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日阵雨转晴[BE]》
1. 挡酒
临江仙是靖城最顶级的私人会所,富人如云的销金窟。
关晴故地重游,身边环绕着世家子弟,一边回应他们递过来的话茬,一边端详斜前方的侍应生。
六年过去,临江仙的制服面料上升了几个level,款式如旧,衬衫短裙黑丝小皮鞋,看到小姑娘脚跟中间贴着创口贴,她竟然也隐隐作痛。
微不可查地低头,RD家当季限定,红色系踝奥赛,脚背白润,隐隐显出几根青筋,按照尺码和行走习惯私人定制,提醒她疼痛不过是幻觉,早和过往一同掩埋在时间长河中。
侍应生推开包厢门,关晴脚步稍顿,继而扬起微笑,抬步进去。
包厢装潢一变再变,唯有暧昧灯光和格局不改,环绕式沙发,面对大屏和舞台,提前到场的男人矜雅如旧,经过岁月的沉淀,他更内敛更成熟,坐在正对门的单人沙发里,看见她,起身系上西装扣,伸出右手。
“雁回,好久不见,欢迎回国。”
晏行知在和关晴打招呼,其他人缄默不语。
他们敢搞小动作奚落关晴,在临江仙给她办接风宴,却不敢在晏行知面前放肆。
他们虽同龄,但不是一路人,早在他们享乐人生时,晏行知抢占新兴市场,以一己之力扶起逐渐倾颓的老牌豪门,成为靖城商圈新一代话事人。
关晴回握,语气是生疏的官腔:“晏总,我五年前改了名,叫我关晴就行。”
——
六年前。
二月十三日,21:52。
临江仙,一楼员工换衣间。
“小回,快扶我一把。”夏玲忍着腿疼,一瘸一拐走进来。
关雁回正在换制服,见她小腿流血,顾不上拉裙侧拉链,避开伤口,扶她坐在长椅上,转身找药箱。
拿到药箱,她蹲下检查伤口,看起来是利器所伤,所幸不深,“你忍着点,我先给你消毒。”
关雁回动作放到最轻,用棉球擦拭伤口,夏玲疼得脸色煞白,咬牙叮嘱:“小心衣服,别蹭上血。”
临江仙事事追求极致,对侍应生的仪容仪表要求十分严格,若是形象不佳,轻则罚工资,重则开除。
关雁回缺钱,自是不想弄丢这份高薪工作,小心翼翼帮夏玲处理伤口。
绑绷带的时候,经理风风火火闯进来,刻薄道:“关雁回!你在干什么!还要我亲自来请你吗?”
“经理,夏玲受伤了,”关雁回起身,拉上裙侧拉链,挡住胯骨的内裤边,“经理,下次进女更衣室请敲门。”
经理翻了个白眼,指挥:“喷点香水再出去,一身血腥味,倒胃口,夏玲负责vip一号,正好,你今天替她。”
临江仙一共十七层,十层往上是金卡vip,金字塔尖的人物。
关雁回是假期兼职,要不是年轻长得好,经理根本看不上她,入职后,她一直负责三层以下,主要给客人送酒。
听说越往上,对侍应生的能力技能要求越高,关雁回自知不是那块料,说:“经理,我只会送酒。”
“开酒会吗?”
“会。”
“那就行了,夏玲,把工牌给她。”
夏玲抿唇,摘下工牌,经理夺过扔给关雁回,“赶紧上楼,别耽误事。”
关雁回把工牌夹在胸前口袋上,提起高跟鞋出门,身后,传来经理安慰夏玲的声音。
“霍少赔你三万,你去前台领了,买点补品,等伤好了再来。”
“真的?”夏玲语气惊喜,整个人亢奋起来,“经理,我不用休息,明天就能上班。”
“你这样怎么上班,客人看见你这血刺呼啦的绷带,还喝不喝酒了,再说了,霍少是常客,你天天这样在他眼前晃,是要给他没脸啊?”
“那我休息好再回来,还能去vip吗?”
“不是签合同了吗,别哭丧个脸,赶紧回家,忙都忙死了,一个个还给我找麻烦。”
关雁回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不是笑夏玲,普通人为了赚钱卑躬屈膝不寒碜,她们做着同样的工作,没有资格评判什么。
她在笑经理那番话,怕伤者败了伤人者的兴致,真是顶好的逻辑,在这种靠钱说话的地界谈合同,更是可笑至极。
就在昨天,带她入行的前辈因为长相和一位女客相似,被人点出来取笑,女客感觉受到侮辱,和男朋友好一番哭闹,最后成功把前辈这个“惹事精”开除了。
VIP-01包厢在顶层,也就是十七楼,“叮”一声,电梯停下,门外站着一男一女。
看清女客的长相,关雁回猛地愣住,随后在男客即将不耐烦之前,微微躬身,道:“先生,女士,晚上好,请问去哪层?”
女客开口:“负一层。”
“好的女士,祝您今夜愉快。”关雁回按下按钮,离开电梯。
数字开始跳动,关雁回捏了捏眉心,担心揉花妆面,只捏了一下。
应该没看错,刚刚那个人,就是被开除的前辈。
上一秒她还可怜人家丢了工作,下一秒人家用看可怜狗的眼神看她,倒是分不清谁更可怜了。
顶层只有四个包厢,关雁回顺利找到vip-01,悄悄打开门,溜着墙根进去找领班。
“姐,我来替夏玲姐。”关雁回小声说。
领班眼皮一低一抬,“之前在哪层?”
“三层,经理让我替班。”
得知是经理的安排,领班没多说,蹙眉看了圈,指了个墙角,“你去那站着,别当电线杆子,有点眼力价。”
“好的。”
墙角视野很好,离休息区不远不近,能看清客人们在玩什么,又不至于被盯上。
今天的主角是晏行知,他刚留学回国,准备接手家族产业,这场接风宴,既是试探又是巴结。
晏行知的态度不甚明朗,坐在单人沙发里,右手指间挂着高脚杯,左手漫不经心翻开扑克牌,看似随意地打牌,结束时却能收回几倍的筹码。
期间,许多人找他喝酒寒暄,并非来者不拒,相反,他很有脾气,有时浅浅抿一口全了面子,有时连个眼神都欠奉。
桀骜,目无下尘,但骨子里刻着世家子弟的矜雅,自小接受良好的教育,让他看起来谦和有礼。
“哗啦啦——”
荷官再次把筹码推到晏行知面前,垒得太高,有一枚放得不稳掉下去,被他抬手接住。
筹码从掌心翻到指间,轻轻往上一抛,落在指骨上,交替翻动,最后被他弹回牌桌,落到高高的筹码堆顶端。
关雁回眼睛一亮,手背在身后,模仿他刚刚的手势。
“漂亮!”长沙发中心的男人鼓掌,“晏少早说是熟手,这小玩意怎么尽兴!”
晏行知不置可否,将筹码往桌子中心轻轻一推,“今天记我账上。”
筹码碰撞,众人欢呼,口哨悠长,嘈杂的声音中充斥着金钱的味道。
热闹因他而起,晏行知的表情始终如一,冷淡疏离,不近人情,看得出,他不喜欢这种场合,或者说不屑一顾,不过他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和这群纨绔少爷虚与委蛇,他这样的人,天生就该站在名利场的顶端,操控金钱,玩弄人心。
气氛轻而易举攀至顶峰,侍应生们习惯了这种场景,迷失在纸醉金迷之中。
唯独关雁回,她站在墙角阴影中,平静地数桌子上的酒瓶。
没什么值得激动的。
他们消费多少和她无关,她就是个送酒的,开酒的瓶盖记不到她头上,如果经理有良心,或许会给她加点奖金。
桌上的酒不能少于八瓶,他们喝了两轮,桌上的酒全是半瓶,关雁回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耳麦中响起领班呵斥的声音:“开酒啊,愣着干什么!”
耳麦炸音,滋啦电流声穿透耳膜,一阵刺痛。
关雁回扶着耳麦侧头,从酒箱里取出八瓶酒,常温冰镇对半开,绕过晏行知的单人小沙发,放好酒,蹲下。
费力起开一瓶,她额角冒出细汗。
今天算她长见识,这种酒,三层以下没人点,做培训时没人教,全靠当场摸索。
关雁回极力掩饰自己的生疏,故作镇定,生怕做错事惹了这群少爷。
这幅模样落在有心人眼中,却被曲解成她借着开酒的名义,故意磨蹭,妄想入了哪位的眼。
霍少叩了叩桌子,“诶!”
关雁回闷头开酒,她已经找到了窍门,连开两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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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呢,聋了啊?”霍阳猛地踹桌子,酒瓶子稀里哗啦倒下碎成一片。
关雁回反应快运气好,及时挡住脸,没有碎片崩到身上,免了今晚第二桩流血事件。
领班快速走过来,点头哈腰地询问情况。
关雁回站在她身后,抬手擦脸,妆必然花了,她想。
霍阳脾气不好,喝了酒更是易怒,指着领班鼻子破口大骂,归根结底:“刚才那个服务员挡我路,现在又派个聋子过来,当我霍阳好欺负是不是!”
阳气这么足,难怪气性大。
关雁回垂着头腹诽,脊背挺得笔直。
很明显,她不觉得自己有错,现在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都是装给霍阳看的。
霍阳喜欢这种前呼后拥,被人恭维的场面,这让他十分有面子,尤其是小美女诚惶诚恐地道歉,虽然她称呼的是霍先生,不过声音不错,他倒是愿意施舍她个机会。
他翘着二郎腿,怀里搂着女人,视线却在关雁回身上流连。
“爷不爱为难女人,你过来敬我一杯,这事算了了。”
话音落下,怀里的女人立马倒满酒杯。
杯里盛的烈酒,像关雁回这样的小姑娘,别说一杯,两口就得倒。
领班弯腰捧起酒杯,“霍少,这丫头年龄小,我替她向您道歉,感谢您大人大量,不和我们计较。”
霍阳眉头一皱,又有翻脸的倾向。
关雁回按住领班的手臂,小声说:“谢谢姐。”
她端起酒杯,说:“今天是我耳朵不好使,坏了您的好心情,我敬霍先生一杯,望您消气,别和我计较。”
语罢,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眼皮都没眨一下。
实际上,烈酒滑过食管,一路灌到胃里,在她舌尖点把火,能直接把她烧穿。
“好酒量!”霍阳亲自给她倒了一杯,“女中豪杰,我欣赏你,这次换我敬你。”
说是敬,其实就是灌她。
关雁回咽下几欲脱口而出的脏话,伸手去接。
这时,一只大手盖住杯口,手指修长,指甲修建干净,顺着凸起的青筋上循,和晏行知对上视线。
霍阳挑眉,他带着试探晏行知的任务,如果能拿捏住他什么把柄,再好不过。
晏行知捏着酒杯,浇在霍阳附近的地面上,像在给他上坟。
“今天是我的局,喝出人命来,我还得收场。”
霍阳瞪着地上那道酒印,晏行知的动作,无疑是往他脸上扇巴掌,偏偏又反驳不了。
正如晏行知所说,他的局,喝出人命他要负责的,往深说,霍家近些年虽有起势,但面对晏家也不敢蹦得太高。
“行,晏少刚回国,面子比天大。”霍阳给自己找台阶。
领班再次道歉,拉着关雁回离开,一出门,将她臭骂一顿,让她滚蛋。
关雁回巴不得滚蛋,回到一楼,冲进洗手间,手指在舌根一压,把酒尽数吐出去。
胃里倒空,那股火烧火燎的辣意依旧存在,她用冰水漱口,没敢喝,怕胃穿孔。
少顷,经理跑来兴师问罪,不听她解释,直接让她滚回三楼当送酒小妹。
关雁回乐得自在,送酒小妹工资不如高层侍应生,至少生命安全有保障。
拆了工牌放进夏玲衣柜里,溜溜达达去酒库等订单。
过零点下班,关雁回是兼职,拿三分之一的工资条,付出三分之一的劳动。
从员工通道出去,冷风刺骨,她本来有些头晕,一下子精神起来,裹紧羽绒服,寻找自己的小电驴。
老话常说祸不单行。
小电驴电池被冻坏了,无法启动,关雁回狠狠跺了下脚,骂了声倒霉,推着车哼哧哼哧往外走。
走到临江仙隔一条街,不会影响尊贵客人们易碎的心情,她才打开手机叫滴滴。
这个点,出租车几乎不往这边来,来往的人都是有车一族,干代驾比干出租赚钱快。
小电驴撑在人行道上,关雁回斜坐着等接单响应。
一等就是十五分钟。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灯光射过来,关雁回眯起眼,偏头躲开。
在车灯的照射下,她的惶然与窘迫无所遁形。
2. 举手之劳
关雁回挡住脸,她厌恶这种感觉,像阴沟里的老鼠,被强光手电筒捕获,受到惊吓却不知反抗,一动也不敢动。
她想起六岁那年,欠债的赌鬼爹不敢回家,催债的上门打砸恐吓,家里穷,妈妈舍不得电费,领头那人用手电筒上上下下晃她娘俩,她们缩在角落,互相拥抱着颤抖。
好在她爹已经断联很多年,希望他永远断联下去。
光源愈发靠近,两秒后,黑色轿车停在她面前,后排车窗徐徐降下,男人向她投来目光。
他仿佛变了个人,把玩筹码时风流不羁,是视线的焦点,现在收敛锋芒,隐在昏暗车厢内,如一潭深不可测的静湖,尾戒是唯一亮色。
“晏先生?”关雁回有点不敢认。
晏行知略微颔首,视线在她身后停顿一瞬,问:“需要帮忙吗?”
关雁回心生警惕,霍阳是实打实的纨绔,晏行知应对那群人游刃有余,本质也不过是豺狼批人皮,多了点人味。
她垂眸,对上男人无波无澜的眼睛,在他眼中,她和电动车是同一种东西。
被他平静的注视,关雁回并不感觉被冒犯,这是理所应当的。
他们生来相隔天堑,他高高在上,此刻愿意施舍她半分,已是幸事。
“是的,我电动车坏了,打不到车。”关雁回回答。
“上车吧。”
不等关雁回问电动车如何处理,司机已经打开后备箱,抬车进去,再帮她打开车门。
关雁回上车,对晏行知道谢。
“举手之劳。”晏行知阖着眼,淡漠回应。
车内寂静无声,没人询问关雁回要去什么位置,走哪个方向,她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生怕被载到陌生地段。
遇上红灯,司机缓缓降速。
车窗一尘不染,清晰倒映出人影,关雁回错开眼神落至一旁,男人始终闭眼假寐,眉头微微蹙起,看起来略有些烦躁。
他周身裹着一层酒香,淡淡的,不熏人,若非不久前给他倒过酒,定会以为他刚经历了一场商业应酬,同是高脚杯,前者装威士忌,后者装香槟。
车子再次启动,左转弯,行进一段后停在路边。
司机拉开后排车门,“小姐,这里很好打车,之后不顺路,请您下车吧。”
关雁回连忙说好,下车后,俯身。
“晏先生,今天十分感谢您,”她顿了下,“也谢谢您帮我解围。”
“不必。”
不必客气,还是不必感谢?
“理由已经说过了。”
哦,是不必感谢。
几次交流,关雁回已经习惯了晏行知惜字如金,说了再见,推动电动车到路沿上边站好。
引擎低鸣,片刻后,车窗再次降下,晏行知撩起眼睫,眸子漆黑,自下而上看她,却带有强烈俯视感。
“这款香水不适合你。”
说罢,他转回头,命令:“开车。”
车子毫无留恋地冲出去,车窗保持敞开状态。
莫大的羞耻袭上心头,今夜,关雁回被霍阳刁难,挨了两顿骂,送酒时被醉鬼开下流玩笑,一桩桩一件件加在一起,不如晏行知一句话让她无地自容。
原来他不是因为醉酒疲惫而烦躁,是因为她身上劣质的香水味,能有多难闻,他宁愿吹冷风,也不愿意忍受车内空气循环起作用。
但这怪不得她。
她的钱要用在刀刃上,香水这类非必要物品不在采购列表中。
关雁回曾经暗自羡慕过其他女生,打扮精致,香喷喷的,每次从她们身边经过,都会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所以她拿到当月工资后,奢侈地买了一套留香久的洗化用品,那段时间,她心情好得不得了。
今天她头回喷香水,不懂分辨,经理又催命,只能观察哪瓶香水剩的少,使用率高,大家都爱用的,总不至于出错。
没想到,还是被挑剔了,而且是非工作场合。
有够刻薄。
气闷一阵后,关雁回逐渐平息,不得不说,晏行知身居高位已久,话不必说全就有人心领神会,没当即赶她下车,耐着性子忍一路,已经算修养高尚了。
——
出租车停在老城区道口,司机以不熟悉路,进去绕不出来为由,拒绝送关雁回到家。
关雁回据理力争,让他抹了零头,才推着电动车往里走。
老城区的面积已经算不上一个区了,前几年搞拆迁,她家是第三批,墙上用红油漆画了个拆,当时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做着拿钱收房的美梦,一年又一年过去,红油漆蒙上灰扑扑的尘土,一胎升学,二胎学会打酱油,这片破败不堪的地方像是被人遗忘了,住户们四处维权,有关部门受理,却给不出合心意的答复。
关雁回担心墙皮脱落砸人,不敢沿墙根走,路过唯一的杂货店,她看见不远处有人。
走近些,“妈,你怎么出来了?”
吴秀四十多岁,早年到处打工凑钱还债,身体亏空严重,关有德失联后,娘俩日子好过不少,关雁回不让她出去干活,赚到的钱一是补贴家用,二是费心给她养身体,奈何效果不突出,还是老样子,风吹就倒,乍一看像六十岁。
“快一点了还没到家,我担心你出事。”
“车坏了,明儿我找李叔看看,修不好就换块电池。”
解释完,关雁回说:“以后直接给我打电话,我要真出事了,你站一宿也没用,你照顾好自己我才能放心。”
吴秀呸了三声,对各路神仙说女儿胡说不懂事云云,才应下她说照顾自己的话。
回到家,关雁回喝了妈妈牌暖心姜汤,回房换衣服,顺便盘算明天的行程。
先去修电动车,修不好得去买电池,然后去自习室看自习,对,自习室钥匙。
——哪去了?
关雁回翻遍身上所有口袋,终于确定,家门钥匙、车钥匙、自习室钥匙,穿成一串,全丢了。
家门钥匙没有标记,不怕小偷上门,上门也偷无可偷,电动车有备用钥匙,唯独自习室钥匙不行,等人送肯定来不及,开门晚了要赔偿,还是找个开锁更稳妥。
关雁回打开微信,在一列AAA中找到开锁师傅,预约早上七点半,去盛茂国际开锁。
——
拢共睡了四小时,关雁回起床,吴秀年纪大了觉少,给女儿做了早餐,看她吃完才让她出门。
先去修理铺,老把式经验足,三下五除二修好车,要了五十块钱。
关雁回试了试没问题,骑车去盛茂国际。
盛茂国际是多功能的独立商圈,商业中心十点才开门,关雁回只能从写字楼的电梯绕进去。
开锁师傅准时准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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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卡片给她开了门,又花了点时间配钥匙。
全都弄完,“三百五。”
“多少?!”关雁回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知道开锁贵,但是三百五够她两天工资了!
关雁回磨嘴皮子把价格砍到三百二,再往下师傅不同意,拿着钥匙重新关门。
两人讲价讲得热火朝天,殊不知在他们身后,一群人缓缓走过来。
关雁回余光入影,偏过头,和正中央的男人对上眼,怔愣一瞬。
就这一瞬,开锁师傅把门锁上了。
关雁回啧了声,打开手机,“三百二,我转你。”
“早点给钱不就行了,为了二十磨叽半天,年轻人小气吧啦的。”开锁师傅嘟嘟囔囔,拎起工具箱走了。
关雁回开门进去,对晏行知微不可查地颔首,利索关门,然后放下背包,拿起扫帚例行打扫。
门外一行人并未在意这个小插曲,盛茂国际把铺子租给自习室,人家早起过来做生意,他们无权阻拦。
正要继续被打断的话题,忽然听晏行知开口,“刚刚那人干什么的?”
“晏总,应该是自习室的员工。”
晏行知瞥他一眼,李秘书接过话茬:“晏总,是开锁公司的,想来那位员工弄丢了钥匙,怕被老板责罚,自作主张找人开锁。”
晏行知点头,抬下巴示意他们继续。
七点五十,学生陆续来上自习,关雁回做好登记,再把手机挨个锁进防盗柜,确定没事后,打开背包,拿出学习资料。
她今年大三,开学预备考雅思,考试费用高,她必须一击即中。
八点半,有人敲门。
关雁回查看登记表,学生们已经到齐了,她过去开门,看清他的相貌,惊讶道:“司机先生?有什么事吗?”
以防打扰学生们学习,两人在门外聊,她说:“我只能出来十分钟。”
“我是来赔偿的,”司机说,“您的钥匙昨天落在车上了,我见不是晏总的东西,私自处理了,非常抱歉,您今早开锁花了多少钱,我补偿给您。”
他说得很委婉,关雁回还是听懂了。
想攀附晏行知的人太多,她落钥匙在车里的行为过于敏感,司机曾经处理过类似事件,下意识将她归为心怀不轨之流,直接扔了钥匙。
关雁回理解,晏行知身份贵重,司机只是做好本职工作而已。
“没关系,不是贵重物品,钥匙丢了我也有责任。”
司机坚持赔偿,说是晏行知吩咐,眼见逗留时间超过十分钟,关雁回调出二维码,“扫我一百五。”
“滴——”司机转来三百。
关雁回算到他会多给,卡着极限喊的。
司机赔偿完,又说了声抱歉,回车上复命。
晏行知在看文件,头都没抬,嗯了声。
司机有点摸不着头脑,副驾驶上,李秘书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
还以为晏总看上那个小姑娘了,又是搭车又是赔偿的,没想到还是这幅冷冰冰的样子。不过也是,数不清的名媛千金自荐枕席,从不见他多看一眼,那小姑娘更是普通,没什么特别的。
车子平稳行驶在路上,只听啪一声,晏行知合上文件,看向后视镜,与司机对上眼神。
仿佛在询问公事,声线平直:“她什么反应?”
3. 相亲
什么反应?
司机绞尽脑汁回忆,记起一些细节,“她见到我有些意外,说明情况后,她眼神躲闪表情尴尬,但是很快恢复原样,要赔偿金时有思考的过程,我给了双倍,她挺满意的。”
说完,无人回应。
李秘书暗示:“就这些吗?”
司机为难,他当然知道晏总想要听什么,但是很可惜,“就这些,她着急工作,时间一到就回去了。”
“嗯,”晏行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城南四号文件给我,标书做好没有?”
李秘书找出文件,“标书还差一点。”
“加快速度,十点之前交给我。”
“好的晏总。”
“明晚约李局吃饭,不必铺张。”
李秘书稍显犹豫。
晏行知轻敲文件夹,“有话就说。”
“明晚您和孙小姐有约。”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夫人电话里说的,您答应了。”
晏行知今年28,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偏不近女色,没往家带过一个女人,晏母徐曼芝担心儿子孤独终老,守着工作过一辈子,他刚回国,便开始安排相亲。
起初温言细语地劝,一连被拒七次,徐曼芝终于爆发,勒令他必须赴约,若敢阳奉阴违,就停了他的职务,等找到女朋友再复职。
晏行知只好答应,顺势要求不能太频繁,影响工作,徐曼芝退了一步。
不好失约,晏行知准备应付了事,继续说工作:“那就约午饭。”
——
夜幕降临,临江仙方圆亮如白昼。
今夜有贵客,上下严阵以待,关雁回混在员工队列中,听经理吊着嗓子安排活,末了警告:“谁要是敢给我出岔子,别怪我不留情面。”
训话结束,众人散去,经理叫住几个人,点到关雁回,“你今天去十二层。”
兼职就这点不好,没有固定岗位,哪里缺人去哪里。
依旧用夏玲的工牌,刷电梯上楼,领班随便塞她进一个包厢,负责端茶倒水清理台面。
关雁回查看预约信息,看见晏行知的名字有些意外,一连遇见三次,竟有这么巧的事。
她抬起手臂,鼻尖贴着袖子闻了闻,没闻到香水味,到时候离他远点,应该不会被挑毛病。
李秘书进包厢时,关雁回正在调整餐具角度,听见声音抬头,见他眼生,主动询问身份。
得知是晏行知的秘书,她跟他确定菜品,记下晏行知“不吃蒜和胡萝卜”,孙芷怡“不吃辣”,与后厨负责人联系,让他们着手准备。
二十分钟后,李秘书引着孙芷怡进包厢,口中解释:“晏总临时有个电话会议,很快就结束,您稍等片刻。”
孙芷怡并未在意,笑说:“没关系。”
关雁回接过她的大衣,挂进衣柜,然后为她倒茶。
又过十分钟,晏行知姗姗来迟,发现侍应生是关雁回,眯了眯眼。
关雁回面色如常地打招呼,伸手接衣服。
被李秘书拦住,“我来就好。”
关雁回手指蜷了下,问:“现在可以上菜吗?”
得到允许,关雁回传菜,餐车一辆辆推进来,她负责摆放,确定没有遗漏,说:“菜品已经上齐,祝二位用餐愉快。”
回到接引台,关雁回一边关注他们的用餐情况,一边听八卦。
明显是相亲局。
席间,孙芷怡不停寻找话题,晏行知配合回应,算不上热络,但不至于冷场。
两人此行目的不为吃饭,用到关雁回的地方不多,见晏行知放下筷子,她拿起篮子过去。
刚收了盘子,耳边响起晏行知的声音,不似前日混着酒意低哑磁性,清凌凌的,不急不缓,乍听起来温柔谦和,实际含着不容靠近的疏淡。
“孙小姐,实不相瞒,今日应约是家母要求,我本人无意恋爱。”
孙芷怡放下餐具,关雁回移到她身边。
晏行知视线无意识跟过去,继而落回孙芷怡身上,一切自然而然,仿佛只是眨下眼。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认为你是个合格的结婚对象,我对你很满意。”
“抱歉。”
“不必道歉,如果你以后想法变了,希望能优先考虑我,”话说开后,孙芷怡不再隐藏自己的本性,补了口红,唇瓣鲜妍如血,“在这之前,我可以恋爱吧?”
晏行知微笑颔首,“当然,这是你的自由,我送你。”
关雁回连忙擦手拿衣服,孙芷怡对她道谢,又让晏行知留步,洒脱离开。
晏行知依旧保持风度送她到电梯,恰在此时,他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
几声后停歇。
等他回来,关雁回说:“晏先生,刚刚您手机有来电。”
晏行知嗯了声,一秒后,补了句:“多谢。”
关雁回习惯接上“不客气”,反应过来,改口说:“是我应该做的。”
这时,晏行知电话拨通了,“妈,刚刚没听到。”
“你觉得她怎么样?”
“性格开朗,言谈大方,形象好懂打扮。”晏行知夸了孙芷怡一通。
就在徐曼芝以为有戏的时候,他又说:“我们性格不合适,她太热情,我不会哄人,以后容易吵架。”
接下来三分钟,晏行知没再说话,只应着“嗯”“知道了”“明白”,像段落中的标点符号。
关雁回弯了弯唇角,刻薄如晏行知,面对母亲也要低头听训。
不过他确实有风度,没有暴露孙芷怡的真实性格,把问题揽在自己身上。
孙芷怡说得对,他是个合格的结婚对象。
电话挂断,晏行知平静地收好手机,抬头,将女生浅笑的面容尽收眼底。
在笑他?
关雁回迅速收敛表情,扬起公式化的服务业微笑,问:“晏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晏行知欣赏了一出川剧变脸,觉得她现在这幅表情实在难看,别开眼,起身,等她拿衣服。
孙芷怡离开时,她就是这样做的。
轮到他,关雁回却让他稍等,出门叫来李秘书,李秘书不明所以,见她掌心向上朝着衣柜,眼里写着“你家晏总规矩大我都明白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不敢看上司的脸色,取下衣服,用工作转移注意力。
关雁回送他们出门,说了一箩筐人机吉祥话,目送他们一段路,回包厢收拾桌子。
收拾完下楼,经理春风满面地迎上来,让别人接走她手里的杂物,带她到前台。
关雁回奇怪,问:“怎么了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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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撞大运,”经理给她看账单,“晏总心情好,给你留了40%小费,到时跟工资一起结,规矩你懂,临江仙抽25%。”
关雁回眼睛瞪得溜圆,刚刚那顿饭六千七,按规矩支付20%小费,晏行知付了40%,哪怕临江仙抽一部分,她今天也赚翻了!
——
晏行知在公司忙到十点回家。
徐曼芝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开腔便是阴阳怪气:“呦,大忙人回来了。”
晏行知料到了,给徐女士倒上花茶,诚恳道:“妈,我最近忙着收购城南那块地,R国分公司刚起步,真的没精力谈恋爱。”
“什么叫没精力,腾出时间陪吃中饭晚饭,周末抽出一天约会,偶尔送点包包首饰,行知,公司是你的,你真想挪出时间,怎么可能挪不出来,你就是不上心!”
正巧,晏伯诚下楼,听见妻子的话,皱眉批评:“你不要总影响行知工作,你在世家挑个人品好的,定下结婚就是了。”
徐曼芝剜他一眼,嗓音变得尖锐:“晏伯诚,你不要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满脑子都是那点臭钱!”
晏父晏母是商业联姻,井水不犯河水,有商有量地过了半辈子,唯独提及儿子的婚事,必然要大吵一架。
晏行知沉默地听了一会儿,手机弹出消息,他回复一句,起身往玄关走。
“行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任洲有事,我去看看。”
——
晏行知出门,驱车去任洲家,路上车少,放开速度,半小时就到了。
任洲自己住独栋别墅,闲不住,见天叫朋友来家里打牌。
“我还以为你不能这么快,刚叫了跑腿,你想吃啥打电话给你加上。”
“不用,吃过了。”晏行知见牌桌支起来,伸手摸牌,捻出一张发财。
任洲凑过去看,戏谑:“来势汹汹啊。”
晏行知嗤笑一声,把发财扔进牌池,今儿他光散财,发财的另有其人。
牌桌上闲聊,任洲问起相亲的事。
“先应付着。”晏行知说。
“别啊,芝姨能容忍你应付到什么时候,我可听说了,芝姨最近可四处打听未婚千金呢。”
“你有好主意?”
“我还真有,要我说,你先——”
说到一半,电话响了。
“到门口了?我给你开门,你送进来,”任洲和牌无望,直接一推,“跑腿到了,先吃饭。”
晏行知正好自摸发财,捏着这张牌,指尖一松一紧颠倒着,落在牌桌发出咚咚响声。
“是任先生吗?尾号7788。”
晏行知动作一顿,转过身,透过博古架的空隙,看见一张巧笑倩兮的脸。
这么开心?
怎么对他笑不出来?
“诶,给我吧,大半夜还有女跑腿啊?”任洲问。
“正好回家,顺路接一单,祝老板用餐愉快!”
收到打赏,她眼尖看到茶几上的扑克牌,接着道:“祝您牌场得意,牌运亨通!”
“得!会说话!”
任洲又乐呵呵打赏五百,关门,拎着餐回来。
绕过博古架,看晏行知面色不善,眉毛一跳,问:“脸这么臭,哪个不长眼的惹你了?”
4. 找人
“自摸大三|元,”晏行知并上发财,让他看得清楚,“你庄家翻倍。”
“不地道啊,我都推牌了,”任洲赖账,“先吃饭,刚那小美女祝我牌运亨通,等我吃完杀你个片甲不留。”
晏行知睨他一眼,没挪地儿,发财捏在手里,沿着纹路一下一下摩挲。
麻将桌和餐桌之间有一道隔断珠帘,平常音量说话就能听清。
“晏哥,我给你支个招,你随便找个好拿捏的女人,带回家在芝姨面前晃悠一圈。”
圈子里这样做的人不在少数,任洲说来稀松平常,“或者你直接假结婚,签个合同分好财产,过两年再离,反正你这身价,八离世家也不怕。”
晏行知垂眸,视线略有些虚焦,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任洲见好就收,往下那些阴招损招他晏哥瞧不上,根本不屑去做。
晏行知思忖片刻,问:“怎么算好拿捏?”
“缺钱给钱,缺资源给资源,有把柄就更好了,晏哥,这事你比我熟练。不过有一点得注意,别闹出人命。”
晏行知啧了声,放下牌,捞起外套,“走了。”
“诶——还没结账呢!”
晏行知抬下手,“请你夜宵。”
晏行知驱车离开任洲家,开上主干道,凌晨时分,整条路荒无人烟,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靠边停车,余光一闪,他抬眼,正巧赶上黄灯变红。
盯了几秒,调头回公寓。
若是他开过十字路口,便能看见一辆小电驴,车尾灯红彤彤,像极女生被冻红的脸蛋。
女生戴着头盔不怕灌风,欢快哼歌:“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它永远不会堵车~”
小电驴颠颠回到老城区,关雁回锁好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分享今日的战果。
吴秀干了半辈子苦工,听女儿一晚上赚了几千块,又激动又害怕,手控制不住地哆嗦。
“我厉害吧!”关雁回摘掉发绳,用梳子慢慢梳开,她发质软,工作时要求盘发,散下后自然形成大波浪。
吴秀点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雁雁,现在服务员能赚这么多吗?”
关雁回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工资结构,放下梳子,说:“我洗个澡,妈,你先睡,不用等我。”
见她还是满面愁容,安慰道:“别担心,等月末发工资给你看我工资条。”
——
月末,关雁回拿到工资条,拍照发给吴秀,然后把两样东西一起锁进衣柜。
“小回。”身后有人叫她。
关雁回转身,看见夏玲有些意外,视线下滑,黑色丝袜包裹住双腿,看不出伤疤,她问:“玲姐,你腿好了?”
夏玲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关雁回弯起眼睛,笑意不达眼底,除了她刚受伤那天她帮忙替班,往后半个月,她做的工作可担不起这句辛苦。
显而易见,夏玲是来试探的。
关雁回不喜欢临江仙的工作氛围,员工们汲汲营营,视同事为竞争对手,客人的定义不局限于需要服务的对象,而是一种向上爬的资源。有一个成功案例,就会带动其他人思考为什么自己不行,潜移默化中,思想逐渐被规训,老实赚钱的人反倒成了异类、眼中钉。
上周,晏行知又来了一次,依旧是相亲,经理点关雁回接待,但是结账单平平无奇。
见关雁回不说话,夏玲有些着急,养病这段时间,听同事们聊晏行知,她急得抓心挠肝,若不是腿受伤,这个活应该是她的,怎么能轮到关雁回。
听说晏行知今天还有饭局,她迫不及待拆了纱布,回来复工。
“小回,我工牌是不是在你那?”
“前几天消磁了,”关雁回递给她一张临时卡,“我最近用这个。”
“临时的也行。”夏玲接过。
这时,经理来找人,“关雁回,你又磨蹭,夏玲回来了?”
夏玲整理衣服,说:“经理,我伤好了,但是医生说我这段时间不能喝酒,你看我能不能先去宴会包厢?”
关雁回瞧出她的心思,临近开学,懒得跟她置气争长短,主动说:“经理,没事我就去酒库了。”
经理下意识答应,等人走了才反应过来,正好夏玲在,说:“行,那你上楼吧。”
——
十点半,晏行知抵达临江仙,李秘书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表情凝重。
今天的相亲对象是王家千金王心玉,千娇百宠于一身,教养极好,商业天赋也高,手里两家公司蒸蒸日上,还做了自己的品牌,从家世到能力,再到最微不足道的相貌,与晏行知十分相配。
是徐曼芝精挑细选的儿媳妇。
赴约之前,徐曼芝把王心玉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晏行知听得不耐烦,忍不住顶了几句,母子俩拌了嘴,不欢而散。
是以,晏行知此行心里压着火,说不上迁怒,只是周身的低气压逼得旁人不敢抬头。
走进包厢,一股刺鼻的柑橘味扑面而来,晏行知罕见迟疑,循着气味来源,偏头,视线落在大概一米六五的位置,看见粉底厚重假白的额头,微微蹙眉,旋即收回视线。
夏玲态度热切,躬身露出小巧思,“晏总,欢迎光临临江仙,我帮您挂衣服。”
晏行知脚步一转,没给她任何碰自己的机会,走到用餐区,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身后,李秘书拦住夏玲,请她出去。
夏玲的道歉和哀求被无情地关在门外。
零点,随着响亮的掼门声,王心玉怒气冲冲离开包厢,李秘书小意道歉。
这一声惊动许多人,包厢内发生什么无人知晓,只猜到晏总又黄了一场相亲,商场不如人,只敢揪着男女之事私下嘲笑。
关雁回守在酒库负责出单,换班时,听了一耳朵八卦。
“晏总被王小姐泼红酒,半个身子都湿了。”
“真的假的?这么泼辣!”
“人家有资本呗,没人知道内情吗?接待没看见?”
“呵,夏玲不合晏总眼缘,进屋就被撵出来了。”
“这事我知道,你们过来点,”这人看似要说秘密,实际声音丝毫没降,“解了两颗扣子,想勾引晏总,也不照照镜子,晏总能看上她?”
众人嬉笑,关雁回庆幸自己躲得及时,否则也要变成那遭殃的池鱼。
签了换班表下班,员工通道偏僻,不会遇到客人,为了节省时间,索性先卸去领结和工牌。
走廊尽头窗户大开,冷风呼呼灌进来,在狭长的走廊中肆虐,关雁回拐过弯,被吹个正着,下意识抱紧手臂。
她快跑过去,手扶住窗框,探出身体够窗户把手,顶着风拽回来,关严后,拍掉手心和身上的灰尘,嘟囔:“真讨厌,这天气开窗户,冻死人了。”
转过身,不期然撞进一双漆黑眼眸,底色依旧冰冷淡漠,但比之前更生动,含了情绪,烦躁、不耐,还有厌恶。
如那些人所说,他被泼了酒,绀色西装从肩膀到胸口的颜色比其他位置更深重,洇湿的轮廓仿佛一道分界线,露出的衬衫染了红,光透过去,在侧颈打下淡淡的影,配上他优越的皮相,不显狼狈,反倒桀骜难驯,充满神秘诱人的艺术感。
停滞的几秒,足以两人互相审视一遍。
晏行知垂着眼,视线落在一米六五的位置,见女生再一次表演川剧变脸,眼底情绪缓缓褪去,表情稍霁。
关雁回顾不上观察他的神情,满脑子都是她完蛋了,晏行知站在视野死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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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过去时并未察觉他的存在。
难道窗户是他开的,他听没听见她骂他讨厌?
他眼中情绪明显,绝对听见了!
衣衫不整加上骂客人,这人还是晏行知!她工作要没了!
“对不起晏先生!”关雁回躬身九十度,诚意十足,“我不知道窗户是您开的,非常抱歉,我愿意赔偿,还请您不要投诉我。”
“没你想得这么严重。”晏行知蹙眉,她当他是什么人,一言不合就投诉的无赖?
男人声音冷淡至极,关雁回却听到了天籁,她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惊喜,“真的吗?谢谢您晏先生!”
晏行知移开眼,提醒:“扣子开了。”
关雁回愣了下,旋即慌张背过身,一摸,扣子果然开了一颗,想到夏玲的下场,心中警铃大作,快速扣好,重新佩戴领结做遮挡。
整理妥当,她转回身,挂上公式化微笑,询问:“晏先生,有什么能为您效劳吗?”
晏行知忽然想起那晚她笑着祝任洲财运亨通,眸色晦暗几分。
“有,我找不到离开的路,麻烦你带路。”
关雁回不疑有他,询问:“您还记得从哪条路过来的吗?”
“电梯间。”
“好的,您随我来。”
关雁回略微领先他半步,每每偏过头,便能看见男人身形挺拔,腿又长又直,每一步仿佛经过丈量,规范严谨,步伐不疾不徐,皮鞋踏出笃定的哒哒声。
为了配合他的脚步,她只得小步快走,高跟鞋声音清脆,踢踏着混入皮鞋声中,一轻一重,一碎一缓,渐渐地,强音覆盖弱音,好似一曲和谐二重奏。
关雁回意识到晏行知放慢脚步,对他感激地笑笑,走廊很绕,想走出去要费些时间。
她主动找话题:“晏先生,您怎么到这边来的,接待没跟着您吗?”
她问完察觉到不妥,刚才八卦说过,夏玲勾引他不成被丢出去了。
提起这事,晏行知眼底闪过厌恶,很快掩去。
“我来找人。”
他只说找人,没说找谁,是否找到,也没提中途被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纠缠,满身劣质的柑橘味熏得他头晕。
关雁回无意触他霉头,索性闭嘴专心带路。
绕出走廊,关雁回与晏行知告别。
李秘书在原地等候许久,见到晏行知回来立刻迎上前,递过手中的外套。
关雁回默默离开,返回更衣室,换好衣服,从后门下班。
——
骑着小电驴经过十字路口,关雁回感到一阵强烈的颠簸,察觉不对劲,下车检查,发现轮胎被扎了,从痕迹推断,那人原本留了图钉,启动后图钉脱落,气一点点放空。
用力捶打座椅,几乎是瞬间,夏玲试探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中,她不想阴谋论,但是除了夏玲,她想不到还有谁对她这个兼职工抱有如此大的恶意。
轮胎坏了,推车推不动,只能费力把车子抬到人行路上。
关雁回心疼电动车和即将因此破费的钱包,认命摸出手机叫滴滴,响应时间不断增长,百无聊赖中,她想起晏行知。
他应该早就离开了。
再等半小时,如果还是打不到车,就回临江仙过夜。
关雁回打定主意,躲在树后避风,一道又一道车灯从她眼前划过。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道光打在她背后,身前影子拉长,她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霍阳那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
“呦呵,爷就说今儿走运,捡着个小美女。”
他绕到关雁回面前,看清她的长相,眉毛挑起,伸手摸她脸,“还是熟人,怎么,在这儿等爷呢?”
5. 解围
没有分毫迟疑,关雁回挡开他的手,退到电动车旁边,手在背包侧面摸了一下。
天很黑,她的动作敏捷又隐晦,看起来像躲闪匆忙踩到石子儿导致脚步踉跄,及时扶住电动车勉强站稳。
更重要的是,唯一可能看清她动作的人此时正沉浸在被拒绝的恼怒中,霍阳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如此不识好歹,拒绝他不说,还敢对他动手!
不过看在她长得还算漂亮的份上,他愿意给她一点耐心,“爷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在这浪费时间,免得待会儿后悔跪地求饶,到时候可就全看爷心情如何了,懂吗?”
不要脸的傻X。
关雁回不动声色捏紧手中的瓶子,拔掉安全栓,细微的声响被鸣笛声掩盖。
霍阳车里还有朋友,探出脑袋嘲笑:“霍少,行不行啊?还有你搞不定的妞儿?”
霍阳平生最经不起激将,闻言顿时拉下脸,骂道:“草,别特么磨磨唧唧的,爷又不是不给你钱,你不就是想要钱?”
说着,他大步走向关雁回,一把抓住她胳膊。
关雁回表现得很淡定,不尖叫也不挣扎,看准时机将瓶子对准霍阳的脸,猛地按下喷头。
她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生,这还要感谢关有德,债主时常雇人来家里打砸催债,她安全意识强得离谱,十四岁那年有人想碰她,她抽出防身美工刀削了他半根手指头,结局还不错,领头大哥见她真不要命,两耳光打掉一颗牙,这事就算了了。
后来关有德失联,关雁回不再随身带刀,而是换成了更优雅的防狼喷雾。
若不是看在霍阳身份贵重的份上,她恨不得掏出电击器伺候他,保准将他无痛送医。
“嗷!!!”
霍阳毫无防备,两只眼睛无一幸免,他捂住眼睛,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嚎叫。
关雁回趁机拎起背包往路口跑,翻出电击器和手机,随后扔包减轻配重,拨号110。
防狼喷雾即时效果比较强,霍阳不能视物,但已经恢复了神智,喊道:“愣着干什么,给我抓住那死女人,我要整死她!”
他朋友手忙脚乱开车门,刚迈出一条腿,一道白光刺来。
接着便是轰天巨响。
“咣!”黑色轿车不偏不倚撞上来。
“卧槽!”霍阳朋友连滚带爬冲下车,跌进绿化带。
车头整个瘪进去,车前盖冒出滚滚白烟,而撞过来的车只是保险杠受了皮外伤,安全系数如此高的车,里面坐的必然不可能是平凡人。
“霍,霍少!”
霍阳跌跌撞撞跑到车边,取出水冲眼睛,之后才眯着眼睛看向找事的车。
模模糊糊间,一个男人从副驾下来,走近,递给他一包手帕纸,佯装意外:“霍少这是怎么了?”
随后又变脸,“真不好意思,天太黑,司机没看清霍少逆向停车,一不留神撞上了。”
放屁,这么亮的车灯,谁看不见?
霍阳咬牙:“你家用瞎子开车?”
“实在不好意思,晏总愿意赔偿您的损失,不需要走保险。”
草,又是晏行知。
他就这么爱给女人出头?
霍阳有火不敢发。
两相僵持下,远处,关雁回拨通了报警电话,对面再次询问地址准备出警时,她忙喊停,说:“麻烦您再协调一下交警那边吧,骚扰我的人发生车祸了。”
临江仙附近有警局,出警速度一流,没到五分钟,警笛越来越近,红红蓝蓝的光占了半条街。
民警询问谁是报警人,关雁回跑过来,在警察的庇护下,安全感瞬间拉满。
女警给关雁回做笔录,义愤填膺的同时又面露犹豫。
处理车祸的警察更是头大,霍阳家里有钱,只要不是人命官司,都能靠钱摆平,警犬见了他都叫个不停,堪称人嫌狗憎,但是偏拿他没办法。
另一位当事人至今没下车,只有司机配合调查,调查间,得知车主是晏行知,他们就知道这事不用他们解决。
果不其然,霍阳接了个电话,之后压着火说私下调解。
警察让他们签了字,不敢留关雁回孤零零面对豺狼虎豹,提出顺路带她离开。
关雁回忙不迭答应,顶着霍阳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绕过车祸现场,找到电动车推走。
走出几步,她忽然感觉有人在看她,转过头,感觉更加强烈,那道目光充满侵略性,带着透骨的审视,好似欲穿透她的灵魂。
出于直觉,她看向那辆黑色轿车,犹如蛰伏的野兽,在路灯下,安静又危险,更危险的是操控它的人,没有他的指令,司机哪有胆子撞上去,许是举手之劳不屑处理后续,从头至尾不曾露面。
关雁回冲窥不透的窗膜颔首,扭头登上警车。
——
临江仙入夜不平静,闹事的都是不容怠慢的主儿,警车必须时刻待命,把关雁回送到极限位置便回去了。
奈何这个位置同样不好打车,她又开始新一轮等待。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关雁回再一次被恰巧路过的晏行知捡上车。
收到她的感谢,晏行知仍然淡淡回应一句不必,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雁回猜,他可能在疑惑为什么总能在深夜的大街捡到她。
李秘书作为晏行知的发言人,和气地说:“霍阳那边已经解决了,往后不会找你麻烦,你家住哪儿,先送你回家。”
关雁回下意识看晏行知,“不用,我打车回家就行。”
上次说过不顺路的。
晏行知同样想起上次的事,扯了下领口,沉声说:“今天太晚,你受了惊吓,先送你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关雁回不再推辞,说:“我家住老城区,麻烦你们了。”
这句话波动了大少爷的反应神经,晏行知偏过头,他说话时习惯注视对方的眼睛,这样既会让他在交谈中显得有礼貌,又可以在无形中给对方施压。
见女生眼神躲闪,他意识到这并非谈判,垂首敛下眼睫,遮住几分凌厉,开口问:“老城区?城南?”
他的疑问和他本人一样孤傲,从他口中说出“老城区”三个字,破败不堪的地方仿佛一下子变得高贵起来。
关雁回不明白他想得到什么答案,只是更加确定这个男人冷心冷肺,老城区是贫穷落后的代名词,但他的目光始终平静,看不见鄙夷或可怜等等情感。
他对贫贱没有概念,也不好奇,好在受过高等教育,不至于问出“何不食肉糜”这种荒诞不经的问题,但他站得太高了,平等地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东西。
李秘书解围:“是的晏总,老城区曾经是城南最大的综合住宅区,前几年靖城重新规划,从外向内逐层开发,如今占地面积只有一所大学大小了。”
李秘书工作素养极高,流利地背出这几年靖城关于老城区开发方面流水般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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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一任市长,政策便改动一次,有人说不换不就行了,但是靖城是什么地界,寸土寸金,一板砖砸倒十个人,其中就有一个富二代,市长当久了,免不了初心动摇,受到腐蚀。
近些年反腐倡廉,严抓严打,上个月新市长上任,想更进一步做出政绩来,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解决城南这块烫手的山芋。
再往下涉及竞标内幕,李秘书没有继续说。
关雁回听得出神,什么政策,什么市长,她身为土著一无所知,无怪邻里乡亲们维权艰难,上边也头疼着呢!
关乎未来生活,她顾不上晏行知在侧,在意道:“以后会继续拆迁吗?”
李秘书刚欲开口回话,只听后座“哒哒”两声,抿唇不言。
晏行知手指有节奏地点动中央桌板,察觉到身侧女生视线移过来,眼神中满是挣扎,他等了良久,久到如果此时和他对话的人是他的下属,他会帮忙报一节语言沟通课的程度。
“晏先生,请问城南,不,老城区会继续拆迁吗?”
城南范围太大了,关雁回怕他听不懂。
晏行知停下敲打桌案的动作,倚靠座椅的姿态分外闲适。
“在我的规划中会。”
关雁回说白了就是个半只脚迈出象牙塔的大学生,搞不懂晏行知的规划和政府的规划之间有什么九曲十八弯的不同。
她接不上话,车厢内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李秘书看出自家老板对关雁回态度不一般,又是撞车解困又是绕路接人,但是他自己意识不到,或者说意识到了却不在乎,依旧沿用谈判那一套相处模式。
他从旁打补丁:“晏总计划收购城南土地,统一开发,暂时没听说其他人对老城区有意向,简单来说,只要晏总成功收购,你家一定会拆迁的。”
关雁回本以为老城区注定沦为城市污点、城市废墟之流,没想到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她希冀地看向晏行知,似是在许愿:“晏先生,您一定会成功的!”
“嗯。”晏行知的确势在必得。
关雁回得知拆迁有望的消息,不久前被扎车胎、被霍阳骚扰的坏心情烟消云散,觉得呼吸都顺畅起来。
车子开到老城区道口,关雁回紧急叫停,“别往里开了,您的车太宽,进去会刮坏车身,我走进去就行。”
晏行知看着眼前的场景蹙眉,城区道口拢共两盏路灯,一盏坏掉,一盏电路老化频闪不断,再往深走更是看不到尽头的黑。
人气稀少,是他对这片荒芜地区的评价。
李秘书主动道:“我送你进去吧。”
“不用,”关雁回拿出手机,“我妈说来接我,晏先生,李秘书,还有司机先生,感谢你们送我回家,路上开车小心,再见。”
晏行知不太喜欢她报菜名似的告别方式,虽然主次清晰,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忽略这股莫名的情绪,说:“这里不安全。”
“是啊,”李秘书接茬,“你到家报个平安,我们也算做好事做到底。”
关雁回想说没有比老城区更安全的地方,在这里,生活困苦的老年人占百分之九十,小偷光顾临走都得含泪留二百,不过对于晏行知来说,基础设施不健全就意味着危险。
“那我……”她捏着手机,看看晏行知,又看看李秘书,她应该,没理解错他们的意思吧?
晏行知扫过她的手机屏幕,收回视线,淡声道:“跟我秘书联系。”
6. 香水
五分钟后,李秘书收到消息。
“晏总,她已经安全到家了,您今天回老宅还是公寓?”
“老宅,开快一点。”
徐曼芝断断续续发了五条消息催他回家,晏行知若是当没看见,恐怕她明天就会杀到公司。
司机收到命令,一路风驰电掣,将路程整整缩短了一半。
徐曼芝果然没睡,见儿子半边身子被泼了红酒,秀眉蹙起,心中对王心玉的印象降到最低,连带对介绍人也不满起来。
不过这是做母亲的本能,凭她对儿子的了解,过错方八成是他。
“怎么回事?”
“没谈拢。”
“详细点。”
“婚恋观不同。”晏行知惜字如金。
徐曼芝听得着急,“你跟你爸一个德行!”
刚骂一句,电话响了,备注是王太太,徐曼芝深吸一口气,隔空点了点晏行知,“家长都追到我这来了,你干的好事。”
晏行知起身,“我先回房了。”
“坐下!”徐曼芝呵斥,接起手机立刻变了语调,“喂,王太太呀,心玉到家了吗?”
通话五分钟,她完全插不上话,脸色越来越难看,挂断电话前给人家赔礼道歉,邀请王家母女改日做spa。
徐曼芝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命苦过,抄起抱枕砸过去,砸中肩膀。
“婚前协议,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婚后二胎儿女双全,你可真行啊,上学没抄过作业,现在开始抄别人婚恋观了是吧,晏行知,你不像你爸,你比你爸狠多了,为了搅黄相亲,你无所不用其极。”
她早该想到的,晏行知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乖孩子,一旦触及他的底线,势必要使手段反抗,她本想着这次再不成就算了,往后顺其自然,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决绝到抹黑自己。
这番言论传播出去,靖城但凡要脸的人家都不会轻易松口把女儿嫁给他,再往下,若非两情相悦,她是瞧不上的,门当户对才能结两姓之好。
王心玉泼他红酒还是收敛了,她年轻三十岁,能把酒瓶子砸他头上。
徐曼芝声音太大,晏伯诚被吸引下来,不等呵斥,听妻子利索复述了一遍,矛头瞬间转向儿子。
“不像话!”说完觉得没脸,灰溜溜上楼了。
这时,晏行知手机振动。
【王心玉】:如何,事情解决了?
【YAN】:方式很特别。
【王心玉】:没有后顾之忧,你同意了的。
【YAN】:多谢,服装展我会支持。
对面输入很久,看起来打了很长一段话,不过发过来却寥寥。
【王心玉】:以身入局,够狠,你是完美的商人。
【王心玉】:请柬寄到你公司,多谢晏少赏光。
徐曼芝还在气头上,语气很冲:“谁?”
“工作。”晏行知熄灭屏幕。
“你跟工作过一辈子吧,我不会再管你了。”徐曼芝放狠话,起身上楼。
晏行知给李秘书发消息,让他去奢饰品店和拍卖行走一趟,这事他有错在先,不过好在徐女士会繁忙一阵,所以花钱挨骂算不得什么。
李秘书应下,紧接着发来一张聊天记录截图。
女生的网名简洁大方,叫【向阳】,头像是她本人,穿着发白的校服,怀抱一束向日葵,面容十分青涩,活力几乎溢出屏幕,感染力很强。
晏行知心底的烦躁悄然淡去,缩小屏幕,将视线移向聊天内容。
【向阳】:李秘书,今天非常感谢你们解围,我愿意承担晏先生的汽车修理费。
如果是之前,李秘书一定会笃定地拒绝,但是想到徐曼芝刚刚致电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通,还是决定推自家老板一把。
【李秘书】:晏总,我怎么回复?
晏行知盯着女生的头像,忽然想到任洲的建议,缺钱,缺资源,涉世未深好拿捏,女生全部符合。
更重要的是,现阶段,一位女朋友的存在于他而言利益非常可观。
——
三月份开学,关雁回舍不得临江仙的高工资,没有辞去工作,请了一周假度过开学最忙碌的时段,回临江仙复工。
在更衣室,同事在讨论近来流传甚广的两则传闻,都与晏行知有关。
一则是他为了抢霍阳的女人,不惜制造车祸把霍阳送进了医院。
一则是他想包了夏玲。
比传闻更离谱的是,所有人对此坚信不疑,在他们的认知里,晏行知表现出来的冷情冷性,不过是他背地里玩得花哨的伪装。
关雁回听完愣了半晌,不动声色地澄清:“你们误会了吧,晏先生想要女人,犯得着和霍阳抢嘛,而且他怎么会做出那种害人性命的事。”
他只会平等地漠视所有人,不会高傲地主宰别人的生命。
“小回,你不懂男人,唾手可得远不如费心争抢,连晏行知都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那女人绝对是个尤物。”至于后半句完全被无视了。
“尤物”本人无语至极,但她无意自找麻烦,换了个角度,“你们都说那女人是个,尤物,”她忍着羞耻继续,“怎么还会和夏玲扯上关系?”
“这冲突吗?男人是靠不住的,他们只图新鲜,如果有人说要养你,你当然可以乐颠颠地跟他走,但你要记住,只要钱,不要爱上他。”
她们不过闲聊,同事言尽于此,“等夏玲过来你就明白了。”
更衣间大概十多个人,她们聚在一起聊穿衣打扮、聊客人、聊前不久傍上金主离开临江仙的幸运儿、聊各家正房太太的性格、聊看中的优质股……关雁回听着听着就麻木了,到最后,不知不觉顺着她们的价值观思考,学了几条讨好金主的小tips。
关雁回强迫自己回神,她想赚钱,但不想出卖自己。
恰在此时,夏玲满面春光地进屋,看见关雁回露出浮夸的表情,“小回,你回来啦!”
更衣间顿时安静下来。
关雁回没有好脸色,她查了监控,扎她车胎的不是夏玲,是和她交好的搬卸工。经理懒得管,她自己去质问,得到的答案是,心情不好,随便挑一个扎了,她比别人倒霉而已。
夏玲心虚躲她,过去一周,流言给了她底气,跑来贴脸炫耀。
夏玲不在乎关雁回冷脸,前段时间,她明里暗里受到许多嘲讽,那些人说她勾引不成被晏行知当垃圾似的丢出来,说关雁回不愧是高材生,格局大眼光长远,本本分分拿高额小费。
她恨那群人,更恨关雁回,凭什么她能清高地活着,妄想在泥泞中开花。不过现在好了,她入了晏行知的眼,马上就能脱离沼泽,出人头地了。
夏玲表情频繁变化,关雁回觉得她状态不对劲,其他人却是见怪不怪,抱着手臂看戏。
“你没事吧?”关雁回问。
“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夏玲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拆开蝴蝶结,拿出香水,“你请假那天,晏总送了我一瓶香水,说让我联系他,可恨送东西那人不靠谱,竟然弄丢了他的联系方式。”
她打开瓶盖,在身体各处喷了几下,娇羞道:“晏总应该是等急了,今天订了包厢,他快到了,我得赶紧过去,你们好好工作啊,回见。”
夏玲离开后,更衣间内立刻爆发出声声嘲讽。
“你们看她那副嘴脸,我想吐。”
“你就当看戏嘛,我都习惯她发癫了。”
“小回,你别管她,她逢人就炫,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傍男人。”
“晏总送我的香水~”有人学她,“再好的香水给她用也是白扯,盖不住身上那股狐狸味儿。”
关雁回虽然搞不清夏玲对她的恶意究竟从何而来,但无意附和嘲讽一位女性,戴好工牌,劝道:“少说两句吧,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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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你叫夏玲?”
晏行知垂眸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女人,眼神冰冷漠然,罕见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你叫夏玲?”
“对,我叫夏玲,”夏玲完全吓傻了,连连点头,伸手去抓晏行知的手,如上次一般被李秘书挡住,摘下工牌递过去,“晏总,您前几天送了我香水,还让我联系您,可是那人没告诉我您的联系方式。”
“你当然不知道怎么联系,香水不是送你的。”李秘书解释,捏着工牌供晏行知查看。
晏行知扫了一眼,说:“你上次没戴工牌。”
“上次工牌消磁,拿去补了。”
“之前用这个工牌的人是谁?”
夏玲眼神躲闪,“就我一个人用。”
李秘书打断:“说实话,我们只想找人,不会为难你。”
夏玲知道他们想找关雁回,她嫉妒得快要发疯,她已经想象到那群人会怎么嘲笑她了。
明明是关雁回借用她的工牌,借了她的运气,凭什么她能攀上晏行知,不能说,她得不到的,关雁回也别想得到。
香水是他们送错了,她误收而已,他们不会把她怎么样。
做好心理建设,夏玲抬头,竟说不出半句话。
晏行知气定神闲地坐着,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轻敲沙发,很惬意的姿势,他不是对小事有耐心的性子,此时却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
他想找人,大可以让经理把所有人叫来供他查认,问她只是因为效率更高。
夏玲私心重,她敢恨关雁回,却不敢恨晏行知,自然也不敢耽误他的时间,她浑身发抖,声带嘶哑:“关雁回,是个兼职工,平时负责送酒。”
——
关雁回推着送酒车回酒库,早先夏玲喷香水时用力过猛,连带她身上也萦绕着那股挥不去的茉莉花味。
晏行知品味很好,选的香水淡雅温和,闻起来心旷神怡,如果选人的眼光能再好一些……
实际上,她觉得整件事充满了违和感,她始终不能相信自己看走眼,据她观察,晏行知是个完美主义者,没道理在挑选女人时放宽要求。
难不成真如同事说的那样,男人图新鲜,做那事时,关上灯,无所谓面对什么人。
“关雁回。”身后有人叫她。
关雁回转过身,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和夏玲在一起?
“晏先生?”
晏行知走到她面前,撩起她胸前的工牌,盯了几秒放下。
关雁回不明所以。
晏行知没有对人解释的习惯,一时间,走廊内寂静无声。
李秘书留在包厢处理夏玲的事,没有跟上来,晏行知不得不做些在他看来多此一举的事。
“之前不知道你叫关雁回,”他说,“香水是送你的。”
关雁回觉得自己有做秘书的潜质,她不仅听懂了他省略的内容,还在心中自动补足。
她之前佩戴夏玲的工牌,晏行知误以为她叫夏玲,送香水的人没见过她,错送到夏玲手上,至于为什么今天才发现,当然是因为在她身上闻到了香水味。
关雁回脑子更乱了,“抱歉,我可能理解错了。”
晏行知转动尾戒,一字一句道:“没错,香水送出去之后我一直在等你答复。”
可惜送错了人,一直没等到。
若是从前,他早该忘掉这件事,但这一次,不知为何,他总会无缘无故想起女生不走心的公式化笑容,渴望听她亲口说出答案。
“以后送你礼物,我会派李秘书,”他停顿,“或者我亲自来。”
关雁回确定他没有下文,直视他的眼睛,说:“晏先生,感谢你的垂青,我不想做谁的情人,这就是我的答复。”
“不是情人,”晏行知纠正她的用词,“我需要一个女朋友应付家人,我认为你很合适。”
7. 协议
“为什么是我?”
关雁回平静地询问。
晏行知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上楼聊。”
关雁回第二次拒绝:“晏先生,我在工作。”
她挺直脊背,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疼痛让大脑始终维持清醒和镇定,她知道自己在害怕,汗毛根根竖起,单薄的制服早在他提起香水时就湿透了。
她控制不住去想得罪他的后果,轻则丢掉工作,重则影响老城区拆迁,紧接着又推翻,她的想象力太贫瘠,像他这种人,手段只会更狠。
好在晏行知足够绅士,眼中不见丝毫愠色,淡然地拿出手机,调出转账界面,递给她,“你工资多少,请假,我付给你。”
关雁回不合时宜地想起从小学到大的名人名言,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现在晏行知教她,只要是明码标价的东西,都可以交易。
看出他不容拒绝的态度,关雁回深吸气,避开他的手指接过手机,输入手机号和金额,弹出密码界面,她还回去,“我是兼职,日薪二百。”
晏行知不动声色地勾唇,原来是个小财迷,难怪那晚笑得那么开心。
慢条斯理地输入密码,转账成功,他反转屏幕,“看一下。”
关雁回看了眼,说:“我相信晏先生的人品,您在哪个包厢,我请了假去找您。”
“13层9号,我等你。”
关雁回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从他冷淡的语调中听出了温柔。
——
经理早收到风声,和颜悦色地批了假,催她换衣服,又殷勤地送她去电梯间,嘱咐:“关雁回,我知道你是个倔的,我不劝你,给你一个忠告,摆在你面前的是改变人生的通天路,晏行知本性如何谁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绝对不会亏待你,别仗着年轻气盛妄下决定,就算是拒绝也做得体面点”
经理说完便松了手,他不是皮条客,他真心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电梯门关闭的前一秒,关雁回说:“谢谢,我知道了。”
关雁回看着跳动的层数出神,是通天路,还是深渊,她总要淌这一回。
无他,她得罪不起晏行知。
叮一声,电梯停在十三层。
关雁回找到九号包厢,敲了敲门,听见男人说进来,她推开门。
穿过小厅,她打招呼:“晏先生。”
短短几步路,晏行知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不淫邪,静静地端详。
之前几次遇见都是在深夜街头,她总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整个人缩在堡垒中,如今羽绒服和围巾搭在手臂上,毛衣加阔腿裤,干净利落,看起来是个书卷气十足的乖乖女。
关雁回面无表情地任他打量,或许他看见她普通的样子,就会歇了心思。
晏行知收回视线,起身,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伸手阻拦,“不必麻烦。”
“关小姐,这是礼节,”晏行知越过她,走到他对面的位置,拉开椅子,“请坐。”
关雁回坐下,她不懂所谓的绅士礼节,单纯觉得他们不是相亲,所以无需给她女主角的待遇。
桌上的菜换过一批,此时源源不断冒着热气,晏行知倒了一杯茶,转动转盘送到她面前。
“边吃边聊。”
话虽如此,两人都没动筷,各端着茶杯。
关雁回抿了口茶,整理好混乱的思绪,主动开口:“晏先生。”
“别急,”晏行知放下茶杯,随意推开一道菜,将文件放上去,传到她手边,“看过条件再拒绝也不迟。”
关雁回完全没意识到,从走进包厢开始,她完全陷入了晏行知的节奏里,他让她坐下她便坐下,让她喝茶她便喝茶,让她看文件,明知是恶魔契约,她还是翻开了第一页。
关雁回越看越难以控制心跳,她完全领会了经理所说的通天路是什么意思,金钱、车房、学校资源、国外镀金、工作人脉,她能想到的、认为可以改善生活、跨越阶层的所有东西,尽数浓缩在轻飘飘的纸张上。
白纸黑字,明码标价。
关雁回忽然发现曾经的自己多么可笑,她以为推拒掉一两杯酒水、反抗霍阳这种二世祖就是坚守本心,现在晏行知把利益明明白白摊开在她面前,她竟然开始斟酌这笔买卖的性价比。
此时此刻,她诡异地与那些被诈骗的人共情了,遇到为自己量身打造的骗局,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一头栽进去,落个满身狼藉。
关雁回不相信这是一份利好她的协议,她需要履行的义务寥寥无几,陪他出席必要的活动、应付父母、装样子在周末同居约会,甚至不包括上床的条款。
她逐字逐句地分辨文字陷阱,翻到最后一页,看见晏行知行云流水的签名,愣住了。
“哒哒。”晏行知敲了敲桌面,换回她的神思。
“如果你有想要的东西,只要我能满足,都可以写上去。”
“没有,不,”关雁回措辞,“我的意思是,您开出的条件十分丰厚,愿意配合您的大有人在,为什么偏偏选择我?”
晏行知十指交叠,秉承着商人诚信为首的优秀品格,言语直白不拐弯:“你比她们纯洁,简单来说,你想要什么,只要开口我就可以给你,如果是其他人,我要考虑她们背后的家族、商业价值,很复杂,我讨厌麻烦。”
关雁回垂眸,“如果我贪心了呢?”
晏行知眼底浮现起淡淡的兴味,“关小姐,恕我冒昧,现在的你,能贪我多少东西呢?”
关雁回怔住。
晏行知说得对,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生下来就在这座城市打转,开阔眼界全靠看书和电视剧,见过最有钱的人是在脚下的临江仙,她能贪他多少东西,如此辛辣讽刺的问题,却道出了她全部现实。
羞耻,这是她第二次从他的话中体会到羞耻。
“关小姐,你知道我承诺的条件意味什么,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晏行知按下服务铃,李秘书走进来,将一张黑卡放在关雁回手边。
“这是我的副卡,不限额,”他款款起身,“稍后他会把我的联系方式告诉你,期待你的答复。”
晏行知离开后,侍应生进来收拾东西,看见一桌菜完好无损,再看关雁回魂不守舍的样子,安慰道:“你别难过,晏总没看上你也正常,这些菜你要不要,我偷偷给你打包。”
关雁回没听清她说什么,把文件和黑卡囫囵收进背包,用万能公式回应:“谢谢。”
于是她离开时,两只手满满当当。
下到一层,经理乐呵呵走过来,拍拍她肩膀,说:“好姑娘,听人劝吃饱饭啊。”
关雁回一头雾水,余光瞥见静候在门口的司机,手中的袋子忽然有了重量,脸腾一下涨红起来。
司机很有眼力价,走过来,面色平常地接过她手里的菜,说:“晏总交代我送您回家。”
“不用,我骑车就行。”关雁回立刻拒绝。
司机无奈道:“关小姐,您的电动车又坏了,监控显示是夏玲所为,已经报警处理了。”
关雁回气笑了。
这个夏玲,有火冲她发,欺负她电动车不会说话是不是?
“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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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跟在她后面,“我初步检查过,电池受损严重,后视镜和后车灯全部碎裂,两个轮胎漏气,把手掉了一个。”
残骸收在车后备箱里,关雁回乍一看还以为是废品,零零碎碎没有一块好地方,她难以置信,“她怎么破坏成这样的?”
“开车撞的。”
关雁回想起来了,夏玲有个剁椒鱼头,一万来块收的二手,用来撞她的小破车也算是杀鸡用牛刀了。
可怜了她的小电驴,跟了她三年,死得这么冤。
司机拉开车门,恭敬道:“关小姐,天气太冷了,先上车吧。”
将近零下二十度,关雁回做不到推着报废的电动车满大街碰运气,晏行知给她留卡留车,本以为是考验她的心性,现在看,倒像是网购的免费体验装,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务实,说了“谢谢”,弯腰上车。
——
托晏行知的福,关雁回到家不过十点钟。
吴秀正在打电话,见她回来,仓促说了句“雁雁回来了,以后再说”,结束通话看了眼挂钟,奇怪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关雁回脑子被晏行知占得满满当当,没注意她的神情变化,把饭菜放进冰箱,回答:“休息一天。”
吴秀胆子小,是以她不打算告诉她晏行知的事,免得她整日提心吊胆,费神伤身。
关雁回注意到茶几上的钙片瓶子,拿起来晃了晃,挺空荡的声音,她给吴秀买了许多保健品,平时收在抽屉里,她拉开抽屉,随机挑选瓶子打开,发现不论是胶囊还是药片都只剩下浅浅一层。
“快吃完了啊,你感觉效果怎么样?”
吴秀挨个拧好盖子,笑得淳朴,“我能吃出啥好坏,要不就没味儿,要不就酸溜溜的。”
“妈,这些东西对身体有好处,你别不当回事,”关雁回挽住她,歪身靠上去,“明天我问问有没有其他口味,没有的话你就将就将就。”
吴秀叹气,她没本事,不能给女儿好生活,反而要女儿事事操心,揉了揉关雁回的头顶,满目怜爱。
关雁回直起身,玩笑似的问:“妈,如果我找个有钱人谈恋爱,你觉得怎么样?”
“你谈恋爱了?”吴秀反应很快。
“没有,就是幻想嘛。”
吴秀思忖片刻,说:“那当然好,有钱总比没钱好。”
“如果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呢?”
吴秀答不上来,她和关有德只见过三次,当时弟弟着急娶媳妇,关家承诺聘礼两万,父母乐呵呵定下婚期,她就嫁了,头两年过得不错,直到债主上门催债,她才知道关有德有赌博的习惯,只不过一直是小赌,那回忍不住赌了把大的,尝到甜头,赌瘾犹如大河决堤,再堵不住口。
她又一次叹气,说:“雁雁啊,日子过得舒服比什么都强。”
关雁回追问:“如果他家暴呢?”
话问出口她便后悔了,吴秀曾经被家暴过,关有德赌瘾越来越大,赢了,大手大脚地花钱,买一堆有用没用的东西回家装逼当大爷,输了,骂骂咧咧地要钱,吴秀不给他就动手。
“妈,对不起,我不问了。”关雁回抱住吴秀。
吴秀不太在乎那段记忆,她那个年代,男人打老婆太正常了,她拍拍女儿的后背,说:“雁雁,穷才是最可怕的,不过妈不盼着你大富大贵,就希望你这一辈子平平淡淡长流水。”
平平淡淡长流水。
关雁回细细咀嚼这七个字,眼底泛起浓浓的不甘。
她不想平淡寡味,她要出人头地,要风光无限,要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8. 赌约
晏氏集团总部,晨会紧锣密鼓地进行,忽然,一道突兀的手机振动打断晏行知的发言。
所有人瞬间屏息,隐晦地环顾四周,最终望向会议桌尽头。
男人只停一秒,没有分心去看,抬手按下锁屏键,振动停止,他捻起文件页角翻页,继续往下说。
通话另一端,关雁回放下手机,走进教室。
室友岳晓晓帮她占座,亲昵地握住她的手,“我帮你暖暖,诶?你今天手好热乎哦。”
关雁回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笑说:“今天穿得多。”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岳晓晓抓紧时间吃早餐,关雁回侧过手机屏幕,给李秘书发消息。
【向阳】:李秘书早上好,请问晏总什么时间有空,我想约他见面。
同样没有回复。
上课铃打响,关雁回收起手机专心听课。
一节大课一个半小时,下课后,岳晓晓问:“雁子,去不去图书馆?”
关雁回收拾书包,“明天吧,我今天有事,走了。”
她快速穿过人群,边走边打字。
【李秘书】:抱歉没能及时回复,刚刚在开晨会。晏先生询问您中午是否空闲,如果空闲,他想邀请您共进午餐。
【向阳】:好的,我中午有空,麻烦你发我餐厅位置。
【李秘书】:餐厅地址会同步给司机,您无需操心。
——
车子驶入餐厅大门,在台阶前停稳,“哒”一声车门解锁,门童开门请关雁回下车。
关雁回报了晏行知的名字,礼宾领路请她上三层,整个三层静悄悄的,询问后得知晏行知包了场。
也是,他们要谈的事情,不适合被旁人听到。
关雁回先到,随心意选了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一片梅林,精巧的花瓣粉红雪白相间,随风摇曳,怡人又壮观。
关雁回取出文件和黑卡,放在对面。
她一夜没睡,打着手电筒将协议条款看了一遍又一遍,一步登天的诱惑力太强,勾动她被七个字激起的野心,直到吴秀起床做早餐,小心翼翼地弄出声音,方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晏行知的陷阱。
她必须拒绝,未来直上云霄也好,寒酸落魄也罢,至少人生掌握在自己手中,能自由地笑自由地哭,不必看谁脸色,绞尽脑汁听什么弦外之音。
“关小姐,久等。”
身后响起低沉清冽的声音。
关雁回身体蓦地绷直,睫毛快速眨了眨,细微地吞咽。
他走近,空气中渐渐染上乌木的香味,浓淡相宜,存在感很强,符合他带给她的感觉,清冷,沉稳,一举一动散发着独属于上位者的强烈压迫感。
晏行知经过她身边没有停留,和他毫不迟疑挂断电话时一模一样,落座后,看见面前摆着的东西,挑了下眉,拨开黑卡,径直翻到文件末页,乙方的位置空白,出乎他的意料。
文件有明显的翻阅痕迹,尤其是签字页,女生捏着它思考许久,以至于留下痕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选择克制心中的欲望拒绝他。
他翻文件时,尾戒折射正午的阳光,刚好闪到关雁回,她眯了下眼。
晏行知注意到,摘下戒指放在一旁,问:“这就是你的最终答复吗?”
“是的,”关雁回忽视他体贴的动作,双手置于桌面,拇指交替叠压,“我就是个普通人,担负不起晏先生的期望,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晏行知颔首,话锋变得犀利起来,语调却平静:“是怕辜负我,还是怕辜负你自己?”
关雁回被戳中心事,双手倏然握紧,嗓音涩然:“抱歉,我听不明白。”
晏行知挑破,“我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在我面前你无需隐藏野心。”
他将文件和卡推回关雁回面前,“我承诺的条件都会实现,你想读研,我给你安排最好的导师,你想出国,我给你最权威的推荐信,如果你实力不行,”他敲了敲黑卡,“也没关系,我的人,想要什么都可以。”
“可是我想靠我自己。”关雁回说,可理智在颤抖。
晏行知瞧出她在挣扎,并非惺惺作态以谋取更多利益,而是真切地自我撕裂,欲望和品格在交锋,她初谙世事,半颗心脏被保护在象牙塔中,白纸浅浅涂画几笔,不过没关系,些微颜料就可以轻而易举覆盖那些脏污的线条。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不必紧张,我说过邀请你共进午餐。”
菜品流水般送上来,法国主厨用蹩脚的中文介绍食材来历,说到兴头无意识切换成母语,关雁回听不懂,晏行知没有帮她翻译的意思,安静注视她的懵懂迷茫。
主厨介绍完,晏行知与他简单交谈两句,主厨兴高采烈地退下。
他说法语的腔调很正,声音富有磁性,落入耳中,有种微妙的蛊惑感。
晏行知为她倒了一杯酒,说:“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他向来礼仪周到,关雁回心中的局促缓缓平息,见他举杯,也模仿他的样子。
男人的动作优雅自然,她却有些滑稽,捏着细长脚的手势像在捏一支笔。
晏行知神态平静,略偏过头,唇贴在杯口,暗红色酒液划入他的口腔,喉结上下滚动。
他只抿了一口便放下。
在他视线重新投过来之前,关雁回匆匆咽下酒,喝得太急,呛得脸颊泛红。
晏行知递过纸巾,“别急。”
“谢谢。”关雁回接过,抬眼见他拿起刀叉,迅速擦了擦嘴唇,继续模仿他的动作。
餐厅中不知何时响起钢琴独奏,关雁回意识到的时候,午餐已经进入尾声。
这顿饭她吃得格外紧张,放下餐具,后知后觉腮帮僵硬发紧。
晏行知借着擦嘴的姿势遮掩唇角翘起的弧度,他越发觉得她有趣。
女生骨子里是个不愿服输的人,许是以为用餐有礼仪顺序,生怕露怯,于是缩短了咀嚼时间,勉强追赶他的动作,他吃什么她便要吃什么,若是错过了,也要凭借优秀的记忆力尽快补上。
他发现后有意放慢速度,她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恢复平时的咀嚼习惯。
左右平均咀嚼十几下,分外认真。
晏行知放下餐具,等关雁回学他将餐具同向摆好,伸手按服务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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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应生快速收拾桌面,换上两杯咖啡,钢琴师悄然退场,意味着谈话即将继续。
关雁回搅动咖啡,“晏先生,感谢您的午餐,但是我的答复不会变。”
说话时,她直视晏行知的眼睛,表达自己坚决的态度,然而他始终淡然,眼眸波澜不惊,隐隐显出几分包容,仿佛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像一拳打进棉花,用来形容此刻并不准确,关雁回感觉自己陷入了深海漩涡,漩涡中心是一头张开大嘴、耐心等待饱餐的巨兽。
她窥见巨兽庞大身躯的阴影,胸腔内窒息感愈发明显,心脏止不住震颤。
“晏先生。”
晏行知打断她:“你看过变形计吗?”
早年流行过的互换人生综艺,关雁回不仅看过,还代入幻想过,但她不知道如何报名,更重要的是,家里的田产早被关有德输光了,村子里活不下去,吴秀进城打零工维持生计,是穷,可穷得不乡土,没有交换空间。
“您什么意思?”关雁回问完,狠咬了下舌尖。
面对他规划的未来,她心旌摇荡,像为食物发狂的动物,明知道晏行知在铺垫陷阱,脚下是空落的深渊,还是一无所觉般迈上柔软的草甸。
她垂眸,盯着咖啡表面漂亮的拉花,不断给自己下心理暗示,只要守住底线,多听两句,权当丰富做梦素材。
陷阱和猎物已经就位,晏行知洒下诱饵,“关小姐,敢不敢和我打个赌?为期一月,除集团职权外,你可以享受我的一切,我不会给你提供方向,也不会限制你,只要你想得到,就可以去做。”
关雁回猛地抬头,紧紧盯着他,心里有道声音在呐喊“拒绝”,话出口却变得野心勃勃,“比如呢?”
晏行知向后靠住椅背,姿态松弛,抬手扫向一侧,“比如包下你想吃的餐厅,让奢侈品店闭店专为你服务,刷爆银行卡买一份开心,随便找个拍卖会,为你看中的物品举牌,买一艘游轮夜夜笙歌,做公益活动,做投资人,甚至用我的钱包养小男生。”
“只要你想,只要你敢。”
他似乎在循循善诱,关雁回却听见巨兽发出诱人靠近的音波,蛊惑她心甘情愿褪去外衣,将自己打理成最可口的模样。
只要她想,只要她敢。
他凭什么有底气说这种话。
“您不怕我惹出乱子?”
晏行知很轻地笑了声。
关雁回懂了,他在问:关小姐,你惹出的事算什么乱子?
明明交谈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却觉得晏行知惜字如金的样子更合她心意。
“我们赌什么?”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晏行知低声念着,“就赌一个月后,你是否舍得你的新生活。”
你的新生活。
关雁回默念这句话,他真的很懂得拿捏人心,添了个名称代词就让她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归属感,心知肚明是圈套,她还是把脖子伸进环扣中,“赌注呢?”
“你赢了,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你输了,”晏行知停顿,“输了也没关系,在协议书上签字,稳赚不赔。”
9. 签字
稳赚不赔。
晏行知素来用词严谨,但他没有为这个词附加主语,关雁回敏锐道:“这不像一位商人会说的话。”
“赢家是谁尚未可知,”晏行知不做赔钱生意,他自是有利可图,“关小姐已经决定和我赌这一盘了?”
“为什么不呢?”关雁回反问。
她自诩机会主义者,放任摆在面前的机会溜走简直罪大恶极,更何况她对自己有信心,如果她意志不坚定,早跟大哥混社会去了,而今不过一场人格测试,不值得畏惧。
吴秀说“平平淡淡长流水”激发了她的野心,晏行知此刻胜券在握的态度催化了她的愤怒。
凭什么有钱人就可以高高在上玩弄人心,她偏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肉。
晏行知对她眼底升起的志气视若无睹,“我的秘书会给你发电子合约,没有异议的话记得签字。”
他弯下眼眸,并非真心,而是警告她遵守规则,“做交易,契约精神最重要。”
“当然,我也相信晏先生不会出千。”关雁回反唇相讥。
晏行知轻轻摩挲手指,压下掰断她利齿的破坏欲望,说:“我已经下注了,关小姐别让我失望才是。”
“您放心,绝对让您值回票价,”关雁回怎么拿出文件和黑卡,怎么原封不动收回去,折腾一通着实可笑,她微微蹙眉,拎起包,“我下午还有事,先告辞了。”
晏行知施施然起身,目送她离开,待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拿起尾戒,对着阳光晃了晃,光影中,女生的长马尾愤怒地摇晃。
——
关雁回来到一楼大堂,待命的司机立刻迎上来,请她在大厅稍等片刻,他去开车过来。
餐厅暖气开得很足,恍惚间,她又闻到晏行知身上那股清冷沉稳的乌木香,环顾一周,意识到是自己身上沾染的,心底蓦地窜起一股无名火。
关雁回离开大堂,站在台阶上,冷风刮过来不闪不避。
“在吹风?”
清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那股挥散不去的乌木香再次侵袭而来。
不等关雁回扭头,男人已经并排站在她身边,纡尊降贵地低头看她。
“精神精神。”她敷衍道。
两人安静地站着,不多时,司机一前一后开车过来,关雁回开口告别。
车子启动前,车窗被人敲响。
关雁回降下车窗,仰头,“晏先生还有事交代?”
晏行知言简意赅:“手。”
关雁回觉得自己真的有病,就这么一个字,她竟然能理解。
“做什么?”一边问,一边伸手。
晏行知虚虚捏住她的手掌前端,翻过来手背向上,指尖光芒一闪,一枚戒指滑到食指根部。
“警醒点,别弄丢了。”
晏行知走后,关雁回盯着戒指沉思,戒圈很大,将将能被指骨卡住,知道可能会丢,为什么留给她。
那句提醒又在隐喻什么,警醒不要弄丢戒指,警醒,弄丢——
警醒点,别弄丢自己。
关雁回想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第一反应便是摘掉戒指,戒圈撞上指骨,十指连心,疼得她立刻清醒过来。
赌约是赌她能否坚定本心,晏行知该盼着她输才是,怎么会好心提醒她。
后视镜中,晏行知的车依旧跟在后面,忽然,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他想让她活生生剖开自己,承认人格卑劣的一面,清醒地沉沦在他为她编织的幻梦中。
零下二十度的天,她惊出一身冷汗。
晏行知就这么肯定她会输,关雁回无意识地转动戒指,神经质地怀疑自己能不能扛过这次测验。
要不算了,她一个普通人,跟晏行知这种天上仙倔什么呢。
“叮——”手机来信。
关雁回神思回笼,点开消息,李秘书发来电子合同。
【李秘书】:关小姐,签名时注意签在横线上方,有异议的话请及时和我联系。
【向阳】:好的,谢谢你。
关雁回点开电子合同,自动弹出人脸认证系统,按部就班登记,合同刷新出来。
比晏行知口头说得更详细,不限额黑卡、世界各地房产信息、车辆信息、各类vip身份等等,洋洋洒洒几十页介绍她能享有的权利。
有权利就该有相对的义务,她往后翻,很意外,直接进入违约赔偿环节,而且是终止协议、公开道歉之类不痛不痒的象征性惩罚。
翻到最后一页,晏行知已经签了字,证明合同不会更改。
不过因为晏行知多此一举的提醒,关雁回点开签字栏,对着“用楷体清晰书写”的提示语发呆。
就在这时,屏幕上方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YAN申请加你为好友】
【关小姐,你会弄丢我的戒指吗?】
关雁回自动翻译:你会弄丢你自己吗?
她深吸一口气,那股倔强劲按捺不住,利索签了字,经过两次同意弹窗。
【提交成功】
心咯噔一声。
关雁回咬牙,喃喃自语:“晏行知,你好手段。”
【李秘书】:收到,未来一个月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我。
关雁回回复谢谢,转到新朋友界面,通过晏行知的好友申请。
【向阳】:晏先生,感谢您的慷慨。
【YAN】:关小姐,赌桌之上无赢家。
【向阳】:我会赢的。
晏行知没有回复。
关雁回点开他的头像,忍了又忍,没拉黑他。
司机见她收起手机,好心提醒:“关小姐,还是把窗关上吧,小心着凉。”
关雁回用手背贴了下脸,脸凉手也凉,根本分辨不出温度。
她抬起控制按钮,升到一半,后方的车提速追上来,两辆车并行一段路,在路口分开,他直行她左转。
自始至终,晏行知紧闭车窗,关雁回却固执地认为,他在透过车窗看她,目光冷淡沉静,径直穿透她的灵魂。
——
晏行知的车径直驶向埃瑞酒店。
酒店是任洲的产业,起初为了风雨无阻地玩乐,留下顶层作为派对场地,渐渐地,名声在圈子里越来越响,地方不够用,发生了几次抢位置的事情,便将面积扩建到上五层,甚至为了照顾全年龄段,设置了运动馆和儿童乐园。
任洲有专用包厢,平时不开放,前几日他得了一株素冠荷鼎,借此名头开花展,实际还是派对。
素冠荷鼎摆在中央展台,在喧闹中安静盛放,宛如遗世独立的优雅女人,八个安保全方位保护,不是因为珍惜,只是作为所有者炫耀财力的证明。
晏行知对花草不感兴趣,压着花枝拨弄两下,手指沾染一片湿润,撤回手,花枝复位,花瓣颤了颤。
像她,表面唯唯诺诺任由搓揉,撕掉外壳,就能发现脊梁骨挺得笔直。
晏行知的车开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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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后,立马有人通报给任洲,等了半天不见人,任洲出来找。
“怎么样,好看吧?喜欢送你。”
晏行知慢条斯理地擦手,“养着麻烦。”
“不识货,抱回家送给芝姨,她肯定高兴,”任洲本是随口一说,说完觉得有理,一拍手,“对啊,你把她哄高兴了,不就不催你相亲了嘛。”
“不过你最近风评变差了,好像是从王心玉嘴里传出来的风声,说你是什么清朝余孽,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发现好友的眼神像是想让他滚出酒店,不走电梯也不走楼梯那种。
任洲没音了,“不是吧,都是真的?”
“半真半假。”晏行知目的达成,不在乎别人讨论,反正都是私下偷偷说,也就任洲敢不要命地贴脸嘲讽。
任洲离开时牌打了一半,好友来催,见晏行知也在,邀请他一起。
晏行知坐北风位,一圈牌轮到他,坐庄五把牌。
这是第六把,任洲见他一连扔了几张五六七,嚎道:“不是吧哥,坐庄就别搞大的了。”
这时,晏行知手机响起来,他一手摸牌,一手接电话。
牌桌静下来,扔麻将的声音控制到最低。
任洲离得最近,听见对面说什么“小姐”“保健品”“副卡”之类的词,瞬间无心打牌,歪着脑袋八卦。
“是我的人,”晏行知瞥了任洲一眼,亮出手里的幺鸡,推牌,“给她拿最好的药,单子发给我。”
简单吩咐后挂断电话。
有侍应生算筹码,不用他们操心,把牌推进麻将机,任洲开门见山:“你哪来的人?副卡都给出去了。”
“一个小女生。”晏行知敷衍一句,查看药品单子,一溜保健品,有几样在徐曼芝桌上见过。
支付短信弹出来,-578,000。
半小时后,又弹出一条,-3,999。
前后差距过大,后者有零有整的,没砍价,不像她的作风。
晏行知看着这串数字若有所思,漫不经心地出牌,给任洲点了个对对胡。
任洲阴阳怪气:“唉,心中无女人,打牌自然神啊。”
晏行知勾起嘴角,心道哪是什么女人,浑身刺的刺猬才对。
说来奇怪,自从收到副卡消费信息,他再没胡过牌,又当了一圈慈善家,他起身,说:“让人替我,我打个电话。”
“扫兴啊晏哥,”任洲故意抱怨,“算咯算咯,你头回谈恋爱,让让你吧。”
晏行知轻嗤,用力在他头上按了下,“少说两句。”
走远些,他听见任洲半提醒半威胁其他人不要出去乱说,其他人自是答应。
没人相信晏行知会恋爱,只当他包了个情人,不好宣扬。包情人在圈子里不算新鲜事,若非因为主角是晏行知,见怪不怪才是正常反应。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多嘴多舌拿这个作谈资,出了这扇门当自己失忆了就是。
晏行知倚在窗边的沙发里,倒了杯酒,酒液摇晃,是很迷离的颜色。她酒量应该不错,喝烈酒时眼都不眨,今天却只抿了一口,不合口味,还是就好那口烈的?
他捏着手机,滴声响了七次,稍微卡顿后,传来一阵窸窣摩擦音。
拨通的是司机的号码,接电话的却是关雁回。
她声音略微失真,原本清亮的音色变得含混倦懒,不过该扎人还是扎人。
“晏先生,心疼了?”
10. 六十万
和晏行知分道扬镳后,关雁回升上车窗,感受体温逐渐回升,她说:“王哥,我想去平安药店。”
“好的小姐。”王司机应答。
关雁回察觉到他的称呼变化,心底腾起一股微妙的情绪,像是被剪断绳子的氢气球,飘在空中无法落地,飞到极限位置后嘭一声炸碎化为虚无。
她再次阅读合约条款,晏行知的资产明明白白呈现在眼前,一个月内,这些东西供她自由取用,是买是卖,是节俭是挥霍,全看她心情。
听起来很美好,可事实并非如此,她拿着入场券,却找不到入口,像一头占了陌生宝库的巨龙,盲目地守着这笔不属于她的财富,看似是主人,实际是个眼馋的保安。
晏行知用看得见摸不着的财富引诱她去探索深渊,接触越多,渴望越多,欲望越膨胀。
她多希望自己是个只图钱的肤浅俗人,那张黑卡足够让她花到厌恶花钱,可她太贪心,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她偏要爬上这天,装一次神仙。
一个月太短,没摸到门槛着实遗憾,若是刚摸到门槛就宣告结束,届时,她面对的不是晏行知,而是被她一手喂大的野心。
最好的办法是对赌局不闻不问,装聋作哑过自己的小日子。
念头刚闪出来,关雁回立刻将它镇压下去,晏行知的筹码是财富,她的筹码是她自己,他说赌桌之上无赢家,她非赢不可。
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够本。
关雁回转动戒指,仔细研究晏行知的资产,看到他名下有一家疗养院,抬头询问:“王哥,甘泉疗养院卖保健品吗?”
王司机点头,“卖。”
“品质怎么样?”
王司机看了眼后视镜,似是疑惑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回答:“全球顶级。”
关雁回拍板,“不去药店了,去疗养院。”
——
甘泉疗养院坐落在靖城郊区,依山傍水环境优美,车子驶进广阔的花园路,这段时间都没下雪,路两旁空地却堆了许多雪人。
进入停车场,ETC自动识别车牌号,机械音播报“晏行知先生下午好,甘泉疗养院欢迎您”,保卫处监视器上弹出最高级别提示,保安不敢耽误,层层上报。
关雁回的心血来潮惊动了院长,院长带着一批人下楼迎接,在充满薰衣草味道的疗养院大厅,两方尴尬对视。
来了,这种压得她呼吸困难的羞耻感。
平时去医院排几天长队见不到一个专家,现在像大萝卜一样在她眼前扎堆,关雁回双手插兜,不动声色调整呼吸。
院长先入为主,以为她是晏行知的秘书,来替他办事,领导身边的秘书也是领导,院长笑容可掬,主动跟她握手,“怎么称呼?”
“关雁回。”
“关秘书你好,”院长领她上楼,“晏总有什么指示?是帮夫人拿药?”
关雁回明白他误会了,解释:“我不是晏总的秘书,此行是来给我母亲买保健品的,她今年四十六,身体不太好。”
院长眨巴一下眼睛,接着和秘书对视,秘书摇摇头,意思是没在晏总身边见过她。
院长一头雾水,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她能坐上晏行知的车,身份自然不一般。购买保健品用不上专家级别的医生,便安排了两个专门负责这方面的医生跟着她,自己则回办公室给晏行知打电话说明情况,请他示下。
关雁回给医生看之前买的保健品,捕捉到他们眼底的不屑,瞬间郁闷起来,胸口像被泥巴糊住,压抑又沉重。
“令堂一直吃这些吗?”
关雁回点头,语气生硬:“嗯,大概三年了,期间换了几个牌子——”
“这些功效都一般,吃太多还容易造成肝损伤,”医生打断她,“有时间最好还是带令堂来做个全身检查,我给你推荐几款,效果很好,需要长期吃,价格会高一些,你能接受吗?”
关雁回心说保健品能贵到哪去,点头说好,医生开了单子递给她,带她去窗口交钱。
走到一半,院长风风火火追上来,一把拿走医生手中的单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关小姐,您稍等片刻。”
院长把医生拉回诊室,很快出来,给她一张新药单,“这些配合吃,更适合女性的身体需求。”
关雁回接过,她没看过前一张药单,无从分辨两张有何区别,不过院长的态度多次变化,想来与晏行知有关。
她不在乎他们有什么交流,能让吴秀吃到最好的药才是重中之重。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交钱时,关雁回从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翻出黑卡,交给护士。
护士手抖了下,问:“有密码吗?”
“没有。”
晏行知没说就是没有。
卡划过卡槽,机器开始运作,护士在收据上盖好医院印章,递出窗口,“一共五十七万八千元整,卡您收好,凭这张单子去药房取药。”
这次轮到关雁回手抖了。
五十七万八!
不走医保!
取药的事不用关雁回操心,医生跑腿,没多久便拎着一袋子药回来。
“用法用量已经写好了,大概能吃一个半月,吃完您再来,或者派人来也行,当然,最好还是让令堂做个体检,之前那些药,对身体确实有损伤。”
院长赞同地点头,和关雁回交换了联系方式,亲自送她出门。
关雁回拎着五十八万的保健品上车,在今天之前,她的世界观里没出现过十几万的口服液。
手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一方面因为钱不是自己的,花出去有种难以平复的心虚愧疚,一方面纯粹因为见识短,一次性花出去这么多钱,精神高度兴奋,像极了咖啡因摄入过量,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关雁回拎起药袋,哗啦啦倒出瓶罐,挨个搜索,点进浏览器第一条链接,是官方网站,只有产品介绍和开发者名单,找不到购买渠道。
也就是说,一个半月吃完这些,就算她供得起,也买不到。
到处是诱饵。
“小姐,接下来去哪?”王司机截断她的思绪。
关雁回恍然回神,把药收好,说:“找个电动车店,我要买辆新的。”
浪归浪,生活还是要继续。
王司机搜了一家连锁品牌店,店里刚好搞活动,满一千减五百。
店员倾情推荐马卡龙系列,颜色可可爱爱,分外惹人喜欢,关雁回坚定地拒绝了,扭头选了中规中矩的黑色。
这年头心理阴暗的人太多,看见颜色漂亮的车就使坏,马路上故意别女司机的车,偷摸破坏小装饰,更有变态日电动车摩托车,恶心得要命。
检查后确定不是瑕疵品,试驾一圈性能也过关,关雁回去柜台结账,销售眼睛冒光,做足了还价准备。
电动车是生活必需品,关雁回打算用自己的钱,付款时,看见最顶上的海边日出头像,想起晏行知无处不在的算计,心底蹭蹭冒火。
翻出黑卡,克制住砍价的本能,奢侈道:“全款,不用代金券。”
销售蒙头转向开单结账,末了帮她把电动车抬进后备箱,看她的眼神透露着浓浓的不解。
小声问王司机:“你们明明有车为什么还买电动车?”
王司机也不明白,微笑回答:“可能是因为喜欢吧。”
上车后,王司机屡次看向后视镜,关雁回瞧出他的疑惑,主动道:“我还要上班上学,骑电动车更方便。”
“您不用担心,我是您的专用司机,随时待命。”
“不是因为这个,”关雁回晃了晃车钥匙,“我不希望赌约影响我的正常生活,以后还是像今早一样,你把车停在附近,最后一段路我骑车。”
毕竟赌约只有一个月,她不在乎被人看见传出难听的谣言来,主要是怕闹大了影响她在老师心中的形象,期末绩点难看,拿不到奖学金。
王司机觉得她多此一举,但还是尊重她的要求,答应尽量不出现人前。
在外边折腾一下午,去临江仙之前,关雁回先回家送保健品。
她把收据和协议放在一起,藏在书架最里面,只留下说明书,告诉吴秀这些是药店新上的货,功效比之前的好,让她必须按时按量吃,提及价格时打了一折再砍半,还是把吴秀心疼够呛,接着听说买了个新电动车,嘴角顿时冒出水泡。
关雁回怕她上火把自己火倒下,忙给冲了一包清热解毒冲剂灌下去,拎起包撒丫跑了。
骑着小电驴离开老城区,大概一条街,换乘晏行知的车,王司机怕她着凉生病,让她先上车。
关雁回刚上车就听见手机振动,等王司机上来,提醒:“王哥,你手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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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司机下意识摸兜,没摸到,关雁回探身帮他找,发现掉到手扶箱和车座中间的空隙下头,她胳膊细,伸进去捡。
费力勾出来,恰好看见来电显示。
【晏总】
关雁回眉心一跳,抬眼看王司机,问:“我能接吗?”
王司机犹豫再三还是点头,他猜测晏行知想打听关雁回买了什么东西,直接跟本人对话拿一手资料,也挺好的。
下一秒,他就恨不得把手机抢回来。
关雁回清了清嗓子,右滑接通,语调微微上扬,挑衅意味十足:“晏先生,心疼了?”
王司机重重咳嗽一声。
关雁回缩到后排,手指紧紧扒着座椅,等晏行知的下文。
晏行知半天没说话,就在她以为他生气挂断电话的时候,听筒中传来一声极为低缓的笑,也是一句反问:“怎么,花六十万就心虚了?”
他怎么知道?
关雁回手指倏地收紧,看向中央控制台,车里有监控?
殊不知她的迟疑就是最大的证据。
晏行知接着说:“花我的钱你心慌什么。”
“谁说我慌了,”关雁回矢口否认,“我就是怕您心疼钱,我可是很能花钱的。”
“买什么了?”晏行知问。
还说不是查岗,关雁回腹诽,“院长不是跟您说过了吗?”
“四千那笔。”
“买了辆电动车,”关雁回一本正经地报账,“晏先生,我还要养家糊口的。”
晏行知沉吟片刻,说:“知道了。”
通话陷入静止,关雁回稍微有点电话恐惧症,尤其对面还是不好聊天的晏行知,说:“我把电话还给王哥了,你们聊吧。”
王司机接过电话,听见晏行知说“没别的事,专心开车”,随即通话结束。
他揣摩晏行知的心意,建议道:“小姐,要不您请一个月假,靖城夜里值得游玩的地方蛮多的。”
关雁回望着窗外,她当然知道靖城夜生活丰富,但是哪有请一个月假期的打工人,现在能借晏行知的名头狐假虎威,一个月后,没了招摇撞骗的幡子,她会被领导穿小鞋,被同事孤立。
她倚着窗户,冰凉的玻璃片将脸挤出一团肉,声音嗡里嗡气:“王哥,车里有监控吗?”
“有的,不过很少用到。”王司机回答。
“晏先生平时会看吗?”关雁回问完笑了,她好像讲了个笑话。
王司机笑道:“不会的。”
……
屏幕内,向来不苟言笑的司机笑得朴实憨厚,看起来像个不机灵的老实人,难怪总在他面前板着脸。
晏行知把监控视频向前滑,固定在女生趴窗户那一幕,宁折不弯也好,色厉内茬也罢,都不如现在可爱。
“呦,这就是你的小女生?”身后,任洲贱兮兮地问。
晏行知熄灭屏幕,“打完了?”
任洲绕过沙发,在他斜对面坐下,摊手,“输光了。”
“说说,什么情况。”
晏行知仰头将杯中酒喝尽,摩挲杯面的纹路,实话实说:“没什么情况,小女生倔得很,还没答应我。”
任洲一愣,回过神来猛拍大腿,狂笑一阵,重复:“没答应你,没答应你,太好笑了,”他勾上好友的肩膀,手背在他胸口拍了拍,“不是兄弟劝你,强扭的瓜不甜。”
“扭什么瓜?”他们说的好像不是一件事。
任洲从烟盒里抽出只烟叼着,说:“你不是要包她?”
晏行知蹙眉,“不是,请她糊弄我母亲罢了。”
“那更简单了,换一个跟她差不多的,问题迎刃而解。”
任洲就是嘴闲说着玩,他太知道自己好友什么德行,表面看上去斯文知礼,谨慎不轻浮,实际上最喜欢挑战不可能,这几年在国外,将极限运动玩了个遍,得亏手段厉害瞒得紧,不然芝姨怎么可能任由他潇洒快活。
他评价那女生倔强,证明是真感兴趣,被他盯上,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晏行知没接话茬,摸起桌面上的打火机扔给他,撵人:“那边抽去。”
任洲识趣离开,晏行知下意识摸戒指,摸到一片空荡,想起它的去向,勾了下唇。
给李秘书发消息:【想办法让她拿到王心玉的服装展邀请函。】
11. 我的人
赌约成立后,关雁回依旧按部就班地上课上班,去图书馆自习,最大的变化是每到夜深人静时,她便抱着手机如饥似渴地研究晏行知的资产。
毫不谦虚地说,现如今,除了职业经理人和晏行知本人,最了解他资产的人非她关雁回莫属。
都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但是她彻夜研究,始终不得其法。
她去过几次拍卖行,有的是公开拍卖,信息在公告板或者官网上能查到,再往上需要验资,最顶级的哪怕她拿着黑卡也摸不到门槛,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也去参观过他名下的庄园,许是管家误会,亦或许晏行知打过招呼,她总是被请进他的房间,坐立难安,最后留宿不成落荒而逃。
小半月过去,除了第一天买了昂贵的保健品,她消费的最大的一笔,竟是名师学习资料和雅思报名费。
她觉得晏行知看到这笔账单绝对会笑出来,饶是他也想不到,有些人就是有钱没地方花。
忽然有一天,关雁回发现李秘书会在朋友圈分享酒会、商业座谈会之类的信息,她顺藤摸瓜找到门路,在王司机的推荐下,又找到了口碑不错的造型工作室。
酒会不乏业界名流,更多是来找机会的年轻人,关雁回身边没有男伴,大家自然而然将她归为碰运气一列,期间有不少男士给她递名片,更有甚者借着喝酒的机会吃她豆腐,好在王司机一直在暗处跟着,没让那些人有可乘之机。
几次之后,她找到机会和真正的大佬聊天,寥寥几句,她感受到莫大的满足,也找到了赌约真正的意义。
然而这时,赌约已然进入尾声。
深夜,关雁回离开宴会,上车后脱掉高跟鞋,活动僵硬的脚踝,她喝了几杯香槟,脸有些热,贴着窗户降温。
王司机调高空调温度,问:“小姐,现在回家吗?”
关雁回嗯了声,漫无目的地划动手机屏幕,不留神点进日历,看见近在咫尺的小红点,她烦躁地啧了声。
还有一周就结束了。
半个月后有一场慈善晚宴,届时靖城所有知名人士都会参加,政界商界齐聚一堂,是开拓眼界、积累人脉的好机会,就这么错过,真不甘心。
对着晏行知铁定张不开嘴,要是有什么办法能搞到邀请函就好了。
车子平缓经过减速带,关雁回没有感觉到丝毫颠簸,手中却是一震。
是前几天在轮渡上加的一位小姐,当时她正被一个小团体言语霸凌,她帮忙解围,分别前加了好友,之后交流过两次最近风头很大的服装品牌。
这时候给她发消息,不会又遇上事了吧。
【蒋意真】:雁回,晚上有空吗?
【向阳】:怎么了?
【蒋意真】:今晚刘熙在埃瑞酒店办生日宴,你要不要过来?听说他大哥也会来。
关雁回坐直,她跟李秘书要过世家谱系,刘家是靖城的老牌豪门,近些年隐约露出败落的迹象,不过常言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跌到泥里去,场面也比普通家族风光。
刘熙是个二世祖,日常就是吃喝玩乐,他大哥刘宏泽倒是在商界有一席之地,说是全家族的希望也不为过,如果能跟他搭上线,求得一张邀请函的几率很大。
【向阳】:我不认识刘少,不请自来是不是不合礼数?
【蒋意真】:没关系啦,刘熙喜欢交朋友,人超nice的,你到了告诉我,我去接你就不用怕尴尬啦~
【向阳】:好,那我就借你的光了,有着装要求吗?
【蒋意真】:没有,就是普通生日宴会,快来啦,等你~[猫猫吐舌]
关雁回放下手机,她今天穿的香槟色长裙,套上外套便是精致款常服,翻出随身镜检查妆容,拍拍驾驶位座椅,说:“王哥,先不回家了,我们去埃瑞酒店。”
王司机打左转向灯,问:“小姐,有朋友邀请您去玩吗?”
“蒋小姐说刘熙生日宴,他大哥也会去,”关雁回看了看周围,“附近有表店吗,不好空手,我买个小礼物。”
绕了大半圈买礼物,到埃瑞酒店时已经十点半。关雁回下车后给蒋意真发消息,她回复很快,让她直接上顶层。
蒋意真在顶层等她,会面后,亲亲热热挽住她的手臂,“你可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你们?还有谁?”关雁回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蒋意真面不改色,笑说:“当然是刘熙他们呀,快走吧。”
进入包厢,关雁回把礼物交给礼宾,签字做登记,没注意身后蒋意真打量的眼神。
“好了,我们进去吧。”
蒋意真拉着她径直穿过外圈,来到人最多的沙发组,将她带到自己身前,“当当,看,这就是雁回,没骗你们,是大美女吧。”
瞬间,所有人视线聚焦而来,好奇、审视、估量等等神色,关雁回浑身不自在,汗毛根根竖起。
蒋意真给她介绍最中央的红毛,“这就是刘熙,今天的寿星。”
关雁回微笑,与他打招呼,侍应生有眼色地递来酒杯,她自然接过,向前扶酒杯,说:“在此祝刘少且喜且乐,且以永日。”
说罢,仰头利落干杯。
“好!”刘熙回敬一杯,“你这朋友我交了!”
不等关雁回松口气,蒋意真半拉半拖带她来到刘熙身边,按她坐下,张罗:“你们玩什么呢,带我们一起啊。”
刘熙冲着骰盅努嘴,“喏,”他眯着眼看关雁回,想了半天,“你叫雁回对吧,我记得,会玩吗?”
关雁回不动声色往蒋意真那边靠了靠,她来之前,刘熙喝了不少酒,说话时,酒味混着烟味,恨不得把她送走。
她借着喝酒的动作掩住鼻子,说:“略懂皮毛。”
“不难,我教你。”刘熙给身边人群递了个眼神。
那些人找了各种借口离开,最后沙发上只剩下零星几个人,就是这些人组成刘熙的朋友团体。
刘熙拿起骰盅交给关雁回,顺势把手覆在她手背上。
关雁回敏捷地缩手,柔和一笑,说:“我会一点,别扫了大家的兴,一起玩吧。”
蒋意真也拿起骰盅,“来来来,一起玩,雁回很聪明,玩两把就会了。”
在嘈杂的骰子声中,蒋意真凑近关雁回的耳朵,说:“再等会儿,刘宏泽还没到。”
关雁回深谙小不忍则乱大谋,跟他们玩了几局,运气不算坏,喝了四杯酒。
她拿起手包,借口去洗手间。
蒋意真跟她一起,像极了黏黏糊糊一起上厕所的好闺蜜。
关雁回极少用恶意揣测同性,何况第一次遇见蒋意真时,她是被欺凌的弱者,只当她年纪小,对她产生了依赖感。
“洗手间在这边,”蒋意真紧紧挽着她,“你酒量真好。”
“还好吧。”关雁回含糊,她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儿,唯一有醉的倾向还是被霍阳为难那回。
从洗手间出来,蒋意真不见踪影,关雁回挨个门看过去,都没找见,给她发消息也没人回。
包厢里鱼龙混杂,蒋意真不过十九岁,别是遇到上回那些人,被拽走欺负了。
关雁回快步离开洗手间,不能原地喊名字,只得用最笨的方法,绕着包厢地毯式搜索。
找了一圈,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是蒋意真。
关雁回蹙眉,“你去哪了?”
蒋意真眨眨眼,“我在洗手间等你啊,等你好久也不见人影,我找你好久了呢。”
“我给你发消息,你没看到吗?”关雁回确定自己的眼神没问题,但蒋意真这么说,那有问题的就是她了。
蒋意真一拍脑门,“忘跟你说了,包厢开了信号屏蔽,他们玩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找。”
关雁回拿出手机,右上角的信号格果然是个两个叉,之前怎么没发现?
蒋意真拉住她的手,“刘宏泽来了,正分蛋糕呢,快走,一会儿吃不到了。”
正事要紧。
关雁回跟她回到沙发,果然,刘熙身边坐着一个西装革履,梳着背头的男士,可不知怎的,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心中升起浓浓的违和感。
刘宏泽五官端正,底子六分,再有装束加持,气质拔高一节,总体八分,看起来成熟可靠,与小说中经常描写的霸总形象吻合。
莫名地,关雁回脑海中浮现晏行知帮她拉开椅子的模样,同样是贴合身材的定制西装,一丝不苟的背头,两相对比,竟是判若天渊。
差在哪里。
关雁回内心纠结,乍然与刘宏泽对视,找到了症结所在。
眼神。
她永远记得晏行知第一次望向她的神色,像是看一个无机物,没有感情与打量,只是一个看的状态,再后来,他看见她,看她的相貌、衣着、情绪、灵魂,唯独不看她的肉|体。
刘宏泽却不然,他看她时像在看一件供人取乐的物品,他的眼神宛如质检仪器,扫过她的脸,脖颈,在胸口停留片刻,向下延伸到腰臀。
短短几秒钟,关雁回有种被扒了衣服的错觉,顿时一阵反胃。
刘宏泽温柔道:“雁回小姐身体不适?”
蒋意真似乎没看见关雁回难受的模样,故技重施,将她推到两兄弟附近,“还不是怪刘熙,玩骰子骗我们喝酒。”
刘熙嗤了声,嘲讽意味十足。
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关雁回立刻察觉出刘家两兄弟关系不好,也就是说,她想借刘熙的局搭上刘宏泽的线,势必要得罪人。
好在她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邀请函虽好,但是得罪人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关雁回坐了片刻,垂眸看时间,歉然笑道:“不好意思,我家里还有事,得先行告辞了。”
刘熙眼底闪过精光,眼尾吊起,撇向刘宏泽。
刘宏泽笑得儒雅,说:“那就不留你了,但是你来参加小熙的生日会,不吃到生日蛋糕有些遗憾,吃块蛋糕再走吧。”
蒋意真挽留,“是呀雁回,我去给你拿一小块,你等我哦。”
三两句把关雁回安排得明明白白,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块蛋糕耽误不了什么,吃完立刻走人便是。
很快,蒋意真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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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两块蛋糕回来,把小的那份递给关雁回。
“快尝尝。”
关雁回见她吃了一口,也拿起叉子挖蛋糕,香甜的动物奶油入口即化,蛋糕胚火候正好,不干不黏。
吃完蛋糕,关雁回再次告辞。
蒋意真起身,“我送你。”
这时有人喊她,说她姐姐和人吵起来了,大家拦不住。
蒋意真哎呀一声,放开关雁回的手,“雁回,对不住,我得先去看看我姐姐,不能送你了。”
转过头,对刘宏泽说:“泽哥,你帮个忙,送我好姐妹下楼。”
说完,她踩着小高跟哒哒跑远了。
关雁回对着刘宏泽尴尬笑笑,“刘先生留步,我自己下去就行,我的司机就在楼下。”
许是霸总都是礼节控,刘宏泽系好西装扣,说:“答应意真不好反悔,更何况让这么美丽的小姐独自离开,不符合绅士作风。”
刘熙又冷笑一声,说:“你送走她也别回来了,我这不欢迎你。”
他站起来,一秒钟都不想多呆,经过关雁回身边,小声道:“离他远点。”
关雁回深吸一口气,刘熙不是正人君子,刚才玩骰子显然对她起了心思,但是有对比就有伤害,比起伪君子,他这样色在表面上的反而纯正不少。
关雁回推辞不过,只能加快脚步往外走,她远离的态度十分明确,反正今天分别后不会再联系。
刘宏泽对此没有任何不悦,她走得快,他便迈开步子跟上她。
进入电梯,轿厢空荡,两人之间隔着安全社交距离。
刘宏泽抬手按电梯,错按到2F,接着补上-1。
电梯运行的瞬间,关雁回感觉脑子里掀起一股浪潮,卷着脑仁翻江倒海,她痛苦地闭起眼,扶着扶手站稳。
刘宏泽靠近,询问:“雁回小姐,你没事吧?”
关雁回听见他说话,却分辨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周身空间逼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博取一丝清明。
喝醉了?
不可能,她酒量很好。
头晕,天旋地转,视野越发模糊,还有难以言喻的热潮,不断冲击她的神智。
有人给她下药。
关雁回尽力去想哪个环节出现问题,然而神思已然开始混乱,根本支撑不住她进行思考,只有本能在坚持抵抗刘宏泽靠近。
“雁回,你是不是醉了?”刘宏泽声音故意凹出气泡音。
听起来像女巫冒泡的坩埚,关雁回抬手抚了抚嗓子,压下反胃感,伸手推他。
刘宏泽一把拉住她的手,不让她收回去,“我房间在七层,可以让你留宿一夜,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关雁回嘴唇动了动,刘宏泽没听清,凑近,“滚开,恶心。”
他没想到她晕成这幅模样还有精神骂人,扯下领带往她嘴上蒙。
关雁回依旧在挣扎,抱着他的手重重咬下去,只听刘宏泽压抑着痛苦呵骂,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松嘴。
就在这时,电梯“哐”一声巨响,停止运行。
刘宏泽骂了一句,把关雁回推开,任她歪倚着轿厢,静候药效发作得差不多,抬手按求救铃,不等响应,外侧传来撬门声。
撬棍插进门缝,刘宏泽把关雁回扯到怀里,感觉到她还在挣扎,用力按住她的手臂,将她箍住。
门打开,刘宏泽戴上虚伪的面具,“辛苦”刚要脱口而出,和救援人员身后的男人对上视线。
他僵硬地扯起嘴角,“晏总,好巧,这副模样,让你见笑了。”
晏行知眼眸冰冷,不作声走进电梯,下一秒突然发难,一把抓住刘宏泽的领口,将他重重抵在轿厢壁上。
刘宏泽下意识松开关雁回抵抗晏行知,哪怕用上两只手,依旧挣脱不开他的钳制,还要眼睁睁看着他把到嘴的猎物夺去。
刘宏泽提起嘴角,讽刺道:“难怪霍阳说你抢他女人,原来你真有这个癖好,看上直说嘛,一个女人,我让给你就是,何必大动干戈。”
晏行知揽着关雁回,照着刘宏泽的侧脸挥拳,用了八成力气,指骨蹭到一抹血痕,居高临下,启唇:“刘宏泽,我的人你也敢碰?”
怀里的女生一个劲往下坠,他低身托住她腿弯,将人单手抱起来,转身,对任洲说:“查一下怎么回事。”
任洲点头,“得,你赶紧带人去医院吧,剩下的我解决,敢在我的地盘玩脏的,我搞不死他们。”
晏行知不理他骂骂咧咧,拿过李秘书手中的外套,将关雁回罩住,走进另一部电梯。
原以为关雁回彻底失去意识,没想到她又开始挣扎,脑袋晃来晃去蹭掉外套,几乎趴在他脸上。
关雁回盯了半晌,分辨不清长相,但嗅到熟悉的乌木香,慢吞吞吐字:“晏、行、知?”
晏行知罕见晃了下神,按住她脑袋,“嗯,别乱动。”
关雁回一身反骨,尤其面对晏行知,在他手心拱啊拱,力竭后瘪了瘪嘴,像是要哭出来:“晏行知,我好热啊,你救救我。”
12. 春夜
晏行知低估了药效,也低估了关雁回的意志力。
初春乍暖还寒,女生浑身滚烫,单薄的外套全然被汗水浸湿,发丝贴在潮红的面颊,有一缕缠在他衬衫扣子上,发梢钻进缝隙,留下挠人的痒意。
尽管如此,她始终存有意识,咬牙承受药力一阵阵冲击,手臂虚虚挂在他肩膀上,声细如蚊,“难受”“救救我”“要去医院”翻来覆去地说。
晏行知深刻地体会了一次什么叫做反复无常,在关雁回第八次贴上来呢喃求救时,他按住她的手,降下车窗,任由冷空气吹她一脸。
关雁回眼底浮现一丝清明,对上晏行知蹙眉冷沉的表情,顾不上羞耻,缩回角落,哑着声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把外套蒙在脸上,呼吸顺着缝隙溜出来,好似黏稠的风,纠缠在晏行知耳畔,他偏头闭上眼,手背青筋凸起鼓动。
“再开快点。”
闻言,司机连超两辆车,耳边风声呼啸,盖住女生蛊人的喘息。
细微的振动音插进混乱场面中,像给荒诞戏剧按下暂停键。
李秘书不敢回头,手穿过安全带旁侧,声音也很小:“任总的电话。”
晏行知升上一半车窗,接起来,任洲噼里啪啦突突一串:“查到了,蒋意真和刘宏泽做局,说是有次宴会盯上的——”
“说重点。”
“哦哦,那个药叫春夜,起效快,助兴用的,有一次集中爆发期,怕被发现没下太多,解决办法就是催吐、喝水、葡萄糖电解质代谢掉,最快的办法,”任洲顿了下,“看你怎么想吧。”
想什么,这种事需要思考?当然是尽快送医。
晏行知看向角落,罕见犹豫,西装外套染上了女生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小幅度起伏,潮湿的头发像活起来的细小枝蔓,在皮质座椅铺开。
从99到100过程艰难,从0到60却很容易,多半月不见,她像无限吸收养分的小树苗,不断成长拔高,从一开始需要别人推荐造型室,到现在可以挑选适合自己气质的衣着和香水。
香槟色长裙坠在小腿,露出纤细脆弱的脚踝,优雅知性的白茶香卷入情欲味道,依旧不堕风尘。
窗外灯影摇晃,听筒中任洲喊了两声晏哥,晏行知挂断电话,问:“医院还有多远?”
“大概一小时。”
车内安静下来,西装下的人同样安静,只有愈发明显的呼吸证明她还存在。
晏行知觉察出反常,按照发作规律,她该缠上来了才是,一把掀开西装,触目惊心的红挂在她鲜嫩的唇瓣上。
不经思考,他钳住她的下巴用力,手指探进口腔,压住灵滑的舌,与其说是压住,不如说是被她缠住。
关雁回断断续续地沉陷迷离,只能靠疼痛获得清明,她无助地想谁能帮她,随后,男人的手指叩开她的齿关,温凉如玉,几乎是瞬间,她对它上瘾。
“关雁回。”她听见他叫她名字。
他总是叫她关小姐,那种高高在上的绅士做派,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无限远。不过叫她名字时冷感更甚,而且缺乏耐心。
“能听见我说话吗?”
关雁回点头。
“不要咬自己,”晏行知收回手,赤红的舌尖宛如信子一样跟出来,攫住他的目光,缓一秒,他将手帕纸全部抽出来,抵在她齿间,“我问你,你能撑到医院吗?”
关雁回尚未平息,努力分辨他的话,好半晌,迟钝地点头。
忽然,李秘书出声:“晏总,前面就是越原公馆。”
越原公馆,晏行知的房产之一。
在这句话的作用下,关雁回走捷径求生的阴暗欲望不断滋生,她仰起头,昏暗的车厢中很难看清晏行知此时的表情,或许冷漠,他总是看不见她,或许厌恶,毕竟她现在的状态和勾引无异,总之不会是她想看到的表情。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他此刻该做出什么反应,扑上来以帮助的姿态解决问题,还是循循善诱,谈生意似的谈性|爱,那也太荒唐。
她绝望地闭起眼,用力咬住纸巾,没用,身体剧烈的变化昭示即将发生的事,大半月过去,她越来越明白她和晏行知的差距,也越来越恐惧在他面前丢人,比起让他冷眼旁观,不如将他拖下水。
当目击者成为共犯,赌徒押注同边,便无法置身事外。
恶向胆边生,关雁回颤颤伸手,摸到晏行知刚刚放进来的手指,勾了勾。
晏行知按住她的食指,戒圈染上了她炙热的体温。
她精力有限,尚且没在配饰上下过功夫,身上唯一的配饰便是这枚不合尺寸、随时会丢的戒指。
他用力按了按,看女生吃痛皱眉,声音出奇平静:“想好了?”
关雁回本能缩手,晏行知并未挽留,如果她反悔,他也不会帮她做决定。
指尖即将脱离,她不动了,短暂地停顿后,她完全握住他的手,虚弱无力地使劲,小臂连带颤抖。
再次无声挨过热潮,关雁回恢复稍许,拿下手帕纸,撑起身体,义无反顾地栽倒进他怀中。
嗓底溢出一声笑,似乎在嘲弄什么,说话也不是求人的态度。
“晏行知,你救救我吧。”
——
结局既定,晏行知让李秘书和司机下车,自己开车回公馆。
关雁回坐不稳,索性蜷缩躺在后座,腰间披着晏行知的外套,撩起眼帘,迷迷糊糊观赏男人浓重的轮廓侧影,打发时间。
车子转弯驶进恢弘的公馆外门,先在便利店门口停留片刻,晏行知下车。
关雁回撑着手肘,费力抬起身体,扒着车窗向外看,男人站在柜台前,低头查看手里的小盒子,不知道看见什么,将盒子放回去,换了一个。
挺有意思,这种时候了,还挑挑拣拣的。
选到心仪的计生用品,晏行知没要塑料袋,走出门,车窗都贴了防窥膜,是以他不知道有一道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
回到车里,见关雁回慢吞吞调整姿势,眯了眯眸,“想买东西?”
关雁回摇头,问:“怎么这么久?”
“催我?”晏行知把盒子扔到后排,重新启动车子。
盒子刚好正面朝上,尺码大喇喇摆在眼前,关雁回眸子晃了晃,哪怕神智再混乱,她也明白这个尺码意味着什么。
“没买错吗?”她问。
晏行知没理他。
可能是没听见。
十分钟后,关雁回躺在略微发硬的床单上,望着不断摇晃的天花板,暗自想,他不是没听见,是准备身体力行地证明。
事实胜于雄辩。
这句话永远是真理。
对他们来说,今夜所做之事是人生道路上的一次偏轨,所以默契地跳过了前情提要,反正在药物的作用下,关雁回已经准备就绪。
两人把这事当做诊疗,关雁回抓握一切能抓在手心里的布料,晏行知同样专注于机械运动,只是时而停下,手背贴一贴她的侧颈,随后继续。
两人亲密地各做各事。
关雁回有点后悔拖他下水,显然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共犯,他没有情绪,像一个学习中的AI,却不听指令。
“晏行知。”她终于忍不住动手推他,却被捏住手腕压下,顺势翻动身体。
晏行知并非沉默寡言的人,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们并非可以调情的关系,可他忘了,随意改动姿势也不是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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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解药的分内之事。
床单泅湿一片不规则水迹,仿若无声地信号,两人十指相扣。
双手分开时,晏行知掌心汗湿,散发着清甜又浓郁的白茶味,他将东西褪下打结,用纸包住,素来冷清的住宅第一次出现这种充满人味的东西。
手机不分时刻不分场合响起,关雁回看向他,含糊的眸子好像在问他要不要接,不过下一刻,她便维持不住挑衅的表情,体内血液翻滚,潮热上涌,或者说品尝到滋味后,它叫嚣需要更多。
在聒噪刺耳的铃声中,她听见一声细微的“嚓”,须臾后,腰再次被人托起,那双大手烫得骇人。
“关雁回,我再帮你一次。”
独属于男人的荷尔蒙气息覆盖而来,他的声音不如平时沉稳,像在陈述事实,又像在告诫什么。
关雁回顾不上太多,去拉扯他的衣服,未曾想抓空,恍然想起背对他的时候,他将衣服脱掉了。
“要什么?”晏行知握住她的手。
“不要。”关雁回也不知道。
晏行知搞不懂她,一边说不要,一边曲起膝盖碰他腿侧,想来是在催促,索性放弃理解,“药还没散,不要不行。”
更顺利了。
晏行知心脏有一瞬奇妙的舒缓,垂眸,见她在皱眉,并不是舒服的表情,他确实没有经验,但也不该这么差劲,他俯下身,“不舒服要告诉我。”
他没有让别人痛苦的爱好,更何况这场剧目中,关雁回才是主角。
“不,我在想事。”关雁回揽住他的脖颈,借力起身。
晏行知扶着她后背,听她轻声吸气,太阳穴跳了跳,克制着没有动作。
关雁回觉得有些胀,躲却躲不开,“我好像忘了什么。”
忽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关雁回双目睁圆,情急之下拍了拍晏行知,说:“我得给我妈打个电话!”
晏行知语塞,临时屏蔽的道德感顷刻反扑,差点忘了,她还是个和妈妈一起住的乖学生。
“别动,我去给你拿。”
关雁回安稳躺下来,热意汹涌,快速压榨着身体内的水分,她望着晏行知出门的背影分散注意力,虎背蜂腰,完美比例,每一块肌肉都蕴含着强势的爆发力。
晏行知很快回来,拿着她用了五年的破旧手机。
关雁回视线下滑,见他模样,咳了声,有点心虚,如果今夜她算他的患者,那她半路叫停的行为算得上不遵医嘱吗?
房间内光线很足,一开始只想尽快完成任务,开灯更方便。
慢半拍的羞耻袭上心头,关雁回不动声色地趴下来,扒拉被角盖在腰上。
晏行知轻笑一声,把手机递给她,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查看刚才的未接来电。
同时拨出号码,又同时接通。
晏行知一边听任洲骂骂咧咧,一边留心关注关雁回的状态。
“妈,我今天不能回去了,得加班,你先睡吧,嗯嗯,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母女俩没有更多话题,也没有撒娇之类的互动,是很平铺直叙的亲密关系,着重体现在舍得花钱和惦记对方。
关雁回挂断电话,没有催促晏行知,而是趴在枕头上安静消化体内的躁动。
不知怎的,晏行知突然觉得任洲絮絮叨叨分外碍事,“明天再说,我这儿还有事。”
“她好多了,还在医院,嗯,打葡萄糖。”
两人都在说劣质谎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在医院?”关雁回半张脸埋在枕头上,眼尾挂着红晕。
注意力分散并没有影响晏行知的状态,回到床上,掀开她腰间的被,“嗯,起来加班了。”
13. 你情我愿
天光大亮,关雁回闭着眼寻摸手机,手臂虚软乏力,动久了便控制不住地抖,最终在枕头下找到即将没电的手机。
卧室窗帘遮光能力很强,昨天拉得匆忙,留了一条小缝,狭长光道宛如一把长刀刺进房间,割开床尾、地毯,刀尖直指椅子扶手上的香槟长裙,灰尘粒子不规则地浮动,时而上时而下。
缓了缓酸胀的眼睛,打开微信,一下子弹出来三个聊天框。
蒋意真的最多,说自己受到刘宏泽胁迫云云,破烂借口乱七八糟,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点开输入框输入一行字,看见最后一句“我不想坐牢,我给你钱,你帮我签谅解书好不好”,忽然就没了骂人的兴趣,点开主页直接拉黑。
回了吴秀的消息,说自己很好,早上赶着上课没来得及报平安,现在正准备去图书馆,骗了一个接着骗第二个,对岳晓晓说生病身体不适,感谢她帮忙签到,下次上课请她吃校门口的小蛋糕。
放下手机,关雁回终于有精力去回忆昨天的事。
她警惕性不算低,只是没想到一向以弱者形象自居的蒋意真,竟意图把她当资源送给刘宏泽,时间向前推到帮蒋意真解围那天,她不信自己看走了眼,蒋意真确实是弱者,只不过示弱的对象不是她。
在蒋意真眼中,她是一个完美血包,是放错位置静待分类的可利用资源。
说不上恨,更多是恶心和唏嘘,她不了解圈子里的生态和交际手段,稀里糊涂上当受骗,归根结底,假的永远假的,借来的人生,永远不属于她。
至于晏行知,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一次阴差阳错而已。
有人说第一次是宝贵的,该和心爱的人,赋予它难忘的记忆,可是对象是晏行知,比起虚无缥缈的爱情,更称得上轰轰烈烈,她一定会铭记这一天。
关雁回掀开被子起床,腿根轻轻战栗,是晏行知用力按压分开的结果,挪动两步稍微适应,她低身捡起拖地的裙摆,随意堆放在椅子上,看见下边压着一条无痕内裤,太阳穴跳了下,重新盖住。
浴室里只有半身镜,照出她了无痕迹的上半身。
晏行知极有分寸,他没有趁机做什么,连摸她两把都不曾。
不知道他算不算正人君子,一边让她放松点,一边不看她的正人君子。
洗了澡,关雁回裹着浴巾出来,正好赶上晏行知推门进来,两人视线相撞,没人移开,她下意识护了下胸口,打招呼:“早,咳。”
从昨晚到现在,她一口水没喝,结束后精疲力尽,直接睡下,不过刚洗澡时,她发现晏行知帮她清洁过,她身上覆盖了一层沐浴露的木质香调,他对这个味道情有独钟。
听见她嗓子里拉锯子,晏行知蓦地想起她昨夜失控时破碎的娇软声调,视线有一瞬摇摆,回了句:“早,穿好衣服出来吃早餐。”
关雁回点头,盯着他臂弯处的衣服两秒,说:“您放桌子上吧。”
晏行知略微蹙眉,放下衣服转身出门,关门前,他留下一句:“像昨天那样叫我就行。”
昨天那样——
好像直呼其名来着。
“晏行知,你慢点。”
“晏行知,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晏行知,我真疼,轻点,轻点,都让你轻点了——”
AI不听指令,她又迷糊着,好像是抓了他一把。
关雁回看了看指甲,圆润的短甲,裸色指甲油,不至于抓伤,当记不住吧,总不能一会巴巴跟他道歉,“对不起啊,我昨天不是故意的,谁让你那么用力呢”,他们之间用不着复盘,反正就这一次。
衣服是简单的运动款,灰色棉质长裙垂到小腿,她弯腰整理裙摆,看见脚踝处一抹青色,忍不住撇嘴,穿上棉袜将其盖住。
拿手机时,床单上深浅痕迹闯入眼帘,关雁回面颊滚烫,麻利拆了床上四件套,和衣服一起抱出门。
“晏,晏行知,”她有点底气不足,“这些放哪儿?”
晏行知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左手第二间,放到篮子里就行。”
洗衣房比关雁回的卧室还要大,她把四件套和衣服一股脑扔进篮子,看见晏行知的衬衫搭在篮子边缘摇摇欲坠,她拿起来,瞥见领口处一片粉嫩,是她的春日桃桃色号唇釉。
西装表面皱巴巴的,不过没看见内裤,想来他自己清洗过了。
关雁回想象佣人清洗这些东西时的场面,晏行知不尴尬,她尴尬。
研究明白洗衣机的用法,她把四件套和衣服分别塞进洗衣机,扭头看见晏行知的衣服,想了想,开门,喊:“晏行知,你的衣服可以和我的一起洗吗?”
晏行知走过来,视线越过关雁回肩头,一部洗衣机正在奋力搅动四件套,另一部里面放着裙子,“佣人马上到。”
见关雁回抿唇,他立刻看出她在犹豫,“你直接洗,衣服会坏。”
“那怎么洗?”
晏行知拿走衬衫,又取出她的裙子,放进洗衣篮,语调平静,“我也不知道,先吃饭吧。”
“等会儿,”关雁回捏着小小布料,“我要洗内衣。”
晏行知垂眸,定了一瞬,“快点。”
洗好之后,关雁回去晾衣服,架子上孤零零一条男士四角内裤,黑色纯棉,裤边是银色,手工绣的商标,离得可远晾上,去餐厅吃早餐。
说午餐更准确,精致又家常的四菜一汤,营养配比科学。
晏行知在打电话,听他公事公办的语调是在工作。
关雁回的确有些意外,她以为晏行知会早早离开的,没想到他不仅留下了,还给她买衣服订早餐。
电话挂断,晏行知见关雁回站在餐桌边,拉开椅子,“过来坐。”
两人安静吃饭,期间佣人上班,看见关雁回很是震惊了一下,随后静悄悄去卧室收拾,她提着垃圾袋出来的时候,关雁回恨不得把脸埋进饭碗里。
昨晚有多放纵,现在就有多羞耻。
晏行知假装看不见,放慢了吃饭速度,碗底几口饭吃了五分钟。
“我吃好了,”关雁回放下碗筷,看了看洗衣房,佣人搓洗衬衫的声音窸窸窣窣,“昨天谢谢你。”
晏行知挑眉,等她下文。
“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没发生?”晏行知低声重复她的话,眼神凝聚在她脸上。
洗衣房水流停下,他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关雁回点头,故作轻松道:“意外而已,也算是你情我愿吧,都是成年人,就别计较了。”
她不想靠这件事谋取权利,不想让晏行知看不起她。
“我们本来也没关系。”关雁回摩挲食指的戒指,克制住取下来的冲动,赌局还有一周,现在中止,说明她心虚。
晏行知没什么反应,她起身,“需要我刷碗吗?”
“不必。”
“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关雁回在茶几上找到手包,确定没落下东西,跟晏行知告别。
晏行知送她到门口,若不是他面无表情,这个场面倒显得分外温情。
“别摔倒了。”
“嗯,知道。”关雁回走了两步,回头,对门里的男人笑了下,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想问晏行知她是不是挺可笑的,不过终究没问出口,她确实可笑,不问也知道,没必要自取其辱。
那张邀请函重要吗,关雁回问自己,其实也不是,主要是不曾窥破的世界近在咫尺,她难以抵抗这种诱惑。
两块糖能拐走一个小朋友,一张邀请函能钓走野心勃勃的成年人。
走出楼栋门,关雁回有感应般仰头看去,14层的高度,她看不清人影,但能感受到那股穿透灵魂的视线。
她自认输了赌局,她的筹码是自己,已经躺在赌桌上的赌徒要怎么力挽狂澜。
可以输,但不能输得太难看。
所以她平静地说不在乎,可是她几乎要散架了,某个位置干涩的磨痛,要费精力去控制双腿,才能不让自己像一只狼狈的丑小鸭。
她庆幸晏行知是个高高在上的绅士,不曾关注她的状态,否则还无法落落大方地结束这场荒唐。
王司机帮她拉开车门,对昨夜闭口不谈。
理应如此,所有人都装聋作哑,等赌局结束,她仍然是老城区没见过世面的关雁回。
——
车子驶出视野之外,晏行知在落地窗前站了片刻,转身回客房。
床头柜上摆了几款新开封的软膏和棉签,他一把扫进塑料袋,系紧拎出门。
洗衣房里洗衣机嗡嗡作响,佣人拿着长裙走出来,“先生,那位小姐的裙子家里洗不了,这种礼服得送到专门的洗衣店,而且这里有些坏了。”
晏行知垂首,看向她手中的香槟裙子,腰侧有四颗竖排珍珠,做了褶皱设计,现在丢了两颗,一颗连着线耷拉着。
他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因为只要轻轻按下,关雁回就会一惊一乍地拱腰。
这条裙子穿在女生身上时光鲜亮丽,而今看来不过一条皱皱巴巴的破布料,原本温和的香槟色变得暗淡,失去应有的光泽。
晏行知伸手,“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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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人将裙子递给他,见他朝门口走,忙道:“先生,我给您拿个袋子装吧。”
“不用。”
晏行知下楼,药和裙子一并扔进垃圾箱,珍珠砸到箱底,发出清脆的响,滴溜溜转了半天,归于平静。
——
任洲彻夜未眠,警察局和埃瑞酒店两头兼顾,给晏行知打电话,得知他在越原公馆,直接开车杀过来,借他的客房补觉。
要推门时,晏行知拦住他,“这间我昨天睡过,你去西边那间。”
“在自己家睡客房?神经,”任洲浑浑噩噩地转身,余光扫到阳台一角,定睛看去,“卧槽——”
他大步流星过去,没敢碰,隔着半米确定自己没眼花,惊奇道:“这是什么!”
晏行知啧了声,看着架子上潮湿的内衣裤,微微有些走神。
证物没销毁完全,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任洲更惊异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下,“你们昨天不是去医院了吗?”
晏行知挡开他的手,“不睡就走,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恰在此时,佣人重新换好主卧四件套,在床头柜和床之间的缝隙里发现了没用完的计生用品,沿着撕开的锯齿折叠,大喇喇地拿在手心走出卧室。
任洲对这玩意最是眼熟,深吸一口气,指指点点,“晏哥,你昨天骗我是吧,我就说,我就说你不对劲,”他在地当间团团转,“你要是在医院,医生护士一大堆,哪用得上你,挂电话那么匆忙——”
他忽然噤声,看向主卧的方向,“她不会还在睡吧,你真不是人。”
晏行知眼神冷漠,问:“你还睡不睡?”
“睡,我不打扰你们,我这就睡。”
“她早走了,你少神神叨叨,”晏行知往书房走,顿住脚步,“别出去乱说。”
任洲为难:“那可能不行,你昨天那句‘我的人你也敢碰’,已经在圈子里广为流传了。”
他拿出手机,选了一个群聊点进去,“最后一批夜猫子睡醒了,现在都知道你金屋藏娇,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迹了。”
“有人看见她的脸吗?”
“那没有,你把人捂得严严实实的,谁能看见,”任洲嘟囔,“不过你还是上点心,我估计芝姨会生气。”
晏行知沉默,生气是必然的,之后还会查户口,如果过关了就要求带回家吃饭。
问题在于,除了他说的那句话,其余字字句句皆是虚假消息,当事人更是不认账。
晏行知倦怠处理这些无关紧要的麻烦,但他不后悔昨天的所作所为。
带关雁回去医院是他恢复理智后做出的决定,实际上,在电梯里,看见她脸颊酡红,像一盏刚出窑的易碎粉瓷,视线落在刘宏泽手上的那一瞬间,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关雁回签了他的协议书,是他的人,这盏粉瓷应该安安稳稳地摆在他的多宝阁上,被他细心养护,容不得旁人觊觎。
任洲不知好友的想法,自顾自为他发愁,“唉,你家这小女生什么来历啊,要不你推我头上呢?”
晏行知偏头睇视他一眼,“睡你的觉。”
任洲莫名感觉好友身上多了一股人味,之前他像一台调试精准的机器,按照预设的程序运行,一夜过去,程序中被编写进一串类似bug的代码,不影响应用,但会在某个节点,弹出点不掉的弹窗。
这股人味不是性格转变,而是不易寻到源头却渴望被满足的欲望,时时刻刻在他脑海中翻涌,等待冲破理智,但不出意外的话,他会选择镇压。
任洲满腹愁闷去客房补眠,晏行知站在阳台上,女式衣物散发着薰衣草肥皂味道,不及白茶清甜万分之一。
指腹捻过潮湿的布料,摩擦力很强,如果昨天也是如此,他脱的时候就不会手滑,布料隐约透出肤色,眼前闪过灯光下的女生,浑身泛着粉红,尤其是耳垂,几欲滴血。
鬼使神差地,他拿出手机,对着衣物拍照,然后点开聊天框。
输入:你的内衣还要吗?
发送前又删除。
【YAN】:安全到家了吗?
十分钟后,关雁回回复:快到了,多谢关心。
生疏,划清界限,跟昨天颐指气使的样子判若两人。
晏行知收起手机,扯下衣物,团成一团塞进门口的垃圾袋,去书房处理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关门声。
公寓里属于关雁回的最后一抹气息也消散了。
回过神,笔尖在文件上洇出一团黑墨,像她昨夜失去焦点空洞的双眼。
14. 求助
关雁回没回家也没回学校,直接去了临江仙。
托晏行知的福,经理给她开后门,可以请假,但不能接连超过两天,而且请假时长要在平时补回来,否则扣钱。
明眼人心知肚明,表面功夫,做给其他员工看的。
昨天事发突然,关雁回无故旷工,经理非但没有横眉冷对,反而将她拉到经理休息室嘘寒问暖。
“和晏总吵架了?”
关雁回怏怏摇头,“没有,有点累。”
经理摆出一副“我都明白,你终于开窍了”的表情,感叹道:“工作辛苦,这个月工资结了,你跟晏总好好商量商量。”
关雁回扯了下嘴角,说会好好考虑。
更衣室有人聊天,关雁回一进去,顿时没音了。
关雁回能感受到她们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上下游走,在脸上停留时间最长,好奇她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被晏行知看重。
对此她早已习惯,她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一直低调行事,勤勤恳恳工作,偶尔请假也以学业繁重为借口。
起初大家深信不疑,直到夏玲拘留释放,丢掉工作后,她将罪责安在关雁回头上,在工作群大肆宣扬她和晏行知的绯闻,臆想中的钱色交易无比香艳,一分真九分假,偏偏大家信了。
关雁回感觉自己变成了另一个夏玲,或者说,在群体中,总要有一个“夏玲”作为靶子,其他人才好亲亲热热拧成一股绳,枪口一致对外。
近期,大家对她的评价,从老实本分大学生,转变为阴险双面心机婊,口碑急转直下。
关雁回不在乎,她从一开始就游离在群体之外,而且撕掉了莫名其妙的清高标签,还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问题在于这份工作绝对做不长了,她想赚钱不假,但长时间处于这种高压环境中很容易产生心理问题,届时赚钱不够看病,得不偿失。
经理顾忌关雁回的身体状况,担心晏行知给她出头,安排她去酒库做登记、核对单子,十分清闲。
工作的确清闲,奈何关雁回坐着都觉得乏累,下班后更是一动不想动,倚着车门小憩。
“叮咚——叮咚——”
靖城塑料姐妹花群里有人@全体成员,她点进去查看。
【@全体成员,我收到S.L.服装展邀请函啦,有姐妹一起吗?】
【好巧哦姐妹,我也收到了,不过我们的不太一样诶,可能因为我是高级会员吧】
【你们帮我看看我该穿哪条裙子,红色是不是有点招摇】
S.L.是王心玉一手创立的服装品牌,每一款设计新颖独特,尤其是高定礼服,全手工定制,一条能卖出千万高价,深受年轻女性和明星群体青睐。曾经有小花借到了S.L.的礼服,在热搜上挂了一周,之后接下许多女主剧本,原地升咖。
关雁回在李秘书的朋友圈看到过这项行程,也收到了电子邀请函,是王心玉助理发的,说王心玉曾经在酒会上见过她,觉得她的形象气质完美适配S.L.,故邀请她参加服装展。
经过昨天的事,关雁回如今对宴会敬谢不敏,甚至称得上抵触,但邀请函是半月前收到的,当时欣然答应,不好出尔反尔。
——
S.L.春日印象服装展在靖城国际会展中心举办,关雁回出示邀请函后被礼宾恭敬地请进展厅。
甫一进门,混乱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关雁回不动声色挡了下鼻尖,在一众衣香鬓影中寻找王心玉,毕竟是她特别发送的邀请函,总要感谢寒暄一二句。
很容易便找到了,王心玉是今日的焦点,身边永远不缺奉承的人。
关雁回走过去,没等找到机会,王心玉的目光便投射而来,与身边的人说了句“失陪”,拿着香槟款款走到她身边。
王心玉摆手,侍应生立即拿着托盘上前,将香槟递到关雁回面前。
“关小姐,”王心玉温柔一笑,看向她身后,“晏总呢,他又临时有会?”
时隔一日,听见晏行知的名字,关雁回心脏一颤,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抱歉,我不太清楚晏总的行程。”
王心玉眼底流露出不解,随即又将情绪压下,恢复端庄的模样,“你果然和他形容的一样,知情达理,善解人意,比那些来争奇斗艳的姑娘们强多了。”
知情达理,善解人意。
关雁回默念这八个字,原来在晏行知眼中,她是这样的形象。
明悟后接跟着便是疑惑,王心玉与晏行知相亲不欢而散这回事在圈子里流传甚广,两人怎么会私下交流她的品性?
“来了。”
王心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关雁回转身,一眼锁定逐渐靠近的男人,西装考究,发丝一丝不苟,一如既往的矜雅清贵,突兀的,她想到他充满欲气的眼眸,还有在某些时刻,他伏在她耳畔低哑的呢喃闷哼。
她发愣的功夫,王心玉和晏行知打过招呼。
在场众人很是惊奇,更惊奇的是,素来不近女色的晏行知,竟揽住身侧月白礼裙的女生,手掌搭在她腰间,自然又亲昵。
“临时有个会议,来晚了,雁回承你关照。”晏行知轻声说着。
王心玉爽快开玩笑:“不是我说,你开会也不告诉关小姐,她一个人赴宴,万一受了委屈,我可承担不起照顾不周的罪责。”
寒暄几句,王心玉继续游走社交。
关雁回和晏行知去二层小露台说话,期间,他的手一直搭在她腰间,看起来是在宣誓主权。
到了露台,晏行知立即松开手,平静解释:“抱歉,半月前王小姐给我送邀请函,偶然提及你,她误会你是我的女朋友,便给你发了一张。”
关雁回沉默,所以,她今天必须和晏行知绑定?
“我可以找借口离开。”她说。
晏行知挑眉,“当然,不过我以为你对裙子感兴趣才应邀的,走秀后有拍卖,不想买一条收藏?”
腰间似乎还残存着男人掌心的温度,心里却不由自主想到展厅中的裙子,上身效果一定是出乎想象的美,不过买一条对她来说不切实际。
“晏行知,我们的赌局要结束了,”关雁回直视他的眼睛,“我没有改变最初的想法。”
晏行知颔首。
他始终一副无关紧要的态度,关雁回有种喉咙被无形手掌攥住的窒息感,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板起脸,说:“我不希望被其他人打扰。”
晏行知宽慰她:“放心,之后我会澄清,性格不合,和平分手,没人会打扰你,但是你今天要完全配合我。”
关雁回答应下来。
两人返回楼下欣赏礼服,期间,断断续续有人前来寒暄,晏行知游刃有余地应付,关雁回扬起微笑,扮演一尊安静漂亮的花瓶。
直到走秀开始,这场表演才落幕。
关雁回背过身活动僵硬的笑肌,顺势从晏行知怀里离开,他那只左手仿佛焊在她腰上一样,那天晚上也没见他如此热衷。
这样说有失偏颇,那晚他不仅握了她的腰,还有腿、脚踝、手臂,最高点时猛一下按住她的后颈。
“累了?”
气息扑落耳畔,电流噼里啪啦以此为中心点,向头皮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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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雁回下意识和他拉开距离,不料后腰被人牢牢桎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搭在她敏感的腰窝处,轻轻点了点。
“没有,”她细微吞咽,提醒,“你离我太近了。”
晏行知从善如流放松力道,“刚才有人经过,怕你撞上。”
是真是假无从证实,关雁回平复心跳,恰在此时,会场暗下来,全场灯光聚焦在T台,主持人和王心玉登场。
晏行知兴致缺缺,只有当关雁回表现出惊艳时,才纡尊降贵往台上递去一个眼神。
走秀之后是拍卖会,一共十条,关雁回最喜欢的烟蓝色复古礼服就在其列。
但竞拍时,她却连竞拍牌也未曾摸过。
晏行知听拍卖师落锤两次,问:“不是喜欢这条?”
“你怎么知道?”疑问脱口而出,对上他冷沉的眸子,关雁回一时语塞,随后释然展颜,“又不能穿,放我衣柜怪浪费的,留给那些女生才有价值。”
“想好了?”
关雁回怔了下,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说:“想好了,这个月我非常开心,不过南柯一梦,总要醒过来的。”
晏行知提醒她:“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关雁回摇头,“协议和银行卡在王司机那,等服装展结束,我们的赌约就到此为止。”
晏行知不再言语,最后这条礼裙以一千七百万成交,落锤的一刻,关雁回在拍卖师高亢的恭喜声中,真心实意为那位娇俏的小姐鼓掌。
服装展圆满落幕,关雁回陪晏行知演最后一幕戏,坐进他的车,与他一起离开。
晏行知送她回老城区,关雁回道谢后下车,走了几步,匆匆跑回来。
晏行知降下车窗,看她微红的脸,仿佛平静多年的湖面落进一颗透红的苹果,涟漪中心炸起高高的水花,一圈圈向外蔓延,久不停歇。
如果她反悔——
“差点忘了这个,”关雁回摘下戒指,“晏行知,祝你找到真正的女朋友。”
见他收好,关雁回毫不留恋地离开,晏行知下令开车。
人与车背道而驰,拉长一米,人生轨道便修正一厘。
掌心戒圈硌手,晏行知重新戴回尾指,这枚戒指没有特别含义,只是为了表达他无心婚恋的态度,他戴了两年,现在却觉得有些紧绷。
改天换一枚吧。
——
一个月后,戒指非但没被换掉,反而中央加嵌了一颗钻石,晏行知佩戴时,将有钻石的一面朝向手心。
“啪!”文件摔在会议桌上,从主位滑到汇报人面前。
坐在晏行知身边的人眯了眯眼,怀疑自己最近加班太多,眼花看错了。
“重做,”晏行知不说废话,“做不好就换人。”
汇报人不敢找借口,连忙表决心,拿着文件灰溜溜回到位置上坐好。
李秘书cue流程,下一位苦着脸起身,刚打开ppt,猝不及防听到一阵手机振动。
坏消息,打断会议进程,晏总怒气值up。
好消息,是他自己的手机。
晏行知抬手,拇指按在锁屏键上,心有所感,撩起眼帘看了眼来电显示。
【关雁回】
动作顿住,手机振动悠长地回荡在会议室中。
“继续。”晏行知拿起手机,推门离开。
铃声响了许久,再不接会自动挂断,他右滑屏幕,没有寒暄,径直问:“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带着哭腔的女声:“晏行知,我反悔了,我愿意签协议,你再帮我一次,行不行?”
15. 别哭
人民医院走廊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科室外或坐或站挤满了焦急的患者和陪诊,时有医生护士推着担架床车从身边急速跑过,保洁工平静地擦去地砖上的滴滴血迹。
按照关雁回囫囵给出的信息,晏行知在抢救室外找到她。
在一众神情冷肃焦急、又相互扶持安慰的家属中,他一眼望见坐在最边缘金属座椅的女生,整个人褪去血色,苍白的手血管清晰,按在扶手上不住颤抖,唇瓣干燥起皮,不断念叨着什么,浑然不觉血珠顺着缝隙淌到下巴。
脆弱得几乎碎掉,又坚韧地将自己拼合在一起。
晏行知大步走到她身边,低身,伸手覆盖住她颤抖的手,靖城如今春暖花开,一天热过一天,女生手掌冰凉,像终年不化的冰。
“关雁回。”
关雁回恍然抬头,双眼通红,眼泪早在几小时前流干了,可见到晏行知的刹那,还是不知不觉涌出眼泪。
“晏行知,”她嗓音喑哑,近乎失声,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身体偏移滑下座椅,“你能帮我吗?我愿意签协议,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晏行知撑住她的手臂,强硬地拉她起来,按回椅子里,声音徐缓,满满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帮你,你慢慢说。”
关雁回眼底迸发出希望的光彩,晶莹一片,尽力组织语言,用最简洁的语句讲清经过。
事情要追溯到一周前。
上课的时候,岳晓晓忽然把手机推到关雁回眼前,屏幕上是社交平台图文帖子,配图是二手交易信息,商品是没有贴牌的保健品。
【贴主:兄弟们,我捡到大便宜了!!!
这个卖家经常上架保健品,我找专业机构检测过,产品质量没问题,而且都是市面上大几百几千的药,倒卖这么便宜应该是别人送的,偷偷卖掉换钱。
上周他上架了一款没有信息的保健品,我以为是卖给老买家,所以没挂信息,买回来照例去检测,结果我朋友告诉我,这个药在市面上找不到,是上边那些人才能拿到的!一瓶单价十几万!
卖家就卖五百!我他妈怀疑他少上了两个零!
我要不要问问他啊,我一直没敢吃呢,怕他找我赔钱】
【哈哈哈哈哈,找什么啊,赶紧拉黑啊】
【装聋作哑吧,以后也许还能捡漏,拉黑不划算】
【我估计卖家也是捡便宜来的,哪个大佬会倒卖二手保健品啊】
【删了吧,万一看见,下次就涨价了】
【笑死了,我出二百买一粒,我也想尝尝仙丹】
【钓鱼卖货是吧,这种玩意怎么可能流通出来,别搞笑了】
【[图片]看起来是这款,我妈一直在吃,一瓶十四万】
【卧槽】
【卧槽】
……
关雁回看见网友留言的图片,脑子里轰的一声,心跳瞬间变得不规律起来,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岳珊珊感叹:“十四万一瓶,他就卖五百,真是不识货。”
不,不是不识货,因为她报价的时候不超过一千。
之后一整节课,关雁回完全听不进去,查了许多帖子找到卖家的主页,发现他不光卖保健品,偶尔会卖一些女士衣物和护肤品,简介是【老伴儿用不上,便宜出,保真,不包邮,不退不换】。
关雁回盯着【老伴儿】久久不能回神,脑子一阵阵眩晕,想起令她作呕的面孔,眼前一黑。
再醒来是在校医院,医生诊断她睡眠不好,轻度贫血,推荐她去血液科化验血液,做针对性治疗。
关雁回谢过医生,还了岳晓晓垫付的医药费,嫌电动车太慢,直接打车回家。
吴秀不在家,刚好方便她行动,先去看衣柜,很奇怪,有几件确实不见了,但也有卖出去的衣服完好无损挂在里面,是虚假发货,还是巧合?
再检查保健品,用量合理,她见吴秀吃过,万一真被掉包,她都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心里有了怀疑,就会绞尽脑汁寻找各种证据去佐证,关雁回几乎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吴秀床下抽屉角落处,翻出了一盒开封的计生用品。
吴秀才四十多岁,谈恋爱或者说有需求很正常,这个年龄生七八胎追儿子大有人在,关雁回不觉得母亲这么做有问题,甚至隐隐欣慰,她没有表现出的那样无聊,而且还知道保护自己。
关键在于,这个男人是谁?
不论是谁,关雁回都无法接受他欺骗吴秀,倒卖她个人物品的无耻行径。
关雁回把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整齐摆在茶几上,她考虑过维护母亲的脸面,但比起眼睁睁看着她上当受骗,她宁可掀开这层遮羞布。
吴秀傍晚买菜回来,看见茶几上的东西,默不作声把菜放进冰箱,拿了个垃圾桶,将计生用品扔进去。
在关雁回不断追问下,吴秀坦白,这些年,她和关有德一直有联系。
关有德不停找她要钱,威胁她如果不给就去关雁回学校闹,她害怕影响女儿学业,便把生活费转过去,但这样不是办法,尽管关有德现在赌小不赌大,那也是输多赢少,根本供应不上。
被威胁几次后,吴秀发狠,警告他要是敢去,就和他同归于尽,关有德知道妻女疯起来什么都敢做,老老实实等她给钱。
慢慢地,关有德得人指点,走起了温情路线,装作改邪归正和吴秀好一顿忏悔,又半恳切半强硬地做了夫妻之事,之后开始倒卖吴秀的东西,保健品用维生素和糖块换掉,衣服换成批发市场的盗版假货同款,这才出现如今的情况。
关雁回崩溃,问她为什么同意,为什么不告诉她。
吴秀面目苍老,颓然坐在沙发上,长长叹气:“雁雁,那是你爸,你能不养他吗?我卖东西也是想给你减轻负担,那些东西妈都用不上,以后别浪费钱了。”
听了她的话,关雁回耳边仿佛经过了一列看不到尾的火车,尖锐的声音刺透脑神经,她跌跌撞撞离开家,在学校住了一周。
直到昨天,吴秀给她打电话,说有事让她回家一趟。
关雁回以为她想和自己商量今后的事,结果回到家,竟在沙发上看见关有德,他也老了,皮肤黝黑,皱纹深重,跟她打招呼时,抬起的手缺了一根小拇指,他邋遢地躺在吴秀精心打理的沙发上,浑浊的眼睛打量许久未见的女儿,裂开嘴,露出满口焦黄牙齿。
关雁回生理性反胃,想到洗手间被他用过,心里抗拒,推门去楼道干呕一阵。
关有德粗粝的声音传出来:“这丫头不能怀孕了吧。”
吴秀骂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给关雁回倒了杯水。
关雁回没喝,她连坐下都嫌脏,站在地当间问吴秀有什么事。
关有德点了支烟,“你他妈都被人包了,跟你老子装干净人?”
关雁回不惯着他,抄起吴秀准备的简易烟灰缸冲他砸过去,黑黄的烟水从他橘子皮似的老脸上淌下来。
关有德真以为她傍了大款,抹了把脸,硬生生忍了。
吴秀拦着关雁回,把她带进卧室,问她保健品的事。
原来关有德看见了网友在他主页下的留言,一开始不信,有人给他指路原贴,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笔多大的财富,肉痛之后,很容易想到关雁回身上,本来觉得养了个赔钱货,现在赔钱货出息了,跟着金主吃香喝辣,给她妈买十几万的保健品,可他老子还风餐露宿,打两把麻将都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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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费。
吴秀不信女儿会做出这种事,但是关有德言之凿凿,她心乱了套,把关雁回叫回来问个清楚。
关雁回翻了个白眼,让吴秀不要听他瞎编,冲出卧室赶人,关有德再怎么外强中干也是个男人,争执间打了关雁回一巴掌,吴秀急了,扑上去拉他胳膊,结果被他一把推倒,脑袋撞到桌角,顿时昏死过去。
关有德见状落荒而逃,关雁回手忙脚乱,打120,止血,好不容易折腾到医院,幸而抢救及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关雁回想着救回来就好,不会更坏了,结果医生又告诉她查出了脑瘤,需要尽快手术,之后给了她一个单子让她缴费办住院。
一周的住院费和药品掏空了她全部积蓄,她要照顾吴秀,不能工作,赚不到钱,一切陷入死循环,绝望时,她想到了晏行知。
抱着零星希望拨通了他的电话,听着漫长的滴声,关雁回祈祷他接电话,不断打着腹稿。
“求求你,求求你晏行知,我想救我妈妈,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晏行知抬手擦去她的眼泪,碰到侧脸,她条件反射地闪躲,巴掌印消了大半,但刺痛还在。
“别哭,我给你找医生,吃饭了吗?”
关雁回摇头,她在抢救室外枯坐一夜,滴米未进。
晏行知吩咐李秘书买些粥水,他联系医生。
他办事素来有效率,翌日天一亮,医生团队飞机落地,检查评估后,接手了吴秀的后续治疗,一行人转院去甘泉疗养院。
关雁回心情放松,上车后,疲惫找上来,靠着车门睡了过去。
晏行知怕她睡得不舒服,把她拉到怀里,曲起指节,轻轻划过她侧脸的印子,女生在睡梦中用力蹙眉,看起来是疼极了。
李秘书放低声音:“晏总,下午三点约了宝宇科技的总裁打高尔夫,商量收购的事——”
晏行知抬手,“推了吧,说我家里临时有事。”
“好的,”李秘书更新行程表,“晚上夫人让您回家吃饭。”
晏行知沉默片刻,说:“知道了。”
关雁回整整两天没合眼,睡过去后身体仿佛启动了保护装置,怎么叫都叫不醒。
直到日渐西沉,她微微睁开眼,下一秒从床上弹起来,腿一软,跌在地上,膝盖砰的一声。
晏行知刚好进来,身后跟着几位医生,他快步走到关雁回身边,把她扶起来。
“小心点,急什么?”
关雁回心急如焚:“我妈呢,她怎么样了?”
“状况稳定,”晏行知扶着她,“医生都在,你问他们吧。”
医生团队来自瑞士,关雁回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晏行知在一旁给她当翻译,将近一小时,关雁回终于相信吴秀脱离危险,也不会出现成为植物人的结果,对医生连连感谢。
医生离开,李秘书来敲门,“晏总,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该晚了。”
晏行知闻言看了眼手表,关雁回急忙起身,“你有工作?”
“没有,回家吃饭。”
“那快回吧,”关雁回双手绞着衣摆,“谢谢你帮我,钱我以后会还的。”
晏行知瞥来一眼。
“协议我也愿意签,我不会反悔的,你放心。”关雁回坚定看着他。
他救了吴秀,哪怕什么好处都没有,她也愿意签字。
对视良久,晏行知取下尾戒,戴在她食指上,钻石面朝上,末了捏了下她掌心的软肉。
“别想那么多,照顾你母亲要紧。”
关雁回呆呆盯着戒指上多出来的钻石,再抬头,诊室只剩下自己。
第一次,她在晏行知身上,看见了温柔的特质。
16. 合约情侣
吴秀转到普通病房当天,晏行知趁午休时间来了一趟。
关雁回急忙放下营养餐,先给吴秀擦嘴,顺便擦手,起身,视线在二人之间徘徊。
干巴巴地介绍:“妈,这是晏行知。”
吴秀不好轻易动弹,靠着倾斜的病床连连道谢。
真情流露后便是长久的尴尬。
苏醒的这段时间里,关雁回见缝插针给吴秀洗脑,医生来查房,她说医生是晏行知从瑞士请来的,护士日常送药,她说是全球最好的药,就连晚上睡觉,她也要感叹疗养院房间的豪华。
总而言之,晏行知是个好人,以后他们在一起,妈妈你可一定要支持。
吴秀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不计回报的好心人,这种认知在见到晏行知本人时得到证实。他的视线很少直白地落向关雁回,仅仅零星的注视却像极了野狼看见家养小羊,认真、晦暗、危险,明摆着不单纯。
如果在平常,她会直截了当地质问,坚决反对不正当男女关系,可是现在,命是他救的,好处拿在手里,道德立场成了笑话,只能尽量不去看他们互动,不尴不尬地微笑。
晏行知接过关雁回递来的白水,抿了一口,拿在手里,启唇,声音平静:“伯母您好,我是,”他顿了下,“雁回的男朋友。”
“咳咳!”关雁回呛住,抽纸巾捂嘴。
下一秒,一只大手抚上后背,沿着脊椎骨缓缓顺着。
病房温度高,关雁回只穿了单薄的衬衫,男人手掌所到之处,燎起不容忽视的灼意,为了应和他的话,她任由他动作,好在他也是表面功夫装模作样,听她不咳之后便收了手。
吴秀含糊应了他们的关系,内心自责,忍不住叹了声,偏过头闭眼歇神。
晏行知只是出于礼貌探望问候,没有多此一举编造前情往事,温声说了些探病常用语句,离开病房前向关雁回递去眼神。
关雁回明白吴秀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叫来护工,嘱咐她喂完午饭后再推她去花园逛一逛,随后去会客室寻晏行知。
一进门,看见茶几上放着蓝色文件夹,关雁回神色僵硬一瞬,低声跟男人商量:“可不可以再等等,我不是要反悔的意思,就是,我想等我母亲出院。”
“不是这件事,看看。”晏行知将文件推到她面前。
关雁回打开文件,读了两行,猛地抬头,双目充满炽色。
里面是起诉书和离婚协议,白纸黑字一清二楚,关有德黄赌毒样样都沾,碍于穷,搞不到真东西,只吸过含量低的便宜货,最严重的是赌,为了筹措赌资,他犯下过合伙抢劫的案子,目前是通缉犯。
可谓是社会毒瘤,五毒俱全,就算吴秀心软出具谅解书,他坐牢的的结局也无法更改。
晏行知愿意帮忙的理由同样浅显易通,一方面,关雁回希望父母离婚,摆脱这个拖累,另一方面,提前拔出隐患,日后关雁回签了协议,才好将所有心思放在履行协议上。
他倚着沙发靠背,双腿交叠,手掌搭着膝盖,“你和吴女士商量一下,没异议的话联系李秘书。”
关雁回点头,“您放心,我母亲一定会签字的。”
——
事与愿违。
吴秀不愿意离婚,理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小老太太,离婚太丢人,至于女儿要把亲爹送去蹲大牢,听明白前因后果,满面惆怅地说了几声好吧。
本就是怕孝字当头,关雁回被人戳脊梁骨,但关有德自己作死,怨不得任何人,进去踩缝纫机改造改造,学点文化课,说不定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如果吴秀不离婚的理由是对关有德有感情,关雁回劝起来可能会束手束脚,但理由是嫌丢人,那就大有可为。21世纪了,离婚早就不是值得说三道四的新鲜事,况且还有30天冷静期,这不得趁他判决下来前赶紧办了。
关雁回各种分析利弊软磨硬泡,日常散步逛花园带她往离婚人士身边凑,耳濡目染下,吴秀内心逐渐动摇,最后晏行知派来律师助攻,半真半假说关有德对关雁回未来事业有影响,吴秀顾不上丢不丢人,二话不说签了字,问什么时候办离婚证。
一切事宜交由律师负责,不需要母女俩出面,一个月后,崭新的离婚证送到吴秀手里,与之一起的,还有市中心高档小区的房产证。
吴秀始终沉默,完全了解晏行知的真实身份、潜移默化接受旁人对晏行知的评价后,心中的芥蒂早就烟消云散,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这场“恋情”已经不能局限于男女关系的表层含义,而是一场绝无仅有的造化。
她唯独担心女儿受委屈。
关雁回看了看房产证,不是晏行知原有的房产,他新买了一套,写了她的名字。
不愧是他,连催促人都这么出手阔绰。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关雁回先给李秘书发消息,询问晏行知在做什么。
不多时,她手机铃声响起,是晏行知的来电。
接起,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东西收到了?地段满意吗?”
关雁回站在走廊,窗外园林工人正在修剪草坪,除草机嗡嗡作响,侧过头,耳朵贴紧听筒,“我不太明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协议上没写这个条件。”
“晚上有空吗?”晏行知问。
关雁回感觉他在贴着她耳朵低语,抿了抿唇,说:“有。”
“我派司机接你,见面谈,”晏行知语速不急不缓,“我晚上有个局,可能需要你等我。”
关雁回不自觉点头,“好的,你忙工作要紧。”
男人似是轻笑了声,稍纵即逝,“我会尽快,晚上见。”
电话挂断,关雁回思索他为什么笑,回房间的路上,不经意听见一位女士打电话,半嗔半怒地质问对面工作是不是真的比自己重要。
关雁回脚步一顿,想起晏行知对她的评价。
知情达理,善解人意。
是了,晏行知需要一个合格的女朋友,无关情爱,逢场作戏而已。
——
见面地点在越原公馆。
来到熟悉的地方,关雁回心中的不安与焦虑被抚平,油然而生一种安全感。
如晏行知所说,他有应酬,不能立刻与她见面,但他提前交代佣人给她准备了晚饭。
吃过晚饭,佣人利索收拾好卫生,马不停蹄地换衣服,下班前,拿出药盒放在茶几最显眼的位置,和关雁回告别。
她的眼神极具暗示性,关雁回在看与不看之间自我折磨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挨不住好奇心,打开药盒锁扣。
药品不多,主治感冒,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她一头雾水地合盖子,忽然瞥见角落独立的小抽屉,抽开一点,露出叠银色尖角。
关雁回将抽屉完全拉出来,取出东西,指尖按到圆形轮廓和橡胶质感,再看上边写着001,脑子轰地一声,各种画面过电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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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续闪过。
恰在此时,密码锁滴滴答答响起一串提示音。
关雁回惶然扭头,和晏行知隔空对视,算不上对视,晏行知只看她一眼,视线便下滑到她手上,旋即眼底流露出一抹兴味。
“不是,这是阿姨拿出来的。”关雁回手忙脚乱,一边解释一边把东西塞回去。
一时间,客厅中回响着盒子磕磕碰碰的声音。
晏行知不置可否,走到关雁回身边坐下。
关雁回条件反射站起来,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于是装作拿东西,顺势在稍远的单人沙发落座。
晏行知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
“有什么想问的?”
关雁回坐直,双手乖巧地平放在腿上,正色道:“请问你送我房子是什么意思?”
晏行知淡声解释:“等吴女士出院就搬去那边住,方便你日常出行。”
关雁回不解,他们只是协议上的虚假关系,完全不需要考虑到吴秀,反正她可以白天演戏,晚上回家。
晏行知解开袖口,慢声细语问:“关雁回,你应该知道何为买方市场,何为卖方市场吧?”
关雁回一怔,见他从公文包里抽出文件,之前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没注意到他提了包。
“协议有修改,看清楚再签字。”晏行知把文件放在药盒上方,略抬下巴。
关雁回翻开文件,权益增修了一条请专人24小时照顾吴秀,并每月为她安排旅行散心,十分符合她的心意。
义务变化巨大,学业、事业、生活,方方面面做了详尽的安排,最重要的一点,她需要搬进他家,难怪要送她房子。
翻页,男人的声音同步响起。
“并非有名无实,我们会做亲密的事,”晏行知端坐在沙发中央,姿态从容慵懒,“像那天一样,或者更亲密。”
关雁回细微吞咽唾液,卖方市场,她没有话语权,但总该要自愿吧。
“如果我身体不舒服……”
“我不会强迫你,”晏行知承诺,“而且,你也没有不喜欢吧。”
不确定的语句,偏用平静的陈述句来说。
那晚,晏行知全程清醒,掌控着关雁回的身体与情绪,她什么感受,他比她本人更清楚。
关雁回脸颊控制不住地烧热,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看协议,所有要求合情合理,搭配上他给予的权益,可以说她更占便宜。
换个角度看,她既得到了资源,又得到了晏行知这种优质床伴,不对,按照协议上的用词,他们是正当情侣关系,再有排面不过。
合约期限一年,因个人因素终止合约视为违约,但是没写违约赔偿,非常符合晏行知说一不二的风格。
老话说得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比起压在头顶的恩情和债务,做晏行知的合约情人显然是最适宜的解决办法。
关雁回心知肚明,她是他立在人前的挡箭牌,这段关系不会长久。
知情识趣,善解人意。
不谈风月,不讲情爱。
关雁回默念十六字箴言,拿起签字笔,本以为内心会抵触,不成想笔尖顺滑流畅,没有丝毫滞涩。
定定凝视自己的名字,自嘲地扯了下嘴角,须臾恢复平静,放下文件和笔,问:“什么时候?”
晏行知抬眼,看她,又看时钟,手指勾住领带解开,回答:“现在。”
17. 要不要
客厅静谧无声,领带被晏行知攥在手里,尾端坠坠拖在地毯上。
关雁回想,以后她需要帮他解领带吗。
“如果你想的话,”晏行知嗓音带些散漫,“需要我重新系上吗?”
关雁回神色慌乱,她竟然问出口了?!
“不,不用了。”
人在尴尬时会假装自己很忙,关雁回低下头,把协议装进背包,拉上拉锁,余光瞥见地毯上的领带,被烫到似的避开视线,放下背包,空出的双手无意识摆弄东西。
视野内忽然一晃,抬头,见晏行知起身,居高临下看过来,不知怎的,她想到那晚,他也是这样,不说话,然后突然进来,听见她失声惊喘,喉咙溢出一声恶劣的愉悦笑音。
关雁回本能后仰,脊背抵到抱枕,退无可退。
晏行知随手一抛,领带落在外套上方,转身,留下一句:“你这样,我默认你愿意。”
视线追随他走进客卧,门关上,关雁回醒神,疑惑他为什么默认,垂眸,发现药箱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手里,而她的手指正巧勾在小抽屉拉环上,银色小方块大喇喇和她sayhi。
公寓隔音很好,客卧没有传出丝毫动静,关雁回直觉晏行知在洗澡,犹豫要不要趁机离开。转念一想,两人曾经做过,未来迟早会做,何苦现在为难自己,协议已经签了,再迈出一步就可以彻底融入角色。
关雁回告诉自己要有契约精神,过去敲门没人应,也不见外,直接推开。客卧比主卧面积小一半,缺少过渡的沙发区,入目是三米大床,上面放着男人衣物,不见内裤,想起他有顺手清洗的好习惯。
循着水声来到浴室门口,叩门,水声停下,她问:“我还是用主卧的浴室吗?”
也许是她的错觉,男人罕见语塞,等了四五秒,听他回应:“也可以直接进来。”
关雁回眼睛瞬间睁圆,“不用不用,我用主卧的浴室就行。”
退到门口,浴室内依旧保持停歇状态,扬声道:“您慢慢洗哈。”
男人洗澡速度快,关雁回想象她在浴室洗澡,晏行知在床上等她的场面,觉得头皮发麻,三下五除二剥去衣服,顺手洗了内衣,在浴缸和淋浴之间,不假思索选择后者。
用她认为最快的速度洗完澡,裹上浴巾,头发吹得半干出来,只见晏行知在窗前打电话。男人身着黑色真丝睡袍,绸缎折射着皎洁月华,格调分外高雅,他背对着她,听见声音转过身,敞开的领口露出部分胸肌和腹肌。
关雁回呼吸一滞,别开眼,小声道:“有点渴了,我去喝口水。”
晏行知分心听电话,察觉关雁回喝水喝得过于久,耐心告罄,淡声:“讲重点。”
这三个字效果很好,不出两分钟通话结束,晏行知去客厅抓人。
关雁回没骗人,洗澡加上精神高度紧张,体现在生理上就是口渴,她肠胃弱,不敢乱喝冰水,晏行知找过来时,她正对着养生壶发呆,温度上升一度,她便眨一下眼。
许是刚洗过澡的原因,湿漉漉的双眸噙着迷茫和无奈,直直撞进男人眼中,短暂对视,关雁回撑着桌沿站起来,“等很久了吗?”
“没有。”晏行知去客厅拿计生用品,然后回到餐厅陪她等热水。
养生壶咕噜噜滚开水泡,关雁回专心致志等机器停止运行,滴声后,她提起水壶。
开水汩汩流出壶口,悦耳水声中忽然混进咯吱噪音,她动作稍顿,发现晏行知在把玩计生用品,神色认真,仿佛手里是什么重要文件。
心有所感,晏行知抬头捕捉她的视线,语调同样认真:“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有没有很涩?”
涩?
晏行知一本正经:“你可以买些喜欢的品牌,我感觉这款不太好用,上次你,有点肿了。”
关雁回手蓦地颤了下,开水冷不丁溅到手背,小脸立刻浮现痛苦,“嘶——”
晏行知一把握住她的手,看见手背上突兀的红痕,蹙起眉带她去水槽冲冷水。
“倒热水还走神。”
“还不是怪你。”关雁回小声反驳。
说什么肿不肿的,能怪套子不够润吗,明明是他太卖力。
晏行知听出她一语双关,挑眉,问:“还喝水吗?”
“喝。”
热水兑冷水,关雁回喝了小半杯,剩下往里再添热水,拿进卧室放在床头柜上。
事前准备工作尽数做好,气氛却诡异地僵持住了。
关雁回坐在床沿处,捏着浴巾边边,看灯是灯,看窗帘是窗帘,看地毯是地毯,就是不看晏行知。
晏行知靠着木质书桌,指腹间捏着薄薄几片,欣赏关雁回局促不安的小动作,片刻后,敲敲桌面,“开灯还是关灯?”
“关灯!”关雁回迅速反应,摸了摸鼻梁,“关上吧,太亮了眼睛受不了。”
晏行知不置可否,过程中她眯眼的时候居多,灯光造成不了太大影响,不过既然她想摸黑做,他自然尊重,抬手,随意拍下电灯开关。
“啪”一声轻响,房间沉入暗色,关雁回静静端坐着,脚步声始终沉稳,不慌不忙地逼近,听不出一星半点情事前的悸动。
他们都放不开,也许今天会草草了事。
关雁回胡思乱想的功夫,晏行知已经来到她面前,适应黑暗后,他能看清她五官的轮廓,伸手,将女生鬓边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感受到些微潮气,指尖虚虚划过细嫩皮肤,她下意识躲避,又克制着停下动作,最后侧头,将脸蛋完全贴在他掌心。
晏行知捏了捏她的耳垂,问:“想好了?”
关雁回下定决心才把自己送进他手里,哪成想他非但没有进一步动作,反而偏要她亲口承认。
她含糊催促:“你快点——唔!”
温凉的手指闯进口腔,压住舌尖,或许他讨厌被人催促,所以惩罚似的用了力气,抬高放下,像在按琴键,不过琴键太软,每每按到最低处才能发出音节。
“帮我解开。”晏行知抽出手。
关雁回咽下唾液,一边摸索他的腰带,一边思考他动作的用意,他们一站一坐,男人的腰部恰好正对她的脸,轮廓庞然清晰,只需稍稍抬头。
她声带发紧,故作镇定:“用嘴吗?”
头顶呼吸声倏忽加重,黑暗中,晏行知的双眸染上欲色,关雁回感知到危险,汗毛根根竖起,想躲,后脑被炙热的手掌扶住,不容她反抗。
“你试试?”
关雁回扶着他大腿,倾身,像猫钻洞前用胡子比量宽度,张开嘴比量大小。不成比例,早知道要这样,该提前买些红霉素软膏,算算他的时长,嘴角不会留疤吧。
狠心埋下头,吃到一嘴空气,正疑惑时,晏行知捏在她后颈的手来到身前,精准摸到浴巾掖紧的位置,轻轻拽动,周身一凉,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
“嘭!”她陷进柔软的床榻间。
晏行知屈膝抵着她膝窝,俯身,单手撑在她左肩上方,右手缓缓探索,“不舒服的话告诉我。”
他动作温吞从容,细细经过每一寸,听她哼声,扣住她双手手腕,故意用力,哑声安抚:“家里隔音很好。”
言外之意,大声点。
关雁回搞不懂他哪来的耐心,只觉得时间无限拉长,直到浑浑噩噩失去意识,才在朦胧间感受他手指抽离。
她侧过头,分辨出晏行知在套东西,尚未平息的颤抖又剧烈起来。
“我能喝口水吗?”关雁回被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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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吓了一跳,远不到哑的程度,只是低稠柔软,听起来娇滴滴的。
晏行知没回应,她忍着羞耻为自己证明:“嗓子难受。”
晏行知慢条斯理擦掉指尖的油润液体,拿起水杯,问:“要热的吗?”
“不用。”她满身是汗,亟需降温。
晏行知扶她起来,手心摸到滑溜溜的脊背,盯着她喝了两口便收回水杯,“少喝点。”
关雁回腹诽他虐待,没过多久,她瘫软地扒着床头,心想他真有先见之明。
“晏行知,我想去洗手间。”
晏行知仿佛没听见,世界摇晃地更厉害了。
关雁回握他青筋虬起的小臂,又求了一遍。
晏行知反手钳制扣在后腰,揽住她小腹,揉了下,“错觉,放松点。”
事实证明是错觉,毕竟两种感觉确实差距不大。
关雁回完全动弹不得,结束时什么姿势,如今就什么姿势,侧躺着等待潮汐褪去,眼睛被泪水糊住,抬手胡乱蹭掉。
晏行知捡起地毯上的睡袍,松垮系好腰带,打开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照亮女生纤细柔软的身体,看见腿后的水痕,眸色晦暗不明,移开视线,走进浴室。
再出来,他拿着一块热毛巾,绕到关雁回对面,伸手抬她膝盖。
关雁回惶然抓住他的腕骨,带着哭腔:“不行了,我真不行了。”
晏行知没有拨开她的手,她如今的力道根本不成威胁,擦拭时仔细观察,得出结论:“还是肿了。”
关雁回慢半拍听明白他的意思,把脸埋进枕头,感受他擦拭时仔细避开脆弱部位,实在忍不住开口,瓮声瓮气:“晏行知,你上次也这么帮我的?”
“没有,上次你力竭睡过去,我直接抱你洗澡了,”晏行知按住她膝盖,“别躲,还有一点。”
关雁回憋闷,比起被他捏着脚踝抬起腿,她觉得此情此景更值得羞耻,悄悄露出小半张脸,他分明面无表情,动作却细致温和,有种割裂的美感。
晏行知叠好毛巾,问:“能动了吗?”
关雁回点头,“能,谢谢你。”
挺奇怪的。
事后跟人道谢。
但说都说了,又不能时光倒流把话吞回去,关雁回转移话题:“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你先,”晏行知拉她起来,“有事喊我。”
关雁回心说洗个澡而已,能有什么事,然而刚走进浴室,便发觉双腿抖得站不稳,哆哆嗦嗦换好拖鞋,扶着洗面台借力。
场面一时尬住。
扶着东西才能站稳的人该怎么自己洗澡?
想着想着,思绪控制不住乱飞。
刚才做了两次,晏行知看起来并不满足,听她语无伦次地哭求方才勉强停下,等将来时间一长,磨合成功,她难以想象自己需要承受什么。
果然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上一份文件简直完美无瑕!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她脑子里的天马行空,惊诧道:“怎么了?”
“你已经进去三分钟了,”晏行知不打招呼推开门,目光审视一周,“怎么,觉得浴室更合心意?”
关雁回支支吾吾,恼羞成怒去推他,然而她忘了此时的状态,膝盖一软,径直扑进他怀里。
完了,她真的不是在邀请啊!
晏行知接住关雁回,低身在她臀下一托,轻而易举抱她起来。
“再做一次,还是洗澡?”
关雁回被这一招镇住了,懵懵看向镜子,镜中,她稳稳当当坐在晏行知肩膀上,腿肚压着他赤裸的上身,他略微低头,单手掐住她并拢的膝盖,下一秒,他抬头,对视后挑了下眉。
“要不要?”
18. 搬家
关雁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口中喋喋:“不要不要,我真不行了。”
晏行知眼底浮现遗憾的神色,不过一瞬就被完美遮掩住,拉上玻璃门,“用浴缸吗?”
“不用了吧,费时间。”关雁回现在只想躺着,躺到天荒地老那种。
晏行知铺好防滑垫,让她踩稳,手紧紧托在她腰间,“扶稳我。”
结果一扶就是一个多小时,浴缸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
主卧的床一塌糊涂没法睡,晏行知抱关雁回去客卧,她精疲力尽靠着他的肩膀,万分后悔自己多嘴那一句:“你睡袍湿了,扶着打滑。”
睡袍再滑能有瓷砖滑吗,能有打了泡沫的浴缸滑吗?
真想穿回去,自己一巴掌,出尔反尔的晏行知更是降龙十八掌。
晏行知把人轻轻放到床上,看她明明昏昏沉沉下一秒就要睡过去,脸上却还怨念深重,拉过被子横在她腰间,盖住两片红指印。
“要喝水吗?”
听她声音哑得厉害,恐怕是喊破了。
关雁回点头,嘴巴张了张,是“要”的口型。
她是真缺水缺狠了,就着晏行知的手,咕咚咕咚不歇气喝了整一杯,喝完,像重新回到水域的搁浅小鱼,干瘪的身体和精气神逐渐恢复。
晏行知似乎把开灯伤眼的说辞听进了心里,所以只开了阅读灯,模拟柔和的自然光打在他侧面,手中空水杯略微倾斜,穿着棉质家居服,头发没吹干,前额的发向后梳,水珠滴滴答答落在颈肩的毛巾上消失不见,眼睫低垂,整个人的气质随之温和起来。
“我在隔壁,有事喊我。”
关雁回嗯了声。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房间内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安静得可怕。
关雁回心里空落落的,许是因为身体刚被填满过,如今才空泛寂寥,不过她很清楚,他们的关系简单又复杂,没有事后安抚和同床共枕的必要,而且晏行知能照顾她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很温柔的金主了。
阅读灯自动熄灭,关雁回跌入一片黑暗中,想起晏行知临走时按了几下按钮,看来是照顾她行动艰难,设置了定时熄灭。
要不要总是冷着脸做这么贴心的事。
关雁回翻身,腿间夹着被,疲惫席卷而来,不比从前念头无数入睡困难,今夜闭上眼便失去了意识。
睡梦中,她感觉有人小心翼翼地扳动她的双腿,迷迷糊糊睁开眼,好像有人半蹲在她身前,清清凉凉的体感自下面传来,她咕哝一声,想着晏行知家很安全,晏行知也勉强算个正人君子,搂紧腰间的被子,脸一偏,再次沉睡过去。
翌日,关雁回生物钟失灵,睡到将近十一点,她感觉自己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而且做了个非常不正经的梦。
掀开被子下床,依旧是熟悉的感觉,但是比上次强了一点,难不成这也能刷经验升级?
洗漱时听见有人敲门,含糊说了句“门没锁”,探出身子看来人是谁。
佣人抱着一套衣服,说:“关小姐,午餐已经做好了,衣服我放在桌子上,还有其他需要吗?”
“没有了,谢谢。”
佣人就要离开,关雁回叫住她,压低声音:“晏行知走了吗?”
“先生去上班了。”
关雁回刷牙的动作迟缓下来,想到上次他留到中午,牙刷冷不防戳到牙龈,瞬间回神,嘶了声:“知道了,马上就好。”
佣人刚离开,她手机就响了。
看见来电显示,心说真是不经念叨。
晏行知风格依旧,接通后不说废话:“醒了?还难不难受?”
“唔,咕噜咕噜——”
一夜过去,关雁回的心态也是好起来了,电话通着,让晏行知听她漱口,没办法,刚好赶上,又不能拒接。
漱完口洗脸,闭着眼揉搓泡沫,“不太难受,就是腿酸小腹坠坠的,你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不叫醒我?”
“为什么要叫醒你?”
“嗯——”关雁回沉吟片刻,“送你出门?”
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没必要,你需要休息,”晏行知声音低沉,“茶几上有药,你离开的时候带走,睡前涂,两三天都可以。”
关雁回不解:“什么药?”
“昨天在浴室看你肿得厉害,买了点外用药,”晏行知顿了下,“你不知道?”
“咳咳,呸!”关雁回不小心吃进洗面奶,舌尖一股酸苦,“我应该知道吗?”
晏行知声中含笑:“我以为你知道,昨天上药的时候,你还挺配合的。”
“……”关雁回石化。
原来那个不正经的画面不是她的梦!
她就说,做得昏头涨脑的,哪还有力气欲求不满做春梦!
晏行知听见她嘟囔“偷袭”“伪君子”,体贴地转移话题:“医院说吴女士可以出院了,你怎么安排?”
说起正事,关雁回暂时压下羞耻,“我得先搬家。”
她们在老城区住了二十来年,大件不搬,光是衣服鞋子、吴秀的爱花、她的书本等等常用物品,估计也要装满一个小皮卡。
“好,稍后李秘书会联系你,”晏行知一锤定音,“我还有会,有事给我打电话。”
关雁回欲言又止,“好。”
安静几秒,晏行知补充:“不用预约,直接联系我。”
“知道了。”
利用吃饭时间,关雁回和李秘书敲定后天搬家,她需要时间整理。
本以为老房子收拾起来会十分繁琐,然而有晏行知请的收纳师在,她只需要从旁指挥“要”或“不要”,但凡想帮忙都会他们被拦下来。
更贴心的是,他们决口不提断舍离,不论多么无用,只要关雁回露出犹豫的神情,他们便立刻打包装箱,仅仅用了半天,老房子焕然一新。
当天下午,一行人一刻不停,转移阵地去市中心整理新房,关雁回的行李则直接送到晏行知常住的别墅。
晏行知深夜回家,进门看见玄关处摞着两个纸箱。
佣人解释:“李秘书说暂时别动,就先放在这儿了。”
“搬到关小姐房间门口。”
房间是三天前收拾好的,是主卧里的另一侧套间。
晏行知上楼,佣人抱着箱子跟在他身后,走到房间门口,他问:“她今天来了吗?”
佣人反应一秒,“没有,只有李秘书和收纳师。”
晏行知说“知道了”,打开关雁回的聊天框,想了想,对着两个箱子拍照,然后发送。
很快,关雁回回信。
【向阳】:影响你了吗?我怕我妈不适应,想陪她多住两天,我明天就去收拾行李,不会放很久的。
【YAN】:没事,不是催你。
【向阳】:谢谢你理解[可爱笑脸]
晏行知看着表情微微怔了下,在他的记忆中,关雁回从来没有对他真心实意地笑过,除了那晚他搅黄相亲,母亲打电话训人,她露出个类似取笑的表情。
莫名烦闷,聊天的兴致散了,而且关雁回也认为聊天结束,没再发来一言半语,他抛开手机,不去想情绪的来源,洗过澡,继续去书房加班。
——
一大早,银灰色轿车开进别墅大门,停在花园小径台阶前。
关雁回下车,仰视眼前内敛却处处透露奢华的建筑,这是她未来一年的住所,有管家,有佣人,还有一个关系非同一般的男人。
她沿着小径慢慢行进,尽头,别墅门开着,管家和佣人都在,热情得恰到好处。
听他们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杜管家领她上楼看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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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层只有主卧和书房,”杜管家推开门,进入中央会客厅,手朝向右侧,“这边是先生的房间,他不喜欢——”
话音未落,话题中心的房门打开。
晏行知一席商务西装,抬起眼,淡漠的视线划过管家,最终落向关雁回。
对视几秒,他调整手表,随意闲聊的模样:“昨晚没睡好?”
“嗯?”
“眼圈青了。”
关雁回下意识抬手,按在眼底,眼神闪烁。
昨天,吴秀出院搬进新家,乍然脱贫心里不安稳,再加上得知女儿要和晏行知同居,虽然早有预感,没有出言阻止,但还是自责地抱着女儿哭到下半夜。
关雁回担心她半夜出状况,便陪她了一晚,定了早上的闹钟来晏家收拾东西,拢共睡了不到四小时。
她含糊道:“有点认床。”
晏行知半眯起眸,没拆穿她劣质的谎言,“补一觉再收拾,不着急。”
关雁回攥着背包带,男人擦肩而过时叫住他:“晏行知。”
晏行知驻足,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关雁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住他,许是想和房主打好关系。
“我明天晚上就能搬过来。”
晏行知点头,“嗯,钥匙和密码杜叔会给你。”
他已经磨蹭了够久,再不出发就要延迟早会,虽然没人敢探究他迟到的原因,不过他习惯在正确的时间做该做的事。
晏行知离开后,关雁回收拢思绪,问:“刚刚说到哪了?”
管家接回话题:“先生不喜欢人随便进他的卧室,书房里有机密文件,也不能随便进出……”
关雁回牢牢记下。
就在这时,手机短促振动,拿起一看,是晏行知的消息。
不是刚离开?
【YAN】:我房间床头柜有助眠香薰,需要可以去拿。
关雁回:“……”
【向阳】:杜叔说你不喜欢别人进你卧室。
【YAN】:你不是别人。
关雁回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也许负距离的关系确实称得上一句自己人。
【向阳】:好的,我知道了[ok]
意料之中没有回复,关雁回收起手机,随杜管家左转进自己未来的房间。
房间前室放着一架小秋千,背后是简易绿竹景观,过一道隔断门便是卧室,挂了床幔的公主床占据中央位置,飘窗上铺着柔软的云朵棉垫,看起来十分童真,再往里是步入式衣帽间和浴室。
关雁回没想到她的套间功能这么丰富,装潢也不是统一的性冷淡极简风,反而少女心十足。
杜管家领路介绍:“先生说您中意浅色,设计师便采用了时下比较流行的奶油风,床垫是最软的款型,衣帽间填充了当季各品牌新款,长裙居多,套间没有预留书房位置,所以在卧室一角安置书桌书柜,如果您不满意,三楼还有闲置房间,可以改成书房。”
关雁回听得一愣一愣,她从未对晏行知提及过喜好偏向,若说全靠日常观察,不过寥寥几面,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竟然对她如此了解。
转了一圈,试用了部分常用功能,关雁回满意得无以复加。
杜管家叫来佣人为她归置行李,衣服抱去洗衣房清洗,书本根据首字母排列放到书柜中,其余物品按照她的心意一一摆放,看起来有些突兀,不过好歹填补了内心空落的归属感。
离开前,杜管家往她背包里塞了两本时尚杂志,叫她拍下喜欢的发给他,他立刻安排团队对接品牌方。
关雁回空着手来,带着kpi走。
王司机静候在车旁,提前拉开车门,她俯身上车,车门关闭时,她再次望向眼前的建筑。
人生齿轮,自此开始转动。
19. 豪门纯享版
关雁回如约搬进别墅,却一直独守空房。
晏行知出差公办,临走之前给她发了一份课表,包括马术、高尔夫、语言、金融等等课程,填补了课余所有空白时间段。
杜管家敲门,“小姐,徐老师,吃点下午茶再继续吧。”
关雁回应声说好,放下花束,请身旁举止优雅的花艺师去茶室。
茶点完全照顾关雁回的口味,不甜不腻,配以清热的花草茶,非常适合懒倦的下午时光。
花艺师抿了口茶,称赞她口味清雅。
关雁回一笑而过。
这段时间,她听到的赞词奉承比前二十多年加一起都多,刚开始没经验,真以为自己有天赋,直到马术课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老师闭眼夸她英姿飒爽,翘起来的小尾巴瞬间被斩断,失衡的心态回归平静。
吃了下午茶,关雁回继续上花艺课,插完花,金融老师到了,直接免了休息,拿出书本听课。
时间在一个个商业案例中流逝,杜管家掐着下课时间敲门,一切都按照晏行知规划好的进行,分毫不差。
关雁回起初还觉得束缚,慢慢觉察晏行知的时间安排根本是为她量身定做,知道她缺少娱乐和休息,晚饭后的时间就交给她自行安排,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玩够了,一看时间,也才十点多钟。
实际上,上了一整天陶冶情操的课程,她的娱乐需求达到饱和状态,睡前刷手机追热点纯粹是表达不愿意睡觉的恶劣态度。
今天被灌了一脑袋金融知识,关雁回维持不住年轻人的态度,早早洗了澡,坐在沙发上擦头发,顺便完成视频kpi。
情侣间要经常联系,所以晏行知百忙之中,选定晚上九点作为视频时间,风雨无阻。
视频接通,关雁回分辨昏暗的背景,“你在车上?”
“嗯,”稍微有些延迟,音画不同步,晏行知先是皱眉启唇,再是声音传出来,“怎么不吹头发?”
关雁回把手机撑在花瓶上,倚着抱枕,“现在不冷,吹头发好麻烦。”
晏行知依旧是不赞同的表情,不过没有强制她按他心意行动,问:“今天学了什么?”
关雁回动作一顿,他这样问,有点像小时候,她放学回家,吴秀惯例关心她学了什么,区别在于,他不管她是否认真听课。
她偏头,故意反问:“晏总,我的课表不是你制定的吗?”
明知她在调侃,晏行知一本正经道:“你今天没有发课后照片,我以为你调换了课程。”
关雁回并非每节课后都给晏行知拍照片,室外课程有管家拍照,她不仅不干预,还会在捕捉到镜头时露出标准的笑容。
室内课程管家不陪同,上回花艺课下课,她觉得成品尚可,随手拍了张发给他,换来一句非常高情商的评价——
花团锦簇,不错。
她直觉不对劲,但是管家和佣人也是一致好评,而且还把她的“作品”摆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怪异感如影随形,晚上她实在忍不住,建了个社交账号,委婉发帖询问广大网友,评价五花八门。
直白的:【难看成这样老师闭眼夸,建议换个老师。】
温柔的:【初学者已经很好了,应该错落有致,你按照我的建议修改一下……题外话,花瓶好看,能给个链接吗?】
跑题的:【男朋友真会说话,我家的傻狗只会说“好丑”】
关雁回挑了几条有帮助的回复,特意回复了要链接的姐妹,说花瓶是二手买的,嗯,拍卖品怎么不算一种二手呢。
总之明白晏行知是在委婉表示难看,她自我羞耻了好一阵,所以今天没再心血来潮拍照片,哪成想他还惦记上了。
既然他提了要求,关雁回自然要满足,俯身拿手机,动作间,睡袍顺着肩头滑落,刚出浴的皮肤白皙泛粉,像品质上佳的羊脂玉,然而她的注意力全在插花上,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泄露一片春色。
晏行知视线滞留片刻,轻咳一声。
关雁回对他的视线分外敏感,几乎是条件反射检视自身,发现衣服滑落,脸颊烧红,迅速捞起衣料,把毛巾搭在颈间挡住睡袍的V字区域,调转摄像头对准花瓶。
紧急转移话题,语调飘忽:“怎么样,有没有进步?”
花材是恬淡的浅色系,晏行知认得出百合和玫瑰,其余叫不出名字,九成学习老师的模板,美则美矣,唯独缺少她自己的灵魂,上一瓶花团锦簇就很好,朝气蓬勃,充满向上奔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于是避重就轻道:“很有艺术感,花瓶窄了点。”不够她发挥。
关雁回扭动花瓶,这可是她从二十多只白底花瓶中,精挑细选出来最心水的款式,老师也说很适合今天的主题,他竟然又挑刺。
仗着摄像头拍不到,撇了撇嘴,“那我下次换一款。”
听出她情绪突然变化,晏行知问:“困了吗?”
关雁回把手机杵在纸巾盒上,对着花瓶,继续擦头发,回话:“没呢,还有作业要写。”
晏行知三令五申不允许任何老师占用她的休息时间,语气当即冷下来:“哪个老师给你留作业了?”
“选修课结课论文。”
晏行知眉心舒展,“如果是金融方面,可以请杜叔帮你做。”
提起这个,关雁回更伤心了,没抢到喜欢的课程不说,老师又严格得要命,怏怏道:“不是,选修的中医推拿和养生,我有几节课请假,平时分杯水车薪,论文如果拿不到高分,期末就要挂科了。”
晏行知沉吟片刻,说:“不急,明天请个中医回家,有不懂的请教他就行。”
关雁回愣住,他轻描淡写便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原来这就叫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认识到自己在学习课程的同时,更要改变心态提升精神境界,她沉下一口气,有意识地控制心中的焦躁。
“砰。”手机中传来轻轻关闭车门的声音。
关雁回回神,仔细听皮鞋撞击石板路的哒哒响声,有些耳熟。
晏行知忽然停下,“关雁回。”
关雁回不禁坐直身体,“怎么了?”
“看窗外。”
关雁回心脏重重一震,拿起手机,快步跑到窗前,拉开窗帘。
庭院灯彻夜不熄,照出男人挺括的身形,他平举着手机,仰头,视线在庭院上空交汇。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毫不夸张,关雁回从飘窗上弹起来,捏着手机往楼下跑,顾不上摄像头的拍摄角度,她只想着快点,再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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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她住进来后晏行知第一次回家,态度决定一切,她要为协议、为晏行知负责,否则实在愧对她如今享受的数不清的资源。
晏行知有些疑惑,仅仅是对视一眼,怎么就让她如临大敌?
屏幕中,女生睡袍裙摆翻飞,细嫩的腿心忽隐忽现,他想让她跑慢点,又担心贸然出声吓到她,不由加快脚步。
刚迈上台阶,门便开了。
灯下,女生脸蛋通红,扶着门把微微喘息,发丝潮湿凌乱,像撒欢一通的金吉拉,她抬手拢了下睡袍衣襟,笑容淑女得体。
“你回来了,”她顿了下,“欢迎回家。”
晏行知定定看她一眼,很奇异的感觉,明知是虚假的,但心脏却沉沦其中,像越缠越大的棉花糖,看起来满满当当,实际上一口咬下去,一多半空气掺糖精。
隔着门槛将人端详一遍,视线落到最下方,“怎么不穿鞋?”
关雁回低头,卧室各处铺着地毯,跑出来时没注意,被他一问,才后知后觉脚心发凉。
“跑太急忘穿了,没事儿,不冷。”
晏行知不管她有事没事,低身将人抱起来,掌心卡住腿弯,说:“你生理期快到了,不能受寒。”
关雁回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生理期?”
有时她自己都记不起来。
“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晏行知垂眸,怀里,女生搂着他脖子,脑袋虚虚靠着他胸口,略显僵硬生疏,“你这样不累吗?”
关雁回干巴巴道:“有点儿。”
“老实靠着。”
“哦。”关雁回歪头,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穿透胸肌和柔软的面料,震动回响在她耳畔。
穿过大厅,楼梯和走廊地板都铺了地毯,关雁回见晏行知始终没有放她下来的意向,便也任他抱着。
进门左转,是关雁回的卧室。
晏行知第一眼便看见茶几上的花瓶,实物确是模板化的美,缺少鲜活的灵魂。
关雁回拍了拍他的肩膀,腿弯处大掌放松,她轻巧跳下来。
“谢谢。”
“不要和我客气,”晏行知环顾一周,几天过去,房间各处充满了女生的气息,青春灵动,还有些娇憨,他捏了捏沙发上的泰迪熊玩偶,“有哪里不习惯吗?”
关雁回站在他身侧,像接受领导检视的雇员,笑说:“没有,都挺好的。”
晏行知抬眼看钟,关雁回福至心灵,转身向外走,“我帮你放洗澡水。”
下一秒,手腕被拽住,顺着拉扯的力道,她跌入男人的怀抱,乌木香顷刻将她掩埋。
晏行知的语气和他的胸膛一样硬,“你不需要做这些。”
关雁回睫毛高频眨动,“那我,应该做些什么?”
难不成真就豪门纯享版?
晏行知眸色深沉,“选修课学得怎么样?”
关雁回不明所以,含糊回答:“还凑活吧,认得穴位,推拿理论基本掌握。”
“行,”晏行知捏了捏她纤细的腕骨,“不困的话,等我洗了澡,帮我推拿。”
关雁回心中警铃作响,眼神闪了闪,半晌,点下头。
“我学艺不精。”
晏行知随意扯松领带,语调平淡地调侃:“知道,我不挑剔。”
20. 虚假广告
“这个力气可以吗?”
关雁回坐在床边,按着男人的手臂捏来捏去,刚才趁他洗澡恶补了一遍穴位图,然而眼睛会了手没会,一上手,满脑子都是肌肉手感真好,扛大米一定能直接扛三袋。
晏行知趴在床上,腰间盖着浴巾,手臂上的力道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像小猫闹着玩似的。
他偏过头,女生表情认真严肃,不消片刻鼻尖就噙出一层薄汗,腰肢扭了九十度,坐久了极易损伤腰椎,他抽回手臂,说:“帮我揉一下肩膀吧。”
关雁回手下一空,换了个方向坐,抻长身体够他肩膀。
晏行知握住她的手腕,“小心伤腰,坐上来揉。”
坐上来?
关雁回视线滑到白色浴巾,下方,男人腰肌强劲有型,鲨鱼线流畅漂亮,蕴含骇人的爆发力,除了这里,她想不到其他位置。
她面色犹豫,掌心轻轻放在浴巾上,问:“坐这里吗?”
晏行知声音低沉:“嗯。”
关雁回脱掉拖鞋,膝盖压在床上,蹭到他身边,双手按住他后背,缓慢跨坐上他后腰,感受到男人猝然绷紧身体,腿部用力不敢坐实。
“这样行吗?”
晏行知没回应,反手扣住她的腰,往前一推,微凉的双腿夹在肋骨两侧,他长吸气,“就这儿。”
关雁回膝盖分开支撑不住身体,只得将全部重量压在他身上,吞咽一口,搓热手心搭上他肩颈,脑子里播放老师讲课时的要点,一下一下按揉。
揉完肩膀,接着揉背,她向后平移,恍然未觉她完全贴坐在他腰上,原本充当隔挡的浴巾早就褪到臀腿处。
“关雁回。”晏行知叫她,嗓子喑哑,沉下的尾音仿佛带着钩子,攫住她的听觉。
“嗯?”
晏行知拍拍她腿侧,“起来点。”
关雁回支起腿,但腿根仍然贴着他,感觉达不到他的要求,索性站起来。
起到一半,男人忽然翻身,双手握住她的腰,将她重新按下来,猝不及防撞进男人含混欲色的幽深眼眸,心脏错漏一拍。
她本能后仰,被什么抵住腰窝,烫得她不敢乱动。
晏行知手指缠住她的睡袍腰带,轻轻勾动,衣襟颓然散开,大拇指蹭开衣服,在柔软细腻的腹侧流连,引得她一阵阵战栗。
关雁回咬着下唇,身前是灵活的手指,身后是让她多次缴械投降的器物,她被禁锢在原地,不断憋回生理性眼泪。
“又要哭了?”晏行知忽然中止动作。
关雁回浑身泄力,软下腰伏在他胸口,扯住他的腕骨不让他离开,口中含糊说着“晏行知,坏死你算了”。
须臾后,晏行知引着她的手,摸他腰腹间的淋漓,凑在她耳畔低语:“看你都做了什么,到底谁坏?”
关雁回用另一手捂他嘴唇,身体向后。
晏行知拦住,“没戴呢,别急。”
话音未落,两人位置颠倒,晏行知伸长手臂拉开抽屉,从边角摸出一片粉色,“上一款还是太涩了,广告说这款很好用。”
关雁回仰望天花板,迷迷糊糊想,亏他百忙之中既要和她视频,又要看测评广告,精力充足,且具有钻研精神,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双腿被捞起来扛在他肩膀上,关雁回知道这是要开始的信号,下意识闭上眼,捏住枕头边缘,等了许久,想象中的饱胀没有到来,她疑惑地睁开眼。
恰在此时,晏行知靠近,她瞳孔微缩失焦,晃了晃,沉入无尽海浪中,海浪中卷着鲸鲨,一下一下啃食她的身躯。
直至凌晨,随着一声高亢的尖叫,房间归于平静。
晏行知牢牢抱着关雁回,等待她结束颤抖,方才起身,将用过的东西打结丢掉,去衣柜里找出睡袍穿上。
回到床边,女生原本潮湿的头发更湿了,黏在她侧脸,撩开别在耳后,露出红润的脸蛋和耳尖,眼角泪痕未干,嘴唇也莹润。
她强忍着不想大声,咬嘴唇被他发现,用手指强行撬开,最难受时,她在他手指上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
“好点没?”
关雁回点头,又摇头,“想喝水。”
“用我的杯子行吗?”
得到肯定回答,晏行知接了半杯温水,将枕头叠起来让她靠着,动作小心地喂她。
喝了水,关雁回恢复点精神,检查床单,还好,只留了浅浅的印记,大多被吸水性优秀的浴巾承接住,若是弄脏了,晏行知不得已睡客房,天亮后,她真要没脸见人了。
正庆幸着,膝盖被男人炙热的掌心压住,向外使劲,她猛地扭头,警惕:“干什么?!”
晏行知轻易分开她用力就颤抖的腿,“看看情况,别闹。”
谁闹了!
关雁回闹了个大红脸,自知反抗不了,拉过枕头往脸上一蒙,感受分开又合上,听见男人不快地啧了声,装死不吭气。
晏行知查看说明书,显然,他第一次成为虚假夸大广告的受害者。
关雁回实在忍不住,用枕头轻轻拍他后背,“晏行知,你就没想过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晏行知挑眉,见她脸蛋愈发艳红,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反问:“为什么不是因为你太紧了?”
关雁回怔了整整五秒钟,抖着手臂扬起枕头砸人,咆哮:“你胡说什么!”
晏行知偏开头,让她砸了两下肩膀,不痛不痒,随后抢走枕头,不理她在怀里扑腾挣扎,抱她去浴室。
这次是正经洗澡。
晏行知帮关雁回吹了头发,送她回房间。
关雁回困极了,蒙头转向定好闹钟,手一松,便会周公去了。
然而周公没会上,梦里尽是晏行知那张脸,像个男艳鬼似的缠着她,一会儿说“放松点,进不去了”,一会儿说“我看看肿没肿”,更多时候嘴里喋喋重复她的名字。
“关雁回。”
“关雁回。”
“关雁回,醒醒。”
关雁回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抬手挥过去,“啪”一声,分外响亮清脆,她顷刻间清醒过来。
打人的手还没放下,男人稍稍偏过头,起身,掸了掸裤子,指骨蹭过下颌线,垂眸,神色不明朗,“该起床了,再赖床就要迟到了。”
迟到?
她闹钟还没响呢。
关雁回从被子里翻出手机,解锁一看,晴天霹雳,她用计算器定的闹钟!
一把掀开被子下床,双膝一软,扑在男人脚边,情急之下一把环抱住他的大腿。
晏行知被她突然行大礼镇住一瞬,低头,就见女生脸上痛苦和羞耻交替,嘴角勾起,扶她起来,“摔疼没?”
关雁回咬牙,“还行吧。”
晏行知让她坐下,“等着,我叫医生。”
“不用,”关雁回抓住他衣摆,“有地毯,磕着也不疼。”
她掀开睡裙证明,“你看,稍微红点而已。”
女生皮肤又白又薄,跪在床上片刻就会泛红,她此时的伤情确实不如昨天触目惊心。
晏行知收起手机,见她还不放手,抬腕看时间,“你还有十分钟洗漱时间。”
关雁回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你的,你疼不疼?”
晏行知觉得她心虚时格外有趣,眉眼乖顺地耷拉着,眼珠向上看,楚楚可怜。
不说她刚睡醒能有多大力气,就说昨晚她又拍又抓又咬的,也没见她道歉,甚至还理直气壮哼哼唧唧地骂他伪君子大坏蛋。
晏行知慢条斯理地问:“有什么区别?”
“呃——”关雁回思考,连眨眼都忘了,眼中干涩泛红,眼珠短促刺痛,用力眨动,眼泪从眼角滑出来。
她尴尬地别过头,抹掉眼泪,说:“要不让你打回来吧。”
没想到把人逗哭了,晏行知眼底闪过错乱,他没哄过人,想帮她擦眼泪,手伸出一半,她已经自己擦干了,别过头不愿意看他。
“我要迟到了,先去洗漱。”关雁回拖着酸软的腿落荒而逃,暗自祈祷晏行知不要跟过来。
跑进浴室后急急关门,忽然,一只手卡进缝隙,轻松推开。
关雁回后错一步。
另一只手递进来,只见如玉指节勾着一双浅黄色碎花拖鞋,低身,放在她脚边,“穿鞋。”
“哦,”关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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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进去,门外,男人静静站着,她瞟了眼,“那我洗漱了?”
晏行知低低嗯了声,“速度快点,等你吃早餐。”
他随手带上门,关雁回贴着门板,听脚步声渐远,之后又是一道关门声,松了口气。
这一早上,还真是惊心动魄。
——
匆匆吃过早餐,关雁回去上学,晏行知去上班。
李秘书在文件上勾勾画画,和晏行知确定行程安排,全部说完,静候他指示,等了将近半分钟,察觉出不对劲,哪个行程让他如此为难?
一抬头,却见素来对员工要求高,对自己要求更高的严肃上司心不在焉——钢笔停在行程表中段,墨水源源不断从笔尖流出来洇暗纸张。
“晏总。”他喊了声。
晏行知回神,意识到自己走神,蹙了下眉,将行程表放进碎纸机,听它嗡嗡运作,捏了捏眉心。
李秘书试探:“晏总,身体不舒服吗?”
闻言,晏行知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关雁回走路时的模样,小心翼翼,腿似乎合不拢,要刻意控制才能免于像一只笨拙的企鹅。
将画面挥散,他接过文件,一目十行,取消五点后的所有行程,“通知庄园准备晚餐,我今晚要过去。”
李秘书点头,“好的晏总,我这就通知。”
“再联系一下中医院——”
“叮——”来信通知打断二人的谈话。
李秘书噤声。
晏行知打开手机,是关雁回的消息。
【向阳】:晏行知,下午学校要做就业指导,我已经和法语老师请过假了,中医课可以挪到明天吗?
【YAN】:可以,上到几点?
【向阳】:三点半。
晏行知打字:我五点去接
【向阳】:我们宿舍今晚要聚餐,我可能要晚点回家。
晏行知删除文字。
【YAN】:嗯,注意安全。
【向阳】:好的[猫猫送花]
晏行知的视线在表情包上多停留两秒,反扣手机,划掉“取消”二字,说:“行程照旧。”
李秘书观察他的表情,不敢多说,“那中医院——”
“联系院长,请一位中医,明天,”晏行知顿了下,回忆关雁回的课表,“下午两点半来别墅。”
与此同时,关雁回收好手机,对上室友岳晓晓八卦的目光,手臂冒出鸡皮疙瘩,问:“怎么这么看我?”
岳晓晓指指手机,笃定道:“你恋爱了。”
关雁回没说话,心中却在想说辞敷衍。
“你发消息的时候打字很慢,删删减减好多次,结束前还笑了,你从来不会这样的!”岳晓晓嗅觉灵敏,越说越觉得有理有据,“你最近打扮得特别用心,还开始戴首饰了!哪个系的?是学长吧,我刚刚扫到他头像了,感觉比我们年龄大哦。”
连珠炮似的问题让关雁回难以招架,删减是要斟酌用词,笑是因为表情包可爱,穿戴变化不是她的本意——佣人把她的旧衣服晾在露台,晏行知看见后做主扔了,导致她只能从衣柜里一众奢侈品牌和定制款中挑些简单低调的来穿。
关雁回含糊:“打工认识的,早毕业了。”
岳晓晓眼神立马变了,“什么学历啊?不会是社会人吧?你可千万擦亮眼睛,别被骗感情了!”
关雁回笑着说不会,她和晏行知从来不谈感情,从何骗起呢。
“有没有照片?我们帮你把把关。”
另外两位室友凑过来。
关雁回压力倍增,“没有照片,他人挺好的,晚上聚餐我请,你们赶紧想想吃什么。”
寝室惯例,脱单的人要请吃饭。
室友都请过客,没有推辞,你一言我一语商量是吃火锅还是烧烤。
岳晓晓扭头,“雁子,要不要叫上你男朋友啊?”
关雁回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他天天加班,工作很忙的。”
“好吧,打工人好可怜哦。”
关雁回扯扯嘴角,可不可怜不知道,但是晏行知西装革履坐在她们之间涮火锅的场景,她是真的不敢想象。
21. 初吻
十点半,晏行知从酒楼离开,席上有几位前辈和同窗,不好推拒多喝了点,上车后,他降下车窗,闭目养神。
仲夏软风和顺,像女生与他耳鬓厮磨时呼出的微热气息,晏行知捻了捻中指,问:“小姐回家没有?”
李秘书自然接话:“刚刚王司机汇报,小姐和室友吃完火锅去KTV唱歌了,现在还没结束。”
晏行知掀开眼皮,“什么时候去的?”
“八点半左右。”
吃吃喝喝玩了将近六个小时,还没玩够?
晏行知压下给她设置门禁的冲动,重新合眼,待车子启动,开出两条街,忽又开口:“去接她。”
司机踩刹车减速,等李秘书投屏导航,确定目的地后,打转向灯掉头。
——
KTV在盛茂国际三楼,关雁回和室友吃完火锅顺路K歌,团购嗨唱五小时只需要两百块,包括果盘酒水套餐,四人欣然下单。
一首歌接一首歌,岳晓晓还录了两条整活视频,小姐妹们越玩越没边,一不留神喝光了套餐内的八瓶酒,摄入酒精后精神亢奋,吵吵嚷嚷又点了一提酒和几款小零食。
喝多了的后果就是频繁跑洗手间。
岳晓晓和唐莉结伴去,回来的时候双目放光,你一言我一语叭叭走廊见闻。
关雁回放下麦克听八卦,昨夜叫破了嗓子,今天又放纵喝酒唱歌,可谓是雪上加霜,反应过来时已经无力回天,只能狂干矿泉水紧急拯救。
“我先说我先说,我们看到一个大帅哥!”
“你审美不行,找对象净找河童,晓晓你说。”
“真是极品,就在楼梯口那站着,穿得挺正式的,看着像男模。”
“不是吧,商场里的KTV也敢提供男模服务?”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哪个小姐姐带来的,现在点个男模又不贵,一两千就能陪玩好几个小时。”
“那不能,”岳晓晓又开了一瓶酒,“他长得比明星还牛逼,怎么也得几万块吧。”
正说着,门从外边推开。
包厢内五光十色的氛围灯打在不速之客脸上,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疯狂蹦迪,男人不适地眯了眯眸,目光扫过众人,落向立麦前的倩影。
岳晓晓呛了一下,扭过头,小声:“近看更带劲了!”
关雁回同样目瞪口呆,手掌用力捏紧矿泉水瓶,瓶身喀拉一声瘪下去,水窜出瓶口,地面多出一滩水,一小部分溅湿裙摆。
唐莉翻出手机跃跃欲试,问:“帅哥,你有事吗?”
晏行知没回应,定定看着关雁回。
关雁回装鹌鹑装不下去,沙哑的声音通过麦克在包厢内传开:“帅哥你是不是走错了。”
下一秒,男人眸中露出一丝危险,嗯了声,“走错了,我来找我女朋友,不好意思。”
唐莉瞬间萎靡下来,“帅哥再见。”
门关上,唐莉哀嚎:“哪个姐妹吃这么好!有这么帅的男人不回家睡觉,跑出来k歌?!”
“看着像来抓人的诶,凶巴巴的。”
“宝贝,你记住,不是所有男人都能成为Daddy,不过他可以!”
关雁回听得心惊胆战,很难想象,刚刚她们还亲如姐妹,现在就集体声讨她暴殄天物,缩在角落,翻出被遗忘几个小时的手机。
半小时前。
【YAN】:结束了吗?我在停车场E区。
十五分钟前。
【YAN】:两条手链喜欢哪款?
五分钟前。
【YAN】:哪个包厢?
关雁回深吸一口气,听见室友叫她,没听清内容,起身急匆匆往外走,“去洗手间,不用陪,马上回来。”
穿过走廊,果然在楼梯口看到熟悉的背影,小步跑过去,有点心虚地叫:“晏行知。”
晏行知转身,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指尖绕着条白贝母手链,眼尾一挑,目光瞥过来,“不叫帅哥了?”
关雁回目光闪烁,解释:“我怕吓着她们。”
晏行知略微颔首,语气意味深长:“我还以为关小姐觉得我拿不出手。”
“……”她得醉成啥样敢做这种梦,不过他这语调怪酸的,应该错觉吧。
关雁回急忙找补,什么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玉树临风、器宇轩昂……不要钱似的从嘴里往外蹦,吹了半分钟彩虹屁,直到实在没词了,却见晏行知仍然漫不经心地摆弄手链,脑子一抽,蹦出一句实践后的真心话。
“虎背蜂腰,器大活好!”
晏行知动作一顿,掀起眼睫瞧她,再垂眸时嗓底溢出笑音。
关雁回只觉半个身子酥软了。
“还要玩多久?”
“团购嗨唱五小时,”关雁回老实说,见他蹙眉,赶紧补充,“宿舍有门禁,我们已经准备结束了。”
晏行知这才满意,“手。”
关雁回抬手,晏行知绕上手链扣好,长短正好适合。
“我在门口等你。”
关雁回摸了摸凉润的白贝母,点头说好,走了两步,回头见他还在,扭头加快速度跑起来。
回到包厢,室友们正在收拾东西,酒水不能退,岳晓晓把剩下两瓶揣进包里,准备带回学校择日再喝。
四人全体微醺,手挽手往外走,唐莉尤其醉,说话控制不住音量:“雁子,你跟我们回学校不?”
她问话时,晏行知就在几步远。
关雁回拒绝:“不了,我回家。”
“那不行,你自己一个人多危险啊!”岳晓晓拉住她,“你跟我们回学校吧,床位还给你留着呢。”
唐莉提醒:“你忘啦,今早阿姨来收东西,床铺清空了。”
岳晓晓一拍脑门,“哎呦,我真忘了,那你跟我一床睡,咱俩挤挤呗。”
她们经常一被窝,有时候一起看鬼片,有时候聊天到凌晨,她们体型都小,懒得挪窝就侧过身,大被一蒙,顶多第二天睡醒腰酸背痛。
往常提起,姐妹们嘻嘻哈哈,觉得是关系好的证明,眼下,关雁回却如芒在背,身旁的男人快把她盯穿了。
岳晓晓拉着她的手不放,正好她也不放心她们自己回学校,于是让王司机充当一回滴滴司机。
挨个弄上后座,三人挤挤挨挨,贴在一起不怕摔倒,关雁回嘱咐:“不用担心,钱已经付过了,到学校给我发消息啊。”
岳晓晓期期艾艾:“雁子,雁子,你就跟我们,回去呗,你如花似玉,我害怕。”
关雁回看见王司机瞥她好几眼,尴尬道:“没事,我男朋友来接我,很快就到了,我们一会视频行吧。”
“那行,”岳晓晓放手,“那我们先行一步了。”
“走吧走吧,”关雁回碎碎嘱咐,“别忘了定闹钟,明天早上还有课呢。”
千方百计把人送走,余光里出现一道影子,蓦地抬头,见是晏行知,心中竟是一点不意外,“你跟出来了啊。”
“嗯,怕你应付不来。”晏行知看她眼睛。
关雁回莞尔,说:“都没喝醉,不会摔倒的。”
晏行知眼神定住一瞬,遂又移开,脑海被她浅浅微笑的模样占满。
上车后,空间缩小,又是密闭环境,两人身上的酒气渐渐侵占对方的领地,也是这时,关雁回方才察觉晏行知也喝了酒。
难怪他今天行事反常。
关雁回不动声色递去目光,他酒后仍然保持着端正矜雅的姿态,只隐约显出几分慵懒和疏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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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也有,不过加以隐藏,更加隐晦。
她见过他喝酒的模样,不由想去探究他今天参加了什么酒局,是否如初次见面那样纸醉金迷,他在聚光灯焦点中,抛开筹码,咽下晶莹的酒液,喉结轻滚,四周响起呼哨声。
不知不觉入了神,晏行知的声音将她拖拽出来:“在想什么?”
关雁回恍然,睫毛飞快眨了眨,边拧矿泉水边回复:“没什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关雁回拧了两下没拧动,蹭得手指发疼,身旁伸过来一只手拿走水瓶,“咔”一声,完全拧开后,递回来。
关雁回喝水压抑心中莫名的燥热,想问司机还有多久到家,抬起头,被不知何时升起的中央挡板隔绝住视线,心脏重重一跳,只觉得身侧男人的存在感更强烈了。
她向车门的方向缩了缩,摸出口袋中的柠檬糖,撕开放进嘴里,糖块包了一层巨酸的糖衣,她毫无防备,五官挤在一起,口腔疯狂分泌口水,止不住打哆嗦。
“怎么回事?”晏行知攥住她手臂,见她说不出话,急切地揽住她的腰,将人带过半个座椅。
关雁回几乎是腾空摔进他怀里,来不及反应,齿关便被手指撬开,动作轻车熟路。
“唔唔——”她哼声,“我没事,糖太酸了。”
晏行知手指擎在半空,食指和中指略分开,牵扯开一条银丝,眉眼垂下,看女生红润唇瓣一张一合,浅黄色糖块在舌上若隐若现,酸甜的柠檬味盘桓在他们之间,一时盖过复杂的酒气。
晏行知抽出纸巾擦拭手指,声音低沉,仿佛蒙上一层薄雾:“酸的糖?”
关雁回半个身子躺在他怀里,目光落点恰好是他的嘴唇,薄厚适中,唇峰清晰,唇色近似蜜桃的粉。
她从未观察过他的嘴唇,从前都是切身感受,它接触身体时温凉又柔软,有时会带来细细密密的疼痛,更多是痒和刺激。
但他们没有接过吻,一次都没有。
口中糖块缓缓融化,糖水滑入咽部,她猛地抽离思绪,记起他的问题,回答:“一开始是酸的,你要尝尝吗?”
说着,她掏出糖,辨认味道,“这颗是桃子味的。”
糖纸撕开,她递到他唇边,莫名地,她感到紧张,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好像要跳出来。
男人启唇咬住糖块,没有含进嘴里,而是朝她压过来。
糖块蹭开嘴唇,磕到牙齿,有点麻,关雁回还记得那股要命的酸意,本能地抗拒,下巴被人用力捏了下,牙关开启,温热的舌尖顶着一块糖,闯进她的口腔。
口腔温度的正常值至少36.3℃,糖衣迅速融化,酸味再次在空腔中蔓延。
她用舌尖推开那块糖,却被对方狠狠缠住,糖块在口腔中翻来覆去,她一边提防两颗糖划入咽喉,一边忍受舌根的痛麻,蜜桃清甜的味道出现时,她劫后余生一般嘤咛。
男人动作一顿,吻得更深了。
不像是吻,更像是一场搜刮掠夺,他越来越娴熟,一下一下地缠绕顶撞,都是为了再听一次她的声音。
良久,关雁回实在喘不过气,呜咽着挣扎。
晏行知终于放过她,两人都有些气喘,她不断地吞咽,柠檬味混着蜜桃味,很乱,和他的吻技一样。
晏行知用拇指擦去她唇角的糖渍,鬼使神差地,放到嘴边尝了一口。
关雁回瞪大眼睛看他,酡红的脸几欲滴血,甩开他搭在她身前的手,逃回座椅另一端。
晏行知没做反应,靠着座椅,闭上眼,酸、甜、女生舌尖的温度和难耐的喘吟,糅合而成一次初吻。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脑子里只有一种想法。
太甜了,甜得过分——想要、不对,是渴求,渴求再尝一次,渴求更多。
22. 秘书
之后两人各自守着车门,没再交流。
车子驶入地库,刚停稳,关雁回便迫不及待解锁车门,一下车,脚踩在实地上忽悠绵软,扶着车门缓了须臾,夺路而逃。
车门砰一声关上,李秘书吓得激灵,紧接着就见车前掠过一道纤细的身影,配上那条淡色田园长裙,看起来像鬼片里的阿飘。
回过神,他立马下车给晏行知开门,心里忐忑,关雁回跑那么快,两人怕是发生不愉快了。
然而晏行知面色平静,甚至隐隐有些温和,轻扯领口,问他:“中医联系到了吗?”
李秘书直觉刚刚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老板的事不是他能探听的,正色回答:“联系到了,明天司机去接。”
“辛苦,早点休息。”晏行知慰问一句,拎起首饰袋,迈步离开。
李秘书大为震撼,晏总终于明白慰问员工的时候需要微笑了,爱情的力量果真强大,看得他都想恋爱了。
转念又一想,他们是合约假恋爱啊,怎么哪哪都不对劲呢。
晏行知不紧不慢进入别墅,换鞋时,发现关雁回的小白鞋仓促脱在玄关,有一只侧翻过去,仿佛身后有怪物追赶似的。
想起她接吻后迟迟不恢复的红脸蛋,浅浅勾起唇角,低身捡起她的鞋,摆在鞋架上,再把他的鞋放在旁边。
小白鞋鞋帮蹭黑一处,紧挨着锃亮的黑皮鞋,看着眼前这一幕,晏行知脑海中闪过女生柔柔倚在他怀里的画面,身后传来突兀的脚步声,画面如泡沫般破碎。
“先生,您回来了,”杜管家走过来,“需要解酒汤吗?”
晏行知自然而然地移开视线,“不需要,你早点休息。”
进入主卧的会客厅,关雁回的卧室房门紧闭,晏行知走过去,抬手叩下,只一下,停住,将首饰袋挂在门把上,转身回房。
房间内,关雁回埋在沙发里平复心情,她不敢闭眼,一旦闭上眼,脑子里就跳出刚才接吻的画面,晏行知发狠地吮吸,灼热的呼吸扑打融合,水声搅动,舌根幻痛发麻。
听见声响时,她像一只警惕的小狗,倏地抬起脑袋支起耳朵,屏息等了良久,一片安静,她怏怏趴回去,将神经过度敏感归咎为接吻后遗症。
趴了一会儿,确定今夜是平安夜,爬起来洗漱。
关雁回站在镜子前刷牙,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竟从那双熟悉的眼中看到了陌生的情绪——失落,她在失落。
为什么?
关雁回问自己。
她机械地活动手腕,口腔中渐渐充满白色泡沫,清冽的薄荷味刺激着舌面,辣得眼眶通红。
吐掉泡沫,漱口,冷水冲刷牙齿,最初一阵疼痛后,她麻木地习惯。
关雁回一直都清楚习惯是很可怕的,习惯一件事,习惯一种感觉,习惯一个人的靠近,潜意识中接受与依赖,但没有什么能永远存在,注定会失去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要习惯。
冲完澡,关雁回整理好思绪,决定从现在起,她的心必须像石头一样硬,坚决不再产生丝毫波动。
这个澡洗得有些久,她觉得口渴,却发现房间水壶是空的,不得已下楼接水。
一开门,听见有东西哗啦啦敲打门板。
循声低头,锁定门把上的白色硬纸袋,上边是众所周知的黄金品牌,关雁回想起晏行知给她买了手链,当时他发图让她选款式,她没看见,所以他自己决定买了白贝母。
那刚才她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是晏行知在挂东西。
关雁回抿唇,明明是在自己家,他们又刚做过亲密的事,竟还保持如此鲜明的界限感,只能说不愧是他,冷心冷肺的男人。
关雁回知道首饰有相应的首饰盒,提起袋子,立刻发觉重量不对劲。
回房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两个丝绒盒子相继掉在床上,一个自然是空的,另一个,是图片中的另一款,珍珠与翡翠穿成手链,细细一条,刚好圈住她的手腕。
原来他没有帮她做决定,而是买了两款。
他没有多此一举取走发票,她抽出来看了一眼立马塞回去,零太多了,看着头晕。
关雁回取下手链,放回盒子时犹豫了,重新戴上,拍照,点进晏行知的聊天框,选择图片发送。
【向阳】:谢谢,我很喜欢。
没有回信,她看了眼时间,接近一点,估计他已经睡了。
关雁回不在意,抬起手腕对着光,她不懂珠宝,只觉得这串翡翠珠子漂亮极了。
这是晏行知亲自挑选的款式,他或许期待看见她佩戴的样子,于是她暂时放好首饰盒,两只手各一条手链,提起水壶下楼接水。
接完水上楼,瞥见书房门开着,灯光照亮走廊昏暗的一角。
这个时间还在加班?
关雁回蹙起眉心,本不想管,但是手上还戴着他挑选的手链,拿人手软,脚尖一转,朝亮灯的房间走去。
“当当当。”
关雁回探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书房的全貌,通体一面落地窗,拉了乳白色纱帘,隐约露出露台上的植物花卉,两面书架墙,或许因为刚回国不久,应用率不高,只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放了文件夹,会客厅更是纤尘不染,看不出任何使用痕迹。
长书桌后,男人衬衫解开三粒纽扣,听见动静,停下敲打键盘的动作,抬首投来视线。
“怎么还不睡?”
这话应该她问才对吧。
关雁回晃了晃手中的水壶,“我能进来吗?”
“当然可以,”晏行知撑着下巴,“关门。”
关雁回轻轻带上门,径直走到书桌前,书房里没有第二把椅子,她举着水壶站在他对面,刚好露出手腕,“这么晚了还有工作吗?”
晏行知靠着椅枕,仰头看她,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她脸上,“国外公司出了点问题,明天我要出国一趟。”
关雁回哦了声,旋即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那我能回家住两天吗?”
晏行知瞧出她跃跃欲试,沉默片刻,否决:“恐怕不行。”
关雁回肉眼可见地低落,“我不耽误课程也不行吗?”
椅子向后滑出一段距离,晏行知拍了拍腿,“过来。”
“我站着就行。”关雁回不太情愿。
“闹脾气?”晏行知语调上扬,听起来似乎有点高兴。
他站起身,绕过书桌,拿走她的水壶,这才注意她戴了手链,翡翠和珍珠衬得她的细腕更加精致白皙,他眼底划过欣赏,说:“你戴这条更好看。”
牵着她到沙发坐下,取出杯子倒水,递给她,见她闷头小口啄饮,问:“不问我原因?”
关雁回神色茫然一瞬,捧着杯做不出反应。
她默认晏行知说一不二,也因为协议甘心遵从他制定的规则,却忘记他从未剥夺过她选择的机会。
“不想知道吗?”晏行知循循善诱。
关雁回放下水杯,说:“想知道,知道原因后我可以拒绝吗?”
“这是你的权力,”晏行知轻描淡写,“本次行程不光为了解决公司的问题,周末有一场国际金融投资峰会,我预备让你以我秘书的身份一同出席。”
关雁回呆住,“那李秘书呢?”
晏行知偏头,轻笑着反问:“谁规定不能带两位秘书?”
关雁回深吸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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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
实际上,她作为晏行知的女伴出席之后的酒会更合情合理,不过花瓶的社交范围太窄,以他秘书的身份,只要肯下功夫,便有机会积累人脉。
她难以置信,“真的可以吗?”
晏行知手动帮她合起下巴,“嗯,回家,还是跟我走?”
关雁回不假思索地回答:“跟你走!”
意识到自己前后反差太大,不好意思地抿唇,抑制上翘的嘴角,说:“那我得先请假。”
“不急,明天晚上的飞机,等你上完中医课再出发。”
晏行知抬头看时间,“不早了,小心明天又睡过头。”
关雁回尚未从惊喜中抽离,按照指令起身,走到门口,想起来自己水壶没拿,折返回去取水壶。
离开前,她真心关怀:“你也早点睡。”
晏行知嗯了声,待门关上,他拿起她用过的杯,指腹蹭过她唇瓣贴合的位置,鬼使神差递到唇边,水杯倾斜,冷掉的水沾湿嘴唇,他停下动作。
起身走上露台,月光下,绿植影影绰绰,手腕转动,将水倾洒进长势最好的花盆中,打湿一小片花土。
——
飞机落地M国土地时,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红彤彤的太阳挂在头顶,却感受不到明显温度。
关雁回穿着晏行知的外套,后悔没有提前看天气预报,在背包里预备一件外套。
晏行知直接去公司,关雁回本想一起,奈何头回坐飞机,夜里睡得不踏实,太阳穴一阵阵胀痛,不得已回酒店休息。
她心中遗憾,不过几天后的峰会更重要,简单洗漱后,蒙头睡觉。
再睁眼,窗外已经黑透了,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和几条消息,都是晏行知,询问她睡没睡醒,让她睡醒后去隔壁找他。
关雁回回复【睡醒了,这就来】,翻出轻便的衣服换上,去隔壁敲门。
很快,晏行知给他开门,他穿着睡袍,头发柔顺地垂着,看起来像是准备睡了。
关雁回下意识看时间,手腕空白,他主动解惑:“快十点了,进来。”
晏行知还在工作,桌上笔记本满屏英文,一眼扫过去许多专业词汇,关雁回的语言系统加载不熟练,刚翻译出标题,便被他带离工作区。
简单吃完晚餐,晏行知递给关雁回一台电脑。
关雁回不明所以,茫然接过,手腕沉得向下坠,连忙双手抱着。
“密码你生日,”晏行知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文件编号0至7,十二点前看完。”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听起来冷冰冰的,仿佛在和下属交代工作,不过整个场面又极为矛盾,毕竟哪有上司穿着睡衣和员工共用书桌,并且使用员工的生日设置密码呢。
关雁回忽略这股违和感,打开笔记本输入密码,显示密码错误。
“加上年份。”晏行知撑着她的椅背,低声提醒。
男人冷沉的声音就在正上方,关雁回小心输入密码,心里却忍不住想,他指点其他员工时也靠得这样近吗?
晏行知屈指弹她耳垂,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仰头瞪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别发呆,明天要开会,看不完不许睡。”
“哦哦!”关雁回重重点头,她不觉得受压迫,反而特别开心。
本以为协议上写的安排金融课和工作,就是给她找个老师,再等她毕业随便给个职位养老,没想到晏行知真打算把她带在身边,教她真本事。
正乐着,耳垂又被弹了一下,扭头,眼睁睁看着罪魁祸首走到卧室门口。
晏行知推开门,慢条斯理留下一句:“别高兴太早,我不关门,有不懂的随时问。”
23. 乐于助人
关雁回不服气,她好歹雅思一次过,普通英语文章难不倒她,若真有看不懂的词,用翻译软件翻译,再结合语境和专业知识理解,就差不多弄明白了。
电脑屏幕十分干净,一些基础软件和三个文件夹,晏行知说的0至7号就在第一个文件夹里。
满怀信心点开0号文件,轻松读完两页,从第三页起,开始涉及公司机密项目,金融沦为其次,主要是某些专业领域研发相关内容,阅读起来一句一个坎,翻译过来也是晦涩难懂。
关雁回点开另外七个文档,发现格式相同,前两页说些项目创新前景云云,画个饼,一翻页,毫无准备地上干货,尽是她不了解的东西。
读完八份文件的开头就用了半个多小时,剩下的全靠她自己,读到天亮也读不完。
她扭头看向开放的卧室,深吸一口气,默念“看不懂不丢人,不懂装懂才丢人”,拆下电源线,抱起笔记本大步走过去,故意落步很重,足够让房间内的人听见,不给自己留丝毫反悔的余地。
敲门,迈一步进屋,见男人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关雁回再次感到羞耻,狠狠咬牙,板着脸说:“我看不懂后面的内容,你,你教教我。”
晏行知放下金融杂志,温声道:“我有些累了。”
关雁回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正要离开,又听他问:“可不可以在卧室讲?”
在哪儿?
关雁回诧异地环顾一周,他们住的是商务套房,工作区和休息区界限分明,房间里倒是有小桌子,但更多人用它吃饭。
晏行知任她观察,没有挪动地方的意思,关雁回明白了,他让她上床听讲。
乍一听有些离谱,不过以他们的关系,在床上讲课也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更何况他那么坦然,她要是举止忸怩提避嫌,还以为她存了见不得人的心思呢。
晏行知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弯弯绕绕,反正结果合他心意,过程不重要。
文章内容关雁回自己能翻译,晏行知只需要从旁解释专业性强的内容,真应了那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三份文件看完,也不过一小时。
晏行知打开第四份文件,余光里,女生捂嘴打哈欠,眼角渗出些晶莹,她抬手揉了揉,细腕不堪一折。
“困了?”
关雁回咕哝一声,随后撑起眼皮,用力搓脸,给自己喊口号:“我还能学,不看完不睡觉!”
晏行知制定计划时逗她的成分居多,她能坚持住三份文件没睡着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见她露出困意,迅速叉掉文档关闭电脑,转过脸,戳她濒临宕机的额头,她往后仰倒,陷进柔软的枕头。
“困了就睡,会议间有空隙,现学也来得及。”
关雁回用力睁开眼皮,问:“真的?”
“真的,电脑放我这。”
晏行知缠电源线,用胶贴固定,半晌没听见动静,一转头,见女生歪倚着床头睡着了,红唇微微张开,他凑过去,刚好听见她嘟囔什么生物分子。
嗯,梦中学习,觉悟很高。
晏行知勾起唇角,拍拍她的肩膀,“关雁回,关雁回。”
关雁回皱眉,不情不愿地吭气。
“这是我的房间,我抱你回,”晏行知顿住,毫无心理负担地改口,“今天要睡在我房间吗?”
关雁回困得要命,只觉得眼前的男人一直说话很烦,听他问什么“今天睡房间”,胡乱嗯了声,闭上眼睛继续睡。
晏行知撩起她胸前的发丝,凝视她的目光带着难以言说的执着,声音极轻极缓:“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明天睡醒千万别害怕。”
——
清晨,橙黄的阳光慢慢穿透云霞,滑进窗帘缝隙闯入昏暗的室内,犹如墨色绸缎上亮闪的金线,窗外小鸟鸣啭叙鸣,唤醒美好的——
“哎呀!”
“唔。”
痛呼夹杂着男人闷哼,崭新的一天从此开始。
晏行知扶着下巴,撑着手肘坐起来,看向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的关雁回,问:“怎么了?”
真是个好问题。
关雁回没法回答,难道要质问他为什么出现在“他的”床上吗?
睁眼被饱满的胸肌糊了一脸,倒是挺养眼的,不过那也很惊悚好嘛!
关雁回摸摸鼻梁,接着归拢头发,一秒钟七八个小动作,尴尬出声:“我昨天在你房间睡的啊?”
晏行知挑眉,“还不够明显吗?”
关雁回语塞,迅速抬起眼皮瞥他一眼,将被子往上拽了拽,盖住他的腹肌。
“早上温度低,小心着凉。”
晏行知很轻地笑了声,倾身,被子完全滑落,手抵在她腰侧,身体和被子自然构成一个空白区。
“看见了?”
关雁回懊恼地别过头,闭眼深呼吸,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要胡思乱想,稍作平复,转头解释:“我不是——”
双唇相触,她瞳孔地震,不由自主地吞咽,僵硬地后退,“故意的。”
“故意的也行,让你亲。”
说是让她,实际上他才是绝对的主导。
大掌紧紧扣住她纤细的腰肢,若即若离地贴吻嘴唇,呼吸率先缠绕,睫毛扑闪抖动,指腹微微用力按揉腰窝,她当即软在他怀中。
晏行知半眯的眸子填满欲色,抬起她的下巴,“张嘴。”
关雁回意识飘在半空中,顺从地张开唇瓣,狭窄通口中,猩红舌尖无意识引诱。
晏行知再次垂首,房间渐渐响起令人脸红的声音,直到女生难受地哼声急喘,双手不断拍打他的肩头,他才施施然结束这个缱绻的早安吻。
关雁回倚着床头,胸脯起伏不断,舌根被他绞得发疼,几次差点没控制住咬他。也是因为卡在清醒和沉溺的边界,神思更加混乱。
女生贪婪呼吸的情态过于色气,欲望几欲冲破牢笼,唯恐耽误时间,晏行知收回视线,去浴室冲凉。
“晏行知。”关雁回叫住他。
晏行知攥紧拳头,不知从何时起,光是听她的声音,内心都会荡起波澜。
他始终背对她,侧转过脸,“怎么了?”
之前在临江仙打工时,关雁回听同事说过,男人不能憋,刚才接吻的时候,她腿心又硬又烫,估计他忍得挺艰难。
凭他们的关系,乐于助人是分内之事。
她捏着被角,小声问:“用不用我帮你一下?”
房间陷入安静。
只一瞬,晏行知转身,两步跨回床边,压着关雁回的肩膀,把她按进被子里。
男人漆黑的眼眸像极了充满进食欲望的野兽,呼吸灼热,轻易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撩起一层火。
“你怎么帮?”
他一边问,一边磨蹭她睡裙边缘,以一种极为缓慢磨人的速度,向上攀爬。
“这个不行,”关雁回拦住他,“还要工作呢。”
晏行知偏要追根究底:“工作怎么不行?”
“你太……我走不了路,”关雁回暗骂,强忍羞耻,“用手,用手行不行?”
“恐怕不行。”
晏行知屈指弹她耳垂,“第一场会议在九点半,我们最好八点四十准时出发。”
关雁回怔住一秒,看向床头柜的电子钟,显示八点十七,就算将洗漱用早餐的时间压榨到极致,剩下的时间也不够用。
“那——”
晏行知起身,“给你攒着,晚上回来再好好帮我。”
关雁回视线游离,找到拖鞋,边走边说:“那我先回房了。”
拉开门,身形一顿,遂又关上。
关雁回转身,欲哭无泪,“李秘书在外边。”
“他来送早餐,顺便确定今天的行程,”晏行知的态度理所当然,“你慌什么,洗完漱来吃饭。”
关雁回一想也是,哦了声,推开门,和李秘书微笑道早上好,闷头往外走。
在她离开后不久,晏行知穿戴整齐走出卧室,表情和平时一样,淡淡的,喜怒不形于色,然而他一靠近,便能瞧出嘴唇略显红肿,甚至还有尚未消褪的牙印。
李秘书默默吞下一碗狗粮,拿出行程表,正要汇报,晏行知抬手打断,“等她一起。”
李秘书平静说好,内心感慨:上司就是上司,出差也能这么幸福。
——
九点二十准时抵达国外分公司,分公司中高层领导列队迎接,见后排下来一位白色西服套装的年轻女性,皆是一愣。
关雁回也愣了下,收到李秘书递来的眼神,恍然大悟,绕过车尾,给晏行知开车门。
晏行知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迈下车,朝那群人走过去,李秘书紧跟其后。
关雁回轻轻关上车门,拎着坠手的电脑,快步跟上,奈何他们已经上了台阶,晏行知更是在人群中心,她不能拨开人群挤过去,只好亦步亦趋跟在队尾。
忽然,人群驻足停下,自动向两边让开一个半人宽的缝隙,齐齐回头,晏行知站在缝隙中线,明明是最远的位置,目光却最先抵达。
关雁回一脸茫然。
晏行知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跟上。”
话音落下,人群分得更开了,关雁回反应过来,大步穿过人群走到他近前,最后站在李秘书右侧。
至此,所有人都明白了关雁回的地位——不是首席秘书,但在晏行知心中有一定分量,甚至称得上特殊。
暗暗观察,发现他们互动坦坦荡荡,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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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或肢体接触,言语交流都是简短指示和你问我答,看不出丝毫过界迹象。
会议中途休息,女领导前来打探套话,关雁回始终微笑应对,一问三不知,再就是用不谈领导私生活这种话术堵回去,结果自是一无所获。
大家默认她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或是重金聘请的金融天才,或是与晏家有旧的世家千金,更有甚者猜测华国人爱搞玄学,她八字相合旺公司也说不定。
与此同时,话题中心的人正对着屏幕上的工程图两眼发直,耳边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头一次触发了催眠效果。
晏行知用笔杆敲她指骨,“醒神。”
关雁回嘶声,想捂脸又怕弄花妆面,压着声音:“晏总,这知识它不进脑子啊——”
听她悲戚抱怨,晏行知莞尔,把杯子递过去,“喝点水。”
“哦,谢谢。”
关雁回不是第一次用他的杯子,喝水时没法呼吸,是故没有嗅到杯中浓烈的苦味,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大口,果断咽下,精致的五官瞬间收缩,舌尖吐出一点,像是中毒一般,指责:“好苦!”
晏行知好整以暇地问:“清醒了?”
关雁回做了个深呼吸,好歹这杯苦咖啡是热乎的,权当是喝中药,狠心闭眼,连着闷了半杯。
放下杯子,身侧恰到好处地递来一张纸巾,她嘴里发苦,说不出谢谢,感激地看他一眼,接过,印了印嘴唇,拿起手机屏幕照了照,口红没花。
把杯子还回去,见他面不改色喝了两口,问道:“你不觉得苦吗?”
晏行知拧上杯盖,将它放在关雁回手边,“刚开始觉得苦,但是喝完会很精神。”
“那怎么不喝茶?”
“费时间,”晏行知点点手表,“好了,课间结束。”
关雁回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努力听进晏行知讲得每一个字,手中的笔抛弃质量,追求极致的速度,在本子上留下一行又一行鬼画符。
满满当当讲了十五分钟,关雁回放下笔,长长呼气,一口气呼到一半,李秘书敲门说人到齐了,请他们过去。
关雁回忙不迭提起精神,转动眼珠抵抗眼底下坠粘合的本能,迅速收拾东西,站起身,手腕被人拉住,乌木味道自后将她笼罩。
“这么困?我帮你醒醒神。”
晏行知虚虚抬起她的下巴,小心避开妆面,低头吻住她樱桃色的唇瓣,出门前,她精心选出这个色号,既抬气色,又衬得她气场很强。
不过以她的拼劲和学习能力,想来不过半年,就不需要外物加持了。
吃到口中的刹那,晏行知下意识皱眉,口红名不副实,非但没有果汁的甜蜜,反而有种难以言说的涩口,好在女生的唇舌很软,尝起来像极了樱桃肉。
关雁回听他语气似乎有点无奈,偏感受不到丁点勉强,怕被人听见动静,她压着声音,趁气口抵住他的下巴,提醒:“晏总,还得开会呢。”
她本意是用职位称呼唤回他的理智,哪成想点燃了他的某根神经,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子更暗几分。
晏行知定定凝视她良久,抬手擦去她唇边扩散的色彩,嗓音低哑磁性:“抱歉,口红花了。”
“没事。”关雁回慌乱翻找小镜子,小心翼翼修补。
晏行知向来有分寸,他放过了她的嘴唇,净在舌头上下功夫,说白了,没有外伤,全是内伤。
补完妆,关雁回收好镜子口红,一抬头,锁定晏行知唇上斑驳的艳色,脑子顿时晕了下。
庆幸自己发现及时,否则事业还没起步就要塌得一干二净,她唰的抽出纸巾,拉住晏行知的手腕,微微踮脚,“别动,你嘴唇沾到口红了。”
就在这时,李秘书再一次敲门,推门进来,立刻收到上司意味不明的眼光,视线旁移,关雁回低着脑袋,耳尖绯红,收拾东西时动作僵硬不自然,一会儿拿电脑,一会儿拿水杯。
坏消息:误入老板paly现场。
好消息:老板反应很快,没让他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确定失业危机解除,李秘书非常有职业素养地汇报:“晏总,会议还有三分钟开始。”
晏行知嗯了声。
李秘书退出办公室,贴心地带上门。
晏行知视线重新落在关雁回身上,微微倾身,“擦干净了吗?”
关雁回忍着羞耻仔细检查,顺便把桌面上的物品扫到手里,语速飞快:“干净了,我先出去,你,你快点。”
晏行知望着她仓惶离去的背影,指骨用力蹭了下嘴唇。
他感觉自己近来有些奇怪,刻在骨髓中的原则正逐渐丧失权威性,但这不重要,无需浪费心神追根溯源,他很快就会找回节奏,重新掌控一切。
24. 送花
接连辗转三个国家,开了四天会,关雁回觉得灵魂得到了升华,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菜鸟,飞一般冲进了社畜行列,年纪轻轻就染上了班味,法老都救不了她。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晏行知是个良心资本家,不会强行压迫员工加班,头天学到十二点的情况没再发生,甚至九点之后就收走她的所有工作装备,不允许她挥霍精气神。
开完此行最后一场会议,一行三人应邀吃了晚饭,回酒店休息。
关雁回躺在床上无所事事,骤然清闲下来,她有种失去方向的感觉,难以回归从前温吞安然的生活节奏,更重要的是,她害怕将来不再有这种机会。
“当当当。”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披上外套去开门,就见晏行知站在门外,一身休闲装,冷不丁换个风格,帅得别有一番风味。
关雁回不自觉端详他,直到他再次轻叩门板,她猛地回神,原地立正,问:“有事吗?”
晏行知快速过了一遍她的衣着,说:“今晚有花车巡游和烟火大会,换身衣服带你出门。”
关雁回听完没动,她以为晏行知心里只有工作来着。
“不想去?”
“想!”关雁回大声回应,转身回屋,“你等我会儿,我马上就好。”
晏行知察觉出她对他真心不设防,在空旷的门口停了片刻,进屋关门,坐在沙发上等她。
五分钟后,关雁回换好衣服出来,吊带方口长裙配矮跟玛丽珍,珍珠鞋带圈住漂亮的脚面,外套挂在臂弯,露出手包柔软的边角。
走到晏行知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晏行知眼底浮起欣赏,忽然不想出门看什么花车巡游,最漂亮的花明明已经正在他眼前盛放,好想把她折下来,只供他一人欣赏。
抬头,分辨出她眼中的期待,压下不合时宜的欲念和占有,勾起唇角,说:“很衬你,走吧。”
他们出门时,街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动感的音乐和欢声笑语自远处传来,所有人都期待着花车到来。
关雁回和晏行知运气好,找到一个有些远但视野很好的平台,怕她站不稳跌倒,晏行知紧紧揽着她的腰。
一个小男孩快步跑过来,举起手中的花篮,问:“哥哥姐姐,买朵花儿吧!”
关雁回看了眼身旁的男人,觉得他应该没兴趣,但小孩跑得气喘吁吁,实在不忍心让他空手而归,她俯身,问:“怎么卖的?”
男孩张口报价,一朵玫瑰花折合人民币四十多块钱。
关雁回顿时语塞,她能理解节假日涨价,但是也涨得太狠了点。
寻思问都问了,好歹买一朵做做表面功夫,她刚要抽出品相最好的一朵,晏行知忽然出声:“全要了,你算账吧。”
关雁回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男孩零帧起手,报价、伸手、接钱,数都不数往兜里一揣,整个篮子往晏行知手上一挂,“谢谢哥哥姐姐,祝你们幸福甜蜜,长长久久!”
说完,小男孩转身迈腿,小短腿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生怕他们后悔,一溜烟钻进人群里消失不见。
晏行知把花篮递给关雁回,“拿着吧。”
关雁回愣愣接过,无言半晌,小心试探:“你知道原价吗?”
“知道。”晏行知每年节日都给徐曼芝送花,一束花几千块,不过小男孩卖的是最便宜的款式,在平时,品相再好再新鲜,也顶多卖十五。
关雁回更迷糊了,“那你还买?”
这一篮花将近两千块钱,保守估计活不过明天。
“看你挑了半天,索性都买了,”晏行知语气平静,见她的神情不太对劲,“你不喜欢?”
关雁回提起唇角:“喜欢。”
晏行知蹙眉,“别这么笑,难看。”
关雁回笑容一僵,落下来,将花篮前前后后看了四五遍,碰了下兀自生闷气的男人。
“你是第一个送我花儿的男人,谢谢你,我很喜欢。”
晏行知神色稍霁。
“这花儿不新鲜了,卖得这么贵,我心疼钱。”
最后一点烦躁被寥寥几语轻易抚平,晏行知认真看着她,“你喜欢就值得,不必心疼。”
关雁回没说谎,虽说场合不浪漫,花束杂乱不新鲜,送花人不走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跳得分外雀跃,连带蔫哒哒的花叶都显出几分可爱。
或许第一次都这样吧。
晏行知望着远处,余光却时刻关注身边的女生,她拎着小花篮爱不释手,一时觉得有趣,紧接着,心头涌起一股郁闷。
这么久了,竟没送过她一束像样的花,想起之前她给他发的插花照片,可能就在暗示他,没收到之后就不发了,是觉得没有反馈失望了?
花车上的装饰铃铛叮当作响,音乐逐渐震耳欲聋,花车最顶层的表演者将花瓣和糖果抛向人群,引起一阵哄抢,下层的唱歌跳舞,裙摆翻飞,时而齐声喊巡游口号和祝福语。
关雁回有些羡慕那些可以互动的游人,不过她清楚晏行知不喜欢这种喧闹的场合,能带她出来已经是极限,于是非常懂事地站在平台上,踮起脚,企图看得更多。
期间不断有人发现他们的好位置,空间渐渐缩小,最后关雁回只得站在晏行知前面,身体相贴,腰腹被男人有力的长臂环抱,一时间安分许多。
气氛越来越热,关雁回忍不住随着音乐摇摆,不知不觉间,她觉得体温正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升高,迷茫地停下动作。
耳边蓦地响起男人的低音炮:“跳累了?”
关雁回身形一僵,终于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装哑巴不说话,身前手臂收紧,腕表硌在她小腹略微发疼,后腰更是灼热,“我不是故意的。”
晏行知语调平铺直叙:“你上次亲我也这么说。”
关雁回:“……”
她冤枉啊。
心中喊冤,脑子却自主分析他的言外之意,他不是爱翻旧账的性格,突然提起上次绝对不是单纯为了取笑她让她难堪,上次……
那天清晨的画面一帧帧闪过,终于停在某个时刻,她好像答应晚上帮他——但那天实在太累,回酒店洗完澡就睡下了,之后几天忙着临阵磨枪,晏行知又紧盯她的作息,每次都是戛然而止,接吻刚把火撩起来,一盆冷水不分青红皂白就浇灭了。
她不止一次怀疑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习惯,比如不在酒店做|爱,出差期间不能做|爱,导致他宁可忍着也不碰她,现在明白了,他那句话不是说来吓唬人的,是真“时间不够”,给她“攒着”呢。
关雁回下意识脱离他的怀抱,却被更用力地按在怀中,耳边,男人低语,一字一句冲击她的羞耻心:“别动,你想让别人知道,你蹭得我起反应了?”
明明是他定力不足,偏要把锅扣在她头上,关雁回飞快扫了一圈,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花车上,他们并不起眼,可若贸然做出大幅度动作,结果如何她不敢赌,只得又羞又恼地靠着他,替他遮掩。
之后的时间,关雁回感觉度秒如年,既想看花车,又担心身后男人的反应更强,被其他人发现,一颗心忐忑难安,花车经过时它兴奋跳动,感受到腰间手臂用力又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瑟瑟发抖。
大概二十分钟,巡游队伍消失在视野中,游人有的跟上去,有的原地拍照,有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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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是有说有笑。
唯独关雁回不敢动,等平台上的人全都离开,她挣开晏行知的怀抱,眼神下意识往下,匆匆一眼,看不太清,但十分平整,没有不健康的画面。
她放松攥着花篮的手掌,仿佛劫后余生,眉心舒展,“你没事啦。”
晏行知戏谑看她,“我又不是变态。”
关雁回尴尬地咳了声,不好意思面对他,率先下平台。
恰在此时,迎面刮来一阵风,她刚出了汗,被风一吹顿觉身体发冷,缩起肩膀抖了抖。
幸亏带了外套,下一秒,却发现根本腾不出手,左手手包,右手花篮,后者可以放在地上,但是前者是白色的,材质非常容易沾灰。
关雁回转身,抬起手臂,求助晏行知:“能帮我拿一下包么,有点冷,我想穿外套。”
晏行知不作声,先拿走手包,又拿走外套,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捏着外套展开,上抬下巴,“伸手。”
关雁回愣了一下,背过身,抬起左手插进衣袖,男人逆着方向往上,手指有意无意触碰到她的肩胛骨,引得她心神一荡。
“另一只。”
关雁回换手拎花篮,再乖乖伸手,像幼儿园的小朋友。
穿好衣服,她边道谢,边伸手拿回手包,男人却把空下来的手伸过来,自然地牵住。
关雁回搞不懂,但也没有甩开,她头顶到晏行知肩膀上一点,看他时需要仰头,“晏行知。”
“嗯?”晏行知偏头,将耳朵侧向她。
他附耳的姿势过于体贴,关雁回一瞬间忘记自己想说什么,嘴唇狭窄张合一下,摇头,“没事,刚才看到一条小狗。”
晏行知沉默片刻,“你想养?”
关雁回没想到胡诌的借口得到了回应,“可以吗?”
“喜欢的品种、年龄、性别、性格、需不需要训练……”晏行知一口气说了许多条件,“列个表发给李秘书。”
关雁回点头,“哦,收到。”
晏行知用力摁她手指,她吃痛蜷缩,委屈又迷糊地瞪过来,他回应:“好好说话,现在不是工作。”
关雁回小声碎碎念:“明明是你先不好好说话。”
晏行知想反驳,见她垂着眼帘,嘴角不情愿地往下撇,终究还是没开口,算了,她这段时间压力大,抱怨两句就抱怨两句吧。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漫步在街头,和最常见的情侣如出一辙。
橱窗倒映出他们的身影,俊男靓女,亲密又疏离。
关雁回望着倒影中男人冷逸的面孔出神,她刚刚想问他,为什么送她花篮,为什么帮她穿衣服,为什么帮她拿包,为什么牵手。
可他附耳过来时,又发觉这些问题变得不重要了。
“关雁回,”晏行知叫她,“吃糖葫芦吗?”
关雁回惊讶,“这个季节有糖葫芦吗?”
晏行知牵着她进店,“华人开的糖葫芦店,喜欢什么口味?”
“最普通的就行,你呢?”
“我不爱吃。”
关雁回默然,站在原地等他结账。
很快,他拿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回到她身边,对她说:“很晚了,少吃一点。”
关雁回应声接过,咬下第一颗山楂,糖衣咔嚓清脆,咀嚼山楂,牙齿猝然钻心地疼了下,一股强烈酸味在口腔中蔓延。
“好酸。”又疼又酸,生理泪水夺眶而出,她眯起眼。
晏行知眸光一晃,他越来越见不得她在床以外的地方流眼泪,伸手拿竹签,“不好吃就别吃了。”
关雁回避开,“好吃的。”
糖衣里包着酸,是真实的味道。
25. 揉腰
房间内,门扇半掩,昏暗的灯光自门缝泄露,夹杂着情人间的悄悄话。
“不是说要帮我,这就不行了?”
关雁回甩手,打横趴下来,摆烂:“我已经尽全力帮你了,你这是强人所难,我不干了。”
晏行知靠着床头,撩起女生散落的发丝,绕在指尖,轻轻扯了下,“尽全力了?”
关雁回理直气壮地点头,抱住他的手,鬼使神差地,一口咬在他虎口处,微微用力,抬眼觑他,见他笑吟吟的任她施为,顿觉无趣,松开嘴,帮忙擦干净。
“你快点,又要弄到好晚。”
“行。”
话音落下,晏行知翻身下床,在她茫然的目光中,拉过她的手臂环在脖颈,另一只手用力一托,轻飘飘将人抱起来,转身向外走,路过椅子,顺手拿起浴巾搭在她小腹上。
关雁回身下除了他的手臂再没有其他支点,脊背腰臀凉飕飕一片,总被他抱着走来走去,不至于没有安全感,自然挪了个舒服的姿势,警惕道:“干什么去?”
晏行知不理她,径直来到客厅,松手,她跌进沙发里,不等反应,他托起她的上身用抱枕垫住,又捏着膝窝往胸前压。
关雁回瞳孔地震,按着他肩膀,“晏行知——!”
尾音变调。
客厅的挂钟滴答作响,花篮中的花儿渐渐凋零,花瓣叶子同潺潺花蜜一同落下。
关雁回贴着抱枕,半个身子几乎倒挂在沙发背上,全靠晏行知扶着才没一头栽下去,结束后,她虚脱地动弹不得,哼哼唧唧地嗔骂:“晏行知,你真不是人,我肩膀好疼啊——”
晏行知罕见心虚,错开眼,小心翼翼让她躺下来,她皮肤细嫩,轻轻一蹭就要红一片,跟沙发背磨蹭那么久,红得分外惹眼,简直触目惊心。
关雁回绷起脚尖踢他小腿,“晏总,帮我擦擦呗。”
晏行知眯了眯眸,刚偃旗息鼓的家伙又有了反应。
关雁回眼睛瞬间睁圆,手肘撑着往后退,用抱枕遮挡,“你冷静点,明天——”
哦,对,明天没有会议,只等后天的峰会和晚宴了。
晏行知坐下来,抓过她的脚踝,按揉那一处红指印,女生脚趾白净圆润,蜷缩起来特别可爱。
关雁回挣扎,明明往回使劲,却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拉着向前,碰到热源,她呆呆地望向男人,脑子轰一声——完啦,躲不过去了!
晏行知眸中噙着笑,一把抽走她怀里的抱枕。
“回房吗?”
关雁回细微吞咽,嗓音颤抖:“回。”
晏行知抱着她进屋,路上,她叭叭地打商量:“能不能轻点?”
“能。”
“也别太快了。”
“嗯。”
“我说停就停,行吗?”
“……看情况。”
五分钟后,关雁回狠狠咬他肩膀。
臭男人,说话不算数!
——
翌日,再次在晏行知的床上醒过来,关雁回表现得十分淡定。
昨夜她提前铺了浴巾,床还是湿得没法睡,她强烈怀疑晏行知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获得一个柔软贴身的人形抱枕。
关雁回侧躺在晏行知怀里,面前是他的胸肌,艰难抬头,视线对焦他的五官,恶向胆边生,低头,朝着胸肌一口啃下。
男人吃痛的吸气声自头顶响起,她迅速闭眼,再迷迷糊糊地睁开,“怎么了?”
见她这幅模样,晏行知什么都明白了,蹭掉胸前的水渍,晨起低哑的嗓音含着笑意:“别告诉你在做梦。”
关雁回接着演,“我好像是做梦了,梦到我在啃猪蹄。”
晏行知捏她嘴唇,戳穿她:“含沙射影。”
关雁回移开视线,退出他的怀抱,一阵酸胀感从大腿根传感到后腰,她忍不住蹙眉。
晏行知瞧出她难受,揽她的腰将她带回来,“跑什么,我给你揉。”
关雁回一边觉得舒服,一边觉得痒,不停在他怀里乱动。
“啪!”清脆的一巴掌。
关雁回脸颊爆红,满眼难以置信。
晏行知攥拳,回忆她弹性十足的手感,之前抓着只觉得丰满柔软,没想到大有不同。
他淡然自若地清嗓,“别乱动。”
关雁回更羞愤了,到底是谁在乱动?
晏行知接着帮她揉腰,声音低沉温柔,生疏地哄人:“老实躺着,再来一次你今天就别想起床了。”
关雁回承认他说得对,嘴上依旧不饶人:“还不是因为你,我昨天都说不行了,你非又来一次。”
她枕着他的手臂,想到阵亡的连衣裙,气呼呼地掐他,“你还撕坏了我的裙子。”
晏行知抓住她点火不自知的手,“回家赔你。”
关雁回顿时哑火,他说“回家”,明明对他们而言是怪异又虚伪的词汇,他却说得那么自然,而她心里竟然也一片宁静。
晏行知手法一般,胜在控制力强,均匀的力道舒缓她的酸痛和疲惫,困意不知不觉袭上心头,眼皮重重沉下。
一晃神,温暖的怀抱消失不见,身旁空位已经冷却,只剩他躺过的褶皱。
关雁回扶着腰坐起来,瞥见床头柜上的手机,拿到手一看,电量满格。
昨夜她被折腾够呛,压根顾不上手机,想起晏行知带她回房后又出去一趟,原来是帮她拿手机去了。
怪贴心的。
照例给吴秀报了平安,关雁回收起手机,抻了个超级放松的懒腰,舒服地哼声。
恰在此时,门咔哒一声开了。
关雁回循声看去,撞进男人兴味十足的眸中,她迅速收回姿势,拉上垂落的肩带,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看起来像傲娇小猫抻懒腰被人撞见,假装无事发生恢复优雅,奈何被微微摇晃的尾巴出卖得一干二净。
晏行知没进屋,说:“洗漱来吃饭。”
“哦,好。”关雁回掀开被子下床。
晏行知得到回应正要离开,余光走进一抹嫩白,定睛一看,她又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太阳穴突突跳动两下。
“穿鞋。”他提醒。
“没有鞋。”地板确实凉,关雁回踮起脚跟,将接触面积压缩到最小。
昨晚晏行知抱她过来时,她身上只有睡裙和浴巾,没穿拖鞋。
“我给你拿。”
晏行知转身,走出两步,又大步回来,扛起关雁回,让她在床上坐好,再三警告:“不许乱动。”
片刻,晏行知拿着没开封的一次性拖鞋回来,拆掉包装袋,低身放在她脚边,起身时,视线在女生脚面停留须臾,手指不自觉张开,似在比量它的大小。
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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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他起身出门,留下一句:“动作快点。”
关雁回目送他离开,脚趾用力蜷缩,吓死了,还以为他要报复她啃猪蹄的胡话,咬她脚丫呢。
不过想也不可能,虽然他不是正人君子,但远远不到变态的程度。
洗漱完毕已经十点半,两人吃了一顿早午餐。
吃饭时,关雁回有些心不在焉,晏行知给她夹排骨,“吃饭不要发呆。”
关雁回道谢,低头啃排骨。
“想什么呢?”
关雁回摇头,几秒后实在忍不住,语气羞赧:“这些是李秘书准备的吗?”
晏行知嗯了声,抬眼,就见女生像严重缺水的花儿,肉眼可见地蔫下来,不同的是,缺水的花儿叶子会干枯变脆,她的叶子却微微泛红。
关雁回尴尬得要昏过去,好歹和李秘书共事几天,算是同事,让同事知道她因为床事起不来床,也太羞耻了,真是没脸见他。
晏行知发现了有意思的事,问:“你在害羞?”
关雁回不理他。
晏行知看她泄愤似的扒饭,给她夹青菜,说:“逗你的,他今天放假了。”
关雁回半信半疑。
晏行知仿佛找到了有趣的游戏,不断往她的碗里夹菜,堆成小山,“菜是我订的,口味如何?”
关雁回有点不相信,晏行知极少亲自做这种日常琐事,他对小事没有耐心,不愿意浪费时间,向来由李秘书代劳,可他没必要骗她。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晏行知点菜时,不仅考虑到她爱吃的食物,还多次强调口味——咸甜口,但不能太咸,不放香油,不要勾芡太重。
“好吃,”关雁回承认这些菜完美符合她的口味,夹起胡萝卜,咀嚼两下,反应过来,“你不是不吃胡萝卜吗?”
晏行知的确不吃,除了给她夹菜,他的筷子就没有伸向有胡萝卜的碟子。
“嗯,记忆不错。”
关雁回矜持地颔首,给他夹了块莲藕作为回礼,“你也多吃点。”
晏行知从善如流吃掉莲藕,见她眉眼含笑,心中熨帖,感觉和餐厅接线员磨蹭那么久,算不上浪费时间。
吃完饭,叫来客房服务打扫卫生,两人去酒店植物园散步。
途中遇到其他参加峰会的嘉宾,好奇关雁回的身份,晏行知皆以秘书的身份介绍,谈到某些内容时还适时递话,给她表现的机会。
寒暄几句,双方互相道别,关雁回悄悄扯了扯晏行知的衣摆,小声说:“我们回去吧。”
晏行知奇怪,“才逛到一半,后面还有蝴蝶馆和禽鸟馆,你不想看?”
“想看,”关雁回表情从遗憾变成坚定,“但是你刚说我是金融方面的人才,在投资方面很有天赋,我怕明天给你丢人,还是抓紧时间学习吧。”
简言之,编得太狠了,怕露馅。
晏行知失笑,“你明天跟着我,寸步不离就没问题。”
关雁回抿了抿唇,在他面前,她不好意思说想趁机结交一些业内成功人士,难免有朝三暮四和狼心狗肺之嫌。
他已经做得足够多,怪她贪心。
她的心思都写在眼睛里,晏行知定定看她,眸光深沉,扯了下唇角,语气不辨喜怒:“跟上。”
关雁回望着他背影,启唇,欲言又止,快速跟上他的脚步,两人原路返回。
26. 占有
峰会为期三天,晏行知没有带关雁回参加全部会议,一是她专业水平不够,恐怕会漏掉重要信息,二是担心她吸收一堆未经筛选的体系和知识点,影响今后的学习思路。
关雁回有将近一半的时间在休息室看资料,晚上听晏行知给她提炼干货,专业素质突飞猛进。
她倒是乐得充实,就是辛苦了晏行知,他本身就不耐烦这种一个重点说几个小时、场面话和吹嘘各占一半的冗长会议,这次为了教导关雁回,不得不打起精神,可谓遭受了严重的精神污染。
更让他烦躁的是,上课期间,关雁回明明不理解,却总是对某某部长、某某ceo发表的内容露出不明觉厉的神情,然后又眼巴巴等他解释,简直把他气笑了。
好在关雁回有良心,体谅他为她加班到深夜,用手帮了他一次,本来想用嘴,结果她含不进去,担心她嘴角受伤影响形象,故而作罢。第二天她手抖得拿不住笔,更是连感谢都省去,一心专注学习了。
峰会闭幕式结束后是金融晚宴,政界领导退场,嘉宾全是金融领域从业者,气氛轻松许多,西装不再是单调的黑色,大部分人有男伴女伴陪同出席,其中不乏明星偶像。
关雁回身着鱼尾裙,搭配小西装,头发盘起,微微扬起唇角,优雅知性,跟在晏行知右后方,踩着小高跟,与他的步伐同频。
晏行知代表晏氏集团,一时间许多人向他靠拢,静待时机与他寒暄。
关雁回确实想结交大佬,但是也不会拿晏行知的信任开玩笑,老老实实陪在他身边,接送名片,取放物品,帮忙挡酒,一举一动没有丝毫错漏。
晏行知与别人交谈时,不动声色观察她的状态,发现她不急不躁,眼神也没有乱动,始终落在他身上,以便第一时间响应他的需求,不知道该说她聪明还是笨。
话题结束,趁暂时的空隙,晏行知转身,刚要说话,发现她站姿有点不对劲,重心向左偏移,右腿不着力。
“怎么回事?腿不舒服?”
若非对她熟悉,实际很难发现她的站姿与以往不同,关雁回连忙站好,痛苦地皱眉,微微转身背对其他人,压低声音道:“鞋子里好像进东西了。”
晏行知想直接抱她去休息室,但这样做便宣告她失去独立社交权,尽管心里再担心,表面仍旧八风不动,问:“自己能走吗?”
“能,”关雁回点头,“我去洗手间整理一下,马上就回来。”
晏行知点头,“快去快回,有事给我打电话。”
——
关雁回找到洗手间,随便进入一个隔间,脱下鞋,立刻看到有东西透明反光,是一块碎玻璃渣。
他们进礼堂前,有个侍应生打碎了玻璃杯,应该是那时候崩到她身上,走着走着蹭进鞋里了,幸好不是玻璃片,否则她这只脚怕是废了。
重新整理好,她出去洗手,洗手池前,一位金发女郎正在补妆,她对外国人长相脸盲,于是没太在意。
正要离开,金发女郎拦住她,“关秘书你好,我是玛西亚·佩特森。”
佩特森家族的人,关雁回自然地打量她,确信没和她交换过姓名,礼貌打招呼,等她开口。
玛西亚是实打实的明艳美人,撩开金发,露出傲人的身材,胸口的海蓝色宝石熠熠生辉,照顾到关雁回是华国人,说话时语速很慢,听起来分外暧昧:“请问可以给我一张晏先生的名片吗?”
关雁回顿时警惕起来,“抱歉,晏总的事我不能做主。”
“哦天哪,宝贝,你们华国人真是不解风情,”玛西亚夸张地捂嘴,“我保证不出卖你。”
见关雁回绷着脸,她抬手拍她肩膀,长长的红色指甲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垂,害得她紧急躲避,“不好意思,晏先生有女朋友吗?”
按理说,关雁回不应该回答有关晏行知私生活的问题,但不知为何,她张口。
然而在她发出声音之前,玛西亚伸出手指虚虚压住她的唇,仿佛一只高傲的蓝孔雀,“我不在意,那样的男人,睡一次就很值得了。”
她对关雁回抛了个媚眼,款款离开,不用想,定是去找晏行知要联系方式了。
关雁回站在原地许久,耳边萦绕着玛西亚魅惑的声音,忍不住猜测,晏行知会答应吗,那么漂亮的女人,什么都不要,只想和他共度春宵。
她打开手机翻阅协议,来来回回三次,没找到“甲方在关系存续期间要身心如一”之类的条款,倒是对乙方做了限制。
她想,这应该也算是一种不平等条约。
直到洗手间又有人进来,关雁回方才意识到自己待了太久,迅速整理表情,快步离开。
回到原处大概要绕一百多米,隔着冷餐桌,关雁回望见玛西亚那头耀眼的金发,她和晏行知面对面站着,视野比较偏,在她眼中两人已经突破了安全距离,玛西亚说了什么,晏行知微笑颔首,绅士地与她碰杯,之后两人结伴往休息室的方向去。
关雁回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下来,眼前的一切变成金色,情急之下扶住餐桌,不小心碰倒香槟杯。
“啪嚓——”尖锐的破碎声吸引了部分人的注意力,包括晏行知。
关雁回矮身蹲下,帮匆匆赶来的侍应生收拾碎玻璃片,侍应生连连拒绝,劝她小心手指和裙子。
她停下动作,却没有起身,侍应生收拾好碎玻璃,以为她被吓到了,询问她是否需要休息,她摇头,对他道谢。
起身后,她第一时间寻找晏行知的身影,没有收获。
关雁回心烦意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意什么。
在意他的感情?这是最荒唐的结论,不可能也不应该。
在意他对协议的忠诚性?他是甲方,有绝对的话语权和自由度,更何况,他带给她的利益,足够掩盖他性关系上的开放。
那就只剩下在意他的干净程度了,关雁回觉得是这样,她许是有洁癖,协议情侣也是情侣,哪怕是装的,也该从一而终。
不可否认,晏行知随玛西亚离开那一瞬,她心里的晏行知便染上了污秽。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成熟温润的声音:“关秘书,需要帮忙吗?”
关雁回压下心底抵触社交的负面情绪,尽量让自己笑容得体,转过身,认出是刚刚与晏行知攀谈过的查尔斯先生,“谢谢,一点小事,已经解决了。”
关雁回本想以回到晏行知身边为由告辞,未成想查尔斯紧接着抛出话题,她不得不打起精神,礼貌应对。
晏行知找到关雁回时,面对的就是关雁回与陌生男人相谈甚欢的场面,迟迟不回来找他,原来是被男人绊住了步伐。
他清楚关雁回想要拓宽人脉,他也向来欣赏有野心有能力并敢于付诸行动的人,可此时,他脑中有声音低语:把她关起来,告诉她,他才是她最该结交的人脉。
好在关雁回笑容是标准公式化的假笑,拉扯回他的理智。
他们之间相隔甚远,餐桌上,装饰蜡烛燃着假火焰,摇摇晃晃,仿佛在抚摸关雁回的肩膀,巧合的是,查尔斯也抬起手,碍于餐桌遮掩,晏行知看不清他的动作,只分辨出他的手在关雁回腰间稍作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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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雁回躲避的姿势并不明显,仅仅侧了侧身,继而对查尔斯笑了下。
晏行知眉心蹙起,几乎要捏碎手中的杯子。
这时,有人拿着酒杯走过来,他微不可查地深呼吸,切换回社交模式,三言两语与来人敲定了合作。
谈成合作,那人十分高兴,笑声爽朗雄厚,因此吸引了关雁回的注意力,她匆匆结束和查尔斯的尬聊,回到晏行知身边。
关雁回完全没注意到晏行知的眼神在她腰侧流连一瞬,因为她也在审视他,西装不见丝毫压蹭褶皱,领带板正收在其中,领带夹位置原封不动,衬衫领口洁白如新,可能是时间不够,约了空闲时间?
晏行知叫了两声“关秘书”,发现她走神得彻底,沉声叫她:“关雁回。”
关雁回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出了差错,立刻道歉,听他说需要名片,赶紧打开手包,取出递给他。
合作人离开,关雁回忙不迭再次道歉,以为晏行知会冷声训她,毕竟他工作时眼里容不得沙子,可他却温和地告诉她:“累了就休息。”
关雁回诧异抬眼,见他眸色实在不像关心,“没有,我不累,刚刚只是在想事。”
晏行知眸光再沉一分,隐约浮起讥诮,何必藏着掖着,他又不会阻拦她结交其他人,他不正是因此才带她赴宴么。
“你——”
一道声音贸然插进来:“晏先生,关秘书,打扰了。”
晏行知淡漠地投去视线,平静回应:“查尔斯先生。”
查尔斯微笑,“刚刚与您的秘书做过一番交流,觉得她有些观点与我不谋而合,知音难觅,想与她交个朋友,您看是否方便?”
晏行知寒声:“我不干涉员工的社交,你征求她的意见便是。”
查尔斯从善如流递出名片,名片符合他一贯风格,黑底,边缘印了金粉玫瑰,优雅又浪漫,关雁回没有属于自己的名片,解释后,她在白纸上留下联系方式。
一切结束,查尔斯与两人告别。
晏行知周身的气压低到近乎凝滞,关雁回察觉出他不高兴,但有玛西亚在前,她不想多做解释。
“刚刚我和查尔斯聊了两句人工智能。”
“嗯。”晏行知应声,转身迈步。
关雁回茫然一瞬,连忙跟上他。
两人走出宴会厅,进入静谧的走廊,关雁回追得辛苦,“晏,晏总,你慢点。”
晏行知脚步一顿,没有多余的反应,站在原地等她。
拐个弯,一扇扇门扉紧闭,晏行知推开其中一扇。
关雁回跟进去,不等看清房间全貌,只听身后砰一声,下一秒,她被拽着抵在门板上,冰冷顺着脊椎爬满全身,与之相反的是腰间男人炙热的手掌,掐在她腰间,在用力和舍不得用力间徘徊,时重时轻,时痛时痒,磨人得厉害。
她害怕被发现,伸手推他,“晏行知,你别乱来。”
“休息室没有监控,”晏行知钳制住她的手腕,低身压下来,眼中满是占有和侵略,声音更是因为忍耐到极致而沙哑,“他刚碰你了,是这儿,”他手掌在她腰际游走,“还是这儿?”
哪怕在床上,晏行知也从未如此咄咄逼人过,他总是轻笑着试探,让她羞臊迎合,唯一的疯狂是最后那段,但他不爱说话,只一味压着她,听她一声高过一声。
关雁回被他吓住,呆呆沉入他深渊般的眸中,连呼吸都忘了。
“关雁回,说话,”晏行知捏着她下巴,迫使她仰头,执着于要一个答案:“告诉我,他碰你了是不是?”
27. 惊吓
关雁回被晏行知压在门板上,听他一声低过一声的质问,恐惧陌生的同时,又感到十分可笑。
她已经想到了让晏行知产生误会的片段,她不小心摔碎杯子,有一块碎片挂在她衣服上,查尔斯发现了,帮她取下来,仅此而已。
晏行知不问缘由不问经过,劈头盖脸朝她发神经,这算什么,对情人的占有欲,还是维护被触动的所谓男人的尊严?
关雁回不断说服自己冷静,脑海中第无数次厘清她和晏行知的关系,说好听点是合约情侣,说露骨点是金主和他豢养的金丝雀,眼下,她只需要说清事实,再表白一番忠于协议,这件事就能完美解决。
然而人都有逆反心理,尤其是关雁回不久前看到晏行知接受了玛西亚的暧昧信号。
要知道,在进入礼堂前,他们还在摄像头的死角接吻,晏行知小心仔细地避开她的妆容,温柔得像一个体贴的爱人。
关雁回用力反抗,男女间力气悬殊,推搡的动作轻易被压制下来,两人一直控制着音量,仿佛在跳一出热烈的舞曲,实际却是荒诞戏剧。
她咬牙切齿地骂:“晏行知,你发什么疯?”
晏行知眸光摇摆一瞬。
他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碰了,他竟然连询问的权利都没有,他只想听她说一句没有,就这么困难?
趁他思考,关雁回甩开他的手,本想摔门离开,担心出门撞见人,平白丢脸,只好往屋里走,走到深处才发现原来这是一间休息室,视线粗略扫过雪茄椅、长沙发、贵妃床,这些家具看起来很软,她不由自主地想,刚刚晏行知和玛西亚坐在哪里?
下一秒,又将这个问题从脑子里生生剔除出去,一只处处受限的鸟雀,凭什么置喙主人的事情。
关雁回坐下来,紧挨着沙发扶手,她需要一处支撑,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落于下风,然而她忽视了一点,沙发又长又宽,纤瘦的身材只占据边角,显得无助又可怜。
这一幕刺痛了晏行知的眼睛,耳边似乎响起一道声音:解释那么重要吗,是你带她走进名利场,甘愿给她向上社交的机会,如今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你要承认自己后悔了,做错了?那折断她的翅膀好了。
晏行知的视线划过关雁回刻意挺拔的肩膀,挥去声音,朝她走过去,即将靠近时,他听见她发尖的嗓音:“不要坐过来!”
紧接着软和下来,却相当僵硬:“你坐远一点,我给你解释。”
解释已经不重要了,此时没有任何东西能越过你。
晏行知如此想,说出来却难,发号施令惯了,在产生剧烈冲突时,往往做不到率先低头。
他在她近前站了片刻,脚下一转,坐到距离她最远的沙发另一端。
关雁回放缓呼吸,打着腹稿,对情人澄清自己没有被其他男人染指这样莫须有的绯闻,她感觉十分羞辱,第一个“我”没发出声音,她重重清了下嗓子,声带振动撕扯,再次启唇:“我衣服刮了东西,查尔斯先生帮我取下来。”
听她流利地叫着查尔斯的名字,晏行知下意识蹙眉,“刮到什么了?”
“玻璃片,”关雁回以为他不相信,语速加快,“我不小心碰掉了玻璃杯,碎片炸起来——”
“受伤了吗?”晏行知闻言,大步走到她身边,蹲下检查她的腿。
关雁回穿了丝袜,触感细腻丝滑,从脚踝向上滑动,没有破损,证明没有受伤,他松了口气。
晏行知托着女生细瘦的脚踝,脚骨硌在掌心,体温由此互相传导,逐渐趋于一致,他扬起脸,眼皮上撩,“什么时候的事?”
关雁回嘴唇抿成直线,脚踝被他捏着已经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可他前不久做的事和莫名其妙的情绪,无法被当下的温柔抵消,心中火气无处宣泄,抬起脚挣脱他的手。
本意是挣脱,然而过程中,鞋跟不慎踢到他的手背,落下一道鲜明的红印子。
她心脏空了一拍,移开眼,冷着脸说:“在你看到他碰我之前。”
不愿意提及玛西亚,索性编了个谎,权当是给自己留有一分尊严的余地。
晏行知沉默,他能察觉出关雁回有意抓字眼怼他,但今天之前,他从未面对过这种情况,故而无法第一时间给出最好的反应。
关雁回等了他两秒,嗓底发出一声轻微的哼笑,“不信算了。”
她收回视线,鞋跟磕在瓷砖上“哒”声清脆,起身,绕过晏行知向外走。
没走出一块瓷砖的范围,手腕被男人有力的手掌攥住,身体旋转,眼前模糊出残影,再次聚焦,便是男人英俊的脸庞。
不止如此,乌木香水染了酒气,变得尤为霸道,一寸寸侵袭她周身的空气。
晏行知注视她的眼睛,有怒有怨,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他认真道:“我信,你说的我都信。”
“嗯。”关雁回声音极低,说原谅有违真心,不原谅又显得不识好歹。
一股浓浓的无力感笼罩住她,说一千道一万,她和晏行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情侣,他们之间永远不平等,连争吵都不能有始有终,她要克制自己的脾气,斟酌每一句出口的话是否会中伤对方,以至于给自己带来无法承受的后果。
所以她只能默认这场争执走入尾声,拙劣地转移话题:“衣服乱了,我没带备用的套装。”
晏行知同样心烦意乱,直觉告诉他如此收尾过于草率且不负责任,但又想不明白应该优化哪里,只好暂时搁置,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回吧。”
走出门,两人恢复一前一后的站位,关雁回手臂间挂着晏行知的西装外套,仔细将口红印和抚不平的褶皱折进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
返回酒店房间,关雁回卸下强撑的伪装,缩在沙发里,抱着小腿,肩膀耷拉着,将自己蜷成一朵蘑菇。
晚宴的一幕幕仿佛播放电影一般,在脑海中不间断地上演,晏行知压抑疯狂的质问、不信任的目光,灯光一闪,男人温顺地蹲在她面前,紧张地为她检查伤口。
前后的反差像两匹背道而驰的疯马,关雁回的情绪就是被绳子固定在二者间的马车,在一声声嘲哳呻吟中破碎,一分为二。
怨愤羞耻奔向裂谷,哀伤淹没于深海。
关雁回被割裂的情感反复折磨,想着睡过去就好了,天明后,朝阳升起,就能驱散过往的阴霾。
她从小冰箱里取出冰啤酒,一口气喝了半瓶,还是清醒得厉害,看了看度数,选择将啤酒一饮而尽。
变故就在一瞬间,门外响起“砰”一声巨响,之后是女人尖锐的叫声。
关雁回心脏倏地慌乱起来,下意识想探查发生什么,来到门口,没等手按在安全锁上,有人从门外急促地拍打,之后又是一声巨响,她听见有什么顺着门板缓缓下滑。
声音消弭了,世界沉入安静。
关雁回反应过来那是枪声,飞快收起门卡,关闭屋内所有灯光,摸黑将鞋子塞在角落,抓起手机往卧室躲。
她躲进衣柜,用衣架卡住门下滑道,她明白如果歹徒强行闯入,这些措施不会起到丝毫作用,不过至少能带给她些微的安全感。
黑暗中,手机屏幕是唯一的光源,关雁回翻出晏行知的号码,在拨通前顿住。
晏行知不在酒店,帮不了她。
半小时前,他们一同抵达酒店,晏行知说有一场临时应酬,如果她不累,就换身衣服随他一起去。
关雁回非常识趣地拒绝了,装聋作哑已经用尽她了所有力气,实在做不到心平气和地接受,她甚至怀疑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比如和别人约会时,喜欢带一个不见光的情人。
胡思乱想一阵,她成功冷静下来,刚刚有两声枪响,在这之前没有发生任何打斗或争吵,证明歹徒目标明确,是有预谋袭击,只要她不撞到枪口上找死,就能平安无事。
房间隔音太好,关雁回听不见衣柜之外的声音,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拉开门,迎接她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不被打死,也会被吓死。
她安静地坐在衣柜里,感觉血液慢慢失去流动性,四肢僵硬失去知觉,屁股坐在冰凉的隔板上,却感受不到疼和凉。
酒精逐渐起效,她一阵阵眩晕,胃部钝痛,一次又一次深呼吸后,眼皮沉沉垂下,盖住空洞的眼睛。
……
关雁回穿着参加晚宴的套装,漫无目的行走在走廊中,高跟鞋敲击地砖,声音碰撞苍白无色的墙壁,又被无情反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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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哒——哒——哒——”
她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一扇金碧辉煌的门,像是激活程序,她知道那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关雁回开始大步向前走,扯开腿小跑,踢掉鞋子,义无反顾地赤脚跑起来。
跑到门前,她气喘吁吁,门没关严,一阵风便吹开了,门内很空旷,只有一张床,床上人影交叠,灼目的金发散落在床尾,一荡,一荡。
这一刻,关雁回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她想逃离虚幻的梦境,脚却在原地生根,直到她听见男人叫她的名字。
“关雁回。”
“关雁回。”
梦里怎么会有声音?
“关雁回!”声音变得焦急,伴随着疼痛。
关雁回猛地睁开眼,乍然见光,眼中瞬间积聚起一汪眼泪,仅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便让她安全感倍增,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抓着领带不放。
晏行知一下一下轻轻抚拍怀中人的后背,声音放得极轻:“别害怕,没事了,别怕。”
他不会哄人,本也不耐烦这些,此时抱着低声啜泣身体发抖的关雁回,却不断收紧手臂,不厌其烦地说“别怕,我在”。
不知过了多久,关雁回情绪平静下来,发现晏行知的衣服被她哭湿了一大片,恨不得原地昏过去。
但耍赖不面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从他怀里退出来,刚要开口道谢,就撞上另外两道视线。
李秘书对她笑了下,介绍身旁的外国男人:“这是卡特医生,晏总担心您受伤特意请来的。”
关雁回迅速和晏行知拉开距离,整理凌乱的衣服,“麻烦你们了,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晏行知怀中空落,收回手,让开位置,让卡特医生做检查。
主要是评估精神状况,结果是轻度惊吓,近期可能会出现难以入睡、惊醒、噩梦、食欲不振等情况,建议找信任的人陪伴一段时间,如果是独居,夜里可以开一个护眼小夜灯,或者吃适量的安眠药辅助入睡。
李秘书送卡特医生离开,回来时买了小剂量的安眠药,恐怕打扰到他们,放下就溜了。
关雁回在衣柜里缩了太久,躺不住,歹徒还在逃窜,她不敢去外边溜达,只能在卧室和客厅之间来回穿行,活动手脚。
走累了,她站在茶几旁,研究安眠药的用法用量,说明书展开有小臂那么长,蝌蚪似的小字密密麻麻,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在一堆化学符号中找到剂量说明。
只听唰一声,说明书被人从身后抢走,男人声音低沉:“我陪你睡,实在睡不着再吃药。”
“不用。”关雁回下意识拒绝。
晏行知折上说明书,塞回药盒,眼帘撩起看她,“关雁回,你在跟我闹脾气?”
关雁回语塞,她发誓她没有,只是因为还没有说服自己,短时间无法面对他罢了。
“怎么会,”她避开视线,睫毛快速眨了眨,提步往卧室走,“我先去洗漱。”
晏行知抬手,抓着她手腕轻轻一扯,将她正对过来,“没闹脾气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接到酒店的电话匆匆赶回来,看见门上的血迹尚能冷静,但卸下卡死的衣柜门,找到昏迷的关雁回时,头回尝到了后悔的味道,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一呼一吸间尽是艰涩。
本以为她是恐惧到极点才忘记求救,抱她出来时,却发现她紧紧攥着手机,屏幕停留在拨号界面。
关雁回垂眸,言语间没什么感情:“你不是和玛、佩特森家族谈生意么,我怕打扰你。”
晏行知抬她下巴,仔细观察她的表情,问:“我什么时候说是佩特森了?”
关雁回诧异:“不是玛西亚——”
又急急收声,醒过来什么都忘了,唯独那几缕晃荡的金发,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她小心翼翼觑了他一眼,憋闷自己明明算半个苦主,反而直不起腰来。
“关雁回。”
晏行知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她,不论是平淡的还是热切的,总带着些可以品味的温柔,唯独这次,冷着声,勉强遏抑火气。
“你当我是什么,管不住下半身的色中饿鬼?还是说你宽容大量,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28. 噩梦
依旧是质问,和上次不同的是,此时气氛更凝重,晏行知禁锢她的动作不带丝毫侵略性,漆黑眼眸中沉着冷火,非常单纯地生气。
关雁回脑中空顿良久,迟缓地,先冒出丁点喜悦,然后是紧张。
她辩白:“没有,我没这么认为。”
晏行知紧蹙的眉心并没有因为她的否认而舒缓,语气仿佛认定了什么:“也就是说关小姐确实宽容大度。”
关雁回心说糟糕,晏行知忽然提及他们作赌时的称呼,根本是被气得开始阴阳怪气了。
晏行知忽又话锋一转:“你不是这种人,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佣人还是老师?”
关雁回数不清楚第几次语塞,明明是他们之间的争执,他竟然替她找好了借口,把罪名安在别人头上。
“如果真是他们……”
晏行知冷声:“我请他们不是为了带坏你的。”
关雁回看他真打算给家里大换水,连忙改口澄清:“他们都是勤勤恳恳的打工人,哪敢乱说话,老师也都认真授课,不说无关内容。”
晏行知静静等她下文,神色间明晃晃写着“好好说话”,压迫感逼人。
关雁回顶着压力,简略概括洗手间那段故事,“我看见你和玛西亚一起离开了,我怕打扰你,谈生意。”
后面几个字自然是违心的。
晏行知沉默半晌,终于找到源头,他却不觉得轻松,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我拒绝了。”
关雁回不习惯这种被人怜爱的姿势,略微瑟缩了下,怔怔望着眼前的男人。
晏行知低身抱起她,往卧室的方向走,“并非那么简单,玛西亚是老佩特森的养女,是一把艳刀。”
他尽量说得委婉,只要关雁回抛去个人情感,便能很容易想清楚玛西亚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关雁回在听他说“拒绝”后,所有纠结的问题如泡影般破碎,理智再次占领高地,讷然:“她是自愿的吗?”
晏行知很轻地笑了声,笑她既精明又单纯,末了又想起挑选她的初衷,正是凭她是一张单纯的白纸,可以任他涂抹修改。
按照合约条款,不论好坏,他都该倾囊相授,然而此刻,他却犹豫要不要在白纸上留下碍眼的墨迹。
有他在,她何必接触这些腌臜玩意。
“是自愿的,”犹豫仅仅一瞬间,晏行知始终是个合格的商人,最明白契约精神的重要性,“她是佩特森家族不可或缺的明星人物,每一场举止瞩目的生意背后都有她的功劳。”
关雁回垂眸,掩去可怜的神色,她没有资格可怜任何人,因为她也一样,是一枚谋取利益的筹码。
只不过她更幸运,遇上的人是晏行知。
关雁回深呼吸,将最后一点坏心情压下,问:“那你们的生意还做得下去吗?”
“怎么这么爱操心?”晏行知捏她耳垂,“放心吧,规则是死的,权利是活的。”
关雁回胸腔中膨胀起莫大的震撼,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着,可能是为眼前风轻云淡拨弄权术的男人,也可能是为这句简略的话。
如果她有手握权利,她与他平等,甚至高于他,是否还会为八字没一撇的误会心起波澜,是否还会强求他的身心独属于她一个人。
晏行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欣赏女生眼底浮动的野心,在最灿然的一刻,他心脏重重跳动一下,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睡前不要让大脑太活跃,我去洗澡,马上回来。”
关雁回是个遵医嘱的好孩子,况且她十分清楚现阶段她迫切需要安全感,于是乖乖应下。
“你需要毛巾吗?我去帮你拿。”
晏行知瞥她,“敢自己出门?”
关雁回摇头,那声枪响和与她一门之隔失去生机的女人给她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她既恐惧噩梦降临在自己头顶,又愧疚因为胆怯没能施以援手。
晏行知推开浴室门,“老实躺着,我用你的毛巾。”
“哦。”
关雁回拉过被子盖过胸口,刚刚凑近时,她看见晏行知眼底有些微青色,这段时间他既要和别人谈生意应酬,又要兼顾她的学习情况,实在辛苦。
她想着赶紧睡过去,省得他费心照顾,不成想,只要闭起眼,那些可怖的声响仿佛活过来似的,死死纠缠她的神经不放。
关雁回睁开眼,静静听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恐惧渐渐消褪。
鬼使神差地,她张口喊他:“晏行知。”
她声音不算大,水声却停下来,晏行知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关雁回编不出理由,诚实道:“没事,就是想喊喊你。”
浴室内沉默无声,她以为晏行知生气被戏耍,正要道歉,却听他说:“一分钟,我很快就好。”
水声再次响起,不知为何,关雁回觉得水流好似急了几分。
说一分钟就一分钟。
浴室门打开,一副美男出浴图大喇喇呈现在关雁回眼前。
为了践行诺言,晏行知草草擦了身体,头发平顺地压着,水珠滴滴答答顺着发梢坠落,顺着他身体肌肉的走势蜿蜒,最终没入他腰胯处的浴巾。
关雁回止不住涨红脸,不久前,她用这条浴巾擦过身体,本来围在她胸前的边缘,此时卡在他身上,某些角度能看出起伏,实在是,一派色气。
晏行知确定关雁回乖乖躺着,站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吹头发,吹了个半干,他收好线,挂在壁挂上。
来到床边,掀被子时顿住,被窝里,女生穿着吊带,在被子的遮盖下,脖子以下只露出两条细长的白色吊带,眼神飘忽不定,一个劲往他身下瞟。
晏行知止住动作,拿起手机让李秘书来送睡衣,担心关雁回害怕敲门声,让他到了之后发消息。
很快,他取到睡衣,换好之后上床。
这是两人头一回什么都不做,清醒地睡在一张床上,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
关雁回转头,看着同样平躺着的晏行知,眨眨眼,又把头扭回去。
好怪,要这样睡一夜吗?
晏行知要泰然许多,抬手摸到灯具开关,问:“留灯吗?”
关雁回想了想,说:“留一盏吧,别留地灯。”
灯光应声暗下,只有晏行知身旁的阅读灯开着。
关雁回诧异:“怎么不开我这边?”
“开灯有光影,睡不好,”晏行知平静地回应,寻到她的手,轻轻扯了下,“过来,别像个木乃伊似的。”
关雁回还是别扭,但身体却熟稔地找到舒服的位置,贴近他胸口,感受体温交递,刚还忐忑不安的心霎时安稳下来。
更奇怪了,不久前他们还在争吵,如今竟能毫无芥蒂地同床共枕,这就是老话说的床头打架床尾和?
晏行知抱着她,手掌一下一下抚她后背,“睡吧,睡不着就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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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很静,关雁回迷糊一阵,猛地睁开眼,胸口不断起伏。
耳边的声响逐渐被男人有节奏的呼吸和心跳声取代,她平静下来,稍稍仰头。
她没见过熟睡的晏行知。男人睡相很好,侧躺着,阅读灯在他背后照出淡淡的轮廓光影,长睫毛垂下,盖住平日犀利明锐的眼眸,周身散发着温柔宁静的气质。
关雁回被噩梦吓醒,睡意全无,闲来无事数他的睫毛,从一到十,再到二十,数着数着就乱了,眼皮又迷迷糊糊耷拉下去。
第二次醒来是在半小时后,被晏行知叫醒的。
关雁回整个人缩在晏行知怀里,紧抓着他的睡衣,太用力,导致衣襟崩开大半,她的脸贴在他胸肌上,睁眼便是那一点。
“做噩梦了?”晏行知声音低哑,却听不出丝毫不悦。
关雁回尚未从梦中脱离,懵懵地点头。
晏行知捏着她后颈,慢慢按揉,感受到女生渐渐卸下防备,问:“梦到什么了?”
梦醒后,关雁回便没有那么恐惧了,放松地躺在他手臂上,声音有些委屈:“梦到那个女人,她骂我冷血,见死不救,可是我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中枪了,我开门的话,我也会死。”
恐惧没能让她的记忆发生错乱,她清晰地记得那一幕,她跑到门口,听见重重的不可挽回的摩擦声。
晏行知嗯了声,宽慰道:“你做得对,危险面前要先保护好自己,他们的死不怪你,怪他们自己作恶多端。”
死去的男人是个声名狼藉的政客,女人是他的秘书,也是他的情妇,这场刺杀是男人政敌精心安排的,刺客逃亡,消息全面封锁,被上面强行压了下来。
可以说这场刺杀中,唯一无辜的受害者只有关雁回。
关雁回自小在被催债的环境中长大,面对暴力并不怯弱,只是头回经历热武器场面,再者亲耳听见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丧生,尽管明白保护自己的大道理,总归难过心中惊惧的坎。
仗着灯光暗,她低头,埋进晏行知胸口,瓮声瓮气道:“我都明白,也许天亮之后就好了。”
晏行知前胸被她拱得发痒,拨开她的头发捋顺放在枕头上,问:“继续睡吗?想不想喝水?”
“想喝。”
晏行知去倒水,回来后,等她喝了小半杯,完全咽下,开始兴师问罪:“晚上喝酒了?还是冰的。”
“喝酒之后睡得香。”见他不说话,关雁回心虚地说实话:“我心情不好。”
今晚的事他付主要责任,晏行知没有立场苛责她,揽过她的腰,无奈道:“以后有事直接问我,不许胡思乱想。”
“哦,”关雁回闭起眼,过了一会,她戳他的腰,“我问什么你都告诉我吗?”
晏行知控制住她不老实的手,“视情况而定。”
关雁回抿唇,可能是夜晚太深太静,听到他的回复,心中有种浮萍无依的空落。
情绪刚起,又听他说:“男女之事我对你没有隐瞒,怎么问都依你。”
关雁回呼吸顿住,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
空了两三秒,他再次出声:“其他的事,你真想知道,多问两遍我也告诉你。”
“真的?”
“嗯,赶紧睡觉。”
关雁回内心茫然,却忍不住扬起唇角,“哦,好的。”
“晚安。”
“别磨人,”晏行知拍她,“晚安。”
29. 喜欢
因为突如其来的祸事,关雁回在国外睡不踏实,打乱了晏行知预先做好的游玩计划,第二天,一行人便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回国后,关雁回暂时住进晏行知的房间,久而久之,好像所有人都遗忘了另一个房间,原不属于房间的物品渐渐出现在每个角落。
比如床上多出一个花边软枕,随时随地发现新的长发,金融杂志上的小熊发绳,剃须泡沫旁立着精致的护肤品,衣柜里挂着成排的女式长裙……
晏行知偶尔会生出领地被侵占的抵触感,但当指尖触碰到那些物品,就会想到女生使用时的模样,胸口腾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充盈,情感不明,只觉得满足。
关雁回的生活回归正轨,上课、考试、以女伴的身份陪晏行知出席过两次晚宴,再就是因为同床共枕而更加方便的夜生活。
枕边的男人是那样完美无缺,下班按时回家,如果有应酬便提前打电话嘱咐她不用等早点睡,礼物不需要等节日,隔三差五就能收到一批,房事后贴心温柔,噩梦惊醒不会嫌她麻烦,而是将她揽在怀里,和声细语说别怕我在。
她好像真的陷入了一场恋爱。
按部就班地,她进入大四学年,在其他同学等学校安排实习时,她已经拿到了晏氏集团的实习身份,坐在晏行知秘书的位置上。
晏行知没有隐瞒关雁回特殊的地位,经常叫她去办公室指导工作,开会带着,出差带着。
偏偏两人时刻保持着官方姿态,加上晏行知不近女色的形象深入人心,完全没有人想歪,都猜测关雁回是某位千金小姐,才配得上晏行知如此费心费力。
甚至有人私下觉得关雁回可怜,年纪轻轻被长辈扔到晏行知身边,接受工作机器的压榨荼毒,等以后离开公司,发现外边根本没有下雨,真是好惨一个大小姐。
秘书处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加班狠了可以申请连休,只要不集中休假就在允许范围内。
经历过一波加班浪潮,秘书们聚在一起聊天,商量休假时间。
“小关,是不是有点不适应工作节奏?”
关雁回近来咖啡不离手,点头承认:“是有点。”
工作后,晏行知对房事进行了科学调整,不再像之前心血来潮,而是避开了卵泡期、黄体期、生理期等她不舒服的日子,也避开了周一周三等工作节点。
尽管如此,关雁回依旧吃不消,每次结束都累得睁不开眼,只能让晏行知抱着去浴室收拾。
前辈善意地笑笑,“没事儿,我们都习惯了,算算时间这次可以连休一周,你先休吧。”
关雁回愣了下,“年假吗?”
“不是,算福利调休吧,和年假不冲突,但是也带薪,加班费照常给,不过你应该不在乎吧。”
关雁回的确不在乎加班费,毕竟她如今的花销都走晏行知的账单。
她有些为难,“我得先请示晏总。”
前辈恍然,叹了口气,“真是可怜你,晏总工作起来太凶了,我跟他汇报都不敢看他眼睛。”
关雁回还是笑,晏行知工作时是挺严肃的,可远远不到凶的地步,有时她做错事,他冷着脸耐心指正,一点一点掰开揉碎讲给她听,比导师温柔多了。
正说着,沉稳的皮鞋声响起。
众人似鸟兽散去,回到工位,关雁回位置最远,走到一半被逮住。
晏行知看了眼她手中的咖啡,“来我办公室,其余人下班。”
指令一下,众人纷纷存档文件、收拾背包、对关雁回递去“祝你好运”的目光,一个接一个往外走。
关雁回磨蹭了一会儿,等最后几个人也开始收拾东西,才去敲门。
晏行知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商务键盘右上角亮着指示灯,听见开门关门声,他投来视线,下一秒又收回。
“怎么这么慢?”
关雁回走到书桌旁,发现椅子换了位置,就摆在他的老板椅旁边,于是绕过书桌,拉开椅子坐下。
“简单收拾了一下。”
晏行知将文档压缩发给关雁回,“这周看这些,下周有个座谈会,上面的领导也会参加,你准备发言。”
关雁回震惊,“我发言?我行吗?”
晏行知关掉电脑,侧过身,看着她眼睛,“你不行吗?”
关雁回吞咽口水,“我没问题!”
“嗯,有不会的来问我,不允许失败。”
说完工作,晏行知切换回日常状态,拉起关雁回的手,捏了捏她掌心,“今天喝了两杯咖啡,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外边的灯早在最后一个人离开时熄灭了,关雁回不担心被人看见,总裁办公室保密性很高,玻璃是单向防弹的,她进来时也锁了门。
“我以为晚上还要加班。”她说。
晏行知的视线落在她眼底,淡淡一层粉底盖不住疲惫的青色,他向来一视同仁,关雁回在他手下工作,就要承担她该承担的责任,现在却心疼了,后悔没顾上她的休息,给她安排那么多工作。
“刚刚在聊什么?”
“在聊休假,”关雁回回答,“我也能休吗?”
“可以,从下周一开始?”
关雁回眼底浮现出期待,最终还是摇头,“不行,我还得学习文件呢,等座谈会结束我再休,可以直接休个长假吗?”
“可以,连着年假给你放。”
实习生只实习半年,根本没有年假这一说,完全是晏行知以权谋私,“等你放假,我带你回家见我父母。”
关雁回顿时如临大敌,这半年一直和晏行知呆在一起,完全忘了还有应付他父母的义务在身。
“我需要准备什么,你,你有剧本给我背一背吗?”
晏行知头一次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女生的形象再次丰满一分,没忍住抬起她下巴吻上去。
关雁回的椅子太矮,晏行知便将她抱到腿上,一开始,她尚且能游刃有余地回应,随着时间延长,气息渐渐被吞噬,她只能被动的承受,本能地后退躲避。
晏行知将她困在腿上的方寸之地,一手按着她后背,一手搭在她大腿旁侧,压着她俯身。
呜咽克制不住自唇齿间流溢而出,晏行知放松手上的力道,关雁回卸力,完全跪坐在他腿上,转椅吃重压了下,她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
“别怕。”晏行知拍拍她。
关雁回忙着呼吸,脸蛋蒙上一层红晕,像诱人的水蜜桃,嗔声:“突然亲我干什么。”
“想亲了,”晏行知说得理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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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看了眼日历,“今天周五。”
关雁回当然知道今天周五,担心顶不住晏行知折腾,这才喝咖啡充电,感受到腿侧手掌的温度不断攀升,腿肉挤在他指缝间,她直觉即将发生意料之外的事。
关雁回撑着他肩膀,没被钳制的腿伸直,脚尖点地,“该下班了。”
晏行知嗯了声,托着她起身,推开键盘和文件,将她放在桌面上。
“关秘书,遗憾地通知你,今天你要留下来加班。”
关雁回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几乎要冲破胸腔,在办公室吗,也太刺激了。
晏行知什么时候这么会玩了?
不对,他一直这么会玩,也敢于尝试。
“咚!”左脚的高跟鞋被男人脱下,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声。
过膝裙摆顺着腿的流线向上推,丝袜很坚韧,架不住晏行知文具齐全,手臂越过她腰线,从笔筒中抽出一把剪刀,只听“咔嚓”一声,腿上紧绷的感觉消失了。
丝袜零碎地落在办公桌下,关雁回扶着晏行知的肩膀,压抑着声音:“东西在我包里。”
晏行知深吸口气,“坐着别动,我去拿。”
关雁回会随身携带计生用品是因为一次意外,有次下班,两人去海边餐厅约会,回到家,不知怎么的,晏行知压着她在车里接吻。
到了最后一步,发现没有作案工具,不得已偃旗息鼓,再回房,比起车上的干柴烈火,两人都有些兴致缺缺。
从那之后,关雁回便在包里放上两枚,以防破坏气氛。
晏行知取了东西回来,发现女生坐在办公桌上,单腿撑着桌面,衬衫松垮挂在腰间,极为乖巧。
回到她身边,略微低眼,“着急了?”
关雁回移开眼,“不许取笑我。”
“没笑你,”晏行知撕开包装,“我喜欢还来不及。”
时间推移,关雁回觉得桌子在慢慢变小,她被限制在桌面上,或躺或站或蹲,脚跟都没法点地。
晏行知怕她受伤,面对面时一只手总护在她腰上,自己手骨红了一片。
关雁回推他,“硌人。”
“去哪儿?”
关雁回心说只要不是桌面,随便哪里,但这是办公室,能用的地方少之又少,至少一番折腾,她脚下这块价值连城的地毯是必须要换了。
换一块地毯情有可原,如果大批次地换掉沙发就要引人遐思了。
晏行知不容她思考太久,抱着她来到窗边,“扶好。”
靖城的市中心永远热闹,窗外,车灯连成一串长长的光桥,井然有序地慢吞吞行进。
男人也慢下来,掐着她脸颊让她抬头。
“喜欢这里吗?”
关雁回原本喜欢,她喜欢高视角,脚下的一切都那么繁忙那么忙碌,现在也没有不喜欢,只是喜欢的对象发生了改变。
她记不清从何时起,她开始关注男人的状态,急促的呼吸,沉哑的低吼,汗珠顺着腹肌滑落,滴在她身上,她觉得他在着迷,偏偏结束后,他温柔,却也生疏。
像一道感应门,时间到了,便自动合拢。
“喜欢。”关雁回颤抖着说。
晏行知贴着她耳根,“雁雁,我也喜欢。”
30. 热恋
此时此刻,男人的声音落在耳中无比性感,他叫“雁雁”时,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侧颈,像玫瑰花的花茎虚虚划过皮肤,触感又痛又痒,没有流血,只印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关雁回精神极度亢奋,她无从分辨他说话时是否有过断句,喜欢在高楼大厦中与她拥抱,还是喜欢她本人?
大脑在思考和中断两种状态间来回切换,身心全面投入,给出最漂亮的回应。
关雁回懒懒陷在老板椅中,白皙的皮肤与黑色皮质形成鲜明对比。
晏行知始终穿戴整齐,调整袖箍,扶正领带,抽出湿巾低身清理玻璃,他本不用纡尊降贵做这些事,就算留给保洁,也不会传出任何流言蜚语,但是他还是做了。
清理好,他回到关雁回身边,屈指蹭过她酡红的脸蛋,“这就累了?”
关雁回点头,“再做就走不了了。”
晏行知扶她坐起来,蹲下,左膝贴着地毯,无所谓沾上东西,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女生精致小巧的衣扣上,一颗一颗,从下往上系好,掩住大片春光。
关雁回低头,看见几点红印,又寻到了晏行知的变化。
从前,他连触碰都局限于几个位置,如今频频流连于肩窝、胸口、腰腹、后背、腿根……往往没有完全消失,便又被新的覆盖,他乐此不疲地留下占有过的证明。
有时,她觉得他与那些作案人无异,他会用欣赏的眼光看她,像是欣赏一份杰作,许多夜晚,她闭上眼,触感变得敏锐,他的指尖在那些位置怜惜地盘桓。
“晏行知。”关雁回嗓子又破了,刚刚不敢出声,声带无意义地震动伤害才最大。
晏行知仰头,“想喝水?”
关雁回嘴唇嗡动了下,她想问可不可以抱她一下,不用说话,不用揉进身体的疯狂力道,就抱一下,简单无意义的拥抱。
下一秒,她又觉得这个想法无理取闹,他们接过吻,上过床,她每晚都在他的臂弯中入睡,竟还渴求一个低级的拥抱。
“嗯,”她点头,“温水。”
晏行知起身,膝盖果然还是沾湿了一小片。
倒水回来,他知道她的手在颤,每次结束,她全身都打颤,像被淋湿的小猫楚楚可怜,他举着水杯,看她小口吞咽。
喝完水,关雁回恢复些力气,问:“地毯要收吗?”
晏行知捏她耳垂,“少操心,明天我让人换。”
关雁回相信晏行知会安排好一切,她撑着桌面站起来,适应了片刻,扯平裙子,说:“回家吧,我去拿包。”
晏行知凝视她摇摇晃晃的背影,忽然想到他们荒唐的第一次,她也是这样,倔强地离开,然后说当没发生过。
这一刻,心头蓦地空陷一块,他来不及思考,跟随本能的驱使追上去,从后抱住关雁回。
算不上抱个满怀。
关雁回太瘦了。
她按照晏行知的计划表,吃营养师和厨师绞尽脑汁安排的餐食,跟健身教练瑜伽教练充分地挥洒汗水,各项指标堪称完美,可晏行知觉得她太瘦了,抱在怀里小小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
被他拥抱的一瞬间,关雁回感觉自己撞进了非牛顿流体,先是因为承受撞击五脏六腑跟着震荡一下,然后陷进柔软中无法抽身。
她一直坚信人的欲望永无止境,这一刻,她觉得满足。
关雁回闭眼,复又睁开,向上看。
她没问为什么,晏行知也没解释拥抱的缘由。
他们在空荡的中厅,一前一后,静静站了许久,灯光很亮,阻挡了月光落在他们身上。
——
座谈会如期举行,关雁回代表晏氏集团进行第一次发言。
关雁回站在小小的讲台上,身后是几十米的荧幕,面前是三支话筒和黑压压的人群。
她看向第一排中心位置,男人身着裁剪合身的西装,白金领带夹镶嵌了一颗墨蓝色的宝石,和她今天的职业套装颜色一样,他端坐在红色软椅中,手中钢笔折射头顶的灯光,整个人散发着从容不迫的成熟气质。
关雁回摸了摸戒指,想到上场前他发来的消息。
【雁雁,别紧张。】
关雁回问他出错了怎么办。
晏行知输入了将近半分钟,最后发来短短一句话:【没教好你,怪我。】
并非关雁回的错觉,那晚拥抱之后,她和晏行知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短短一周,他们泡了温泉,听了一场音乐会,在关雁回的软磨硬泡下,他还陪她去了一次音乐节。
在书房,他工作时,她像个树袋熊跨坐在他腿上,下巴搁在他肩膀,故意放鬼畜视频打扰他的思路,然后被他按在桌面上深深亲吻。
在床笫间,他伏在她耳畔,一次又一次叫着“雁雁”,哄着“雁雁,看着我”“雁雁,叫我名字”“雁雁,辛苦了,最后一次”。
在公司,每次视线不经意的对撞,都好像掀起一场无声的海啸,他把她堵在茶水间,质问她为什么故意招惹,在办公室借着教学的机会牵手。
一场不为人知的恋情在黑暗中燃起火光。
晏行知是脱轨的列车,关雁回是不问归处、装聋作哑的乘客,他们就这样行驶在敞阔的平原上,对笔直的轨道视而不见。
发言很成功,中间因为无法克制的对视而停顿一秒,但无伤大雅,晏行知最先抬手鼓掌,他很少夸耀什么,这一次,他听旁人赞赏关雁回,不谦虚地应下,隐约透露她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得意门生。
座谈会结束,两人缩短了冠冕堂皇的上下级距离,在车后座忘情地接吻。
晏行知轻轻啄吻她的唇,吃掉她唇上的色彩。
关雁回眯着眸子,问他:“我表现怎么样?没给你丢人吧。”
“他们都夸你,说我找到了一个好秘书。”晏行知低声说。
关雁回不满足,“你呢?”
晏行知拉着她的手向下,说了平生最有失职业水准的一句话:“听了一半,后面,只想要你。”
——
关雁回在家躺了两天,休假申请由晏行知提交,也由他批准。
第三天,晏行知提前下班,接关雁回老宅吃饭。
日子早就定下来了,关雁回这段时间做了不少准备,拉着晏行知推敲细节,完善他们的相恋过程:初遇在学校,晏行知注意到做礼仪小姐的关雁回,之后多次偶遇她做兼职,试交往一阵后确定关系。
半真半假,其中细节只能临场发挥。
回家是晏行知开车,关雁回坐副驾,手指不停搅动。
晏行知轻笑一声,“这么紧张?”
关雁回点头,“我怕出错,万一被你父母发现了怎么办?”
弄虚作假的紧张感冲淡了虚假热恋期的一腔热血,关雁回想起自己原本的身份,顾不上反省,只期盼今夜能顺利糊弄过去。
晏行知安抚道:“别慌,他们不会问太多,我父亲为人古板,如果他说了你不爱听的,你不必理会,交给我就行。”
关雁回做足了被为难的准备,毕竟以她的身份,远远配不上晏行知。
抵达老宅,管家和佣人将他们迎进去。
晏行知牵着关雁回的手,走到客厅,跟沙发上的贵妇人打招呼:“妈。”
关雁回跟着叫:“阿姨您好。”
徐曼芝迅速端详两人,旋即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对关雁回招招手,“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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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过来坐。”
晏行知捏了捏她的手,关雁回乖乖坐到徐曼芝身边,一靠近,她发现晏行知和母亲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温柔时简直一模一样。
徐曼芝问了些平常问题,又提起她勤工俭学,话里话外很是欣赏她这种有拼劲的女孩儿。
有晏行知在一旁帮衬,关雁回平安过了徐曼芝这一关。
开饭前,晏伯诚从楼上下来。
关雁回赶紧起身打招呼,感受到他用犀利且挑剔的目光将她从头到尾扫视一遍,才得他一句回应:“嗯,吃饭吧。”
徐曼芝拍拍她的手,“别理他,他严肃惯了,行知像他爸,平常无趣得很。”
关雁回不知道如何回应,徐曼芝说儿子无趣,可能是打趣,她附和有贬低的嫌疑,也有可能真这么觉得,她如果反驳说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有情趣,那就是挑衅。
晏行知牵起关雁回的手,解围:“妈,我前几天才送了您珠宝。”
徐曼芝瞧出儿子在维护,拢了拢披肩,说:“不用操心我,你平时给雁回多送些礼物,小姑娘打扮得这么朴素。”
晏行知虚心应下。
晏家的餐桌气氛有些严肃,偶尔交谈一两句,内容都和工作有关,父子俩一问一答,没有丝毫多余的嘘寒问暖。
忽然,晏伯诚提到关雁回:“小关的发言视频我看了,准备得很充分。”
关雁回连忙道谢,“多亏行知,”有些拗口,她顿了下,“他教了我很多,发言稿也是他润色过的。”
晏伯诚露出满意的神色,“不错。”
徐曼芝也点头,“小情侣就该互相扶持,行知比你大,经验丰富,都是他该做的。”
吃完晚饭,晏伯诚叫晏行知去书房,徐曼芝和关雁回在客厅聊天。
徐曼芝没有问指向性非常明显的问题,但慢慢地,关雁回招架不住,经过晏行知的教导,她警惕地察觉出徐曼芝在套话,技巧很高,不论怎么回答都会漏出信息,偏偏不能拒绝回答。
短短五分钟,关雁回背后湿了一片。
徐曼芝始终面容可亲,让佣人拿了晏行知童年时期的照片集,晏行知下楼时,看见的就是母亲和关雁回和谐相处的画面。
关雁回看得很认真,小时候的晏行知就不爱笑,总是用一副探究的目光打量事物。照片停留在初中时期,往后只有各种比赛获奖照片,和每年一张的全家福。
前几张,晏伯诚和徐曼芝中间坐着一位老人,晏行知站在后排,后来,只剩下一家三口,他们都在笑,却有种无法融合的错觉。
徐曼芝感叹:“什么时候这张照片能多一个女孩儿就好了。”
关雁回不敢应声,她是连以假乱真都做不到的赝品,注定无法在这张照片上有一席之地,更何况,她听出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
晏行知走过来,“等雁回毕业吧。”
徐曼芝没接话,看了眼时间,“时间不早了,你们今天就别回去了。”
她叫来佣人,“给雁回准备客房。”
晏行知拦下:“客房不舒服,让她睡我房间。”
徐曼芝睨他一眼,“哪有这样的规矩,安排你对门那间,就这样。”
话音落下,徐曼芝起身,说还有些工作要处理,让晏行知带关雁回四处转转,别玩太晚,早点休息。
关雁回目送她上楼,直到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视野中,也没敢放松。
晏行知在她坚硬的肩颈捏了两下,“我妈为难你了?”
关雁回回想那些问题,再回想她蹩脚的回答,非常感激徐曼芝涵养深厚,没有当场拆穿她的虚假身份。
摇头,莞尔道:“没有,阿姨对我很好。”
31. 吃醋
晏行知领着关雁回去花园,走了不到四分之一,关雁回说腿抖得厉害,想回去休息。
老宅层数不高,胜在面积大,关雁回和晏行知门对门,隔壁就是晏父晏母的主卧。
头回上门不好太亲近,关雁回拒绝了晏行知的观光邀请,飞快亲了他一下,转身进入客房,像瞒着父母干坏事的小孩,偷感十足。
入夜,关雁回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徐曼芝和善的笑容和晏伯诚挑剔的眼神。
她知道自己最近太放肆了,理智被锁进铁笼,可实际上,铁笼是纸做的,冷水一浇,坚持不了两秒就碎了。
可就凭这两秒,足够她思考许多东西。
他们的关系为什么发生改变,他对她极近容忍与宠爱有几分真几分假,协议半年后进入热恋期是不是太奇怪。
关雁回睡不着,拿出手机搜:【男人为什么突然热情?】
高分回答:【1、他出轨了2、你们做|爱了。】
关雁回愣住,仅仅是因为性吗,那晏行知这种算是延迟热情?
就在这时,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
【YAN】:睡了吗?
【向阳】:还没有。
【YAN】:给我开门。
关雁回手忙脚乱从床上爬起来,贴着门板,听见细碎的声响,轻轻解锁,按下门把手,拉开一条小缝,看见晏行知穿着睡衣站在外边,赶紧将他拉进来,再轻轻关上门,锁好。
晏行知挑眉,“做贼呢?”
“嘘——”关雁回竖起手指,“你怎么还没睡?”
“猜你睡不着,”晏行知简单看了圈房间,确定佣人没有敷衍,坐在床上,拍了拍床铺,“过来,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关雁回抿唇,她想发帖问问那个人,来自于性的热情能维持多久,能热情到哪种程度。
晏行知由着她磨蹭,从被子里拿出手机,屏幕停留在浏览器的界面,他蹙眉,“睡前玩手机?看什么了?”
关雁回想阻止,又担心他看出她心虚更要刨根问底,只好编谎:“没玩儿,睡不着看时间,着急开门就误触了。”
她开了无痕模式,应该没问题。
“误触了——”晏行知意味深长,“过来。”
关雁回走过去,单膝压在床边,刚要往上爬,就被他一把捞到腿上,他膝盖微微曲起,便让她自然翘起弧度。
手机摆在她脸前,晏行知另一只手按在她腰下,“误触这个?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个爱好。”
关雁回双目睁圆,一把抢过手机,返回了好几次也没成功返回问答界面,差一点下载危险软件。
她心中有些微妙,在实话实说怀疑他感情有异,和硬着头皮认下睡不着浏览奇怪网站之间犹豫,前者的后果不清楚,后者显而易见,一顿折腾是跑不掉了。
思来想去,关雁回自知承受不了关系倒退,就算是泡沫,也要是向上飘的,五光十色的泡沫,碎掉那天必须绚烂。
“我说不小心你信吗?”关雁回做最后的挣扎。
“你觉得呢?”
腰后那只手已经在用力,答案不必多说,关雁回手速飙升,退掉界面,清空后台搜索记录和浏览记录。
晏行知四平八稳倚着床头,纵容她销毁作案证据。
关雁回关掉手机,扭头看晏行知,“第一,我真的没有这个爱好,第二,你轻点,别把叔叔阿姨吵醒了。”
晏行知掀她睡裙,“你把嘴闭严实就行。”
没多久,关雁回眼泪汪汪地抓住晏行知的手腕,实话说他下手不重,更多是调情,然而正因为在调情,她的身体自然而然给出了正向反馈,他的动作也变得大胆。
“不能继续了。”
“怎么不能?你已经准备好了。”晏行知故意弄出声音。
“我怕——”
“浴室隔音好,”晏行知抱她下床,“我慢点,你小声点,没事的。”
就一次,晏行知简单帮她清理,抱她去睡觉。
关雁回强打精神,“定个闹钟。”
晏行知笑了声,没反对,“几点?”
“叔叔阿姨几点起床?”
“他们觉少,六点多就吃早饭了。”
“……”关雁回第一个反应是好早,转念一想,从前做兼职一天睡不着几个小时,当真被晏行知惯坏了。
“咬咬牙也能起,定五点半吧。”
晏行知给她定了六点半的闹钟,“不用咬牙,我七点起,你比我早半小时,刚刚好。”
关雁回目露挣扎,“是不是不太好?”
晏行知拨开她凌乱的发丝,露出那双尚未干透的眼睛,“我们家各做各的事,你这样就很好。”
关雁回似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淡漠,不过很快,困意袭来,便昏昏沉沉没了意识。
翌日,关雁回比闹钟早起半小时,关掉闹钟,躺在床上清醒了大概五分钟,坐起来,腰部以下又酸又痛。
腹诽晏行知真舍得下手,边刷牙边看手机,恰好点进一个姐妹发的帖子。
【呜呜呜,偷偷看学习资料被室友发现了,他好生气,但是他不说话闷头用力的样子好迷人啊啊啊啊】
回复:
【城里人管这叫室友吗?】
【谁问你了?我的意思是,谁在意了?我告诉你,根本没人问你。】
【接】
【分,我赶时间去下一场】
关雁回看了几条贴主的回复,一直在说吃醋的男友很可爱很迷人,她们情况相似,是不是可以等量代换,晏行知昨天在生气?
仔细回忆,他昨天话格外多,把她压在墙上,瓷砖冰凉,他的气息却滚烫,他不停地问“喜不喜欢”“喜欢这里还是喜欢那里”“喜欢我的还是喜欢手”。
好像是格外在意。
整理妥当后,关雁回离开房间,对面的门还关着,她悄悄经过,给他发了条已经起床的消息。
楼下,徐曼芝和晏伯诚刚刚吃完早饭,关雁回心虚地打招呼,见他们神色坦然,对昨夜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才自在许多,硬着头皮交谈几句,得知他们稍后有个金融采访。
送他们离开,佣人请她吃早饭,关雁回说等晏行知一起。
佣人退下,关雁回拘谨地坐在沙发里,偌大的厅堂无比寂寥,佣人干活时动作轻之又轻,他们不会看她,像不会注意摆放在博古架上,为这个家增添色泽的花瓶。
心脏一点点向下坠,关雁回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里,仅仅是坐在这儿,她就喘不过气。
这时,佣人们的声音纷纷响起,与面对关雁回的态度截然不同。
“少爷。”
“少爷您醒了,现在用早餐吗?”
晏行知问早餐准备了什么,听他们报了菜名,让多蒸个蛋羹,这才来到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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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身边。
“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关雁回起身。
晏行知牵着她坐下,“不急,蛋羹还要一会儿。”
悄悄地,他的手心贴上她的后腰,压低声音:“还疼吗?”
关雁回眨眨眼,脸颊发烫,“不疼了。”
“真的?”
“真的。”关雁回与他拉开距离,在晏家,她总觉得不自在,感觉那些佣人比监控摄像头还吓人。
大致说了晏父晏母的去向,晏行知淡淡嗯了声,“他们还没退休,我虽然接管了集团,但大部分事务还要经过他们同意。”
关雁回理解,晏父晏母都是事业型强人,感情不热络,必不可能这个年纪就完全放权给晏行知。
他们一家人看起来奇奇怪怪,尊重有余亲密不足,但能共同生活这么多年,想来有自己的一套方式,不需要她这个外人操心。
吃了早餐,晏行知和关雁回离开老宅,车子驶出大门,关雁回重重呼出一口气,由衷佩服晏行知。
“你高中前一直住在这儿吗?”
“我上的学校都是寄宿制,半个月回家一次。”
关雁回觉得这或许就是他们一家人关系生疏的根源所在,“出国之后呢?”
晏行知语气平静:“一个人住,一年回家一次,他们出差的时候会顺路看我,大多时候不顺路。”
关雁回侧过头,视线落在他侧脸,试图从他的目光中分辨出类似失落的神情,毫无疑问失败了,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压抑情绪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鬼使神差地,她将手覆在他手背上,没说话,意思却明显:有我在。
晏行知回握,“困不困?”
“有点。”
“睡一会儿,到了喊你。”
关雁回不愿意,“开车很无聊,我陪你。”
晏行知踩下刹车,“那换你来开。”
关雁回紧张,“还是别了,我那驾照就是一张废纸,碰坏了怎么办。”
晏行知解开安全带,“放心,这车撞不坏。”
关雁回一噎,确实,和别的车对撞几乎毫发无伤,只要她开慢点,想来问题不大。
自从拿到驾照,她一直没有机会摸车,此时跃跃欲试,“那我真开啦?”
晏行知对关雁回勾勾手指,她凑近,他捏着她下巴亲了一口,“换位置。”
两人交换位置,晏行知帮忙调整车座和方向盘,教她如何控制,好在关雁回记忆不错,听他讲一遍就记住了。
晏行知调出埃瑞酒店的导航,“这条路车少,你随便开。”
关雁回看了眼目的地,想到不好的回忆,“有应酬吗?”
“不算,带你见见我朋友,”晏行知像个驾校教练,分心帮她扶方向盘,“他那儿按摩不错,揉揉腰能舒服点。”
关雁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马路上,心里却忍不住疑惑,为什么离开老宅,那种如影随形的压力就随之消散了呢。
她暗暗想,如果抛开这些东西,她是不是真的能和晏行知成为一对令人艳羡的恋人?
也许吧。
也许吧。
忽然,耳垂传来一瞬刺痛。
晏行知提醒,“红灯,别走神。”
关雁回踩下刹车,看着远处一闪一闪的倒计时,仿佛看见不足半数的协议期限,一天又一天,向后倒退。
32. 出差
途中,任洲打电话催人:“晏哥,牌桌支好半天了,怎么,低碳出行,蹬自行车来的?”
晏行知余光瞥见关雁回在憋笑,一边揉她耳垂,一边回应:“等着,快到了。”
“得,你排场最大,”任洲刻意压低声音,“王心玉也在,你俩不能吵起来吧。”
“除了她还有谁?”
“没别人了,正巧碰上王心玉拍宣传片,坐一会儿就走。”
“知道了,”晏行知不在乎多了谁,就是怕人多关雁回不自在,“看见大门了,挂了。”
通话结束,关雁回的耳垂已经被他揉得发烫泛红,车没停稳,晏行知凑过去亲她,没忍住轻轻咬了口。
门童静静候在车门外,等车里的人下车,恭敬地接过钥匙去泊车。
关雁回挽着晏行知的胳膊来到顶楼,侍应生帮忙开门,包厢里顿时传出男人的声音。
人不多,三男一女,不算陌生。
只有任洲起身,看见关雁回愣了一下,“是你?”
关雁回微微笑了下,晏行知给她介绍,她打招呼:“洲哥。”
任洲反应过来,没说多余的话,认下这声哥,转头说:“小嫂子头回来,把烟撤了吧。”
在场都是晏行知的朋友,态度十分随意,任洲最外放,咋咋呼呼张罗一通,给关雁回安排了一堆瓜果点心。
先是聊了几句晏行知的八卦,之后话题转移到公司家里,都是些可以随意说出口的小事,谁家老爷子看上个古董,谁母亲出国度假买了个庄园,关雁回插不上话,坐在晏行知身边小口抿果汁。
晏行知在朋友关系中的定义大概是倾听者,很少参与讨论,非逼他发表看法才说些一针见血的话。
听好友聊着天,晏行知剥了个蜜桔,放到关雁回手里,“少喝点果汁,糖放得太多了。”
任洲啧了声,“不放糖谁爱喝,这可是小朋友们评选出来的top1。”
他们原计划是打牌,不会因为关雁回在就取消行程。
关雁回跟着往牌桌走,身后王心玉叫住他们,“我和雁回又不会打麻将,晏总,借你女朋友陪我聊聊天呗。”
晏行知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身边的女生,问:“你想去吗?”
关雁回想起上学的时候,谁如果谈恋爱了,就要和对方的朋友出去玩,在朋友面前卿卿我我秀恩爱。
晏行知把她介绍给朋友,是承认她作为他女朋友的身份,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真正处于这个环境中时,她感觉不自在。
他们很有涵养,不开过分的玩笑,不问越界的话题,就算好奇也是通过晏行知,听他完美地应对,他们发出“真了解啊”“晏哥真是好男人”“初恋了不起哦”这类感叹的词句。
关雁回只能静静地依偎在晏行知身边,温温柔柔地笑。
她感觉自己不是一个独立的人,或者说,在他们眼中,她天然依附于晏行知,很少有人向她投来视线,并非出于朋友妻不可欺的克制,而是不窥探他人私人物品的一种尊重。
他们的尊重,面对晏行知,不面对她关雁回。
这种感觉在王心玉询问晏行知是否能借她聊天时迅速膨胀,又在晏行知征求她意见时回缩。
他和他们不一样。
所有人都在等她做决定,她说:“你们玩吧,我和王小姐聊天。”
晏行知松开她的手,掌心短暂地在她侧脸停留一瞬,“聊够了来找我。”
牌桌和包厢被一面玻璃盆景墙隔开,关雁回坐回沙发区,视线依旧落在隔断那边,晏行知的上半身刚好被一盆绿萝挡住,只隐约看出他倚着圈椅,右手捻着一枚麻将牌,姿态慵懒惬意。
初遇那天,他也是这样把玩筹码。
王心玉低头按手机,手速很是激烈,“我今天来给新品拍宣传片,平时跟他们来往不多。”
关雁回转头,接上话:“我知道,明年的春夏款,森林主题。”
王心玉有些意外,想起她参加过服装展,将她打量一番,说:“你现在的形象,比我第一次见你时,更适合我的设计。”
两人有来有往聊了一会儿,王心玉端起酒杯,“你好像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关雁回笑道:“第一次见面难免生疏。”
“不一样的,”王心玉侧坐在沙发里,手撑着太阳穴,“上一次我就想说,你不是圈里的人。”
关雁回坦然点头,“运气比其他人好一点而已。”
王心玉盯了她两秒,耸肩,“Fine,加个好友,以后约你出来逛街,每次看见你,我都觉得灵感很强,可能是缘分吧。”
交换了联系方式,王心玉挽着关雁回的手臂去牌桌,“晏总,人给你送回来了,拍摄要收尾了,我得下去看看,回见各位。”
“我送你。”任洲扣牌。
侍应生搬来椅子放在晏行知身边,关雁回自然落座,晏行知牵起她的手,捏她指尖,漫不经心地问朋友:“任洲什么情况?”
“一个小项目,技术捏在王心玉大哥手里,可不得拉拢着。”
晏行知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王家的产业领域,称得上新兴技术的寥寥无几,轻松理清他们的动向,不再多问,转身关心关雁回:“聊什么了?”
“聊衣服,约定以后一起逛街,”关雁回弯下眼眸,“她夸我形象好呢。”
有旁人在场,晏行知没法用手丈量她的腰,眼神扫过,“是瘦了点,她的衣服尺码偏小,被她夸不是什么好事。”
关雁回下意识摸了下腰,“我瘦了吗?”
晏行知凑到她耳边,“昨晚你肩膀硌到我了。”
关雁回推开他,“别闹。”
任洲恰好看到这一幕,“咳,别在我们跟前秀啊,小心以后孤立你。”
他掀开牌,码了下个数,“继续。”
“等会儿。”
晏行知起身,将椅子往旁边拽,然后单手将关雁回连人带椅子拖到中央,“我打累了,让雁回替我。”
关雁回身体晃了下,扶着扶手坐稳,“我不会打。”
晏行知按住她肩膀,“随便玩,我教你。”
任洲附和:“小嫂子,你不知道晏哥平时赢我们有多狠,你今儿多输点,给我们回回血。”
任何游戏都有新手保护期,关雁回不会打,但她手气好,掀开牌,要么大牌,要么做牌轻松,比晏行知赢得还狠。
打了一圈,关雁回初步掌握规则,运气开始回落,胜在谨慎,再加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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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外援助,不和牌也不点炮,把把陪跑。
半个多小时,关雁回小幅度动了下肩膀,下一秒,一只大手覆盖上来,轻轻揉捏。
“累了?”晏行知声音很低。
关雁回一晃神,将三万扔到牌池里。
“椅子太软了,坐着腰酸,”关雁回小声回答,这时任洲乐呵呵推牌,她眼神立马变了,嗔怪地觑了晏行知一眼,“都怪你,本来不想打的。”
晏行知轻笑一声,“嗯,怪我。”
任洲和牌和了个寂寞,从前哪见过晏行知低声下气地哄人,他宁可不和,也不想看他这酸人的模样。
一圈结束,晏行知让侍应生陪关雁回去楼下按摩,等他打完牌去找她。
不巧,今天按摩的客人多,vip室全部占满,关雁回便先在休息室歇一会儿。小憩了半小时,vip室腾出一间,侍应生请她过去。
vip室燃着薰衣草香薰,按摩师是个手法精湛的女人,几下试探出来关雁回不吃劲,默默放缓力道,不出十分钟,关雁回又趴着睡着了。
再醒来是在客房,关雁回扑腾从床上坐起来,看见沙发上男人的背影,抚了抚胸口。
“晏行知。”
晏行知正在打电话,听见声音指了指手机,示意她稍等。
关雁回下床,接了杯水,发现身体格外松快,如果每次被晏行知折腾完都能按一次就好了。
晏行知这通电话打得有些久,听语气十分严肃,等他挂断,关雁回问发生了什么事,却没得到正面回答。
虽然有不隐瞒的承诺在先,关雁回还是保持了沉默,第一次不愿意告诉她,之后千方百计问出答案,又怎么相信就是真实的呢?
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今天还回家吗?”
晏行知注视着她如清澈湖水般的眼眸,手指怜惜地抚过睫毛,缓缓向下,压在唇瓣上捻了下。
关雁回明白他的意思,撑起身体,揽住他脖颈主动将自己送上去。
缠绵的吻,交融的气息,同频的心跳。
分开,晏行知又低头贴了一下,“明天我要出差,李秘书随行,公司没人带你,你留在家上课,无聊就约朋友出去玩,等实习期结束,会有人给你送实习证明。”
“要去多久?”关雁回蹙眉。
晏行知摁她眉心,将中间的小山峰抹平,“最长不超过两个月。”
关雁回算算时间,“不能带我一起吗?”
“这次真的不行,”晏行知抱着她,下巴搁在她颈窝,“这次是年终巡视视察,行程很紧,我父母也会去,你不是领导层,去了只能自己待在酒店,不嫌无聊?”
关雁回敛眸,她不是曾经什么都不懂的职场小白,听他说父母、领导层,就知道主导权不在他手中,他又这么重视,证明这次巡视视察对他来说意义不同,或许与集团权力让渡有关,她跟去只会给他添麻烦。
“好,”关雁回侧头贴着他,“那我在家等你。”
晏行知拍拍她的后背,“乖,回国给你带礼物,有事给我打电话。”
“如果有时差或者你在工作呢?”
回应的停顿微乎其微,晏行知抱着她起身,顺手拎起拖鞋,“没关系,打给我。”
33. 想你
晏行知出差后,关雁回本想去公寓陪吴秀住一段时间,不成想保姆团队带她去港岛度假了,每隔几天给她发来一套精心修过的旅客照,镜头中,小老太太端庄优雅,与从前判若两人。
每每看到这些照片,关雁回都无比感激晏行知,如果没有他,她就算打一辈子工,也无法让吴秀过上这样的生活。
关雁回的生活并不单调,光是在沙发上坐着,听造型师介绍新款服装就能打发一上午。
时差原因,她和晏行知的作息不同步,对上了便视频通话,对不上就文字交流,往往她秒回,晏行知忙里偷闲,一次性集中回复好多条,然后再次消失。
如今,关雁回已经不用模仿老师,便能完成一份品质中上等的插花作品。
送走插花老师,她对着花瓶拍了许多照片,选出角度光影等等堪称完美的一张,发给晏行知。
傍晚收到回复:【温馨可爱,下次可以换些鲜艳的颜色。】
关雁回说好,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的,得知晏行知那边将要凌晨,催他去休息。
聊天框安静下来,关雁回来到客厅,撑着下巴看花瓶发呆,半晌,她抽出用来点缀的水仙花,对着光细细端详。
佣人走过来,“小姐,晚饭准备好了。”
关雁回随手将花放在茶几上,点了点花瓶,“这瓶没插好,扔了吧,花瓶洗一洗收起来。”
佣人愣住,每次插花前,关雁回都会在花瓶上下很大功夫,今天更是挑了半个多小时,“以后不用了吗?”
关雁回将视线从瓶身的伊甸园浮雕上移开,说:“感觉不太合适。”
——
王心玉的生日派对开在她自己的小别墅,有许多明星到场,关雁回找到她时,她正和一个当红偶像交换联系方式。
“久等,”王心玉敷衍完小明星,来到关雁回身边,眼神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光彩,“你更漂亮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晏行知曾经评价王心玉对身材要求苛刻,被她夸赞不是好事,关雁回想到清早称重,确实又瘦了些,微微一笑,“可能最近沙拉吃得比较多?”
王心玉蹙眉,“你说沙拉酱?热量太高了,我不会吃的。”
她拉住关雁回的手,“要不你来给我做模特吧,我保证让你拥有人生照片。”
关雁回拒绝:“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吧。”
王心玉倒也不强求,毕竟关雁回头顶还压着一个晏行知,以那男人的占有欲,绝对不愿意让她出来抛头露面。
“晏总什么时候回国?”
晏行知出差不算秘密,集团官网、公众号一直在更新动态,关雁回每天都看,不是为了学习某某领导的发言,而是为了在一堆照片中,找到其中最亮眼的男人。
“应该快了,”关雁回说,“还没祝你生日快乐呢。”
两人轻轻碰了下杯,王心玉继续去应酬。
关雁回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扫视一周,发现许多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她深吸一口气,切换社交模式。
转了一圈,关雁回去小花园透气。
她坐在回廊下,望着垂落的枝条放空心神,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循声去找却没看见人。
直到脚步声停下,来人开始说话,她才发现声音来自于藤蔓墙的另一侧。
“晏氏最近的动作是不是准备让晏行知继任了啊?”
“不可能,晏叔叔正值壮年,前几天还和我爹地谈合作呢。”
“我觉得说不准哦,最近几场大型会议都是晏行知代表参会,应该就是在释放信号。”
“我好羡慕他女朋友,也不知道是谁,瞒得那么严实。”
“我有小道消息,听说是个普通学生妹。”
“不可能吧,你别乱说。”
“我听蒋意真说的,但是内幕我不清楚,她现在出国了,根本联系不上。”
“晏董同意?”晏家向来走商业联姻的路子,这在圈里不是秘密,没道理在晏行知这出现意外。
“那谁知道,我回家问问我爹地,我要是真能嫁给——”女声停顿,稍后压低一点,“养一个外头的也不是不行。”
“你就在这做梦吧。”
“和他联姻至少有面子,和别人,哼哼,那真是面子里子都寒碜。”
之后她们又聊了什么,关雁回完全没听进去,她耳边一直回荡着“养一个外头的”那句话,宛如被兜头甩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
关雁回很清楚,如今还轮不上她心虚,她也绝对不会成为插足晏行知婚约的第三者,真到了那一天,她会自觉终止协议,将自己从他的世界抹除。
手包抽冷子振动,关雁回恍然回神。
以为是晏行知,忙里忙慌翻出来,接通后听见女声,反应一秒,才想起来看来电显示。
岳晓晓哭得抽抽噎噎:“雁子,你在哪儿啊?”
关雁回顿了下,“我在家呢,你先别哭,怎么了?”
“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岳晓晓憋住眼泪,“我在悦心,李琦扔下我开车走了,我打不到车。”
“悦心温泉?”
“对,你方便吗?”
关雁回起身,边走边应:“方便,你等我一会儿,我大概四十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关雁回找到王心玉,实话说朋友遇到困难,得先行告退。
王心玉表示理解,送她出门,目送车子远去,转身回别墅。
有人问:“心玉姐,刚才那是谁啊,怎么不介绍给我们认识?”
“普通朋友,”王心玉含糊,“不是圈里人。”
——
车子一路飞驰,途中遇到连环车祸,不得已绕路,四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开了一个多小时。
悦心温泉酒店开在郊区,是个小型休闲度假村,靖城本地人偶尔会来,大多是周边省市的外地游客。
关雁回在客房找到岳晓晓。
房间布置得十分浪漫,茶几上摆放着红玫瑰和心形蛋糕,客厅到温泉室这段路铺了玫瑰花瓣,花瓣形状香薰香气馥郁,吸入鼻腔有种说不出来的黏腻感。
岳晓晓扑进关雁回怀里,“雁子,你终于来了!”
关雁回被她撞得一个趔趄,手掌下意识把住玄关柜,恰好按到什么,定睛一看,是一盒未拆封的计生用品。
“坐下说,你们吵架了?”
岳晓晓摇头,磕磕绊绊地讲前因后果。
岳晓晓和李琦谈了两年,期间分分合合好几次,上个月,李琦趁她生日求复合,说得天花乱坠,她心一软,又吃了回头草。
关雁回作为她的室友,对她的感情经历可谓一清二楚,但她从不评价,感情这东西就是旁观者清,旁人说再多都没有意义。
今天周末,岳晓晓在家补觉,一大早接到李琦的电话,说给她准备了惊喜,她迷迷糊糊起床,洗漱化妆,从清晨等到傍晚,才等到李琦接她去悦心。
岳晓晓本来挺开心的,以为直男男朋友终于开窍了,进入房间看到浪漫布置更是万分感动,转过头,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套,转念想着今年她实习,两人确实很久没有做过,抗拒一下也就过去了。
过程还算循序渐进,先送花再吹蜡烛切蛋糕,李琦一改曾经不耐烦的态度帮岳晓晓拍照,走完流程,两人去泡温泉,大概十多分钟,李琦手机响了。
变故就在这一通来电上,李琦接完电话,急匆匆地穿衣服,说室友急性阑尾炎要做手术,他必须去陪,岳晓晓不相信,她明明听见对面是女声,逼问了好几次,李琦终于摊牌,他的小青梅被猫抓伤了,要去打疫苗,害怕不敢去。
关雁回听到这,太阳穴腾腾蹦了两下,这位小青梅在他们的故事里实在占了太多笔墨。
一开始,岳晓晓还因为这位青梅气过闹过,后来发现不管她怎么作,李琦只当她是哥们儿,渐渐就麻木了。
这回,她出离愤怒:“雁子,我本来以为李琦就是太直男了,才看不出来她的茶艺,没想到从头到尾只有我是个傻逼。”
李琦走后,岳晓晓接到了青梅的电话,开头一句“晓晓,求求你放手吧”,直接把她打懵了。
青梅巴拉巴拉说了许多话,岳晓晓气得根本听不进去,只记得两句。
第一句:“晓晓,对不起,我怀孕了。”
第二句:“不被爱的才是小三,李琦爱的不是你。”
岳晓晓一口气骂了十多分钟,各种词句钻进关雁回的耳朵,穿过大脑,再从另一只耳朵溜出去。
“雁子,你说李琦真的没爱过我吗?”
关雁回嘴唇动了动,“我也说不好,应该爱过吧。”
岳晓晓自嘲地笑了声,“是我蠢破天,在他身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等他们孩子出生,不会把我当反面教材给那孩子讲吧。”
关雁回拍她后背给她顺气,“是他们对不起你,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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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也不晚。”
岳晓晓嘴一瘪,趴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关雁回机械地给她递纸巾,脑子却在想晏行知对她是什么感情。
一定谈不上爱,她有自知之明,或许喜欢,会有一丁点儿吗?
她想问他,又怕他的回应不合心意——说爱是骗人的,说不爱是伤心的。
若是无言沉默,关雁回想象那个画面,算了,别做这种无理取闹的事,他们的精力都不该浪费在莫名其妙的情爱上。
——
岳晓晓哭够之后,一秒都不想在客房多待,关雁回送她回家,期间听她打电话把李琦骂得狗血淋头,回到家,帮她收拾李琦曾经送的东西。
零零碎碎塞进一个塑料袋,关雁回提着轻飘飘的东西发愣,这些东西加一起,都不如她一只耳坠值钱。
此时此刻,她心情是复杂的,半年前,她连塑料袋里的东西都舍不得买,如今却在估量它的价值。
关雁回迟钝地发现自己越来越陌生,过往的记忆被锈蚀,她好像忘记了日夜兼职的苦日子,只记得刻骨铭心的一个“穷”字。
恐惧随之而来,半年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岳晓晓扔掉恋爱脑后,反过来劝关雁回:“雁子,你可千万别像我似的上当受骗,男人眼中性和爱向来不是相辅相成的,他可以嘴上说爱你,转头和别人做,也能和你做的同时不爱你。”
关雁回扯了下嘴角,笑得很假,“看开之后变成哲学家了,说话怪有哲理的。”
岳晓晓没注意,摆摆手,转移话题:“你这身衣服真好看,有链接吗?”
关雁回拢起大衣,“百汇负一层买的,A版,不错吧。”
岳晓晓点头,“完全看不出来是假货。”
关雁回脸色微变,心脏兀地空了一拍。
从岳晓晓的出租屋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关雁回把顺手带下来的破烂扔进垃圾桶,上车后,她倚着车门假寐,恍惚之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笑她是“假货”“外头养的”。
噩梦惊醒,她看向车窗,倒影中,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写满不知所措,眼眸迷茫又羞愧。
回到别墅,杜管家迎上来,“小姐,今天收到十一份跨国包裹,先生说让您亲自拆。”
关雁回自然地脱下披肩递给佣人,往客厅走,“一起寄来的吗?”
“来自不同国家,今天集中送来的。”
关雁回挨个拆开,没有明信片,没有手信,只有干巴巴的精致物件,充满异地风情的摆件、珠宝首饰、玩偶、餐具……
杜管家提出帮她拍照。
关雁回说好,捧着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在按下快门的前一秒,绽放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
把照片发给晏行知,入睡前收到他的回信。
【YAN】:喜欢吗?
关雁回打字:喜欢,谢谢你。
删除,重新编辑:喜欢,你工作那么忙,不要浪费时间给我选礼物,要记得多休息。
发送后,再配上一张[猫猫眼巴巴.gif]
【YAN】:喜欢就好,礼物是李秘书做的攻略,我只是挑选,没有浪费时间,不用担心。
关雁回读了两遍,哼出一声笑来。
她有点无语,无语后,又觉得这才是晏行知,面对工作时,永远像一台冰冷没有情感的机器。
【向阳】:那我就放心了。
【向阳】:你什么时候回国?
【YAN】:春节之前。
【向阳】:好吧。
聊天框安静下来,良久,又蹦出一条。
【YAN】:想你。
关雁回盯着这两个字走神,收回思绪,发现她的手已经自动回复了【我也想你】。
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池糖浆,浓稠的浆水封住她的眼睛、口鼻、耳朵,视野中的一切扭曲朦胧,呼吸被剥夺,最后嗅到尝到的味道是一股无法抗拒的甜,耳道被灌满,听不见外界的声响,只有心脏扑通跳动。
晏行知说想她。
简单、克制、带有他鲜明个性的情话。
关雁回长按那句话,选择收藏,收藏成功的一瞬间,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新闻报道。
【晏太借慈善晚宴挑选儿媳,太子妃究竟花落谁家】
弹窗在屏幕上停留三秒,关雁回将标题读了两遍,弹窗消失后,她下拉屏幕,点击最下方的叉号,清空所有讯息。
34. 醉酒
实习期结束,关雁回交了实习证明,又进行了两场考试,正式进入寒假。
关雁回和岳晓晓是靖城本地人,另外两个室友离校前提出聚会,还是老样子,找了家在有口皆碑的烧烤店,然后去KTV一展歌喉。
以往的话题是考试、情感、明星八卦,这回完全变成吐槽大会,从老板到同事,甚至连势利眼的保洁都没放过,通通吐槽了一遍。
除了上司个人需求难以满足,职场方面关雁回没什么好吐槽的,在一旁乐呵呵地嗑瓜子。
酒过三巡,岳晓晓开始哭酒杯,诉说这些年和李琦的分分合合,大家义愤填膺帮她骂渣男。
四人的感情生活都不丰富,岳晓晓长情恋爱脑,一根狗尾巴草吃了吐吐了吃,另两个嘴上一堆crush,实际上一个追星族一个吃谷人,关雁回的感情更是不足为外人道。
有意思的是,四个人凑到一起,理论经验够写一本书,说起来头头是道,说着说着,毫不意外地喝多了。
关雁回勉强保持清醒,叫王司机和侍应生帮忙,恐怕她们回学校照顾不好自己,只好带回市中心的公寓。
吴秀港岛之行结束后顺便去了趟X国,还没回来,房间刚好够用,挨个安置好,关雁回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自认为比微醺程度重一点,直到刷牙对着镜子,看见自己有丝分裂成三份,才发觉真喝醉了。
酒精会麻痹人的神经,也会放大人的欲望和勇气。
好像找到了绝对正确的理由,关雁回从洗手间出来,找到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晏行知的号码打过去。
这是晏行知出差后,她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不在乎时差,不事先询问,因为她喝醉了,醉了的人才不要顾虑那么多。
关雁回趴在床上,两条小腿翘起来晃啊晃,脸贴着被子,手机放在面前,滴声响了很久,久到她晃不动腿了,怏怏地放下来,眼皮撑不住往一起粘,无法接通的播报从中文切换到外文。
为什么不接呢,她鼻尖泛酸,嗓底干涩发疼,不是说好了,她可以给他打电话嘛。
哪怕醉了,关雁回也牢记电话礼仪,没有接连轰炸,而是犯了倔劲,板板正正坐在床上,盯着手机等他回电话。
迷迷糊糊睡过去好几次,手机可算不负期望响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酒精彻底起效,关雁回眯着眼看来电显示,又生气又委屈,直接抬手挂断。
不过须臾,对面又打过来。
第八次,关雁回上划屏幕,举起手机放在耳边,等对面先出声。
“怎么回事?”
没叫她的名字。
关雁回瘪了下嘴,仔细听他的声音,公事公办的平静语调下藏着焦急。
显得很凶:“说话。”
许是被哭了一宿的岳晓晓感染,关雁回开口也是哭腔:“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听筒中传出开门关门的声音,晏行知语气沉了些:“喝酒了?”
关雁回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察觉出她醉了,晏行知放轻声音:“刚才在开会,一结束就回给你了。”
“哦——”关雁回抱着枕头,把脸埋进去。
“雁雁?”晏行知叫她名字,“回家了吗?”
“不回,准备睡觉了。”
听她瓮声瓮气,晏行知以为她还在哭,“别哭,我们视频好不好?”
关雁回迟钝地点头,“好。”
视频接通,晏行知哄她转了一圈摄像头,看清装潢是市中心的公寓,这才安心打量醉得不成样子的小醉猫。
女生眼皮下坠,盖住水汪汪的眼眸,鼻梁粉红,想来是醉后控制不住情绪,狠狠哭了一场,嘴唇嘟起,唇角下抑,还是头回见她不开心得如此明显。
关雁回距离屏幕非常近,她的视线尽数聚焦在晏行知身上,没头没脑说了句:“最近天冷了。”
晏行知快速破解她的谜语,解开西装扣子,展示马甲和衬衫的材质,“放心,还有大衣。”
关雁回竖起大拇指,神情满意,“晏行知,我困了。”
晏行知看了眼表,说:“躺下,我等你睡着再挂断。”
关雁回乖乖躺进被窝,直直盯着屏幕。
晏行知失笑,“雁雁听话,闭眼。”
关雁回不愿意,“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春节前。”
“好晚。”
女生嘴唇越嘟越高,有几秒钟,晏行知忘了要哄她睡觉的事,满脑子都是想亲,咬她的嘴唇、吮吸她的舌尖、听她哼唧呜咽,他扭开水杯喝水,喉结上下滚动,调整坐姿,“我尽快回去。”
关雁回不依不饶:“有多快?”
紧跟着又说:“我想你了,晏行知。”
“你已经出国四十二天了,我很想你。”
原来他们已经四十二天没见面了。
晏行知忽然说不出劝慰的话,改口道:“周末,够快吗?”
关雁回掰着手指算日子,勉为其难道:“凑活吧。”
就在这时,晏行知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他快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关雁回眼巴巴看着黑掉的屏幕,侧耳听墙角。
“行知,怎么急匆匆的?”是徐曼芝。
晏行知回答:“任洲找我有事,已经挂断了。”
“还以为雁回那丫头呢,”徐曼芝声音不辨喜怒,“她独自在家还好吧?”
晏行知不动声色降低手机音量,“学校刚放假,我给她安排了其他课程,见天的比我忙。”
“真是个好孩子,”徐曼芝夸了句,话锋一转,“就是帮不到你。”
晏行知起身,“妈,爸那边聊完了吗?”
徐曼芝叹气,“结束了,一会儿去餐厅,克莱德家的小女儿也会来,你们小时候见过。”
晏行知完全没印象,敷衍过去,说处理好任洲的事就过去。
徐曼芝离开后,晏行知想到上次关雁回因为玛西亚误会过,准备第一时间开口解释,不料重新翻过手机,映入眼帘的是女生恬淡的睡颜。
被子后露出小半张脸,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额前碎发毛茸茸的,像只酣睡的猫。
没听到也好。
晏行知静静看了会儿,卡着时间,切断视频。
视频挂断,关雁回重新睁开眼。
她依旧是醉酒的状态,只是听见徐曼芝的话,本能地选择逃避。
身份,是她永远跨越不了的鸿沟。
——
翌日酒醒,关雁回看着几条通话和视频怔愣半晌,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绞尽脑汁回忆,竟是将晏行知母子间的交谈复原得一清二楚。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给晏行知发消息。
【向阳】:对不起对不起!
-[白熊鞠躬]
-昨天和室友聚会稍微多喝了一点,不是故意打扰你工作的,你千万不要在意啊!
意料之中没有回信。
关雁回起床,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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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洗漱后出门,没着急订早餐,以她对室友的了解,她们必然不可能起太早。
接近中午,室友陆续起床。
岳晓晓最后,晃晃悠悠地走出来,站在客厅,愣愣环顾一圈,“我靠,这么大?雁子,你中彩票了?!”
关雁回招呼她过来吃饭,“没发财,借用男朋友的房子,头疼吗?”
“有点。”
岳晓晓坐下,吃了一个包子,忍不住感叹:“雁子,你真是做大事的人。”
“谈恋爱就算做大事了?”
“非也非也,”岳晓晓摇晃手指,“我现在是看开了,爱情算什么玩意,真金白银才是最好的,我和李琦谈了两年,他给我买过最贵的东西是一条手链,什么古法工艺,鉴定证书,后来我才知道,直播间秒杀,99一条,第二条半价。”
室友捧场:“怎么发现的?”
岳晓晓微笑,“在孩他妈手上看见本体了。”
“咳咳——”关雁回捂着嘴咳嗽,“吃饭呢,你有病吧。”
“哈哈哈哈!”岳晓晓没心没肺笑了一阵,忽然收声,“我说真的,爱情是最没用的东西,你要是真信了男人的话,那就是倒霉的开始。”
吃完饭,四人把房间打扫了一遍,岳晓晓回家,两个外地室友回学校收拾行李。
房子安静下来,关雁回面无表情地躺在飘窗上晒太阳,收到晏行知的回信,眼底才有了几分波动。
【YAN】:难不难受?
【向阳】:不难受,昨天实在不好意思。
【YAN】:不好意思什么?
【向阳】:打扰你工作了,以后不会了。
【YAN】:我说过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向阳】:你说的是“我有事”的情况下。
【YAN】:嗯,修改一下,任何时间。
关雁回抿唇。
【向阳】:反正你别在意我,我昨天没乱说话吧?
【YAN】:断片了?
【向阳】:嗯……
[对方正在输入中……]
【YAN】:你说想我,也是乱说的吗?
关雁回扑腾坐起来,脸颊温度逐渐攀升。
救命,她竟然说了这么羞耻的话!
羞耻过后是一阵茫然,常言道酒后吐真言,原来她对晏行知真的动了心思。
如果她承认,晏行知会不会因此和她解除协议?
毕竟晏家……
【向阳】:抱歉,我记不清了。
【YAN】:不必抱歉,好好休息,我要工作了。
【向阳】:好的,你忙吧!
聊天告一段落,关雁回脱力地靠在抱枕上,望着金红色的太阳,算不上刺眼,但她有点想哭。
她已经很努力地保持清醒,可晏行知那样的天之骄子,一举一动都闪着光,很难让人不动心。
演下去吧,她告诉自己。
可是表演爱很容易,表演不爱却万分艰难,要斟酌每个眼神、每个词句、每个动作,唯恐透露出半分感情。
视野中忽然出现晶莹水渍,定睛看去,有雪花落在窗户上,来不及融化便冻成冰。
下雪了啊。
关雁回掌心虚虚贴着玻璃,仰头,凝望这场比往年迟上许久的初雪。
雪片簌簌飘落,不出半小时,整个世界覆上一层霜白。
眼泪如雪花一样,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滑落。
在这个浪漫的初雪天,关雁回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35. 电影
“叮铃铃——”
关雁回蹙眉,伸手摸手机,刚费劲探出被子就被一只大手截住,重新压回去。
意识到床上有人,她猛地清醒,强忍酸涩睁开眼,入目是男人熟悉的眉眼,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几乎没有空隙,又雀跃地跳动起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闹钟声音越来越大,响了一分钟,戛然而止。
关雁回不信晏行知没听见,和她相反,他没有赖床的习惯,生物钟准时到可怕,从不需要闹钟辅助,今天却一反常态,始终闭着眼,手臂紧紧箍着她,不允许她动弹。
她顺从地躺在他怀里,眼睛无意识地描摹他的五官,他好像瘦了点,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向下,她开始不满足于单纯地看,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他下巴,短短的胡茬,有点扎手。
她摸了一次又一次,好像在确认这一切是真实的。
闹钟再一次响起,关雁回不想影响他睡觉,试图翻身,不经意碰到某个地方,禁锢她的手臂更用力了。
“晏行知,闹钟太吵了。”她知道他醒了。
晏行知极轻地啧了声,似乎是不满,把怀里乱动的人按住,“别管它。”
关雁回贴着他胸口,听见节奏平稳的心跳声,眸色摇摆一瞬,因为小别重逢而欢快跳跃的心脏徐徐回归正常状态。
“五分钟响一次。”
晏行知这才不情愿地放开手,等她关了闹钟,又立刻将她抱回来。
肌肤相贴,视线对视的瞬间无需多言。
关雁回闭着眼,睫毛随着男人的动作不住颤抖,他的吻落在她额头、嘴唇,流连良久,不舍地向下,细细密密地贴吻、轻咬,留下星点痕迹。
安静的卧室出现声响,太久没做,开始有些艰难,关雁回后仰着头,脆弱的脖颈完全展示在男人眼中,白皙的肌肤蒙着一层潮红,很快渗透全身。
“放松雁雁。”晏行知压着她的膝窝。
男人的声音温柔又克制,关雁回不断调整呼吸,乍然一声惊呼,短暂停顿后,动静剧烈起来。
只一次。
结束后洗澡,两人躺在浴缸里,关雁回后腰被晏行知抵着,坚硬且灼人,小声问:“真不做了?”
晏行知往她胸前撩水,“不是说不行了?”
关雁回脸热,做的时候被折腾得神思不属,除了求饶说不出别的,做完又觉得自己行了,从前都是两次起步,现在只做一次,感觉像没吃主食。
晏行知也一样,只不过临时回国一趟,不想所有时间都耗费在床上,他捏着女生纤细的手腕,摩挲上面的浅淡指痕。
关雁回向前挪动,和他分开一点,“你怎么回来了?”
看来真忘得一干二净。
晏行知揽着她的腰将人拖回来,略微低眼,女生的半丸子头慵懒随意,拨开坠在后颈的发尾,垂首咬下去。
关雁回闷哼一声,非常确定他在她后颈留下了痕迹。
腰间的手在缓慢地移动,或上或下,似乎体现着男人此时的犹豫不定,本就尚未平息的身体再次涌上热意,她抬手捞住头发,另一只手引着他往前。
碰到的刹那,她稀里糊涂地问:“你是不是累了?”
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应该倒时差才对。
话音刚落,关雁回感觉自己成了一块任人搓圆捏扁的海绵,腰腹对折,好在有晏行知的手臂做缓冲,才没一头栽进水里。
“哗啦——”
关雁回被水声吓了一跳,慌张之际,晏行知一步跨出浴缸,扯下置物架上的两条浴巾,扔进浴缸浸满水,折好铺在缸底。
“上来。”
关雁回扶着浴缸边缘的扶手,膝盖稳稳压实浴巾,浴巾材质很软,没有磨人的颗粒感,她扭头,看晏行知出门,水落了满地。
等候的时间并不长,只是难免羞耻,她发现晏行知很喜欢让她等待,最爱说的词是“别动”,当然也可以不服从,不过后续要遭点罪,一个不会响应的AI实在太会折腾人。
“晏行知,慢点。”
“嗯。”嘴上应了,速度隐隐加快。
“晏行知,换个地方。”
“好。”然后控制得更狠。
脚步声由远及近,关雁回及时收拢思绪,没错,走神也是大忌。
晏行知试了下水温,打开热水阀,直到水面升到关雁回下巴,以至于她必须高高仰起头,他关闭水阀,回到浴缸,热水溢出摔在地砖上。
手指沿着脊椎骨滑动,“冷不冷?”
关雁回战栗,摇头,“不冷。”
“嗯,小心呛水。”
从浴室出来已经接近十点,关雁回懒懒倚着椅背,镜子里,男人耐心地帮她吹头发。
“你工作结束了吗?”
“没有,”晏行知回答,“想你了,就回来一趟。”
关雁回快速眨了眨眼,“那你还要走?”
“傍晚的飞机。”
“你昨天几点到家的?”
“凌晨两点左右。”
难怪她不知道。
关雁回猛地转身,扭着腰不舒服,索性跨坐在椅子上,“那你岂不是只睡了几个小时!”
晏行知挑眉,顺势扫她额前的发,“在飞机上睡了。”
“那你一会儿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能睡,时差会乱,”晏行知把她头发吹得八分干,找出护发精油,在掌心搓开,从她头发中段开始涂抹,“不想让我多陪陪你?”
关雁回闻着淡淡的茉莉味,看着晏行知,她想,但是说出口又显得贪心。
有些东西,一旦主动索取就变了味道。
关雁回扬着小脸看他,眼尾吊着一抹红。
“又不说话,嗓子疼?”晏行知挑了下她的下巴,转身去接水。
关雁回跟上去,脚步慢吞吞的,等他站住,她抬起手臂,即将触碰到他的腰时顿住,走到他身边,问:“一会儿做什么?”
“想看电影吗?”
关雁回点头,反正和晏行知在一起,做什么都不重要。
吃了午饭,关雁回先去影音室选片,她很少看电影,不知道哪些电影适合情侣观看,挑选了许久,点进一张清新且唯美的封面海报。
晏行知推着零食车进来,视线在片名停留一秒,然后俯身,手把手教她投屏。
关雁回点击播放,取下刚出锅的爆米花,第一颗递到晏行知唇边。
见他咽下,“甜吗?”
“甜。”不甜也甜。
关雁回窝在晏行知怀里,他们盖着同一条毛毯,时而互相投喂,时而忘情接吻,电影沦为背景音,情节断断续续不知所云。
电影进行到小高潮,恰好,晏行知手机响铃,他拿起手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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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没再动作。
关雁回奇怪,凑过去,看见来电人写着“母亲”,笑容有一瞬的僵硬,推他手臂,“阿姨的电话,快接啊。”
晏行知轻轻吻她一下,“稍等一会儿。”
晏行知出去接电话,关雁回抱着膝盖看剧情,屏幕中,英俊的青年语速飞快地诉说爱意,却被少女一次次回绝,最终青年失望离开,少女孤零零坐在草地上。
镜头拉远,关雁回意识到自己可能选错了影片。
进行到下一段情节,晏行知回来,站在门口,眼神并不明朗,“雁雁。”
关雁回走过去,“怎么了?”
“公司有急事要处理。”在晏行知心中,工作向来排在第一位,此时,面对关雁回,竟难以继续说下去。
关雁回没有表露出任何失望的情绪,从睡醒见到晏行知,到在卧室白日荒唐,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她心中始终惴惴不安,总觉得会有意外发生。
如今他要离开,她反而有种“终于来了”、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要多久?我陪你去吧。”关雁回积极寻找应对的方法。
晏行知捧起她的脸,“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处理完工作直接去机场,出发前给你发消息。”
要去这么久。
关雁回避开视线,不让他看见眼底掩饰不住的失落,“我送你。”
送到停车场,两人交换了离别吻。
关雁回知道再见面就是春节,所以没有多此一举地询问。
晏行知捏捏她掌心,“我春节前回来,很快。”
关雁回目送车子远去,站了会儿,身体感受到冷意,轻咳了声,转身回别墅。
电影还在放,昔日的少女已经长大成人,在孤独和梦想、自由之间挣扎,想回头却发现回不了头。
关雁回站在空荡荡的影音室,看着女主角眼眶含泪,压着哽咽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态度,至此,她确信自己选错了片子。
冥冥之中,她与爱情背道而驰。
她再看不下去,转身,仓皇中带翻了玻璃桌上的瓷碗,尖锐的响声后,瓷碗摔得支离破碎,爆米花混在碎片中,散发着诱人的香甜。
——
——
【向阳】:什么时候到家啊?
关雁回坐在沙发上,数不清第几次打开和晏行知的聊天框。
今天是小年夜,晏行知回国,上午十点半的飞机,傍晚落地,发消息说有工作要收尾,到家会晚一点,这一晚,就晚到将近夜里十点。
消息是八点多钟发的,至今没有回信。
佣人走过来,颇有些为难:“小姐,饭菜不能再热了。”
晚饭是关雁回亲手做的,许久不进厨房,手法生疏很多,卖相有瑕疵,好在味道过关。
饭菜从热腾腾的状态,慢慢变得温热、温凉、油脂凝固,反复几次,佣人一边心疼关雁回,一边觉得这种东西不配端上餐桌,不得已过来请她拿主意。
在这个过程中,关雁回的心情也从期盼变成低落、失望、疲惫,她抬头,说:“倒掉吧,别告诉先生,他知道了恐怕要训我不好好吃饭。”
佣人犹豫片刻,应下:“好的小姐。”
关雁回拿起书和手机上楼,拐进自己的房间,寂静一夜的手机终于响动。
【YAN】:刚结束,很快就到家,困了先睡,不用等我。
36. 惊喜
关雁回盯着这条消息许久,将手机静音扣在床头柜上,躺下背对过去,拉起被子。
无需回复,反正天一亮,晏行知就会出现在被窝里。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翌日清晨,关雁回睁眼前,先嗅到了一股沉稳的乌木味道,悄悄侧头,耳廓贴着男人的胸口,感受他胸口徐缓的起伏,心跳声仍旧平稳,不起波澜。
关雁回试探着动了动,发现他没反应,从手臂下方退出他的怀抱,拎起拖鞋,蹑手蹑脚离开房间。
她想赖床,也想在他怀里多待一会儿,奈何生理需求摇着小皮鞭硬生生将她赶出被窝。
关雁回自然推开晏行知的卧室房门,和上次惊喜回家一样,他先在这边洗澡,之后去她的卧室睡觉。
解决完生理问题,顺便洗漱。
简单洗漱完走出浴室,视线落在沙发上,上面放着他换下来的衣服,晚些佣人会收拾。
关雁回随手拿起一件,是西装外套,鬼使神差地,她低头,脸没有完全埋进去,被一股不属于晏行知的味道拦住。
得益于前段时间上过调香课,她分辨出这是玉兰花香。
优雅大气,成熟妩媚。
她感觉很陌生,因为这股味道沾染在晏行知的衣服上,同时又分外熟悉,脑海中出现了许多明艳的身影。
关雁回僵直在原地,不住地想,晏行知昨晚去了哪里,见了谁,他们为什么靠得这样近。
前一秒想得到答案,后一秒平静退却。
在这段感情中,在乎没有任何价值,只会让自己陷入难堪,徒增笑话罢了。
“咔。”
关雁回抬头,眸中神色来不及遮掩,直直闯入男人眼中。
晏行知了解关雁回赖床的小爱好,睡醒后怀中空荡,立刻便猜到她的去向,前来寻人,哪料一开门,竟看见女生面色冷凝,眼睛发红却没淌下一滴泪,宛如一片干涸的湖水。
他心脏倏地揪起,快步走过去,捧起她的脸,嗓音低哑柔和:“怎么了雁雁?”
他的反应看起来没有丝毫异常,想来和上次一样是误会。
关雁回心绪翻涌,她明白猜疑是情侣间的大忌,不断吞咽抑制嗓底滞涩的疼痛,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捡衣服撞到脚趾了,好疼。”
晏行知将她抱到沙发上,手掌托起她的脚底,“我看看。”
“疼劲过去了,”关雁回搂住他的脖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好哄,只能尽快转移注意力,“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晏行知被拦住,无奈地抚拍她的后背,“你不在,我睡不着。”
关雁回脸颊贴着他侧颈,耳中尽是动脉跳动的声音,“那我陪你再睡会儿。”
“不睡了,”晏行知扶着她肩膀拉开些距离,看着她眼睛,“吃完饭去商场,给伯母挑选春节礼物。”
敏锐地捕捉到他对吴秀称呼的变化,关雁回愣住。
晏行知轻笑道:“杜叔说你成天对着礼品单犯难,不如去商场挑实物,你觉得呢?”
关雁回麻利地从晏行知腿上下来,不忘拉他起身,拽了一下没拽动,扭头,见男人四平八稳往后靠着,摆明要些好处才愿意动。
她凑过去亲他,原想着贴一下,却被按住亲了个够本。
关雁回被亲得双眸迷离,软着嗓子催他:“别闹了,还要买礼物呢。”
晏行知不放手,“那什么时候闹?”
“晚上。”
“太晚了,等不及。”
“买完东西回家总行了吧。”
晏行知咬她指尖,“帮你记着。”
——
他们去的是高级商场,奢侈品云集,临近春节,客流量没有明显上升,少数知名店铺外边排着长队,他们自是不需要。
晏行知的长相不是秘密,和关雁回手牵手行走在商场中,吸引了无数视线,不过这种私人行程,很少有没眼色的人上前攀谈,偶尔遇到需要问候的长辈,晏行知也会大方说明此行是陪女朋友逛街,给足了关雁回安全感。
“晏行知,”关雁回在旗袍店转了一圈,来到等候区,身后跟着两个销售顾问,“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销售顾问展示旗袍,黑色为底,配以金色刺绣,另一个顾问端着首饰盘,上面是一套翡翠首饰,端庄优雅,刚好符合吴秀的年龄。
晏行知点头,“不错,包起来吧。”
销售顾问去开单,晏行知将红茶递给关雁回,“再买些其他的,春节穿黑色不喜庆。”
关雁回真没想到这一点,吴秀不爱穿颜色艳丽的衣服,之前给她买过红紫一类的颜色,穿一次就压箱底,出于性价比,她便极少买这些。
“等等,我看看照片。”
关雁回给吴秀建了一个单独的相册,打开挨张看了看,发现保姆团队给她搭配了许多风格,都很漂亮。
原来吴秀不是不爱颜色,而是这种衣服挑人,从前她穿不适配,所以不得不选择百搭的黑白灰。
意识到这一点,关雁回感到非常挫败,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晏行知揽住她的腰,“不高兴了?”
关雁回转头,额头抵着他肩膀,“有点儿,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她这么漂亮的模样。”
“那你应该高兴,”晏行知用食指和中指按住她嘴角,轻轻向上一提,“笑一个。”
“晏先生,关小姐。”
关雁回立刻坐直,屈指蹭了下嘴角,余光一晃,瞥见晏行知肩头沾了一点淡白色粉底,连忙抬手拍了拍。
销售顾问将黑卡和票据递给关雁回,询问是否还有其他需要。
关雁回刚要说没有,晏行知敲了敲桌面,手指在服装册上点了点,“这几条取来。”
接着对关雁回说:“这些颜色适合你,你去试试。”
关雁回稀里糊涂试了六件旗袍,最后留下三件,外加两套珠宝。
逛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属于关雁回的东西是吴秀礼物的好几倍,两个保镖各推着一辆购物车,才将东西运回车上。
回到车上,关雁回打开手包,各种各样的票据挤满了狭窄的空间。
晏行知弹了下她耳垂,“发什么呆。”
“我感觉在做梦,”关雁回抬起手,“你掐我一把。”
晏行知失笑,按下她的手,压过去咬她嘴唇,“疼吗?”
“疼,”关雁回舔了下被咬过的位置,“简直比电视剧还要夸张。”
“之前不是还嫌弃品牌上门太勤耽误时间。”
“那不一样,购物能带来幸福感。”况且还有晏行知陪在身边。
晏行知体会不到购物的乐趣,但是看她高兴,胸腔仿佛也被她口中的幸福感填满。
车子一路向郊外疾驰,关雁回疑惑:“我们这是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
车子穿过大门,在草坪前停下。
关雁回搞不清状况,转头,晏行知已经下车,绕过车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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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她开车门。
草坪有坡度设计,望不到边际,少有植物遮挡,冷风肆无忌惮地刮,带起凛冽的风声。
关雁回提起围巾遮住下半张脸,“晏行知,你不会要带我露营吧?”
晏行知没回答,牵她走上去。
冬季的草坪不算漂亮,但别有一番豪情,越过高坡,关雁回看见几匹悠哉闲逛的马,小狗蹦蹦跶跶绕着它们跑。
见他们过来,驯马师和训犬师快速控制动物,保证它们不会伤人。
关雁回看见小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上次回国后,她写了份“小狗申请表”传给李秘书,之后没有消息,她也没关心催促,默认这件事不了了之。
关雁回双眼满是惊喜,“都是我的?”
晏行知失笑,他本打算选一只最乖最省心的抱回家,后来觉得她应该更倾向自己挑选,这才有了本次行程,没想到她胃口这么大,竟是想把十只全部抱走。
家里倒是不缺养狗的人,但是一只狗尚能接受,弄一群回家,那个混乱的场面,他实在难以想象。
“一只,”晏行知略微停顿,“最多两只,你选的大部分是大型犬,过段时间十只一起扑你,我恐怕就要打120了。”
甭管一只还是两只,有狗就足够让关雁回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她松开晏行知的手跑过去,蹲下身,十只小狗都乖乖坐着,尾巴摇得比螺旋桨还快,她挨个逗了逗,终于有一只阿拉斯加小炮弹似的扑到她怀里。
关雁回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晏行知眉眼冷下两分,给这只狗贴上不适宜饲养的标签。
训犬师第一时间去拽狗,关雁回阻止:“别吓到它,我没稳住,摔得不疼。”
“地上凉,”晏行知说着,一手拎狗,一手扶关雁回,“这只……”
小狗被拎起来也不闹,关雁回俯身,借机揉了揉狗头,“真活泼,我想养它。”
晏行知蹙眉,这只小狗重量不轻,长大后恐怕顶得上一个半关雁回,他松了背带,小阿拉斯加甩了甩身体,又往关雁回身上扑。
训犬师眼疾手快往背带上扣牵引绳,将它的活动范围控制住,惴惴不安地看向晏行知。
关雁回就看好它了,跟训犬师要了点零食,一边喂,一边伸手拉扯晏行知的裤脚,“你来喂一下,免得回家跟你不亲。”
晏行知心说不亲也挺好,但裤脚上的手锲而不舍,不忍心拒绝,还是蹲下来,掰了一小块零食喂狗。
关雁回讲究雨露均沾,十只小狗都有份,喂了一圈,又抱回来一只小不大点、棉花团似的马尔济斯。
她抱着马尔济斯站在晏行知面前,不说话,一人一狗巴巴望着他。
还没养呢,就有主宠像了。
晏行知轻笑了声,“可以。”
晏行知让训犬师展示这两个月的训练成果,简单的指令都能听懂,上升到复杂一点的游戏指令半数小狗能完成,其中小阿拉斯加完成度最低,只一味地摇尾巴转圈圈。
晏行知暗戳戳上眼药,“有点笨。”
“那更要养了,”关雁回怜爱笨小狗,“这么笨,被欺负了怎么办,你说呢?”
晏行知看看占据她怀抱的马尔济斯,又看看追尾巴转圈的阿拉斯加,后悔刚刚让步允许她养两只。
正欲开口让她再考虑考虑,一转眼,见她喜滋滋地盯着小狗,是他从未见过的渴望目光,顿时心软,算了,闹就闹点吧。
“嗯,你喜欢就带回家吧。”
37. 除夕
当晚,关雁回和晏行知住在庄园。
关雁回坐在地毯上,阿拉斯加陀螺似的围着她不停打转,马尔济斯则乖乖窝在她掌心,像个高贵的小公主。
“晏行知,你给它们起名字吧。”
晏行知从文件后抬起头,见她玩得开心,没说让她起来的扫兴话,“为什么是我?”
关雁回和马尔济斯贴鼻子,闻声,主宠俩一起扭头,“你送我的礼物,当然要你来起名字啊。”
“而且我听说,宠物有了名字后,下辈子就能成投胎做人,让它们沾沾你的光嘛。”
晏行知不置可否,手指点了点桌面,配合道:“云宝,四季。”
关雁回愣了下,没想到他会用到“宝”这个字,看着对小狗敬而远之,实际早就心软了吧!
她晃了晃马尔济斯,“晏云宝,”又按住阿拉斯加,“晏四季,你们有家啦。”
灯光落下,复古暖黄的光晕笼罩住女生和两只小狗,这一幕仿佛褪色的老照片,有种抓不住的时光错位感。
晏行知拿起手机,悄悄拍照,将女生的笑容定格在这一瞬。
关雁回敏感地转过头,“你偷拍我们!”
晏行知不知该如何解释,或者说没必要,他的相册早就被她的日常装满,完全容得下此时此刻。
关雁回抱着云宝,提着四季,来到书桌旁,将它们放上去,“我们拍个合照吧,你也是它们的、主人啊。”
晏行知从善如流调整摄像头,举起来,拉试图咬钢笔的四季入镜,“要说茄子吗?”
“嗯?”关雁回歪头。
“咔哒!”
“我还没准备好呢。”
“再照一次,看镜头。”
快门响了两次,一张完美的“全家福”,一张晏行知看着关雁回,嘴角浅浅勾起弧度。
晏行知私藏了第二张,把第一张传给关雁回。
关雁回万分珍惜,这是她和晏行知的第一张合照,她想发朋友圈炫耀一下自己即将开启有狗人生,发送前停住动作,退出编辑界面。
晏行知不适合出现在她的朋友圈,如果设置权限,好像也没几个能看到。
顺手刷新,最新一条是熟悉的头像。
【YAN】:新成员[全家福照片]
关雁回难以置信地点进去,瞬间刷出几条评论。
【任洲】:这小马也太乖了,晏哥,能不能和我家的配一下?
【YAN】回复:做梦。
【王心玉】:为什么想不开养阿拉斯猪,实心大面包你值得拥有
【YAN】回复:雁回喜欢。
【王心玉】回复:杀狗了,慕了
【徐阿姨】:儿子,春节可以带马尔济斯回家,阿拉斯加不行。
【晏叔叔】回复:两只都不行。
晏行知没有在评论区回复父母,但是他还在打字,想来是转成私聊了。
片刻后,晏行知放下手机,对上关雁回紧张的目光,说:“两只都可以带回家。”
关雁回长舒一口气,“叔叔阿姨不喜欢宠物吗?”
晏行知拎走她怀里的云宝放到地上,抱起关雁回进卧室,“我小时候家里养过两只金吉拉,去世之后担心触景生情,就没再养了。”
“可是叔叔说……”
“他怕小狗乱跑影响他会客,届时收拾个房间,或者让人带去花园玩就行了。”
晏行知松手,关雁回自然落进柔软的床榻间,他俯身压上去,“雁雁,我现在觉得让你养狗是个错误。”
关雁回顿时紧张起来,“为什么?”
晏行知封住她试图解释的唇瓣,“你好好反思一下。”
关雁回进行了深刻反思,声音破碎:“晏行知,我,我知道了。”
晏行知腰胯向前送,“你没想明白。”
“晏行知,我真明白了。”
“明白了还叫我晏行知?”
关雁回睁眼寻找他的视线,重新收拢思绪思索他的言外之意。
称呼有什么问题?
男人越来越凶猛的动作告诉她,问题大了!
难怪最近每次喊他,他都用复杂的眼神看她,原来在这等着呢。
“行知,”关雁回最识时务,攀着他肩膀,这样叫总觉得奇怪,便又换了个叫法,“哥——”
晏行知抱紧她。
关雁回大口喘气,“哥,慢点。”
“好。”
这时,两只小狗拆家拆够了,发现主人不在,循声找到卧室,在外面哼哼唧唧地挠门。
关雁回转头,被晏行知掐着下巴转回来。
“雁雁,专心点。”
“乖,现在只能看我。”
——
在庄园住了两天,晏行知和关雁回带着家庭新成员回老宅。
因为晏家祭祖的契机,关雁回见全了晏行知的所有亲戚,大家对她的态度各有不同,看在晏行知的面子上,总体还算友善。
关雁回不是晏家人,虽然跟着一起去了祖坟,但只能帮忙拿东西,之后便跟司机保镖等工作人员在外面等着。
大概一个小时,她听见接连不断的礼炮声,不久后,晏家人陆续出现在视野中。
一行人回老宅,晏行知和关雁回脱离大部队,他要送她回家。
抵达市中心公寓,晏行知把关雁回抱在怀里亲了亲,“初三我来接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关雁回点头,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礼盒,“新年礼物。”
晏行知神情罕见错愕,接过礼盒,有些分量,“什么时候准备的?”
最近他们一直待在一起,竟是没发现她的小动作。
“很早。”关雁回笑着说。
比她清楚自己的心意还要早。
晏行知不能久留,拎着给吴秀的礼物和两只小狗送关雁回上楼,婉拒了进屋坐坐的邀请,放下东西离开。
“怎么买了这么多?”吴秀拆开袋子,哪怕她已经见过不少好东西,依旧避免不了心惊。
“过年了嘛,你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啊,”关雁回取出丝巾,“这是我用奖学金买的,快试试。”
吴秀挨个试过去,又挨个收好,轮到丝巾,万分珍爱地摸了又摸。
“雁雁啊,以后别给妈买衣服了,妈用不上。”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放心吧,”关雁回抱着吴秀的胳膊,“在国外玩得开心吗?给我讲讲。”
另一边,晏行知拆开礼物盒,如他所想,是个分量很重的陶瓷花瓶,图案背景是他的社交账号头像,沙滩上并肩坐着两个意识流小人,在她的笔触下,整个画面显出几分浪漫与童真。
——
除夕夜,吴秀拌了满满一盆饺子馅,关雁回见状惊讶:“妈,这一大盆够包几百个了!”
吴秀笑道:“多包点,给你带回去吃。”
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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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心说晏行知哪至于缺她一顿饺子,揉面的力道却越来越大,“冰箱能放下吗?”
“能,行知送来的东西都是新鲜的,吃不完也有人处理,冷冻柜只放了冰淇淋。”
关雁回顺口道:“你胃不好,少吃凉的。”
吴秀动作一顿,“知道。”
母女俩一边看春晚,一边一刻不停地包饺子,靖城限制燃放烟花爆竹,偶尔有人顶风作案,她们便趁机望一望窗外。
电视中,主持人开始倒计时,关雁回连忙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匆匆去客厅找手机。
主持人声音慷慨激昂:“过年好——!”
关雁回卡着零点给晏行知发去祝福,她期盼着他也时刻注意时间,只待零点一到,便立刻打开手机。
一秒、两秒……十秒……半分钟……一分钟……
五分钟……十分钟……
半小时……
杳无音信。
“雁雁,皮擀破了。”吴秀提醒。
关雁回哦了一声,“我轻一点。”
“是不是累了?剩得不多,你先去睡吧。”
“没有,”关雁回否认,“两个人干得快,你也得早点睡。”
包完饺子还要煮,关雁回和吴秀一直忙到凌晨一点半。
睡前,吴秀翻出红包递给关雁回,“祝我女儿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永远开心。”
关雁回捏着红包,她知道吴秀有些积蓄,便没有推辞,“谢谢妈。”
“早点睡。”
“好。”
关雁回翻来覆去睡不着,频频解锁手机看消息,直到身体发出抗议,头一阵阵眩晕钝痛,她索性把手机关机,逼自己睡觉。
最后怎么睡过去的她也不知道,总之第二天早早睡醒,竟是没有丝毫困意。
解锁手机,接收消息用了大概半分钟,置顶有小红点,她点进去。
凌晨04:33
【YAN】:过年好雁雁。
-家宴刚结束,手机没电了,抱歉。
-想你了。
清晨6:00
【YAN】:醒了吗?我在公寓楼下,等你。
六点钟?
现在几点?
关雁回下拉屏幕,已经九点多了!
她匆匆套上外套出门,“妈,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吴秀正在喂小狗,急忙喊道:“你穿太少了,好歹换条裤子!”
“没事,不冷!”关雁回空不出功夫换衣服,一方面不想让晏行知多等,另一方面她迫不及待想要见他。
跑到楼下,关雁回一眼看见晏行知的专属座驾,快步过去。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闭眼假寐的男人,他缓缓撩开眼睫,偏头看过来,那一眼,仿佛寒冰融化,春泉叮咚流淌在关雁回心间。
晏行知看她穿搭,单睡衣外面裹羽绒服,蹙眉,“上车。”
关雁回坐到他身侧,直直盯着他,“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
男人倾身,咬住她的唇,轻轻碾磨,尤不满足,指尖拉开她的外套拉链,温热的手掌捏住她的身体,一下比一下用力。
家宴索然寡味,族人口中尽是陈词滥调,各怀心思却装成和气一家人。
到处是腐坏的灵魂,只有关雁回,鲜活又有趣。
他伏在她颈窝,犬齿抵着薄薄的皮肤,气息滚烫:“雁雁,我很想你。”
38. 摔伤
关雁回感知到晏行知情绪不对劲,靠着车门,任由他索取。
在最后一步停下,晏行知紧紧抱着怀中的女生,哑声问:“吃早饭了吗?”
关雁回软在他怀里,混乱间,手指已然解开半排衬衫纽扣,“不做吗?”
她稀里糊涂的,完全忘记现在不是别墅地库,而是小区楼下。
晏行知轻笑:“傻了不成。”
他再想要关雁回,也不会不分场合,不顾她的颜面。
骤然清醒过来,关雁回有些羞恼,泄愤似的在他侧颈轻轻咬了一口,闷声说:“我刚睡醒,你吃饭了吗?”
“宴会结束就过来了,”晏行知闭着眼,闻她身上柔和的茉莉香,“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两人安静地拥抱,关雁回比自己想象中更喜欢这种氛围,她感觉自己触碰到了晏行知最坦白最柔软的地方,每次呼吸,胸口起伏贴近,心脏同频跳动。
不剧烈,平稳又坚定。
“你是不是还要回去?”关雁回知道答案,但还是固执地问。
晏行知嗯了声,“近几天每顿饭都是正餐。”
关雁回沉默片刻,“我们昨天包了饺子,你吃了早饭再走吧。”
晏行知认为他此时的形象称得上不修边幅,而且大年初一登门实在不合礼数,但对上关雁回诚挚关切的眼眸,刻在骨子的规矩礼节一退再退,说不出拒绝的话。
实际上,在他做出凌晨驱车只为见关雁回一面的决定时,所谓的格律高墙早就坍塌成一片废墟。
面对意外来访的晏行知,吴秀表现得有些局促,数落关雁回:“你这孩子,行知来了也不提前说,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转身去厨房翻冰箱,掂量做什么菜不至于怠慢晏行知。
关雁回和晏行知对视一眼,耸了下肩,“妈,不是有饺子嘛,他着急走,一会儿还有事呢。”
晏行知附和关雁回的话,这才劝住了吴秀。
饺子只热了两人份,不够吃,吴秀得再热一些,关雁回要帮忙,被她以别让晏行知尴尬为由赶出厨房。
关雁回离开厨房,视线越过开放式餐厅,落在男人身上。
公寓采光很好,阳光洒进室内暖洋洋的,男人闲适地靠着沙发,云宝乖乖卧在他膝上等他投喂零食,四季傻乎乎叼着玩具,一个劲用圆圆的脑袋撞他小腿。
晏行知恰到好处望过来,眸光温暖柔和,这一瞬间,关雁回觉得他是她的家人。
关雁回走过去,对四季招了招手,用力拽走它嘴里的玩具,扔远,看它倒腾四肢追过去,圆滚滚的身体一晃一晃,弯了弯眼睛,“你好偏心,只顾着云宝,都不陪四季玩。”
晏行知毫无心理负担地承认他就是偏心,谁让云宝更像关雁回呢。
吴秀动作很快,不仅热了饺子,还快速炒了两道家常菜。
这是晏行知吃过的最简单最单调的早餐,餐桌上的氛围也和晏家截然相反,关雁回会讲一些她觉得有意思的事,导致吃饭速度下降,吴秀微笑附和,顺便换掉她盘子里冷掉的饺子。
晏行知听不进去,忍不住思考为什么和他用餐时,她总是保持安静。
明白她始终有所保留,却没有理由苛责,此刻,心脏欢欣雀跃,诚实地诉说对她的渴望。
想要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日日夜夜,四季轮转。
吃完早餐,关雁回收拾餐具,吴秀和晏行知聊了几句,大意是感谢他的照顾和包容。
收拾好,关雁回送晏行知下楼。
晏行知拿出红包,“压岁钱。”
关雁回大大方方收下,甜甜笑道:“谢谢哥。”
晏行知低头亲她,声音略低:“回家再收拾你。”
关雁回推他,“快回去吧,迟到叔叔该训你了。”
目送车子离开,关雁回嘴角缓缓放下,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贪心,这样就足够了。
——
初三这天,晏行知应约接关雁回回老宅拜年。
关雁回本来担心晏父晏母瞧不上她买的礼物,送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多虑了,尽管他们真的瞧不上,也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徐曼芝立刻试戴了手镯,笑着夸她贴心,接着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红包,“好孩子,叔叔那份也在这里,他老古板,非说要和你保持距离。”
关雁回收了红包,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和她聊天。
没聊几句,佣人说有客人来访,徐曼芝交代晏行知带关雁回上楼休息,出去迎客。
上楼时,关雁回小声问:“我还住上次的房间吗?”
“对,”晏行知靠近些,“晚上记得给我留门。”
关雁回睨他一眼,正要嗔怪,插进来一连串咚咚咚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自家两只小狗,在它们身后,佣人小步追赶。
关雁回拦住它们,一手一个,问:“牵引绳呢?”
晏行知见她手背青筋凸起,接过近来蹭蹭长秤的四季,“我让人解开了,拴着不舒服。”
“它们睡哪屋?”
“之前的宠物房。”
关雁回抿了抿唇,狠心道:“还是关起来吧,别让它们四处捣乱。”
这两个小家伙不怕人,天天在家乱窜,公寓还好,老宅面积堪比公园,真把它们放出来,还不得闹翻天。
“没事,让人带它们多散散步,跑累就安稳了。”
关雁回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我发现你有些溺爱。”
晏行知挑眉,“四季一哼唧你就喂零食,咱俩彼此彼此。”
关雁回语塞。
四季最近体重疯长确实是她的责任,笨小狗指令听不懂,装可怜讨食有一手,圆滚滚的狗头往她膝盖上一放,眼珠子巴巴的满是渴望,谁能不心软呢?
“咳,小狗长身体嘛。”
两个溺爱的家长把狗孩子送到宠物房,宠物房面积大玩具多,足够两只小狗发泄精力,关雁回心中的负罪感减轻许多。
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两天,关雁回和晏行知相处的机会并不多。
第一天,晏行知和父母外出访友,关雁回独自在家陪小狗玩耍。
第二天,晏行知在书房和会客厅打转,关雁回偶尔陪徐曼芝招待女客,更多时候被支开。
只有夜幕降临后,他们才能亲密一会儿,悄悄的,不敢肆无忌惮。
第三天,晏行知终于清闲下来,带关雁回和好友聚会,结束后直接回别墅。
可怜了两只小狗,短短一周换了三个环境,又要重新巡视领地,别墅是它们正儿八经的家,随便折腾,而且有佣人跟着,不必担心它们撞碎了东西,自己受伤。
至于它们的主人,自是闭门谢客,忙着在月光下交流感情。
——
春节假期结束,晏行知陷入新一轮的忙碌,关雁回在家无聊,和他商量之后,继续上班给他当秘书。
直到大四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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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开学,关雁回要静下心打磨毕业论文,这才结束了秘书生涯。
四月的夜气候正好,关雁回穿着丝绸睡裙,征用了晏行知书房,用他的电脑查文献,看得焦头烂额,连晏行知出现在门口都没发现。
还是四季闹出声音,她才投去目光。
“你回来了,”关雁回恹恹打招呼,起身,“怎么又加班?”
“有几个新项目,”晏行知说,“还在看文献?”
关雁回一头扎进他怀里,“嗯,马上中期答辩了。”
“我给你请个老师。”
“不用不用,”关雁回连忙阻止,对上视线,眼睛咻的亮了,“要不晏老师指导一下?”
不等他点头,关雁回拉他回到书桌前,从一排打开的文件中找到论文中期检查表,再定位和导师的聊天记录,“这是我的方向。”
晏行知转动椅子,和关雁回面对面,长臂环住女生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这位同学,补课要收补课费的。”
关雁回顺势坐在他腿上,“收费贵不贵啊?”
晏行知在她耳边说了个数,“是不是物美价廉。”
关雁回别开眼,“那也得看你水平值不值这个价钱。”
事实证明,物美是真的,就是价廉有待商榷。
在书房闹到十一点多,晏行知抱关雁回去洗澡,从浴室出来,有人给他打电话。
接通后,晏行知应了几声,然后给关雁回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离开卧室。
关雁回顿时有种似冷非冷的感觉,由内而外冒出一股战栗感,汗毛根根竖起,心跳冷不丁咚咚跳了跳。
晏行知很快回来,没有上床,而是往衣柜的方向走。
“雁雁,我母亲不小心摔倒了,我得去趟医院。”
关雁回并非不信他,只是无法忽视内心的不安,从被窝钻出来,“我跟你一起去。”
说话时,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晏行知身上,敏锐地察觉到他眼神有一瞬间犹豫。
晏行知穿好外套,“你可以吗?”
关雁回咬牙,声带紧绷:“可以。”
“别逞强,”见她神色坚定,晏行知收回劝阻的话,“速度快点。”
司机已经下班了,晏行知自己开车,路上车不多,压着极限速度赶到医院,找到科室,推门进去,徐曼芝正和医生谈笑风生。
晏行知第一时间询问情况。
“不小心踩空崴到脚了,不严重,”徐曼芝露出被绷带固定的脚踝,“含筠害怕,非要带我来医院。”
含筠抱着徐曼芝的手臂撒娇:“芝姨,您当时都疼哭了,可不把我吓坏了嘛。”
关雁回本该说些关怀的话,但是看到女生和徐曼芝的亲密互动,嘴巴像上了一把锁,吐不出半个音节。
忽然,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她紧握的拳头,热量源源不断输入身体,给了她站在科室中的力量。
“妈,我们都睡下了,听说您受伤,雁回直接吓醒了。”
晏行知声音沉稳,丝毫听不出说谎的心虚。
关雁回适时关心几句,你来我往一番,徐曼芝终于想起为二人介绍。
“含筠,这是雁回,行知的女朋友。”
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含筠打量关雁回一番,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左含筠,竹字头的yun。”
“是行知的,”她看了看晏行知,几经思索,选了一个身份,“青梅竹马。”
39. 想看你
因为岳晓晓的缘故,关雁回对“青梅竹马”有些敏感,与左含筠轻轻握了下手,“你好。”
她的身份徐曼芝已经帮她介绍过了,再说其他的,显得她拈酸吃醋小心眼,无缘无故先矮了一头。
晏行知打断她们的对话,让护士推来一辆轮椅,扶徐曼芝坐上去,“妈,您怎么来的?”
“有司机,”徐曼芝回答,对左含筠招手,“含筠坐我车来的,姑娘家家自己回家不安全,你送她回去。”
晏行知应下。
左含筠笑道:“那就麻烦行知了。”
送走徐曼芝,晏行知偏过头,温声问关雁回:“困不困?”
关雁回摇头,“先送左小姐回家吧。”
左含筠走到她旁边,自然挽住她的手臂,“叫我含筠就行。”
晏行知知道关雁回不习惯和陌生人贴太近,之前去参加宴会,每次遇上塑料姐妹都像上刑似的,他揽住关雁回的腰带进怀里。
“别动手动脚。”
左含筠笑容不变,“行知,你占有欲好强哦。”
“住哪儿?”晏行知问。
“檀溪。”
“住多久?”
“不一定,看我心情吧。”
左含筠很有分寸,自觉坐进后排,一开始说了几句,之后说晕车要眯一会儿,关雁回主动换位置也被她拒绝了。
檀溪酒店刚好顺路,晏行知把她放在酒店门口,让她到了之后跟徐曼芝报个平安,毫不留恋地踩油门离开,一点都不像对待青梅竹马的态度。
晏行知调成自动驾驶模式,看向关雁回,“一直看我又不说话,想问什么?”
关雁回嘴巴动了动,“没听你提过她。”
“不重要。”
“可你们是青梅竹马。”
“小时候做过一段时间邻居,青梅竹马都是场面话,”晏行知语气淡淡,“她送我母亲去医院,不好驳她面子。”
“哦。”
“吃醋了?”
关雁回矢口否认:“没有,好奇而已。”
话题结束了。
关雁回扭头看窗户,绿化带千篇一律,看多了晕眼,视线偏移,暗淡倒影中,男人合着眼,手指一下一下敲打手扶箱。
他很累了,她想。
还是任性开口:“我以为你们会订什么娃娃亲,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AI自动打开右转向灯,清脆地哒哒声回荡在车厢内。
“小说写过我们这种关系吗?”
关雁回愣了下,除了签协议那次,往后晏行知再没提起过他们书面上的关系。
她讷然道:“合约情人。”
晏行知转头,眼睫抬起,锁住她的视线,“结局如何?”
“HE。”
晏行知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说:“那很好。”
关雁回笑了。
欺负晏行知不看小说,她隐瞒了必要的设定,男女主历经各种折磨,千帆过尽发现仍然深爱彼此,非彼此不可。
可他们做不到,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面临取舍时,爱情是最顺手的牺牲品。
他的心意她不敢窥视不想看透,她的真情更是掺杂了太多,拿不出手。
闹钟悬在头顶,她战战兢兢贪恋美梦,且这么着吧。
——
那天之后,左含筠不由分说挤进了关雁回的社交圈。
关雁回中期答辩结束,离开教室,差点迎面撞上左含筠,她穿着浅色新中式挂脖长裙,薄纱外搭拢住手臂,露出漂亮的直角肩,手中的奶茶与她的气质极为不符,本人也一样,看起来含蓄优雅,却热情得像颗太阳。
“雁回,你好厉害!”左含筠递出其中一杯奶茶,“烤奶三分糖,加了仙草冻,我问过行知,你喜欢这个口味。”
“谢谢,稍等一下,”关雁回把报告和资料收进背包,然后接过奶茶,“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临时回国,他们都有工作抽不开空,”左含筠腮帮一鼓一鼓嚼着仙草冻,“果然好吃,一个人在酒店太无聊了,我就想到你了,给行知打电话,他说你答辩,叫我不要打扰你,我磨了好久才让他松口的。”
似是无心之言:“他回国后脾气更恶劣了。”
关雁回问:“你们在国外经常见面吗?”
左含筠点头,“我是他同门师妹,多亏有他,我才能顺利毕业。”
关雁回笑不出来,其实帮助指导论文并不稀奇,但得知自以为的特殊待遇早被人理所应当地享受过,就控制不住地介怀。
左含筠问:“你还没吃中饭吧,你们学校有什么好吃的,能不能带我尝尝?”
关雁回回神,说:“都是普通快餐,我请你去餐厅吃吧。”
“别啊,我小学没念完就出国了,都快忘记学校食堂什么味道了。”
关雁回拗不过她,带她在食堂转了一圈,最后排队点了麻辣烫和鸡汤锅。
左含筠拆开筷子,在加麻加辣的红汤中挑出青菜吃掉,关雁回看得胃部抽痛,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小心衣服。”
“谢谢,”左含筠展开纸巾,“你不吃辣吗?”
“不太能吃。”关雁回说。
左含筠露出可惜的表情,“行知很能吃辣,我和他挑战过魔鬼辣鸡翅,我吃得不停流眼泪,他就喝了几口水。”
关雁回不动声色遮掩中震惊,在她面前,晏行知一口辣不吃。
因为她不吃,不能陪他挑战极限,所以才没有兴趣?
或者左含筠故意说这些话,让她误会,挑拨她和晏行知的感情?
但左含筠接下来的表现又让她无法确定。
左含筠完全一副人生地不熟的模样,感叹国内、靖城的变化,打听新的值得观光的景点,小声问如今最受年轻人欢迎的夜店,邀请关雁回遭拒后,吐槽晏行知管得严限制自由。
吃完午餐,关雁回领左含筠参观图书馆和校史馆,在园林小径、初代校长雕塑旁打卡拍照。
分别时,左含筠抱了抱关雁回,说有空约她逛街做spa。
通过新的好友申请,关雁回感觉不可思议,直觉告诉她左含筠目的不纯,但还是不由自主被她外放热烈的性格吸引。
点开头像,是左含筠蹦极时的照片,女生悬在空中,双臂展开,像被推下悬崖,奋力展开翅膀的鹰。
左含筠发来第一条消息:【交换了联系方式我们就是朋友了哦!】
关雁回不自觉勾起唇角,她完全没想过和她交朋友。
左含筠是潇洒恣意、生命力十足的鹰,她是饲养在金笼子里的家雁,连迁徙的本能都不复存在。
在左含筠面前,她自惭形秽,忍不住寻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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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的通道,可是太阳太耀眼了,光芒无处不在,沾到丁点就好像被温暖拥抱了一样。
左含筠发消息的速度和她说话的速度一样快。
【明天你有空吗?】
【我想去泡温泉,行知是不是有温泉山庄,我们刷他的卡吧!】
【还是算了,我们去逛街吧,带几个帅哥帮我们提东西。】
【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几点有空,我开车接你】
关雁回无所适从,眼见她等不到回应不罢休,连忙打断。
【两点以后可以,不要打字了,开车注意安全。】
[左含筠]:刚好红灯啦,你网名真好听,明天见~
关雁回的网名自建号起就没改过,向阳,向阳生长,追逐光明,她的确在不停奔跑,不知疲倦地奔跑,她没有精力欣赏沿途的风景,所以误入一片温暖的田野就变得极为珍贵起来。
她问自己,休息够了吗。
也该够了。
——
回到家,晏行知破天荒早退,坐在沙发上等她,见她回来,放下怀中的云宝,让它跑远玩去。
“答辩顺利吗?”
关雁回放下书包,坐到他身边,自然地拿起他喝过的杯子,“顺利,没被导师问住,惊险通关。”
晏行知轻笑,话锋一转:“左含筠去找你了?”
“嗯,逛了逛学校,她人挺好的。”
晏行知蹙眉,提醒道:“别和她走得太近,她说了什么也不要放在心上。”
他多心调查过,左含筠回国后见的第一个人是徐曼芝,在这之前,从没听说她们有任何交集。
关雁回自是答应,下意识帮忙辩驳:“她没说什么,自己无聊,找我陪她玩而已。”
“让她找地陪,”晏行知抱住关雁回,“明天我们去海洋馆。”
“什么时候?”
晏行知早就计划好了:“九点半出发,逛完水母馆,刚好在海洋餐厅用午餐,下午逛累了就在海洋主题酒店住一晚,怎么样?最近太忙,很久没陪你了,抱歉。”
关雁回摇头,毛茸茸的头发蹭他脸颊,“工作重要,我又没生气。”
晏行知将她压倒在沙发上,“真没生气?”
腰间的手开始不老实,不停撩拨她的痒痒肉,关雁回又难受又想笑,手脚并用挣扎,“一点点啦,就一点点。”
晏行知停下动作,附身吻她,“雁雁,真想一直把你带在身边。”
关雁回努力迎合他的吻,喘息的间隙,脑中突兀闪出左含筠笑着看她的画面,恍然睁开眼。
这一眼,竟是落入一双漆黑深眸中。
晏行知喜欢看她沉迷的模样,没想到这次会对视,怔住一瞬,声音变得危险:“雁雁,你不专心,在想什么?”
关雁回本能说谎:“想看你。”
她的眼睛藏不住秘密,尤其是在当下的场景,潋滟眸色中一点虚伪明显又刺眼,晏行知控制不住将她抱得更紧。
究竟是什么竟让她露出如此惊惶的神态,又是在什么时候,她学会了对他隐藏情绪,差一点,就将他骗过去。
“雁雁,”晏行知想到国外那次,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化为情人间的蜜语,“你不乖。”
落地镜前,晏行知用力抵着她,耳语低吟:“雁雁,用心地看着我,看着你。”
40. 白鲸
这一夜,晏行知做得格外用力,结束时,关雁回连抬抬手指要水喝的力气都没有,尽管事后安抚细致入微,关雁回仍然带着眼泪沉入梦乡。
意料之中,关雁回起晚了,整个行程不得不延后。
两人抵达海洋馆时正好是午餐时间,用餐时,关雁回突然想起放了左含筠的鸽子,匆匆拿出手机跟她道歉。
左含筠秒回:没关系啦,你们小情侣约会可以理解,玩得开心哦~
晏行知把剥好的螃蟹放到关雁回盘子里,见她神色紧张,问:“导师?”
“不是,”关雁回用筷子戳了些蟹膏,“昨天答应陪含筠逛街,放人家鸽子怪不好意思的。”
晏行知不置可否,有他时刻提防着,想来左含筠不敢做出越线的举动,于是并未说出阻止的话,免得影响关雁回约会的心情。
“如果相处得不舒服,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关雁回点头,“知道啦。”
吃完午餐,两人正式开始海洋馆半日游。
晏行知提前包了场,偌大个海洋馆静悄悄的,关雁回站在幽暗的灯光下,仰望着巨型鱼缸,海洋生物以它们特有的节奏从她面前翩然游走。
此时此刻,好像他们才是被关在玻璃中的一方,渺小又无趣。
关雁回扭头寻找晏行知,他就站在不远处,隔着玻璃,白鲸安静地立在他对面,光打在它身上,似乎是白,又似乎是青蓝。
两方对峙许久,白鲸往水面游去,张嘴发出一段尖叫。
耳膜震颤,心脏收缩,关雁回分不清究竟谁才是关在玻璃缸中的白鲸,或许他们都是。
孤独着,却发不出凄凉的声音。
关雁回几乎被无边的寂寥感淹没,忽然,视野中,背对她的男人拿起手机,不知道对面是谁,但他提到海洋馆、白鲸、拨款救助,白鲸游回来,用头一下下碰他面前的玻璃,他抬手敲了敲,漫不经心地回应逗弄。
挂断电话,关雁回问:“是要救它吗?”
晏行知嗯了声,“动物不需要活得这么累。”
“我明白,举手之劳。”关雁回想到他第一次帮她的场景。
晏行知捏她耳垂,“去别的地方,这里太压抑了,不适合约会。”
海洋馆有游乐设施,关雁回拉着晏行知玩了不少幼稚的项目,最刺激的要属海盗船。
从海盗船上下来,关雁回腿更加站不稳了,扒着晏行知的胳膊放声大笑,神采明媚,“我们再坐一次吧。”
晏行知挑眉,“是谁在最高点喊‘放我下去’?”
“我那是制造气氛,”关雁回嘴硬,“你不怕吗?”
问完,她眨眨眼,忘了,左含筠说晏行知在国外时,挑战了许多极限运动,海盗船对他来说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还好,”晏行知贴心地照顾关雁回的面子,牵起她的手,“走吧,再坐一次,这次喊点别的。”
第二次没玩成。
关雁回刚系好安全带,晏行知接到电话,说某公司同意技术转让,老板带着技术团队骨干已经落地靖城,要求面谈。
晏行知挂断电话,对关雁回解释这项技术的重要性,不容耽搁,必须立即返程,承诺合同落地后再把今天补回来。
关雁回难免不舒服,但她明白轻重缓急,这段时间晏行知为了这个项目殚精竭虑,她都看在眼里,不可能做他的绊脚石。
“你快回吧,后面还有两个馆没看,我想留下转转。”
晏行知捧起她的脸,指腹蹭了蹭,眼底满是怜惜,“那我谈完回来,逛累了就回房间,我订的房间能看到鲨鱼,觉得害怕就找人换。”
关雁回一一应下。
送走晏行知,关雁回也失了玩乐的兴趣,漫无目的地在馆内闲逛,走着走着,一抬头,望见斜斜立着的白鲸,皮肤颜色看起来更怪诞了,像一抹孤零零的幽魂。
她忽然感到一阵疲惫,坐在长椅上,看这头白鲸时而呆立时而游动,尖叫穿透玻璃,在海洋馆久久回荡。
又过了一段时间,救助团队到了,她看他们将白鲸带离,并非援救搁浅虎鲸那般惊心动魄,整个过程十分仓促,且处处透着谨小慎微,最后以队长打电话汇报进度收场。
玻璃缸空了,只剩下无波无澜的深蓝色的水。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活泼的声音打破悲伤的气氛。
“雁回!可算找到你了!”
关雁回蓦地看过去,“含筠?”
左含筠快步走到她身边,微微弯下腰,“你在伤心吗?”
“没有。”关雁回说。
左含筠拍拍她的肩膀,“你骗不到我,我来的时候查过,海洋馆换了老板,但是这里一直有一头白鲸,从我小时候就有。”
她转过身,望着空荡的玻璃缸,“这是我第一次见它空无一物,你救了它。”
“是行知救的。”关雁回说。
“无所谓是谁,”左含筠一把拉住她的手,“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你应该欢欣鼓舞、兴高采烈,会跳舞吗?”
关雁回摇头。
左含筠夸张惊呼:“天啊,行知竟然没教过你!”
“没关系,我教你,”她把关雁回的手放在她肩上,“但你不要踩到我的脚哦。”
关雁回稀里糊涂和左含筠跳了人生第一支舞,停下来,她跑着去拿包,“对不起,我已经很小心了。”
“瞧把你吓的,一双鞋而已,脏了就脏了嘛,”左含筠没心没肺地笑,“我看帖子说有触摸池,我们去那边玩吧。”
“我刚刚看过了,海星、魔鬼鱼什么的。”
“你摸了吗?”
“没有,看着有点吓人。”
“那怎么行,听说它会卷你的手指哦,快走啦!”
——
左含筠精力充沛,拉着关雁回坐了四次海盗船。
升到顶点,关雁回紧紧握着身前的安全扶手,低头闭眼,缩成一个可怜的尖叫球,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睁眼,余光瞥见左含筠双手上扬,半个身子都腾空,连忙将她拽住。
“你注意安全!”
“不要怕雁回!”左含筠精心编的侧麻花编散乱得一塌糊涂,“我们安全得不得了!”
关雁回张嘴,海盗船猛地下降,风尽数灌进嘴里,噎得她闷哼一声。
从平静到刺激,再慢慢平静。
左含筠还想玩,关雁回说什么都不奉陪了,解开安全措施,扶着扶手慢吞吞下去。
算算时间,以晏行知的谈判水准,应该已经结束了最要紧的环节,她拿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他发来的消息。
在看到消息前,先弹出十三个未接来电,全是吴秀打来的。
关雁回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眼前黑了一瞬,紧接着开始冒金星,手指不听使唤,按错软件好多回。
“雁回,身体不舒服吗?”左含筠见她半天没动,有些奇怪,“是想吐吗?”
就在这时,吴秀再次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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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
关雁回颤着手指滑动屏幕,焦急地叫出一声“妈。”
对面的人同样焦急,甚至没介绍自己是谁,“关小姐,快来甘泉疗养院,吴女士快不行了,想见您最后一面。”
“一定要快!一定要快啊!”
那人一连喊了好几声,对面兵荒马乱,听筒滴一声陷入恐怖的宁静。
“雁回,你到底怎么了!”左含筠按她肩膀。
关雁回一把反握住她的手臂,眼底赤红一片,“你开车来的是不是?”
她一边问,一边扯着左含筠往外走,左脚拌右脚,整个人结结实实跌倒在地,手机飞出去老远。
“小心!到底出什么事了?”
关雁回快速爬起来,捡起手机,摔倒时没有缓冲,小臂侧边和膝盖擦伤,鲜血淌出来,和灰尘混在一起。
“送我去甘泉疗养院,”她根本感觉不到疼,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跑,血一路向下淌,淌到指尖被无意间甩在地上,淌到脚踝渗进袜子里。
左含筠跟在她身后,“你慢点,我车停在海神雕塑旁边。”
上了车,左含筠二话不说启动车子,“地址。”
关雁回这才从愣神的状态脱离出来,血液沾湿屏幕,影响触控,她急得磨蹭屏幕,很快屏幕染上一层红。
左含筠唤醒车载AI:“你好,竹子。”
“你好驾驶员,今天天气也很好呢。”
“导航甘泉疗养院。”
“好的驾驶员,正在为您导航。”
AI推荐三条线路,左含筠问:“哪条最好走?”
关雁回选了限速最少的路线,“麻烦快点。”
“坐稳吧,”左含筠恨不得把脚踩进油箱里,“你不给行知打个电话?”
关雁回反应过来,拨号,大概响了四声就接通了。
“雁雁,我这边就快结束了。”
关雁回哆嗦着嗓子,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我,我刚才接到疗养院的电话,她说,她说,我妈……”
晏行知顿时严肃下来,“你现在在哪儿?”
“含筠开车送我。”
“我立马过去,别怕雁雁,我很快就到。”
不比晏行知从市内出发,左含筠一路堪比低空飞行,期间AI不断提醒超速,她充耳不闻,最后到达时间比AI给出的预计时间少了整整一半。
甩尾停在大楼下,车还没停稳,关雁回便开门往外冲。
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吴秀的病房外,医护围在床边和仪器前,尽全力床上的女人延长一分一秒的寿命。
关雁回猛地推开门,医护们看到她,有人默默给吴秀推了一针药剂,然后一个接一个往外走。
关雁回拼命阻拦也无济于事,直到最后一个医生,她死死抓住他的白大褂,“医生,您别走,您再救救她,再救救她啊!”
医生摇头叹气,不忍心看她的脸,“关小姐,时间不多了。”
关雁回无法相信,两个月前,吴秀还好端端地和她包饺子看春晚,怎么突然就病入膏肓了。
病床上的女人很瘦,颧骨突出来,皮肉向下坠,呼吸机不断为她提供氧气,但效果微乎其微,她艰难地抬手,僵直的手指勾了勾,留置针向上翘。
“妈。”声音很小,像自言自语。
一声之后,她疯了般跌到床边,小心避开各种管子,握住女人的手,看见那双混沌的眼睛,泪水汹涌喷出来。
“妈!”
41. 质问
吴秀侧着头,呼吸机罩住她大半张脸,白雾时有时无,那双眼浑浊,但一如既往地温柔,浅浅弯下来,眼泪填满眼角皱纹的沟壑。
她动不了,全身力气都集中在手上,想为泣不成声的女儿擦去泪水。
奈何她实在动不了了,最后一道力气也卸去。
关雁回紧紧攥着她的手,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对即将逝世的妈妈说什么,说她舍不得,说她会好好生活?
她只能像小时候那样,一句一句叫“妈妈”,得不到回应便无理取闹地哭泣。
“唔唔——”吴秀喉咙里发出细小的意味不明的声音。
关雁回连忙站起来,以为她有话说,却在取下面罩时犹豫,她不敢,害怕因为自己的动作加速她生命的倒计时。
吴秀看着她,眼珠对着她的脸,瞳孔并不对焦,头微不可查地摆动一下。
关雁回知道她想说什么。
“雁雁,乖宝贝,别哭,妈妈在呢。”只是她已经唱不出哄她笑出声的儿歌了。
关雁回不知道吴秀的病情,却也知道她为了见她最后一面,已经撑到了极限。
她嗓子疼得要命,眼泪模糊双眼便立刻擦去,“妈,”她抽抽噎噎,“我会好好的,我一个人会好好的。”
呼吸机维持不了吴秀的呼吸,她开始频繁呼气,最后合上眼。
关雁回趴在她身上,放声地嚎哭。
她哭得太狠,好像又叫回了吴秀的灵魂,平直的心电监护仪再次出现波动,她猝然收声,眼睁睁看着折线决绝地归于平静。
关雁回在椅子上枯坐许久,僵硬地转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本子和吴秀的手机。
她拿起来,那是一本薄薄的病历,肺癌晚期,去年手术后三个月查出来的,每隔一个月复查一次,病情逐渐加重,医生的建议从住院治疗变成放平心态享受生活。
回忆过去一年,吴秀不是在旅行,就是在旅行的路上,很少和关雁回见面,原来是在她隐瞒病情。
关雁回不懂她为什么瞒着自己,直到打开手机。
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
屏幕上只有相册,里面是吴秀旅行的照片,和这么些年与关雁回的合照,最新的文件是一段视频。
关雁回点开,人影出现的刹那,她哭得背过气。
“别哭雁雁,”视频是在老城区的房子录的,吴秀坐在灰扑扑的沙发上,穿着关雁回记不清何时给她买的裙子,颈肩系着丝巾,像从前等她回家那样,温柔地笑着,“不要哭,妈妈有话对你说。”
“还记得妈妈年轻时在工地待了两年吗,我负责给工人做饭,灰尘太大了,他们又抽烟,用布蒙着头也挡不住,后来又去服装厂,那时候就成天咳嗽,老毛病怎么也好不了。”
“不说这些了,妈妈要跟你道歉,我担心你总挂念我,影响你和行知之间的感情,这才瞒着你的。一开始我也害怕,害怕哪天突然死了,我们雁雁就自己一个人了,该多可怜啊,”视频断掉两秒,重新接上,吴秀眼睛红彤彤的,“后来不断旅行,我发现我好像爱上这种生活了,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妈妈,所以自私地放下一切,享受最后这点时间,你会原谅妈妈的,对吗?”
“还有行知,行知是个好人,他知道妈妈生病的消息,说要找全球顶级的医生为我治病,我拒绝了,拜托他瞒着你,所以别怪他,他只是完成我个人的心愿而已,”吴秀抬眼,看向挂钟的方向,“哎呀,好久没换电池,钟都停了。”
“雁雁,妈妈嘴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你的名字是村里大学生起的,当时我盼着你爸收心回家,大学生说那就叫雁回吧,‘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你爸不争气,辜负了妈妈的愿望,辜负了你。
“你爸坐牢了,妈妈也要走了,你改个名字吧,改个你喜欢的名字,为自己活,过得高兴点。”
吴秀强忍着眼泪,视频中,能看出她呼吸困难,但她还在说:“妈妈能猜到你和行知怎么回事,但是看得出你动心了,能让你喜欢的男人一定是很好的人,妈妈不拦着你,妈妈怕你受委屈,要是过得不顺心,你就跟他分手,咱自己过日子,前段时间拆迁款下来了,存在你那张存折里,你拿着钱,爱去哪去哪。”
视频再次断掉,恢复后,吴秀脸色苍白,“只能说这么多了,妈妈很累了,雁雁,妈妈爱你,妈妈最爱你,知道吗,妈妈最爱你。”
关雁回伏在吴秀手边,感受那具身体渐渐冰凉,她不断说着“对不起”“我爱你”,再起身,发现视频消失了。
她疯了一样找寻,在文件夹里找到了一份破碎的无法修复文件,还有一条音频。
“雁雁,你是天下最好的最棒的最勇敢的雁雁,妈妈为你骄傲。
“祝我的女儿一生平安顺遂,开开心心。
“下辈子,我还想做你的妈妈。
“妈妈爱你。”
音频自动循环,关雁回愣愣地扭头,看向病床上安然长眠的女人,盯着,盯到眼珠干涩刺痛,恍然意识到病房内采光好,温度高,不适合存放尸体,再等下去就要形成大面积的尸斑,这才如行尸走肉般走出病房。
病房门打开,迎面便是晏行知。
“雁雁。”
“啪!”病历重重拍在他脸上,纷飞散落在脚下。
“晏行知!”关雁回声音难听得像鸭子,“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
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出声,晏行知略偏过头,握住女生捶打他的手,将人抱在怀里。
“雁雁,雁雁,现在重要的是伯母的葬礼,办完葬礼,我们再好好谈谈,我好好跟你解释。”
说着,他将关雁回抱离门口,让早就确定好的殡葬团队进门处理。
关雁回守在门外,殡葬团队抬着吴秀出来时,她下意识别过头,然后又强逼着自己去看吴秀的脸。
葬礼模式是吴秀生前自己决定的,她要穿着女儿给她买的、她最喜欢的衣服火化,然后埋进靖城风景最好的陵园,没有选地势好的位置,她说雁雁扫墓爬太高会累,就定在半山腰,运动量刚刚好,转过身,能看见山脚下的广场,偶尔也听听热闹。
按照老说法,下葬时天还没亮,抬头,太阳白白的影子高挂,预示着今天是极好的晴天,天气预报也这样说。
关雁回看着吴秀的黑白照片,却感觉淋了一身的雨,怎么也回不了温。
离开陵园后,关雁回没有回别墅,而是去了市中心的家。
推开门,她好像又听见吴秀故意压抑着惊喜的声音。
“你这丫头,回来也不提前说,净跟我搞突袭。”
关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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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声,下一秒扶着玄关柜开始流泪,缓了许久,她开始收拾遗物。
吴秀并没有在这个房子里住太久,许多物品还裹着塑封,她打开衣柜,大部分衣服没有拆吊牌,和过去的衣服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床头柜找到存折,拆迁款将近七十万,冷冰冰的数字充满温情。
吴秀什么都懂,担心去世后,晏行知让关雁回受委屈,拒绝医治,拒绝持续亏欠,给女儿留了退路。
关雁回晚饭吃的饺子,春节几百个饺子都冻在冰箱里,她家吃饺子按节气吃,这些够她吃一年。
刷碗的时候,门铃响了。
关雁回去开门,看见同样憔悴的晏行知,让开路,“不用加班吗?”
这些天晏行知一直陪在她身边,但电话没断过,她听到几次晏父晏母催他回去工作,劝他分清主次,不要为了琐事影响工作。
他一直推拒,葬礼告一段落,马不停蹄又回公司。
“有李秘书顶着。”晏行知去牵她的手,被避开了。
“坐吧,我给你倒水。”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晏行知开口:“雁雁,对不起。”
关雁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病历你看到了,伯母查出肺癌时就已经是晚期了,她拜托我不要告诉你,不想让你过不安生。”
关雁回心想,什么都不知道才最难安生。
“她说你高中毕业就开始打工,赚学费、生活费、家里的开销,过得太累了,她心疼,如今你好不容易轻松下来,她不想让你难过,再为她费心费力地奔波。”
关雁回问:“所以你答应了?”
晏行知颔首。
他没有理由不答应,当时,他和关雁回也才刚确定关系不久,他对她的家事并不上心,只是履行职责而已。
“因为对生命走到尽头、却依旧苦苦为女儿着想的女人动了恻隐之心吗?”
晏行知哑口无言。
关雁回不需要他的回答,他们同床共枕了近一年,她自认为了解他。
他在低身为她穿鞋前沉声询问“为什么不穿鞋”,需要做选择时,他会给出两种已经落实的方案,保证不脱离他的计划,他很少解释什么,总是单调地阐述原因。
哪怕低下头,他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晏行知。
关雁回曾经以为他们都在偏航,现在发现,只有她而已。
“晏行知,你都知道,”关雁回平静得可怕,“我差一点,没见到我妈妈最后一面。”
“雁雁——”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晏行知皱眉,头一回生出摔掉什么的冲动,但拿起一看,是晏伯诚,沉了口气,“等我一下。”
父子俩的对话平直无调,像公事公办的上下级。
通话结束,关雁回看向晏行知,“临时工作?你今年真的很忙。”
晏行知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我今年会继任。”
关雁回了然,“难怪,快去吧,别让叔叔生气。”
晏行知拿起衣服,“我先送你回家。”
她哪里还有家呢?
“我想在这住。”
晏行知沉默片刻,“好,我晚上来陪你。”
“嗯,路上小心。”
42. 新生
当晚,晏行知没回来。
应酬对象是上面来的人,晏伯诚都没走,他一个享受长辈铺路的晚辈,哪能离开。
关雁回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清凌凌的月亮,心想她这样的家庭也不错,自由生长,累了回头一看,冰箱里还攒着妈妈给包的吃不完的饺子。
吴秀去世的第七天,关雁回把家里的灯全部打开,下了两盘饺子,拌了吴秀爱吃的黄瓜菜,坐在餐桌旁,一口饺子,一口菜,一口眼泪。
晏行知回来时,餐桌上放着一盘冰凉的饺子,和一碗热腾腾的面。
他吃了面,在卧室找到关雁回,女生蜷缩膝盖,倚着床头,听见声音也没理会,一味望着书桌。
书桌塞得满满当当,板板正正摆着从小到大的教科书和读物,吴秀还在时,舍不得让这些东西落一点灰尘,而今却灰扑扑的,桌面有几个明显的掌印。
晏行知坐到床边,犹豫再三,还是抚摸她的头发,“雁雁,伯母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关雁回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转过身,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将这些天压抑的情感尽数宣泄出来。
她心脏死死揪成一个死结,除了哭,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无法责怪,晏行知做了太多,在吴秀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因为他,她才能免于许多痛苦。
她也无法释怀,恨自己蠢,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变成只会流眼泪的菟丝子。
关雁回哭了很久,哭湿了晏行知的衣服,哭睡在他怀里,睡梦中依旧啜泣,无助地喊着“妈妈,妈妈”。
如吴秀阅后销毁的视频,关雁回渐渐接受了她的离世。
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毕业论文,从白天忙到黑天,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时间。
这段时间,左含筠不停地给她发消息约她出门,无一例外,她都选择了拒绝。
终于,左含筠找上门。
她开门见山:“雁回,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关雁回不明白,给她倒了茶水,说:“我还没有当面谢谢你,今天我做东,请你吃饭吧。”
左含筠挡开她递茶的手,“雁回,我是受芝姨的委托,来拆散你们的。这段时间我说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话,都是想引导你和他争吵,我知道行知讨厌麻烦,只要你问他,他一定不出几次就烦了,但是我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更冷静,他比我想象中包容。”
关雁回猜到她的目的,但没猜到是受徐曼芝所托,听到她最后那句话,勾了勾唇角,哪里是冷静呢,不过是没必要问,就算没有左含筠,未来也会有其他人,总之不是她关雁回。
“这份委托我做得不舒服,我喜欢和你一起玩,我真的想和你交朋友,我不想伤害你,”左含筠拉着她的手腕,“我不喜欢行知,我只是觉得你们不合适,毕竟他家里人,当然了,如果你们就是相爱我也会祝福的,以后要是结婚了,能不能让我当伴娘?”
关雁回弯了弯眼睛,左含筠比她大,却那么单纯那么赤诚那么无忧无虑,她一定有一个很美满的家庭。
“我们不会结婚的。”她说。
左含筠抿嘴,“因为我吗?我不是故意的。”
关雁回重重沉了下肩膀,“你说得对,我和他不合适。”
关雁回再次提出请她吃饭,左含筠想了想,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往外走,杜管家急忙跟上,“小姐,你们要去哪儿?”
关雁回转头回答:“我晚点会回来,放心吧。”
大概一小时,两人抵达靖山景区。
左含筠买了两张缆车票,直达山顶,入目便是巨大的红色指示牌——悬崖蹦极。
“你有没有病?”左含筠问。
关雁回摇头。
左含筠买了两张蹦极票,拉着关雁回去排队,挑战蹦极的人不多,在她们前面也就十几个人。
关雁回一开始还很淡定,直到磨蹭的游客跳下去,尖叫刺耳,她一把拉住左含筠,“要不你自己跳吧,我有点害怕。”
左含筠搂住她的肩膀,用力握了下,“雁回,什么都不想,相信我,只要你跳下去就会得到新生。”
新生。
关雁回被这两个字触动了。
终于轮到她们,做了拉伸准备,穿好绑带,左含筠先站上去。
工作人员问她准备好没有。
左含筠竖起大拇指,高喊:“雁回,对不起!”
一跃而下。
过程很快,关雁回站上去,身旁的工作人员问是否准备好了,她点头,低头看脚下,风很大,碎发吹起来挡住视线,好像也糊住了她乱麻似的思维。
这一瞬间,她感觉世界是清澈的。
她迈出一只脚,想着该喊些什么呢。
左含筠正在脱绑带,一抬眼,就见蹦极台上的女生向前扑去,安静沉默,不带一丝眷恋。
关雁回以极快的速度下降,失重感让她有种灵魂追赶身体的惊悚感,这并不是一段很长的距离,却足够她清空自己。
她闭着眼,听到林间鸟群惊飞,听到山腰古刹放着音乐,出离平静,她展开双臂,面对着天空,阳光很暖,和风一起包裹着她,她好像又回到了妈妈肚子里。
她不知道在羊水中是什么感觉,应该比现在更舒服吧。
关雁回始终安静着,直到重新回到蹦极台上,看见屏幕上自动抓拍的相片,金色的光笼罩在她身上,她像一只重新生长出翅膀的雁。
左含筠激动地抱住她,“雁回,你做到了!”
“嗯,我做到了。”关雁回回抱她。
左含筠叙说看她跳下去时心中多么震撼,遂又遗憾道:“你许个愿望也好啊,多重要的人生时刻!”
关雁回笑了声,“我跳的时候脑袋空空的,跳下去才找回意识。”
“第一次跳,你能这么果断已经很厉害了,”左含筠说,“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关雁回摇头,“不是一点,是很多点。”
不仅如此,她还想清楚很多事情。
她不想再执着于爱与被爱,而是想要追逐自由,追逐属于自己的天空。
古刹是下山路上的必经之地,左含筠提出可以给去世的人请个牌位,超度往生,脱离苦海。
关雁回本不信这些,然而当诵经的声音传入耳朵,吴秀这辈子过的苦日子在脑海中不断闪回,脚步一转,迈上台阶。
请牌位,捐香油钱,当然也免不了上香。
模仿其他信众的样子,跪在蒲团上,默念心愿。
“愿母亲吴秀来生幸福顺遂,愿爱我之人所行皆坦途,愿真心不被辜负。”
——
之后不久,左含筠就离开了,关雁回去送她,答应有机会去找她玩。
离开机场,关雁回接到晏行知的电话,说晏父晏母让他们回老宅吃饭,让她去公司找他,等下了班一起回去。
关雁回答应了,得知可能要住一段时间,先回家接上两只小狗,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去公司。
抵达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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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关雁回在附近找了个宠物友好咖啡厅,看文献打发时间。
“叮铃铃——”
“您好,欢迎光临。”
关雁回心有所感,抬起头,见男人朝她走过来,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丈量过,未曾改变。
晏行知坐在她对面,将云宝抱起来,“怎么不进公司。”
“实习结束了,再去容易被误会,”关雁回淡笑着解释,俯身收回四季的磨牙零食,“现在走吗?”
晏行知眸色发沉,他能感觉到关雁回的疏离,偏偏她又不排斥他的靠近,同床共枕、拥抱、接吻、不拒绝他的床事邀请,偶尔主动,他们用体温互相燃烧,可她却像一块低温蜡烛,看似火热,滴在皮肤上有一点疼。
关雁回将手放进他的掌心,“我前天和阿姨聊天,她说脚踝完全好了。”
晏行知下意识嗯了声,视线落在她说话时自然上扬的唇角,这抹笑容宛如一个倒带按钮,时间回溯到在临江仙第一次见她,她就这样笑。
关雁回抬头,眼底流露疑惑,“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晏行知抬手,在她唇角蹭了下,“曲奇碎。”
回到老宅,晏父晏母都不在,关雁回带小狗去宠物房,挨个揉了揉脑袋,“别捣乱,吃完晚餐带你们去散步。”
家里有佣人,万事不用关雁回伸手,她和晏行知坐在客厅,一个看文献,一个看文件。
晏行知手里摊开文件,心思却不在文件上,他频频向关雁回投去目光,没有一次对视成功,之前来老宅,没人时,她总是贴着他寻找安全感,现在坐得也不远,就是姿态上看不出丝毫局促不安。
看开后,关雁回的心态前所未有的放松,不过该有的压迫感依旧存在,所以她用看文献麻痹自己,免得晏母回家看到她和晏行知贴得太近不开心。
毕竟协议期限近在咫尺,没必要在最后阶段给大家添堵。
就是晏行知的视线过于灼人,被他盯着,她颇为坐立难安,文献久久翻不过一页,不过假装用功罢了。
好在晏父晏母回来了。
打了招呼,徐曼芝拉着关雁回说宽慰的话,让晏行知要比从前更用心呵护她云云,若非左含筠已经告诉了她真相,她恐怕真会相信。
晏行知同样查到内情,但挑明势必要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如今他所有精力都分给了关雁回和工作,想着先把人哄好,等不忙了,再逐步化解矛盾。
他打断徐曼芝,“妈,先吃饭吧。”
徐曼芝睨他一眼,起身,笑说:“对,先吃饭,雁回都瘦了,多吃点。”
关雁回就要跟上,被晏行知牵住手腕落后一步,下一秒,男人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别在意,有我陪着你。”
他声音很轻,气息拂过耳畔,仍然惹得她心乱,关雁回睫毛快速眨了眨,胡乱点头,手指在他手背敲了敲,“我没事。”
餐桌氛围永远压抑,关雁回勉强自己多吃,最后和他们一起放下碗筷。
晏行知被父母叫去书房说话,继任的事重要又繁杂,一时半刻结束不了。
关雁回牵着小狗去散步,走累了,她坐在秋千上,一手拽着四季的伸缩牵引绳,省的他跑疯了撞坏精心打理的花园,一手在云宝头顶揉一揉,顺着背摸到尾巴。
晏行知找过来时,便看见这如画的一幕,女生坐在紫藤秋千上,两条腿悬空,白皙的脚踝互相勾着,随着秋千一晃一晃。
又静又美。
像——她的插花。
43. 婚事
关雁回喜欢花园中的紫藤秋千,它处于花园偏中心位置,花草天然形成包围圈,她坐在上面,可以短暂地逃离老宅压抑的氛围。
很少有人会走到这里,除了来寻她的晏行知。
还有做客的王心玉。
石板路不好走,王心玉的细高跟深一脚浅一脚,终究还是顺利地走到关雁回面前,她不喜欢花草多的地方,这意味着有很多未知的虫子。
她挥了挥手,蹲下揉四季的头,“长得真快,前不久还是小肉墩呢,现在都快成石墩子了。”
关雁回抬眼,有些意外,“原来客人是你。”
“我父母才是客,我是顺带的,”王心玉起身,又把圆桌上的云宝抱起来,“你又漂亮了,真的不考虑给我做模特?我可以签你,拍一次这个数。”
关雁回看她手掌正反翻面,笑道:“这么大方。”
王心玉摆摆手,走到她身边,“让个位置,这地砖不好站。”
关雁回让了一个身位,等王心玉坐下来,她猛地扭过头,身体不自觉前倾。
王心玉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怎么了?”
“香水蛮香的,”关雁回抬手往鼻尖扇了扇,“玉兰花?”
王心玉眼睛一亮,“你觉得不错?我自己调的,一共就50毫升,复刻都没有这个感觉。”
找到了,晏行知西装外套上玉兰花香的来源。
原来那天不是加班,是见了王心玉啊。
王心玉不动声色观察她的表情,短短两三秒,她眼中情绪起伏,了然、失落、自嘲、最后归于泰然。
关雁回不觉得那晚晏行知和王心玉发生了什么,应酬时偶然遇到、攒局聚会都有可能,她难过的是,他若无其事地瞒着她。
不过也无所谓了。
“你们来谈生意吗?”关雁回转移话题。
王心玉答非所问:“你和晏总感情怎么样?”
关雁回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语调平静,眼眸弯下来,“挺好的。”
王心玉也这么觉得,那晚她遇见晏行知,想谈些商业机密,刚说不到两句,便被他冷冷提醒离远一点,不想让关雁回为莫须有的事伤神。
冷脸秀恩爱,牙酸得不得了。
想到这,她蹙起眉,鲜亮的红唇抿了又抿。
关雁回歪头,“怎么了?你找他有事?”
“没有,”王心玉正色,“我父母来商谈婚事。”
婚事。
哪怕关雁回已经预料到这一天,也做好了准备,听到这两个字,还是如同被雷击一般,呆愣住,失神地望着王心玉。
“不过你放心,我们签婚前协议,假结婚领个证而已,”王心玉压低声音,“我头上有两个哥哥,想从他们手中抢资源,必须借助夫家的力量,挺可笑的吧,但就是这样。”
关雁回慢慢回神,是挺可笑的,当初故意闹翻相亲,不过一年,为了争权夺利终究还要走到一起去。
“我保证,最多两年,我们就会和平离婚,”王心玉继续说,“我不会打扰你,但是要委屈你低调一些,尽量不要出现在人前。”
一字一句不容抗拒地钻进关雁回耳中,她恨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过快,以至于在王心玉的语句中落实了情人身份。
王心玉说话时态度坦然,关雁回却觉得难堪。
更难堪的是,她并不觉得她有错,自然而然把自己放在更低一等的位置。
转念一想,凭什么呢。
如果她和晏行知真心相爱,凭什么要委屈求全做不见光的情人,被戳脊梁骨,无法抬头做人。
她开始庆幸他们之间有一纸合约,用交易来遮掩情爱,离开得更体面。
“我知道你给晏总做过秘书,以后恐怕不能做了,”王心玉笑得大方,“我还是建议你做模特,我可以给你合伙人身份,届时营销一下伯乐千里马、好闺蜜之类的故事,保证赚钱。”
关雁回自虐似的想象那个画面,提前约好的摄影师藏在最适合偷拍的角落,王心玉和晏行知演恩爱夫妻,她和王心玉演好闺蜜,晏行知和她演爱屋及乌。
谁看了不说一句世界名画。
关雁回深吸一口气,带着最后的希望问:“他同意吗?”
“不知道,应该会同意,”王心玉轻松道,“晏家有联姻传统,伯父同意,伯母满意,晏氏集团更不用说,等我们公布婚讯,股票一定会涨。”
关雁回心中产生了微妙的熨帖,至少晏行知没有明确表明立场,就算最后同意了,她还可以安慰自己,他是被迫妥协的。
不过她始终难以释怀:“没有爱情,了无生趣的婚后生活也可以吗?”
王心玉定定看她,又说出那句话:“雁回,你不是圈里人。”
“晏行知要为集团、股东、无数员工、家族负责,你可能不了解,他为了继任后立时站稳脚跟,正在开拓新市场,和我结婚有利无害,”王心玉又指向自己,“权力是女人最好的补品,等我成为最后的赢家,会有无数人争着抢着和我谈爱情。”
关雁回一味地沉默着。
“雁回,我可以利用一切,包括晏行知,包括我自己,”王心玉握住她冰凉的手,“我们才是一类人。”
——
当晚,晏行知回到老宅接关雁回,刚说上两句话,便被徐曼芝叫到书房去。
大概半小时,书房门打开,晏伯诚大声呵斥的声音响彻整个别墅,似乎还砸了东西。
关雁回吓了一跳,但晏家人的争吵,她插不上手,只能焦急地往楼梯的方向看。
很快,晏行知出现在视野中,徐曼芝跟在他身后,口中说着什么“都是为了你好,父母还能害了你不成”。
晏行知并未理会,走到关雁回身边,“东西收拾好了吗?”
本也没带要紧东西,关雁回扫了一圈,“都在这了,阿姨说狗玩具放家里,省的下次还折腾。”
“好,回家买新的。”
晏行知一手拎包,一手牵着关雁回往门口走,轻轻踢了下傻乎乎的四季,四季摇摇尾巴跟上。
关雁回没问怎么了,快速穿好鞋,要出门时,转回头。
徐曼芝面色不虞,维持不住假象,看她的目光十分冷漠,像极了小学时,某任同桌家长找到学校,站在讲台上指着她,说她家教不好,会带坏她儿子,勒令老师换座。
关雁回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段记忆,没想到它始终埋在内心深处,不经意间被铁锹挖出来,依旧崭然如新。
小时候她梗着脖子和家长呛嘴,之后又在老师的温声细语中嚎啕不止,而今她从容地点头致意,淡然收回视线。
相似的尖刀刺进陈旧的伤口,自尊心又一次鲜血淋漓,不过好在她长大了,不在乎是最好的愈合方式。
上了车,晏行知一直沉默着。
关雁回大概能猜出他们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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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她有点高兴,至少晏行知还愿意为她挣扎一番。
“今天,”晏行知顿住,“不论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在意。”
关雁回察觉到他前后语序不一致,没有拆穿,只是点头说好,然后转移话题说起两只小狗的调皮日常。
晏行知听她念叨,逐渐的,声音消解为一串无意义的字符,目光长久停留在她一张一合的唇瓣上。
自然而然地俯身过去,关雁回双手抵在他胸口,承受这个越来越恶劣的吻。
缱绻的吻在喘息声中结束,晏行知声音喑哑:“下个月,我们去度假。”
关雁回眯着眼摇头,缓过气,说:“我还有毕业答辩,毕业典礼,室友还要拍毕业影集。”
下个月,协议最后一个月,她很忙。
晏行知揉了揉她的耳垂,“那等你毕业再去玩,在游轮上开个毕业派对怎么样?”
关雁回撩起眼帘,从下往上看他,“要这么浮夸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名校毕业诶。”
晏行知轻笑,“你不嫌吵就行。”
关雁回闭上眼,倚在他怀里,似是自言自语:“所有人都祝贺我,怎么会嫌吵呢。”
从始至终,她想走的就是这种热热闹闹的人生路啊。
——
毕业答辩比想象中顺利,关雁回的论文被推荐为优秀毕业论文,成为未来学弟学妹们的参考模板。
答辩结束后,关雁回领到属于自己的学士服,和室友们在学校各个地方拍照。
去摄影工作室拍闺蜜艺术照的时候,其中一个室友家里有事,连毕业证都要代领,不得已缺席拍摄,便说好后期修图把她的单人相片p进去,虽然奇怪,总比放任遗憾强。
拍完照,三人等着选照片,岳晓晓问起毕业安排,唐莉说继续征战考研,今年和心仪院校只有五分之差,她不甘心。
关雁回没想好,不过两人默认她会进晏氏集团工作,话锋一转,问她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关雁回懵了半天,“还早呢。”
岳晓晓皱眉,“你男朋友快三十了吧,他没有计划,他爸妈不催吗?”
关雁回心说催得紧呢,只是和她没关系,干笑道:“有什么可急的,一辈子不结婚的都大有人在呢,照样幸福每一天。”
唐莉附和:“说得对,日子还长,我们还年轻,不过青春就这么几年,可不能浪费。”
岳晓晓用手肘怼她,“我还不知道你,和上次那个学弟看对眼了?”
“什么呀!”唐莉大声反驳,“人家想加的是雁子,我只是个中转站罢了。”
关雁回奇怪,“没听你说过啊。”
“我说你有对象了,他还想撬墙角,被我骂跑了,”唐莉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雁子的幸福由我来守护!”
选完照片,岳晓晓和唐莉回学校,关雁回给王司机打电话,还没拨出去,一辆车停在她面前。
关雁回急忙后撤几步,等车窗降下,露出熟悉的面孔才安心,看了看车型,疑惑:“怎么换车了?”
“定期保养,”晏行知下车,给她扶车门,“订了你前不久想打卡的餐厅,再不出发恐怕要超时了。”
关雁回对他说的餐厅完全没印象,有一段时间手机全是美食推送,吴秀去世后,她再没注意过,想来这个“前不久”也是蛮久了。
她低身上车,挡住表情,笑说:“那快走吧。”
44. 补偿
到了餐厅,关雁回终于回忆起那段记忆。
当时晏行知还在国外巡视视察,两人见缝插针聊天视频,压缩式温存。
她睡前刷到这家餐厅的开业活动视频,一眼被蒙德里安风格的装修吸引,店主很会营销,请了大批探店博主,在滤镜和博主话术的加持下,成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于是视频时,她跟晏行知提了这家餐厅,但是问起名字却说不出,只形容是一长串希腊文字。
不过一个小小话题,过去之后,两人都没再提过,亏他记得且真寻摸出这家店来。
延迟的惊喜仍然是惊喜,关雁回却感到力不从心,兴致早在时间的流逝下消磨殆尽,只余下得到满足的安定与怅然。
许是心境变了,从前和晏行知去餐厅吃饭,不管多不合口味都能吃得有滋有味,此时品尝着称得上尽善尽美的菜品,倒是索然无味起来。
晏行知瞧出关雁回食欲不高,“不喜欢?”
“没有,”关雁回抿了口果汁,“换季胃口不大好。”
晏行知接受了这个说法,“明天请医生看看,不许偷偷喝凉的。”
关雁回点头,最近思虑太重的确影响胃口,请医生看看也好,不过她不太抱希望,毕竟情志最难调节,且得熬过这一段呢。
吃完饭,两人回家,路上,晏行知接到李秘书的电话,说是捉到了商业间谍,请他回公司裁定。
涉及到机密项目,晏行知只简单解释了前因后果,没有说太深,关雁回秉承着是不该好奇的不闻不问的良好品德,跟他去公司。
到了公司,关雁回去办公室休息,等晏行知解决完事情再来找她。
办公室格局万年不变,每经过一处,关雁回脑中便浮现出令她面红耳赤的场景。
最终来到办公桌,晏行知的办公桌素来干净,文件分门别类,极少单留一份在桌面上,而此时,一个文件袋孤零零摆在正中央,没有文件号、署名、时间,明显不符合他的要求。
眼前的一切都如此反常。
关雁回不自觉放轻呼吸,遵从内心探究的欲望,伸出手,指尖按在文件袋边缘,抬头看窗外。
望见一片漆黑,为了捉住商业间谍,秘书处早早下班,黑暗中安全出口指示牌更加绿油油,分外抢眼。
关雁回拿起文件袋,实话说,她非常害怕这也是一份机密文件,放在桌上就是为了钓有缘人,不过,她还是想看。
她快速绕开线圈,心跳越快,她手越稳,掀开封口,抽出里面的文件,刚露出标题,动作顿了下,往回塞到一半,一狠心全部抽出来。
一共两份。
一份婚前财产协议书,一份婚后协议。
关雁回草草翻阅,每一份中间都留有大片空白,想来是让晏行知自行填充,翻到最后,甲乙双方都空着,证明没有达成共识,只是王心玉表明联姻态度。
关雁回脑子一阵阵眩晕,浑身发抖,这份二人协议中还有她的名字,其中一条,王心玉允许晏行知与关雁回秘密交往,用他的个人资产赡养关雁回,但坚决不能公开身份。
关雁回只觉得可悲,她的人生和命运,竟被寥寥几语说尽了,甚至没有任何人通知她。
还好,还好协议快要到期了。
关雁回抚平文件被翻阅过的痕迹,塞回文件袋,缠上线圈放回原位,做好收尾工作,她走到沙发区,捧着已经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不知过了多久,晏行知回到办公室,见关雁回安安稳稳坐着,提起的心放下大半。
解决完商业间谍,李秘书才提起文件袋,说王心玉希望他尽快答复,他知道是什么,担心关雁回看见,这才匆匆回来。
“等无聊了吧。”
关雁回放下杂志,神情平静,“没有,你这都是新换的杂志,挺有趣的。”
晏行知看向办公桌,文件不像被动过,关雁回对他的文件向来不感兴趣,估计没在意,于是收回视线,“事情解决了,回家吧。”
关雁回将杂质插回杂志架,在晏行知看不到的地方两只手互相捏了捏,跟上他的脚步。
晏行知忽而驻足,侧过身,牵起她左手,蹙眉,“怎么这么凉?”
继而俯身,凑到她脸前贴额头,“没发烧,”脱下外套帮她披上,“进雨季了,天气预报不准,尽量少出门。”
体温通过掌心源源不断输入关雁回的身体,她反握住晏行知的手,轻轻倚着他手臂。
“好,我会注意的。”
她想,梦快醒了,放纵情有可原。
——
雨季如约而至。
关雁回讨厌下雨天,从前为了生计不得不出门打工,如今有了非必要不出门的权力,每天不是赖在飘窗上,就是坐在花园亭子里,望着密不透风的雨线,听花瓣落进泥土的声音。
她几乎断掉了所有社交活动,减少出现在人前的次数,然后随着雨季一起离开这个虚幻的梦境。
让她没想到的是,某个湿润的下午,别墅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佣人打着伞,穿过花园小路,快速汇报:“小姐,夫人来了。”
关雁回愣住一秒,旋即拿起靠在亭柱的伞,撑起,步入雨幕中。
她脚步很快,刚好赶上徐曼芝从车上下来,杜管家为她撑着伞,半边身子被淋湿。
关雁回心中忐忑,笑着迎上去,“阿姨您来了,快请进。”
别墅佣人不如老宅多,几个人愣是营造出一种声势浩大的感觉,请徐曼芝在客厅坐下,立刻送上姜茶。
这是晏行知交代的,他知道关雁回喜欢在花园赏雨,便让厨房时刻预备姜茶,一进屋就灌进去,免得她着凉。
佣人照顾关雁回早已形成习惯,没想过徐曼芝不爱喝这口,不过徐曼芝突然到访不是为了喝茶,挥挥手让人撤了,不要影响她们谈话。
徐曼芝雷厉风行,从包里拿出文件,递给关雁回。
关雁回放下姜茶,翻开文件第一页,看到“补偿”两个字,便松开手,纸张轻飘飘盖回去。
她抬起眼,也是这一刻,她推翻了晏行知的行事作风承袭自晏父的看法。
徐曼芝不愠不怒,岁月眷顾美人,在她眼角留下的痕迹都韵味十足,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再简单不过地抬眸,不怒自威,让人心下一颤。
没了故作亲切的声调有些冷肃:“雁回,阿姨不是硬要拆散你们,也不是羞辱你,只是行知需要一个能帮他稳住局势、提供助力的妻子,你不合适。”
关雁回没想到小说中的剧情切实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她不难堪不悲愤,只觉得荒唐。
或许她和晏行知演技太好,骗过了徐曼芝,让她不惜代价替儿子扫清障碍,亦或许有那么一瞬间,虚情假意碰撞发生化学反应,假戏真做也未可知。
不过谁真谁假,何时真何时假,她分辨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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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曼芝以为她不愿意,打起亲情牌,“雁回,你叔叔年前检查出心脏病,不能操劳,不然也不会急于让行知接班,家族、集团、竞争对手,不少人都虎视眈眈,如此关键的时刻,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行知赌不起。”
“你是个好孩子,阿姨一直很欣赏你,”若是从前,徐曼芝必然要执起关雁回的手,温柔地拍一拍,此时却端坐着,界限分明,“你有冲劲,不该守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等丈夫下班,只要你离开行知,阿姨承诺,未来,你一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阿姨,协议我不会签的。”和晏行知相处久了,关雁回也学会了他那种说一不二的腔调。
果不其然,徐曼芝的脸霎时冷了,关雁回淡淡扬起唇角,“不过您不必担心,我不会影响晏家的安排,我会和他分开的。”
徐曼芝完全不信,见多了争着抢着进豪门的人,这么洒脱的倒是头回见,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她眯起眼睛,试图看破关雁回心里的小九九。
关雁回任她打量,“不过我有一件事要拜托您。”
有所求就好,徐曼芝扬了扬下巴,“你说。”
晏行知真的很像他母亲,高傲矜雅,连讲条件不加限定词都如出一辙。
“我希望过户一套房子给您。”
“没问题,多贵的房子,”徐曼芝反应过来,“过户给我?”
关雁回点头,“是的阿姨,我和行知确定关系前,他在市中心给我买了一套房子,我要出国的话,房子便没用了,您也不希望我留下个念想,导致他以后没法安生过日子,但是我挂牌出售他一定会发现,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过户给您,等我离开后,这套房子如何处置,全凭您说了算。”
徐曼芝皱眉,怀疑关雁回打算以退为进,卖惨逼晏行知娶她,顺便挑拨他们母子关系,看她的眼神几度变化。
关雁回大概猜到她的想法,轻声道:“您应该了解行知。”
犹如一台机器,理智、强大、从不感情用事,他眼中只有最优解,其余都是麻烦累赘。
她接着说:“他不会怨怪任何人。”
也不会舍不得任何人。
“你真的什么都不要?”关雁回答应得太顺利,徐曼芝竟觉得亏待她,“我可以买,原价的几倍,随便你开。”
“谢谢阿姨的好意,不过不必了。”
关雁回回房间找出房本,交给徐曼芝,“司机会汇报我的行踪给行知,所以过户的事就麻烦您了。”
徐曼芝接过房本,没有翻开看,收好所有东西,起身,姿态从容,“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今天的聊天内容。”
“当然,”关雁回送她,“您办事路过,想关心儿子的生活而已。”
徐曼芝矜持地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换鞋时,瞥见玄关柜上的照片摆件,拿起来,指尖抚过玻璃后晏行知淡笑的眉眼,眼底划过一丝复杂,放回去。
“有事可以联系我。”
关雁回应下。
徐曼芝离开后,关雁回拿起相片,眼眶不自觉泛起湿润。
杜管家关心道:“小姐,姜茶还没喝呢。”
关雁回一边接过碗,一边放回相框,没放稳,相框摔到地上。
佣人急忙扶着关雁回离开玄关,蹲在地上收拾玻璃碎片。
关雁回呆呆望着眼前一幕,垂下眼帘,一滴泪悄无声息掉进碗中,姜汤晃荡,涟漪一圈圈荡开,眨眼间归于平静。
45. 结束
和徐曼芝达成一致后,晏行知便出差公办了,关雁回猜测二者有关联,果不其然,过户成功当天,晏行知来信说事情解决了,第二天便可以回家。
飞机中午到,关雁回早早起床准备午餐,因为睡眠不够导致手腕无力,切菜时动不动偏刀,厨师担心她受伤,屡次劝说都没用,反倒是被赶出厨房。
有惊无险做了五菜一汤,水平还是老样子,甚至隐隐退步,关雁回挨个品尝,心想晏行知能给面子挑拣几口就算没白辛苦一场。
虽然是中餐,关雁回还是很有仪式感地挑选了蜡烛和红酒,等酒醒差不多时,晏行知就该到家了。
等候的时间并不难熬,关雁回已然习惯了,坐在沙发上,一手杂志,一手花茶,靖城连日不歇的雨成了绝妙的白噪音。
直到白噪音中闯入一道不和谐的声浪,关雁回抬头,看了眼钟,走到窗前,透过雨水缝隙看见暴雨中漆黑的轮廓。
下这么大雨,怎么不走地下?
下一秒,昏暗中出现一抹浓艳的红。
比起玫瑰花,捧着花行走在雨中的男人无疑更具吸引力,关雁回盯着他一步一步靠近,直到能对视的距离,他们望见彼此的眼睛。
“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在此刻具象化。
心脏久违地跃动,关雁回明晰自己爱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爱他。
关雁回率先缴械投降,移开目光,去开门。
男人带着湿漉漉的水汽靠近,张开双臂,她环住他的腰,听他心脏搏动的声音。
几秒后,关雁回从他怀里出来,接过雨伞,放进雨伞架,拍掉他肩头的水珠,“怎么不走地下?”
本是要走地下的,但是车子即将拐弯时被他叫住了。
晏行知向来不沾麻烦事,偏偏这次,他觉得送花不该只是一种行为,应该是走进雨里,小心翼翼千方百计护着,一路上满心期待她的反应,最后捧到她面前,看见她甜甜的笑才叫送花。
关雁回自不会让他的期待落空,欢喜地接过玫瑰花,低头嗅了嗅,鼻尖沾了花瓣上的水珠,扬起笑脸,等晏行知帮她擦去。
“谢谢,我很喜欢。”
晏行知俯身,两人靠着玄关柜接吻。
人是潮湿的,吻是潮湿的,心也是潮湿的。
男人微凉的手钻进衣摆,关雁回忍不住浑身发抖,紧急拦住他的手腕,“先吃午餐。”
“不急。”
锁骨吃痛,关雁回隐忍吸气,“我做的,再不吃就凉了。”
晏行知停下动作,“你亲手做的?”
得到肯定回答,他压下身体里的躁动,牵着她去餐厅,“等我换个衣服,马上就来。”
趁晏行知换衣服,关雁回点蜡烛,倒红酒,盛米饭,给两只小狗倒狗粮,做完这一切,她没忍住笑了,实在是奇怪。
晏行知十分感动,抱着关雁回道谢,亲了又亲,温柔的模样像是想把她溺死。
一顿饭的进程不快不慢,与以往不同的是,晏行知盛了第二次饭,几乎搜罗尽夸奖词库,将色香味各有缺陷的菜品捧得堪比米其林三星。
吃完饭,两人去雨里散步消食,担心小狗着凉,只让它们在屋里跑跑,然后回房睡午觉,什么都没做,只是躺在一张床上,心中便觉得满足。
和徐曼芝达成一致后,关雁回开始准备搬家,别墅里真正属于她的东西早都淘汰净了,甚至装不满一个行李箱,公寓那头相反,担心惊动晏行知,不敢光明正大,于是用思念母亲的借口过去,每次停留两三小时,一口气不敢歇,累得浑身酸痛。
对于最近的她而言,踏踏实实睡午觉极为难得,这一放松便睡得久了,睁眼已是黄昏。
身边空着,用手探温度,常温而已。
关雁回知道晏行知作息稳定,再累的情况午睡也不会超过两小时,想来睡醒后怕吵醒她,去书房处理工作了。
关雁回走到书房外,房门留了个小缝,她随时想进直接推门就行,抬起手,听见晏行知在讲电话,大概是定制的东西做好了,他打算立刻去取。
通话进入尾声,关雁回悄悄走远,等晏行知出来,假装在走廊碰头。
晏行知快步走到她身边,“睡得舒服吗?”
“挺好的,”关雁回笑笑,“就是睡太久了,感觉刚吃完午饭,又要吃晚饭了。”
晏行知眸光宠溺,揽着她回房,“我有事出去一趟,不饿的话就等我回来吃。”
关雁回蹙眉,“怎么刚回来就有工作?”
晏行知从善如流,“小事而已,很好处理。”
小事,若真是小事,怎么会劳烦他呢。
竟是连谎话都懒得圆。
晏行知出门后,关雁回翻出协议,目光长久地落在日期上。
还剩两天。
就快了,就快了。
——
将近七点钟,关雁回听见走廊中响起脚步声,逐渐靠近,快走到门口时又停住,随后走远。
她悄悄起身,扶着门框探出头,刚好看到晏行知的背影,手中拎着黑色袋子,拎手上系着白色蝴蝶结,根据大小猜测,里面应该装着珠宝首饰。
不过既然背着她藏起来,想来不是送给她的。
晏行知前脚进书房,关雁回后脚下楼,佣人自然告诉她先生回来了,她佯装不知,返回寻找,在楼梯口碰上。
“我正要去找你呢。”
晏行知同样在寻她,捏了捏她的脸蛋,“看到给你买的小蛋糕没?”
关雁回摇头。
“路过你喜欢的那家店,刚好看到新口味,给你带回来尝尝。”
关雁回心里翻江倒海,从何时起,她也成了顺路那一个呢。
“当饭后甜点吧。”
说完,她有一瞬的错愕,如果一切按照晏行知和王心玉的婚后协议进行,她何尝不是一块饭后甜点。
蛋糕一如既往的香甜,关雁回吃起来味同嚼蜡,每次咀嚼,都像在啃噬自己的灵魂。
蛋糕小小一块,两个不嗜甜的人分享刚刚好。
晏行知评价:“感觉不如草莓味的好吃。”
他对食物并不热衷,只要口味尚可他都可以接受,关雁回不希望他总是迁就她的口味,所以总是询问,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主动表达的习惯。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关雁回似乎预料到未来的生活,或许有朝一日,他也会像评价蛋糕一样,平常而随意地对她说出“你不如从前了”。
吃完蛋糕,晏行知起身,关雁回仰头,先入为主:“要工作吗?”
晏行知垂眸,视线在女生脸上逡巡一周,说不上来的异样感,凑近,那双眼睛盛满他的倒影。
他单膝跪下来,按着她肩膀将她压向自己,“我想陪陪你。”
关雁回弯折脊柱,明明低着头,却被吻得不断扬起下巴,不论什么姿势,她永远是承受方,板栗味在口中融化,被习惯驯化的四肢早已不受控制,倒在沙发上的刹那,双臂便条件反射地攀上晏行知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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膀。
细微的一声后,衣带落地,窗外还下着雨,空气中弥漫着湿热的气息。
腰被手掌掐住拱起,她仍旧处于状况外,晏行知喜欢延长前奏,里里外外照顾一遍才会开始,这次破天荒急不可耐起来。
“疼。”关雁回小声说。
晏行知停下探索的动作,低身吻她,“放松雁雁。”
沙发像无形的囚笼,关雁回被锁在狭小的空间内,完全找不到活动的余地,只能紧紧攀着面前的人。
一年时间,关雁回完全了解晏行知的喜好和身体,知道他喜欢沙发,总要翻来覆去折腾花样,可今晚,他们一直面对面。
他不允许她闭眼,她便尽力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做这事时,他和普通人相差无几,会脸红,会急促呼吸,浑身肌肉紧绷发力,汗珠凝在皮肤上,在某个没准备的时刻落下来。
起初是抵抗本能睁眼,慢慢地,关雁回近乎贪婪地看着他,抬起手想摸摸他的眉骨、眼睛、吻过无数次的嘴唇。
晏行知攥住她的手腕,侧脸吻她手心,向下,贴着脉搏,“雁雁,我要加速了。”
到达顶点,关雁回终于有了放肆大哭的理由,对外界的感知降低到最弱,脑海中混沌一片,云雾翻涌,浪潮冲塌堤坝,她感觉什么东西离她而去。
“别走。”关雁回说不清话,五指漫无目的地抓挠。
晏行知与她十指相扣,安抚地捏了捏,“傻了?停在里面不安全。”
关雁回眯着眼,朦胧中,男人起身,抽了张纸,包住用过的东西,丢进垃圾桶。
“晏行知,”她嘴唇嗡动,“你喜欢我吗?”
“嗯?”晏行知没听清,“要喝水吗?”
关雁回没有勇气问第二遍,闭上眼,掩住神情中的哀伤。
“腿疼。”
晏行知坐下,抬起她的脚踝,自下而上,手法娴熟地帮她舒缓酸胀的肌肉。
房间到处蔓延着欢愉后的味道,在无声时刻成为引燃暧昧的导火索。
晏行知缓缓加重力气,“雁雁,再来一次吧。”
关雁回沉默片刻,说:“好。”
“回房间?”
“还在这儿。”
空间小,他们会抱得紧紧的,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晏行知去拿新的,关雁回躺在沙发里,陷入挣扎,很多次,她想心平气和地说结束,结果被她用各种理由否决了。
饭桌上谈事对胃不好、雨里听不清、蛋糕奶油入口即化容易呛到……拖啊拖,就拖到现在这个地步。
关雁回以为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足以掩埋她对晏行知的感情,可临近分离,她发现她舍不得,那是她心尖的血肉,是她用灵魂滋养出的爱意。
但是,再犹豫下去,她的灵魂就要被吸干了。
关雁回撑起身体,冲房间叫他名字:“晏行知。”
“怎么了?”晏行知回到她视野中。
关雁回忽然哑了嗓,牙齿打颤磕碰舌尖,吞咽一次又一次,直到他来到她身边,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仰着脸,下巴抵在他锁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生生忍回去。
“晏行知,我们在恋爱吗?”
关雁回想,她成全了那么多人,该轮到成全自己一回了。
“当然,”晏行知抬手,手掌极轻极缓地抚过她的背,“雁雁,我们是恋人。”
关雁回嗯了声,脱离他的怀抱,对视须臾,说:“那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