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盛唐:我的父亲是李世民》 第2573章 第2573章 金碧辉煌的丹霄殿,红漆的庭柱上缠龙绕凤,雕饰的房梁上喷金涂彩。 一个个披帛飘飘的宫娥不停脚地来回穿梭,手持拂尘的小黄门子脚不沾地地跑来跑去。 皇帝一句话要在丹霄殿大宴群臣,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必须得参加,一刹时忙疯了半个皇宫的人。 赴宴的人还真的不算太多,但是为这场宴席忙起来的人那就多了。 御宴可不同于普通的一场宴席,只要张罗一桌好饭就行了,光是器皿的准备和摆放就是个大学问,这还都不算什么,宴席不能光是吃,还得有歌舞。 歌者、舞者有数百人之多,节目的筛选和上场的次序又是一门学问,更何况光是乐器就有一百多种,乐师又有几百人。 酒席宴上,总不能讨论哪一个菜做得好吃,毕竟大家都是金字塔尖上的大人物,表现得跟个吃货似的未免有点不像话; 又不能一本正经地谈论天下大事,毕竟皇帝请大家来吃饭为的是放松,除非皇帝开了头,否则谁也不愿意把宴会变成开会。 因此歌舞和音乐就成了大家最方便谈论的话题,御宴参加得多了,就会发现一件事,那就是每次的宫廷宴会必然要有《秦王破阵乐舞》。 “陛下,今天有秦王破阵乐舞吧?”同州刺史尉迟恭突然就来一嗓子,他天生的大嗓门,吼得人耳朵直嗡嗡。 李世民看他一眼,无奈地笑道:“当然有,你等着就是,嚷什么?” “有就行,我最喜欢了。”尉迟恭笑呵呵地直晃脑袋,全身的肉都充满了运动的欲望,似乎是憋足了劲就等着乐音响起,他好起来跟着跳上一段。 《秦王破阵乐》原本是李世民打天下的时候用的军乐,后来他手下的将士们将旧曲填入新词,来歌颂李世民的战功。 李世民称帝之后,亲自为这个曲子编排了舞蹈,再加上教坊司的加工,就成了一个大型的宫廷乐舞。 改良后的军歌婉转而又动听,高昂而且极富号召力,配合上大型的宫廷乐队伴奏,大鼓震天响,传声上百里,气势雄浑,感天动地。 别说尉迟恭这种亲自参与过开国大战的将领激动不已,就是寻常百姓见了也兴奋异常。 《秦王破阵乐舞》是大唐的骄傲,也是专门为李世民谱写的一首赞歌。 曲子是起居郎吕才根据军歌改良而成的,歌词是魏徵执笔修正好的,舞蹈是李世民亲自编导的。 如此振奋人心的大型宫廷乐舞,确实值得期盼,然而却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它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亲自为它修正歌词的魏徵。 魏徵不是一般的对它没兴趣,而是全程低头不看,木偶一般地坐着,只管吃吃喝喝,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李世民坐在上面不停地招呼他的老兄弟们一起观看,一会儿喊这个,一会儿喊那个,所有人都竭尽全力地捧场,只有魏徵,皇帝故意大声地说:“这段词是玄成写的。”他依然装聋,头也不抬一下。 如此明显的态度,谁能感受不到? 李世民知道这老山羊鼻子肯定是有话要说,于是故意不再搭理他,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因为他知道魏徵一张嘴,必然煞风景。 第2574章 第2574章 “陛下”太常寺正卿萧瑀朝上一拱手,说道:“此曲形容圣功,实在是意犹未尽,臣请求编入刘武周、薛仁杲、窦建德、王世充等人被擒获的过程。” “哦?”李世民快速地扫视了一圈,通常情况下他要么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要么就客气地询问一下大家的意见。 这一次他看魏徵老脸绷得发黑,便故意没让大家畅所欲言,而是回手把球抛给了他的两个爱子。 “高明、青雀,你们觉得萧正卿的建议当采纳否?” 李承乾和李泰一左一右坐在李世民的身边,跟左右两个护法似的,都老老实实地正襟危坐,突然被提问,他们谁也没有心理准备,就互相对视了一眼。 李承乾抬头拱手道:“父皇,儿以为过犹不及,此乐舞已然如此成功,再添枝叶恐反为累赘,不为美也。” 李承乾知道这是李世民亲自编的舞蹈,编的时候不可能没考虑过这个情节,如果效果能更好的话,早就加上了。 他直接抛出了他的观点,就是没有画蛇添足的必要,李世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又看向李泰。 李泰微低头,声线清冷地说了句:“势不可使尽,使尽则祸必至。” 当初打天下不容易,可以说得上是百战功成万骨枯,打败了许多的对手,才赢来最终的胜利。 你赢了就行了呗,你可以给自己写首赞歌,但是你没必要再踩别人一脚了吧? 话说人家人头都落地了,你还不依不饶地要把人家惨败的样子表演出来,你胸襟呢?气度呢?这是大国帝王该有的眼界吗? 欺负人也得有个限度,太过分了未必是福。 李承乾说话的时候,众人只是听着,有人点了点头,多数人没什么反应。 李泰说话的时候,原本也没人注意,他话说出口,不少人暗自皱了一下眉头,只有魏徵抬头看了他一眼。 在座的没有傻子,谁都听得出太子说的话中规中矩,而魏王说的话就尖锐得多了。 李世民听完两个儿子的见解哈哈一笑,对萧瑀说道:“彼皆一时英雄,今朝廷之臣很多都是他们的手下,若睹其故主屈辱之状,能不伤其心乎!” 萧瑀赶紧躬身一揖,说道:“此非臣愚虑所及。” “歌功颂德之举,岂只此一舞?”李世民说着把虞世南写的那篇《圣德论》拿了出来,让陈文当众给朗读了一遍,然后问大家:“虞少监之论可符合实际吗?” 这话问得他俩儿子都感觉脸上发烧,你这炫耀得也太高调点了,哪个臣子敢说一个不字?你这不就是逼着人家夸你呢吗? 果不其然,皇帝都明示到这个地步了,大家急忙跟上脚步,一个个搜肠刮肚地往出整好词,争先恐后地开始往起捧皇帝。 “啪!”李世民把《圣德论》往桌子上一摔,皇帝突然就变脸了。 PS:番茄的伙伴们,去支持一下《承唐天下》吧,作者西瓜瓤,老配方,熟悉的味道,一如既往的甜。 第2575章 第2575章 抱歉,上一章的章节号写错了,因为我这书不能自己在后台更改,只能这么错着了,对不起大家了,以下是本章的正文。 人世间风雨无常,最是无常帝王心,风雨纵然难料,也还能知晓个大概,帝王心可无从猜测。 翻脸比翻书还快,那是帝王的基本操作之一。上一秒还笑逐颜开,下一秒就冷若冰霜了。 李世民沉着脸,环视了一圈,微微含怒地说道:“你们一个个都紧着吹捧朕、紧着在这儿歌功颂德。今天的歌舞升平、太平盛世是怎么来的,你们都忘了吗?” 有一种沉默叫没人敢搭茬,皇帝发了火,谁也不愿意无缘无故地顶风上,便都低头不语,静静地听着皇帝一个人说。 “打天下靠的是你们齐心协力地拼杀,治理天下靠的是你们赤胆忠心地进谏,咱们的成功是靠自吹自擂得来的吗?” 李世民也不知道是兴奋的还是愤怒的老脸通红,一通慷慨陈词,说得是激情澎湃、斗志昂扬。 群臣一看咱们皇帝这是不忘本呐,一般人要是被这么多人架着忽悠,啥好腿不被忽悠瘸了?还得是咱们大唐天子,头脑冷静、心胸宽广。 一番话把大伙说得心服口服,崇敬之情油然而生,这一下把虚捧假吹都变成了真心实意的夸赞,一个个都恨不得多长几根大拇指来竖。 李承乾听老爹说得天花乱坠,要不是昨晚上亲眼看到他捧着《圣德论》,乐得牙花子都直抢镜头,可能真的就信了。 该说不说的,老爹就是厉害,别管他有没有那个心胸,他能恰到好处地彰显他的心胸,这就是本事,是自己最需要学习的本事。 李泰看李世民说得口吐白沫,他都吓傻了,这哪是一个封建社会的君主?这不应该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民间表演艺术家吗? 真应该把你昨天晚上那个沾沾自喜的德性画下来,对比一下你现在这幅义正辞严的模样。 李世民可不知道他的两个宝贝儿子在腹诽他,他就淡定从容地看着大伙说个不休。 “中外义安,皆公卿之力。然隋炀帝威加夷、夏;颉利跨有北荒;统叶护雄据西域,今皆覆亡,此乃朕与公等所亲见,勿矜强盛以自满也!” 李世民说着从怀里掏出他昨天写好的手诏,抬手就递给了陈文,让陈文交给虞世南。 陈文年纪大了,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刚才皇帝让他读了一遍《圣德论》,他就以为这个也是让他读的,于是打开手诏,激情饱满地读了起来。 这一下群臣立马沸腾了,夸人也不好硬夸,这回可逮着根据了。 “朕何敢拟上古”,看看咱们皇帝多谦虚,这谦虚的姿态低调又不失锐气; “但比近世差胜耳”,看看咱们皇帝多自信,这自信的光芒多么地意气风发; “然卿适睹其始,未知其终。”看看咱们的皇帝多严谨,这严谨的做派讲究的就是一个实事求是; “若朕能慎终如始,则此论可传;如或不然,恐徒使后世笑卿也!”看看咱们的皇帝多明理,这明理的通达仿佛指引出了一条金光大道。 李承乾悄悄地瞟了一眼陈文,这老东西八成是要成精了,我还纳闷父皇为什么说要在御宴上把手诏交给虞世南。 第2576章 第2576章 在哪交给他还不是一样?我就没想到还能当众宣读一遍,阿爷这炫耀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李泰微低着头,忍不住轻轻地笑出了声,李世民说虞世南“适睹其始,未知其终。” 光看到从开国至今的成就还不能下定论,你得看到结局才能定义我是不是比尧舜的功德都高。 虞世南今年都七十八岁了,他得怎么保养能活得过李世民?李泰看一眼白发苍苍的虞世南,就特别地想笑。 李泰这个轻微的小表情居然都没能逃过李世民的眼睛,他眉心微皱,这孩子怎么还溜号了?是不是没事做太无聊了? “哈哈哈......”李世民被大伙夸得很舒服,他大笑两声向下摆了摆手,待到大家安静下来,他说道:“这酒喝得有些乏味,不如作诗凑趣吧。” 酒席宴上吟诗作赋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在座的就算是文盲级别的对这个事也不打怵。 作诗也不是谁灵感来得快就扯脖子喊,肯定是谁地位高谁最先来,众人都请皇帝出个题目,给大伙打个样。 李世民左右看看,论诗才李承乾不如李泰,他直接把这好活赏给了他的嫡次子魏王殿下。 “青雀,今天第一首诗就由你来做。”李世民看看这殿上也没什么东西好做题目,他环视一圈看到舞女的衣袖飘飘,便开口说道:“就以风为题吧。” “呃?”李泰当时就懵住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玩点别的他还能接接招,写诗他不会,字现在练得还算凑合了,关键是诗从哪来? 李泰惊讶又无助的眼神飘向李世民,李世民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以风为题。” 李泰麻木地点了点头,看来推是推不掉了,老爹一点这个概念都没有。 以风为题,风,李泰差点急疯,满脑子地搜索“风”字,风可怎么写? 有了,不会写可以抄嘛,李泰忽然想起一首写风的诗,他急忙蘸墨掭笔,一首《咏风》不假思索地一挥而就。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李泰这边写完,陈文那边就念完了,李世民乐得嘴都合不上地让大伙传看,还假模假样地说道:“字迹潦草,诗嘛,差强人意,你们看写得怎么样?” 人要是有运气二字傍身,那真是歪打都能正着。 李泰是想都没想地就把这首“咏风”给写了出来,这是唐初诗人李峤的名作。 李泰但凡要是知道这首诗的作者是初唐的,也不敢这么随便的借用,巧在李峤是贞观十九年出生,现在才是贞观十年。 李泰心里忐忑得七上八下的,倒不是怕被谁看穿,而是怕再来一把,他背过的诗也不是很多,哪有那么多现成的可偷?他暗下决心,以后是宴席都得想办法躲着点。 “虞爱卿,”李世民看着虞世南说道:“你觉得青雀这诗作得如何啊?” 第2577章 第2577章 有一种夸奖叫被逼无奈的夸奖,皇帝指着鼻子问你,他的宝贝儿子诗作得如何,你除了夸奖还有别的选择吗? 莫说问话的人是皇帝,就随便是谁,只要不是冤家对头,你大概也只剩下夸奖这一个答案了。 虞世南年纪虽大,人却并不糊涂,他微笑着答道:“字字句句写风,字字句句无风,实乃高妙!” 虞世南说着竖起大拇指,一脸真诚的赞许,惹得李世民由衷地骄傲,我儿子就是行。 “青雀还小,你不要硬夸他了,我看他这诗作得也就一般,不如虞爱卿你和上一首,让他好好学习学习,如何?” 李世民话说得很客气,让虞世南也以风为题作首诗,来打压一下李泰的风头,免得小孩子被夸骄傲了。 其实这就是一句谦词,谁要是当真了,谁就傻了。 宫廷御宴上,经常有皇族的人先作一首诗,然后让臣下也作同一题目的诗的事,这叫做应制诗。 应制诗大多数都是些歌功颂德之作,内容空洞乏味,少有精品。 究其原因并非是诗人的水平不行,能有机会参加御宴的都是文人中的领军人物。 也并非是时间紧迫所致,像曹植那种七步成诗的人并不少见,大唐的朝堂上可不缺文魁大手。 也不是因为应制诗限定了题目和情感,命题作文并不比即兴创作难度大,相反命题的文章更容易些,出精品的概率更高。 那为什么几千年来流传下来的应制诗少之又少呢?应制诗可比别的诗更好保存,那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收集保存的。 千年传承,能流传下来的都是精品,没有流传下来自然是质量不够精,不值得代代传唱。 应制诗质量不够精的真实原因就是因为它是应制诗,是你必须要照着皇族人的作品去仿写的,这个仿写你格式上必须跟人家一样,质量上你必须要低人一等。 必须要低人一等吗?对。 那不低会怎样?不怎样,没有白纸黑字的明文规定你必须把诗作的水平降下来。 不过有个榜样需要铭记,那就是前隋的薛道衡,隋炀帝有一天下令让臣子们作诗交上来,每个人都应付了事,只有薛道衡写的认真。 薛道衡一首《昔昔盐》交了上去,隋炀帝几天几夜睡不着觉,非要憋着劲地写出比他更好的来,结果怎么也是写不出来。 一怒之下赐死薛道衡,他还亲自跑到监狱问白发苍苍的薛道衡:“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 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不只上朝是危险的,连参加个御宴都得时刻谨慎,一个不小心,可能正吃着饭就把饭碗砸了,甚至把吃饭的脑袋给整搬家了的可能也不小。 虞世南就眯着眼,笑微微地捋着胡须,轻轻地点着头:“容臣思之。” 第2578章 第2578章 一首短短的五言诗,虞世南思了一刻钟之久才提起笔来。 这紫毫彤管、端砚徽墨、还有雪花一样的笺纸真是虞世南的心头好,一辈子最喜欢不过的就是文房四宝。 很快虞世南就写好了,李世民捧着纸哈哈大笑,不说诗写得怎么样,虞世南的字简直令人看到眼睛里拔不出来。 李世民左手一张、右手一张,把两张纸并排地向前一举:“青雀,你自己看看差别有多大。” 李泰的字不用跟别人比,就是跟他自己半年前比也退步了很多,瞒得过普通人,瞒不过李世民以及这半朝的书法家们。 他借口亲娘过世,伤心过度导致手颤,握不住笔自然写不好,可是这都半年过去了,虽然他的字提高了很多,还是没达到原来的水平。 李泰也不说话,看了两眼就乖乖地低下头,一副羞惭得不敢见人的模样。 李承乾也转过身来扫了虞世南的诗作两眼,他看李泰窘迫不堪,便开口说道:“父皇,儿以为虞少监的诗作并不强过惠褒。” 李承乾看着诗作,直接大声地读了起来:“奉和咏风应魏王教,逐舞飘轻袖,传歌共绕梁。动枝生乱影,吹花送远香。” 读罢全诗他又开始评点:“两首诗都是写风而不见风字,构思都很精巧,虞少监的诗通过‘舞’、‘歌’、‘枝’、‘花’把风写得可见、可听、可闻,既生动又形象。” “惠褒的诗更为大气壮观,能使叶落者秋风也,能使花开者春风也,过江掀浪者夏风也,入竹吟啸者冬风也,此乃四季之风略胜虞少监的一时之风。” 李承乾说什么也不能看着别人压过李泰一头,有理没理总得替他搅出理来。 李世民就撇撇着嘴冷哼了一声,把两张纸随手交给陈文让群臣们传看。 他盯着李承乾说道:“我也没说青雀作的诗不如虞少监,那青雀的字有多差,你是看不出来吗?” 我天爷,跟虞世南比书法,这个难度貌似是高得有点离谱了。 李承乾抿了抿唇,这个好像是没法犟,他本打算就这么悄悄地退下去,可是抬头看老爹挑眉斜眼地盯着自己,好像他很得意的样子。 “阿爷这话说的不对。”李承乾的犟劲上来了,我今天就要维护惠褒到底了。 “虞少监年长惠褒一甲子有余,若是虞少监十六岁时的字强过惠褒,或是惠褒七十八岁时的字不如虞少监,我便承认是惠褒落了下风,否则儿以为不公。” 现在不如你,不代表以后不如你,李泰才十六岁,凭什么就认定他输了?跟虞世南比的话,他还有六十二年的努力空间呢。 “好!”长孙无忌当即喝了一声彩,高高地举起右手,竖着大拇指称赞道:“说得好,这就叫莫欺少年穷,能说出这话来,足见太子殿下胸怀大志,此乃我大唐之幸、黎民之福。” 长孙无忌绝对是皇太子一派坚定的支持者,皇太子已经十七岁了,该为他树立威信了,逮着机会得夸太子,让别人对太子信服。 夸魏王做什么?让别人信服魏王吗?还是让魏王越来越自以为是? 第2579章 第2579章 俗话说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有人夸李泰让李世民心欢意畅,有人夸李承乾也令李世民心花怒放。 “辅机,你这是舅舅看外甥,怎么看都好。”李世民笑哈哈地环视一圈,说道:“我怎么没听见别人夸他?” 这一句话,说得李承乾恨不得找个地缝儿先钻进去躲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老爹给划出来一条“夸太子赛道”。 李世民那屁股是坐火堆上都嫌不够热,把他架多高烤都没事,这个耐受力可不是谁都有的,李承乾的脸多少是有点挂不住。 抬手摸摸脸感觉热得发烫,他脸上火辣辣地瞟了李泰一眼,只见李泰的脸色也十分的红,想来兄弟俩的心情大抵是相同的。 刚刚老爹那么卖力的炫耀李泰的诗作,李泰也只能忍着面皮发烧地听之任之。 其实李承乾只猜到了一半,李泰脸红的原因不只这一点,他更多的是担心,担心老爹一高兴让他再作首诗,他一直在琢磨怎么逃跑。 偶然一抬头,发现李承乾正盯着自己,他还摸着脸,什么意思? 李泰也抬手摸了自己的脸一下,感觉有点烫,哦,李泰恍然大悟,这是在提醒我啊。 “阿爷”李泰转过身,往李世民身边凑了凑,小声地说道:“我身上有些燥热,想回宫歇息一会儿。” 李世民一看他脸色泛红,额头似有微汗,便急忙说道:“你这孩子,不舒服就说呗,硬撑着过来做什么?快回去歇着吧。” “谢阿爷。”李泰躬身一揖,向后退了两步,看一眼皇帝身边的人们,唯独冲着长孙无忌点了点头,便悄悄地转过身快步向殿外走去。 李承乾傻愣愣地看着李泰的背影,李泰都快走出他的视线了,他才反应过来,化解尴尬最好的办法不就是离场吗? 他赶紧朝上一揖,说道:“阿爷,我去看看惠褒。” “去吧,去吧。”李世民貌似很不耐烦地一摆手,还补充了一句:“别忘了传御医。” “是。”李承乾应了一声,然后一揖而退。 走出丹霄殿,李泰长出一口气,忽然有种地阔天高之感,他没有坐肩舆,迈开步子昂首挺胸地向前走着。 丹霄殿离立政殿并不算太远,但是这个不远是相对于其他宫殿的距离而言的,真的走起来距离也不是很近。 李泰难得身边没有人,他很享受自由自在的独自行走,可惜他没享受上两分钟,背后就传来了呼喊声:“惠褒,等等我。” 李泰扭头一看,是李承乾朝他跑了这来,他只好转过身向前迎了几步,拱手一揖,笑着问道:“皇兄何故离席?” “去你的”李承乾伸手把他的拳头往下一按:“这也没有外人,你皇兄皇兄的嚷什么?怕谁不知道你的蟒龙袍是真的?” 李承乾说着向前一步,抬手搭上李泰的肩膀,李泰顿时局促得皮肤都有点发硬。 第2580章 第2580章 李承乾也不理会,就搂着他并肩向前走着:“还是你聪明,我就没想到找借口跑出来,你想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回立政殿,兕子和妞妞该睡醒了。” 李泰生怕李承乾邀请他去东宫,他很不愿意跟李承乾走得太近,李承乾总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惧之感。 李承乾发明的高姿桌椅和铅笔,成了李泰心里的一块阴影,总怀疑李承乾可能不是这个时空的原住民,又抓不到其他的什么证据。 “太好了,我正要去看看你的画呢。”李承乾一句话说得李泰心一抖。 李泰最擅长的就是素描,看到现成的铅笔、彩铅和素描纸,他是说什么也忍不住了,不画点什么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会画素描,因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这种画技,如此跨时代的东西,一旦画出来肯定会令人起疑。 李泰先把画室那个偏殿给封闭了,派侍卫把守着殿门,不许任何人进入,他经常自己一个人在画室里作画。 他又没什么东西可画,于是就画人物,画小公主趴在摇篮里的模样,画兕子坐在地上啃瓜的吃相,画雉奴撅着嘴巴写大字的神态。 “什么画?”李泰画画的时候只有他自己在,他的画也都藏得很严实,他微扭头看着李承乾,问道:“你为什么送我那些奇怪的笔?你会用那些笔画画?” “我不会画,你一向心思细腻,我相信你肯定能画得出来,而且画得特别好。” 李承乾也后悔了,不该这么性急地把铅笔和彩铅都提前弄出来,本来以李泰的才华,他自己完全可以发明出这些东西来,并且能画出那种神乎其技的画作。 现在由于自己给了他现成的笔纸,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使用了,如果因此让他的绘画才华不能被激发出来,岂不是自己好心害了他? 又不能跟他说,自己知道他一定会画,因为自己做了个梦,梦里的事绝对是发生过的真事,自己都验证过无数次了。 “臣弟愚钝,真的画不出来。”李泰死不承认,哪怕李承乾是穿越来的,自己也不能承认自己是穿越来的。 “不急,慢慢来,你一定行的。”李承乾嘴上很轻松地鼓励着他,心里却是深深的愧疚,不知道该怎么激发出他的才华。 很快他们边说边笑地走进了立政殿,两个小公主还在午睡,他们兄弟俩便直接去了画室。 明亮宽敞的画室很是干净,虽然一张成品画都没有,但是李承乾一眼就看出李泰曾经画过画了,因为画笔的长短不一致了。 “二弟,把你的练笔之作拿出来给我看看。”李承乾伸手拿起一支明显短了一截的铅笔,轻轻地在指尖晃动着,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你可别跟我说这笔是自己变短的。 李泰一脸的无奈,垂头丧气地说道:“涂鸦之作有什么好看的?实在是画不出来,乱七八糟的草稿都被我烧了。” “好吧,下次别烧了,留着给我看看。”李承乾并没有难为他,而是主动转移了话题:“惠褒,朝中和后宫都张罗着要让父皇另立皇后,你是什么想法?” 第2581章 第2581章 秦川衬帝宅雄伟,函谷彰皇居壮丽。层台耸翠出重霄,飞阁流丹下无地。 金庭玉阙,歌声缭绕穿浮云。凤阁龙楼,酒香馥郁透青山。江水流长丝罗带,海蟾轮满白玉盘。 丹霄殿上皇帝大宴群臣,从清晨起一直到皓月东升,人人笑得前仰后合,个个喝得面红过耳。 李世民频频举杯,大笑着说今天实在是高兴,其实他哪里有那么高兴? 太子在山上为母守陵一月,刚刚回转皇宫,他就大开筵席,并不是因为高兴,恰恰是因为难过太深又无处排解。 “人世上太多的事是难以预料的,”李世民差点说出“谁能想得到皇后才三十六岁就宾天了呢?” 他话说一半便停住了,不想一下子把火热的气氛给搅了,目光便在群臣中来回地扫视,忽然看到一人,他笑着话锋一转。 “叔达,你可曾预料到你会从左光禄大夫升为礼部尚书么?”李世民双眼微眯,笑呵呵地说道:“卿早年间有谠(音党)言,故以此官相报。” 陈叔达在很早以前的时候,就曾经劝过李渊早做筹划,兴兵反隋必成大业,李世民说就因为这件事很感激他,所以给他礼部尚书的官职来报答他。 陈叔达拱手抱拳朝上一揖,说道:“臣见隋室父子相残,以取乱亡,当日之言,非为陛下,乃社稷之计耳!” 顺情说好话也不是什么人都会的,大唐的朝堂上这种人简直是稀缺的物种。 皇帝说用官职来报答你,你就顺着谢个恩再夸皇帝两句,花花轿子大家抬,多好的事? 陈叔达偏偏刚直地怼了回去,当年的建议是冲你爹提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别整这套,我的官职是凭功劳挣的,别说的好像是你赏我的一样。 “哈哈哈,谁说不是呢?这世上难以预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远的不说,就说近在眼前的吧。” 长孙无忌赶紧接起话茬来打圆场,打了一个还不如不打的圆场。 陈叔达的话最多是不够热情,纵然温度有点低也不扎人,他一张嘴抛出来个浑身是刺儿的圆场金句。 他居然瞪着大眼睛说道:“你们看王珪、魏徵,以前跟咱们不都是仇人吗?谁能想得到今天都坐在一起饮宴?” 一句话差点把在场的人给噎过去,都纳闷地抬头看向长孙无忌,长孙司空是咋地啦?你这圆场打的有点不够圆呐。 没人接话的话,这气氛不就僵住了吗?别人都不敢随便接茬了,李世民赶紧说道:“王珪、魏徵,二卿对故主尽忠、做事尽心,故我用之。” 仇人又如何?我看中的就是他们对故主足够忠心,做事足够用心,人家凭真才实学做官,一点毛病没有。 绕过这个尴尬的话题,李世民又赶紧没话找话地说道:“不过有个事我想不明白,魏徵每次进谏,我要是不听从,我再和他说,他就不理睬我,这是为什么呢?” 魏徵被点名了,也没办法不搭理他,就抬起头说道:“臣以事为不可,故谏;陛下不从而臣应之,则事遂施行,故不敢应。” 第2582章 第2582章 哪个臣子会故意不理睬皇帝?魏徵也是没办法,若不是事情摆到那儿了,谁会闲得跟皇帝呕气? 眼瞅着不应该做,皇帝又不听,你要是答理他,那事情就继续错下去了,就只能跟皇帝硬杠,拦不住那就拖,拖黄了也行。 “嗐!”李世民也知道自己有时候确实是犟,便说道:“你就先答应下来,过后再谏阻不也一样吗?” 李世民不是不讲道理,就是希望魏徵会看点脸色,会掌握点火候,皇帝正在气头上的时候,你稍微让让步,过后咱再讲道理还不行吗? 说白了,李世民就想让魏徵在人多的时候给他留点面子,老是当众被怼得脸红脖子粗的,谁心里能舒服? “舜帝曾告诫群臣:‘尔无面从,退有后言。’如果我心里知道不对,嘴上却答应陛下的意见,这正是当面顺从。这岂是稷、契侍奉舜帝的本意?” 好汉出在嘴上,好马出在腿上,这话是一点不假,要说吹捧这回事绝对也是分境界的,胡吹硬捧给人的感觉会很生硬甚至有反讽的味道。 魏徵这句话就给吹捧做出了教科书般的演示,不动声色的吹捧才是最入人心的。 这话明面上是在讲道理,暗地里悄悄把李世民比成舜帝,舜帝那是什么高度? 这不比套话般的一句“功高尧舜”要强过百倍? 尧舜是无法超越的,因为人家是祖宗,你就真的做到“功高尧舜”了,你也不能说你比你祖宗强了。 关键魏徵这话不只是好听,里面还有个圈套,人家舜帝对群臣说了,你们不能当面顺从,背后又说三道四另搞一套。 你看我要是当面顺从你了,背后再说你干的不对,那我就比不上舜帝的臣子了,你也就比不上舜帝了,对不对? 所以你必须承认我做的对,你还得继续保持你接近“舜帝”的美好的形象,我挖的坑不是你能跳得出去的,你就老实在坑里趴着,多好? 果然李世民根本也没有往出跳的想法,他就哈哈大笑着说道:“人言魏徵举止疏慢,我视之更觉妩媚,正为此耳!” 魏徵赶紧起身朝上拜谢道:“陛下开臣使言,故臣得尽其愚;如果陛下拒不接受忠言,我又怎么敢屡次犯颜强谏呢。” 室内笑语欢歌之中推杯换盏,外面不知不觉之中移星换斗,夜渐渐地深了,终于到了酒阑人散的时候。 李世民回到甘露殿,先喝了一大碗的醒酒汤,推开窗见天上繁星闪烁,他半点睡意都没有。 陈文站在身旁轻声地劝道:“陛下,早点歇息吧。” “唉!”脱下金丝玉带的龙袍,卸掉虚伪的面具,李世民流露出一身的疲惫,满是哀情愁绪的一叹过后,问了句:“知不知道青雀怎么样了?” “四殿下身体无恙,不曾传唤御医,只是”陈文的头又低了一些,缓了缓说道:“和宫女云夕在偏殿共处了三个时辰,刚刚回卧房不久。” 第2583章 第2583章 沙沙的风声撩动夜的寂静,闪闪的烛光拨动夜的冷清,李世民轻轻地关上格子窗,缓缓地转过身,慢慢地走向御榻。 李泰和一个宫女独处了三个时辰,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别的皇子身上,陈文根本不会提一嘴。 一个亲王别说跟一个宫女独处了三个时辰,就是跟一百个宫女明确发生了混乱不堪的故事,最多也就是一段笑谈而已,算个球的事? 但是李泰不一样,他不是普通的亲王,他是真真正正的宠冠诸王。 他的地位在太子之下,在其他亲王之上,他要给所有的亲王做表率,所有的亲王包括且重点包括太子。 李泰性格上有些狂傲,无论对朝中勋贵还是对宫里下人都是一副目高于顶的姿态,但是李泰品行上绝对没毛病,跟宫女之间的尺度一向把握得非常好。 李世民根本也不在乎李泰跟宫女之间有什么还是没什么,李世民在乎的是不能因为一个宫女脏了李泰的名声。 “多盯着点。”李世民微转头,问道:“你知道他们都做什么了吗?” “没人知道,殿门以内所有的人都被赶出去了。”陈文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猜也没什么别的事,可能就是画画而已。” “哦?”李世民还真没往画画上想,李泰十六岁了,云夕十七八岁的样子,他们独处那么久,李世民和别人一样都想到同一个方向上去了。 “四殿下要是有别的心思,何必如此昭彰?让云夕上夜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陈文脚步轻快地上前挽起纱幛,看着李世民轻轻地坐在床上:“那偏殿只收拾出来一间画室,画家不都喜欢画,呃,画人么。” “嗯。”李世民慢慢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 陈文怀疑李泰把云夕关到屋子里给他当模特,大概是画什么秘戏图之类的了,若不是有什么怕看的,不至于把人全都赶出去。 李世民眉头微皱,李泰雅好文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个实打实的大才子,他爱画画没问题,但是画仕女图可以,画秘戏图那就不行了,这事还真得弄明白。 刚放下李泰的事,又想起了李承乾,于是问道:“太子都做什么了?” “一直在立政殿陪两位小公主玩耍、监督九殿下读书,直到四殿下回去,他才离开。” 李世民闻言心里舒服了不少,太子知道关心弟弟妹妹们了,这可是十分难得的大喜事。 从前的太子仿佛是焊死在东宫了,你若不派人找他,他一步都不会走出东宫,仿佛这宫里其他地方跟他都没关系。 第二清晨,李世民早早地起床,洗漱之后简单地对付一口早餐,便到大兴殿上朝去了。 最近大唐比较安定,没有什么大事,早朝很快就散了,李世民回到甘露殿,刚刚坐下,一盏茶端起来还没有喝,陈文就倒腾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知道他肯定是有事要报,李世民轻轻地放下茶盏,等着他说。 他躬着身子,微低头,说道:“有两件事,一个是四殿下早饭后又带着云夕去画室了,一个是太子让人把皇后的旧衣旧物送到了东宫。” 第2584章 第2584章 “什么?”李世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居然如此放肆!” 李泰跟宫女折腾出多大的事来都不叫个事,但是太子折腾皇后的旧衣旧物这可是大事。 皇后的旧衣旧物何等的珍贵?那是能随便拿出来玩的吗? 这孩子也太任性了些,就算是他想娘了,想要翻些旧衣旧物出来看看也该先请示一下。 你这自作主张地把东西拿出来,万一把什么物什碰坏了,那就是对皇后的大不敬,这大帽子你顶得起吗? 皇家不同于寻常百姓家,亲爹娘那也是君臣,你必必时时刻刻谨慎行事,不能越雷池一步。 说实话,就算李承乾把皇后的遗物砸了、烧了,李世民也能装瞎,李世民之所以生气,是气他不知道保护自己。 你只需要跟你爹说一声再拿,那就没人能拿这件事做文章,否则万一被揪住小辫子,你就是百口莫辩。 李世民气呼呼地吩咐道:“备车。” “是。”陈文应了一声,躬着身子向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过身快速地走出房门,不一会儿他又走了回来,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都准备好了。” 李世民抬腿就往外走,陈文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走到门口陈文取下大披风给李世民披上。 出门上了车,很快来到东宫,李世民一个眼神飘过去,陈文立马心领神会,他一摆拂尘,立马没人敢出声,全都默默地跪倒。 没人进去通报,李世民的车一路走到东宫书房门口,依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李世民轻轻地踏上台阶,在门口扒门缝向里望望,没有看到人,便轻轻地推开门向里面走去。 走到书桌后面的屏风处,隐隐地听到里间的卧室有翻书的声音,李世民心下有些疑惑,太子在看书?他为什么不到前面来看,躲里面看书是什么缘故? 绕过屏风,李世民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只见李承乾背对着自己,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非常认真,或许是看书看得太投入了,连身后站着个人都不知道。 李世民的视线也落在书上,还没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字,眼睛就忽然变得湿润了起来。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全是长孙皇后亲笔写的字,原来她生前还写了这么多的东西,真好,又能看到她的字迹了。 “高明”李世民轻轻地唤了一声,伸手想要他手中的书。 尽管李世民的呼唤很轻很轻,还是吓了李承乾一激灵,毕竟不管谁来都会有人通报,这么无声无息地就出现在自己身后,任谁也得吓一跳。 李承乾回头见是老爹,他急忙整理一下衣服,抱着书本规规矩矩地躬身一揖:“阿爷。” “给我看看。”李世民的手还伸着,李承乾慢慢地直起身子,双手捧着书向前一递。 第2585章 第2585章 有些人你不刻意去想,你会以为你忘了;有种思念你故意地避开,你会以为它真的不存在。 记忆像极了秋天飘落的树叶,一片一片在空中飞舞、一层一层在地上堆积,无论舞得多么绚烂,最后都积成了一堆腐朽。 突然不知是谁,顽皮地冲上去铲了一脚,“嚯”地一下,所有的记忆在那一瞬间开始奔涌翻腾,让你百感齐发、让你猝不及防! 那一刻你才知道原来相思一直都在,那一刻你才知道相思的滋味是那么的猛烈、那么的浓。 “观音婢”李世民呢喃着长孙皇后的小字,一眨眼成串的眼泪就滴落下来。 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不是在儿子面前掩饰,而是泪水糊住了眼睛,让他看不清字迹。 李承乾扶着李世民走到窗前,让他坐在软榻上,自己则在一旁站立:“我收拾一下阿娘的遗物,怕阿爷睹物思人,便没有上报。” “我知道”李世民边点头边抬手按压面颊,还劝慰李承乾道:“没事儿,有阿爷在,你做什么都行。” 李世民本来是来教训李承乾的,可是当他看到长孙皇后的字迹时,心疼得直颤,怎么也不忍心数落她给自己生下的嫡子,孩子不就是想娘了吗?看看娘留下的东西,犯了什么错? “谢阿爷不责之情。”李承乾道了声谢,然后就微低着头,没再说话,李世民就静静地看起了书。 长孙皇后留下的书叫《女则》,长孙皇后把古代比较出名的女子的事迹都一一记录下来,并逐一加以评述。 她在书里对汉明德马皇后的事迹加以批评,说皇后不能抑制外戚,让自己的娘家人在朝中做高官,富贵至极并且一手遮天,皇后仅仅劝戒她的娘家人不要车水马龙。 这种做法分明是开其祸源而防其末事,这种舍本逐末的告诫有什么用呢? 她还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像马皇后一样,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娘家人,不能让自己的兄长做高官。 看到这里,李世民把书往软榻上一放,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李承乾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绢递了过去,并轻声地劝道:“阿爷莫放悲声,阿娘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阿爷如此悲痛。” “你不懂。”李世民哭得难以自抑,他摆着手说道:“你不知道,你阿娘临终的时候还嘱咐我,千万别让你舅父做官掌权,只让他按月领俸禄,定期进宫来看看我就行。” 李承乾的目光有些木然地望向前方,眼神多少有些空洞,他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 梦里舅父一族的下场还是挺悲惨的,舅父一生为大唐可以说是殚精竭虑,他对得起大唐江山,可是政治的漩涡里,谁的命运能由得了自己呢? 从根源上算起,还真的是当官惹的祸,如果舅父只富不贵,只拿俸禄不管朝中的任何事,那朝中有多大的风雨也都与他无关了。 第2586章 第2586章 “阿爷”李承乾缓缓地收回思绪,语气有些低迷地说道:“我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我想这既然是阿娘的心愿,是不是应该按阿娘说的做?” 李承乾觉得阿娘才是真正有远见的人,当倾天的权势摆在眼前的时候,天下还有几个人能保持头脑的冷静? 谁不是恨不得自己的娘家人世世代代官居相位?哪有人会阻挡自己胞兄的前程? 谁不是玩了命地吹枕边风,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来为自己的娘家谋取更多一点的利益,哪有人会劝自己的胞兄放弃到手的官位? “不。”李世民苦笑着摇头:“你舅父要文才有文才、要武才有武才、要功勋有功勋、要忠诚有忠诚,凭什么不让人家当官?就因为他是外戚?” 是亲三分向,是亲戚不更应该破格提拔吗?哪有因为他是亲戚,就故意打压他的道理? 李世民承认自己重用长孙无忌是有感情的成份在里面,但这感情也不全是郎舅之情,长孙无忌不只是长孙皇后的胞兄还是李世民的发小。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相识于童年,是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一起上山打过猎、一起下河摸过鱼、一起领兵打过仗、一起秉烛下过棋,下的是布局天下、执掌江山的大棋。 真正的是一起吃过苦、一起遭过罪、一起冒过险、一起逞过威,好事一起干过,坏事一起干过,丢人的、露脸的什么大事小事都一起干过。 论感情,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这几个嫡子女,再也没人能跟长孙无忌比个上下了,而长孙无忌也是自己的这几个嫡子女的亲舅舅。 李世民又拿起书卷,拍打着上面的字字句句,对李承乾说道:“这个马皇后如何比得上你阿娘?那个马国舅又怎么比得上你舅父?” 李世民长篇大论地冲着李承乾讲了一大通的道理,说什么马皇后不如长孙皇后贤德,说什么马国舅为官不正才是马家祸患的根源,而长孙无忌则不可能气焰醺天地嚣张。 李承乾哪敢跟他顶嘴?就只能是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听着,他是皇帝他是爹,他说什么都对。 “你阿娘总是担心长孙家的荣华不得长久,到死都还不放心。”李世民哭着哭着笑了出来,笑着笑着还带起了哭腔:“你说是不是我对你舅父一家不够好,她才这么不放心?我应该再升你舅父的官。” 李承乾抬手摸了摸脑袋,好像自己的脑袋也没啥问题,这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 李承乾就两眼茫然地望着李世民,轻轻地说道:“阿娘亲口说的不要再让舅父当官了。”他又指了指李世民手中的书卷:“阿娘白纸黑字地写得清清楚楚,不要让外戚的权力过重。” 李承乾抿了抿唇,疑惑不解地问道:“阿娘都说得这么明白了,阿爷你是怎么理解成应该再给舅父升官的?” 李承乾十分不理解李世民的思维逻辑,这要不是个傻子就是个精神病。 “滚!”李世民也不哭了,也不笑了,抬腿就踹,多亏李承乾反应快,一闪身躲开了,不然这一脚能把他胯骨轴子踹歪。 PS: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就是新的一年,2025了,祝大家元旦快乐!没什么实质的新年礼物给大家,就给大家推荐一本好书吧,去番茄搜《承唐天下》,喜欢这本书的你,一定能爱上它! 第2587章 第2587章 每天都会有一个夕阳西下的瞬间,就像每个人的心底都会有一处不可触摸的柔软。 李世民只要能抽得出时间,必定会在夕阳时分到院子里站上一小会儿,静静地望着西边的天空,脸上就会慢慢地浮起浅浅的微笑。 西边是昭陵的方向,在皇宫西望能看到九嵕山的山脊。 李世民每次看到夕阳坠落到山头,就感觉太阳把所有的光明都藏进了昭陵,虽然这个世界黑暗了,观音婢那边的世界一定明亮了。 陈文佝偻着身子,抱着个拂尘,微眯着眼睛站在李世民的身后,这时一个小黄门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陈文怕影响皇帝心情,便悄悄地迎了上去。 陈文轻声地问道:“什么事?” “四殿下又带着九殿下上房了。” 陈文闻言眉头一皱,一摆手让小黄门子靠后站着去了,他脚步很轻地走到李世民身边。 若是寻常百姓家,上个房就上个房,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在皇家不行,他们是嫡皇子,抛开形象不谈,真要是有点闪失,这责任谁负得起? 别说他们摔着,就是吓着,也得几条人命来平息皇帝的怒火,小黄门子也只长了一颗脑袋,谁也不愿意无端地血流成河,可是他们又劝不动也拦不住,只好来向皇帝报告了。 陈文并没有说话,依旧像个雕塑一样,默默地陪在李世民的身边,他知道皇帝肯定是听到了小黄门子的话,如果没听清他自然会问的。 这个时间段是皇帝一天当中最放松也最享受的那么一小会儿,陈文不想拿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招皇帝心烦。 李世民确实是听到了,他很贪恋这夕阳落山的时光,这也不是什么急事,便没有着急。 他们上房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他们的安全是有着绝对的保障的,这一点李世民是一点都不担心。 李世民倒是有几分好奇,这个李泰最近怎么这么能折腾? 先是带着宫女躲在画室里,一躲一整天不出来,现在又带李治上房,接连好几天都是,一到黄昏时分他们就上房了。 房上能有什么好玩的? 房上什么好玩的都没有,但是房上有个特点就是比地面要高,所谓站得高望得远,在房上看风景和在地上看完全不同。 李泰搂着李治静静地望向西边的山峰,夕阳的余晖下,那一道道山脊美得有几分迷离。 “二哥”李治抬头看着李泰,说道:“我不想看了,我想下去。” “雉奴,你看”李泰指着西边的山,缓慢地说道:“阿娘就在那里,那边多美啊。” “嗯。”李治又扭头看向西山,轻轻地问:“二哥,你说阿娘去过的地方都会变得特别美,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李治纳闷地问道:“为什么呢?” 第2588章 第2588章 李泰一下被问住了,为什么呢?因为阿娘是皇后,她想去哪儿,哪儿都得先收拾到最漂亮才行,貌似这么回答不太好,好像智商有点缺陷似的。 “雉奴,一块普通的大石头,如果说哪位古圣先贤曾在这块石头上休息过,是不是立马就觉得这块石头不普通了?” 李泰微低头看着李治笑呵呵地说道:“同样的道理,一个普通的地方如果说阿娘曾经去过,哪怕我一眼都没看到,我都会立刻觉得那地方一定特别的美。” “哦”李治多少有点小失落,他还以为阿娘会什么魔法呢,所到之处都能一下子变得更美丽,原来只是二哥的一种错觉。 “那跟看西山也没有什么关系啊,咱们明天能不能不看了?”李治不喜欢上房,一点也不喜欢,他一爬梯子就感觉自己能被吓死。 “要看,只要天气好,能上房就看。”李泰的目光送远,他悠悠地说道:“每次看到西山,就感觉阿娘还在我们身边。” “我不想看西山,我要看阿娘,”李治使劲地扬着脖子,盯着李泰撒娇式地吼道:“我们下去看阿娘!” “嘘!”李泰左手搂着李治,右手竖食指于唇边,轻轻地嘱咐他道:“别乱说话。” 李治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紧紧地靠进李泰的怀里,房上确实是风大一点,没多长时间太阳就落到山的那一边去了,他们俩便也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二郎”云海站在梯子边上,急忙向李泰汇报:“陛下刚刚来过,在檐下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李泰冷着脸问道:“陛下来了,为何不报?” “呃”云海无奈地回道:“陛下不让出声。” “好吧,既然如此也怪不得你。”李泰扯起李治的小手:“走,我们找阿爷认错去。” 李治没的选择,只能被动地被李泰给扯着走,他撅着小嘴巴嘟囔:“非要上房的是你,去认错的还是你,明知道上房不对还非上不可。” “上房没错,错的是让阿爷担心了,你懂不懂?”李泰边走边说道:“我去跟阿爷解释清楚,让阿爷知道我们上房没危险就行了。” 李世民回到甘露殿,心绪千波万折的怎么都没有办法安宁下来,他就在地上来回的走。 孩子想娘,上房是为了更清楚地看看昭陵,这一片孺慕之思有什么错?自己不也喜欢每天在院子里望望夕阳吗? 只能说孩子比自己更加思念皇后,自己只是站在院子看看昭陵的一点影子般的轮廓,而他们不怕危险地跑到房顶,只为了看得更多更清晰那么一点点。 李世民转身来到书案后面坐下,铺上一张大白纸,提笔蘸墨写下一行小字“苑中望塔图”,然后就在下面画了一座简易的塔的图纸。 图纸画得虽然不够规范,但是照图施工还是可以做得到的,当然许多的细节是需要施工的人去完善的。 李世民唰唰几笔就写好画完了,把纸对折两下递给陈文:“交给工部尚书。” “是。”陈文应了一声,躬身向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过身倒腾着小碎步走了出去。 没多一会儿,陈文又走了回来,躬身说道:“陛下,左庶子于志宁、右庶子杜正伦求见。” 第2589章 第2589章 左庶子、右庶子都是东宫属官,虽然不在太子三师之列,可也都负责教导太子,有督管太子之责。 无论什么样的人家,子女教育都是大事,而嫡长子的教育则更是重中之重。 李世民尤其看重对李承乾的教管之事,他不只是一家长子更是一国储君。 在对李承乾的教育上,李世民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朝中的大儒几乎全都被调到东宫任职过,对太子的看管也极其的严格。 时常的叫东宫的属官过来,叮嘱他们要看紧太子,发现太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劝谏,言辞不需委婉,尽管激烈一些,不要拿他当太子恭敬。 还要求他们把太子不好的言行都记录下来,随时向皇帝汇报,一定不要替太子藏瞒。 前几天他才刚刚对于志宁和杜正伦说了一大车的话,让他极力地劝谏太子。 “朕十八岁的时候,还在民间,百姓的疾苦都非常了解。即皇位之后,处理日常事务还常有失误。何况太子生长在深宫,老百姓的艰难困苦,他一点也没有接触到,能不产生骄逸吗?卿等不能不极力强谏!” 于志宁和杜正伦自然是点头应允,这才刚过了没几天,他们就双双来见皇帝,李世民第一直觉就是他们肯定是来告太子的状的。 “让他们进来。”李世民说着抬头望向门口,陈文躬身走了出去,很快于志宁和杜正伦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臣于志宁参见陛下。” “臣杜正伦参见陛下。” “免礼,你们坐吧。”李世民一摆手,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坐了下来,李世民笑着问道:“最近太子可有什么过错?” “倒没什么大错,只有几桩小事,臣看着不妥。” 于志宁刚要往下说,陈文倒腾着小碎步走到书案旁边,躬身说道:“四殿下和九殿下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若是商议什么朝中大事,李世民就打发他们俩回去了,既然是说李承乾的过错,那正好让他俩也听听,所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是。”陈文躬着身子向后退了三步,又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李泰就拉着李治的手走了进来。 李泰和李治兄弟俩目不斜视地走到书案前,规规矩矩地朝上一揖,齐声说道:“拜见父皇。” “免礼,”李世民淡淡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李泰笑着说道:“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阿爷。” 屋子里要是没人,李泰就直接认错了,刚刚带李治上房被老爹逮了个正着,自己怎么也得给个态度,这错不认不行。 可是屋子里有人,李泰就决定晚点再认错,认错这种事还是人越少越好,毕竟咱也是堂堂的亲王殿下,不想被别人当笑话说。 李泰不肯说,李治就更不肯说了,挨骂的事谁着急啊? 第2590章 第2590章 李世民用下巴指了指下面的蒲团:“没事就先坐下。” “是。”李泰和李治应了一声,转过身来,这时于志宁和杜正伦都站了起来,对着他们一揖:“见过魏王殿下、晋王殿下。” “不必客气。”李泰笑着抬手虚扶了一下,李治一动也没动。 于志宁和杜正伦各自向后退了一个位次,把最前面的蒲团让了出来,李泰就坐在了于志宁的前面,李治则到对面坐了。 李世民微笑着看向于志宁,亲和地说道:“继续说,太子究竟做了什么荒唐事?” 李泰闻言不自觉地转过头看了一眼于志宁,又转过头看了一眼杜正伦,感情这两位是来告太子小状的,他急忙微低头,眼观鼻,鼻观口地静坐。 “臣见太子最近迷恋上了歌舞,常和一些歌者舞女之流混在一起,有时三五成群,有时甚至上百人在东宫的庭院内玩耍。” 李泰低着头不吭声,心里暗暗地不服气,真想怼他一句:“我家有这条件,你管得着吗?” 在院子里跟歌舞伎玩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去献陵和昭陵看看,我们家死人都天天歌舞宴乐。 “嗯。”李世民脸色暗了暗,说道:“这属实是太过分了,还有别的事吗?” 杜正伦接起话茬,说道:“臣见两个小黄门子在庭院内踢毽球,太子不加以呵斥,还下场跟他们一起踢了起来,臣过去喝骂了小黄门子,太子也认了错。” 李泰一听这话,恨得牙疼,这也能叫个事吗? 跟小黄门子踢了两脚毽球就让他说得跟犯罪了似的,那自己跟宫女在偏殿独处好几天,还不得判个车裂? 于志宁接着说道:“有一次太子坐着肩舆竟然翘起了二郎腿,若是抬夫一个不稳,岂不是就摔了?因此臣上前狠狠地训斥了太子一通,太子态度倒也良好。” 要不是李世民在上面坐着,李泰就要跳起来了,这么想一巴掌把于志宁扇到地窑里去呢? 翘个二郎腿就危险了,就被暴骂一顿,那我带李治上房,是不是得诛我个九族啊? “很好,你们做得对。”李世民脸色微沉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都得先肯定他们,必须鼓励他们继续尽职尽责下去:“各赐黄金一斤,帛五百匹。” 在监管太子这一块,李世民是宁可过火、不能大意,虽然他们说的都是些细碎的小事,但是毁人的往往不是什么大事,恰恰就是小事。 李世民左右看看,李治低头坐着,小手指一个劲地摩挲玉佩,显然他什么也没听进去,就是坐得挺无聊。 李泰跟个雕塑似的,坐得笔直,微微低着头,一脸严肃的表情,显然他是什么都听进去了,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想法,但他的脑子绝对没闲着。 能听进去就好,李世民就是要让他们兄弟俩知道,来告太子的状是有奖励的,来告亲王的状也一样有奖励,所以你们身边的人随时会把你们的情况汇报上来,你们做事必须时时小心、处处谨慎才行。 “谢陛下隆恩。”于志宁和杜正伦急忙站起来谢恩,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不必谢,下去领赏吧。” 李泰突然站了起来,朝上一揖:“阿爷,儿有话说。” 第2591章 第2591章 于志宁和杜正伦谢过恩,正要下去领赏,李泰这个突然的举动令他们进退不得,好生尴尬。 李治也感到很意外,二哥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站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二哥要说什么,但是好像是有热闹看了,他的小眼睛一下子就发出光来,骨碌骨碌地乱转都不知道看谁好了。 李世民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李泰这个时候突然发声,明显是对这件事有异议。 他能有什么异议?他从小就跟李承乾较劲,肯定是想趁这个机会狠踩李承乾一脚呗。 自己只是赏了告状的人,可一个字都没说要如何惩罚李承乾,李泰势必是想揪住李承乾的小辫子,狠狠地给李承乾点颜色看看。 李世民多多少少是有点后悔了,不应该让李泰和李治进来,看来一点没起到自己想要的作用。 一时大意,忽略了李泰不放过任何机会整治李承乾的性格了,看来这次怎么都得收拾李承乾一顿了。 皇帝也不能瞪着眼睛说李承乾没犯错,他没犯错,这两个人不就是诬告了吗?那你赏这两个人的钱是什么钱?奖励诬告,诬告有理了? 不管怎么说,李世民都不能不让李泰说话,他就沉着脸,闷声说道:“有话就说吧。” “儿有一事不明,”李泰微抬头,清澈的目光中隐隐含怒:“请问父皇,东宫左春坊与右春坊究竟有何职责?” 李世民不耐烦地一皱眉,没好气地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 “论职责,左春坊好比朝廷的门下省,右春坊好比朝廷的中书省,没错吧?” 李泰缓缓地放下双手,回头看着于志宁和杜正伦:“左庶子和右庶子竟然如此清闲,闲到盯着太子的私事上去了。” “大胆!”李世民“啪”地一拍书案,吓得李治一个激灵,为了看热闹抻得老长的小脖子猛地往回一缩。 “青雀,你不要胡言乱语!”李世民冷着脸,怒道:“监管太子乃是二卿职责所在,莫说太子,就连你们,他们也有权监管。” “父皇”李泰转过身来,躬身抱拳道:“儿以为监管乃是监德行品格、管读书作文,并非是监举手投足、管咬牙放屁!” 李世民气得脸通红,大巴掌在空中挥舞了两圈,嘴张开又合上折腾了两把,也没弄出一个词儿来。 他刚要骂李泰个“放屁”,想到李泰刚说完这俩字,屁就别捡着放了,他着急就瞪起眼睛,看向那两个在李泰身后撅着屁股不吭声的人。 “魏王殿下之论过于偏颇了。”于志宁没抬头也知道皇帝在看他,于是他赶紧开了口。 “德行品格必现于细节,举手投足之间便是风范气度之体现,咬牙放屁也是仪态不够端庄,难道这不是我们该提醒殿下的吗?” 第2592章 第2592章 李泰转过身,冷冷地盯着于志宁说道:“岂不闻‘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谁能照着书本说每一句话,照着书本走每一步路?在自家院子里与自家下人一时嬉戏,有何不可?” 于志宁不怕讲理,他并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便寸步不让地说道:“君子必慎其独也,便是无人之时亦须谨慎不苟,何况青天白日,焉能乱了尊卑上下?” “朕知二卿一心为太子着想,”李世民沉着脸对李泰说道:“青雀,你休要胡搅蛮缠,二卿都是直臣,并非与太子有私怨,是朕让他们严格要求太子的。” 李泰冷哼一声,转过身来对着李世民一揖:“父皇,儿并未说他们存有私心,儿也知他们都是人才。” 这前半句话说得还挺好听的,李泰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君子于细事未必可观,而才能足以任重。小人虽器量浅狭,而未必无一长可取。” 无论对也好、错也好,小事就是小事,芝麻大的小事有必要较真吗?哪个君子是白玉无瑕? 要是像他们这么揪细节的话,天底下就没有一个不犯错的人,可真是人无完人。 杜正伦挺了挺身,斜眼扫了李泰一眼,说道:“照魏王殿下这么说,太子嬉戏闲乐无有过错,倒是我们心胸狭窄、多管闲事了?” 李泰针锋相对地回了一句:“右庶子确有自知之明。” “青雀!”李世民又拍了桌子一下,手心震得生疼,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休要不知好歹,犯了错就该认错、改错。” “父皇说的对。”李泰顺着接了一句,又接着说道:“那没犯错,就没必要硬认错、改错了吧?” “你?”李世民指着李泰愣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实话真想说一句“你说的对”,但是不行,不能承认他说的对,因为必须要鼓励别人劝谏太子,哪怕明知道他们是鸡蛋里挑骨头,那也得让人家挑。 你要是没个虚心纳谏的态度,那就没人劝谏了,谁不愿意顺情说好话?能有个敢直言进谏的人是多么地难得啊。 李世民真是求着人家给他进谏,他是吃透了纳谏的甜头,他想让太子继续吃下去,可不能闭塞言路。 不管别人说的对还是不对,只要肯说就值得鼓励。 “父皇开直言之路,以利国也。”李泰目光炯炯地看着李世民,诚恳地说道:“然上封之事,尽是些鸡零狗碎,难道父皇是在鼓励那些暗中窥人的宵小之辈吗?” 李泰也气得脸都泛红了,他瞪圆了眼,怒气不息地紧着往下说,他怕父皇一生气,直接把自己给赶出去,就没机会说了。 “人盯人是会把人盯疯的,修树有修根的、有剪枝桠的,有修树叶的吗?”李泰说着撩袍跪倒:“律法尚有三不究,法不追旧事、琐事、内事,他们所告之事皆是琐事、内事,与正事何干呐?” 李世民发现讲理讲不过他,便咬牙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父皇”李泰抱拳拱手朝上一揖,郑重地说道:“儿以为讦人细事者,当以谗人罪之。” 第2593章 第2593章 天上风云难料,地上人心难估,红尘之中最难琢磨的就是世间事。 风云难料是因为风雨无常;人心难估是因为善恶难辨;世间事难以琢磨是因为翻覆不定。 于志宁、杜正伦都是来告状的,谁能料得到他们突然就变成了被告? 他俩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是一样的震惊和迷茫,告状的人被人给告了? 李泰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一脚踏进甘露殿的门的时候,他还是诚意满满地来认错的,结果认错的人愣是揪着别人的错不放了。 李世民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的嘴角僵硬地向下垂着,一双喷着怒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泰。 青雀变了,他不再针对他的皇兄,反而如此这般地维护起他的胞兄来,这是好事吧?这应该是好事吧?这到底是不是好事? 李世民希望甚至可以说是奢望他看到的都是真的,李青雀是真的在维护李承乾,那该有多好。 可是李世民不相信或者说是不敢相信他看到的就是真的,李青雀这么做的目的绝对不会是单纯的维护李承乾。 如果自己真的按他说的,哪怕不治于、杜二人的罪,只是责怪他们二人一通的话,那以后还有人敢拘管太子了吗? 如果没有人严格地去教导太子,太子的优秀还能保持多久?以李泰的聪敏绝伦,想要超越太子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就是现在李泰的风头也不在太子之下,太子那边稍有松懈,就是李泰的机会。 尽管他说得有条有理,尽管他说得激情愤慨,也不能顺着他的意思来,哪怕他是真心为李承乾好的,也不能苛责太子的老师。 无论如何都得继续激励太子的老师们尽职尽责地管教太子,舍不得孩子受委屈,不是爱孩子是害孩子。 李世民故意多沉吟了一会儿,也是觉得李泰说得有道理,太子的这些老师们确实有些迂腐,有时候过于较真,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他们把太子看得忒紧了些,太子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哪能一丁点放松的余地都不给留? 让李泰说他们一顿也挺好的,自己先不表态,让他们忐忑一会儿,也好收敛一二。 有魏王殿下跪在前面,于志宁和杜正伦也没有理由站着了,他们便也撩袍跪倒。 杜正伦想要解释两句,又不知该从哪里解释,魏王说他们说的都是小事,事确实是小事,他们也不能硬说那些琐碎是大事。 可是小事也不等于他们是故意找茬儿,一年到头大事能有几件?日常生活当中不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吗? 那皇帝让我们看着太子,太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我们来汇报,我们来汇报了,就说我们讦人细事,说我们是进谗言,这还讲理吗? 于志宁则是不屑于解释,不屑于理会李泰,你一个毛还没长齐的亲王,仗着老子爹是皇帝,就什么话都敢说。 你说你的,我做的是你老子的官,看的是你老子的态度,皇帝要是说我我再怼回去,你不配我怼。 李泰一句重话说出口,整间屋子瞬间就安静了,没有一个人出声,气氛压抑得有点吓人。 过了好一会儿,李世民才沉声说道:“二卿不必跟他呕气,朕给你们做主。” 于志宁和杜正伦谁也没说话,只是身子跪得直了些,头微微的低了些。 “青雀,”李世民唤了一声李泰的小名,说道:“你竟敢出言诋毁朝臣,罚你宫中禁足一月,停俸半年。” “是。”李泰干干脆脆地应了一个字,多一个字没有。 第2594章 第2594章 李世民又看着于志宁和杜正伦说道:“二卿做得没错,以后要更加严厉些才是,下去领赏吧。” “臣于志宁” “臣杜正伦” “谢陛下隆恩。” 二人同时朝上磕了个头,然后一同站起躬身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身走了出去,谁也没多看一眼跪在前的李泰和坐在旁边的李治。 看他们走了出去,李治小眼珠子来回骨碌了两圈,他站起来扯着蒲团拽到李泰身边,然后他乖乖地跪在了蒲团上。 屋子里没外人了,二哥跪着,自己也不好站着,他估计也到了认错的时候,早晚都得跪下,不如自觉点好。 李世民一看李治跟个小豆丁似的跪在地上,就忍不住笑了:“都起来吧。” “哦”李治赶紧就起来了,一看二哥没起来,他便又跪下了。 李世民知道李治就是个陪绑的,于是没理他,直接问李泰:“青雀,你怎么不起来?” “阿爷”李泰抬头看一眼李世民,又低下头来弱弱地说了句:“儿有错,儿认错。” “唉哟哟,你这认错还挺快,我以为你最少得跟我犟一个月呢。”李世民不着调地斜了李泰一眼:“我给你放了一个月假在家跟我犟,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这件事官司打到天上去,也是他们吹毛求疵,我没错。”李泰腿虽然跪着,嘴还是硬。 李世民轻轻地“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说的是哪件事?” “我带雉奴房上瞭望西山,应该先向父皇请示,不该瞒着阿爷。” 这件事李世民没往心里去,他像孩子们这么大的时候,没上天就因为梯子不够长,上个房根本不是事。 “说的这么明白,那你为什么不请示呢?” “怕你不准。”李泰也算是个天字号的实在人了,跪在他旁边的小李治都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二哥这智商也太喜感了吧? 李泰故意的,智商是个好东西,但是在爹面前用不着,尤其是自己的这个爹,在他面前你最好是诚实点,耍的心眼越多,死的就越快。 他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他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论文、论武、论人情世故、论纵横捭阖,论啥你都是个弟弟,呃不,是个儿子。 李泰这个傻呆呆的样子真的把李世民给逗笑了,他一扬手,笑道:“赶紧起来吧,一会儿膝盖跪红了。” 李泰慢慢地站立起来,轻轻地揉了两下膝盖,李治则迅速地站了起来,直接绕过书案,跑到李世民身边撒娇地往老爹的怀里靠拢。 李泰一看这是天冷了要拿老爹取暖吗?李泰伸手拿起李治刚拖过来的蒲团,放在桌案的旁边,他轻轻地坐下。 “青雀,阿爷罚你禁足、停你俸禄,你心里有没有怨气?” 李世民怕李泰心里有阴影,想着当面把话给他说开,不料李泰展颜一笑,根本没当回事。 “不禁足眼看着过年了,我能去哪儿?”李泰笑着说道:“有俸禄没俸禄,我还愁阿爷养不起我么?” PS:祝“似离别”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