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八十了,公主还和我定亲?》 第十九章:真高人啊 从皇宫离开,季常山浑身被冷汗浸湿。 因为杨政之事,陛下的猜忌比之前更加严重了。 一种伴君如伴虎的压迫感,油然而生,让季常山不敢怠慢,即刻出城领兵。 半道。 他途经宰相府。 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书信中,那位高人让自己去宰相府走一趟,问问宰辅的意见。 他略微驻足,心中挣扎。 最终还是没能进去。 宰辅和陛下势同水火,整个京都都是陛下的眼线,自己若是去了,按照陛下那多疑的性子,自己怕是出不了京都! “我是陛下的臣子……我是陛下的臣子……” 季常山就如同自我催眠般,喋喋不休。 “只要我尽心尽力地为陛下办事,就绝对不会有事。” 正嘀咕着,一道身影错身而来。 “常城主?” 眼前是一位年轻公子哥,白衣如雪,剑眉星目,温软如玉。 许长安看着急急匆匆离开的季常山,眼中掠过一抹微芒。 他转身进了宰相府。 “小侯爷,来我相府所为何事?” 满头白发,垂垂老矣的老人发出沙哑的声音。 苍老的眼眸中,是深不见底的混浊。 许长安:“房相,我刚刚见到季常山了。” 房悬沉默不语。 许长安轻笑一声,接道:“南庆之事,房相以为如何?” …… “粮草呢?辎重呢?” 看着面前披甲持利的三千营将士,季常山开始怀疑自己,觉得自己可能会错了意。 陛下这哪里是去救灾? 这分明是去杀人的! 季常山面容苦涩,只觉得一口又黑又大的锅在朝自己袭来。 “或许确实该去探探姓房那老东西的口风。”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季常山只能拉长着脸,带领着杀气腾腾的三千营将士,赶赴南庆。 途中,他反复翻看书信上的字迹。 以往他不屑一顾。 现在他逐字分析。 【父亲到底是陛下的臣子,还是大虞的臣子。】 第一个问题,很好理解。 可又无法理解。 陛下若是只能代表陛下,那么谁又能代表大虞?朝堂上的那些碌碌诸公吗? 【询问房悬对此事的态度。】 季常山努了努嘴,看向第三个问题。 【救民,还是救官?】 “到底还是书读少了,认字都认不明白,高人啊,你能不能写的更粗俗一些呢?” …… “老先生,我心中一直有个问题,还请老先生解惑。”宁楚楚围起厨群,挽起袖口,拿着刀正跟着林闲庖丁解牛。 王端从未拿过刀,林闲怕他伤着自个儿,就让他在一旁看着。 “你是想问,那三个问题代表着什么吧?”林闲将黄牛肉划拉了下来。 “没错。” 宁楚楚:“陛下的臣子,和大虞的臣子,有何区别呢?” 林闲:“你觉得陛下想如何处置杨政以及那些一同阳奉阴违,参与欺君罔上的官员?” 宁楚楚想了想,道:“杀?” 林闲摇头:“房家,乃是七姓五望之首,源远流长比大虞皇室都要根基深厚,宰辅房悬为官数十载,历经三朝,党羽众多,大虞各地官员,都是其门徒故吏,如何杀?” 宁楚楚又试探性道:“那……赦?” 林闲:“杨政罪大恶极,欺君罔上,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固皇权,如何能赦?” 宁楚楚似乎已经预见到了正确答案:“那杀杨政,赦房悬,敲打士族官员,以儆效尤?” “错。” 林闲言出惊人,语气平淡的将黄牛穿膛破肚。 “杀房悬,赦杨政。” “啊?” 宁楚楚惊得目瞪口呆,哪怕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竟还有这样一种选择。 “杨政乃房悬门徒,他的所作所为,房悬又怎会不知?既然知晓,却知情不报,本就该杀。” “可您刚刚还说杀不得……” “陛下杀不得,但不代表别人杀不得。”林闲脸上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让季城主去杀房悬,是不是有些太强人所难了?”宁楚楚的表示就很怪。 “动手之人不是季常山,而是杨政。”林闲再度言出惊人。 “啊?!” 宁楚楚觉得自己的小脑袋瓜有些不太够用了。 从小被人赞扬聪慧绝顶的她,自诩也有不凡的政治能力,就连父王也时常夸赞她。 许多旁人难以想通的细节,她一点就通。 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跟个只会流口水的孩童一般痴傻。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一种可能,杨政的欺君罔上,是陛下授意,故意为之?” “啊???” 许多话,不必说明白。 一道惊雷在宁楚楚脑海中闪过,顺着林闲的这个想法,许多先前感到蹊跷的地方,瞬间逻辑通顺起来。 父王对世家之恨,恨彻骨髓。 世家就像一个巨大的寄生虫,寄生在大虞这跟大树上,欲壑难填地吸取大虞的养分,壮大自身。 可整个大虞都是建立在世家之上,想要铲除世家,却又谈何容易? 妄动刀兵,只会引得天下皆反! 想要铲除世家,不仅仅需要抽丝剥茧,还需要名正言顺,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让那些不可一世的世家,也只能捏着鼻子低头。 “房家在南庆的产业可不少啊,盐铁糖酒无一不是,我想,杨政应该没少帮忙吧?”林闲笑道。 宁楚楚浑身一颤,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宰辅房悬,逼迫杨政以权谋私,中饱私囊,鱼肉百姓,引得天怒人怨,灾民嚎野! 南庆刺史杨政大义灭亲,检举恩师,为百姓请命,义斩房悬。 听着,多美悦耳。” 林闲的手法很利索,将黄牛肉切成小段码好。 “你问我大虞和陛下之间有何不同,其实很简单。” “大虞,想让杨政死。” “而陛下,想让杨政活。” “因为只有杨政活着,才能够沉冤得雪,才能够还百姓一个真相,才能够给南庆数十万百姓一个交代。” “不可能!陛下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宁楚楚语气都在发颤。 她无法想象,今日的南庆蝗灾,竟是父亲十余年的谋划! 为了斩除房家,那个爱民如子的父王,竟然让南庆百姓,十余年水深火热! 她无法相信,那个将处处为百姓考虑的父王,竟然会将一州百姓,作为自己巩固皇权的牺牲品! 第二十章:还是年轻 “所以,我才会让季城主抽空去趟宰相府,探探房悬的口风。” 林闲神色淡然。 宁楚楚:“可季城主见不到房悬,房悬不会见他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京都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房家。 房悬岂会在这个时候招惹是非? 看着面色苍白的宁楚楚,他并未直接解释,而是转头看向王端。 王端知道,这是林闲对自己的考验。 他想了想,挠了挠头道:“弟子愚笨……” 林闲解释道。 “季城主并不需要见到房悬,他只需往门口一站,就能知道房悬的态度。” “试问,你若是房悬,知道杨政在南庆的所作所为,你会怎么做?” “念及旧情,或许还会保,若是保不住,便直接割舍,应断则断。” “可房悬并不是一个念旧的人,当他知道自己的好学生,偷偷摸摸地搬弄是非,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企图将他这位恩师拉下马来的时候,他会让一切罪证,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会见季城主,并叮嘱季城主,一切从严,以陛下的安排为准,然后私底下派人前往南庆,斩草除根。” “届时杨政身死,他房悬依旧高高在上,不沾凡尘。” 说到这,林闲顿了顿,给了两人理清脉络的时间。 又道。 “若是他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呵,那京都可就要变天了。” 这是一个简单的利弊问题,当房悬认为一切尚可挽回时,他才会做好表面工作;可若是一切覆水难收,马上就要被诛九族了个屁的,演戏已经毫无意义,那么这位三朝宰辅,便会让世人知道,这数十年的苦心经营,绝非虚度。 “所以,陛下是希望季城主去拜访房相的!”王端似是想通了:“因为这样,相当于给房相吃了一颗定心丸,让他认为陛下只是想敲打,而并非撕破脸皮。” “老师先前就说过,陛下尚未准备妥当,所以才会让季城主去京都!” 见宁楚楚还迷迷瞪瞪一头雾水。 林闲不由得摇了摇头。 宁动想不通很正常。 朝野上的弯弯绕绕,勾心斗角,又岂是那么容易可以窥见的? 很多人,莽莽撞撞当了官,就以为万事大吉,殊不知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只是林闲没有想到,这王端悟性却不错。 真是命中有官,书不用端。 宁楚楚冥思苦想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话:“可若是季城主没有去拜访房相,又该如何?” 季常山她知道,武将出身,连她都一时半会儿理不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季常山的政治嗅觉还不如她,万一会错了意,岂不是会耽误父王的计划? “他不去,自会有人去。”林闲笑道。 大虞皇帝,又岂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只是,季常山错过这次机会,在大虞皇帝心中,就已经同废物无异。 无法理会上意的臣子,要是在南庆又办事不当,那可就真的必死无疑喽。 宁楚楚忧心忡忡,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老先生既然已经知晓全局,何不言明?何须多此一举,弄这些个似是而非的问题,让人费解?” “我就算说了,季城主可会一定按照我说的做?”林闲一句话堵住了宁楚楚的嘴。 是啊! 季常山又不认识林闲,怎会对林闲言听计从? 林闲:“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对别人的生死和未来无法负责,刚刚所说的一切也不过是我浅显的推断罢了,至于具体情况是如何,季城主肯定比我更清楚。” “所以,我只会给出选择,让他多加思索,做出他认为最合适的决定。” 这样就算事后查出来,也和林闲无关。 他又没有指使季常山去做什么,只是让他多思考,他自己做了错事,和林闲又有什么关系? 主打一个不粘锅。 宁楚楚必须承认,林闲说的有理。 她撑着下巴,长吁短叹。 “老先生,您觉得大虞陛下,真的可以斗赢世家吗?” 父王常说,天下积病,皆因世家。 世家汲取民脂民膏,兼并土地,鱼肉百姓。 只要剪除了世家,大虞必将更加繁荣。 这话给林闲都逗笑了。 “哈,哈哈哈!” “先生何故发笑?” “王族,何尝不是这天底下最大的世家?” 想斩世家,需先斩己,这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此言一出,宁楚楚只觉得震耳发聩。 先前怎么也想不通的东西,此刻清晰通透;这些年来树立在心中的价值观,也轰然破碎,化作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沉沉地压在心中,让她喘不过气来。 王端则眼神明亮,浑身发抖,看向林闲的眼神之中已然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狂热。 “不愧是老师,总能说出此等经世之言!” 王族亦是世家。 世家亦可为王族! 既如此,我王家,何尝不能成为那顶尖的世家? “先生,此言,大不敬!”宁楚楚咬紧皓齿。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往上几百年,当今大虞宁氏,还在苦寒之地捡垃圾呢。”林闲不屑一顾,只当宁楚楚读书读傻了。 “如今大虞朝堂上朽木为官,试看诸公,满嘴的仁义道德,干的却都是男盗女娼之事,没事就就苦一苦百姓,就这,也值得敬重?” 说起来,眼前这小子也姓宁,应该和大虞宁氏没有什么关系吧?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当今大虞国主,穷兵黩武,年年北伐,说出去多么的功名盖世?” “可北伐的钱,王公贵族可曾出了一分?” “不都是搜刮上来的民脂民膏?” “百姓每年都税钱都要九出十三归了,大虞国主还不与民更始,休养生息,居然跟失了智一样,非得去和北蛮硬碰硬!拿自己的步兵去追北蛮的骑兵。” “弱智。” “每年那么多人力物力都白白耗费在域外黄沙之中,若是把这些钱拿来修建长城屏障,城墙都五米高了!何至于每年都被北蛮南下牧马?” “就这,还有人吹武勇圣德,就连大虞的乞丐提起当今国主,都不由得挺起了瘦弱的脊梁呢~” 第二十一章:大虞国 宁楚楚无法容忍有人贬低父皇和大虞。 即使是眼前自己所敬仰的老先生! 她眼中已有怒意:“老先生,若无国,何来家?若非陛下连年挥师北伐,击退了北蛮,如今大虞百姓又岂有安定日子?” “呦呵,你是在挑战我吗?”林闲眯着眼。 他已经好久没有和人争辩过了。 上次同人争辩,还是在二十年前。 沉寂多年,难免技痒。 “我接受你的挑战!” 既然如此,他今日就好好和这个毛头小子说道说道! 王端默默地点燃火锅,开始下菜。 一位是深藏不露的隐世高人。 一位是见识不凡的大家公子。 他有预感,今日良人之间的争论,一定非常下饭。 “你说国,那我们就说说这大虞朝。” “先说近的,就说这渝州,三年前,大虞国主寿辰,令天下各地立像瞻仰,以示勇武。 时任渝州刺史张品,奉旨立像,将渝州城南的一块地方,定为选址,责令百姓拆迁。” “这有何问题?”宁楚楚反问道。 大虞历代哪个国主没有立过像? 父皇多年来就这一次立像,远称不上奢靡劳民。 林闲:“你可知当时那块地皮价售几何?” 林闲伸出手指:“八吊钱一平。” “你可知当时拆迁的补偿是多少?” “八文钱一平。” 一吊,等于一百文! “就因为国主老儿过个生日,渝州百姓节衣缩食,几代人含辛茹苦购置的家产,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怎会如此?!”宁楚楚花容失色,这些事情她从未听过。 在她看来,拆迁很正常,赔偿到位就行。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官府给予百姓的赔偿居然如此之低。 “百姓自然不干,将县衙围了起来,讨要说法,结果你猜怎么着?张品大手一挥,直接将百姓定性为作乱,打压一片,不从便是谋反,百姓告官无能,不得不从。” 宁楚楚气的脸都白了,辩驳道:“那也是张品的原因!大虞难免有个别贪官污吏,此事若是传及京都,陛下定会严惩不贷!” “王端,你可知大虞律法?张品之流,该当何罪?” 正在干饭的王端突然听到林闲发问,不由得一愣,连忙放下碗筷思索。 大虞科举之中,也有关于刑法的题目,他也是看不过少的。 略微一想,便道:“按大虞律法,张品强征暴敛,欺压百姓,当革职,降三品后查看。” 林闲笑了。 这并不是一个天子犯法和百姓同罪的时代。 这是一个阶级森明的时代。 一个官贵民轻的时代。 一个吃人的时代。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万贯家财一朝尽丧,而换来的,仅仅只是张品降职查看。” “公平么?” 宁楚楚沉默了。 她很想辩解,说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可善良的内心告诉她,这并不公平。 “贞安五年,北蛮叩关,铁马金戈长驱直入,横扫北境七州。” “危难之际,当今大虞国主毅然决然御驾亲征,领兵十万和北蛮大军会猎寒川。” 宁楚楚反问道。 “此战难道不该打?” 那一战,她亲身经历过。 当年她才七岁,至今都忘不掉北蛮铁骑杀到京都城墙下,那黑云压城一望无际的恐怖画面。 若非那一战父王英勇,于逆境中斩首北蛮王,击退了北蛮大军。 只怕大虞在那时就会被灭国。 “当然该打。” 林闲话锋一转。 “那一战,乃是大虞卫国之战,投入的士兵民夫,辎重钱粮无法估量!保守估计,光说当时参与京都防卫战的民夫,就足有三十万人。” “战死的士兵将领,不计其数!” “我想问你的是,战后,那些战死者的家眷下场如何?” “那些因战重伤致残之人,又过着怎样的日子?” 接连的发问,让宁楚楚措手不及,她着慌张无措地辩解道:“朝廷每年都有对阵亡将士极其家眷的资助……” 林闲问道:“多少文?” 宁楚楚低下头,她只知道有,但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林闲看向王端,王端这时已经放下碗筷,一脸严肃。 “老师,我也不知道。” “大虞令,凡阵亡士卒,补贴一两;其家眷每月可在当地官府领取十文钱的补助,直至一年期满;伤残士卒,补贴五吊,无其他补助。” 林闲伸出一根手指,脸上是透着悲哀的嘲弄。 “满打满算,一千一百文钱,就是一条人命。” “而这些钱,在渝州甚至买不起一个厕所。” “这还仅仅只是在编的士卒,而那些自发参战的民夫百姓,则分文没有!” 宁楚楚再次陷入了沉默。 她确实觉得这些钱,太少了些。 并没有“那又如何?这些贱民的命不就值这个钱吗?”的傲慢。 这也是林闲愿意和她多聊几句的原因。 “你说先国后家,那我问你,若无这一个个百姓,何以称国?若无数以万计百姓舍生忘死,何以有国?百姓为大虞奉献了生命,大虞又回馈了百姓什么?” “劳役,欺压以及那九出十三归的税赋!” “前段时间出了个许长安,说是什么武神,年纪轻轻横扫漠北,打的北蛮哭爹喊娘。” “一问怎么打的,结果是用百姓的命去填,整整八万人,被他挥霍了十之八九,最后只剩了五千人回来!而战果竟然只是抢回来了北蛮单于的大帐。” “笑话!” “这踏马也叫打仗?” “就这,天下无不赞扬许长安之名,当今国主,还要将最疼爱的公主嫁给他?也就那公主聪明点,跑路了,要不然不给许长安这个弱智生一窝弱智来祸害大虞百姓?” 宁楚楚气呼呼地盯着林闲。 她很想指着林闲的鼻子破口大骂,但又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干瞪眼生闷气。 林闲对大虞的感观并不好。 宁楚楚因为身份,对大虞以及自己父王有政通人和,仁厚爱民的滤镜。 但林闲却深知大虞皇室是什么尿性。 就已让南庆百姓水深火热十几年,只为扳倒房悬这件事来说,宁楚楚怎么也无法想象,林闲却认为这事儿,国主老儿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渝州城南有一块贫民窟,你没事可以去那里看看。” “看看你心中的国。” “也看看这大虞的民。” 第二十二章:宁楚楚病了 宁楚楚穿行在泥泞逼仄的小巷中,潮湿和压抑如影随形,贯穿心头。 她向来只听说过渝州富硕。 从未想过,在富硕之地,居然还有这么一处贫苦之所。 “大虞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皆乃朕功!朕当修碑立像,以彰文治武功,传扬后世万民。” 昔日。 父王在大殿之上的意气风发,声声入耳。 那时的宁楚楚一心觉得,父王让全天下的黎民百姓都过上了好日子。 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奶奶跌倒在地,辛苦搜集的野果从竹篓中散落一空。 宁楚楚当即上前帮忙。 “后生仔,谢谢你,你是好人啊。”老奶奶衣着简朴,老眼昏花,却慈祥和蔼。 说什么都要给宁楚楚几个野果尝尝。 “老婆婆,您的家人呢?”宁楚楚疑惑不解。 老婆婆都这么老了,出门在外也没个家人陪着?万一摔倒磕到了咋整? “死了。” “死了?”宁楚楚心中一颤。 “老头子打仗死了,连尸骨都没找回来,两个儿子前些年也被征兵的绑走,大儿子死在战场上,二儿子倒是活着回来,但是一身的伤,没钱治病,去年冬天也死了。” 说这话时,老奶奶语气平缓,仿佛没有丝毫的波动。 但恰恰是这种仿佛置身事外的口吻,却给了宁楚楚最为真实的绝望和哀伤。 “抱歉。” “又不是你害死他们,这有啥对不起的?后生仔,这是他们的命数,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呢?” 老奶奶身体似乎不好,时不时咳嗽。 瘦弱的身体犹如风中残烛,似乎一阵风来就会吹倒。 “那你一个人又该怎么生活呢?没个亲戚朋友?”宁楚楚心里不是滋味。 “有是有,可都活得不容易,我一个糟老婆子又怎么好意思去拖累他们?原本想着家里还有两亩地,我拾掇拾掇也能种点青菜糊口,可谁曾想老二死后,那些地也被官府收了回去,说什么规定,我一个糟老婆子也不懂这些……” 耕地回收是国策。 因为连年战乱,百姓死伤惨重,留下大量无主的耕地,为了避免耕地荒芜,朝廷就下令将这些耕地回收,再分配给青壮耕作。 可这并不包含烈士家属的耕地。 “没了耕地,你该如何生活?”宁楚楚止不住怒意。 丈夫儿子接连为国战死,官府居然还将老婆婆的唯一赖以生存的耕地拿走。 这不是欺负人吗? “还能怎么活?凑合着活呗。”反正也无人在意。 “陈婆婆,怎么了这是?”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头拖着麻袋迎面走来。 大夏天,老头赤裸着上身,露出满是伤痕的瘦弱身体,黝黑的脸上是朴素的笑容。 “我摔倒了,是这位小伙子帮了我,正唠嗑呢。”老婆婆解释道。 “人没事吧?” “没事,且活着呢。” “那就好,我刚从布坊那里回来,还招着工呢,不过可得快点,估摸着快没了。”说罢李老头拖着麻袋就向两人告别。 “他一把年纪还给人做工?”宁楚楚瞪大了眼睛。 “不做工,吃什么?”陈婆婆应道:“老李头当过兵,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那条腿就是被北蛮子砍的,你也知道军队不收伤员,老李头就被军队踢了出来。 残疾嘛,谁会要他? 家里又没田地,只能上人家做工卖力气讨活。” 说着,陈婆婆步履瞒珊地朝远处而去。 “老婆婆,我扶你回家。” “我不回家,这是赶着去做工哩!去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老婆婆,我这里有些钱……” “后生仔,你我非亲非故的,哪能要你的钱呢?你是瞧不起我老婆子?” 一路好说歹说,陪着陈婆婆到了做工的地方。 只见门口牌匾上高挂林氏二字。 络绎不绝的穷苦百姓排着长队,将布坊围得水泄不通。 “宁公子?”林婉儿眉头一挑,十分意外。 在她的印象中,宁楚楚可是季笑笑身边的红人,富贵公子哥,哪里会来城南这样脏乱差的地方? “林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宁楚楚一愣。 “这是我林家的产业。”林婉儿笑道。 “林小姐,还缺人吗?”陈婆婆忙不迭地问道。 林婉儿扶着陈婆婆的手,生怕她摔倒,柔声道:“陈婆婆有的,特意给您留的,还是织花的位子,小翠,带陈婆婆过去。” 陈婆婆连连道谢。 转头见到宁楚楚沉默不语,林婉儿善解人意的解释道:“城南多是鳏寡孤独老的容身所,我家老爷子发了话,让我们把铺子开过来,能帮则帮。” “那为何不直接救济,反而要雇佣这些人做工?”宁楚楚不解。 这些孤老不是老迈,就是残疾,生活尚且不易,做工又能有什么效率? 想做善事,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林家也不是家大业大,虽有薄财,却也不是大风飘来的,哪有钱救济这么多人?”林婉儿当初也问过林闲。 而林闲的回答,让她记忆犹新。 “亏欠他们的,是大虞,又不是我林闲,我看他们可怜,赏一口吃的就足享太庙了,做慈善?万一他们把黄马褂披我身上咋整?婉儿你记住,对人刻薄些,不招人惦记。” 林婉儿看着那些排队等着做工的百姓,笑着道:“我家老爷子常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有多大能力做多大的事情,这间布坊,也算是聊表心意了。” 宁楚楚哑口无言。 她抬起头,看着茫茫多的穷苦的百姓,目光顺着他们那一张张朴实的脸,落到了远处那一尊高高在上的石像上。 大虞皇帝,威武不凡,气势冲天! 而脚下,却是一片残破穷困的贫民窟。 何其讽刺? 若无林氏接济,只怕陈婆婆、老李头这样的普通百姓,早就泯灭于无人知晓的角落,消散于历史长河之中。 帝王的丰功伟绩之上,没有百姓的一席之地。 “楚楚,你要记住,民贵君轻!” 父王的谆谆教诲声犹在耳。 一口郁气直逼心头,让宁楚楚摇摇欲坠。 她身子骨往前一栽。 病倒了。 第二十三章:遭遇 “怎么样?” 季府。 季笑笑心急如焚。 “回小姐的话,宁……公子只是一时气火攻心,昏迷了过去,等昏睡几日就好了。” 老郎中应道。 “你放屁!前几天你也是这么说的!这都睡几天了?” “我待会儿给宁公子开几副安神去火的药,稍加调养……” “咳咳……”宁楚楚。 “楚楚,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季笑笑连忙冲了上去。 “我这是怎么了?” “你昏迷了,是林三小姐把你送回来的。” 季笑笑掉倒了杯热茶。 “郎中说你气火攻心,出什么事了?” 宁楚楚陷入沉默。 眼中有挣扎,有郁闷,更有苦涩。 良久,她抬起头突然问道。 “笑笑,你觉得我父王这个人,怎么样?” 季笑笑心中一震,屏退左右。 然后狠狠掐了宁楚楚一下,低声道:“你要死啊!陛下岂是我可以议论的?楚楚,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我满门抄斩啊?” “我觉得父王他,有些虚伪。” “闭嘴!” “真的。” “太阳当空照,我什么都没听到,啦啦啦~” 看着季笑笑捂着耳朵唱起歌来,宁楚楚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现在心中有很多的问题。 而这些问题,只有一个人能够解答。 “诶,你去哪儿?” “我去找老先生。” …… 地窖中。 林闲正在给穷五拆绷带。 穷五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腿,明明前几天还碎成两截,可现在居然恢复如初! “起来,走两步。”林闲示意。 穷五站起来,蹬了两脚,虽然痛楚依旧明显,但相比之前几天那个瘫痪的自己,现在的他确实已经可以跑动行走了。 “神医!” 穷五扑通一下就给林闲跪下了。 十天! 果真只有十天,让断肢恢复! 此等神仙手段,闻所未闻! 他如果之前还对林闲的医术有所怀疑,那么现在他只想给林闲磕头,高呼神医。 “之前我说话的声音有点大,您老多海涵,我给您跪下了,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 穷五磕的头破血流。 小姐对他恩重如山,别说磕头,就算林闲现在要杀了他解气,他也会毫不犹豫。 “我说过,你得替我耕种三年。”林闲淡淡道。 小孩子嘛。 在江湖上浪荡惯了,好凶斗狠,没有礼数,很正常。 林闲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出来混,挨打要立正,做错就要认。 区区三年罢了。 林闲觉得自己已经很仁慈了。 “前辈,可否让我先回去几日,与小姐交代一番?”穷五咬牙。 林闲略微点头:“可。” 是夜。 数十道身影在密林中狂奔,直朝林间小院而来。 为首的正是姜稚。 “那老人家深不可测,此行你切不可娇蛮莽撞,虚心认错,好生与那老人家说,明白吗?” 回想着临行前姐姐姜清寒的叮嘱,姜稚不以为然。 低头认错? 向来只有别人向他风雨楼认错的,何来他风雨楼向别人认错的道理? 若是那老头识趣,也就罢了。 若是他不给面子,自己身后这几十位风雨楼强者,也不是吃素的! “二小姐,前面就是。”胖高个赵三提醒道。 “赵三,那老头当真是八品高手?”姜稚问道。 “只高不低。”赵三肃然。 “那我倒要讨教讨教!”姜稚轻笑一声,战意熊熊。 二十岁的七品巅峰境界,世间独一档的天骄,便是她最大的依仗! 突然。 一并玄铁重剑穿林而过,稳稳的落在姜稚等人面前,溅起泥土飞扬。 林开站在竹林之上,眉头微皱。 还真是风雨楼! 太爷爷何时招惹上了这样的麻烦? 自从上次从林闲那里离开后,他就总觉得不对劲,所以一连几天都潜伏在林闲周围设防。 喂了几天蚊子的他,原本想要放弃,却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撞上了。 “来者何人?”林开沉声问道,目光扫视着这群黑衣强者。 姜稚美眸一寒。 赵三扬声道:“风雨楼办事,闲人退避!” “风雨楼?何时你们这群人人喊打的老鼠,也敢堂而皇之地抛头露面了?”林开略微挥手。 身后一百位金执吾强者唰唰地跳了出来。 统一制式的陌刀,在冰冷的月光下释放出骇人的寒意。 金执吾? 姜稚面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 此地,怎么会有金执吾? 眼前的小旗官虽然实力不俗,却并不够看,若是往日姜稚并不会放在心上。 可现在,这群金执吾显然恭候已久,容不得她多想。 “我等无意冒犯,还请借个道。”赵三扬声道。 金执吾和风雨楼虽水火不容,可实际上双方相遇,却并未一定要大打出手。 都是混口饭吃嘛! 拼什么命呢? 除非是那种正式场合,迫于立场不得不出手外,私底下,若是无人看见,双方人马也是心领神会,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当然,那是以前。 这条定律在几个月前,风雨楼主刺杀大虞皇帝那一刻起,就宣告破灭。 现在每个金执吾,都恨不得给罪犯安上风雨楼众的名号去讨赏! 更何况,现在遇到了真的风雨楼? “何事?”林开负手问道。 心中则暗暗估摸着,眼前这几十颗人头,能换多少功劳? “我们有一位兄弟,折在了渝州,今日我们过去讨个说法。”赵三简单解释道。 “谁这么够胆?”林闲明显来了兴趣。 听着对方话语中明显的戏谑,赵三忍着气道:“一位老农。” 林闲神色微妙,嘴角上挑,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林间小院。 “莫不是那一位?” “你认识?”姜稚眼神冰冷,杀心骤起。 身后的风雨楼高手蓄势待发,境界实力展露无遗! 林开明显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敌意,心都凉了半截。 不是。 怎么全是六品高手? 为首的那个小姑娘的境界自己怎么都看不懂啊? 他还以为自己逮到了一群风雨楼的游兵散勇,正在窃喜呢,结果是撞见了主力军? 我的老祖宗,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居然引得风雨楼高手倾巢而出啊! 林开讪笑两声,觉得自己刚刚确实有些装逼了。 “不认识。” 林开一脸严肃。 “诸位请便。” 第二十四章:我避他锋芒? 眼看着林开带着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反倒是给风雨楼这边的人整不会了。 “二小姐,会不会有诈?”赵三迟疑道。 姜稚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爷爷!太爷爷!” 另一边,林开撒开退狂奔,疯狂地拍打着房门。 林闲打开门,一脸嫌弃:“大晚上的嚎魂呢?” 林开:“太爷爷,风雨楼的人来了,全是高手,咱们赶快跑路吧!” 林闲一脸疑惑:“为何要跑?” 林开知道林闲固执,苦口婆心地劝道:“太爷爷,别人人多势众,孙儿不是个儿,咱们也不是跑,而是权且退走,避他锋芒……” 择日。 等孙儿将此事禀报金执吾正南指挥使,摇几千个兄弟过来,再找回场子也不迟! 没等林开说完,林闲便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事情般,嗤笑道。 “我?避他锋芒?” “太爷爷,孙儿知道您实力不凡,可外面毕竟是几十位六品强者,领头的还是一位六品之上的巅峰高手,咱们……” 在林开看来,林闲再强,也不过七品。 如今老迈,岂是外面那么多风雨楼高手的对手? 话音未落,姜稚便带着一众风雨楼高手从天而降。 将林间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前辈,别来无恙!”赵三率先发难。 林开满脸苦涩,只能握住重刀护在林闲身前。 事已至此,只能拼死一战。 他说什么都要护住太爷爷,离开此地! 林开低声道:“太爷爷,待会儿孙儿拖住他们,您先走。” 林闲拍了拍林开的肩膀。 好孙儿,没白疼。 然后将他从自己身前掰开。 “我还没死呢,何至于让你去扛事?” 林闲眼神一瞥,分明在说,乖孙,站我身后,我要开始装逼了。 “二小姐,就是他。”赵三指着林闲介绍道。 姜稚眉头紧皱,因为她分明没有从林闲身上感受到任何武道境界,对方就仿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农。 可偏偏,那眉宇之间的淡然和蓬勃朝气,却又有那么一丝否极泰来的意味。 让她不由得慎重。 林闲负手而立,淡看风雨楼众多高手:“你风雨楼,就是这么为人处世的?” “手下不讲规矩,来我的田里偷东西;管事的也不讲道义,过来兴师问罪?” 姜稚拱手,简单行了个礼:“老人家,穷五的事情,确实是我们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但这老山根,对我极为重要,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带走的。” “我愿意答应老人家一个要求,只要是我风雨楼能够做到,任何要求都可以!” “还请老人家割爱!” 闻言,在场的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姜稚的阔绰。 原因很简单,风雨楼的底线,不高,又或者说压根没有什么底线。 换言之,任何事情风雨楼都能够做。 弑君谋逆也好,荼毒苍生也罢,只要林闲点头,风雨楼便是林闲手中的刀。 虽然只有一刀。 但足以惊天动地! “你是谁?”林闲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方。 “姜稚。” “你能做主?” “我能做主。” “好,老山根可以给你,但你得将风雨楼主的头颅取来。” 姜稚的面色陡然阴寒如冰,周身气势呼之欲出。 七品巅峰! 林开汗流浃背。 他才五品巅峰,这差着两个大境界,打蛇皮? 就算把正南指挥使摇过来,也打不了啊!那老登才六品巅峰呢! 恐怕得将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金执吾朱雀摇过来,才可一战! 周围的金执吾此刻也心底哇凉,思索着怎样的死法,能够多薅一些安家费给家里人。 “这么说来,老人家是不想谈了?”姜稚冷冷道。 林闲却淡然自若。 “上门抢东西,还有理了?小丫头,是你求我办事,你甚至不愿意尊称我一声老前辈?” “手下做了错事,管事的不赔礼道歉也就罢了,居然还恬不知耻的仗势欺人?我若是不给,你是不是还要杀了我,把我辛苦栽培十年的老山根抢了去?” 林闲甚至喝了口茶,吧唧吧唧嘴。 “退一万步说,就算给你老山根又能如何?不过也是暴殄天物,徒添横尸罢了!” “无需多言!” 被林闲指着鼻子骂,姜稚只觉脸上无光。 她气急败坏地准备出手。 临行前姐姐叮嘱过,那这老头就不杀了。 但狠狠收拾一番,是避免不了的! “且慢!” 就在这时,一道踉跄身影爆射而出。 “二小姐!收手啊!”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穷五从小院里出来,跪道在姜稚面前。 “二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啊!” “穷五?你没死啊?”赵三错愕道。 “你死了我都不会死!”穷五没好气地翻白眼。 若是平时,他肯定得好好地和赵五互怼几波,可现在他一点心思都没有,只想赶快将姜稚等人打发走,唯恐惹怒了林闲。 穷五:“二小姐,此人乃是神医,医术滔天,有可能救大小姐的命!得罪不得啊!” 姜稚皱眉:“他?神医?” 她完全不能将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和传闻中仙风道骨的神医联系起来。 穷五拉上裤腿,露出了自己的断脚:“二小姐,此人先前砍断了我的双脚,仅仅十天,便接骨续脉,让我重新站了起来!” 闻言,所有人震撼至极。 就连姜稚,都瞠目结舌。 哪怕是医神孙老,也万不能做到如此地步。 这老人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穷五压低了声音:“小姐,老前辈还说过,老山根乃至阳奇珍,历史上关乎老山根的记载本就稀少,这世间除了他,根本无人知晓其药理,更妄谈入药使用。” 此事,姜稚知晓。 孙神医早就说过,哪怕是他使用老山根,也只有一成可能将姐姐治好。 原因就是因为老山根的药理无人知晓,孙神医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 这老头既然能够种植老山根,自然对老山根的药理十分熟悉。 若有他和孙神医联手,岂不是治好姐姐的机会就更大? 事关姐姐安危,姜稚必须慎之又慎。 “他叫什么?”姜稚突然问道。 “只知道姓林。”穷五道。 姜稚转身,冰冷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极不协调的温和。 冷淡的声音也刻意夹了些许软糯。 “姜稚冒犯,还请林老恕罪。” 第二十五章:顿悟的宁楚楚 林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玩意? 那个冷酷无情的冰山女贼首,居然夹起来了? 还是冲着自己年过八旬的太爷爷? 不只是他。 在场包括风雨楼高手在内的众人,无不心神俱震,神色古怪。 “你喉咙里卡屎了?顺通了再跟我说话!”林闲显然不吃这套,一把年纪了,讲究的就是一个心直口快,率性而为。 姜稚攥拳,隐忍! 挤出一丝笑脸:“老先生医术惊人?” 林闲:“略懂。” 姜稚:“可否请老先生出手,救我姐姐?价格好商量。” 林闲笑了:“我孙儿可是金执吾!你当着金执吾的面,让我去救风雨楼的人?你这女人好险恶的用心,竟然想让我林家满门抄斩!” 林开弱弱道:“其实我的眼睛和耳朵也没那么好使。” 金执吾众人:“是啊是啊……” 姜稚心中烦躁,却又不敢发作,只能耐着性子:“那林老想如何?” 林闲指了指穷五:“我已经和那人约好,在我这里耕作三年,三年之后我会陪他去风雨楼看一眼。” 姜稚断然否决:“三年太久!不行!” 林闲却笑道:“你若是不讲道理,老朽倒也懂一些拳脚,这老山根我养得,也可毁得。” 姜稚咬牙:“能否宽限一些时日?” 她担心自己的姐姐可能撑不住三年了。 林闲上下打量着姜稚,突然道:“奴错主偿也未尝不可,你来换他,耕种一年,我便随你走一遭。” “一年太长,能否再短一些?半年……”姜稚还想讲价。 林闲断然否决:“你姐的死活与我何干?她受了伤,我就必须去救?把我当圣母呢?” 林闲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已经不是被美女软妹勾勾手指,就会屁颠屁颠往上凑的小丑男了!想要老子的老山根,就得拿足够的诚意来换! “您不是医生吗?医生不都讲究悬壶济世……” “错,我不是医生,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医学爱好者。” “一年就一年!”姜稚咬牙切齿的认了命。 有孙老照看,姐姐再坚持一年不成问题。 “让你的人滚蛋。”林闲转身进院,准备睡觉。 “且慢!” 姜稚:“穷五说您医术惊天,能够接骨续脉,我不信。” 林闲:“so?” 姜稚挥刀,将穷五的两根腿硬生生砍断。 连筋骨都断裂的那种。 “额滴腿啊!”穷五抱着自己的双腿哀嚎,在地上打滚。 姜稚淡然道:“眼见为实。” 林闲不由得眯细了眼,对眼前姜稚的心狠手辣,有了更深的见解。 这小丫头,真是白切黑。 看起来粉粉嫩嫩,像个瓷娃娃般绝美,切开一看里面都是病态的黑色! “十日后,我会回来,若您真能治好他的腿,姜稚愿务农一年。” 如若不能。 就说明穷五骗了自己。 穷五该死,这老头也该死! 届时风雨楼出,她就算拼死,也要将老山根带走! 说罢,她拂袖而去,消散于夜色之中。 “太爷爷莫慌,我这就去摇人!十日足够!届时天罗地网,定叫她有来无回!”林开说罢就要带人离开。 却被林闲拉住。 “办你的差事去,公主殿下找到了吗?搁这瞎掺和啥呢?” “太爷爷,她要杀你啊!”林开惊了。 “滚。” “好嘞!” 回去的路上,一名金执吾忍不住问道。 “老大,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林开斜瞥着眼:“不然呢?你还真以为我摇得来人啊?” 现如今金执吾都在找满世界的找三公主的下落呢。 哪有闲工夫来处理风雨楼的事? “你连你爷爷都骗啊?” “蠢猪,我那是说给风雨楼听得!让他们掂量掂量,投鼠忌器!”林开没好气地锤了那哥们一拳,面色凝重:“此事,暂不知会上头,你们都给我把嘴巴闭紧点,明白吗?” “老大你就放心吧,我闭最紧了。” ……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林闲无奈地给穷五处理伤势,重新上好药。 刚接的腿,又断了! 这事闹的。 “二小姐这么做,自有她的考量。”穷五咬紧牙关,眼中只有认可,没有恼怒。 “风雨楼救过你的命?这么给他们卖命?”林闲好奇。 “小时候,我爹赌钱输了,债主找上门,为了筹钱,我爹把我卖给了一个从宫里出来的阉人,那个老变态要阉了我做娈童,是大小姐救了我。”穷五稚气未脱的脸蛋上透着同龄人未有的简单和漠然。 “为了大小姐,我愿意做任何事。” 林闲深以为然地拍了拍穷五的肩膀。 若放了他,林闲也一定会为风雨楼出生入死,奋不顾身。 这何止是救命之恩? 这简直就是再造之恩! “林老,我能不能求你件事?十日后二小姐过来,能不能让我代替二小姐?她从未吃过苦,不该染凡尘。”穷五乞求道。 “我又不是让她下海,耕个地而已,说的那么下贱。”林闲瘪着嘴,但看着穷五,林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若她愿意,我没意见。” 出了地窖,刚躺到床上。 砰砰砰! 敲门声再起。 林闲皱眉走了出去。 不是,这大晚上的,没停了是吧? 真当老年人没有觉是不是? “老先生!” “宁公子?” 林闲点亮火把,从黑灯瞎火中照亮了宁楚楚的脸。 宁楚楚惊喜道:“老先生,你果然也没有睡!” 林闲:“……” 宁楚楚:“老先生,我去了城南,我觉得你说的对,大虞确实亏待了那些有功的百姓,我想补偿他们!” 林闲:“不是,你钱多的烧?” 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百姓受了苦,跟他有什么关系?难道真有先天大爱圣体? 一个姜稚白切黑,一个王端太板正,现如今又来个大爱宁公子。 这世道就没正常人了吗? 宁楚楚一怔,局促道:“我没钱……” 林闲松了口气:“没钱怎么补偿他们?” 宁楚楚一愣,旋即暗淡空洞的眼眸中泛起前所未有的亮光! “先生,您真是太睿智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没钱,那就赚钱! 我要赚好多好多钱,替父王,替大虞去接济那些黎明苍生,贫苦百姓! 我宁楚楚,要从商! “神经病啊?” 看着宁楚楚蹦蹦跳跳的离开,林闲摸不着头脑。 我,说啥了吗? 第二十六章:段王爷 花开两瓣。 这边季常山带着三千营穿山越岭,眼看着就要进入南庆府地时,一队人马赫然拦住了去路。 “季将军,京都一别,别来无恙。” 为首的是一位蓝袍公子,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尽显气象。 在他身后,是数千披甲持利的步卒和大量物资辎重。 以及无数民夫驱赶的……鸡。 “见过段王爷。”季常山略微愣神,连忙下马行礼。 眼前这人,乃是宁段。 早些年就藩的藩王,当今大虞陛下的五子。 一位在陛下众多皇子中,颇为英明之嗣。 若非多年前,因母获罪,被迫外放,只怕如今大虞太子之位,犹未可知。 “段王爷这是?” “救灾。”宁段道。 季常山顿时警惕起来,南庆多事之秋,旁人避之不及,这段王爷怎么还主动往上凑的? 似乎是看出来季常山心中的堤防,宁段笑道:“季将军多虑了,南庆蝗灾骇人听闻,我的乾州就在南庆边上,自然不会冷眼旁观,百姓疾苦,我这个当王爷的也良心难安。” “这不,特意带了二十万担粮草,前来驰援将军。” 宁段并无贤名。 事实上,在许久以前乃是京都著名的纨绔,虽说不上臭名昭著,但也算声名狼藉。 和体恤爱民,仁善博爱的虞帝截然相反。 这才过了几年? 就藩之后,改了性子? 虽然季常山对宁段的举动十分狐疑,但那些粮草物资确实是他目前所需要的,尤其是那些鸡。 他一路南下,沿途搜集物资,虽积攒了许多粮草,可关于治理蝗灾最重要的鸡,却极少。 人都吃不饱,哪还有余粮养鸡? 正愁着呢。 段王爷相助,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只是…… “段王爷如何知道鸡可以抵御蝗灾?” 面对季常山的发问,宁段反问道:“这不是常识吗?” 看着季常山错愕的神情,宁段笑道:“想来将军久远农务,在农家百姓之间,鸡吃虫蛇,乃是常理。多年前农家贤能曾到过南庆,教诲百姓防蝗治蝗之术,因此南庆当地,也有许多百姓养鸡自救。” 这反倒让季常山哑口无言。 农家? 那是什么? 宁段:“季将军,时不我待,请吧。” 南庆府,尚未入境,便能看到漫长无尽的灾民。 道路两旁面黄肌瘦,被蝗虫蛰咬得满身红疮的百姓,哀嚎不绝,一派惨烈之像。 即使季常山对南庆蝗灾早有听闻,可直到亲眼所见,他才知道何为蝗聚似海,遮天蔽日! “传本王令,就地搭建粥棚营帐,引渡灾民!”宁段大手一挥。 随军将士和民夫当即忙碌起来。 宁段:“季将军,本王就不随你前往南庆府了。” 季常山一怔,抱拳点头。 他此行是去为陛下解忧的,有旁人跟随,确实不太方便。 由此看来,这段王爷确实是来救灾的。 季常山心中感慨。 临行之前,季常山突然想起来那信纸上的问题,迟疑再三,还是问道。 “王爷,我有一事不明。” “季将军请讲。” “此行物资有限,救不了南庆所有人,因此末将想问,是先救民,还是先救官?” 闻言,宁段眼中掠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光芒。 他深深看了季常山一言,缓缓道:“将军随心便可。” 这说了不跟没说一样吗? 季常山叹了口气,拱手告辞。 “王爷,为何不随季将军前往南庆府?”身旁一位银家剑客不解发问:“那杨政草芥人命,明明老先生已经传授南庆百姓防蝗之术,却偏偏一意孤行,禁止百姓焚烧桔梗,导致如今蝗虫肆掠!” “此僚当诛!” 这话寻常人可不敢说。 但这银甲剑客,乃是宁段从小至今的贴身护卫,情谊非凡。 宁段:“残剑,官员犯法,自有陛下裁断,我岂可越俎代庖?” 残剑义愤填膺:“可那杨政在南庆所作所为,罄竹难书,岂能……” 宁段略微挥手,望着喜极而泣的灾民,负手而立:“我言轻力薄,只求无愧于心。” “只是我没想到,这季将军,倒是心细如发,远没有传闻那般憨直鲁莽。” 救民,救官? 宁段轻笑一声。 父王想要保全杨政,制衡士族,可南庆一片狼藉,民怨滔天,岂有救官之理? “可惜了。” 宁段心中暗叹。 人是个好人,只可惜,身不由己。 告别宁段之后,季常山一路颠颇,终于是到了南庆府。 却见那南庆府外,饿殍遍地。 而南庆府内,却歌舞升平。 “下官南庆主簿王海,拜见将军。”一个富态的中年人领着官员纳头便拜。 “主簿?杨政呢?他怎么不来迎接本将?”季常山皱眉。 王海吞吞吐吐。 在季常山冰冷的目光中,缓缓道来。 “杨大人他……他自知罪孽深重,已然畏罪伏诛!” “你说什么?!” 季常山心中一震,顿感天塌。 他大老远来,就是为了将杨政带走,如今杨政竟然畏罪自杀? 他那如何能够和陛下交代? “尸首在哪?速领我去!” 在王海的带领下,季常山在刺史府衙的书房内,见到了悬在房梁上的杨政。 他伸手摸了摸尸体,温热。 刚死不久。 “给我将这伙人拿下!”季常山眉头一拧。 王海等人大惊失色:“将军,南庆事由皆由杨政一人而起,和我们无关啊!” “杨政一意孤行,铸成大错!我们极力劝阻,可那杨政却冥顽不宁,整个南庆府的官员都能够给我们作证!大人,冤枉啊!” 看着跪倒一片的南庆官员,季常山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多年戎马,自然有仵作的眼力。 杨政确实是脖颈断裂而死,可并非上吊所致,而是被人掰碎的。 杨政背靠房悬,又是陛下属臣,岂敢自杀? 他难道不知道天威难测,惹怒了陛下,陛下诛他杨家九族吗? 看着杨政的尸首,季常山头疼欲裂。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谁会杀了他? 南庆官员? 南庆官员皆是杨政一脉,一气同枝,怎会做死无对证的蠢事? 杨政活着,罪责杨政承担,杨政身死,这些罪可就落到他们头上了! 房悬? 也不会。 陛下刀锋已露,杨政的死活并不重要。 “给我狠狠的审!我要知道这些天,杨政周边的一举一动!” 第二十七章:杀民还是杀官? 雨夜飘摇。 季常山一夜失眠。 他知道杨政身死这件事上透着古怪,可自己并不擅长权谋,也不明晓政治,以至于绞尽脑汁的想,也想不出个由头来。 多年生死边缘沉淀下来的本能告诉他,他要是理不清脉络,接下来每一步都会举步维艰,稍有不慎,全族皆灭。 他将整座南庆府城翻了个遍。 无果。 又一遍一遍地翻看着手下呈上来的口供。 南庆官员的口吻出齐的一致。 杨政畏罪自杀。 “大人,许多灾民听说救灾的队伍来了,纷纷涌到城外要求我们开城救灾,我们该怎么办?” “开城放粮!”季常山当即下令。 不管怎么说,杨政已死,现如今只好先收拾南庆的烂摊子,治理好蝗灾再说。 如此一来,就算回到京都,陛下怪罪,或许也能念自己劳苦功高,网开一面。 “可将军,城外的百姓实在太多,我军的粮草……恐怕难以为继……” “先救济百姓,粮草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将军。” “还有何事?” “王海要见您。” 牢狱内,季常山见到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王海。 “季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季常山屏退左右。 牢狱中只剩他和王海二人。 季常山:“有屁快放!” 王海:“季将军,我和你一样,都是陛下的人。” 季常山一怔,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他死死盯着王海,后者感受到季常山的变化,挤出一丝笑脸。 “不只是我,杨政,杨大人也是。” “多年前,我和杨大人奉令来到南庆,治理此地,那时的南庆百废待兴,一片狼藉。” “我和杨大人废寝忘食,呕心沥血才让南庆恢复生机,一举成为当今大虞粮仓,铭心自问,可谓不负皇恩,无愧百姓!” “谁料。” “陛下突然降旨,自那以后,杨大人郁郁寡欢,一反常态,推翻了我等先前拟订的治理策略,开始昏招迭出,荼毒南庆。” “你不必说了。”季常山突然开口。 他在政治上虽然迟缓,却并不是小白,王海所说的事情,已经能够让他想清楚许多东西。 王海和杨政虽是天子门生。 但亦是房悬故吏。 房悬对王海和杨政有知遇、提拔之恩。 南庆富硕,两人治理有功,陛下欢喜不假,但也难免堤防。 季常山远在京都,都时常听闻南庆百姓对杨政推崇至极,坊间不止有多少百姓为杨政立长生碑供奉。 当然。 这些长生碑,在近年来,也不知被愤怒的百姓推倒捣毁得不知凡几。 昨日爱之深,今日便恨之切! “季将军,我也以为陛下会对杨大人网开一面,可只有做实杨大人和房相的关系,割裂杨大人和陛下之间的联系,才能够为陛下分忧,不是么?” 王海在笑。 那笑里,满是悲凉。 杨政,是他杀的。 “整座南庆府里,都是有关杨大人的罪证!所有人,都是人证!我的府邸之内,还有杨大人和房相私通的书信,证据确凿!” “城内粮仓,积存了上百万担粮草,乃是我等搜刮而来,陛下北伐之用,还请将军一并带上。” “还望季将军明鉴,切莫自误。” 从地牢离开,季常山浑浑噩噩。 他终于明白,为何陛下会派他前来。 因为他在朝中无派系,无根基,乃是孤臣,只能仰仗大虞国主的威势存活;且又戎马多年,当断即断,不会同寻常官员那般权衡利弊,瞻前顾后。 如今罪魁祸首杨政身死。 待自己将王海之流带回京都,陛下雷霆之怒,必将房相一脉连根拔起。 届时杀个人头滚滚。 对朝廷有个交代,对百姓也有个交代,一举多得。 最后陛下赦免一批,打压一批,分化一批,收拢皇权。 相党崩塌,再无人阻碍陛下北伐,陛下便可以动用全国之力,挥师北上,和北蛮会猎漠北! 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好。 “真踏马是个比养的……”季常山暗骂一声。 他当初就是知道陛下心狠手辣,伪善专横,才一心归隐,想要独善其身。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陛下算计上了。 南庆事毕,王海升职加薪,南庆感恩戴德,朝野又空出了不少官职椅子,所有人都有美好的未来,那么谁会失去笑容呢? 唯有他。 奉旨救灾的季大将军。 相党会认为杨政死于他手,而非自杀,对他展开报复。 陛下的屠刀挥的越狠,相党对他的记恨就越深! 王海刚刚和他说的那些话,事后王海定会禀报陛下,那么自己就成为知道这个秘密的无关人员,陛下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最重要的是。 南庆蝗灾一发不可收拾,自己肯定是救不了的,妥妥的背锅位,到时候民怨滔天,他又该如何应对? 季常山只觉得自己的后脖颈直冒凉气。 老实人,就活该被人拿刀指着? 恍然间。 季常山又想到了书信上那三个问题。 他坚定的认为自己是陛下的臣子,可换来的是陛下的利用和猜忌。 他开始后悔,若是自己当初进了宰相府的门,或许自己如今还有第二条路可选。 “大人,大事不好了,那些灾民暴动了!”手下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如潮水般黑压压的灾民们涌入城中,冲上街道。 “让杨政滚出来!” “粮食呢!我们的粮食呢!南庆府的粮仓怎么可能一粒粮食也没有!” “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三千营严阵以待,金戈铁马熠熠生辉。 随时准备镇压这群暴民! 突然,一道亮光在季常山脑海中一闪而过。 救民,还是救官? 若是我杀了王海之流,岂不是没有人能挑我的刺? 哦,陛下可能会龙颜大怒。 但也应该……不至于杀了自己吧?毕竟我又没有见过王海,不知道他和杨政之间的勾当。 “且慢!” 季常山眼中掠过一抹决绝。 前两次抉择,他都选错了。 这一次,接下来的路,他要自己选! “给我将王海那些狗官拉出来,排队砍头!” “诸位莫慌,本将奉陛下之令前来,就是为了救济南庆百姓,换尔等一个朗朗晴天!本将势与罪恶不共戴天!” “来人呐!给我打开粮仓,放粮,大家伙敞开了吃!” 第二十八章:他竟然是你太爷爷? 渝州。 还算风和日丽。 “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样了……怪老头的计策,到底稳不稳啊?” 季笑笑撑着下巴,心事重重。 桌上盛放的那些美味腰果,也失去了滋味。 “笑笑,我又有新点子了!”宁楚楚兴奋地一路小跑过来。 从林闲那里回来后,这几日宁楚楚一直在苦心思索赚钱之法。 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让季笑笑本就不美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季笑笑挑眉:“又是旋转小火锅?” “非也!” 宁楚楚得意洋洋。 “是旋转马车小火锅!” 季笑笑:“?” 宁楚楚拉着季笑笑坐下,声情并茂的描绘自己心中的蓝图。 “这几日我查看了渝州各处风景名胜,游客不少,我们直接将小火锅搬上马车,让游客们吃着火锅唱着歌,肯定能赚好多好多钱!” “价格我都想好了,一辆马车加上食材,怎么着也得一百两银子起步,配上随车的丫鬟侍从,一趟下来少说也得这个数!” “你觉得怎么样?” 季笑笑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不怕公主败家,就怕公主创业。 这话,她今儿算是领教到了。 季笑笑语重心长道:“我的公主大人,雇马车得要钱,雇人得要钱,购置食材也需要钱,还得专门安排一批人负责安保,预防野外的贼人野兽。” “这儿,那的都需要钱。” “钱呢?” 宁楚楚不好意思道:“你再借我点呗~” 季笑笑:“我的私房钱都借给你给那怪老头买礼品了!你忘了?” 宁楚楚捶胸顿足:“大好赚钱的机会就在眼前,却因为没有启动资金,白白流失!” 季笑笑一脸认真:“楚楚,你坐马车的时候,颠吗?” “颠啊!” “那弄个火锅,还不撒的到处都是?” “有道理诶……” 季笑笑捂着额头:“楚楚,咱们能消停点吗?做生意没有那么容易的。” 宁楚楚撅着嘴,满脸不高兴。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林家小姐拜访。 宁楚楚眼前一亮。 林婉儿可是做生意的好手,林家布店被她经营得红红火火,自己何不去请教她? “见过宁公子,不知宁公子近来可好?”林婉儿亭亭玉立,笑容温婉可亲。 上次宁楚楚在她面前病倒,于情于理她都得来看望一二。 宁楚楚:“无碍,还得多谢林小姐上次将我送回来。” 林婉儿:“举手之劳罢了。” 宁楚楚盯着林婉儿转了半天 ,欲言又止。 “宁公子既然无事,那我就告辞了。”林婉儿转身要走。 “林小姐且慢,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事相求。”宁楚楚诚恳道:“林小姐可愿意教我生意之道?” “啥?” “是这样的,我想做一些事情,可惜囊中羞涩,所以只能先赚点小钱。可我一连想了许多点子,却被笑笑说成不切实际,想着林小姐乃是渝州城有名的奇女子,偌大的产业都能管理得有条不紊,便想向林小姐请教。” “我可没说你的想法不切实际,我只是觉得有些异想天开罢了。”季笑笑从府内走来。 林婉儿行礼:“见过季小姐。” 季笑笑给了宁楚楚一个无可奈何的白眼,旋即拉住林婉儿的手,柔声道:“我这表哥想赚钱想疯了,你若是得空,就带带她。” 不求赚钱,别亏得太厉害就行。 没办法,谁让宁楚楚是自己的好姐妹呢? 只能宠咯。 “季小姐言重了,咱家的店铺能有今日的成就,离不开季小姐的帮助,这事儿您就包在我身上吧!”林婉儿笑道。 季家在渝州的地位,不言而喻。 若是能傍上这艘船,谁敢惹她林家? 林婉儿甚至都下定注意,哪怕自己掏钱贴钱,也得把这件事办妥。 林婉儿走到宁楚楚面前:“不知宁公子想做什么生意?” 宁楚楚:“旋转马车小……” 还没说完,就被季笑笑捂住了嘴。 季笑笑和善地笑道:“林小姐可是渝州城里出了名的妙人,各种奇思妙想让人拍案叫绝,还是你看着安排吧。” 这反倒让林婉儿犯了难。 因为那些奇思妙想,大多都出自林闲之手。 她略作思索,提议道:“实不相瞒,林家产业发展至今,许多事情都离不开我家太爷爷的安排,他老人家在商业一道上一骑绝尘,先前“砍一刀”的活动,就出自太爷爷之手。” “要不,我去问问太爷爷?” ““砍一刀”居然出自你太爷爷之手?”季笑笑倍感惊奇,那砍一刀就能拉新打折的活动,曾一时风靡渝州,不知让多少人陷入疯狂,就连她为了抢到更优惠的价格,都厚着脸皮让老爹发动渝州驻军帮忙凑数。 她本以为这样兴奇的活动是出自林婉儿之手。 却没想到幕后发起者,竟然是一个老人? “传闻林家老祖已经年过八旬,竟然还能搅动商道风云,真乃奇人。”季笑笑忍不住感叹。 “会不会太叨唠了?”宁楚楚有些迟疑。 年过八旬的老人家,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 为了自己这点小事,打扰别人老人休息,确实不好。 “哪有的事!我家太爷爷心态年轻着呢,就喜欢热闹,正好现在有时间,我带你们去?”林婉儿笑道。 “也好。”季笑笑也对那位林家老祖十分好奇:“稍等,我备些礼品一并带去,第一次上门可不能失了礼数。” “不必麻烦。”林婉儿道。 “要的要的。” 两女跟着林婉儿一路出了城。 “笑笑,你有没有感觉,这条路,越走越熟悉?”宁楚楚小声道。 季笑笑心里也直犯嘀咕。 这条路,怎么那么像去怪老头家的路? 宁楚楚试探道:“林小姐,你家太爷爷,在此隐居?” 林婉儿:“是的,我家太爷爷不喜欢喧闹,所以刻意从林家般了出来,在这乡野之中独居。” 季笑笑:“你家太爷爷脾气如何?是不是很古怪,很招人恨?” 林婉儿莫名地看了季笑笑一眼,迟疑道:“太爷爷脾气很好,儒雅随和,待人非常和善,有时候我做错了事,都不舍得大声说我,对我可好了。” 季笑笑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那应该不是怪老头。” 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林闲扛着个锄头从田地里走来。 林婉儿欣喜地招手:“太爷爷,我带客人来见您啦!” 季笑笑和宁楚楚面面相觑。 季笑笑绷不住失声:“他竟然是你太爷爷!” 第二十九章:我确实有一桩赚钱的好买卖 林闲打量着季笑笑,迟疑道:“季……波……常?” 今日的她,没有穿男装,而是换上了一身靓丽的女裙,如瀑般的青丝垂腰,勾勒出窈窕动人、呼之欲出的曼妙曲线。 光是站在那里,便是一出绝景佳人,再配合上那嫌弃犹如看杂鱼般的眼神,当是更好了。 林婉儿好奇:“你们认识?” 宁楚楚无奈解释道:“是这样的。” 得知事情的原委,林婉儿啧啧称奇。 都是猿粪呐,猿粪! “今日又找我做甚?季姑娘,话可说在前头,你爹的事,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可不包售后,你爹是什么下场,可和我无关。”林闲撑着锄头,好整以暇。 “怪老头,你咒谁呢!”季笑笑一秒破功,张牙舞爪。 若不是有宁楚楚拦着,非得撕烂林闲的嘴。 哪有一点平日贤娘淑德,温软柔情的样子? 宁楚楚苦笑不已。 这两人脾气相冲,见面就得置气,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季笑笑单方面被气,但总归是件麻烦事。 所幸,也不全是坏事。 至少宁楚楚终于知道了这位老先生的来历和姓名。 “林老,不是笑笑找您,是我找您有事。”宁楚楚道。 见气氛不对,林婉儿连忙解释道:“太爷爷,这位宁公子想要做生意,却又没有经验,特意上门来向您取经呢。” “想赚钱?”林闲挑眉。 “嗯嗯。”宁楚楚一脸期待。 “拿钱去试错啊,赔的多了,自然就能赚钱了。” 宁楚楚尴尬地挠头:“实不相瞒,我并没有多余的本金能够挥霍,所以……” “既想赚钱,又不想赔,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好事?”林闲一时不知道该说这小子愚蠢还是天真。 我又不是你爹,凭啥带着你赚钱啊? 宁楚楚也知道自己有点幽默。 可一想到那些贫困孤老,她的心中又燃烧出一股信念感。 “求先生教我!” 她躬身一拜,一揖到底。 林闲看着她,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朝小院子走去。 宁楚楚心中茫然无措。 自己这是被拒绝了吗? 林婉儿劝解道:“宁公子,季小姐,你们稍后片刻,我去劝劝,别看太爷爷言辞刻薄,可也是个心软的主。” 宁楚楚点头:“那就有劳林姑娘了。” “爷爷~” 刚进院子,林婉儿就愣住了。 她看到王端正站在院子中央的老槐树底下,抄写着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林婉儿狐疑。 难道王端还是贼心不死? “我现在可是老师的学生,为何不能在这?”王端得意洋洋。 “太爷爷居然收你为徒?”林婉儿惊了。 在她的印象中,太爷爷很少收徒,多年来也只收了一位弟子。 不知有多少达官贵客登门,重金请求太爷爷收自家孩子,太爷爷都未曾同意。 就连寻觅书院的大先生亲自出山,请太爷爷去书院教书,也未能请动太爷爷。 这王端到底有什么好的? 竟然能够获得太爷爷的垂青? 万一太爷爷对王端看上了眼,想要重新撮合自己和王端之间的婚事,那不就坏菜了? 想到这,林婉儿心乱如麻,连忙朝里屋跑去。 正好撞见从里面出来的林闲。 “太爷爷,你为何要收那个呆子为徒?”林婉儿气呼呼道。 “他悟性不错。”林闲随口道。 “悟性?他?”林婉儿翻了个白眼,那个呆呆傻傻的王板正能有什么悟性? “太爷爷,你不会想要撮合我和王板正吧?” 闻言,林闲看了林婉儿一眼,笑着道:“放心,你和他凑不成一对。” 林婉儿方才放下心来。 她想起宁楚楚的事情,牵着林闲的手撒起娇来。 “太爷爷,季小姐待我林家不薄,如今人家求上门来,咱们总不好拒之门外不是?我觉得那位宁公子无非是想玩玩罢了,要不咱们出点钱帮衬一二?也花不了多少钱嘛。” “他可不是心血来潮、头脑一热就想要创业的富二代,他心思大着呢。”林闲摇头道。 “啊?” “让她们进来吧。”林闲道。 待林婉儿将宁楚楚引进门,林闲开门见山地问道。 “宁动,你应该不是季笑笑的表哥吧?” 宁楚楚和季笑笑面色一怔。 前者问道:“林老何出此言?” 林闲:“季笑笑婀娜多姿,小巧玲珑,典型的渝州姑娘特点;而你骨架高挑,性格沉稳洒脱,颇具北方之气,而且你礼数周全,与人交谈时骨子里谨小慎微,一看就知道出身规矩森严的名门望族。” “反观季笑笑,纯一疯丫头。” “无论从何种角度而言,你都不应该是她的表哥,而更像是朋友。” “仅凭这?”宁楚楚暗暗心惊。 没想到林闲竟然从细微之处,就推断出了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最重要的是,林闲观察这两人出行时,虽说是以季笑笑为主,可季笑笑却以宁动为尊。 堂堂渝州城主之女,居然对一个外人俯首迁就,宁动的身份可想而知。 绝非表哥二字可以搪塞的。 但这些细节,林闲并不会说出来。 适当的留白,可以增加你在别人心中的高深程度。 林闲深谙此道。 “好啊怪老头,一双眼睛整天盯着别人姑娘家家看,也不知羞!”季笑笑面色微红,饱满微颤。 林闲翻了个白眼:“我这叫识人之术,你个小丫头懂个屁!” 懒得跟季笑笑斗嘴,林闲看向宁楚楚:“我若猜的不错,你应该出自皇族贵胄,乃是宗亲子弟。” 宁楚楚苦笑点头:“林老火眼金睛,所说不错,我确实是恭亲王之子。” 马甲没了,再套一个就是。 恭亲王性子素来生僻,久居宫中少有露面。 说是他的子嗣,想必林闲也分不出真假。 谁料,林闲听到恭亲王三个字,看向宁楚楚的眼神越发怪异。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林闲:“为了赚钱,什么都愿意干?” 宁楚楚:“没错!” 末了,她又补充道:“违法乱纪的不行。” 林闲将桌子上王端正在抄录的一沓纸搞交给了宁楚楚。 “我这里确实有一桩赚钱的好买卖。” 第三十章:蓝猫红兔奇侠传 “这是什么?” 宁楚楚低头一看,似乎是个话本? 大虞文风昌盛,坊间有不少文人墨客编写话本为生。 不过大多都是江湖趣事,高墙腌臜,叫好的不少,可都难登大雅之堂。 卖这个,能赚钱吗? “你看了就知道了。”林闲意味深长。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宁楚楚翻阅着,神色也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逐渐变得讶异,最终聚精会神的沉沦其中。 “好故事!”宁楚楚拍案叫绝,白净的脸蛋上满是欲壑难填:“林老,还有吗?” 林闲冲书案努了努嘴。 宁楚楚连忙从书案上找到后继内容,如饥似渴地翻阅。 “有那么好看吗?”季笑笑一脸狐疑,话本而已,谁没看过似的? 她嗤之以鼻地拿起一沓,就看到开头赫然写着一行字。 【外有异族肆掠,内有奸臣当道,江湖动荡,民不聊生!寒冰剑主蓝猫毅然决然下山入世,只为寻找其他六剑传人,七剑合璧拯救黎明苍生。】 “这是……武侠?”季笑笑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翻开了第二页。 林闲悠哉悠哉地躺在摇摇椅上,吃着瓜子喝着茶,完全不担心自己本土化的小说,在这个娱乐贫瘠的世界会不卖座。 林婉儿也好奇地拿起一沓翻看起来。 然后三个人就围在书案前排排坐,一晃就是一天。 一口气将书稿看完,宁楚楚长长吐出一口气。 作为大虞三公主,她从小也看过不少话本,其中不乏宫廷文豪、世俗大家呕心沥血的大作。 可那些东西,和眼前这一叠书稿相比,犹如云泥之别! 蓝猫仗剑走天下,偶遇火云谷主红兔,两人相伴同行,共赴国难。 一路惩恶扬善,匡扶正义,国仇家恨,酣畅淋漓。 紧张刺激、快意恩仇的剧情设计直接满足了宁楚楚的江湖梦,尤其是其中蓝猫被黑心虎算计,深陷重围,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却修为尽毁,就连爷爷给予的寒冰剑也破碎时,喊出的那句“不过些许风霜罢了”的台词,让她欲罢不能。 直接颅内共振。 她兴奋难耐地抓住林闲的手,激动的摇晃:“林老,这话本叫什么名字?后面呢?” “名字还没想好,就叫蓝猫红兔奇侠传吧,至于后面的剧情,还没想好。”林闲道。 “什么?这稿子居然是你写的!?”季笑笑满脸不可置信。 “这有何难?”林闲轻笑一声。 “太爷爷,速更,夜不能寐啊!”林婉儿也化身追更狂魔,开始催促林闲。 对于三人的热切,王端露出果然如此的笑意。 在他刚刚看到这篇手稿时,何尝不是和这三人一样震惊? 林先生竟然能想出如此天马行空的故事,真不愧是自己的师父! “文学创作的事,能催吗?” 林闲冷笑一声。 “你们也不想看到平庸寡淡的剧情吧?再催,我就把蓝猫写死。” “你敢!”季笑笑当即就炸了,她双手叉腰,本想说几句狠话。 但感受到林闲冰冷的眼神,竟然撅着嘴,张牙舞爪的气势也软了几分。 “林老头,我错了还不成吗?您老慢慢写,千万不要把蓝猫写死啊!我还想看到他和红兔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生一百个小兔崽子呢!” 林闲傲娇地昂起头,可算让他拿捏住季笑笑这个疯丫头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 “林老,您是想让我做画稿的生意?”宁楚楚试探道。 “这画稿,若是交给你去卖,你觉得行情如何?”林闲反问道。 “定然会被抢夺一空!”宁楚楚笃定。 她甚至可以想象,当这本小说出现在市面上时,将会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那便交给你了。”林闲随口道。 “林老,您当真愿意把这么宝贵的书稿,交给我去售卖?”宁楚楚惊了,一时手足无措。 这份书稿的价值,她十分清楚。 毫不夸张的说,这本书稿就是一座金山,只要后续剧情不崩,完全可以吃上百年! 其中赚取的钱财,大头当然是林闲的,可就算是从指甲缝里流出来的金沙,也能够让宁楚楚吃得满嘴流油! “我……我没有经验,怕误了这篇稿子。”事到临头,宁楚楚反倒不自信了。 林闲哑然失笑。 事实上,他选择宁楚楚是有原因的。 写小说赚钱的法子,他早就想过,只是诸多条件限制。 比如大虞文风虽然浓厚,可并未有成熟的印刷技术,书籍扩散完全靠手抄。 其次,大虞皇室对书籍管理急眼,寻常人开办书院,兜售书籍,和谋反无异,抓到了就会送到边关填坑。 但现在不同了。 眼前的宁动明显来历不凡,有他牵头,书院正规合法。 无非是多找一些人抄书罢了。 “不过是一篇稿子罢了,误了便误了,我又不是只有这一篇,就当给你练手了。”林闲淡然摆手,自己脑海中的小说短剧,成百上千,想要改编还不是信手拈来? 林闲又无数次试错成本。 可宁楚楚不知道。 在她看来,这本小说足够称得上经典二字,光是写完就得耗费心神,加上林老年过八旬,能够写完这本书都尚且不易,哪还有精力给她试错? 林闲隐世多年,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出书,搞不好这本书,就是林闲此生的绝唱! 如此重要的书籍,林闲却交给了自己,这何尝不是一种极度的看重? “林老先生,我……”宁楚楚还想推脱。 林闲却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去做,我相信你。” 宁楚楚心中一颤,眼中感动的泪花若隐若现。 这一刻,林闲在她心中的形象,无比和蔼慈祥高大,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可靠。 她的眼神变了。 变得郑重,坚定。 “林老,您放心,我一定让这本书火遍大江南北!我要让您的名字,响彻大虞天下!” “大可不必。”林闲嘴角抽搐,连连摆手:“你帮我取个笔名就是,切不可暴露我的真实身份。” “啊?”宁楚楚不解。 有哪个文人,会拒绝名扬天下的诱惑? “功成不必在我。”门木先生的前车之鉴给林闲留下了深切的心理阴影,林闲再也不想被疯狂的粉丝追杀上门。 宁楚楚对林闲越发敬重,这是何等高雅的品质? 自己又岂能让这样一位贤能,隐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她肃然道:“晚辈明白了!我一定将此事办的妥妥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