股更危险的气息。 “灵竹,你家在何处?” “不远了,就在前面,对了,你等我一下,我给我爹爹传讯,让他出来陪我们一起吃饭。” 杭灵竹取出玉牌,刚要点开父亲的名字,忽然一阵红色气流从身后冲来,将她手中的玉牌震得粉碎。 杭灵竹愣在原地,她扭过头,想要察看身后的情况,就听到不远外的杭家,传来一道哀恸的哭声。 “灵竹,快跑!” “带着我们的神魂,和你哥哥赶紧跑!” 那是......阿娘的声音。 杭灵竹眨眨眼,心中泛起尖锐的痛意。 一股难受的失落感漫上心头,她低下头,忽然发现手中多了一颗温热的芥子珠。 “妹妹,走。” “妹妹,走。” 痴傻结巴的声音从芥子珠传来,杭灵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桑晚,我要回家看看,你们在这等我。” 她木然抬脚,想要回去。 却不料桑晚猛地凛眉,拽着她和端木瑶几人,飞速地往灵舟上跑! “回什么回?” “这附近,根本就没有活人的气息!” 身后,危险的黑气从杭家猛地冲出! 桑晚不要命地往前跑,还不忘叮嘱端木瑶:“端木瑶,我腰间有爆破符。” “你抽出来,全给我丢了!” 桑晚一步十米,一边跑一边在心中念诀。 脚下升起团团的莲花阵,桑晚踏着阵法搭建的阶梯,一口气将几人甩到灵舟上,自己单手翻进紧急巡航室,用力拍下那枚青莲文的防护印章。 “砰!” 印章陷下,灵舟通身亮起神圣的金光。 淡淡的青绿气息缭绕而生,结界蔓延,瞬间将黑气隔绝在外。 桑晚根本不敢回头,她按下防护印章,掌心一拍,灵舟飞速升腾,往苍衍而去。 身后,杭灵竹握着芥子珠,愣愣摊开手。 温暖的气息在掌心流转,杭灵竹低头,看见缩小数倍的哥哥缩在芥子珠的中间,哭着看着自己。 他的身侧,两道淡淡的金色魂影飘在中间。 一道魂影仰起头,神色哀婉地看着她:“灵竹,你早该出来了。” “我和你爹爹三日前,就死了。” “府中上下除了你和你阿兄,无一人存活。” “我和你爹爹想尽办法要将你哄出去,可你就是不走,还好今日,你的朋友来接你了。” “不要回去了,府中都是邪祟拟造的幻象,你听话,带着芥子珠跟着她们回苍衍。” “我们的神魂还能陪你三日,三日后,爹爹阿娘,就要彻底离开了。” 女人沙哑地声音不断传入耳中,杭灵竹坐在甲板上,看着被隔绝在外的黑气,缓缓回过神。 眼角流下冰凉的泪水,她握着芥子珠,终于忍不住哀声痛哭。 “什么时候的事?” “我怎么,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忽然会这样?” 芥子珠内,女人目光无奈。 她看着被蒙在鼓里的女儿,叹息一声,道:“你去找你哥哥的前一日,你爹爹就受伤了。” “那一次,他被你叔叔伤到了心脏,邪气在他体内滋生,迟迟未好。” “你爹爹本以为不会有事,谁知五日前,他带你哥哥出去时,再次被邪祟附体,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我散尽修为,才保下了你父亲的一缕神魂......” 杭灵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远处,双腿发软的桑晚拿起玉牌,刚要给邬映月传讯,就收到了闻人夏云的消息。 【出事了,速速启程回宗。】 桑晚心头一颤,她没有回复,而是找到邬映月的名字,拨去一通实时通讯。 玉牌的光流转三圈,很快,少女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阿晚,怎么了?” 桑晚吸了吸鼻子,酸涩的感觉漫上心头,她眼眶一热,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往下落。 “出事了,映月。” “江南杭家一带,邪祟横行,我,对抗不了,带着杭灵竹跑了。” “映月,怎么办啊,杭灵竹只有哥哥了,她父母的神魂也快散了。” “怎么办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先前的欢乐换成了劫后余生的后怕,桑晚想起刚刚那个画面,心中不知道是该感慨还是该庆幸。 要是她今日没来,杭灵竹和她哥哥是不是也要死了? 桑晚不敢想,她捂着嘴对着玉牌无声流泪,直到里面传来少女的安抚声,才缓缓平复心绪。 ...... 苍衍宗,碧穹峰。 却檀坐在阁楼高处,看着沙盘中暗下来的那一块,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 “仙尊何事伤感?” 却邪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一次,我却不能插手。” 却邪不解:“仙尊这是何意?” 却檀道:“先前和你说,邪祟滋生,归虚和混元两种力量失衡,青川不久后会大乱,你还接的吗?” 却邪一惊:“您的意思是,您的预测,已经发生了?” “怎会来得这么快?” 却檀无奈地揉了揉眉:“映月还有多久回来?” “在路上了,说是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却檀叹息:“准备好仪式,强行传承。” “等不了了。” 却邪僵住:“你说什么?” “强行传承。” “青川的劫难也在轮回和循环中截停许久,如今映月提早突破金丹,一切因果都来得比从前要早。” “我不能留下了。” “我若是多干涉一分,映月要承接的东西便会加重百倍。” “准备好仪式,十五天内,必须完成传承。” 女声严肃。 却檀说完,抬袖一挥,便消失在原地。 却邪站在空荡荡的阁楼,慢慢地回想着却檀方才说过的话—— 强行传承,那岂不是意味着...... 阿檀马上就会离开。 并且,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第374章 回到宗门时,已经是翌日清晨。 邬映月被何芝芝唤醒,睁开眼,人已经到了鸣光殿前的小广场。 “你师尊传讯给祝师兄,让你赶紧回去。” 邬映月天擦亮的时候才睡,看见何芝芝时,心底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阿晚呢,她回来了吗?” 何芝芝道:“回来了。” “她昨晚应该没休息好,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杭灵竹也被安排在了玉念峰。” “今天早上,宗门知道了杭家的事情,一早便召集东南所有门派开会了。” “可能不久后,就有一场大仗要打。” 邬映月头有些晕。 她坐起身,揉揉胀痛的太阳穴,道:“师姐,你跟我一起去下碧穹峰吧。” 何芝芝有些惊讶:“我跟你去?” 邬映月点点头:“昨夜阿晚和我说,杭灵竹的父母还有神魂残留。” “我住的地方,有两盏多出来的续魂灯。” 续魂灯,是苍梧厌先前给她送礼物时夹在箱子里带过来的。 其外观和玄晶续魂灯有些相似,能够蕴养普通修士和生灵的神魂。 “行,那我跟你过去拿。” 邬映月起身,拔出炽翎剑,拽着何芝芝一跃而上。 清凉的风吹在脸上,邬映月回头,刚好瞧见立在甲板上的祝鹤来。 “师兄,我走了。” 青年勾唇,冲她微微颔首,温柔的眉眼间流淌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走吧。” 邬映月心中掠过一丝异样。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师兄看起来怪怪的。 是错觉吗? 邬映月没有多想,带着何芝芝回碧穹峰。 - 鸣光殿内。 众长老看着留影石放映出来的可怖画面,脸色皆是一赫。 “明明之前东南的百姓说,回清村一带的邪祟之气最盛行,可为何先沦陷的,会是江南?” “据鹤来所言,上次回清村邪祟横行,是因为有人在推波助澜。” “而那位幕后黑手,便是杭家多年前,那个剑走偏锋的小公子,杭扶光。” “杭扶光,我似乎有些印象,他是不是多年前春山派带来参赛,在法修会上刚崭露头角,就因为暗器伤人,被殷玄打得颜面无光的那个人?” “那时殷玄师叔便怀疑他使用邪法了,但是因为没有证据,便只能作罢。” “那这么说,江南的邪祟之气,是因他而起。” “确也,据玉念峰桑晚所言,杭家此次祸事的起因,可追溯到三四个月前。” “早在我们出秋之前,杭家家主已经被邪气所侵入,只是当时他并未察觉,到后面发现是,已经酿成灾祸。” “邪气在他体内滋生,成行之后便钻出他的心脏,寄生在府中饲养的幻灵虎身上,幻灵虎异动,将府中人吞噬干净后,编织了幻境,想让仅存的一人吞噬。” “好在她身上有我宗弟子种下的净化之气,才将将留了她一命。” “净化气可驱除邪祟?” 有长老惊诧。 “寻常的净化之力,只能消除邪气。” “但那姑娘身上,有我宗两位弟子一起打下的净化烙印。” “一位是玉念峰的桑晚,另一位是,碧穹峰,邬映月。” “这次邪祟之气在青川遍地开花,若再不扼制,恐怕青川都会沦陷,局面愈发严峻。” “依我看,这破局的关键,在这二人身上。” “其中重中之重,便是邬映月。” 苍衍长老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纷纷沉默。 另一门派的徐掌门坐在最边上,听完这番话,默然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其实,不尽如此。” “此次邪气纵横,在我看来,是因为维持青川和谐的两种力量已经被破坏失衡。” “若要消除邪气,必须靠修士和各界一起。” “我是说,妖族,魔族,幽微镜,以及掌管海上之力的龙族,这几大族,也缺一不可。” 苍衍的公孙长老皱眉:“何出此言?” 徐掌门拱手回道:“公孙长老有所不知,贵宗的却檀仙尊几百年前,曾在我宗的望月谷设了一口通天井,天下太平,万物平衡时,井水清幽,天下将乱,万物即将失衡时,那口通天井便会被填满。” “填满的同时,便会升起一方圆柱,她曾说,柱上九星相连时,镇压在青川之下的护川阵法,便会启动。” “阵法一旦启动,青川通往上界的天梯,便会被彻底封存,护川阵法会将苍生困在其中,直至死亡、消灭、轮回,再生,这一流程,需要经历千万年。” 徐掌门娓娓道来。 鸣光殿一片寂静,在场之人,纷纷面露难色。 “这对众生而言,岂不是灭顶之灾?” “轮回再生,是意味着青川要从零开始?” “古籍上是这么说的。” “这样,青川多年来灵气稀薄、资源稀少的困局就会被打破,万物重新洗牌,天道再降福祉,让这片大陆再度成长。” “徐掌门,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照你这么说,我们这种小门派岂不是要等死。” 徐掌门尴尬一笑:“却檀仙尊曾说,这一天很晚才会来,我以为将此事告知你们,会是我子孙后代的任务。” “谁知道,这一日竟然来得这么快?” “不过今日我怎么没见到却檀仙尊,我还想向她老人家请教古籍旧书的问题。” 徐掌门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终于发现,今日的会议到底少了谁。 一众目光汇聚己身,坐在大殿中央的高掌门一怔,有些无措地抚了抚胡子。 “我昨夜便传书邀请了,但是她一直没给我回讯。” 话音刚落,人群中炸开一声惊呼。 “等等,万俟长老,是不是也不在?” 第375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在座的诸位长老看着掌门右边空出来的红木座椅陷入沉思。 高子义垂眸,沉默良久,终于起身。 “诸位,我有点事。” “会议正常进行,你们先聊,我晚些时候再过来。” 他着急地拂袖起身,疾步往殿外走去。 左侧,苏长老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摇了摇头。 他回头对上徐掌门尴尬的视线,笑着摆摆手,道:“继续吧。” 殿外,清风徐徐。 一白衣青年立在殿前的桂树下,眸光放远,不知在看些什么。 “鹤来,鹤来!” “你怎么站在这?映月呢?” 青年回头,温润的褐眸中流淌过一丝细腻的光。 他并不讶异。 神色坦然自若,看起来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找自己。 “她回峰了。” “回峰了?那你现在能联系到她吗?” “应该是不能了。” 祝鹤来温声说完,温雅俊朗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清润的笑容。 “掌门有何事?” 高掌门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他挠了挠头,嘟囔道:“没事,我就是觉得今天心底不太踏实。” “这次东南会议的邀请,却檀仙尊一直没有回复我,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没有玄机,只是师尊今日有事。” 祝鹤来淡声回答。 高掌门皱眉:“你怎知她今日有事?” 他顿了顿,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你刚刚唤却檀老祖什么?” “师尊。” 高掌门一听,瞬间凛下眉眼:“你这不胡闹吗?别以为我老糊涂了,我可记得,你师尊是苏长老——”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拉得很长,高掌门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 他苍老而清癯的目光中掠过一丝不可思议,还没等青年开口,便先一步猜出了他的身份。 “你是,你是曲——” “想起来了,掌门?” 淡而低调的嗓音落入耳中,高掌门对上他的目光,终于明白了当初为何觉得他眼熟。 他的眼睛,和小师叔曲衍之的眼睛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他以为纯属巧合,直到今日他才明白。 他就是那个人啊。 两人气质相同,轮廓相似,唯一的区别,便是面具。 对,就是面具。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高掌门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 他抬手拍了下脑门,道:“小师叔,你是小师叔,对吗?” “ 嗯。” 青年笑意微敛,眸中浮起一丝看不懂的思绪。 “我在此处等你,也是为了一件事。” 高掌门一愣:“何事?” “把你师尊飞升那年留给我的东西,给我。” “东西,什么东西?”高掌门丈二摸不着头脑。 他挠挠头,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终于记起一星半点。 “你说的,可是他留下的亲笔书信。” “你等等。” 他摸向腰带,刚要扯下。 青年皱眉,不解地看着他:“这是何意?” 高掌门尴尬了一瞬,他生怕自己被误会,赶紧解释道:“您有所不知。” “当年师尊走的时候不放心,专门把书信刻在了我肩后。” 高掌门看了看身后,发现这也不是个展露的地方,只能悄悄走到角落,扯下衣角,给青年看。 天光淡淡。 祝鹤来垂眸,看见高掌门肩上刻下的繁复古文。 晦暗的青色笔迹勾勒了五行小字,祝鹤来收回视线。 “我知道了。” “辛苦掌门配合。” 祝鹤来折身,拂袖离去。 冬日,山间冷风萧瑟。 高掌门看着祝鹤来离开的背影,在风中凌乱了许久。 不过。 小师叔走的方向,是通天塔吗? 高掌门心中不解,整理好衣衫,便要往回走。 一扭头,就瞧见一个端着茶水的小弟子脸色苍白,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掌,掌门。” 高掌门:“?” 他眉头一凛,小弟子赶紧摇头:“抱歉,我什么都没看到。” 高掌门一脸疑问,他张嘴,刚要解释,怎知远处的山上,忽然荡开一圈强劲的灵力波动。 第376章 “那是什么?” 捧茶的小弟子看着远处青山上升起一团金色光柱,直直窜入穹顶之上。 高掌门看着金光的来源,瞳孔一缩,心中涌起无边的震撼。 “那是在......传承。” “传承,掌门,那是何意?” 小弟子不解的追问,一回头,发现高掌门已经急急忙忙地跑回鸣光殿。 “苏长老,姜长老,走,跟我去碧穹峰!” 苏长老刚喝上一口热茶,还没咽下去,就被这一嗓子喊得泼了满身茶。 茶水烫得他一个弹跳起步。 苏长老看着咋咋呼呼的高掌门,不爽道:“这是怎么了?” “着急忙慌的......” 高掌门:“起阵,起阵!” “碧穹峰,在传承!” “传承结束,仙尊便要飞升了!” 话音方落,天外的乌云便散了开来。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层层金色天梯铺下,没等一瞬,便被一道温煦的白光震碎。 耀眼的金光化作无数星点散落天外。 “这怎么会是飞升之象?” 其他宗的掌门看见这一幕,不由疑惑。 唯有姜长老看着白光周围升腾而起的莲花飞星阵,怔怔道:“这便是仙尊的飞升方式。” “飞升,不止羽化登仙。” “有一种是肉身消解,修为传承他人,以毕生功德塑魂,白日飞升。” 古籍说,这样的人,飞身即成神。 姜长老话未说尽。 身后,长老们纷纷起身,往外走去。 - 碧穹峰山底。 苍梧厌几人得讯而来。 他们平日来去自由,独独今日被困在山下的结界,不得前进半步。 “这是怎么回事?” “师尊怎么忽然......” 苍梧厌话没说完,回头看了眼身后站着的几人,疑惑道:“衍之呢,他怎么没来?” 殷离抬眸,神色淡淡:“半刻钟前,他告诉我,知道大师兄残留的神识藏在何处了。” 苍梧厌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说,他知道大师兄的神识藏在何处了。” “师妹在药王谷找到了他的剑骨,带给了师尊,如果找到他残留的神识将其度化,那师尊肉身消解时照耀的光照在他剑骨时,便可将他带到神界。” “你说的,是大师兄涂长生?” 敖澈眉头微蹙,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殷离微微颔首:“嗯。” “衍之说,这是师尊飞升前的愿望。” 殷离顿了顿,补充道:“师尊有三个愿望,第一个是将师兄带离青川,第二个是将碧穹峰和一身修为传给师妹,第三个是......” “愿青川安稳无虞。” 青川千年来,一直没有发生过太大的事情。 就算有,也被却檀及时遏止。 除了两三百年前被三师兄暗算的那一次,几乎每次都算无遗策。 “而安稳无虞,便需要我们同师妹一起。” “师尊说,半年之内,青川会有一场浩劫,终止浩劫的关键只有师妹。” “在那场浩劫来临之前,我们要随时做好为她和青川做牺牲的准备。” 在碧穹峰做弟子的那些年,殷离鲜少听到却檀用那样严肃的语气说话。 师弟将留影石中的画面传音给他时,语气也同样凝重。 “这次不同以往。” “师尊这次,来真的。” 他语气沉沉,却又像是早已料到。 “我先去一趟通天塔,马上就回。” “在我回来之前,师兄务必守好结界,除了掌门和姜长老他们,任何人不得靠近。” 衍之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 殷离沉吟一会,道:“总而言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可是......” 苍梧厌欲言又止,话还没说完,云层的结界中,忽然飞下一只金灿灿的纸鹤。 纸鹤背后,一团耀眼的白光包裹着什么东西。 第377章 灿烂的光芒吸引了苍梧厌的注意力,他闻声看去,瞧见纸鹤扑着翅膀,落到他的掌心。 他神色一惊,刚要开口,那纸鹤便低下头,轻轻放下一块冰凉的玉石。 白光散去,苍梧厌垂眸一看,才发现那不是玉石,而是一块刻着自己样貌的蓝翡。 蓝翡背后,甚至还刻了一行小小的字。 苍梧厌摩挲着细小的刻痕,翻过去一看,上面写着一行清秀漂亮的簪花小楷,字样是—— “赠师兄。” “愿尔余生顺意,百岁无忧。” 苍梧厌眸光一震,眼底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 一股不可言说的感觉漫上心头,如同羽毛拂过水面,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那是什么?” 身侧的少年瞥见他掌心的东西,好奇地凑过来,想要一探究竟。 谁知还未看清,青年腰背一僵,飞快地攥紧了手。 “什么都没有。” 苍梧厌故作镇定。 “骗人,肯定是师尊或者师妹给你送东西了!” 殷玄皱眉,想要去抢,苍梧厌的脸色倏然一变。 他猛地推开少年,径自走到另一边。 “殷玄,你年纪不小了,能不能注意点分寸!” 殷玄撇撇嘴,嘀咕道:“我就看看,怎么那么小气。” 一侧,敖澈双手环胸,远远地看着两人。 “师妹给他雕了个小像。” 少年墨绿色的眼瞳闪了闪,好看的薄唇微微抿起。 殷离:“嗯。” 他的视线从结界处轻轻掠过,神色淡然,看不出半点情绪。 “师兄没有什么想说的?” 敖澈挑眉。 殷离神色不变:“当然没有。 ” “我以为,你也很在意师妹。” 殷离:“我有说我不在意吗?” “她只是时间太少,只雕了一个而已,等她空闲了,四师兄有的,我们也不会少。” 敖澈抿了抿唇:“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在意吗?” “当然。” 殷离淡声说完,侧眸看向少年:“其实,我有句话想说很久了。” “从幻境出来后,你好像就突然开窍了。” “是你也梦见什么了吗?” 敖澈笑容微敛,清冷俊美的容颜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还有一个问题是,如果我们的师妹不是她,你会喜欢吗?” 殷离道:“我觉得你需要弄清楚,自己的情感来自幻境,还是和她的相处。” 敖澈眉心微蹙:“师妹不可能会是别人,她不来,碧穹峰的弟子便会止于衍之。” “而且,你为何会觉得我的情感会是前者?” 向来少言的少年难得争辩。 殷离勾唇:“当然是诈你的。” “其实幻境里的,不全是梦。” “如果没有其他东西干涉,我们会更早地遇见她。” “不用太去纠结她更偏爱谁,我们本就是为她而来的。” - 邬映月不喜欢宿命论。 可是踏进碧落阁,看见莲花红烛亮起,背对着她的女人回眸的那一刻。 邬映月忽然觉得心尖一颤。 “回来了?” 却檀着一袭神圣不可侵犯的白衣,立在窗前。 她静静凝望着少女,昔日温和慈爱的眼眸中流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拧紧。 邬映月屈膝冲她行礼,乖巧唤道:“师尊。” “嗯。” “今日不必多礼,映月,你过来。” 却檀招招手,撩开裙摆,坐在鎏金凤椅前。 邬映月心中有些奇异,一抹不好的预感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看着女人的眼睛,总觉得莫名有些几分悲伤。 师尊今日好不一样。 邬映月隐约记得自己在碧穹峰修炼的那些日子,师尊每次醒来,都会立在殿前的桂树下,看着却邪前辈敲她脑袋笑得乐不可支。 而她每次从外面回来,她都能看到师尊站在碧落阁的阁楼,远远地注视着自己。 第378章 有时,她能收到她的睡前小信蝶—— 一只被特意捏成粉色的小蝴蝶,通身流淌着旖旎漂亮的色彩,打开时,蝴蝶会碎成淡粉色的细闪星点,铺满她藕丝色的床。 温馨的云朵灯下,星点会慢慢拼凑成她的叮嘱。 “今日练得很不错,但剑势太过,很容易伤着自己,日后记得要收敛些。” “你现在掌握的最好的,便是心法,剑诀,和弓箭,鞭子于你,太过轻柔,你需要些锋锐的气息,相较之下,炽翎剑和神机弓更适合你。” “其实还有更多要教你的东西,但等你再实践些日子吧,一口气吃不成胖子,我们慢慢来。” “今日她教的东西很多,你回去好好消化一下。” “听小鸦说,你最近睡得很不安稳?为师给你备了安神香,小鸦已经给你点上了。” “出门在外,不要不好意思求人,若是遇到危险,报一声为师的名号便可,有危险的任务就喊上你的几位师兄,反正他们日日也闲不住......” 一句句细碎的话语,看似平淡,其实凝聚了师尊的关心。 邬映月思绪飘散。 殿前,女人的视线已经落到她身上。 “这一趟,玩得还开心吗?” 邬映月下意识点头。 反应过来,她又顿住,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次的感觉很奇妙,做何事都顺风顺水,虽说历经不少,但总觉得,赢得太过轻易。” 邬映月认真道出自己的心里话。 却檀闻言,悠悠勾唇。 “赢得轻易很正常,那都是你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或许你早该发现,你回来之后,一切如顺水推舟,进展地顺利,又不合情理,或许你的意识会告诉你,你赢得太容易,学得太容易,晋升得太容易,殊不知这一切,本就是你该得的。” 邬映月听着这番话,眉心紧锁,似是不解。 却檀继续道:“在你不曾记起的记忆中,你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无数次,你被世界外的规则干扰,总是在不断重蹈覆辙,但每一次,你就要按照他人塑造的规则那样被驯服到认命,你的灵魂都会冲出束缚。” “你应知晓,溯光镜给你照出来的,并不是幻境,而是很多个时空中你的经历,有少数的时候,你像镜子中那样早早地遇见我们,但有很多时候,你都没活着走完金丹期。” 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邬映月陷入怔然。 她瞳孔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人平静而又坦然地对上她的目光。 “如今,你提前步入金丹,甚至驯服了那个干扰你的世外能量,所以等待你的东西,提前了近百年。” “映月,天命将至,你的劫在此,若是此劫不渡,青川便会进入永久的沉寂,九重天外的力量会被洗牌,天道会被心恶之者干涉,三千世界将苦矣。” 劫。 邬映月前世从未听过这样的词。 甚至师尊说的这些话,她都不曾听过。 一股前所未有的虚无感漫上心头,邬映月看着师尊,乌黑纯粹的眼瞳中略过一丝不安。 “师尊,你在说些什么?” 却檀望着少女慌乱无措的模样,昳丽的眉眼间浮起些许无奈。 “该面对了。” 却檀缓步走到她身前,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从今往后,我们映月要独当一面了,前世被否定了那么多次,这一次,要不要试着相信自己的力量?” “有些东西,其实你一直都拥有,只是这些年你深陷混沌,早就忘了自己。” 轻柔的女声落入耳中。 与此同时,一股暖融融的力量从头顶涌来。 如凌晨翻腾的海浪,瞬间进邬映月的识海,灵脉,丹田,甚至是灵池。 舒服得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袭来,邬映月清醒的思绪一下混乱起来。 “抱歉,可能需要你睡一会。” “还有,对不起。” “师尊不能陪你过生辰了。” 眼前姝丽的面容一点一点模糊,晕倒之前,她感觉脊骨被一团滚烫的力量撑开。 女人覆在她额前的缓缓下移,温润的指尖落到她眉间,轻轻勾画一瞬,她停在原地的境界便开始突破、晋升。 邬映月在一片暖意和突破的细碎声中睡去。 一滴晶莹的泪珠不自觉地滚下,女人轻叹一声气。 泪水滑落,下坠,眼看着快要砸到她下移的指尖。 女人的身体,却忽然变得透明。 泪珠穿过她的手,落在地下。 幽静的室内,慢慢响起一道低低的呜咽。 却檀心尖轻颤,侧眸一看,发现沉睡的少女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她攥紧手,喉间有些滞涩。 原来,她猜到了。 故作的抵抗和茫然,是因为她不舍得自己走。 第379章 邬映月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 她感觉自己的魂体被浸泡在一汪暖融融的水中,周边,白色的水光潋滟,有许多温柔细碎的光点围绕在她身侧,偶尔发出低低的声音,像是在和她说悄悄话。 时间慢慢流逝,邬映月的意识开始慢慢飘远。 她看到自己变成一缕半透明的雾。 雾带着她飞越几重山河,来到了一块山前的小平原。 这里草木茂盛,花香阵阵,村庄被美好的暮光和粉色的花海包围,临山的一个小竹屋内,身着粗布衣衫的女子提着一桶水,粗鲁地搁在桌上。 “邬小善,准备烧水!”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一头浓密的乌发挽成如云的发髻,发髻上,一根云簪要掉不掉地悬在发中。 她不耐烦地冲屋内一喊,里面有个小少年不高兴地应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走出来。 “大姐姐,你是不是太凶了点?” “就你话多,再顶嘴我给你两巴掌。” 女子不悦地皱了皱眉,抬手拍了下小少年的脑袋,道:“明天开始,你自己打水。” “为什么,姐你要去哪?” 女子别开眼,看着屋外的花海,道:“我最近总梦见你映月姐姐。” “我梦见她受伤,梦见她哭,总觉得该去一趟。” “可是姐,你找得到苍衍的入口吗?” “找不到也要找,那边散修那么多,我不信花灵石还找不到人带我去。” “总而言之,你在这好好照顾自己,认真修炼,等时间到了,阿娘阿爹还有二哥会接你回去。” 小少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费力地踮起脚,把水扛到锅炉前放下,又似是想起什么,道:“可是姐姐,映月姐姐走的时候,不是和你吵架了吗?” “阿娘以前还跟我说,映月姐姐在家的时候,你老欺负她。” 女子恼羞成怒:“谁说我总是欺负她?好吧......我小时候确实会坏一点,但我又不是真的讨厌她。” 说到后面,女子眼底有些落寞。 她转头回屋收拾行李,再转眼,已经是第二天。 她背着行李跋山涉水,淌了水路,走了泥路,才跌跌撞撞地走到苍衍门前。 适逢苍衍休沐,不少弟子下山采买,有人瞧见满身泥泞的她,不由顿住脚步。 “这位姑娘,你找谁?” 女子背着一只灰扑扑的包裹,清秀的脸上掠过一丝急促。 “我找邬映月,你认识吗?” “她的师尊,叫玄清,对就是叫玄清。” 弟子一惊:“你说的是邬师姐吗?” “她死了。” 女子一愣,气血十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你说什么?” “她死了。” “两年前,玄云峰的阵法出了问题,玄云峰一门都阵法炸死了。” “什......什么?” “邬师姐,魂飞魄散了。” 弟子本想继续说下去,可瞧见女子惨白的脸,语气不由软了下来。 “您也不要太难过,宗门为她办了一场很风光的告别宴,本来大家想把她生前的东西送回故乡,但你们老家那边好像设了保护结界,除了你们的村民,没有人能进去。” “节哀顺变。” 女子听完少年的话,像是丢了魂般怔怔地站了许久。 说话的弟子道了声抱歉便离开,只有她抱着袋子,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繁华的街市亮起夜灯。 来往行人越来越少,女子在原地站了几个时辰,终于清醒了些许。 “映月走了吗?” “怎么要离开了,也不给我托个信呢。” “我还给她带了她爱吃的山栗子和糖果子,怎么就走了呢。” 第380章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失魂落魄地往前走。 行至巷尾,忽然被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矜贵青年喊住。 “抱歉,打扰一下。” “请问你是邬映月的姐姐吗?我有一个东西需要你的帮忙。” 邬梨梨抬头,看见青年逆光而立。 他抬手,递给她一盏亮起的灯。 “这盏灯里,有她残留的神识,请您务必保管好。” “只要此灯长亮,她来生便可平安顺遂。” 巷尾,光芒极甚。 邬梨梨听着他的话,有些惊喜:“你是说,她还有来生?” “是。” “你的祝愿,会让她来世走得更顺遂一点。” 邬梨梨似懂非懂。 她仰头想追问,发现青年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我的祝愿,能让映月走得更顺遂一些吗?” 她低声呢喃,说到最后,竟然有些哽咽。 “那我祝映月来生仙途坦荡,一生美满。” - 画面在女人的呢喃中消失。 一片朦胧的光中,邬映月好似看见一盏盏亮起的长明灯。 她迷蒙地往前走一步,又看到了邬梨梨的身影。 她似乎瘦了。 像抽了条的柳枝,窈窕纤细。 她立在一家珠宝铺子的楼上,安静的望着前方。 身后,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从包间走出,瞧见少女的身影,便走了过来。 “你要实在放不下心,就去那找她好了。” “当时刀子嘴,说她走了就不会想她,现在又在这里天天茶不思饭不想,梨梨,你让娘说你些什么才好。” 邬梨梨回头,露出一张稚气未落的秀丽面容。 “我去作甚,大宗门错综复杂,她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我难道还去给她添麻烦?” “我只是听说,她近日去了北境,北境寒冷危险,她要是.....” 邬梨梨敛眸,眼底流露出几分惆怅。 身后的女人叹息:“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自从你妹妹走那天开始,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先是倒卖灵草,后是开铺子,早先,你说你挣了钱就会看行,如今铺子有了,钱也有了,我怎么觉得,你还是不高兴呢?” “其实我觉得,钱够花就行,也不知道你非要挣那么多干嘛。” “如今修真界乱哄哄的,保不齐哪日,我们的努力都付之东流,梨梨啊,你听阿娘的话,咱们这小本生意够了,不要再拓宽了。” 邬梨梨闻言,眼底的惆怅瞬间消散。 她扬起眉,道:“那可不行。” “我挣钱,是为了将来我们有退路。” “若是日后映月回来,还有个容身之处......” 女声清晰飘入邬映月耳中。 她恍然睁大眼,才发现自己看到的,是今生的邬梨梨。 原来她也在想自己吗? 邬映月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 今生她为了历练,耗费了太多时间,重生这么久,竟然没有回去看过他们一次。 等宗门的事忙完了,就回去怎么样? 邬映月想想,又觉得不行。 等传承这事结束了,就去看看他们吧。 邬映月胡思乱想,眼前的画面再次消散。 鎏金色的视野里,如水的灵力不断填补她的灵魂。 邬映月飘荡在其中,闭上眼,再睁开,人竟然又回到了宗门。 这次她看到了满目疮痍的玄云峰。 和玄云峰山脚一步一叩首的青年。 他长发如墨般垂在腰后,月白的衣角被污渍弄得一片脏污。 他从容不迫地跪下,磕头,又起身,往前走。 无数次的重复,他饱满光洁的额头早就是血肉模糊。 邬映月看见这一幕,恍然一愣。 这是谁? 邬映月心中隐隐有了答案,没等她确定,底下便响起几道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是祝师兄吗?” “这已经是第几次看到他了。” “自从那夜玄云峰失火,祝师兄好像夜夜都来这里。” “是为了谢寻舟吗?我记得祝师兄与谢寻舟交好,可能是为了让谢师兄安息吧。” 弟子们的声音传来,邬映月低头,看见青年握着一块温润的青莲玉佩,注入一丝金色的暗光。 青莲玉佩。 那是她前世戴了十余年,中途被谢寻舟收走,最后被他告知不慎掉落的东西。 也是师尊唯一给她的。 不是掉了吗? 怎么会在这里? 一股微妙的感觉漫上心头,邬映月看见青年握着玉佩摩挲许久,才转身御剑,飞往藏匿云端的碧穹峰—— 和今生的碧穹峰不一样。 山顶上一片死寂,青年登上殿前的石阶,看着紧闭的大门,重重地跪下磕头。 “师尊,请您救她。” “救不了了,魂飞魄散,劳是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 第381章 冰冷的女声从阁子中传来,青年身形未动,依旧重复着那句话。 “师尊,求您救她。” “都说了,救不了,你听不懂人话吗?” 说话的女人语气不悦。 青年抿唇不语。 里屋的女人见他不走,叹息一声,推开门道:“早就跟你说过了,若是要强行复活她,你来生也活不久了。” 金色的裙裾出现在视线,青年长睫微敛。 “无碍。” “我生来就是要渡她的。” “渡她?你早先怎么没有这个想法?” “那时我要将她换过来,你说不要多做干扰,看她自己的选择,只要她高兴就好。” “所以衍之,你明白了吗?倘若你越担心她承接天命,她的结局便会越惨,这是背离命运的结果。” “人不可能一生都做自己喜欢的事,再者,你确定她在那里就开心吗?” 女人语气淡淡,透露着些许恨铁不成钢。 青年默然,只垂首叩拜:“求您救她。” “你这孩子。” “她到死都以为你于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同门 。” “要是你这样做了,她还是不记得你,那你当如何?” 青年抬眸,清润漂亮的眼中流淌出一种看不懂的情绪。 “无碍。” “不被记得也没关系。” “我记得她就好。” “你......”女人的语气软了下来。 她叹息一声,道:“东西留下,你回去吧。” 青年不为所动。 女人无奈,道:“她没有魂飞魄散。” “当时她命悬一线,我留了一条生魄养在我身侧,现如今加上你这青莲佩中收集的东西,已经是足够了。 ” “只是你,若是下一次她足以飞升,你该当如何?” 青年低头,沉默不语。 “罢了,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我的神力也会消耗。” “以后,我便不管了。” 女人说完,挥袖关门。 门合上的刹那,天空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青年仰脸看着阁子前挥斥方遒的几个字,紧锁的眉眼,终于得以舒展。 -- 邬映月迷茫之间,似乎看到了很多前世之事。 原来前世她死后,祝师兄还替她做了那么多。 她曾经以为他与她只是点头之交。 还有邬梨梨,她曾以为邬梨梨很讨厌自己,却未料到身死后两年,还是她第一个来找的自己。 她那个时候,应该筑基了吧。 有年她回家探亲,她带了几粒洗髓丹和几瓶好灵丹。 那个时候的邬梨梨是什么样的呢? 她红着眼,把瓶子丢到她怀里。 “谁要你的破丹药?” “邬映月,你不要以为你现在修仙了就能高高在上,我才不需要你讨好。” “还有,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有钱不能把你那破剑好好捯饬捯饬,非得打肿脸充胖子吗?” 邬梨梨语气很差。 连屋外的婶娘听见,都没忍住进来呵斥她。 “邬梨梨,你这是什么狗脾气,映月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温柔点行吗?” “温柔?温柔能吃吗?娘,你要不要看看她用的都是什么东西?” “这芥子囊是破的,法衣还打了补丁,有钱留着给自己买东西不行吗,非得给我们买这些?” “有用吗?邬映月,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修不了仙,才要拿这些灵丹妙药来羞辱我?” 邬梨梨很凶很凶。 可说到最后,她自己却哭了。 “鬼知道你入的什么宗门,你离家的时候,脸上起码还有点肉。” “在那待了两三年,瘦了这么多,你能不能别这样啊?” “走就走了,还回来干吗?非得让我难受。” 邬映月站在那,看着她哭的样子不知所措。 婶娘进来把她拉出去,劝道:“哎,你别怪她。” “她是想让你把钱留着自己用,那大宗门处处都要消费,你除了自己修炼,平日交朋结友肯定也要开销的不是吗?” 第382章 “好孩子,这些丹药带回去,你不用还能换点钱。” “还有,这些灵石你拿着,梨梨攒了很久,说等你回家的时候给你。” 婶娘说完,看了眼屋内哭成兔子的邬梨梨,无奈叹息一声,道:“你知道的,她性子急躁,生气起来什么话难听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的,婶娘。” “我不怪她。” “但是这些丹药,我不能带走。” “留给她们吧。” 邬映月回头看了眼里屋,见她还在哭,本想进去安慰一二。 不料腰间令牌一震,还未拿起,谢寻舟不耐烦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邬映月,跑哪去了?” “不是让你去春澜峰帮清芜拿药吗?” 邬映月一愣,白皙的脸上掠过一丝局促。 “我有事,现在不在宗门。” “不在宗门?那你为何不早说?” 邬映月敛眸,咬唇道:“其实你可以喊别人的。” “喊别人干吗?” 谢寻舟不耐烦的道:“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赶紧回来吧。” 邬映月抿唇,还想拒绝,令牌那边忽的传来一道极弱的女声。 “师兄,我疼。” 谢寻舟的注意力瞬间被吸走:“好了,我不和你说了。” “你快点回来,别让清芜等太久。” 少年的声音消失在令牌中。 旁边的婶娘也听出了那声音中的嫌弃与排斥,她颤了颤唇,有些不敢相信道:“映月,他们都是这样对你的吗?” “怀迹也这么做吗?” 邬映月没有说话。 婶娘却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我找他算账去,当初要不是你,他怎么进得去那——” 婶娘咬牙低吼,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邬映月拽了回来。 “婶娘。” 婶娘冷静下来,她攥紧少女的手,小声道:“实在不行,你就回来吧,你叔叔如今在城里做些生意,养你们几个,还是不成问题的。” “映月,你......” 话还没说完,婶娘的眼中已经涌出泪光。 邬映月摇摇头,轻轻打断她的话:“我没事的,婶娘。” “我会好好修炼的。” 她似是想起什么,从芥子囊中取出一袋灵石,递给眼前的女人:“婶娘,这是我在宗门做任务攒的,可能不够多,但加上梨梨的,应该够你们一起搬去城里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宗门,等下次空闲了,我再回来看您。” 少女撇下灵石,又拿出一堆糕点水果和法宝,便匆匆离开。 ...... 前尘浮于心间,邬映月释然一笑。 还好,邬梨梨听了她的话。 只要有修为傍身,她将来便不容易受欺负了。 邬映月睁开眼,看着周围充盈的力量一点点填满自己的灵魂。 从前种种皆烟消云散。 邬映月感觉脑海中的东西被一瞬间清零。 一股圣洁柔和的光芒将她全身包裹,紧接着,体内那些桎梏慢慢地消失。 “哗——” 力量过境,一切陈旧的灰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刻,邬映月感觉自己的心境好像达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 “恭喜你达到大乘圆满。” 大乘? 略含笑意的缥缈女声自头顶飘来,邬映月心头掠过一丝讶异。 她抬起眸,看见漂浮在空中的姝丽女人。 她立在光芒的最高处,身上沐浴着圣光,言笑间,宛若一位慈悲的神明。 “映月,你已经承袭了吾的力量。” “从今往后,你就是青川的守护者,这一方土地,皆为你庇佑。” 庇佑? “吾即将前往上界,临行前,有诸多事务要告知你。” “青川一地,乃多年前诸神的历劫之地,当年你尚未出生便陨落,便是因为你有一段因果要在此了结。” “青川将有大难降临,那场灾难挺过去,你可飞升。” 女声肃穆,说到最后,已经不带一丝情感。 邬映月心中掠过一抹尖锐的难过。 “师尊,我——” “吾已不是你的师尊。” “此去一别,望尔珍重。” 语罢,女人身侧的光芒大盛。 她的身影消失在无边的金光里。 不可言说的酸涩漫上心头,邬映月想追上去,却被一股力量用力抽回。 “醒了,醒了!” 第383章 邬映月感觉自己的思绪被一股力量强势召回。 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回到了水天阁的房间。 “映月,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小鸦带着哭腔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邬映月感觉有个毛绒绒的东西拱了拱自己,她侧过脸,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趴在床头,看着自己嚎啕大哭。 他留着浅金色的碎发,眼眸是漂亮的蜜糖色,五官精致而稚嫩,有种略带熟悉的陌生。 不认识...... “抱歉,你是?” 邬映月皱眉,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映月,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 “我是小鸦啊。” 少年不可置信地抬眸,漂亮的眼眸中闪过几分受伤。 邬映月有些茫然:“你是小鸦?!” 小鸦不是淡蓝色的伴生灵吗? 要是没记错的话,她上次离开宗门的时候,他还是一只鸟的状态。 邬映月不敢相信少年的话,她皱了皱眉,侧过脸,想找师尊询问。 可视线所及之处,没有看见半点熟悉的身影。 “小鸦,师尊去哪了?” “我回来的时候,她不是在我身边吗?” “师尊,什么师尊?” 小鸦不解的睁大眼,道:“映月,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啊?” “你一进宗门便得到了天道眷顾,成了苍衍的仙尊,这里谁能当你的师尊啊?” 邬映月一怔。 “你在说什么?” 她皱紧眉,似是听不懂小鸦的话。 “我说的不对吗?换做桑邪前辈来,我也是这么说。” “你是苍衍的第一个仙尊,青川的守护者,连宗门的掌门都要敬你三分——” “噗通!” 一道闷沉的声音响起,小鸦抬眸,发现床上的少女已经从另外一边翻身下地。 “映月,你要去哪?” 小鸦站起身,想要追过去,少女已经快步跑出门。 刚走到小庭院,一个身姿窈窕的冷艳女子从角落走出,她抬眸看着跑出来的邬映月,秀眉轻皱,不赞同道:“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这是要去哪?” 邬映月看到女人,仿佛瞧见了救星,万分欣喜的小跑过来。 “却邪前辈,你来得正好!” “这里有个人冒充小鸦!” 冷艳女子闻言,脚步一顿。 她侧过脸,刚好瞧见跟出来的金发少年。 “小鸦?” “映月说的那个冒充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金发少年气喘吁吁地靠着墙:“是我。” “小仙尊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睡迷糊了,一醒来就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桑邪前辈,你可得好好说说她,整个碧穹峰,她就只听你的话了。” 什么叫整个碧穹峰,她便只听她的话了? 而且,这明明是却邪前辈! 邬映月一脸不解地看了看女子,又扭过头,打量了一会那小少年。 见两人都信不过,她索性召唤自己的本命剑。 “炽翎!” 少女清脆的娇喝响彻小院,只听见室内传来一道嗡鸣,紧接着,一阵强烈的灵力徐徐荡开。 剑气横扫而来,须臾间,赤金色的长剑已至眼前。 邬映月根本不敢停留,她心中默念剑诀,一跃而上,飞出水天阁。 腰侧,紫灵玉的令牌轻荡。 邬映月赶紧拿起来,找到祝鹤来的名字,传讯给他。 “祝师兄,我这里遇见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消息传出去的一瞬间便得到了回复。 邬映月听到“叮咚”一声,赶紧低头去看。 “很巧,我这边,也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不光是我,四师兄他们都有同样的疑虑。” 邬映月心下松了一口气。 总归不是她一个人这样觉得了。 “那我们找个地方见一面?” “可以。” “你在哪,我去找你。” “通天塔。” “行。” 邬映月收起令牌,朝通天塔飞去。 半刻钟后,邬映月在通天塔下看到了几人的身影。 苍梧厌眼尖地发现了她。 “师妹,这边!” 几人闻声,侧眸看了过来。 邬映月从剑上跃下,小跑过去,一一打完招呼,抬眸看向站在里侧的雪衣青年。 “师兄。” 邬映月看着他,忍不住想起昏迷时看到的画面。 那些,真的不是虚构的吗? 还有师尊的事情。 一股前所未有的急躁漫上心头,邬映月张了张嘴,话未说出口,青年便道出了她的疑惑。 “你是为师尊的事来的。” “对吗?” 邬映月点点头,攥紧手,低声道:“我想知道,我睡了几日,在我昏迷的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祝鹤来敛眸:“师尊肉体消解,飞升上界。” “她飞升的那一日,帮却邪前辈和小鸦重塑了灵体,并且消除了大家的记忆。” “除了我们,没人记得她。” 第384章 没有人记得她,仿佛她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般。 在那无尽的昏沉之中,她所目睹的那些奇异景象和听闻的神秘话语,绝非仅仅只是一场寻常的梦境而已。 因为,那是尊给予她最后的道别。 邬映月无法想象师尊肉身消散的样子。 更无法接受曾经那个温柔且强大的师尊就这样永远地从世间消逝。 邬映月失魂落魄的立在通天塔,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 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逆流,心脏急速跳动着,几乎要冲破胸腔蹦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青年嗓音突然响起。 “你能感受到体内的力量吗” 一句话,瞬间将邬映月游离的思绪猛地拽回到现实中来。 她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 在回来的路途当中,她便已经隐隐约约有所察觉。 自己体内的力量与昏迷之前相比,简直有了天壤之别。 当初返回宗门之时,她还仅仅只是处于金丹初阶的修为境界;可是现如今,她却已然成功突破至大乘圆满之境。 距离那传说中的飞升成仙,仅仅只差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契机。 只要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遇,她便可立刻踏上仙途,从此超脱尘世、逍遥天地之间。 但这样的修为,是师尊给她的。 “传承力量避开了传统的修真方式,所以你不需要渡劫。” “但现在,有一个问题。” 青年声音顿住,温润好看的褐眸微垂,平和地看向少女。 “什么问题?” 邬映月将自己从情绪的泥泞中抽出,抬眸对上祝鹤来的视线。 “青川浩劫在即,你拥有众多宗门都没办法拥有的力量,浩劫爆发前,可能会有人借此机会渲染恐慌,让众人逼着你,献祭自己。” 邬映月一怔。 “献祭?” “对。” 祝鹤来听着少女略带惊诧的语气,缓缓道:“这样的事情,每隔几百年便会发生一次。” “多年前,青川频频出事,民间谣言四起,有人听信谗言,觉得青川马上便要陷入危机。” “那时大师兄和二师兄已经陨落,三师兄趁乱飞升,很多修士的机缘被夺,大家觉得青川资源即将耗尽,需要用命定之人的血液献祭,才能让天道重新降下机缘。” “于是,他们便将目光投向了苍衍宗。” “只是他们不敢对师尊下手,思虑过后,便盯上了刚重塑灵体的却邪前辈身上。” “你兴许知道,却邪前辈亦是百年难见的奇才,她第一次肉身消解,是因为被家族挟持,为了脱离桑家的掌控,她跳入火海自尽而亡,然后重新凝聚神魂,成了魂修。” “师尊为了保她,渡了十分之一的修为给她,却邪前辈得了修为,一举成为半步化神,化神那日,雷劫降下,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力。” “那些修为不得寸进的人嫉恨她的轻而易举,于是,献祭的消息传来,那些人便趁着师尊出门,攻上了碧穹峰,架着却邪前辈,上了寂灭台。” “那一次,是却邪前辈第二次肉身消解。” “所以,你现在要注意身边之人,当大家无法限制你时,便会去限制你身边最有价值的那个人。” “身边之人......” 邬映月瞳孔骤缩,脑子里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阿晚。 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邬映月扯下腰间的令牌,去看令牌上的时间和消息。 微妙的灵力萦绕在令牌上,点开道友通的一刹那,邬映月看见桑晚三天前的消息。 “映月,还没醒吗?” “我有紧急的事情要回南洲一趟,如果两天后我没有给你传讯,到时候可以麻烦你来接一下我吗?” “我出发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映月,我有点害怕。”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的亥时。 “师妹,你们在说什么?” 殷玄清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邬映月转过身,视线越过红瞳少年,看向后方的敖澈。 “七师兄,你知道南洲的桑家怎么走吗?” 敖澈惊讶:“你要去南洲?” 邬映月点头。 “我带你去。” 他握住少女的手,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化作一条苍龙,将少女带到空中。 须臾间,天翻地覆。 邬映月感觉自己腾空一瞬,很快落到冰凉的龙背上。 山顶上,殷玄的惊呼慢慢飘远。 手下。 纹理清晰的鳞片在掌心格外分明,邬映月低头,看着如玉质感的背鳞,蓦然想起他赠自己的逆鳞时的画面。 一些细碎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从脑海中闪过。 她好像,以前也坐过龙背? “这次醒来,有记起一些事情吗?” 敖澈冷不丁开口。 邬映月茫然:“什么?” 第385章 “师兄说,传承了师尊的能力之后,你会想起一些从前的记忆。” “我是说,除了溯光镜之外的那些。” 清冽的声音传入耳中,邬映月垂眸,看见墨龙回首,用那双泛着莹莹绿光的龙瞳看着自己。 邬映月摇摇头,沉默一会,又点点头。 “会记得一些,但不太多。” “很多记忆,是关于前世的东西。” “只不过......” 少女抿唇,有些默然。 敖澈道:“只不过什么?” “比起这些,你不应该更关心师尊消失的事情吗?” 邬映月还没从那种情绪中抽离。 她认真又执拗的看着少年,瞳孔里倒映出一点细碎的光。 “其实师尊很早就说过,她会离开的事情。” 敖澈读出了少女语气中的不安,沉默一会,解释道:“你以为的突然到来,其实师尊已经计划很久了。” “这些年,她其实一直在等你的出现,只是最早的时候,她忘记了自己在等谁。” “你入峰的前几日,师尊其实有给我们传讯,她说,她总觉得今年她会收一个新弟子,让我们做好准备。” “但说收弟子的时候,她又担心自己不能陪你太久。” “她在青川待了很多年了,早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越过了大乘,直接飞升,但她当时身负使命,并不能回去。” “我年幼时,曾问师尊的使命到底是什么?她不告诉我,直到你从北境回来的那日,她才说,她的使命,是找到你,助你摆脱命运的桎梏,历劫之后,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邬映月呢喃出声,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 自醒来之后,她发现身上那些神器全都不见了。 手镯,血戒,镯子,甚至是溯光镜...... 唯一留下的,只有一块紫灵玉令牌。 “那我身上的东西——” “传承是需要媒介的,从前你佩戴的那些神器,已经化为了印记融入你的身体,你想使用的时候,可以用意念调动出来,不过......” 敖澈停顿一会,似是想起了什么。 “师尊给你传承的时候,我们在山脚捡到了这个。” 墨龙带着少女穿过云层,话刚出口,一枚小小的黄色晶石便凭空落到了她眼前。 邬映月伸手去接,垂眸一望,有些惊讶。 “这是,界石?” “嗯。” “这个东西,似乎能侵入人的神识。” “师兄说它亦正亦邪,若是被气息纯净的人拥有,他便能链接天地,法力无边,但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它便会化身邪祟的催化者。” “一分邪气,能被它发挥成十分,一分恶意,能被它放大百倍。” “你之前有感觉到它的存在吗?” 邬映月点点头。 “在北境的时候,便是它在指引我。” “不然,我应该不会这么快赶回来。” “那就对了。” “这次青川邪气四溢,背后的始作俑者,应该也借用了界石的力量。 ” 邬映月一怔。 “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利用我们拥有的界石,找到它其他的碎片?” 墨龙穿梭在空中,微微点了点头。 风声渐大。 邬映月感觉周围的云层流速变快。 温暖的气流越过山峦,扑在她脸上,邬映月睫毛颤了颤,她下意识低头,去看底下的风景,却不料龙尾一甩,身下支撑着她的龙身忽然消失—— 邬映月没反应过来。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了一秒。 下一刻,她开始极速下坠。 温热的风席卷而来,邬映月心中一凝,刚想驱动剑诀,旁边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带入怀中。 “小心。” 风声烈烈,少年的臂弯强劲有力。 干净清冽的松木香气钻进鼻腔,邬映月感觉身后的人收紧手,微微低头,鼻尖搁在她的头顶,轻轻地蹭了蹭。 “南州到了。” “需要我陪你下去吗?” 第386章 亲昵的举动让邬映月脊背一僵。 她下意识偏开头,漂亮的眼眸中泛起一丝不自然。 “那个,师兄,我自己去就好了。” 邬映月不着痕迹地在心中默念剑诀,飞快召出炽翎剑,然后挣开少年的怀抱,轻巧跃上去。 南州的温暖气息将邬映月包裹,她感觉那股淡淡的松木香气从鼻尖消失,才敢抬头,对上敖澈的视线。 只见日光朗朗,他神色如常。 对刚才发生的事,也恍若不知。 “桑家在南州一带有不少势力,你一个人去的话,恐怕不太安全。” 敖澈温声说完,碧莹莹的眼眸中浮起几分淡淡的笑意。 “一起的话,可能会好些。” 邬映月犹豫一会,正想拒绝,倏然身后的空中忽然荡开一圈小小的灵力波动。 “干嘛跑那么快,我都来不及追上你们。” 一道略含不满的抱怨声从身后传来,邬映月回头,刚好看见身着玄衣的少年翻了个身,轻巧的从空中的黑色波动中钻出。 “哇,师妹御剑了吗?” “刚好我跟过来的时候耗费了太多力气,好累呀。” 少年勾唇浅笑,酒红色的眼瞳微微弯起,看起来有些孩子气。 他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到少女身侧,单手揽住她的肩膀。 “师妹应该不介意让我蹭一下剑吧?毕竟我现在的力量和你相比还是太弱了......” 殷玄微微瘪嘴,精致的脸上掠过一丝可怜。 邬映月看着他垂下的眼尾,到嘴的拒绝话语打了个圈,又咽了回去。 “好吧。” 邬映月瞥了眼落在自己肩上的修长手指,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想将他的手拍下。 指尖刚落到少年手背,他轻哼一声,有些不乐意地看了过来。 “怎么了?” 神剑在慢慢下降,邬映月看着殷玄茫然地睁大眼,露出一点无辜的模样,瞬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兄,好好站着。” 殷玄故作委屈:“可是我好累。” “那也要自己站着。” “不行。” 殷玄摇头拒绝,最后索性两只手环在少女的颈侧,半边身子都压了过来。 少年身上独有的气息钻进鼻尖,邬映月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了跳。 “殷!玄!” 和以往的乖巧不同。 她咬紧牙关,脸色都严肃了几分。 少年听着她对自己直呼其名,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懒洋洋地点了点头,笑容满面地开口:“我听得见的,师妹。” “那我和你说话你为何假装听不到?” 少女佯装生气。 殷玄挑眉:“有说吗?你说什么了?” 邬映月拿他没办法,只得软下语气,重复一遍:“我说,你把手拿开,自己好好站着。” “我不。” “为什么?”邬映月不解。 “因为喜欢你呀。” 殷玄坦率开口。 “你说什么?” 邬映月一怔。 “没听清吗?那我再说一遍。” “我说,因为我喜欢你呀。” “不只是我,我们几个,都很喜欢你。” 风势渐弱。 邬映月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眸,扭头看着少年恣肆好看的侧脸。 “很奇怪吗?” 殷玄挑眉。 “小澈是个喜欢让你放松警惕的大尾巴狼, 四师兄太骚包,我哥性子太闷,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小八就更不用说了,他天天陪在你身边,就是为了让你习惯他。” “师咩,再迟钝的人,应该也发现不对劲了吧?” 邬映月潋滟的眸子狠狠一震。 漂亮出尘的脸上,明显掠过几分怀疑。 “师兄,是南州天气太热,给你热糊涂了吗?” 殷玄轻啧一声:“说什么胡话呢?” 说完,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停顿一会。 第387章 然后眯起红瞳,有些危险地看向少女。 “你不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吧?” 邬映月眨眨眼,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去。 “不然呢。” “你是我师兄......” 师兄和师妹,怎么能谈喜欢这种事呢? 再者......她有好几个师兄。 邬映月光是想想就两眼一黑。 “反正,你以后不许再提这个词了。” 殷玄皱眉:“什么叫不许提?” “而且,这世间哪一条律法有说过师兄妹不能在一起了?” “再说了,如今人间的女帝都有十几位皇妃......” “你还只有我们几个——” 邬映月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殷玄口中说出来的话。 她咬牙,抬手掐了个禁言术。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高兴地撇撇嘴,毛茸茸的脑袋不由分说地凑到邬映月眼前。 邬映月感觉一道很轻的热气拂过,紧接着,少年好看的侧脸擦过她的唇。 唇边泛起微微的洋溢,还没反应过来的邬映月下意识抿了抿干燥的唇,怎料唇瓣触到少年的脸,结结实实地落下一枚轻吻。 身后,绿眸少年身边的气压明显低了两度。 炽翎剑上,邬映月浑身僵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她刚刚,亲了殷玄的脸? 邬映月想起唇上掠过的柔软触感,更恐艾不可置信。 她伸手推开殷玄,漂亮的脸垮下来,一脸严肃地对上他的视线。 “我给你三秒的时间解释一下。” 她解开他的禁言术,一本正经的开口。 殷玄诡计得逞,他唇角翘起,扯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 “师妹,我是不小心的。” 邬映月:...... 她抬脚就要踹他下去。 殷玄侧身一躲,把脸凑到邬映月面前。 “师妹,这是在剑上,你小心一点。” “实在生气的话,往这里打。” 他扭头,露出另外半张脸。 邬映月被殷玄折腾得没脾气。 她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御剑往桑家降。 偏偏殷玄还不要脸地贴上来:“师妹,你不要对我负责吗?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被女孩子亲过脸。” 邬映月黑脸:“是你自己凑过来的。” “好吧,那你讨厌吗?” 讨厌吗? 邬映月瞥了眼他俊美容颜上浮起的好奇笑容,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讨厌说不上。 甚至他笑起来时,邬映月还有种莫名的慌乱。 那种慌乱,有点贴近悸动。 但邬映月又确信那不是。 她是不会对他们生出奇怪想法的。 嗯,就是这样。 邬映月头脑风暴一会,故作镇定地看向别处。 “不算讨厌。” “那太好了。”殷玄扬眉。 “不讨厌,就等于喜欢。” “小澈,你听到了吗?师妹她喜欢我们。” “喂!我可没说!”邬映月恼羞成怒。 殷玄呲牙一笑,摆了摆手:“安啦,女孩子嘛,脸皮薄很正常。”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不过师妹,几个人中,你要最喜欢我喔。” 南州阳光灿烂,玄衣少年笑得慵懒又随意,仿佛笃定了少女的心会偏向他那边。 邬映月静默一会,幽幽吐出一句:“少自恋。” 她目光游移一会,才垂眸,小声道:“要说最喜欢,也应该是......” 眼前缓缓浮出一道温润清隽的身影。 邬映月还没道出名字,就被少年捂住了唇。 “不要说出来。” “至少在喜欢上我之前,不要说出他的名字。” “看到你偏向他,我会难过的。” 语气由恣肆张扬变成低低的乞求。 嗓音宛若暖而朦胧的水汽,染上微微的潮湿。 少年逆光,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她的唇,轻轻点了点。 好闻的气息从他掌心传来,邬映月抬眸,看见他低下头,敛眸与她对视。 酒红色的眼瞳被日影照得波光粼粼,邬映月看见他敛起笑容,认真又执拗地看向自己。 “求你。” 第388章 邬映月抵达桑家时,处处张灯结彩。 刚到门口,便有一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 “您便是苍衍宗来的贵客吧?老爷子一早便跟我提起过你。” 邬映月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提过我?” “是啊,老爷子说我们小姐今年难得回家过一次生辰,肯定会有朋友来祝贺的。” “对了,您现在要见我们大小姐吗?” 邬映月皱眉,刚要回答,身后的少年便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谁说我们是过来过生辰的?” “您认错人了,我们只是路过。” 他语气散漫,握住邬映月的手往怀里轻轻一带。 管家一惊:“不是来过生辰的?可老爷明明说——” 话未说完,眼前的少年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管家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这小少年,身上好重的杀气。 他微不可察地抖了抖,下意识扭过头,看向旁边的漂亮少女。 “这位小姐,您真是路过?” 邬映月抿唇,潋滟的桃花眼闪过一道幽深的情绪。 “说了是路过便就是路过,你这老头是听不懂人话?” 少年不耐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管家抬眼,看见少年正垂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青天白日,少年立在门前,墨色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一双妖异非常的红瞳。 此时此刻,那双红瞳中盈满了威胁和警告。 仿佛他再多纠缠一秒,那少年便会扑上前来,将他碎尸万段。 寻常宗门,有这等煞气满身的凶狠人物吗? 应该是没有的。 可是这位姑娘,看起来的确很像老爷所描述的那位。 难道当真是自己认错了? 管家犹疑两秒,颤了颤手,低头道歉:“抱歉抱歉,老奴老眼昏花,一时认错了人。” 他浑浊的眼中流淌出一抹歉意,话音一顿,又扯出了下一个话题。 “不过我看您二位也不是南洲的打扮,不知来此处是寻何人?” “方便的话,您可告知我一声,若老奴能帮得上忙,也是做了一件好事。” “不必了。”沉默许久的少女终于开口。 她敛起笑意,看向管家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淡淡的疏离。 “是我们打扰在想,理应我们道歉。” “既然今日是你府中大小姐的生辰,不如我就顺势赠一件礼给她,当做是我的赔偿。” 管家一怔,想要拒绝,可眼前的锦衣少女已经取出一只小小的黑色圆球,递了过来。 “这是我家乡西洲特意研制的焰火,若是在夜空时燃放,所绽放的烟花华美灿烂,见之难忘。” “烟花绽放后,会落下流星花种,花种坠入水中,可凝成凝灵珠,一颗珠子可聚八方灵气,用于修炼时,便是如虎添翼。” 少女语速飞快,不等管家反应过来,便将黑色圆球塞到他手中。 然后拽着少年,闪身离去。 门前,管家摩挲着手中的圆球,茫然一瞬,刚要转身进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略微沙哑的女声。 “抱歉,我想问一下,桑家怎么走?” 管家回头,瞧见一个弱柳扶风的少女。 那少女眉目如画,身形单薄瘦弱,可身上的穿戴无一不精致华美。 最重要的是,她的腰间,还坠了一块青玉令。 令上字迹恢弘,分明写着—— 苍衍宗。 管家一愣,心中忍不住怀疑。 莫不是这才是老爷说的那位,苍衍贵客? 第389章 邵清芜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半天前,她还在药王谷和养母为了药王谷的家产吵的天翻地覆。 半天后,她误打误撞地踩中一个传送阵,连人带剑被传到了遥远的南州。 并且落地的时候,她还收到了一条讯息—— “邬映月会去南州桑家。” “想顺利回来的话,就去找她。” 那条讯息来自道友通,匿名,邵清芜只能看到上面的字迹,并查不到它的来源。 邵清芜觉得靠自己的体力回不去宗门,思索再三,还是找人问路,一路寻来了桑家。 来桑家前,前街巷口的卖菜大娘瞧见问路的她,还一脸惊讶。 “姑娘,你要去桑家?” 邵清芜眨眨眼,随即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桑家最近可不太平,听说他们家来了个什么驱魔师,要给他们家大小姐驱除身上的邪祟。” “不过姑娘,你应该是修道之人吧?” “修道之人,应当不用担心这等小事,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句,最近的桑家危险得很,你千万不要在那待太久。” 大娘说完,提着卖空的菜篮往家走去。 邵清芜咽了咽口水,还是扭头,顺着她的指引走过去。 “这位小友,舟车劳顿一定辛苦了吧?” “我带您去休息休息。” 一句话,将胡思乱想的邵清芜拉回现实。 她看着笑眯眯迎上来的管家,警惕地后退了半步:“那个,我来找人。” “您要见我家大小姐?” “大小姐?”邵清芜的眼瞳中淌过一丝不解。 管家当她不知桑晚的身份,解释道:“我家大小姐名唤桑晚。” 桑晚。 那不就是那个天天跟在邬映月身边,和她私交甚好的女子吗? 找到桑晚,应该就能找到邬映月了吧。 邵清芜思绪纷乱,她胡乱地点点头,便跟着管家往院内走。 桑家很大。 邵清芜跟在人身后,绕过曲折的竹林小道,穿过亭台水榭,来到一处幽暗的庭院前。 “大小姐的住处到了。” “您请进。” 管家推开小院的门,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邵清芜抬眸,怯怯地看着前方那间散发着阴暗气息的小屋,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 “你确定,桑晚在这里?” 桑晚真的是大小姐吗? 这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邵清芜意识到不对,拔腿想往后跑。 怎知前面的管家笑容满面地回过头,挡住她的去路。 “您不是要去见我们大小姐吗?” “我带您进去。” 邵清芜脸色苍白:“其实,我是来找别人的唔——” 话没说完,一记凌厉的手刃落到邵清芜颈后。 强烈的胀痛混合着酸麻散开,邵清芜两眼一翻,晕倒在身后来人的怀里。 管家瞧见一只瘦削的手揽住少女的腰,往怀里带了带。 他悄悄抬头,刚好看到男子压抑眼神中闪过的兴奋亮光。 “杭先生——” “这位小姐,需要带下去吗?” 男子勾唇,阴柔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 “不用,我——” 他曲指挑起少女的下巴,视线落到她的脸上后,声音倏然一顿。 “谁把她带进来的?” 他嘴角压下,俊美阴柔的脸上蒙上一层阴云。 管家一愣:“您不是说,要接一位来自苍衍的贵客吗?” 男子咬牙:“错了。” “可是她就是苍衍的——” “我说错了,你还听不明白吗!” 第390章 浓重的危险气息蔓延开来。 管家看着男子的模样,肥厚的唇抖了抖。 “你今日,有没有看见一个和她有些相似的女子?” 略带喑哑的男声传入耳中。 管家哆嗦一下,怯怯地低下头,道:“好……好像有的。” “就在这位姑娘来之前,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来过,我本以为那位就是,上前迎接,却被他们告知只是路过。” “而且,那姑娘看起来没有修为的样子,老奴半步金丹,却感受不到她的境界……不过,她身边的那个少年看起来倒是厉害的很……” 管家回想着半晌前发生的那一幕,背后莫名沁出一层冷汗。 也不知道他近日是什么运气,遇到的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凶狠。 譬如眼前的男子,半个月前来桑家后,便日日找他的麻烦。 不仅如此,他不知给老爷子下了什么迷魂丹,害得他十日前大发雷霆,把家中的女眷全部关了起来。 不止如此。 他还让老爷子把远在东南修习的大小姐唤回来,说她身负邪魔之气,于家宅不利,必须斩其灵根,移于小少爷身上,才能为家族消除灾祸。 可大小姐回来后宁死不从,宁愿散掉部分修为布阵将自己困在其中,不让众人踏进,也不愿听从家主安排,将灵根移给小少爷。 于是,两日前,这位杭先生便让家主修书一封,去将大小姐在宗门的好友请回来。 根据他的预测,大小姐在宗门的好友今日便会抵达。 于是,家主便早早让他在门外等候。 谁料,这一等,竟让他错过了真的,请了个假的回来! 管家越想越脊背发凉。 他揩了把汗,颤颤巍巍地看向眼前气压极低的阴郁男子。 “那……那现在该如何?” “还要如何?” 男子挑了下眉,满脸嫌恶地推开身侧的女子,许是觉得不解气, 他抬脚踹了下管家,漠然地扯了扯嘴角。 “南洲五城内掘地三尺地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记住了,本座要找的人,姓邬,叫邬映月。” “倘若找不到,桑家便等着大难临头的那日吧。” 他丢下几句冰冷的话,甩袖离开。 走远前,他不忘提醒管家:“把那个姑娘关起来。” “就关在你家小姐的面前。” 管家忙不迭点头:“是,是。” — 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竹屋内,一片死寂。 淡淡的霉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蔓延,黑暗中,气息奄奄的女子听见屋外的响动,睫毛轻颤,悠悠睁开了眼。 “你说你,既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为何还要闯进来?” “你与我家小姐交情又不深,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略含埋怨的男声传入耳中。 桑晚感觉一丝极轻的风迎面扑来,她侧过脸,看着三尺内丝毫未动的阵法,心中的警惕消散几分。 她被关了多久? 三天,两天…… 桑晚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她焦灼不安的那个夜里,弟弟哭哭啼啼地给她传音。 “阿姊,你再不回来,祖母和阿娘就要死了呜呜呜……” “还有小姑姑,堂姊,她们都被关起来了,祖父说,你一日不归,她们就一日不能吃饭,不止如此,她们还要受鞭罚……阿姊,祖母和阿娘她们会被饿死吗?” “我……我昨日还求爹爹,可爹爹也变了,他不理我,还逼我联系你,阿姊,我好害怕,你回家好不好,回家了,祖母她们就能出来了……” 男孩带着哭腔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桑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那日,她以为他是真的害怕。 她以为,他是真的想救祖母和阿娘他们。 不曾想回来的第一日,他便恶狠狠地把她推到祖父面前,逼着她交出灵根。 “阿姊,你也不想看到家族罹难吧?” “把家族传承给你的净化力和灵根都给我吧,只有给我,我们家族才能摆脱厄运。” 他得意洋洋的模样让桑晚难以忘却。 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相信。 她被亲生弟弟背叛了。 并且经过了她亲生父亲的默许。 第391章 她曾以为她们血脉相连。 就算他不能真正帮她什么,至少也应该站在她这边。 是她太天真了。 桑晚在心中唾弃自己一秒,旋即抬眸,看向那扇被打开又紧紧锁上的木门。 “邵清芜。” 她唤。 阵法外,被击晕的邵清芜眉头紧锁,挣扎良久,才从昏沉中强行醒来。 “我这是......在何处?” 她睁开眼,看着入目的幽暗景象,眼底闪过些许不安。 “在我家。” “这是我的闺房。” 少女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幽暗中传来,邵清芜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你是桑晚?” “你怎么会在这?” “这话要我问你才对,”桑晚压住喉间上涌的腥甜,低低开口,“要是没记错,你前几日还在北境。” 邵清芜:“确实,只是今日发生了一点意外......” “不过,这就是你的闺房?” “你明明是桑家的大小姐,怎么过得比我还差?” 邵清芜虽为养女,可在药王谷长大的那些年,她的吃穿用度并不会太差。 “一直如此。” “所以我不常回家。” “不过比起这个,你现在不是更应该关注我们两个要如何出去吗?” 桑晚淡淡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邵清芜,冷不丁道:“进来的时候,有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人吗?” “不对劲的人?” 邵清芜闻言,回想片刻:“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 “我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管家打扮的人邀我进来,他把我带到这个小别院之后,我就被人敲晕了。” “至于那人长什么样,我没看清,只记得那管家在我昏倒之后,喊了一句什么杭先生。” “杭先生。” 法阵内,蜷缩在角落的桑晚轻轻呢喃了一遍。 “和杭家有关,那那人可能是......” “杭灵竹的小叔,杭扶光。” “杭扶光是谁?”邵清芜不解。 “你忘了?回清村的血祟之灵,便是他的手笔。” “当时映月和他交手,想取他性命的时候却被他逃了,再之后,杭家沦陷,杭家上下,只有杭灵竹走了出来。” 邵清芜这才想起:“原来是那人吗?” 她悄悄瞥了眼被法阵护住的桑晚,忍不住在心底懊恼。 她那个时候,好像一直在忙着嫉妒邬映月。 以至于邬映月消失的那几个时辰,她还一直在心底祈祷,期盼她回不来。 “你现在能起来吗?我身上还有一些传送符,我们可以一起出去。” 桑晚抬眸,唇角勾起一丝清浅的笑容。 “要是出得去,我就不会在这了。” “杭扶光在我家外面布置了限制结界,所有的传送符和传送阵都无法奏效。” “要想出去,只得掀了桑家,闯出去。” 桑晚语气平平,语罢,抬眸看了邵清芜一眼。 “你觉得,以我现在的战斗力,能让我们顺利跑出去吗?” 邵清芜尴尬:“我......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药修,你不要指望我。” “算了,我们就在这等吧,我就不信,我们还会死在这了。” “就算死了,宗门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对了,还有我师尊,我师尊要是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 邵清芜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江逾白在北境时,对她的淡漠态度。 她语气一顿,声音染上几分黯然。 “我们还是等人来救我们吧。” “对了,让邬映月来,我们几个人当中她最厉害了!” 邵清芜取出令牌,兴冲冲地要给邬映月传讯,可拿出来一看,却发现昔日碧光盈盈的玉牌,此时已变得黯然无光。 邵清芜心头一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拿着令牌翻来又拂去,无论怎么输入灵力,都没有办法激起一丝一毫的光芒。 第392章 “我的令牌,怎么用不了了?” 法阵里,桑晚止住胸口不断上溢的血气,懒懒解释道:“还用猜吗?肯定是那个脏东西把你的灵力封住了。” “不过没事,我感觉,映月快来了。” “你怎么知道?” 邵清芜不解。 桑晚勾唇:“我曾用我的净化力,在她身上留了一道印记。” “只要她靠近,我便能感知。” 邵清芜不信:“那你说,她现在在何处?” 桑晚抬眸,扫了邵清芜一眼,笑而不语。 “这是秘密。” - 南洲城上。 邬映月踩在龙背上,看着底下黑气缭绕的桑家,轻轻蹙起了眉。 “桑家的邪魔之气这么严重,为何我们刚刚没发现?” 少女说完,头微微偏向一边的小玄猫。 玄猫的耳朵轻轻晃了晃,面无表情道:“障眼法。” “你刚才踏进桑家,那障眼法便不攻自破。” “不攻自破?”邬映月挑眉,显然有些惊讶。 “你没感觉到,你身上的灵力已经到了能破除邪魔之气的地步了吗?” 殷玄侧过脸,漂亮的猫瞳中闪过一丝兴味。 “既然如此,你刚刚还把我拉走干嘛?” “我一个人不是可以把桑家踏平?” 邬映月自我感觉良好。 殷玄叹气:“你当然是有能力。” “但我们并不知道,现在桑家是什么情况。” “你不觉得你刚刚踏进门口的时候,桑家内部有一股很奇怪的气息吗?” 邬映月一愣,显然是没发现。 “或许是因为我是魔,对这种快要腐败的气息尤其敏感。” “桑家很怪,我总觉得,有人在里面炼尸。” “炼尸?” 敖澈不解。 “不错。” “按理来说,桑家是南州有头有脸的大门户,为何我们过去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在呢?” “而且,那人所说的老爷子,似乎早就知道我们会来此处。” “这就意味着,你那个叫桑晚的好朋友,现在很有可能被控制着,而桑家的其他人,也陷入了危险之中,所以,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万一那人用人命威胁你,我们就很被动了。” 殷玄自信满满地说完。 底下的敖澈听着,冷不丁问道:“那我们如何进去。” 殷玄打了个响指:“简单。” “等。” “太阳快要落山的前一秒,是桑家外部结界最弱的时候。” “我们从那个后门进去,便不容易被发现。” 邬映月半信半疑:“真的?” 殷玄挑眉:“我的观测难道还有假?” “要知道,我以前在宗门修炼的时候,阵法课也是满分的好不好?” “不过......” 邬映月最怕人说话说一半。 她的心悬了起来,有些紧张道:“不过什么?” “我总感觉桑家的结界阵法下,还有一道气息很强的阵法。” “那个阵法,很像修士面对险境时,逼着自己散掉修为,以心头血为引的护体灵阵,此阵法很难解开,且若修为生命力低于一定阈值的时候,法阵就会——” 殷玄抿唇,酒红色的猫瞳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 邬映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问出声:“就会什么?” “阵法的主人,会自爆。” “修为散尽,肉体泯灭,神魂损伤一半,堕入轮回,再往生,便只能做一个普通的凡人,从此再也与仙道无缘。” “映月,你说这个阵法,会不会是你那个朋友的手笔?” 邬映月眉目一沉。 距离阿晚给她传讯,不过短短几日。 这几日,她遭受了什么? 把桑家变成这样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 天色将暗。 傍晚,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洒向大地。 邬映月换了身玄色夜行衣,从后门悄悄潜入桑家。 桑家后门背靠厨房和杂役间,邬映月进门,就听到两个小厮打扮的青年缩在墙角,瑟瑟讨论着什么。 第393章 邬映月披了件隐身衣,往前靠近几步,便听到了小厮叫苦不迭的抱怨。 “老爷子今日点名要吃仙伶炖,我听到的时候,人都僵了。” “反正我是被吓到了,今日这个饭,我绝对不会去送。” “你不去难道让我去?你这可不厚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修为傍身,要是过去做错了什么,定然就没命了,你不一样,你身强体壮,还有修为,就算去了也就是挨两巴掌的事......” “修为,修为有个屁用,前院的那个小红你还记得吗?当年大夫人多看重她,觉得她资质不错,有好丹药就赏给她,结果后来老爷子看中她,把她要过去,第一件事就是吃了她!” “那她是女子,你是男子,那能一样吗?老爷子的口味刁着呢,你皮糙肉厚的,一时半会肯定不会要你的命。” “去去去,少打岔,如今府中上下人心惶惶,我是真害怕。” “从前那些丫鬟全被关了,府中的夫人小姐,也都被软禁了,我现在啊,一往前院走就怵得慌,不瞒你说,我现在每天都想着要怎么跑出去。” “跑出去,跑得了吗?” “连在宗门修炼的大小姐都被关了,你以为你的本事能大过她?”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我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小厮愁眉苦脸地感慨着,话音刚落,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两人脊背一僵,警惕地往后瞥去。 见身后空无一物,偏瘦高的男子有些害怕:“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响声吗?” “听到了一点,但是一下就没了。” “是风吧。” “嘶,天黑了,不管是不是风,咱们都赶紧走吧。” “那你今天还送吗?” “不然你去送?赶紧走吧,再不走,东西要凉了。” 小厮提起身侧的食盒,认命地往前走。 身后,留下的那个人瑟瑟发抖地看了眼身后,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树下。 邬映月躲在隐身衣下,扭头看向缠在手腕上的小墨龙。 “师兄,你知道什么是仙伶炖吗?” 敖澈抬头,漂亮的绿眸中闪过一丝看不懂的情绪。 “你确定要知道?” “当然。” 敖澈低头,道:“是人。” “仙伶,特指具有灵根和修为的女子。” “仙伶炖,便是将这种女子扒皮抽筋,用南州特产的化骨草,将其炖成粘稠的汤汁。” “两百年前,南州灾荒的时候,亦有人如此,当年师尊过来,将那群人都杀了。” “自此,南州再无人敢这般做。” “只是我没想到......桑家亦会这般。” 殷玄不解:“桑家不就是普通的世家吗?有什么好稀奇的?” 敖澈摇头:“不对。” “桑家是整个青川,唯一拥有净化邪祟之力的家族。” “照理来说,这样的家族,永远不会和这种邪秽的东西挂钩。” “但现在,桑家明显不一样了。” 邬映月闻言,莫名想起桑晚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 她的祖父,似乎一直想要她的灵根和天赋。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桑家的掌权人想要获取力量。” “不排除。”敖澈道,“南州桑家的家传天赋,传女不传男,从前家族为了保持天赋的纯粹,会家族内部联姻。” “虽说天赋传女不传男,但桑家还是保留了南州传统家族的共性,那便是,父权掌管家族。” “南家当今的掌权人及其夫人,一百多年前,曾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曾有传言说掌权人想借婚姻,将妹妹的天赋夺走,怎知当时她怀有身孕,天赋被腹中的孩子继承了九成。” 殷玄:“你知道的还挺多。” “当然多。” 敖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整个南洲都在我的管制内。” “而且,三天两天都有人去海边寻死觅活讲八卦,不想知道都难。” 殷玄扯了扯嘴角:“看不出来,你业务还挺广泛。” 敖澈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 殷玄眨眨眼,似是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映月。” “你把二师兄交给谁了?要是他来,估计一眼就看出是什么东西在作祟了。” 邬映月默然。 说实话,她有一瞬间没想起来。 邬映月安静良久,才道:“在祝师兄那。” “他现在不在这边——” 邬映月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极低的闷笑。 “谁说我不在?” 邬映月一愣。 第394章 她回头,看见一身素白的青年从阴影处缓缓走出。 “宗门也听说了桑晚道友的事,便派我跟了上来。” “桑家的事情不算太复杂,始作俑者,还是在回清村引起大乱的那个杭扶光。” “杭扶光?” 邬映月重复了一遍名字,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张阴柔的脸。 “又是他?” “上一次,他明明伤得很重......” 少女喃喃出声。 祝鹤来温声道:“邪修便是如此,只要残有一丝精魄,便能依靠人族的贪念嗔痴迅速修炼成形。” “前段时间,杭家彻底沦陷,其家宅内形成的黑气,便能供他东山再起。” “更何况,他还可以分身。” “分身?”邬映月睁大眼,明显有些不懂。 “万俟长老去了一趟杭家,发现那边有一块被黑气包裹的黄色晶石,黄色晶石底下,便是他上一次被伤得残缺的肢体。” “杭扶光以杭家的怨气为食,将力量收归本体,其分身一来到南洲,便盯上了桑家。” “不出意外的话,桑晚半个月前便已经收到了家中的来信,那时,桑家的女眷已经被关押在桑家祠堂,半月后,她的弟弟假意求救,将她骗来了此处。” 祝鹤来缓缓道出经过。 殷玄好奇:“衍之,你怎会知道?” 缠在少女手腕上的小墨龙懒懒抬眸:“你忘了?” “他是道友通的开创者,拥有审查所有讯息的权限。” 殷玄瞳孔一震:“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何不知晓?” 敖澈道:“那个时候你因为打群架被师尊关进七星塔思过了。” 殷玄:“......” “我为了衍之跟他们打群架,他竟然偷偷的跑出去干大事。” “不用纠结这些的,六师兄。” 敖澈打断他:“比起这些,我们更应该干正事。” “你没发现,小师妹很着急吗?” “她似乎想把我们丢下。” “是吗?”殷玄扭头看向少女。 刚准备把殷玄和敖澈撂下,一个人偷偷去找桑晚的邬映月:“......” “那个,你们要是不着急的话,就在这先聊天吧。” “我和祝师兄过去就好了。” 殷玄耷拉着脸:“不行。” “不要想丢掉我们。” 他凑到邬映月的手边,用力抱住她的小臂,毛茸茸的肉垫拍在她的手上,好看的猫瞳中盈满警惕。 邬映月叹气。 她单手拎起小玄猫的脖颈,丢到祝鹤来的怀里,然后又把敖澈扯下来,熟练地缠上他的手腕。 “那你们待在他怀里。” “我先过去。” 语罢,她披上隐身衣,提着剑朝前院奔去。 是夜。 邬映月凭着心中的直觉,穿过弯弯绕绕的小道,来到一处静谧幽暗的小院。 此刻,桑家处处灯火通明。 唯有这里,安静得像是无人存在。 但是,她嗅到了桑晚的气息。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邵清芜身上特有的甜药香。 “会是这吗?” 邬映月看着合上的院门,以及院内爬满藤蔓的小屋,抬手轻捻法印。 一点淡淡的白光从少女指尖跃出,落到院门上轻轻一触。 刹那间,小院外涌出一阵黑气,凝成一道硕大的屏障,十分排斥地将白光往外推。 邬映月垂眸,顷刻,白光迸发,将黑气凝成的屏障击得粉碎。 细碎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黑气被白光吞噬干净的瞬间,邬映月看见了幽暗小屋中,亮起的绿色法阵。 法阵光芒微弱,隔着微远的距离,邬映月好像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桑晚。 “阿晚,你在里面吗?” 第395章 室内。 桑晚蜷缩在角落,无声无息。 从梦中惊醒的邵清芜听见门外的响动,飞快地站起身,跑到门边。 “是邬映月吗?” 邬映月道:“是我。” 邵清芜心中一喜:“太好了,你快进来吧!” “桑晚就在里面,但她现在状态很差。” “你有没有办法能救救她?” 法阵的光芒慢慢流转。 邵清芜忧心忡忡地看着气息愈发虚弱的少女,忍不住伸手去推门。 “别动。” 屋外,少女的声音清冽好听。 “门上有藏仙锁,你从里面越推,它会锁得更紧。” “藏仙锁?” 邵清芜咬了咬唇,漂亮的脸上浮起一丝慌张。 “往后退一些。” 少女压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邵清芜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半步。 “我退后了,你进来吧。” 邵清芜小声开口。 只见暗淡无光的室外忽然亮起一团红白相间的光。 淡淡的赤金色流淌其中,少女握着长剑,手起剑落。 紧接着,一道细微的碎裂声从紧闭的门上传来。 “咔嚓——” 一条细细的裂缝从上往下蔓延,眨眼的间隙,便碎成了一片齑粉。 强烈的罡风从面前扫过,风沙往后倒灌,吹得邵清芜脸生疼,她下意识捂住脸,后退半步,险些被身后的藤蔓绊倒。 “小心些。” 邵清芜身形摇晃,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后兀然蹿起一阵白光,不偏不倚地托住了她的腰。 邵清芜松开手,抬眸一看,是邬映月。 几日不见,她似乎又好看了。 可不知为何,明明是一样的容颜,邵清芜总觉得她有些陌生和疏离。 那种感觉,她只在却檀仙尊身上见过。 却檀仙尊...... 邵清芜回味着这个名字,竟觉得她的面容在自己心中慢慢模糊起来。 是错觉吗? 邵清芜胡思乱想着,身后的那股力量已经托起她,将她送到室外。 一团温煦柔和的光芒将她包围,邵清芜感觉自己身在暖融融的保护罩里,眼皮越来越沉。 好舒服,好困。 “睡一会吧。” “我不会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少女的声音温和有力,邵清芜听得昏昏沉沉,终于忍不住阖上眼眸,沉沉睡去。 小院恢复平静。 邬映月看了眼在光团中熟睡的少女,收回目光,回过头,一步一步地往里间走。 室内,法阵的光芒越来越弱。 昔日浓翠的绿色在此刻变成极淡的青色,随着距离拉近,邬映月听到了少女微弱的呼吸。 她似乎察觉了她的到来,原本紧闭的长睫轻颤两下,轻轻睁开了眼。 “是,映月吗?” “是我。”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桑晚气息微弱。 她努力撑起身,想坐起来和少女说话,奈何手脚无力,每爬起一点,又会重重地摔回去。 “砰!” 脊背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邬映月心急地上前一步,却被法阵上的限制弹开半步。 “阿晚。” 邬映月弯下腰,有些焦灼地开口。 “把手放到法阵上,我给你传输力量。” 桑晚咬住唇,昔日璀璨漂亮的眸子里,流淌出些许细碎的温柔。 “没关系的,你可以进来。” “再等我一会。” 桑晚咬住唇,费力地将手伸向腰间的匕首。 “阿晚,不要伤害自己。” 邬映月瞳孔一缩,来不及阻止,少女已经咬牙拔出匕首,扎进胸口。 汩汩血液自胸口流下,暗沉的天色里,邬映月看见少女脏污的青衫再次被鲜血浸染。 血液滴滴答答地落进地底,刹那间,法阵光芒大作。 一点青绿色的嫩芽出现在法阵前,随着它枝叶的舒展,邬映月面前出现了一条碧色的通道。 “可以......进来了。” 她仰脸,努力地冲邬映月笑了笑。 “抱歉,这一次,又给你添麻烦了。” “映月,我昨日做了一个梦,梦见很久以前我堕入魔窟,你也这样救过我。” “但那次之后不久,我离开了宗门,再回来,她们就说,你死了。” “对......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应该陪着你的。” 少女有气无力的慌乱声音落入耳中,邬映月弯腰抱住她,运诀为她止血。 “胡说八道什么呢。” 邬映月看着桑晚眼角滑落而下的眼泪,温声道:“那只是一个梦而已的,阿晚。” “现在的你和我都好好的。”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受伤,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做一辈子的朋友。” “阿晚,睡一觉吧,睡醒之后,我们就到家了。” 第396章 潺潺灵力慢慢流淌体内。 桑晚感觉自己流逝的生命力正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 温煦的力量在灵脉中游走,桑晚感受着这股暖洋洋的温暖,恍惚间又做了个梦。 这次,她梦见自己刚上山不久,便遇到了被却檀仙尊带回山的小姑娘。 三四岁,一头细软的黄发扎成小辫子,手里抱着一只圆鼓鼓的芥子囊,玉雪可爱的脸上盈满了笑容。 “映月,你想选哪位师姐做你的舍友?” “舍友?” 小女孩仰脸,纯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好奇。 “就是和你一起同住的人。” “今年宗门招了许多弟子,其他峰的弟子舍住得太挤,宗门便问师尊,我们这有没有地方让她们来住。” “你一个人住在水天阁未免太孤寂,师尊想,就让你来选?” 小女孩疑惑:“选一个吗?” “都行,只要选你合眼缘的便可。” 小映月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搜寻一圈,原本舒展的秀眉微微蹙起,看起来很是苦恼的样子。 却檀见状,有些忍俊不禁:“不要太为难,你想选便选谁。” “真的可以吗?” 她小声说完,索性挣开女子的手,跑到人群中一个一个地看。 桑晚站在人群末尾,安静地看着她。 她看着小姑娘在人群中穿梭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师尊,我选她!” 清脆稚嫩的童声响彻广场。 前面,众弟子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唯有她立在原地,满脸惊讶和慌张。 “我,我吗?” “对呀,就你。” “为何是我?” “因为我觉得,与你有缘。” 日光朗朗,小女孩仰头看着自己,笑得一脸阳光。 桑晚受宠若惊:“那,还要选别人吗?” “别人?” “我在想想......” 小女孩托着下巴,苦思冥想一阵,终于眼睛一亮。 她 扭头瞥见路过的青衫少女,小跑过去,一把抱住人家的大腿。 “姐姐,你是哪个峰的,可以和我一起住吗?” 直白的话语落入众人耳中,桑晚一怔,有些佩服她的勇气。 “我吗?” 被抱住的女孩清瘦高挑,一眼望去,宛若一竿漂亮挺拔的青竹。 桑晚顺着声音望去,定睛一看,发现那人竟是闻人夏云。 “小妹妹,师姐不是新来的弟子喔。” 她抱着药篮,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 “那师姐有自己的房间吗?” 少女一愣,如水的眼眸中闪过几分错愕。 “你没有,对不对?” 她眉眼弯弯,呲牙一笑,然后拽着她来到桑晚面前,脆声道:“师尊,我可以选这两位师姐吗?” 却檀笑看着女孩,温柔道:“当然可以。” “可是我——” 绿裙少女目露纠结,明显有些为难。 “我知道,你是春澜峰的,我们住的地方离你那不远,不用担心赶不上早课。” 女人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 绿裙少女闻言一笑,摇摇头,还想拒绝。 可这时小女孩已然轻轻地揪了揪她的衣摆,小声道:“姐姐,你是医修吗?” “偷偷告诉你,我们住的那里,有很多可以入药的灵草喔!” “师尊说,只要住进水天阁,那里的灵草灵花随便我们摘!” 绿裙少女听完,明显有些意动。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小女孩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道:“真的,你要不信的话,可以问问我师尊。” “所以师姐,你就跟我走吧。” “那行。” 绿裙少女笑着答应。 “我和你去。” “那太好了。” 邬映月兴冲冲地说完,一手牵一人,将桑晚和闻人夏云带到却檀仙尊面前。 “师尊,我选好了。” “我要这两位师姐。” 却檀看着她宠溺一笑,点点头道:“好。” 桑晚立在一旁,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一时有些恍惚。 这是梦,还是某个时空里,她们真正的生活。 梦境跳跃。 桑晚跟着映月走了几步,身边便换了一副天地。 牵着她的小女孩长成了窈窕的少女,她背着剑,笑盈盈地回头看她。 “师姐,今日是你的生辰,你猜,我会送什么给你?” 周围山色如画,晨间,雾气蒙蒙的竹林中,少女冲她眨了眨眼,旋即素手一翻,给她变出一套绿飘花冰翡翠的头面。 “算了,我怕你猜不出来,还是直接告诉你吧。” “本少侠亲自雕的翡翠头面,算是给你及笄礼的一点心意吧。” 桑晚无言,眼眶却慢慢变得温热。 “诶,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该不会要哭了吧?” “那好吧,我再告诉你我们到了何处。” “这里是南洲,却邪前辈说,南洲的桑家,便是你的故乡。” “你上次不是说你很想家吗?我想了想,决定陪你回家过生辰。” 回家过生辰? 桑晚瞳孔微微缩小,刚要拒绝,可画面再次跳跃。 黑色光点闪过。 这一次,她被绑上了火架。 “逆女,为父送你去苍衍学习仙法,难道是为了让你学会叛离家族的吗?” “今日你若不自毁修为,交出灵根和净化之力,等待你的,唯有一死!” 和之前梦境的结局一样。 再从苍衍回来之后,父亲容不下她,便逼着她挖出灵根,赠予弟弟。 “你弟弟,是你们这一代唯一的男子。” “你与他血脉相连,怎能看着弟弟沦为平庸之辈?” “他身上背负着我们桑家的命运,你不愿为他付出,就是再跟整个桑家作对。” 和整个桑家作对? 桑晚心想,上一个梦她似乎没有梦到这里。 原来父亲一直是这么想的啊。 她侧过眸,看向站在父亲身后,一脸势在必得的少年,忽然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有些幼稚可笑。 她为什么会觉得弟弟会和她,和阿娘,和祖母站在一边呢? 他一直都和父亲站在同一战线啊。 那些年,她在苍衍辛苦修习,每每收到弟弟期待她回家的家书,都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薄情。 原来,他是想要自己的灵根啊。 “要灵根可以。” 桑晚听见自己的声音染上几分笑意。 “但净化之力给你,你承受得起吗?” “家族命运,你以为我在意这些?” “桑家从来不是我的归属,我桑晚,从来不会屈服于任何一人。” 桑晚语气冰冷。 她扬起下巴,轻蔑笑道:“有本事就烧死我,倘若我不死,我桑晚,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人。” “就算是堕落成魔,我也会杀了你们。” “逆女!我看你还是不知悔改!” “来人,给我点火!” 众人一拥而上,有人拿着火把,嬉笑着往前一丢。 “大师说了,被红莲业火淬炼过的灵根更适合公子用!” “大小姐,对不住了!” 紫红色的火焰跃上干燥的柴堆,瞬间便燃起了熊熊烈焰。 烧吧。 反正只是梦。 可不知为何,桑晚竟然感受到了那股灼烧的刺痛感。 淡淡的焦糊味钻进鼻尖,桑晚低头,看到了自己烧得卷曲的焦黄发尾。 是要真实地体验一遍死去的感觉吗? 许是被梦境渲染,桑晚心中竟莫名生出一种悲寂。 万念俱灰之际,邬映月看见父亲快要得逞的猖狂笑声,以及…… 长剑破空而来的 第397章 “阿晚,倘若有一天我伤害了你很重要的人,你会怨我吗?” “不会怪你。” “你做的任何事,都会有原因。” 昔日的对话在脑海中浮现 桑晚抬眸,看着一点银色锋芒划破长空,朝人群中飞奔而来。 火光之外,一群人还不知所觉,他们满目贪婪地看着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少女,眼底的恶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人群中间,站在父亲身后的少年仰头看着少女,眼底闪过几分挑衅。 “姐姐,当年你去苍衍修习,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那时你常常与我炫耀你在宗门过得多好多风光,你知道我有多想取而代之吗?” 一只扇着翅膀的传信金蝶落在桑晚的肩膀,将少年狂妄的话语一一传入她的耳中。 桑晚眸光微闪,她垂眸看着少年,嘴角蓦然勾起一抹冷笑。 “逆女,你竟还笑得出来!” “看来,是为父这把火烧得不够大!” “来人,泼油!” 有人听令,扛着油桶气势汹汹地走来。 腰粗膀圆的男子拎过油桶,往柴火堆里重重一泼—— “轰”地一声响过,火势瞬间变得猛烈。 “老爷,您看这火够不够大,不够的话,我再加!” 中年男子邀功似的看向桑父,后者哈哈一笑,道:“加!” “我看这逆女到底会不会松口认错!” 桑父朗声说完,话音刚落,一道略含嘲讽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认错,你让谁认错?” “当然是让桑——” “等等,谁在说话?” 桑父神情凝重。 身侧,众人纷纷抬头。 等瞧见悬在头顶的硕大神剑,众人脸色一赫,齐齐后退了半步。 “老……老爷,您头顶,有个剑修。” “剑修?胡说八道,这是我们桑家的地盘,未经允许,任何外人都没办法踏进半步。” “说的好。”头顶上,少女冷笑一声,从剑上一跃而下。 飘逸的法衣从眼前擦过。 桑父一怔,终于反应过来,可后者已经落到他身后。 少女握着一柄漂亮的冰蓝色匕首,手起刀落,男人的脖颈间瞬间多了一条狭长的血线。 “这种话,还是留着去阴司地府的时候说吧。” “祝你好运。” 少女声音轻软,话刚说完,男人脖子上的血线忽的喷出一汪温热的血雾。 随即双脚一软,直挺挺地往后面倒去。 “老,老爷......” 方才还在邀功的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他瞳仁微微放大,腿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 少女无暇管他,她收好匕首,足尖轻点,视若无睹地朝火光中飞去。 她的正后方,冷银色的长剑高悬半空,其剑势浩荡,威压阵阵,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高傲又不可一世的睥睨着众生。 “这是谁?” “她为何不怕业火?” 先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怯怯地凑在一起,小声询问。 也有人看见桑父倒地,六神无主地嘶吼出声:“来人,老爷受伤了,老爷受伤了!” “快来人啊!你们要见死不救吗!” “不是不救,是我们不敢啊,你抬头看看那把剑!” “是啊,我总觉得只要我乱动,那剑就会把我劈死。” “劈死?你的胆子就那么小?” “你难道不想想,平时老爷对你有多好!” 底下吵作一团,却无人敢轻举妄动。 火光之中,桑晚看着那些人互相推诿的丑恶嘴脸,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能笑出来。” 少女略带嗔怪的声音自前面传来,桑晚抬头,就看到一件水蓝色的法衣朝她兜头丢来。 “要不是我挣脱了束缚,你现在恐怕就只能等死了。” 冰凉的法衣套在身上,瞬间为她避去了大半火焰。 少女无言,只轻轻抬手,手底下的火焰便被她的灵力吸收殆尽。 “好在我来南洲之前,驯服了九玄红莲火,不然今日,我还真解决不了这普通的红莲业火。” 方才还叫嚣着要将桑晚烧成飞灰的火焰从众人面前消失,底下的人看着这惊人的一幕,瞬间噤了声。 “映月,我......” 桑晚开口,想说些什么。 少女抬手堵住她的嘴,道;“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不然等下回去,闻人师姐又要训我了。” “我才被困住多久,你就被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她轻捻法诀,一抹淡红的灵力跃上桑晚手腕上缠绕的捆仙索,将其碎成齑粉。 桑晚失了力气,双腿一软,直直往前倒。 邬映月轻啧一声,单手一捞,将人扛到肩上。 “不要乱动。” “我带你杀出去。” “杀?” 桑晚侧过头,看着少女染上匪气的漂亮眉眼,一时有些失神。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少女已召回长剑,朝外飞去。 “桑晚!你不能走!” 风声猎猎,桑晚看见站在人群中的少年惊慌地喊出声。 “你们,你们都给我拦住她!” 邬映月闻言看去,轻轻挑了下眉。 “光顾着杀你爹了,把你忘了。” 邬映月扛着人,足尖掠过人群,长剑一挥,一剑穿了少年的心。 少年惊愕,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直接。 “你竟敢伤我,你不怕——” “话真多。” 少女手腕微转,长剑挑开他的胸腔,然后抽出,重重刺穿他的丹田。 “为了灵根和净化力,就能弃自己的姐姐于不顾。” “就你这种,也配修真。” 冷然话语掷地有声。 原本蠢蠢欲动的众人看着公子身上戳出来的几个血窟窿,瞬间止住脚步。 他们看着少年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颓然地跌到在地,而少女眉目轻蔑,冷淡的目光扫过众人,仿佛在看蝼蚁。 “还有人要来吗?” “我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人群寂静,无人敢应。 少女轻笑一声,道:“看来是都想死啊。” 众人惊愕。 他们何时说过这句话了? 不等他们拒绝,少女已经闪身离开。 而留给他们的,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爆破阵。 红光漫天,白色光点如同飘雪,坠入人间。 桑家,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少女踏云离去,而他们只能被困在阵里,无助地等待死亡。 “邬映月,你不得好死。” 人群中,不知是谁爆出一声怒喝。 瞬间,阵法引爆。 少女回头,看着升腾的火花,唇角的笑容慢慢淡去。 “不得好死就不得好死。” “能弄死你们就行。” 桑晚睁大眼,看着邬映月略带冷色的眼眸,心中忽然生出些许空间。 不得好死。 若是没记错,她之前的梦里。 映月真是如此。 第398章 桑晚这一觉睡得格外长。 邬映月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容颜慢慢恢复昔日的生气,心头不觉掠过几分异样。 从踏进南洲这一片土地开始,邬映月便有种自己曾来过这里的恍惚感。 譬如方才。 她不靠任何指引,就能轻易地找到桑晚的藏身之处。 那种不可言说的熟悉和直觉,连她自己都觉得震惊。 “映月,快,快走。” “不要回来。” 四下冷寂,邬映月低头,看见怀中的女子眉头紧锁,神色紧张。 邬映月讶异,忍不住握紧她的手。 “阿晚,阿晚,你做噩梦了吗?” 她温声唤她。 少女轻柔的声音传入耳中,桑晚的睫毛颤了颤,良久才睁开眼。 “你终于醒了。” 看见桑晚睁眼,邬映月松了口气。 桑晚呆呆地看着少女,等发现自己醒了,才后知后觉地问出声。 “映月,是你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 邬映月扶她起来。 “你站起来感受一下,有没有好一点。” “还好我来得早,要是发现得再晚一点,你的修为便补不回来了。” “我的修为?” 桑晚愣了愣。 她的修为,不是在开本命灵阵的时候就已经消耗大半了吗? 怎么可能还回来? 她抬起手,纤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青绿色的灵力如水一般倾泻而下。 丹田内,气息浑厚。 桑晚内观灵池,竟然瞧见一颗快要凝结成型的金丹。 这是怎么回事? 桑晚不可思议地抬起眼,对上少女的视线。 只见光线黯淡,少女的桃花眼却分外潋滟。 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我和你说,我现在,说是九川最厉害的人也不为过,只要你待在我身边,我便能保护好你。” 为桑晚输送灵力的时候,邬映月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力量有多强大。 师尊走之前,几乎把毕生修为都留给了她。 想到这里,邬映月眸光黯然。 “映月,你怎么了?” “变厉害了,不应该高兴吗?” 桑晚有些不明所以。 她有些无措地坐在原地,抬眸看她。 邬映月摇摇头:“没事。” “你现在能走吗?可以的话,我先带你离开这。” 她扯出一抹笑容,温柔地看向桑晚。 桑晚还没从刚刚那个噩梦中缓过来,她支起身子,想站起来。 可手掌刚撑上墙,身子便软绵绵地滑了下来。 “映月,我可能......” 她有些为难地看向少女, 邬映月摆了摆手,道:“无碍,我抱你。” 说完,她扶着少女,利落地打了个横抱。 独属于少女的淡淡甜香钻进鼻尖,桑晚不觉红了脸。 她想起那个梦。 梦里,师妹好像是把她扛走的。 可是,梦里的师妹将她带走之后,不久便被南洲的宗门流派追杀。 玄清剑尊为了保全宗门名声,将邬映月抓起,就地诛杀。 直至她飞灰湮灭,都无人将此事告知却檀仙尊。 梦境中的悲惨结局浮现在眼前,桑晚脸色一白,脸上的烫意又消减了几分。 “映月,我家现在有些危险。” “你来之前,有告诉你师尊吗?” 不管梦境是真实还是虚假,她都该提醒一声。 桑晚有些紧张地想着。 可少女听完她的话,抱着她的手忽然紧了几分。 “你,还记得我师尊?” “当然,你师尊待你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桑晚抬眸,这才发现邬映月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心中浮出几分不安。 “映月,发生什么事了吗?” 邬映月眸光复杂。 “我师尊,飞升了。” “但奇怪的是,飞升之后,除了我和我师兄,几乎没人记得她。” “不可能!”桑晚惊讶,“邵清芜明明也记得。” 说起邵清芜,桑晚终于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扭头环视一周,终于发现不对。 “等等,邵清芜人呢?” 邬映月道:“我用灵舟把她送走了。” “不出意外,她现在已经到宗门了。” 桑晚皱眉,沉思一秒,讳莫如深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师尊临走前,消除了大家的记忆。” “而我们,只要和你接触越多,羁绊越深,就不会忘记关于你师尊的事情。” 桑晚的话似乎点醒了邬映月。 她垂眸深思一会,刚要开口,可一抬眸,就看到不远处包围过来的人群。 “家主有令,凡是今日能将刺客活捉者,受上赏!” “绝对不能让他们带走大小姐!” “大家都给我上!” 是夜,乌压压的人群不断往前靠近。 邬映月抬眸,看着众人举着火把,靠近小院。 瞧见她的身影,众人眼睛一亮,脸上绽开一抹欣喜的笑容。 “刺客在这!” 邬映月皱眉,抬手捏诀,刚要有所动作,耳后忽然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 “不要轻举妄动。” 第399章 “暗处有人在盯着你。” 男声清冷,宛若数九寒冬的冰雪。 邬映月听着这道声音,美眸中闪过些许迟疑。 这个声音,听起来好像二师兄…… “是我。” 那道声音的主人仿佛会读心术。 察觉到少女的想法,他轻声开口,解释道:“暗处的那人,是与你在回清村交过手的邪修。” “他近来吸食了许多邪祟之气,加上身怀界石碎片,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从前。” 界石碎片? 邬映月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人提起这件东西。 她想起之前在药王谷时,界石侵入她的神识,给她提醒和指引。 它像是早就勘破了未来,每一步都在它的预料之中。 当时邬映月只觉得它烦,直到今日,她才不得不正视这个东西。 不过,自从师尊将修为传承给她之后,她似乎再也没有听到它说话了。 像是完全从她的神魂中剥离出去。 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思及此,邬映月不由开口。 “界石的力量,最多可发挥到什么地步?” “界石是上古神界流传下来的补天石,其完整度越高,能够凝结的力量越强,一块碎片的话,可抵十位化神,而多一块,其中的力量便会激发数十倍。” “通常来说,持有者并不能完全发挥它的力量,倘若其领悟能力不高,他便只能将界石当成吸收和放大的媒介。” “意思是,界石能发挥出来的力量,往往跟持有者的能力相关。” 百里昀的声音一一传入耳中。 邬映月思忖片刻,唇角勾起一抹笑。 “那区区一个杭扶光,其实不足为惧。” “怕的就是,他身后还有人。” 百里昀一顿。 “师妹这是何意?” 邬映月道:“不觉得奇怪吗?青川平静了快两百年,为何近来忽然频频发生怪事。” “师尊离开前还与我说,这是我要承接的命运。” “怕就怕这命运不是天定,而在人为。” 从药王谷回来之后,邬映月心中就有一团雾蒙蒙的迷云。 她总觉得背后有人在操纵这一切。 从前师兄说,可能是界石在操控这个世界。 可接触了净化过的界石之后,邬映月恍然发现,它似乎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确切的说,界石更像是被利用的。 而杭扶光,也是其中的一环。 而幕后黑手的目的并非是要掌控修真界。 他的意愿,更倾向于摧毁整个青川。 “师兄,我曾在古籍上得知,青川之外,还有许多世界。” “而所有世界的九重天上,都是同一片神域。” “师兄,我记得,自三师兄开始,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飞升的修士了吧。” 百里昀:“嗯。” “当初在药王谷,我曾听到一个消息。” “都说大师兄当年天赋异禀,年少便修为圆满,他本可以飞升,却在关键时刻遭人下毒,这人,你可知是谁?” 百里昀沉默。 邬映月以为他不知晓,正要开口,青年已先一步道出答案。 “是你三师兄,慕易。” “那年我身陨,他飞升。” “我陨落时散落的大半机缘,都被他窥得。” “师尊得知此事,大动肝火,她欲惩罚他,他却头也不得踏上了飞升的天阶。” “踏上天阶时,师尊要摘幻灭果,为我重塑神魂。” “但是,他捏碎了那枚幻灭之实。” “天阶关闭,青川的机缘就此锐减,修真界的灵力,也一年不如一年。” “他走之后,留下了数本邪法,流落人间。” “师尊为了青川子民,将邪法摧毁,但不知为何,几年前开始,邪法重归于世。” “衍之告诉我,师尊夜窥天机,发现青川百年内,必会沦为炼狱。” “至于为何会沦为炼狱,关键在你。” 邬映月皱眉,明显有些不解。 “为何在我?” 百里昀道:“你的灵魂在此停留太久。” “天道以为,你很快便能回到你的位置,可你这些年来,一直被困在旧故事里循环打转。” “若这一次,你再不能回去,天道会认为你就此陨落,从此将你彻底抹除。” 邬映月一怔。 她看着虚空,喃喃道:“什么叫抹除?” 百里昀无奈叹气:“师妹,溯光幻境中,你难道没有看明白吗?” “你是即将降生却因差错流落人间的新神。” “按照常理,你该轮回百世,回到你该去的位置。” “可你一直停留在你最后一世,不断重复,不断往生,不断忘记。” “界石是困住你的一部分原因,而另一部分,在九重天上。” “上面有人不想让你回去。” “你被抹杀后,他便能代替你。” 青年的话音入耳。 邬映月攥紧手,混沌的思绪终于理清。 “那这个人,会不会是飞升后的穆易?” 她传音给百里昀。 话音刚落,院前一拥而上的人群忽然止住脚步。 有人打了个响指,摇扇笑着从暗处走来。 “邬映月,你为何不跑?” “站在这,是想成为我爱宠的养料吗?” 月黑风高。 来人一袭深紫色长衫,他披着大氅,阴柔的脸陷进柔软的兽毛里。 看见她时,他邪肆一笑,上挑的眼眸里,流淌过一道暗暗的杀意。 邬映月回过神,将脑海中的想法甩了出去。 “算了,比起那个东西,解决眼前这邪修更要紧。” - 九重天上,星河流转。 凌光殿,一侍女捧着流光四溢的柔软衣裳,小心翼翼地走进雾气缭绕的临仙池。 “天君,您的衣服送到了。” “放下吧。” 温热的池水中,一只染了蔻丹的洁白素手探出水面。 她悠悠拨开水波,斜眸看着仙侍。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