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在1977》 第650章 思想教育课 以前一场秋收最少也要忙碌十几天,收割、打场、脱粒、晾晒、去渣、装袋、归仓……。 最后还要拉去粮管所交粮。公粮、购粮一斤都不能少,还得是颗粒饱满、湿度达标的好粮。 办完这件事,秋收才算正式结束。 而这次卢家湾总共只用了一个星期,这还是因为晾晒费了太多时间,否则一天收割、一天清理,第三天就能交粮。 有些地方一年要交三次公粮,春天的小麦和油菜籽、夏天的早稻、秋天的晚稻。 还好在南湖公社,小麦不是主要作物,油菜籽的任务量也不多,就直接免了春交的任务,在夏天交公粮的时候,顺带着交点油菜籽就行。 没有春交任务,那么完成这次秋收之后,便意味着卢家湾生产队正式进入“冬闲”。 说是冬闲,也只是相对于之前而言,其他的琐事并不少,可能最大的就是冬天翻修水利工程。 不过现在河里的水位还没有跌到底,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行,另外还要看上级的安排。若只是小修,几天就能忙完,然后放长假,等着来年春耕。 田间小路上,杨传福指着只剩下稻茬的田野、给陈凡讲过去的故事,“早年农业学大宅(非错字),地委的工作组过来检查,要求我们这里的农田冬天不能抛荒,一定要把田地都利用起来,种不了水稻,那就种小麦、或者种油菜。” 他说着突然停下脚步,撩开敞开的褂子,两手叉腰,看着附近的稻田,哼哼笑了两声,“当时公社就调集了一批种子,让我们都种上了油菜,结果你猜怎么着?” 陈凡抽出别在裤腰带上的旱烟杆,填了一团烟丝,笑道,“看现在这样子,肯定是失败了呗。” 杨传福摇了摇头,也掏出旱烟杆点了一锅烟,叭叭抽了几口,吐出一口浓雾,才叹着气说道,“那一年,油菜倒是大丰收。 可是因为油菜种植期过长,耽误了早稻春耕,又没有足够的化肥补肥,地肥不足,直接导致早稻减产将近三成。 要不是晚稻挽回来一点损失,那年有些人差点要找队里借粮,可队里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最后还不是要花高价去买议价粮。” 陈凡眼睛微眯,没有说话。 这年头的油菜跟后世的区别可大了去,产量低还只是小事,关键就在种植期比后世改良过的品种要长得多,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延误早稻种植。 一年两季稻,那是生产任务,丝毫都耽误不得。 而且现在化肥产量不足,很大一部分要依靠从小本子进口,尿素袋裤子的梗就是这么来的。 不管是进口还是自己生产,化肥的用量和去处都是提前安排好。 临时安排抢耕抢种,却找不到足够的化肥,这很合理。 土地过度耕种,又没有肥力补充,可不就会影响粮食产量了么。 说到学大宅,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有兴趣的可以去翻70年代的报纸,当时报道的农村,学大宅之后一定都是大丰收,群众生活过的都比以前好。 然后没过几年,进入80年代以后,报纸上又是一片倒,说当年所有农村都吃不饱饭,分产以后日子才好过。 到了推广杂交水稻时,老套路又跑了一遍。 嘿嘿嘿嘿……。 知青文学里的一部分元素就是从这里借鉴来的。 有一位从吉林回来的京城知青,后来写文章回忆当年下乡的日子,就承认当年村里不缺粮食、吃的还是白米饭,只是缺肉吃。 他们知青点有个沉默寡言的老大哥,却是个捉鸡摸狗的好手,两三年时间把村里的看家狗捉了七七八八,都进了他们的肚子。 后来他回去插队的地方探访,碰上当年的老队长,还被笑骂了一顿。 老队长说,其实当年大家都知道是他们干的,只不过没有明说,给他们留了面子而已。 可就是这样的地方,在那位知青写的小说中,依然是天天喝棒子粥、啃窝头的不毛之地。 老队长问起来,他还觍着脸说是艺术创作,不写得穷苦一点,没有戏剧冲突性,编辑不喜欢、读者不爱看,文章都发表不出去。 所以说,好多真实情况只有老百姓自己知道,书面上的东西,尤其是报纸和现实文学小说,看个热闹就好。 杨传福默默抽着烟,缓了好几秒,才说道,“当年那事不是闹了很久么,到现在都还有好多地方在继续学,……” 听到这里,陈凡情不自禁点头,他干广播员的时候,还写过卢家湾学大宅呢。 杨传福还在说着话,“所以啊,尽管那次出了问题,可第二年还是继续要求这么干,……” 他抬起头呼出一口长气,看着陈凡笑道,“整个云湖这一片,都是鱼米之乡,治理好水患以后,十年有九年丰收。可是天灾没来,却来了人祸。 连续几年,搞得卢家湾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少,差不多3、4年没吃饱饭,早年用来救命的红苕、南瓜,又成了补充粮。 后来好不容易等风头过去,上面总算放过这里,我们5个大队当年就联起来去找公社老书记谈,没了上面的人盯着,老书记也体谅人,那年起就停了种冬油菜。 然后管他什么猪粪、马粪、人粪,都往地里撒,养了整整一个冬天,才勉强把地养回来一点。” 他抬手指向远方,“之后又抛荒了三四个冬天,年年在地里烧稻茬、撒农肥,才跟以前差不多。” 说到这里,他忽然嘀咕了一句,“这个收割机哪儿都好,就是压得太低了些,留下来的稻茬还没有一拃高,要弄点稻草散到田里,才烧得起来。” 一搾是拇指和食指张开后的距离,如果要烧起来,这个高度就不够了,少说也要20公分左右才行。 陈凡笑了笑,说道,“没事,那个镰刀的高度可以调,回头让农机手调整一下就行。” 杨传福点点头,转身对着陈凡说道,“当年就因为这件事,我还跟杨菊说过,让她以后一定要跳出农村,最起码能有口饱饭,不用再像农村这么折腾。 没想到,托你的福,竟然考上了大学,还是清华,毕业后就是干部身份,以后不用愁饿肚子咯。” 陈凡笑道,“也要她肯学、好学才行,又恰好有了好政策,否则我也没办法。所以这个也是她应得的。” 杨传福脸色忽然沉下来,轻轻摆了摆手,说道,“要是没有你,就算有了好政策,那丫头也是个泥腿子的命。” 他说着看向大队部的方向,“就好像现在卢家湾,要是没有你,吃穿是不愁,可想要一年分红大几千?哼哼,白日做梦都没有这么好的事!” 说完之后,他将烟锅里的烟灰磕干净,反手背在身后,铁着脸说道,“好日子过了才没几天,竟然就有人骄傲自满、好逸恶劳。 这次开会,你只管骂,我倒是要看看,哪个过腻了好日子,竟然……” 陈凡垮着脸、赶紧打断他的话,“不至于、真的不至于。还没到那一步。” 杨传福斜眼看着他,“那还有几步、才到那一步?” 陈凡让他这话噎了一下。 几步? 我哪知道几步?! 不过是这段时间,他看见学校里的孩子们,对学习不像刚开学时那么用心。 生产队的社员们,也不像几个月前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跟拼命三郎一样忙活,反而打麻将的人比起以前多了不少。 这才在上次收割那天,跟杨书记他们提了个醒。 哪知道从大队部到小队长,一个个都那么激动的呢? 今天陈凡本来想去学校看看,说是要给同学们上一堂思想教育课。 结果昨天说这话的时候,被杨书记听到,认为很有必要让社员们也过来听一听。 反正秋收都结束了嘛,农活没那么忙,副业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干,就让每家每户的当家人,都到学校集合,听陈老师上课。 甚至没给陈凡反对的机会。 这不,陈凡现在要去学校讲课,被杨队长堵了个正着,两人便一起走。 由于时间还早,他也没骑马,便安步当车,跟着杨队长抄小路,从田埂上走过去。 其实也近不了多少,却没想到让杨队长表了一番态。 那慷慨激昂的,都把他整不会了。 不过现在杨队长还等着呢。 看着杨队长眼巴巴的样子,陈凡想了想,“两三步吧。” 杨传福顿时脸色大变,“只有两三步吗?” 他脸色铁青,眉头紧皱着想了想,“两三步?看来这个事、非常严重啊,必须要给所有人都上上紧箍咒。” 随后将手一挥,“我们快点走,我要提前跟6队的人讲一讲,让他们都认真听。” 陈凡脸色麻木跟在后面,我就是想忽悠一下小盆友而已,至于这样吗? …… 两人脚力都还可以,大半个小时之后,便到了10队。 陈凡以为自己来得早,没想到竟然是最晚的。 还没进学校大门,就听见杨书记在里面训话,听声音应该是拿了个铁皮大喇叭,“刚才我讲的你们都记住没有?” 大约是杨书记讲话的时候没少用问候语,回答的声音不仅整齐、而且非常洪亮,“记住了。” 杨书记,“都没吃早饭?” 这次回答的声音再高两个量级,“记……住……啦……。” 杨书记这才抽了抽脸皮,“你们要是干活的时候也有这么大力气,今天还用得着给你们上紧箍咒么?” 操场上,近千人齐齐无了个大语,不是你让我们大声回答的吗? 人群最前面,一群没长大的娃娃瑟瑟发抖,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队书记吗? 好威风,骂得爹都不敢吭声,以后也想当大队书记! 杨书记站在升旗台上,居高临下,一眼就看见陈凡和杨传福两人进了校门,当即脸色阴转晴,咧着嘴招手,“陈老师、来来来,纪律都强调好了,可以直接讲。” 陈凡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一路挥着手往里走,千人齐行注目礼,……然后就听见杨书记一声怒吼,“都是傻的?不会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啪…… 陈凡本就僵硬的脸色更加尴尬,这可是千人大演讲啊,好激动……,哦,之前给文学函授班的学生讲过? 那没事了。 今天他没有穿前几天的工作套装:土布褂子、裤衩、大草鞋。而是换上了在外面平时穿的衬衫、西裤和皮鞋, 看上去确实是人模人样,很有为人师者的范儿。 大踏步走上升旗台,杨书记也不跟他寒暄,指了指摆好的课桌、还有桌子上牵好的广播,“你用这个讲,让队里人都听听。” 陈凡眼角微抽,你把这东西都搬了出来,又何必到学校来讲呢? 坐在广播站里,不也一样能讲? 虽然与计划有点跑偏,不过陈凡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和杨书记寒暄几句之后,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轻轻将开关拨了上去。 这个开关是一个细长的圆柱形东西,往上拨是开、往下拨是关,很好用。 打开之后,全大队的喇叭都吱呀响了一声,立刻引起全队人的注意。 几乎所有小队长都在警告自己小队里的人,随着喇叭声响起,他们都自觉停下,找了个只有一个或两个人的板凳坐下,安静地等着听讲。 大队部里,杨梅、黄鹂和刘璐凑在一起,三人各自捧着脸撑在桌子上,等听见大喇叭的声音,立刻坐直身体。 整个卢家湾大队,各家各户都有人拖着椅子出来,坐在门口的场坪上,看向大喇叭的方向。 陈凡拍拍话筒,发出两声沉闷的声音,检查过没问题之后,他便对着话筒说话。 “大家好,你们都认得我啊,就不搞什么介绍了。刚才杨书记说,要让我给大家上一堂思想教育课,坦白说啊,这个确实是我提出来的,但是呢,我只是想跟学校的学生讲一讲,根本没想到搞得这么隆重,让我心里有点小慌。” 听到这话,现场非常严肃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不少人还发出呵呵的轻笑声。 在农村讲话,最怕的就是咬文嚼字、出口成章,这年头农村老百姓刚脱盲不久,很多人都只是勉强认识几个字,要是引经据典,成语、词语连篇,那脑子转都转不过来,还能听个什么东西? 所以陈凡不仅要用最朴实的语言来说,讲的内容,也不能是什么大道理,必须是他们都能听得懂、最好还是感兴趣的东西。 这时候就体现出他肚子里的墨水、是真的多。 他手里夹着一支烟,桌角放着他的旅行茶杯,身后是高高飘扬的红旗。 姿势也不怎么端正,翘着个二郎腿,不时抽口烟,跟下面的社员同志没什么两样。 今天天气也不错,风和日丽、秋风送爽,陈凡对着话筒滔滔不绝,“说是上思想教育课,其实就是讲故事,很多大道理啊,就藏在这些小故事里面。” 听到他说要讲故事,别说操场上的当家人,就连各家各户为了捧场、才坐到门口的老人家们,也都迅速精神抖擞。 还有人在大喊,“狗娃子,跟爷爷把茶壶抱出来。” 随后赶紧抽出烟杆,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陈凡见大家都看向自己,这课前调动情绪算是到了位,便继续说道,“讲什么故事呢?今天我就讲一讲,李先生是怎么带着我们的子弟兵,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又是如何在夹缝中求生,最后取得胜利的这么一个经过。” 他看了看旁边有些不解的杨书记、肖队长几人,回过头呵呵笑道,“不管是搞革命,还是搞事业,这里面的道理都是相通滴。从这些故事里面,我们就能发现,李先生的大智慧、大道理,不仅能指导革命成功,也能指导我们卢家湾搞建设、搞发展。” 接下来,陈凡化身为说书先生,就差手里拿个惊堂木,开始讲起当年先辈们筚路蓝缕、艰苦创业、在夹缝中求生、壮大的故事。 尽管已经简而化之,但这一讲,依然就是一个上午。 “那时候苦啊,三座大山压在头上,蓝军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还处处跟我们使绊子。 大家想啊,你在地里割稻谷,旁边有个人不仅不割,还左踢你一下,右给你一拳,你要怎么办呢?当时先辈的做法就是,去他的,老子不合作啦,再拉一支队伍、咱们自己干。 这就是不等不靠、自力更生。诶,就是有了这个精神,后来我们的队伍才能在陕北扎根。 有了队伍,也发展得蛮好,然后就该取得战果啊,要不然拉队伍有什么用呢? 可是,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斗争,这个很重要。不能瞎搞,要讲方法。瞎搞的话,结果是什么?大家都知道,诶……,对,遇到了失败。 后来还是李先生出马,用大智慧带着队伍跳出深坑,重新打出一片新天地。 但是同志们,最关键的是什么呢? 是在最危险、最困难的时候,在有很多人对前途没有信心的时候,我们的领导同志没有放弃,依然在想办法突围,从这里就能看出,心态很重要,……” 陈凡在学校讲,整个大队的人都在大喇叭里听。 要让农村人只听不说话,那是不可能滴。 学校操场上还好,有大队部几位领导坐镇,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喧哗,只敢小声议论。 由于陈凡掌握着节奏,说到关键点的时候,给他们时间讨论,杨书记他们也没有发火的机会。 但是各家各户门口,那就不一样了。 像6队、10队这种房子比较分散的还好一些,大多都是长辈嘀咕两句,顺便教导小辈认真听、仔细学。 而像5队、9队这种房子紧密相邻的,那不得了。 一个个老家伙纷纷走到路上来,不一会儿就凑成几个群体,竖着耳朵听大喇叭里面的话,也不妨碍嘴上高谈阔论。 “陈老师有水平啊,这些故事都是听了二三十年的,以前只知道是李先生他们本事大,别的倒也没多想。今天被他这么一归纳,再去听,原来里面还有那么多的大道理。” “就是哦。以前天天开会、天天开会,还有公社上的人来专门开会搞学习,大道理没少讲,我就是一个都记不住。结果今天半天时候,我就记住了好几条。” “嗯嗯,我也是,以前听故事就是听故事,诉苦就是诉苦,搞学习就是搞学习,听得人是云里雾里,只想打瞌睡。今天陈老师来了这么一锅烩,哎,反倒听进去了,不愧是能教出几十个大学生的人呐。” “你们讲归讲,别忘了听。搞不好又跟以前一样,还要搞考试,这个可开不得玩笑的啊。” “还用你说,陈老师在副业上面,可以说是说一不二,敢不听他的话,怕是不想赚钱了哦。” “不说赚钱,就说冲陈老师这个人,人家愿意教,你还不想听,是不是傻子哦。” …… 陈凡喝了两杯茶,抽了八支烟,总算把整个故事讲完。 这时候他又开始头疼,为了给小盆友们上课,他把这个故事拆分成了四节课,准备讲上一个月。 结果被杨书记赶鸭子上架,小学学习课、变成了全生产队的大课,这哪还能留一手? 只能一次性把所有课程都甩出去呗。 要不然再开几次全大队的大会? 他可不想这么折腾。 累死累活,总算是把这堂思想教育课讲完了。 可以后给小盆友讲什么呢? 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头,陈凡默默在心里吐槽,换了个姿势坐着,笑道,“咱们卢家湾呢,全靠大家辛苦努力,总算是有了点小成绩,……” 卢家湾生产队村口、与镇上连接处,公社钱书记带着几个人、坐在一户居民家门口,听到远处传来的喇叭声,转过头呵呵笑道,“听见没,这位陈老师心气有多高!” 旁边的公社江主任咧着嘴笑道,“心气不高,能搞出这么大的事?” 贺副书记掸了掸烟灰,抿着嘴点点头,“心气高、本事大,但这个还不是最难得,最难得的、还是他不忘本,人都已经去了省作协上班,做了领导干部,还没忘记卢家湾。 每年回来好几趟,回来一趟发现了问题,立马就上课敲警钟,卢家湾要是起不来,天理难容。” 钱书记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现在形势基本明朗,就看具体政策什么时候出台。卢家湾是块搬不走的肥肉,这块肉都送到了嘴巴边上,要是咱们几个还不张嘴,都对不起公社两万多群众。” 江主任嘿嘿一笑,“何止对不起群众,只怕要被人骂,比生产队的社员都不如,他们还知道反思、学习,我们在干什么?” 钱书记扔掉烟头,拎起椅子给人家搬进堂屋,同时笑道,“我们也在学习啊,现在课上完了,我们也要回去好好想一想,怎么借助卢家湾这股东风,带动全公社一起发展。” 江主任也跟着动起来,“嗯,这个问题,必须要找他们老杨、老张一起讨论一下,不能说他们吃肉,还带着四个生产队一起吃,就忘了镇上还有大几千的群众、连口汤都不留吧。” 贺副书记放好椅子,咂咂嘴说道,“卢家湾可以利用的工业用地太少,我看服装厂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争取让他们把工厂都搬到镇上来,各方面的支持都可以给,就怕他们不来。” 几人跟房子主人挥手打了个招呼,便一边聊着、一边往单位走去。 (本章完) 第651章 教育成果,挖藕 11月3日,星期五,农历10月初三。 咦,日子相同,正好相差一个月? 很难得啊。 陈凡嘀咕着撕掉日历,揉成一团丢到垃圾桶里,随后拿起桌上的茶杯,行云流水冲了一杯藕粉。 单纯的藕粉不太好喝,加了两勺糖,用勺子拌匀,稍微放凉一点,趁着温热喝下去,暖身又暖胃。 这个藕粉是在镇上供销社门市部里买的,鱼米之乡嘛,藕多很正常,藕粉便成了最常见的“特色产品”。 上次周正东一家人来的时候,还带了两袋回去。 原本南湖公社镇上的食品厂,以前也加工藕粉,但是县里见财起意,打着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幌子,把全县范围内的藕粉加工设备全部收编,成立了孤峰县食品厂藕粉车间。 这个孤峰县食品厂,以加工本县四季产出的果蔬为主,比如春天的桃子罐头、枇杷罐头,夏天的莲子罐头、水果汽水,秋天的柿饼和桔子罐头,冬天的就是藕粉。 之所以藕粉在冬天,是因为孤峰县每年都要等秋收以后,才开始挖藕。 有时候是11月初,有时候会晚一个月左右,但不会太晚,太晚会影响干塘。所以干塘会再晚一些。 正常来说,不是干塘之后再挖藕才更方便吗?为什么挖藕还要在前面呢? 嘿嘿,陈凡还真问过杨队长。 原因就是有莲藕的荷梗在,不方便拖网捕鱼,所以会先把藕挖掉,荷梗之类的粗大水草也会先清理干净,再干塘下网捕鱼,就会简单许多。 而且多养一两个月,鱼也能多长一点。 等捕完鱼之后,还会回头再把水塘清理一遍,那些漏网之藕就不再卖给供销社,而是分给各家各户,也算是一份年货。 而卖出去的藕,一部分品相好的,被安排去了菜市场,供应给城镇居民。 另一部分便进了食品厂,经过清洗、粉碎、过滤、除沙净化、浓缩、脱水、干燥,最后得到的就是散装藕粉。 什么?还有精选和包装? 咳咳,条件暂时就这样,克服一下,有散装的称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包装?! 周正东买的那两大包,属于“特供”,用的袋子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 但是别说,这年头的藕粉特别对味,没有任何添加剂,香气非常纯正。 一杯藕粉喝完,陈凡咂咂嘴,拿着杯子去清洗。 现在三个徒弟都有工作,屋子里连个打招呼的人都没有,……要不要再收几个? 不说三年学艺两年效力,在家里干点儿活总该是本分吧! 到卫生间冲洗一下,把杯子放回原位,陈凡将手上的水甩干,上楼换上“村服”套装,手里抓着旱烟杆便准备出门。 刚走出来,用脚拨了拨两条狗子,准备跟滚滚打个招呼就走,便看见杨梅背着一个大包,哼哧哼哧地爬上坡。 陈凡看到她的样子,不禁问道,“你这是干嘛?” 杨梅扶着竹栏杆爬上来,喘了两口气,才指了指身上的背包,说道,“师父,这是棉纺厂和机械厂给你发的这个月的福利品,我就一起带回来了。” 陈凡对福利品不太感冒,主要每次都差不多,无非就是粮油肉鱼水果热水瓶水杯碗碟毛巾布料这些吃的用的,一点惊喜都没有。 不过好像他这个卫生顾问也没做什么事? 那算了。 他倒是对杨梅有点疑惑,“上次不也是你去的吗,怎么今天又轮到你?” 三个徒弟排了个值班表,每周去两次云湖,打扫他那个没住过几天的“老宅”,要是没人打理,那房子要不了多久就会坏。 只不过,上次就是杨梅,这次又是她,刘璐和黄鹂呢? 杨梅呵呵笑道,“本来轮到黄鹂,可是今天有人来队里参观学习,黄鹂要准备招待餐,时间太紧。然后张队长和张连长从云湖服装厂请的老师傅今天到,刘璐要接待他们,还要给他们安排工作,也没空。” 陈凡咂咂嘴,这个村子离了自己徒弟,还转不了啦? 杨梅笑着继续说道,“正好前段时间我酿了几缸酒,酒窖都堆满了,这几天没事,就过去值日。” 陈凡“嗯”了一声,轻轻点头,“那等她们忙完,让她们帮你酿酒。” 杨梅笑得合不拢嘴,“好嘞。” 陈凡摆摆手,“东西放回去,正好今天队里挖藕,既然不忙,可以过去看看,也放松一下。别天天围着工作转,也不怕累着。” 杨梅一听这话,立刻笑道,“这个工作一点都不累,搬搬抬抬都不用我动手,比以前轻松多了。” 陈凡撇撇嘴,“连偷懒都不会,你就忙你的工作吧。” 说完之后,便将手一背,溜达着离开。 杨梅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抠了抠脑袋,有点不明白。 前几天师父还给大家开会,要求所有人都振作精神,对待工作不能松懈,怎么今天还教自己偷懒了呢? 想不通。 …… 陈凡哪管她想不想得通,反正前几天那场思想教育课,效果还是很不错滴。 这不,即便已经忙完了秋收,各个小队还是回去后立刻开会,讨论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今天挖藕,就是6队的讨论成果之一,嗯,也算是他的教育成果。 否则按照往年惯例,不休息十天半个月,肯定不会有行动。 但是吧,以前秋收确实累,只比双抢稍微好点,可这次有了农机的参与,大家几乎都没废什么力气,倒是拉去交公粮可能是最累的。 如此一来,对挖藕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 陈凡想到这个,便也没有阻止,让他们尽情的挥洒汗水吧! 有鉴于此,陈老师对讲课的效果非常满意,也不枉费那天将教学光环开到最大,果然大家都记住并理解。 非常好。 下了坡、绕过知青点,还隔着一段路,就听见水塘那里传来的喧闹声。 等他绕过那片水杉林,便看见人群分散在几个水塘里,一个个壮劳力正在水里踩着泥,并不时弯下腰去摸,用不了几秒,就能从水下抽出一根根长短不一的莲藕。 将藕挖出来之后,先不忙着推上岸,而是抓起浮在水面上的稻草把,将藕身上的淤泥擦洗干净。 当然不用洗得特别干净,至少藕节处就没那么好洗,只能简单处理一下,将藕身上大块的淤泥洗掉,然后推到一旁。 归拢的地方,漂浮着十几根长长的莲藕,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用竹竿将这些莲藕扒到岸边。 同时也有人蹲在那里,将这些莲藕拖上岸。 相比后世改良过的莲藕良种,现在的莲藕长度并不算长。比如在京城地区种植的鄂莲系列,有些长度能达到两米五左右,在江南地区种植的品种,长度也能达到一米五到两米。 现在的莲藕,确实要短一些、小一些。 最长不过一米五,更多的在一米左右,甚至有不到半米的迷你藕,每一节只有小孩拳头大,七八节加起来也只有一尺多长,就很感人。 这种要是卖出去,绝对属于送去食品厂做成藕粉的料。 而且这种藕还不算少。 陈凡一边往前走,远远看着那单独堆放在一边的小藕,心里嘀咕着,是不是要买新的莲藕品种,要不然继续种这种藕,很不划算呐。 杨传福刚出门的时候,还套了一件褂子,这时候干得浑身冒汗,早已将褂子扔到一旁,但当他看见陈凡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道,“还真是年轻小子火气旺,下个星期就要立冬了,你还穿个短袖,也不怕着凉?” 陈凡晃了晃膀子,“春捂秋冻,没得事。” 随即看了看藕堆,“这些藕还要处理吧?” 刘会计正在一旁盯着磅秤做记录,黄保管员则指挥人把莲藕打捆,等着待会儿运回仓库。 见到陈凡过来,两人对了个眼神,刘会计便大声喊道,“休息一哈,等一下换人下水。” 这话一出,几乎可以清晰听见所有人都呼出一口长气。 还在水里的挖藕工,除了正在水下摸藕的,都开始往岸上走。 杨队长擦了擦手,直接一屁股坐到坎上,拿过自己的褂子,从口袋摸出一包烟,单手甩出几根,递到陈凡面前,“当然要处理,长的要折断,还要按大小分等级,太小、不好看的,供销社都不收,只能自己消化处理。” 见陈凡举起旱烟杆、摆手示意不要,他便将烟收回来,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对着陈凡招招手。 陈凡自己都还没点,便将打火机伸过去,帮他点燃,随后才给自己也点上。 抽了两口烟,陈凡左右看了看,轻声说道,“这些藕的品种还是差了点,个头不大不说,脆的不够脆,粉的也不够粉,最大的优点就是特别香。” 杨传福呵呵笑了几声,说道,“香肯定香,我小时候就是种的这种藕,别的藕都吃不惯。”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前几年的时候,大队部也想过办法,看看能不能买到报纸、广播里面说的那种改良新品种,可是买不到啊,我们都跑去了县城,连孤峰县种子公司都没有,能怎么办呢?” 陈凡眉头微皱,转头看向他,“地委没去?” 杨传福笑着摇摇头,“就跟县里种子公司的人打听了一下,他们说没有,我们就没去。好像说是省城的农学院才有,因为那个种子就是江南农学院研究出来的,哦,现在改回以前的名字,叫江南农业大学。” 陈凡眉角轻扬,看着他呵呵笑道,“我记得,好像7队的那个谁,是叫叶平是吧?” 杨传福看了看他,眯着眼想了想,突然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我怎么就忘了,叶平上的就是江南农业大学啊!” 他蹭地一下站起来,“不行,我要去跟大队部打个电话,把这件事说一下。” 陈凡对着他摆摆手,“这个又不着急,等会儿你再好好想一想,需要哪些良种,再跟大队部商量一下,最好是把所有小队长都叫到一起、开个会,然后再跟叶平拍个电报,让他问问良种的情况。” 杨传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对,是该好好商量一下。” 说着便坐了下来。 旁边不远处,刚才下水的人都将水靠脱掉,另一批人等在一旁,抽完烟之后,便换上水靠。 也不需要人吩咐,换好之后,他们便慢慢下水。 而其他人看见他们下了水,也都自觉地站起来,准备下一拨劳动。 陈凡一锅烟抽完,正准备离开,便看见三只体型不小的鸟儿嗖地俯冲而下,几乎是眨眼间,便各自叼着一条鱼腾空而起,飞到不远处的树上,将嘴里的鱼吞进肚子里。 不少人都看到这一幕,不禁纷纷发出惊呼声。 杨传福扭头对着陈凡说道,“你养的这几只鹰好厉害啊,这才几个月大,就长得比一般的鸟还大,抓鱼一抓一个准。” 陈凡抬起头,看着树上的三只鸟呵呵直笑,“还行。” 这三只鸟,自然是他从长白山带回来的海东青。 经过两个多月的生长,三只小鸟都褪去绒毛、长出新的羽毛,并可以初步飞翔。 陈凡不知道自然生长的海东青,有没有父母教导觅食捕猎技巧,反正他是给三只小鸟找了个老师,便是已经彻底成熟的燕隼。 只不过燕隼可不会捕鱼,它们的捕鱼技巧,是陈凡让它们跟着白鹭学的。 海东青本来就会捕鱼,不学这一招,还叫海东青吗? 将捕到的鱼吃掉之后,三只小鸟便扑腾着翅膀飞下来,争先恐后地落在陈凡肩膀上。 结果还是有一只没有抢到位置,只能落在旁边的树枝上,啾啾叫个不停。 陈凡只能伸出手臂,“好啦好啦,来这里。” 这个小家伙立刻欢喜地扇着翅膀落下来,昂着头开心地叫唤。 陈凡摸摸三只小家伙的头,过了一会儿,嘴里发出轻微的哨声,三只小鸟立刻冲天而起,跟在天上盘旋的燕隼身后,飞向对岸的青山公社。 那里野物更多,正适合它们狩猎。 等他们飞远,陈凡对着杨队长说道,“我去别的地方转转。” 杨传福赶紧问道,“去不去大队?” 陈凡毫不迟疑地摇头,“今天有人来参观,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杨传福咧嘴直笑,“我看你一次都没见过参观团的人,差不多每个参观团都想见你啊。” 陈凡撇撇嘴,“有什么好见的,真正来学习的人,才不会想见我,而是应该去看我们的副业公司,还有养殖场和劳动生产记录,那才是他们应该学的东西。” 杨传福点点头,随即笑道,“我看他们最需要的,是一个像你这样的老师。” 陈凡嘿嘿一笑,“你舍得?” 杨传福老脸一黑,“我只是说像,又没说你。” 随即指着旁边一堆藕,“拿几截回去炖汤。” 陈凡也没客气,选了一条藕拿起来,嘿嘿笑道,“正好,我试试土法藕粉跟冲泡的藕粉有什么区别。” 说完拎着藕便往回走。 (本章完) 第652章 卢湾厂 民间土法藕粉有两种制作方式。 第一种和工业制粉差不多,都是先加清水把藕碾碎,然后用力挤压,逼出藕浆。 之后用一两天时间,对藕浆进行反复漂洗,去掉细沫藕渣和不起眼的泥沙,再将漂洗干净的藕浆沥干,得到的就是藕粉干。 这时候的藕粉干是一团凝固的粉团,若是想得到藕粉,还需要继续烘烤或晾晒,使其水分彻底蒸发,粉团自然散落。 又或者用小刀切成细碎的藕粉片,一样可以冲泡。 (古法藕粉片) 不过这种办法费时费力,陈凡便使用了第二种方法。 那就是直接将鲜藕清洗干净、削掉藕皮,加水搅打成藕泥,随后把藕泥放在炉子上,用小火慢慢加热,同时要不停搅拌,等藕浆煮成半透明的颜色,加入桂花、蜂蜜,或者是白糖调味,就可以直接吃。 用这种方法,陈凡又做了一点小小的改良。 虽然家里就有机械厂给的搅拌机,可他嫌麻烦,将几节深色的老藕清洗干净削皮,一手握住一节,暗劲迸发,丁梆硬的鲜藕便化作一摊烂泥,落到装有清水的小陶锅里。 熬藕的时候尽量别用铁锅,容易变黑。 陶锅就最好了,火力小,熬出来的藕粉还晶莹剔透,比藕粉冲出来的还好看。 藕泥混着清水慢慢搅拌,不一会儿就成了藕粉的形状,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藕香。 眼看差不多了,陈凡拿起糖罐,用勺子舀了几勺白糖撒进去,又撒了一点桂花沫。 桂花是从村里的桂花树上摘下来的,一般用于酿桂花酒,现在正好给藕粉增点香。 放完调料之后,再用大勺子搅拌。 不一会儿,陈凡耸了耸鼻子,再看一眼外面。 几秒钟后,几个人走上长坡,出现在他眼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大队部几位领导,唯有杨书记不在。 陈凡坐在厨房门口,手上的搅拌不停,看着他们笑道,“不是说今天有参观学习的人过来么,你们没陪着?” 张文良快步走在最前头,苦着脸直摇头,“秋收才没过几天,就又有人跑过来,还是外地来的,受不了,实在受不了。我老丈人职责所在逃不掉,我们就跑你这儿躲清净来了。” 陈凡嘿嘿笑道,“难道他们吃饭不给钱?” 夏天他回来的时候就提过,建议公社安排住宿、队里安排伙食,该怎么收费就怎么收费,黄鹂的食堂、杨梅的酒坊,就是主要为这些人准备的,后来反倒方便了大队部,经常在里面关起门来吃吃喝喝,……鄙视。 听到他的话,张文良脸上瞬间挂起笑容,“钱还是照付,规矩不能坏,要不然天天招待、哪里招待得起。” 他说着蹲在炉子旁,眼睛盯着陶锅,“报纸上都登了,去华西村参观还要收门票呢,我们打开门迎客,只收点饭钱,已经够厚道了吧。而且最关键的是,不收钱、来的人不是更多了么。” 陈凡“嗯”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今天来的是外地的?” 外地的说法有两种意思,一个是南湖公社以外,另一个,却是指云湖地区之外。 之前张文良说的都是“其他公社”、“外县”,所以这个外地,多半是指云湖之外的地方。 卢家湾的名气都传这么远了吗? 这时张队长三人也走近这里,也不需要人招呼,连椅子都不用搬,直接坐在风雨廊的条凳上。 肖烈文掏出旱烟点上,正好听见陈凡的问题,便直接说道,“10月份开始就有外地的人过来,有些是从来了我们这里的外县公社那边听到的。 有些是经常坐船去地委,听到了别人闲谈,才知道有卢家湾这个地方,起了好奇心,就过来看看。” 陈凡眉头轻挑,“卢家湾声名远播,那可是好事啊。” 他倒是忘了,自古以来,码头一直都是消息传播最灵通的地方,直到后来陆运代替了水运才逐渐消亡。 而云湖地区又是江南省的两大中心城市之一,另一个自然是省城。 有这么重要的区域地位,云湖周边的多个地区,向来都是以云湖为主,老百姓看病、购物,都喜欢往云湖跑,就连不少生产队的人出来自谋生路,也是向云湖聚集。 恰好在张文良带领的销售队的努力下,云湖的几乎所有客运码头,都有卢湾熟食店。 如此一来,那些来来往往的旅客,将卢家湾的消息带回去,也很正常。 张文良盯着越来越香的藕粉,耸了耸鼻子,随意说道,“声名远播是什么好事?回头来参观的人更多,尽耽误功夫。” 陈凡翘着二郎腿晃了晃,笑着说道,“声名远播怎么不是好事?你买自行车为什么只选凤凰和永久?买手表为什么只要上海牌?还不就是人家名气大? 最好是卢家湾能闻名全国,而且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卢湾这个牌子,就是我们卢家湾的,那才叫好。” 后世司空常见的“名牌”,却是要是84年才会出现,现在的人倒是知道牌子,说名牌,还要跟他们解释。 知道的情况下,陈凡尽量不给自己找麻烦,……说顺口的时候除外。 张文良愕然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你是说,‘卢湾’也能成为牌子?” 红旗汽车、上海手表、凤凰自行车、回力鞋、飞人牌缝纫机、BJ牌电视、海鸥相机、英雄牌钢笔……,这些可都是70年代鼎鼎有名的大牌子。 就连肥皂也有灯塔和码头、手电筒有虎牌、电池有双鹿。 谁不知道牌子代表什么? 代表最多人知道,代表同样的东西、卖得就是比别人家的要好。 别看卢湾熟食店在云湖地区到处开店,卖得是红红火火,可从杨书记到社员,没一个人想过,有一天“卢湾”两个字,能够与那些大牌子相提并论。 “就不可能嘛!” 张文良摇着头,脸上写满了怀疑,“我知道咱们要办食品厂、服装厂,把卢家湾的鸡鸭鹅卖去外地,还要卖羽绒服,可你要说把卢湾做成牌子?我不信!” 陈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连一块肥皂都能做成牌子货,凭什么卢家湾做不到?” 张文良张着嘴、扭头看向旁边三位。 张长江眉头紧皱,似乎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把卢湾做成牌子。 叶树宝抽着烟,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既有憧憬、也有犹疑。 倒是肖烈文琢磨了两下,最后一拍巴掌,说道,“都是一个肩膀扛个脑袋,当年咱们的队伍能打17国军(包括观察员意大利),还做不出一个牌子来?” 张文良有点懵,这两个有关系吗? 陈凡则笑道,“目标不妨放远大一点。然后呢,一步一个脚印去走,坚持把质量把控好、把口碑做好,早晚有一天,卢湾这两个字,也能闻名全国,甚至闻名世界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就是闲聊呗,吹牛又不用交税,不时打打鸡血也挺好。 以前他跟机械厂杨厂长也是这么说的。 激励效果明显不错,张长江三人都齐齐点头,似乎看到了那一天的样子。 下一秒,张长江便嘿嘿笑道,“闻名全国就行了。闻名世界有点远,而且还要出口才行,出口得经过进出口公司、还要参加广交会,……” 不等他说完,张文良便说道,“大伯,您忘了,6队的黄莺就在外贸学院呢,等她毕了业,还不得进外贸部啊?” 这年头负责对外贸易的,有“对外贸易部”和“对外经济联络部”。 不过联络部不负责具体进出口工作,主要是“支援”亚非拉,安排援助计划。 张文良能知道有个外贸部就不错了。 另外,在明年,也就是1979年的7月份,还会增加两个部门,分别是“外国投资管理委员会”和“进出口管理委员会”,只不过这两个部门是“一个机构、两块牌子”。 等到82年,这四个部门就会全部整合成一个,设立“对外经济贸易部”,这个部门是80年代最重要的部门之一,简称“外经贸部”,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新闻里,一直到93年撤销。 作为第一批恢复高考后的大学生,完全可以预测,黄莺不是去对外贸易部,就是去对外经济联络部。 不过明显前者更重要,也是她最有可能毕业后去的单位。 听张文良这么一说,张长江三人也反应过来,眼里闪烁着光彩,“这么说,真有可能闻名世界?” 陈凡呵呵干笑,就算黄莺进部,想靠她让卢湾牌子闻名世界,还不如去找周亚丽的公司合作呢。 不过这年头的思想普遍就是这样。考上了大学,那就是天之骄子,进了西苑的单位,那叫一步登天。 都登天了,当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很多群众的思想就是这么朴实。 只可惜,跟着“得道”的太少了,倒不是说那些登天的娇子不讲人情,而是在众多元老云集的顶层单位里,他们这些刚毕业的小虾米能做什么? 到了后来,又刮起出国热的狂潮,再然后进入90年代,北上做倒爷、南下去广东、海南,才是成道的“捷径”,甚至就连不少“厅长”也受不住下海的诱惑,纷纷下水。 能鸡犬升天的,终究还是极少数哦。 不过陈凡看他们都这么开心,自然不会泼凉水。 另一个,黄莺有没有用,要看怎么用。 反正有陈凡居中协调,任何一个人,都能“人尽其才”,绝对不会浪费。 聊了一会儿,藕粉也熬好了。 陈凡拿了几只陶碗,一锅分下去,正好5碗。 一人一碗端着,呼呼啦啦地喝着藕粉,肖烈文还不忘说话,“嗯,这藕粉香,不过吃了这碗,待会儿中午饭就少做点,别浪费。” 陈凡嘴角微抽,“哦。” 启蒙师父发话,他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只能照办。 将藕粉喝完,张长江咂吧咂吧嘴,抬手抹了一把,拿出旱烟杆点上,看着陈凡说道,“你说要把卢湾做成牌子,刚好昨天公社把我们几个都叫过去开会,说是由公社出地皮,让我们把所有的副业公司,都搬到镇上去,就在东边靠近码头那片地方。哦,就是服装厂那里。” 他话音刚落,叶树宝就接着说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以为公社要跟以前的建筑队一样,看到生产队的副业做好了,就想摘桃子。” 他说到这里,忽然讪讪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我们肯定是谁都不乐意,当时我还打算提你的名字,要不是用你的关系,卢家湾的副业绝对做不到这么顺。 如果公社要我们把副业公司上交,那以前的关系可能就不能用了,那样是过河拆桥,让我们卢家湾的努力前功尽弃。” 陈凡眉头轻挑,“咦,叶叔,你会用成语了哦。” 叶树宝愣了一下,不禁两眼一翻,“去去去,连我都笑话。” 话音刚落,便愣了一下,看着陈凡呵呵直笑。 看陈凡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生气。 而陈凡也不在意他们打自己的幌子。 好不容易才翻身,转眼就要被上级一句话拿走,搁谁身上都要发疯,拿他的名义当幌子,是个人都能做出来。何况卢家湾的副业确实是在他的策划和亲自执行下,才做出现在的成绩,无论叶树宝说不说,公社都知道这一点。 陈凡掏出烟散了一圈,看了看他们,笑道,“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公社应该不是想摘桃子吧?” “那当然。” 肖烈文接过烟点燃,笑着说道,“老叶说了那个话之后,钱书记、江主任、贺副书记三个领导当时就一起表态,绝对不会摘桃子。 他们就是想让卢家湾把副业公司都搬去公社,公社在镇上划一块地皮给卢家湾,到时候这部分的成绩,也可以算公社一份。 作为回报,公社会尽量动用资源,支持卢家湾的发展。” 最后张文良做总结,“公社上就是想要成绩,我们得实际利益,就是这么个情况。” 张长江接着他的话说道,“本来我们是准备把你叫过去商量,结果今天有人要来参观,索性我们一起过来找你,跟你商量这个事。” 叶树宝,“不管是搬走还是不搬,你都有发言权,甚至是决定权!” 肖烈文点点头,“何况刚才你还说要把‘卢湾’做成牌子,这个就更要你来决定。” 陈凡沉吟两秒,笑道,“如果他们只要成绩,给我们资源支持,倒也不是不可以。” 顿了一下,又说道,“但是有个条件。” 肖烈文四人齐声问道,“什么条件?” 陈凡竖起一根手指,“这个副业公司的厂区,必须要用‘卢湾’来命名。” (本章完) 第653章 现成的成绩 中午饭自然是在陈凡这里吃,难得陈师傅亲自下厨,张队长几人连饭都多吃了两碗。 吃完饭之后,陈凡提了一块大黑板出来,挂在外墙的钉子上。 张队长四人则一人端着一个茶杯,手里夹着烟,齐齐坐在风雨廊的条凳上,等着陈老师上课。 这块黑板还是当初姜丽丽她们都还在的时候,陈凡给她们上课的时候用过的,也是他自己做的,质量只能说还可以,别要求太高。 现在正好拿来画图。 先画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陈凡边画边说道,“南湖公社四面环河,呈金字塔形,上头尖下头方,中间一条腰线,就是公社所在地。 公社以北的尖头,就是咱们的卢家湾,其他四个生产队都在公社的南边。” 不一会儿图画好,陈凡拿粉笔敲了敲黑板上的某个地方,“现在副业公司都在卢家湾的这一块,也就是紧挨着大队部的位置,每天早上各个小队都要把禽畜送到这个地方。 同时呢,其他四个大队也在跟我们合作,他们同样要送货过来,要么走西边的河堤,要么只能穿过公社仅有的那一条路,从货运的角度来说,把副业公司迁到公社指定的区域,对各方面都有利。” 张文良立刻举手。 陈凡拿起小竹棍指了他一下,“这位同学请说。” 张文良抽了口烟,紧皱着眉头问道,“换了地方,我们自己不就更远了吗,还有水运,以前到7队码头就够了,现在要多开十分钟的船,要到公社码头停靠,远了不少啊。” 陈凡微微一笑,“那每天宰杀的气味好闻不?那么多的鸡毛、鸭毛、鹅毛的味道好闻不? 养殖场和熟食作坊虽然不是挨着一起,可离得也不远,以前规模小也就罢了,现在已经翻了几倍,以后还会越来越多,你打算怎么处理?” 张队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说,公社的要求来得正好?” 陈凡耸耸肩,“也不能说正好,所有的副业公司都要重新规划,可也不一定要搬去镇上。卢家湾5000多亩地,除去3000大几亩的水田、两三百亩的居住区,几百亩分散的旱地,可以利用的地方其实也不少。 我原来想的是,把这些地方都利用起来,将副业公司分散到各个小队,并按照不同的类别集中处理,让每个小队都有自己的拳头产业。 比如6队有自己的陶器厂,他们就可以重点往这方面发展,最后形成特色各异、百花齐放的格局。” 叶树宝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满脸激动地说道,“好好好,这个好。” 他一把抓住张长江,“老张,你想想看,到时候5队主要搞养殖、6队主要搞陶器,我们7队就有码头,可以把熟食厂和正在筹备的食品厂,都放在7队,东西做好就直接拉上码头,比现在从5队拉过去可方便得多!” 张长江不太乐意,“凭什么把养殖场留5队,把食品厂放7队?就不能把养殖场挪到7队去,让你们天天闻臭气。” 叶树宝咂咂嘴,“搬养殖场也行啊,我不挑。诶什么时候搬?” 张长江张张嘴,愣了两秒,随后两眼一翻,“呸,你个坏东西,养殖场、食品厂都是5队的,干嘛要搬?” 叶树宝很无辜,“不是你自己说的把养殖场挪到7队去的么,还让我们天天闻臭气。” 肖烈文看不下去了,“你们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一个是大队长、一个是副大队长,还往自己小队争东西,像什么样子?” 说着还摇摇头,一脸的嫌弃。 随后扭头看向陈凡,拿旱烟杆指了指他,“别理他们,你继续讲。” 这时陈凡也点燃旱烟抽了起来,见他们都不闹了,才笑呵呵地说道,“把副业公司留在小队里面,是我以前的想法,好处就是所有东西都在内部,不用跟别人商量,有任何问题我们自己就解决了。” 顿了一下,他抽了口烟,转身看着黑板,“但是呢,把副业公司搬到镇上,也有好处。” 肖烈文叭了两口烟,“什么好处?” 张长江左右看看,“昨天到公社开会,钱书记他们倒是说了一堆话,说什么给政策、给资源,我们也不太懂这些东西。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陈凡轻轻点头,“第一个好处确实是这个。” 他转过身来,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就是上面对集体性质、尤其是生产队主办的副业单位,并没有明确的管理政策。 生产队的副业公司,一年能赚多少钱,要怎么收税、交给公社多少钱的管理费,生产原料是自己解决、还是公社协调,都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标准。 而这个标准一般是由公社来制定,税收比例高一点或者低一点、管理费是一成还是三成?生产原料是公社通过商业局走批文、还是自己想办法去找路子买? 这里面一进一出的利益,恐怕要相差好几倍。” 肖烈文瞪着眼睛,“我们办副业,从头到尾可没有找公社买过原材料啊。” 陈凡呵呵笑道,“嗯,是没有买原材料,那公社有没有提供过帮助呢?” 肖烈文顿时卡住了,吱吱唔唔地说道,“反正什么买啊、卖啊,他们是帮不上忙,就是建厂房、买建筑材料的时候,倒是没有为难过。” 陈凡嘴角微抽。 那叫没有为难吗?别看只是一个小公社,镇上的企业单位也要接受生产任务的,现在卢家湾可以说是镇上几家相关单位最大的客户,比如说年初建房子时,其他不少生产队都买不到钢筋水泥,原因就是一大部分都被批给了卢家湾。 这已经是很支持了好吧。 但是话不能这么说,谁都想多占点好处,当然要帮亲不帮理。 陈凡便笑道,“嗯嗯,所以要是搬过去,就要跟公社好好谈,看看他们说的给支持,到底是什么支持。还有管理费比例、税收政策,都要谈清楚。 到时候你们就拿我说的那套话去谈,说我们完全可以把各种副业分散到小队,但是应公社的邀请,才愿意去谈,可要是条件不到位,……咳咳,就算是大队领导,也没办法跟全大队的社员们交代呐!” 肖烈文几人都抿着嘴相视一眼,纷纷深以为然地点着头。 过了几秒,张长江咧嘴笑道,“这方面我跟老杨比较擅长,以前好多东西都是我们哭回来的,这个事我跟他一起去谈,肯定不会吃亏。” 陈凡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看上去老实憨厚的张大队长,竟然还有这本事?! 下一秒,杨书记的声音便远远传来,“老张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反正我听见你在说老杨,休想狡辩。” 几人齐齐转身看过去,只见杨书记背着双手,缓缓爬了上来。 张长江当即笑骂道,“你怕不是属狗的吧,隔这么远都能听得见?” 杨书记站上平台,喘了两口气,在原地转了一圈,才继续往他们走去,同时说道,“你才是属狗,也不看看这里的环境,地势高不说,还两面有树林,两面空旷,说个悄悄话、恐怕5队都能听得见,何况你个声音比喇叭还大,听不见那叫耳聋。” 张文良早已让出位置,坐到最边上,“爸,他们都走啦?” “嗯,吃完饭就走了,一看就是想来打秋风,学个屁啊学。” 杨书记嘴里嘟囔着、迈腿直接跨过条凳,坐在他让出的位置上,昂起头看着黑板,“这是在干什么?” 肖烈文拿烟杆指了指,“昨天钱书记说的那个事,小陈在出主意。” “哦。” 杨书记恍然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陈凡,“你怎么说?” 陈凡将刚才说的话,简单重复了一遍,随即继续说道,“如果按照公社的要求搬过去,第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找他们要政策、要资源。 第二个好处,是从单位发展本身来说。” 他敲了敲烟灰,指向公社规划的那片区域,说道,“在国外啊,这种把工厂单位集中在一起的地方,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工业区’。” 张文良忽然反应过来,问道,“是不是云湖北边、机械厂和棉纺厂在的那片地方一样?” 陈凡点点头,“没错,虽然云湖没有正式用这个名字来命名管理,但是在事实上,那里就是一个相对比较成熟的工业区。” 当然,只是相对成熟,还远远没有达到真正成熟工业区的标准。 一个成熟的工业区,首先就要有专门的管委会、来处理园区的所有问题。 其中包括完备的基础设施,即通水、通电、通路和场地平整,招商时常说的“三通一平”说的就是这个。 此外还有能源、安全、环境、企业服务、土地和房产、设备设施等。 如果让卢家湾自己来搞,别的不提,与企业服务相关的东西,就能把人跑死。 若是换成公社来出面,立马颠倒过来,是服务送到家门口,什么事都好谈。 比如之前用电的问题,就不需要卢家湾自己去跟青山公社谈合作,让南湖公社出面,一样能解决。 没办法,之前就说过,现在的公社是“三级所有制”,小队负责生产、大队负责协调,公社才是基层单位的行政管理所在。 也就是说,只有公社才具备行政职权,生产大队只有协调生产和提供产出的义务,没有索取的权力。 哦,也不能这么说。 当收成不好的时候,生产队还是可以索取救济粮的。 所以从理论上讲,公社对管辖范围内的生产队,可以用“予取予夺”来形容,而且合理合法合规。 当然实际情况下不会这么去做,毕竟谁都怕被打闷棍呐! 陈凡把副业公司搬去公社的利弊,好好地跟他们分析了一遍,随后说道,“除此之外,在这个工业区里面,我们也要对副业进行区分管理。 比如说,服装厂在生产过程中,会产生很多布料和羽绒粉尘,就不能和食品厂靠得太近,这就涉及到工厂的布局。 然后呢,虽然不同种类的工厂、放在一起可能很不方便,但是如果规划得当,也能有利于提高效率。就像一只鸡,从养殖场出来后、就进屠宰场,完了鸡肉去熟食厂、鸡毛去羽绒厂,再各走各的路,…… 这个呢,就叫做上下游企业协作。” 陈凡花了一个多小时,滔滔不绝讲到口干,干脆去厨房煮了一锅绿豆汤。 等把锅搁在煤炉上,转身回来,便看见杨书记问道,“所以,你的意见最后是搬,还是不搬?” 陈凡看着他面无表情,再看看一脸认同的张队长几人,心里直犯嘀咕。 我刚才都讲了啥? 你们自己就一点意见都没有的吗? 下一秒,杨书记几人便仰头哈哈大笑。 张文良拍拍陈凡的胳膊,顺手从他兜里掏出过滤嘴玉兰,眼里竟然还有几分嫌弃,“怎么不是中华?” 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将剩下的半包揣进裤兜,说道,“既然你说了这么多,那我们就尽快筹划搬过去。” 张长江止住笑,搜出张文良兜里的烟,自己拿了一支,剩下的转手给了叶树宝,说道,“明天我们再去公社谈,等谈好条件,就准备搬家。” 杨书记接过叶树宝递来的烟,点燃后说道,“正好,食品厂还没开始建,要不然还是个麻烦事。” 肖烈文还是抽自己的旱烟,“年初建房的时候,我们自己还组了几支建筑队,结果现在只有6队的装修队还在,正好趁这次机会,把建筑队再组起来,省得还要给镇上的建筑队掏钱。” 说着还很是愤愤不平,“本来那建筑队就是我们村里的,被公社上硬要了过去,也不说给点好处。” 张长江,“官大一级压死人,能怎么办呢?反正这次风水轮流转,我们卢家湾的副业公司,他们拿不走,反倒是公社求上门来,找我们把副业单位都搬过去,看我不好好宰一刀!” 最后由杨书记做总结发言,“这个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们去谈。” 他转头看向陈凡,“你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陈凡咂咂嘴,看了一圈众人,嘿嘿笑道,“我的意思是,先不急着搬。” 几人闻言一愣,纷纷面面相觑。 肖烈文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急着搬?” 张长江,“你之前都还说,服装厂、食品厂都要抓紧,早一天建好、早一天赚钱,怎么现在又不急了呢?” 杨书记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看着他问道,“不会是棉纺厂那边,羽绒服面料生产线出了问题吧?” 叶树宝还想加入进来,可是想想也没想到问题,便眼巴巴地看着他。 陈凡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不是说,钱书记他们想要成绩么?既然这样,再有一个月京城那边就要开会了,不妨再等一个月,看看会议结果如何。 如果跟很多人想的一样,要确定抓经济、定政策,那等会议开完,再正式对外宣布,要在南湖公社成立‘卢湾工业园’,这个,算不算现成的成绩?!” 听到这话,杨书记几人都两眼发光。 张队长眯着眼睛喃喃说道,“这不算成绩,那什么算成绩?!” 肖烈文咂咂嘴,“好家伙,这是要搞‘首义’啊。” 叶树宝,“最起码也是云湖地区的‘首义’。” 张文良左瞧瞧、右看看,眼里有些不解,不就是一个生产队副业工业区,还“首义”?至于吗? (本章完) 第654章 税收优惠 尽管卢家湾掌握了主动,不过杨书记他们的动作也很快。 每天白天的时候,他便和张队长一起去找钱书记三人,五个人关起门来谈判。 这样频繁的往来,以至于南湖公社都知道卢家湾要有大动作,但是在“首义”的诱惑下,知情人都严守秘密,好几天了,外人都没有打探到具体消息。 在南湖公社这种小地方,如此保密的事情已经非常少见,一时间引得全公社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到了晚上,大队部的几位领导便来找陈凡蹭饭,顺便跟他详细说明白天的谈判内容,再由陈凡来拿主意。 如此等到全大队的藕都被挖完、并销售给供销社的时候,卢家湾终于与南湖公社达成协议。 在这个谈判过程中,陈凡也了解了不少以前没关注的问题。 比如说,税收。 安全以前就是南湖税务所的干部,如果不是恢复高考,现在估计就能接替刚刚退休的所长,成为南湖公社最苦逼的人之一。 诶,对,现在的基层税务员、尤其是公社上的税务员,完全可以用苦逼来形容。 难怪当初安全还在卢家湾的时候,极少提起他在税务所的工作,那一提真是一把辛酸泪。 现在的财政收入,大致上可以分为两个大块。 一块是国企上缴的利润。正常情况下,生产计划和产品去向都是早就制定好的,只要正常经营,国企几乎不存在亏损的可能性。 而每年的经营收入,也会按照一定的比例上缴,这也是从上到下各级财政的主要收入来源。 而另一块,才是后世人所皆知的税收。 国企都已经上缴了利润,自然不会再缴纳大额税务,顶多就是一点常规税。 而基层的集体企业,现在应该叫做“社队单位”,也就是公社和生产队办的盈利性单位,便成了主要的征税对象。 开征的主要税种有:工商统一税(相当于现在的消费税、增值税、营业税)、企业所得税、屠宰税、农业税(交公粮)、牧业税(按集体经济中牧业收入计征)、牲畜交易税、车船税等。 其他与企业无关的税不提,社队企业要面临的税就两种,工商统一税和企业所得税。 尤其是企业所得税,实行的是阶梯税率,最低征收比例是10%,最高征收比例不得了,如果这家单位的收入相当可观的话,那面临的超额部分征收比例为55%! 这谁受得了?! 如此一来,征税困难便成了几乎所有公社税务员面临的现实难题。 这还只是一方面。 在这个年代,交税可不是像后世那样,让公司派个财务人员去税务局报税,而是实行“上门带票征收”的方式。 这个才是税务员们苦逼的根本。 想想那时候的通信? 基本靠吼。 想想那时候的交通? 基本靠走。 税务员下乡征税,最好是先给生产队打个电话,人家生产队的领导接到电话,一听是要来收税的? 没得说,十个有九个要跑。 等税务员颠颠地跑过去,一看,没人! 领导不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下次再来? 我可去特妹的,几个小时的路谁爱走谁走! 尤其是山区,跑一趟一天就没了,甚至两天没了,就问怎么办吧? 这还不算。 更离谱的事还有,那就是、并不是每一个公社都有税务所! 就拿孤峰县来说,整个孤峰县,下面十几个公社,全县却只有两个税务所,一个在城关镇,也就是孤峰县县城,另一个就在南湖公社。 南湖公社的税务所要负责整个孤峰县西边、近十个公社的全部税务征收工作! 就拿屠宰税来说,杀一头猪只能收到两毛钱,现在的规定是“先税后宰”,即便是大几十公里外的边缘公社,人家要杀猪,税务员也得颠颠跑过去,就为了那两毛钱。 当年安全就是这么辛辛苦苦跑了几年、并将问题解决得还算不错,才得到老所长的看重,得了派遣驻村干部的名额,地位大约相当于少所长。 张文良很不讲义气地揭安全的老底,“我还记得老安第一次来卢家湾征税,那时候各个小队都要分红,都不想搭理他,毕竟多交几十块的税,社员手里就要少分一块几毛钱。 那时候可不比现在,别说块儿八毛,就是百八十块,也没那么心疼,所以啊,一看征税的人来了,都不给他好脸色看。 私下里我们还说他是古代的税吏,明明我们已经交了公粮,他却还要跑来收税,而且还是什么屠宰税、牲畜交易税,就没那么离谱的事。” 杨书记端着酒杯,呵呵笑道,“小安人不错,不管别人怎么冷眼看他,他也不生气。” 陈凡很是好奇,“那他是怎么破局的?” 肖烈文吃得差不多了,拿起旱烟杆点上,咬着烟嘴笑道,“还能怎么破局?磨啊。” 吐出烟雾,他继续说道,“搞基层工作,无非就是‘三得’。” 说着掰起手指,“说得、跑得、饿得。” 陈凡眼珠微转,若有所思地说道,“说得我能猜得到,既然老百姓不能理解征税,就要耐心地解释给他们听,怎么讲也要有讲究,不能让别人厌烦、还要能够理解、接受,没有一张好的嘴皮子可不行。” 肖烈文点点头,看着他笑道,“那你再说说跑得。” 陈凡呵呵笑道,“他们又没有汽车、摩托车,最多骑一辆自行车,可是要跑那么多公社,可不是要跑得。” 顿了一下,他笑着说道,“倒是这个饿得,难不成路上还不能吃饭?” 张文良立刻说道,“你是没干过这种活,甚至连稍微吃体力的重活都没干过。干过了就知道,无论是赶路、还是下力气,太累是吃不进去饭的。” 不等他说完,陈凡便恍然点了点头,“时间不方便、也没胃口,就算饿了也干脆忍着。” 杨书记在一旁又补充道,“除了这个原因,一般来说,干部下乡有规定,不许拿老百姓一针一线。何况税务员还不讨喜,有些生产队为了让他们走,直接不给他们安排饭,要是他们带的干粮不够,也只有饿着。” 肖烈文抽着旱烟,笑道,“小安头一次征税,差不多把所有的难题都碰了一遍,第二年他学乖了,不等到征税的时候,就先跑来跟你们6队的小杨商量。 他在这里插过队,跟小杨一家人都熟悉,忙前忙后帮着交公粮、去食品站交牲猪任务。他到底是公社里的干部,跟各个口子里的人都认识,免了不少麻烦。 后来又通过小杨,跟其他小队搭上线,就这么忙活了十来天,帮各个小队处理好交公粮、交牲猪的事情。 坦白说,我们老百姓比较实在,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我好,我肯定不会让你为难。 从那以后,该交的税,我们都提前准备好。就比如说屠宰税,……” 他忽然转头看向陈凡,嘿嘿笑道,“你交过屠宰税没?” 陈凡眨眨眼,摇头说道,“从来没有。” 说来也怪,他在家里已经杀了好几头猪,也不见有人来找他收税啊? 而且还有熟食厂每天都要宰杀那么多的鸡鸭鹅,税呢? 肖烈文笑着说道,“没人找你收税,那是因为早在年初购买猪种以后,我们就把任务猪的数量减掉,剩下的养到年底,只要能存活下来,在宰杀前,就已经先去找小安交税,拿到了完税证,当然可以随便杀。” 陈凡微微张嘴,竟然还有这种事? 看来自己在这里两年,也不是什么都了解啊。 叶树宝将最后一口饭扒完,放下碗筷抹了把嘴,也加入进来,“小安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灵活变通。以前有些人就是脑袋转不过弯来,非要按照那个规章条例,说怎么搞就怎么搞,烦都能把人烦死。 就拿这个屠宰税来说,规定是先税后杀,怎么,难道我先杀后税,就要被罚? 小安就不管,也不为难人,好声好气地说话,都杀了一头猪,还能差他两毛钱?!” 陈凡看了一圈众人,沉吟两秒,“那熟食厂的怎么算?” 一听这话,杨书记立刻笑道,“那当然算副业公司的啊。前天聊这个问题的时候,钱书记就说清楚,我们早就已经从手续上,把卢家湾的农业生产和所有副业公司分开。 然后每一个副业又是相对独立。养殖跟熟食厂没关系、跟食品厂也只是供货,就连运输和门市部,都是各算各的,账务清楚,还能逃税,……” 陈凡正在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得意,毕竟这个建议就是他提出来的。 然后听见“逃税”?差点让一口烟呛到。 还好,张队长立刻在一旁说道,“什么逃税,是避税。” 随即对着陈凡解释道,“钱书记说,按照规定,我们所有的副业公司都要交税,而且要交两种,一种是什么工商统一税,还有一种是所得税。 那个所得税啊,是你赚得越多,他收的比例就越高。 要是按照一家公司的收入去收,就得要好多好多钱,但是这么一分散,把收入摊到各家公司头上,再去算税,一下子能少好几十、甚至上百万。” 今年一整年,卢家湾不仅风调雨顺、农业大丰收,副业公司也顺风顺水,除了之前陈凡打下的基业,张文良还带着人,将熟食店的数量翻了一倍,还扩展了几家大客户,销售范围覆盖整个云湖地区,尤其是云湖区域内、长江两岸所有的客运码头。 所以这一年,卢家湾的副业总营业收入超过了两千万,其中百分之七十来自于码头门店,可见旅游业的吸金能力有多大。 嗯? 咳咳,当然,这只是毛收入,扣掉成本,以及给社员、小队和其他生产队的利润,能落到大队部手里的,最多也就是两三成,大约5、600万的样子。 总而言之,陈凡明白了张队长的意思,“如果是阶梯税率的话,确实能少交很多税。” 最后,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们同意把副业公司都搬过去,他们就没点表示?” “表了表了。” 杨书记笑得合不拢嘴,“钱书记说了,只要我们肯搬,今年的所得税不收。” 张队长,“那个工商统一税要不了几个钱,给了就给了,所得税是大头,我让李会计算过,不收能省两百多万。” 陈凡忍不住有些咋舌,总收入不过五六百万,所得税就要两百多万,这个阶梯税率是真的狠。 继续刚才的话题,杨书记说道,“除了免掉今年的所得税,搬过去之后,再免两年,而且后面三年也减半征收,这一加起来,那不得了。” 看他们笑呵呵的样子,陈凡也微笑不语。 等到明年,各个地方的社队企业将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就算没有钱书记他们给的优惠政策,未来几年,减税甚至免税,也将是大势所趋。 不过就目前来说,这一条足以显示出公社的诚意,至于大势来了怎么办? 当然是跟着大势走,继续减免呗。 总的来说,80年代上半叶,还是集体企业的天下,要到中期以后,私营公司才开始走上台面,并蓬勃发展。 至于具体的政策,却是一年一变、甚至几变。 反正陈凡是不打算过早介入这方面,先苟住几年再说。 张队长看见陈凡脸上的笑容,就知道他对这条政策比较满意,便继续说道,“除了这个,公社还答应通过正规渠道,向县商业局打申请,给我们筹集原材料和生产设备,这样食品厂和服装厂又多了一条路。” 最重要的就是这几条,至于其他方面,倒也无关紧要。 无非就是为工业区提供配套,并联合修建一座楼房,用于招待所和餐馆,以及将供销社门市部、卫生所开过去的事。 这一点呢,就跟省城的文艺新村差不多。 毕竟按照规划,等这座工业园落成,可能会有几百、甚至上千名工人在里面上班工作,这可是南湖公社、甚至是孤峰县除了城关镇之外,最大的企业群。 再加上为了“首义”的荣誉,钱书记他们自然是有什么给什么,就是为了把牌面撑起来。 (本章完) 第655章 招聘会 无论什么样的改革,一开始一定不是一帆风顺的。 这次自然也是。 之前报纸上连续几个月的讨论,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尽管一方获得了胜利,却不代表另一方就彻底服气。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哪里都少不了不愿意去改变的人,而这样的人却常常占据领导地位,可以主宰一方,至少是他所在的一亩三分地。 这个时候,就最能凸显出“首义”重要性。 所谓首义,便是最先站队,好处和坏处都显而易见。 若是成了,以后便是中流砥柱,若是没成,最先倒霉的也是他们。 陈凡也没想到,那位上任没几年的钱书记,竟然能有这份认识和决然。 更难得的是,在他的领导下,南湖公社拧成了一股绳,与县城的相对保守,形成鲜明的对比。 或许,也是与卢家湾的副业公司,终究还是社队企业有关? 但不管怎么说,有这位在南湖,对卢家湾的发展有百利而无一害。 达成了协议,却不忙着行动。 即便杨书记他们再着急,一个多月的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倒是卢家湾服装厂和食品厂要招工的消息,早早的放了出去。 正常来说,生产队办的企业,仅限本村社员进去务工,不能对外招工,否则还算什么生产队副业? 但是怎么说呢。 既然是“社队单位”,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全公社范围内的社员都可以进去?! 反正没有说:某个生产队的副业单位、不许招收生产队之外的本公社社员,这样明确的话吧? 另一个,在这个年代,一般都是“人”大于规定、规定大于律律。 当没有明确规定的时候,管理负责人的话就是规定。 总而言之,现在的风向,只要是与几年前的情况反着来就对了。 按照这个节奏走,再怎么样也出不了问题。 这就比如,当初华西村办厂,地方将情况汇报给了李先生,当时李先生的评价是:“这里是农村的希望之地。” 靠着这句话,华西村平安度过了十几年、并积攒了一大笔原始资金,到了80年代,终于一飞冲天。 可是有这个幸运的,也仅限华西村。 其他绝大部分地方别说办厂,连发展副业都困难,为什么? 就因为那是大势所趋。 所以连李先生的话都不能拿来作为参照! 现在也一样。 只要不太过分,在南湖公社这块地方,公社领导就可以做决定。 如果他们还不够,那再加上卢家湾,全公社上上下下谁敢说个不字? 哪怕连谨小慎微的县城,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卢家湾的招工大幕缓缓拉开。 …… 11月8日,农历十月初八,星期三、立冬。 从这一天起,代表正式进入冬季。 立冬这天通常会伴随着降温、寒潮、阴雨之类的天气,北方甚至还会下雪。 还好南湖公社地处江南,没到下雪那一步,气温也在20度左右,就算今天下了点小雨,穿一件厚夹衣也够了,甚至连打伞都不用。 在南湖公社和甘家村交界的地方,也就是农村大集的聚集地,今天不是星期天、也没有赶集,可是来这里的人却不少。 紧挨着湖边的大场坪上,两千多人排成十几条队伍,男的女的各自分开,……呃,偶尔男人队伍里面夹着几个女同志,女同志的队伍里面也有一两个男人。 倒不是他们排队排错了地方,而是选的岗位就是这么“男女分化”。 今天是卢家湾副业公司的“招聘会”,招聘会这东西有点稀奇,大多数人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从来没见过,连听过的人也只在极少数。 所以除了来应聘的,在场地之外,还有里三层、外三层,不计其数围观的群众。 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理了理头顶上稀疏的头发,显摆着说道,“招聘会我也参加过,那时候刚建国,地委几家大工厂要扩张,工人不够,就公开招人。 恰好那时候我就在地委办事,跑过去看稀奇,那场面,其实也没什么、就跟今天差不多。” 说着指向被围起来的招聘场地,“也是今天这个样子,一家单位摆一张桌子,桌子下面贴一张大字,上面就写要招什么什么人,还有什么条件,觉得自己合格的,就可以过去报名应聘。 只要有经验的,差不多都能被录取。我那时候也就是看个热闹,没想过去地委上班,你们想啊,我要是去了地委上班,是不是要搬过去、以后在那边娶媳妇、安家?那家里老爹老娘怎么办? 所以我就不去,要不然,我现在也是地委市区的人,那条件跟公社可不一样哦,……” 周围一圈人听他讲古吹牛,更多的人则是议论纷纷。 一个大婶拉着朋友问道,“你不是会裁缝么,怎么不去试一试呢?” 旁边三十多岁的妇女眼里闪烁着几分期盼,脸上却显得不屑一顾,那表情连影后都演不出来,听到朋友的话,不假思索地说道,“算了吧,我家又不缺那几块钱。 我公公婆婆男人都在上班,有正经工作,虽然工资没有他们副业公司的高,但也是旱涝保收,老了有退休金。 哪像他们社队单位,一点保障都没有,别看今年赚大钱,明年还有没有、谁说的准?” 旁边有人接过她的话,“今年有就今年赚、明年没有就明年再说啦。” 那妇女依然摇头,“还是算了,我们镇上的人有粮食本、有工资,不像他们农村里的看天吃饭,有机会还是让给他们吧。” 不远处又有人说道,“要我说,什么农村镇上,还不都是一个公社里的。 现在好多学生毕业、公社都安排不了工作,就镇上那几家单位,去年还说人比事过,要减少一部分人,还说要把几家效益不好的厂关闭。 说得那么吓人,虽然今年没有关,谁知道明年会不会关? 倒是卢家湾这两年发展得不错,通过小陈老师,他们还跟地委几家大单位搭上了关系,小陈老师又是在省里上班的大作家,只要小陈老师不撒手,我看卢家湾就倒不了,还不如让家里的小辈过去试试,省得天天游手好闲,时间一长,人都要废掉。” 会场外面的人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会场里面也不遑多让,不喊大声一点,都不容易听清。 一张写着“卢湾服装厂”的摊位前,28岁的黄秀英拿着一张油印纸印刷出来的履历表,看了看拉开凳子坐下的中年男人,客气地说道,“洪师傅,看您的资历,从12岁就出来做学徒,已经做了36年的衣服,时间倒是很长。 只不过,您一直在队里帮人做衣服,有没有出去过外面,做过百货公司那种衣服呢?” 洪师傅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两声,两手撑在大腿上,颇有些欲言又止。 不过求职的欲望终究还是战胜了面子,鼓起勇气说道,“我在旧社会的时候就拜师学艺,五几年出的师,跟师父的时候,到云湖做几年,到现在做了36年衣服,……后来被遣返回农村,到今年也有二十来年了。 要说百货公司那种,我早年也做过,虽然二十几年没做了,但肯定没有问题,我这个是童子功……” 黄秀英认真听完他的自我介绍,在表格上打了个“”,随即笑道,“洪师傅,您在我这里过关了,明天麻烦您再来一趟,下一关面试,在我们服装厂的培训班里,到时候就要看您的真本事。” 洪师傅一听,感觉非常高兴,连连点头,“好好好,我明天一定到、一定到。” 不远处,看着像是5、60岁,实际只有48岁的洪师傅,杨书记满意地点了点头,高高举起手里夹的烟,对着张队长笑道,“就是要多招这样的老师傅,老师傅经验足,来了就能用,比学徒工强多了。” 张长江连连附和着点头,“嗯嗯,我觉得也是。” 顿了一下,他又笑道,“多亏小陈想出来的主意,搞出来这么一个招聘会。要是像以前,让各个单位、生产队、居委会自己报名单过来,我们连招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哪里可能会有这种老师傅?!” 如果陈凡在这里,肯定要哭笑不得。 都48了,而且人生有一半的时间在务农,手艺不生疏就不错了,还指望能有多好? 服装厂是要长远发展的,尤其这个服装厂是陈凡按照现代化的工厂进行打造,用的缝纫机都是找云湖机械厂定做的工业缝纫机。 那些老师傅会用吗?! 不过他现在不在现场,想什么都白搭。 当然,他也没有彻底撒手不管,在招聘会之前,他就跟刘璐反复交代过,招工要以年轻女同志为主,尤其是要有文化基础的,其次才是以有经验的老师傅为辅。 刘璐也是这么交代黄秀英等人。 嗯,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那么陈凡不在这里,他在干嘛呢? 此时他正蹲在卢家湾的灌溉渠旁边,抽着烟看人抓甲鱼呢。 …… 卢家湾的灌溉渠,以主干道两旁、南北走向的两条约8米宽的主渠为干线,横向12个小队的12条约4米宽的辅渠为支线,再通过这些支线往南北延伸出一条条只有一米宽的小渠,如此铺满3000多、近4000亩的水田。 按照以前的老规矩,凡是有水的地方,必定会养鱼。 虽然不是像鱼塘那样精养,而是只管放鱼苗、不管喂食的散养,每年也能有不少鱼获。 以前呢,只是将那些大大小小的灌溉渠里的水放干,把鱼捞上来,再从河里抽水,把主干渠灌一小半,等开春以后,春耕的时候,再彻底把水渠灌满。 但自从陈凡带来了甲鱼,这个流程中间便多了一道工序,挖甲鱼! 陈凡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在淤泥里、拿着个木锹挖甲鱼的杨队长,说道,“去年你们挖了那么多甲鱼,还没挖绝种?” 杨队长头也不抬,双手握住木柄,轻轻将表面的一层淤泥拨开,再用木锹挑出一只碗口大的甲鱼,嗖地一下甩到陈凡面前。 这才抬起头笑道,“看看,绝种没?” 陈凡屁股往后一翘,双脚顺势后移了半尺,准确避开甩上来的淤泥,看了看面前的甲鱼,咂了咂嘴,“这东西要加两斤土豆,才能炖一锅。” “有这么大的就不错了,你还挑。” 旁边不远处的刘会计扶着木锹喘了口气,抬头看向陈凡,笑道,“大家伙在去年就挖得差不多,就算还剩一些漏网的,也都是极少数,哪有那么容易翻出来。 这些甲鱼都是我们从其他几个生产队收来的,等鱼苗长大一点,再把甲鱼苗放进去,这样鱼苗不会损失太多,又能让甲鱼源源不断。 但是想要大家伙,那就不要想啦。” 陈凡恍然点了点头,“我就说怎么还有那么多甲鱼,原来是你们放了鱼苗。” 杨队长杵着木锹走上岸,就地坐在斜坡上,反手勾勾手指,从陈凡手里讨了支烟,再怼到他的旱烟杆上点燃,呼出一口长气,正好听到陈凡的话,便说道,“春天不打猎、抓大不抓小,不准竭泽而渔,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去年抓甲鱼抓得太狠,以前经常能够在水边看见甲鱼晒太阳,今年开春都没怎么看到过,我们就知道出了问题,这才找人买了甲鱼苗放养。” 陈凡眉头轻挑,脸上满是笑意。 两年前自己见他们挖甲鱼,连巴掌大的甲鱼苗都不放过,还担心这东西会不会在卢家湾绝迹,都已经做好几年后办个种苗基地的准备。 没想到自己还只是个想法,他们就已经在行动。 看看眼前的甲鱼,虽然与去年挖的相比不算什么,可也是个好现象呐。 这个才是可持续发展。 杨队长抽了几口烟,转头看着陈凡,小声问道,“小陈,问你个问题啊。” 陈凡回过神来,“嗯,你说。” 杨队长小声问道,“我知道你做事都有原因,不过,这次副业公司扩张,为什么只留了一半的岗位给本队的人,另外一半都放出去了呢? 其实留七成、只给他们三成,他们都要笑出声来,用不着那么多的。” (本章完) 第656章 下次再玩 听到杨队长的问题,陈凡默默抽了口烟,沉吟几秒后,才转头看着他,轻声说道,“关于这个事,解释起来有点复杂。简单一点说,就是要考虑到如何以点带面、促进区域经济协调发展。 当区域经济繁荣之后,就会产生虹吸效应,吸引来自周边的人力和其他资源,继续推动本区域的发展,而在这个发展过程中,受益最大的自然是龙头企业……” 不等他说完,杨队长就举手投降,“停停停,你讲的这些东西,我是一点都不明白,听得我脑阔疼。” 什么虹吸、什么区域协调、……,都是些什么东西?欺负俺只有初小学历是吧? 陈凡很无辜地耸耸肩,“是你先问的嘛。” 杨队长眨眨眼,歪着脑袋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不是,今天我们对他们更好一点,以后对我们就更有利?” 陈凡点点头,脸上满是惊讶,“队长,你会总结了啊。” 杨队长翻了个白眼,笑骂道,“你直接这么说不就完了,还扯那么多。” 陈凡有点无语,“你问原因,我肯定要解释清楚啊。” 能解释的都是大而化之的,更具体的又不好说,他也只能这么糊弄。 卢家湾的副业发展得很好,现在其他生产队是没有本钱、没有资源,只能跟着卢家湾干。 可等以后他们也完成原始积累,会不会甩开卢家湾单干呢? 从事物发展的规律来说,这个结果几乎是必然的,没有人愿意甘居人后、尤其是当一个集体里面人数特别多的时候。 即便大部分人都想“讲道义”,可绝对少不了起异样心思的人,毕竟谁都想赚更多。 而以几年后的社会情况,只要他们敢单干,那就必定会成功! 所以陈凡在这一阶段的计划,就是把潜在的“对手”绑在卢家湾的战车上,不仅要做朋友,更要做战友,从而提前化解难题。 分出去的工作岗位就是第一步。 他已经跟杨书记和张队长聊过,今年不仅要继续带着甘家村等本公社的四个大队发财,还要帮他们建立起初步的副业公司体系,并带着愿意加入进来的其他公社一起发展。 至于卢家湾自己,则需要逐渐从农业体系里面脱离出来。除了必须完成的粮食生产任务之外,未来会往工业方面深入发展。 还没开建的“卢湾工业区”,就是卢家湾工业发展的起点。 等到那个时候,卢家湾用了近两年时间培养出来的基层管理骨干,比如熟食作坊的管理人、熟食店的店长、运输队的船长、养殖场的场长、6队陶器厂的厂长,呃,这个好像就是杨队长? 嗯,当然也包括各个小队的队长、民兵班长、排长这些人,都将是未来“卢湾集团子公司”的领导班子成员。 想要“以工带农”,首先就要有能够支撑起工业发展的人才,这些人才从哪里来? 还不是只能从卢家湾里面来挑选。 同样是服装厂的缝纫工,如果技术一样、能力相同,要提拔小组长的时候会优先考虑谁? 当然是卢家湾的人呐。 那么这个人升了职,谁来替他的位置? 单靠卢家湾自己,除去老人和孩子,能顶上去的能有多少? 何况这些大部分都要作为后辈人才去培养、又或者等时机成熟,放他们出去创业,成为卢家湾的卫星公司。 最后基层岗位,还不是只能依靠其他生产队、甚至其他地方的人。 这种事在十几年后,完全不是问题,只要有钱,直接招聘、几万人都能招到。但现在却是一个需要长年累月才能完成的计划。 陈凡是策划人、负责拟定战略,杨书记他们几位大队部领导,便是执行人。 至于其他的店长、队长、班排长,当然就是工具人。 等着听领导安排就完了。 想知道现在这么做的原因?杨队长就是例子,陈凡给他解释战略发展思路,听得懂吗?! 知道对自己有利就行,反正以后升职加薪都是真的,其他的别想太多。 …… 陈凡见杨队长抽完烟,乖乖下沟继续挖甲鱼,也就不再多待。 对着烟嘴吹了口气,烟灰霎时飞散,烟锅里立刻干干净净。 他站起身将烟杆背在身后,挥手打了个招呼,将双手背在身后,跟个小老头儿似的,踮着脚离开。 杨队长带着人在这里挖甲鱼,旁边的农田里面,也有人在忙碌。 稻田里,不再是刚秋收时的一处处稻茬,而是呈现大片的黑色,只有少数地方留着没烧到的黄色。 恰好今天下了点小雨,便有上了年纪的老农挥着竹鞭,赶着车将发酵过的农家肥拉过来,用长瓢舀起来,抛撒到稻田里。 伴着湿润的泥土,肥料很快便和草木灰、土地混到一起。 回头还要再撒一遍化肥,然后等灌溉渠的鱼捕完之后,就会从河里抽水进来,将沟渠全部灌满,并用水浸泡这些稻田。 直到一个冬天过去,肥料浸入泥土,来年春耕时,深耕一遍,再进行种植,只要不发生病虫害,来年一定能迎来大丰收。 这就是养地。 陈凡一路打着招呼,回到6队,却没有回家。 他先推开知青点的大门,走进去看了看。 空置了小半年,院子里显得有些破败。 门口处新盖的学习室还算正常,这里被小队当做孩子们学习的地方,还在上学的孩子放学后,一般都先到这里来写作业,之后才会回家帮忙干活。 用杨队长的话来说,这里走出过20个大学生,有文气在,学生在这里学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且这里有不少学习资料,从小学到高中的都有,还有不少最近那批知青留下的课外读物,孩子们也喜欢在这里逗留。 哪怕看看课外书,也比回家去干活舒服。 他们在这里学习,杨队长便把打扫卫生的工作交给了他们,院子里也还算干净。 但房子不住人,就会破败得特别快。 何况这里还是稻草顶的土墙屋。 陈凡抬起头看去,屋顶的稻草有不少已经残缺,没了人修补,显得房子凄凄惨惨戚戚。 门窗倒是完好无损,可窗棂上已经积了厚厚的灰尘。 他走过去轻轻推开房门,一层灰落下来,只能赶紧退后两步。 等灰尘散开,看看曾经住过的房间,里面的格局依旧,竹床、柜子、八仙桌和椅子都在,而且整整齐齐,看得出离开的人走之前、应该打扫过。 他没有多待,将门带上,再走到曾经姜丽丽住的房间门口,推开门看了一眼。嗯,和刚才的房间差不多。 再抬起头来,一块巴掌大的镜子黯淡无光。 陈凡忍不住咧嘴直笑,伸手将门拉上,原地站了一会儿,再到后院逛了一圈,这才转身离开。 从外面将院门关上,陈凡开始自我反省,我才30岁,就开始回忆过去了? 不对,这一世我18! 陈凡抽出旱烟杆,填上烟丝点燃,一手拿着烟杆抽着,一手背在身后,嘴里哼着小曲儿,慢慢往村子走去。 “小伙儿年年十八岁呀、咿呀一十八……”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红砖青瓦的小洋楼,就连以前随便乱搭的鸡笼鸭棚和兔笼,都成了用砖瓦建成的半开放式养殖棚,大上午的,里面就传来叽叽喳喳嘎嘎嘎的声音,热闹得很。 只有猪在睡觉。 这种养殖棚一般都建在后院的菜地旁,房子前面,则是一间厨房,房前的场坪上,有狗子蜷缩着身体趴在门口补觉,但当有路人经过,它们立刻便抬起头来。 陈凡现在跟狗子们熟得很,它们看了人,也不起身,甚至连叫都懒得叫,只是呜呜两声,又趴着不动。 狗子不理他,还好有人理。 家里有人的,看见陈凡,都远远的挥手打招呼,“陈老师没去招聘会啊?” 陈凡也挥了挥手,“有杨书记他们在,我去凑什么热闹?” 有男人在家的,会走出来敬烟,“杨队长他们去挖甲鱼了,这两天估计要分一分,明天有空没,来我家喝酒。” 陈凡接过烟夹在耳朵上,“后天行不行?明天要去9队。” 到处吃请,已经成了陈凡的常态,只要杨书记他们不来家里打秋风,他就不用自己做饭,几乎是走到哪儿就吃到哪儿,而且邀请多得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对了,听说以前6、70年代,有些地方上门做客要自带口粮。 这种事在南湖公社也有,但仅限于镇上,而且也不是带口粮,而是给粮票。 没办法,每个人的粮食都是限量的,客人吃了、主人家就要少一份,当然要将粮票补上,至于买粮的钱,则是由主人家承担。人家过来做客,不至于连几毛钱都出不起,家里缺的是粮票,不是钱。 但是在卢家湾,却是连粮票都不用带。 一方面是没有粮票,另一方面,除了少数几年,多半的年份都不缺粮食。 而缺粮的年份,一般人也不会去别人家做客吃饭,基本上都是说完事就走。 以前都是这样,更别说现在。 陈凡不懂这里的情况,他去队长、领导家里吃饭,自然是空着手去,第一次去社员家里吃饭的时候,还想着给粮票,结果让作陪的队长拉住,然后小声给他解释,才明白这里的风俗。 所以再有人请吃饭,他顶多带点小礼品上门,再没做过给粮票这种事。 一路从村尾溜达到村头,接受了几家吃饭的邀请,最后走到了村头的牲口棚。 以前这里是6队养猪的地方,仅有的几头耕牛、马、驴、骡子也都养在这里,赶大车的刘师傅也住在这个地方,他的工分比杨队长他们还高,一年有四、五千分。 现在牲口棚被扩建成了6队的小养殖场。 不仅牲口栏里多了几头牛马,在原来牲口棚的旁边,还新建了两个棚子,养了不少鸡鸭鹅和兔子。 这样一来,看守养殖场的也就多了两个人,除了刘师傅,还有一个“杨师傅”、一个“黄师傅”。 嗯,三姓每家一个,很合理。 而且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不过做人做事都还算能服众,便得了这个便宜。 陈凡来的时候,三位老人家正聚在刘师傅家里打花牌。 (花牌) 那花牌的字跟鬼画符一样,陈凡学了好久都不认识。 直到这次回来,舒舒服服待了一个月,空闲的时间很多,他才跟刘师傅学会怎么玩。 刘师傅正对着门口,看见他过来,便赶紧招呼,“过来玩两把。” 陈凡也不客气,“来就来,这次我要大杀四方。” 说着便到八仙桌的另一边坐下。 这种花牌三人、四人都能玩,所以也不影响另外两个人。 见陈凡坐下,黄老师傅便将牌一扔,“重来重来。” 刘师傅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你这是耍赖。” 说完将牌一摊,“你要拿到这一手牌,我看你还重不重来?” 黄师傅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嚯,这牌不错啊。” 随后看着刘师傅,“不错是不错,但你好意思让小陈老师在旁边等着?” 刘师傅还想说什么,可看着老黄把牌抓在手里,都快重新洗完了,他也只能闭嘴。 旁边的杨师傅笑眯眯地看着陈凡,“陈老师这几天在忙什么呢?” 陈凡一边起牌一边说道,“也就是到处转一转,跟杨书记他们敲敲边鼓。” 刘师傅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即笑道,“你这个边鼓不简单,敲一敲能赚好多钱,就是要多敲。” 黄师傅也加入进来,“嗯,我看你上次讲的那堂课就很不错,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要多努力,不要天天打牌、打麻将,……” 说到这里,他看看手里的花牌,不经意地看了看两旁,自觉地闭上嘴。 陈凡脸皮厚,根本不为所动,悠然自得地说道,“年轻人也是可以享受的,主要是什么呢,就是要先努力、等有了条件之后,就可以适当地休息一下。” 他左右看了看,笑道,“就说我,现在到了这个位置,还怎么继续往上爬?我要是还努力拼命,让领导怎么想,对不对? 所以啊,我就可以适当的休息休息,打打牌、钓钓鱼,……” 刘师傅三位相视一眼,都不想说话。 一局牌即将结束,三位老人家脸色都是黑黑的,陈凡得意地翘着二郎腿,“出牌呀。” 就在这时,外面一道声音响起,“陈老师在不,杨书记他们打电话,让你去一趟大队部。” 刘师傅立马将牌一扔,拉起陈凡就往外推,“有任务就快点走,下次再玩哈。” (本章完) 第657章 土大学 一把牌都没胡,等陈凡骑着马到大队部的时候,还在生闷气。 拍拍马屁股让小马自己去玩,随即走进大队部办公室,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几个人,“招聘会这么快就完啦?” 张文良扔给他一支烟,好奇地问道,“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谁惹你了?” 陈凡这才一声长叹,走到窗边的长条椅上坐好,“刚坐下跟刘师傅他们打花牌,马上就要赢了,就有人跑去喊,让我到大队部。刘师傅他们耍赖,直接把牌扔了,结果一把牌都没有胡。” 听他说打牌,刚才还满脸兴奋的杨书记几人,立马脸色微变,都不敢吱声。 张文良更是低着头默默抽烟,原来是自己惹的锅? 还是肖队长仗着自己是他师父,叹着气说道,“卢四爷当年靠着一手牌技,在上海滩大杀四方,你得了他的真传,还是不要在这里祸害乡亲父老,要玩去外面玩吧。” 张队长跟着连连点头,“刘师傅他们都是一大把年纪,可以当你爷爷的人,有几个钱输给你?” 陈凡撇撇嘴,“我们就玩5分。” 张文良脸色微变,“去年你跟我们玩一毛,不也赢了5、6百?!” 陈凡瞟了他一眼,“5、6百就把你吓到了?再说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啊,真没出息。” 吐了阵槽,陈凡感觉心里舒服多了,这才转头看向杨书记,“招聘会情况怎么样?” 杨书记正想说,跟你玩只输不赢、再打牌不是傻吗?不过看他说起了正事,便干咳一声,笑道,“还行,原本预定招400人,今天有600多人报名,初选合格的差不多一半,都跟他们说了,今天是初试,明天到厂里进行复试。” 现在卢家湾各个副业公司,有一多半集中在5队前面不远处的坡地上,其他的分散在几个小队,不过离得也不远。 比如陶器厂在6队、竹编和家具厂在7队,5队则有养殖场、屠宰场、洗绒厂、熟食作坊,以及正在筹备的食品厂、服装厂等等。 其中大部分是陈凡提议并操办起来的,少部分是大队部自己发挥。 那个7队的竹编和家具厂就是。 说是个厂,其实不过是个集散地,各个小队会竹编、打家具的人,将做好的东西送过去,那边做好记录和签收,再通过运输队送到各个熟食店代售,等卖掉之后再分钱。 唔,其实就是赚点小钱的东西,算是锦上添花吧。 如果让陈凡出手,他当然有很多办法把这个厂做大,不过这种纯手工的东西,规模上不来,又缺少艺术价值,他便懒得去管。 主要是其他的食品、服装产业做大之后,产值规模比这个可要大得多,根本没有可比性。 在当前卢家湾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他当然要以那两种为主,何必分出精力去做小产业呢? 现在卢家湾的工厂情况就是这样,所以明天来复试的人,也都要去几个小队的厂子里,等待接受最后的测验。 陈凡对这个不感兴趣,倒是对应聘者的数量有些惊讶,“怎么才600多人来面试?” 在他的设想中,五个大队加上镇上的无业青年,怎么着都能凑个3000人吧,现在的人都这么不急着找工作吗? 杨书记对他的反应不以为然,说道,“600多人不少啦,就这些,里面还有好几十个老师傅,你说的那些年轻人,来的真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其他生产队的,镇上来应聘的人,看看有没有30个。” 张文良续了一支烟,看着陈凡说道,“兴秀碰上几个前年到卢家湾插队的人,跟她们聊了聊。几个小姑娘毕业都两年了、还没落实工作,这才过来应聘。 虽然她们没有明说,可兴秀见多了人,哪能看不出她们的想法。她们就是打算骑驴找马,先想办法进厂找份事做、顺便学个手艺。 等以后镇上的单位有了名额,她们立马就能过去。 咱们这个队办企业,人家镇上的人看不上呢。” 陈凡龇着牙,“都快没饭吃了,还挑啊?” 说着咂咂嘴,“这队办企业就这么让人瞧不上?社办单位也没好到哪里去啊,还不是公社里面的。” 叶树宝哼哼两声,“要不然呢?人家社办单位虽然只高了一级,可那也是城镇户口、正规单位,严格按照国家规定执行,该有的福利一样不少,而且还能分房。” 听到这话,陈凡忍不住咧着嘴呵呵直笑。 看到他发笑,叶树宝也说不下去了,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不一会儿,办公室里笑成一片。 好不容易等笑声停歇,杨书记才摆了摆手,哈出一口长气,笑道,“生产队的单位,工资是基本生活费加工分的方式,单位是小队的,以小队为单位核算,单位是大队的,以大队为单位核算。 工分这东西,可高可低,搞过养殖的人都知道,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 咱们卢家湾的副业,基本上都建立在养殖业上面,聊聊几个不相干的,也要跟队里进行捆绑核算,镇上的人觉得不稳定,也情有可原。” 张文良左右看了看,笑道,“要是让他们知道,今年一个工人能分三四千,顶得上镇上的单位干10年,不知道他们是要稳定、还是高分红啊?!” 陈凡眯着眼睛想了想,突然说道,“外队的人也有分红吗?” 这话一出,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几秒后,杨书记果断摇头,“没有。” 张队长沉着脸说道,“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 如果真按陈凡说的那样,以后卢家湾的副业公司里面,外面的人越来越多,给他们分红的话,卢家湾的社员们能答应? 那是不是卢家湾的人、还有什么区别?! 陈凡也不意外,笑了笑说道,“那简单。本队的人按老办法,外面的人用新办法,就参考镇上的单位,除了城镇户口给不了,其他都可以照搬,待遇方面稍微高一点也没关系。” 等过几年后,全国的生产队陆续完成分产承包,到时候就可以参考未来某些集体企业的做法。 公司归公司,集体归集体,公司里面按照内部薪酬管理体系执行,扣除成本之后,每年的盈利按比例上缴给集体,集体获取收益后,按照户口、人头进行分红。 员工就只能拿工资和奖金。 如果员工是卢家湾的人,就可以拿双份,在公司里面拿报酬,回到村里拿分红。 可现在还不能这么做,做了那就是动摇“合作社”的根基,因为社员的收入与工分挂钩,没有了“工分”,还算什么合作社? 所以现在只能走二元化的薪酬制。 这时候陈凡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年头的集体企业都是用自己人,主要是好算账呐! 张文良看了看发言的几位,轻轻眨了眨眼,小声说道,“那可以省很多钱哦。” 杨书记几人相视一眼,若无其事地忽略这个话题。 省钱还不好吗?! 两秒后,杨书记才对着说道,“叫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一下招聘会的事,如果没有意外,今天这批初试合格的人,应该都能录取。 还差的那一些,就用我们自己队里的人补上?” 陈凡点点头,“可以啊,本来那个比例就不是定死的,当然要随机应变。” 他心里不觉有些好笑,之前杨队长还说给外面的招工比例太高,却没想到连人都没招满,…… 想到这里,他眼珠微转,不解地问道,“镇上的人看不上,怎么其他生产队的人也不乐意来呢?” 半天没说话的肖烈文哼哼笑了两声,说道,“这也不奇怪,要是一年前,有这么些工厂公开招工,能让他们抢破脑子。 今年咱们不是帮他们办起了养殖场么,家家户户都搞养殖,坐在家里、一年都有一两千的收入,哪还看得上进厂那点工资? 除非是家里人太多、劳动力有多余的,还有一些年轻人图新鲜,才会过来试试。 说实话,能有600多人过来应聘,已经出乎我们的意料了哦。” 陈凡抠抠额头,原来是这样的吗? 杨书记看了看陈凡,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笑道,“没事。你是担心以后卢家湾的人不够,可现在还是足够的嘛。等以后工厂发展红火,工人都有高工资、各项福利也跟镇上看齐,那不是就有很多人过来了吗。” 陈凡抬头笑了笑,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在想,卢家湾不像正规单位、更不是背靠工业局、商业局、供销社这样的国企,每年有大中专学生毕业,他们都能要到毕业生分配过去。 我们不一样,谁都靠不了,就连镇上的人都瞧不上。 哪怕以后我们发展好了,人家优秀的人才也肯定是想往好单位跑,谁会来我们这个队办单位呢?” 他环视一眼,见几人都注视着自己,便呵呵笑道,“咱们也不是华西村,能向上面要资源,还有大学生愿意过去。咱们就是个稍微有点起色的生产队,想要人才,恐怕只能‘自力更生’。” 杨书记听到这话,脸色变得严肃了许多。 他再没见识,眼前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呢! 优秀人才对生产队发展的带动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陈凡更能证明,自然也没有人比杨书记他们更清楚。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陈凡、毫不犹豫地说道,“你说要怎么办?” 陈凡笑道,“这次刘璐办了个服装培训班,就是最好的例子。” 杨书记微微一愣,眉头微微皱起,“你是说,我们自己培养?” 叶树宝瞪大眼睛,“自己培养?我们也能办培训学校?” 肖烈文和张队长也是面面相觑。 即便有刘璐的例子在,可那也是小规模的、关起门来自己人教、自己人学的一个应急之举,他们从来没想过会跟专业的培训学校联系起来。 几十年了,从50年代初、上面派技术员驻村,到后来中学教材将《工基》和《农基》列为正课,一直以来,农村都是被培训的对象,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办培训班、给别人讲课? 陈凡看看几人,笑着将两手一摊,“为什么不能呢?” 他转头看着杨书记,笑道,“这一次大规模招工,不也是要给他们培训的吗?一所正规的培训学校,也无非就是将这种培训方式加以固化、保留下来。 卢家湾需要的工种和工人数量都不少,可我们谁也靠不了、只能靠自己。与其断断续续的招人、培训,还不如直接办一所培训学校,源源不断地为我们自己培养合格的人才。” 顿了几秒,让他们有时间思考,陈凡扔掉烧完的烟头,再抽出一支烟点上,吐出一口烟雾,继续说道,“简单的工种就算了,像什么屠宰、拔毛这些,学都不用学,正适合不爱学习的人。 但是复杂一点的工种,比如服装厂的设计、打版、裁剪、缝纫,每一项其实都可以做到很专业,这个就需要进行专门的培训。 食品厂的检验也是,事关食品安全,位置不高、责任却很重,也需要脑子灵活、经过专业学习的人。” 陈凡掸了掸烟灰,笑道,“按照上次我讲的规划,卢家湾的副业公司会走上正规化的道路,而且规模也会越来越大。 一个南湖公社的‘卢湾工业园’不是我们的终点,而是我们的起点,在这个发展过程中,同时需要源源不断的专业人才。 所以我刚才仔细想了想,搞一所专业培训学校,很有必要。” 等他说完,杨书记呼出一口长气,正要说话。 这时旁边的肖烈文突然呵呵笑道,“这不就是20年前,我们搞过的‘土大学’吗。” 听到这话,刚才还有些紧张的杨书记几人不禁心情为之一松,纷纷大笑起来。 所谓的“土大学”,并不是指后世那种与“土木”、“考古”或“农业”等相关的专业院校,而是在20年前,跑步前进时期,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有的一种教学方式。 土大学一般由高中、甚至初中转型、或者支持而来。创办者则以公社或生产队为主,校园就在工厂的车间、以及生产队的田间地头。 课程设置的内容,也与生产紧密相连。 比如机械厂办的“某某机械厂大学”,学的就是钳工、锻工、车工等等内容,教课的老师有两类,一类是原来中学里的任课老师,主要教授文化课,人称“文教授”。 另一类则是工厂里面的老师傅,负责教授专业技巧,被称为“土教授”。 生产队亦然。 当年各种各样的“生产队大学”也不少见。 “文教授”也是那些中学、小学里的文化课老师,而“土教授”便是经验丰富的老农,又或者农机手、养殖能手、种植能手这些人。 虽然只是一阵风刮过,可这些历史上没有确切数量记录的土大学,还是为工厂、农村培养了许多“专业人才”。 别笑。在这场“土大学”风潮之前,全国很多地方的老农,其实并不懂得科学种地,他们很多人还在沿用老办法,凭着“祖宗经验”耕种,效率低到可怜。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春耕。在土大学之前,不少地方并不懂翻耕的技巧和原因,种水稻要怎么耕、种小麦和玉米又要怎么耕,他们并不清楚,而是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经验去耕种。 正是有了土大学的出现,由农业专家撰写的“精耕细作”方式,才第一次在全国得以普及。 还有育苗,也是有了土大学的推广,才有了更多、更科学的育苗方式,缩短了育苗期、并让秧苗的存活率更高。 所以,尽管土大学在短短的一两年后,便如同来时一般、又迅速消退,但老一辈不少农民,都还记得非常清楚。 毕竟那可是让农民赖以保命的耕种本事,就这么一分不要教了出来,很难不让人记住。 以至于陈凡这么一说,肖烈文立刻就想到了当年的土大学。 等笑声停歇,杨书记斟酌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土大学的办法不错,副业公司里面也能出几个‘土教授’。” 他说着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脸色有些为难,“就是这个土大学,当年确认了是错误的,如果我们再办?” 陈凡当即说道,“我们又不是办土大学,就是办个技能培训班而已。连学校两个字都不提,更别说大学。 到时候就说是技术培训班,专门给卢家湾工厂培养工人,敞开门办学,不要学费,只收住宿费和生活费,培训合格的,择优录取。 我就不信了,谁还会跟土大学联系起来。” 听到这话,张长江、肖烈文几人都转头看向杨书记,毕竟他才是卢家湾的掌舵人。 杨书记咬了咬牙,“行,就这么办!” 连副业公司都办起来了,还差一个“土大学”? 谁要是说卢家湾不能办这个学校,他老杨也不是吃素的,不办行啊,你们负责给我解决人手问题,否则就是破坏农村发展副业经济! 不就是扣帽子吗,跟谁不会似的! (本章完) 第658章 一家一半 一般情况下,陈凡只管出主意,不参与具体执行。 也就是去年刚开始搞副业的时候,生产队里没人知道副业要怎么办,他才亲自操作,从养殖到开店,什么事都带着他们干,还在知青点办起了养殖示范点、为大队部培育兔苗。 如今一年多的时间过去,经过一系列的摸爬滚打,上到杨书记、中到张文良和各个小队的队长、下至小队里的兽医及联络员,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 就像这次招聘会,他也只是提了一句,后面张文良他们不就办得很好么。 这个“卢家湾技能培训班”也一样。 甩出建议之后,具体的执行工作,他一概不管。 包括办学章程、课程设置、老师选拔、教学地点、学生宿舍安排等等工作,都是杨书记他们商量着安排,然后由张文良各方联络,这么一点点摸索着建立起来的。 陈凡只在一旁束手旁观,哪怕看见了问题也不吭声。 鲁迅说: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好了。吃亏和吃饭一样,吃多了就会成长。 眼下卢家湾上上下下的人都成长得很好,尤其是张文良、杨队长他们几个,都成了副业公司发展的中坚力量。 所以说,该放手时就放手,才能风风火火闯九州。 “依儿呀、唉嗨呀,唉嗨唉嗨依儿呀,……” 陈凡小声哼着歌,离开服装培训班,来到养殖场进行巡视。 一间小房子里,养殖员正在给新来的学员做培训。 只见他举着一枚鸡蛋说道,“我们搞养殖场,卫生防疫有兽医盯着,一般不会出问题。那么最大的难题有两个:第一个是饲料,第二个就是种苗。 想当初,我们还是找红星、甘家村、白浪湖和胜利四个大队,赊了一批种苗,才办起来养殖场。 后来呢,我们和公社农技站的同志一起,学习了人工孵化方法,从此以后,我们的养殖场就再也不缺种苗了,而且还能支援兄弟大队,一起共同发展。 你们这些人,有一半是我们本大队的,还有另一半,是其他大队的人。本大队的都好说,其他几个大队的,我要跟你们讲清楚、把丑话说在前面,否则出了事,不要怪我们杨书记去找你们大队书记发火。 什么话呢? 那就是你们在这里学到的技术,可以带回去,这个我们不要求隐瞒。……” 这话一出,人群中立刻有小部分人窃窃私语。 但当养殖员师傅视线扫过来,一个个立刻闭上嘴。 等现场安静下来,养殖员继续说道,“技术我们不怕你们学走,但是有一点,你们都是签了合同的,必须在这里干满5年,除非是不合格、或者犯了错误,我们赶你们走。 要是你们敢自己离开,那连累的是你们大队,到时候走一个赔两个,我们杨书记会亲自去你们大队上要人。 都听清楚了没有?” 话音落下,过了两三秒,才断断续续有人回应,“听清楚了。” 陈凡在窗外看着呵呵直笑,这纪律性不行啊,得跟张文良说一下,必须把民兵军训加入到培训班的教学大纲里面去,有组织无纪律,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至于某人经常旷工,视单位纪律如无物、全国乱跑的事实,当然看不见。 谁能看见自己身上黑呢? 房子里面养殖员警告完之后,便开始教学,“我国从2000多年前,就有人工孵化的记载,1876年的时候,小本子还从我们国家学了过去,所以我国的人工孵化技术是比较长久、也比较先进的。 现在的人工孵化技术,在北方一般用炕、南方用桶,我们这里用什么呢?” 他说着指了指墙边放着的几口大缸,“我们用缸,缸孵的这种方法比较复杂,而且需要很好的耐心,除了要保持水温之外,放置鸡蛋的铝盆还不能沾水,每隔四五个小时就要翻一次鸡蛋,……” 陈凡正听着里面的讲课,这时张文良走过来,抽出一支烟递上,轻声笑道,“这个技术你会不会?” 接过烟放到嘴里,陈凡眯着眼睛说道,“除了缸孵,还有炕孵和用大功率的电灯加热孵化,怎么就学了这个缸孵呢?” 张文良微微一愣,“嘿,你还真懂?” 顿了一下,他划燃火柴点燃烟,又帮陈凡点上,这才说道,“因为县里的农技员只会这种缸孵,况且大功率电灯不好买、买到了也经常停电,所以只能用这种孵化技术。” 陈凡嘴角微抽,打了个手势,便往远处走去,同时问道,“孵化成功率怎么样?” 张文良笑了笑,“还行,有个七八成的孵化率吧。” 陈凡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么低?” 张文良抽了口烟,吐出一条长雾,“不低啦。书上说有95%,实际操作起来,跟书上多少有些差别,可能等以后时间长了,孵化员的技术越来越高,孵化率就能跟书上的差不多吧。” 陈凡点了点头,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国产人工孵化机是哪一年发明来着? 好像是1987年,陕西安康的丽原修造部发明了第一台国产孵化机? 不过之后一直在改进,直到95年才开始订单式生产。 距离现在还有十好几年呢。 通常来说,禽蛋孵化器也是机电一体化设备,这东西算是正好撞在陈凡的专业上了,他若是肯在实验室里沉浸几天,说不定就能把这玩意儿弄出来。 而一台禽蛋孵化器,对养殖业的意义自然不用多说。 之前没弄,一方面是没到时候,卢家湾创业之初什么都缺,单单一台孵化器、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何况家禽的养殖规模,除了种苗之外,还受到饲料、出栏速度等因素的限制,孵化鸡苗太多、反而是个麻烦。 另一方面,则是如果没有稳定、快速有效的销售渠道,肯定撑不起工业孵化带来的养殖数量增长。 现在要成立食品厂,倒是可以考虑引入工业孵化器,否则就有可能反过来,像去年那样,出栏的家禽不够卖,只能提前拉其他生产大队入局。 张文良见他不吭声,不禁眼神微动,小声问道,“又有新主意?” 陈凡瞟了他一眼,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烟,吐出几个烟圈,随即笑道,“想法是有,不过现在还不好说,等有了眉目再讲。” 张文良顿时喜笑颜开,乐呵呵地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你想什么时候讲都行。” 只要陈凡脑子一转,卢家湾就有好处,他巴不得陈凡的主意多一点,最好每天一个、源源不断。 …… 陈凡将剩余的几个副业单位走完,没发现什么大问题,便回到家里。 看看日历,今天是11月15日,下元节。 掐指一算,除了拆家破屋、诸事不宜。 他便决定明天再出发。 主打一个谨慎! 第二天一早,让刘璐她们跟杨书记和杨队长他们带个话,自己便带着背包,开着小船往地委而去。 由于起得比较早,还没到上班时间,他便在码头换车,先找了一家早餐店吃饭。 柜台设在门口,吃早餐的人不少,陈凡排了一会儿队,轮到他时,买了几张票、随后去出餐口取餐。 嗯,继续排队。 好不容易排到,要了一碗米线、一个油饼、一根油条和两个大肉包,端着转了一圈,才找到位置坐下。 想想姜丽丽她们还在的时候,每天早上都是她们买好送到家里,确实挺累的。 陈凡追忆了一下过去,感叹两姐妹真勤快,随即大口开动。 这种地方自然少不了熟人之间的高谈阔论,陈凡默默吃着东西,竖起耳朵听地委最近的新鲜事。 “听说拍电影的昨天走了?” “昨天刚走,我隔壁邻居他女儿还跑去云湖宾馆看了,拍戏的几个演员坐了一辆云湖轿车,其他人坐了两辆面包车,还有一辆货车,他们一起走的。” “呵,这次待的时间不短吧?” “不短不短,9月底来的,这都快两个月了。拍戏那地方天天有人跑去看,听说陈凡都去过。” “嗯嗯,我也听说了,好像是10月份上旬去的,之后还停拍了几天,听说是陈凡改了戏。” “人家是作家,书都是他写的,看演员演的味道不对,肯定要说撒。” “所以说还是作家狠嗷,拍电影的都要听作家的话。” “就是不知道陈凡其他几个故事,还会不会来云湖拍?” “这个不好说,反正摆渡人听说已经拍完了,就在上海周边找地方拍的,其他的估计也未必会来。” “那样不对诶,人家陈凡写的就是这个地方,怎么不来这里,去其他地方拍呢?” “拍电影就这样,这里拍个山、那里拍个水,然后说是一个地方,在哪里哪里,其实就他们自己晓得。” …… 陈凡耳里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里猜测估计在云湖只拍了外景和部分内景,回去之后还要拍别的镜头。 否则以现在的效率,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不太可能拍完一部电影。 不一会儿吃完早餐,感觉身体有些发热,他掏出手绢擦了擦嘴,将外套扣子解开,便上车走人。 先去的地方是棉纺厂。 恰好姜恒和沈雪怡过来上班,见到他格外高兴,沈雪怡更是连自己办公室都不去了,跟着一起到了厂长办公室。 陈凡没让他们动手,从包里拿出旅行杯,自己倒了杯水,随即坐到沙发上,笑着说道,“我听说《云湖恋》剧组拍完走了,里面有棉纺厂的镜头没?” 姜恒走过来坐下,哈哈笑道,“肯定有啊。我按照你说的办法,先联系上江南电影厂,用一批‘计划外’的布料,跟他们换了一批胶片,然后再去找他们黄导演。 他一听说有胶片,都乐得合不拢嘴,再听说是你在里面穿针引线,二话不说,当时就一口答应下来。” 顿了一下,他将烟灰缸挪到陈凡面前,“你抽你的,不用管我。” 陈凡笑着摆摆手,“我也不经常抽,差不多都是应酬烟。” 虽然钓鱼、喝茶的时候也偶尔抽抽,不过那是寂寞烟。所以平时不抽的时候也挺多的。 姜恒劝了一句,见他不抽、也就算了,继续说道,“按你说的办法,黄导演拍了几个下属纺织厂和服装厂的镜头,还有产品画面,都是作为剧情背景拍的,没有影响到电影。 昨天他们拍完离开,我还去送了一下,听他说,这部片子回去还要剪辑、配乐,估计要等春节后,才会上映。” 闲聊了几句,陈凡便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来,“羽绒服面料生产线,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投入生产呢?” 姜恒不假思索地说道,“前些天就已经完成设备的安装和调试,这几天试着生产了一点面料,有点小问题,不过不严重,等调整完之后,估计下个月就可以正式投入生产。” 陈凡点了点头,下个月,也就是12月,现在卢家湾的服装厂还没有正式落成,机械厂承诺的工业缝纫机也还没有到位。 这是跑在前面了啊。 就在他想着怎么跟姜恒谈的时候,姜恒突然干咳一声,先是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沈雪怡,再转头看着陈凡,脸上满是和颜悦色,“那个,小凡啊,跟你商量个事,看看行不行。” 陈凡抬起头看着他,“什么事?” 姜恒笑道,“是这样,上次我和领导出去考察,看到羽绒服确实很有前景,所以,省轻工业厅也想生产羽绒服。” 陈凡睁大眼睛,“然后呢?” 他感觉有点晕,该不会被截胡了吧? 现在卢家湾可是囤了不少鸭绒和鹅绒,就等着面料下锅……,等等,好像厂房还没建好? 那没事了。 什么?为什么没有鸡绒? 那当然是鸡绒表面缺少鸭绒和鹅绒的那层油脂,防水保暖性差,还有很大的气味,所以是不能作为羽绒服的填充绒,它的作用还不如鸡毛。 姜恒看了看陈凡,讪讪笑道,“由于省内只有我们厂落实了羽绒服面料生产线,恰好厂里面也有下属的服装厂,省厅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 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暂时先让我们两家服装厂共同分享面料,如果羽绒服销量符合预期,省厅会立刻再同意我们增加一条面料生产线。 你看如何?” 陈凡眨眨眼,打着手势说道,“您的意思是,这条生产线生产出来的面料,由你们服装厂和卢湾服装厂一起购买?” 见姜恒点头,他便继续问道,“那比例怎么定?” 姜恒笑道,“如果你们同意,最好是一家一半。” 陈凡抿着嘴憋笑,“那我回去跟杨书记他们说一声,应该没问题。” 他还想着怎么跟姜恒说,暂缓一下交付面料,或者先不要把产能开到最大,少量生产并交付。 等囤上一两个月,这些面料就有了用武之地。 两个月后就是接近过年,正是羽绒服最畅销的时候,那时面料越多越好,多少都能吃得下。 没想到姜恒倒是先提了出来,要减少供应。 不愧是未来老丈人,就是为自己考虑哈。 当然,棉纺厂也不亏。 他们的服装厂要生产羽绒服,只要质量不太差,春节前肯定也能挣上一大笔。 正好也让他们看看羽绒服的市场反应如何,回头再增加面料生产线,对卢家湾也有利。 双赢! 这时沈雪怡说道,“小凡,我了解过羽绒服的生产工艺,和普通服装有很大的不同,最关键的就是羽绒填充和定型,重点是将羽绒固定在一个个小格子里面,你们服装厂有没有了解过这方面的东西?” 听到这话,姜恒也赶紧说道,“为了生产羽绒服,服装厂特意选了二十几名优秀骨干工人,去江西学习羽绒服的生产制造。你们做了什么安排没有?” 陈凡点了点头,“这个肯定是有的。” 顿了一下,他无奈地笑了笑,“你们是国营大厂,有资格与外厂对接,他们还得按规矩提供帮助。卢家湾就不行了,只是一家社队单位,找上门都没人理。只能等我研究好了,再教给他们。” 说到这里,陈凡两手一摊,苦笑道,“可是没有面料,也没有专业的缝纫、熨烫设备,暂时还没法教。我这次来地委,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要去机械厂问设备的事。” 听到这话,姜恒恍然点了点头,随即说道,“这样,等机器重新调试好之后,确定没有新的问题,我就安排将第一批下线的面料,给你们发过去。” 陈凡笑着点点头,“谢谢姜叔。” 姜恒故意将脸一板,没好气地说道,“一家人你跟我说两家话?” 沈雪怡也在旁边笑道,“再说了,这个事你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公家,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们都得配合好呀。” 陈凡呵呵笑着说道,“那我就不说客气话了,等这件事忙完,我亲自下厨,请叔叔阿姨吃顿好的。” 姜恒和沈雪怡相视一笑,转头对着他说道,“那我们就等着了。” …… 从棉纺厂出来,陈凡直奔不远处的汽车厂。 本来孵化机也好,又或者工业缝纫机和相关的羽绒服生产配套设备,都应该去找机械厂。 不过这事陈凡想先跟杨厂长通个气。 因为孵化机这个东西,看着很简单,格调也远远不如汽车,可是对于国家的重要性,尤其是这个年代,完全不在汽车之下。 有了这个东西,对农业发展的好处,可能只有最上面的领导,才能完全得以推动、体现出来。 这样的肥水,他当然要先征求一下杨厂长的意见,省得以后说有好事没想着他。 (本章完) 第659章 自主研发 杨康年匆匆回到办公室,推开房门,便看见陈凡正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 这间办公室,能在他不在的时候进入的,也只有陈凡一人而已。 他喘了两口气,反手把门关上,看了一眼陈凡,便往角落走去,“你这次又是从哪里过来的?” 陈凡起身打了个招呼,又拎起热水瓶给他把茶杯加满,随后说道,“卢家湾啊,还能哪里?” 杨康年拿着毛巾擦了把脸,将毛巾扔到盆子里,撸起袖子走过来,脸色颇有些惊讶,“这次待了一个多月没出去?” 陈凡“嗯”了一声,回到沙发上坐着,“在单位事太多,回来躲清净。” 这话可不是骗人,只要他在单位里面,何主席、许秘书长他们总能给他找到事做。 不是让他去函授中心讲课,就是催他写书。 又或者拉着他讨论到底要不要出去交流访问的问题。 当时何主席说的好听,让他挂个名,别的啥事没有,结果呢,又是这个、又是那个的,就该给他涨工资! 杨康年坐在另一边沙发上,好奇地看着他,扔了一支烟过去,“那你没干点别的?” 陈凡接过烟点上,笑道,“有啊。白天满村子跑,先是帮忙秋收,完了又弄副业公司,事情多着呢。” 秋收的时候写了一篇通讯稿,天天在副业公司打转,都可以算的吧。 杨康年笑了笑,显然不是很相信,不过他也没多说,转而问道,“那这段时间没写新的小说?” 陈凡撇撇嘴,“为什么所有人都会问这个问题呢?” 杨康年长叹一声,没好气地说道,“谁让你写得慢的?你以前写的那些都看完了,也不说再写两本出来。” 陈凡眼角微抽,说道,“写还是在写的,不过这本比较难啃,可能要明后年发表吧。” 这本还没起名字的现实主义题材小说,一天写个几百字就够了。 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写可以赚大钱的《龙骑士传说》,一个多月下来,第二部已经完本,第三部也开了个头。 周亚丽放了寒假,肯定会跑过来玩,到时候让她带回去,刚刚好。 杨康年听到陈凡说要明后年才能发表,不禁有些失望,“这次怎么这么久啊?” 陈凡,“也不算久。以前是在杂志上连载,这本我打算写完了再出书。而且除了写这本书,在杂志上发表的文章也没断过,东一鳞西一爪的,总是还有的嘛。” 抽完这支烟,聊了一阵子之后,陈凡终于说起了正事。 他满脸严肃地看着杨康年,“杨叔,上次跟你聊到,是打算往哪个方向发展,你想好没有?” 现在杨康年还是云湖机械厂、云湖汽车厂两家单位的书记兼厂长。但是等到年底开会,这种兼任的职务就要分出去,只能管理一家单位。 而且他书记、厂长一肩挑,按照常理也是不合适的。 以前这样,是为了方便他下马归来之后管理单位,现在该厘清的都理清了,就不能再行政、生产一把抓。 要么担任书记,主管行政,以后走的是政途。要么当好厂长,主抓生产,以后往国企领导这个方向发展。 如果是20年后,那肯定想都不用想,当然要选前者,前途才更加光明。 可是在这个年代、甚至一直持续到90年代中期,效益好的生产单位,各方面的福利、前途都要比前者更强一些。 因为这段时间讲究的是“一切以生产为中心”,各方面资源都要向生产单位倾斜。 这个政策可不是改开以后才有,而是从5、60年代就定下来的。 一手抓阶层、一手抓生产,便是那时候的现实情况。 杨康年听到陈凡的话,先是有些不解。 上次他来的时候,不就提过这个问题了么,怎么今天还来说这个? 而且看他的架势,似乎是专门为这个而来的? 他看着陈凡沉吟两秒,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凡笑了笑,掏出烟递过去一支,自己也点上,随即笑道,“是这样,我这次过来,是想请机械厂研发一台机器。” 杨康年眼神微凝,目不转睛看着他,“这台机器很重要?” 陈凡轻轻点头,正色说道,“如果研发成功,再配上卢家湾总结出来的养殖手册,能有助于我国家禽养殖突飞猛进、为农民创收。” 杨康年顿时浑身一震,满脸严肃地说道,“这个话,可不能随便说的!” 陈凡笑了笑,解释道,“我要研发的,是可以同时孵化几千枚禽苗的活禽孵化机。” 听到这话,杨康年不禁眼放精光,“孵化机?同时孵化几千枚蛋?” 如果这种机器真的能研发出来,确实如陈凡所说,对农村家禽养殖有非常大的帮助。 之前是不让养太多,以及种苗太少,养殖站里经常缺种苗,反倒挑着箩筐卖小鸡的小贩,成了农村鸡苗的主要来源。 如果能解决种苗稀少的问题,再加上现在对农村家庭养殖没有限制、另外还有集体养殖模式,那么很多地方就可以开启养殖副业。 只不过…… 下一秒,他便眉头微皱,“据我了解,限制农村家庭养殖的,除了种苗之外,还有防疫和饲料,尤其是饲料问题。 云湖是鱼米之乡,可能提供的饲料也不过是少量的米糠、麸皮,大多还要依靠菜叶和野菜。连云湖都这样,其他更多粮食产量不高的地方,恐怕很难提供足够的饲料,如果要增加养殖数量,首先就要解决饲料的问题。 在饲料面前,连防疫都要排在后面。” 陈凡哈哈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有了孵化机,再配上卢家湾提供的养殖手册,就能解决大部分的农村家禽养殖问题。” 杨康年看着他,问道,“莫非,卢家湾的养殖场有什么独门手段?” 陈凡,“对啊,您总不会以为卢家湾的鸡,都是靠吃粮食饲料长大的吧?!” 杨康年顿时来了兴趣,“快给我说说。” 陈凡笑着解释道,“鸡子的食谱比较广,除了米糠、麸皮,虫子、野草、野菜、菜叶,甚至小鱼小虾,都可以作为饲料。 一开始的时候,卢家湾就是提倡每家每户都养殖蚯蚓,然后通过科学的处理之后,用蚯蚓和菜叶、米糠做成混合饲料来养殖。 所以啊,即便是粮食产量不高的地方,只要能养蚯蚓、种野菜,就可以尝试养鸡。 而且除了蚯蚓之外,农业大学里面还有养虫的方法,畜牧局可以将这些养殖方法整合起来,一方面用孵化机提高种苗供应、另一方面为农户提供混合饲料的制作培训,其中就包括养殖蚯蚓、虫子等方法。 只要按照科学的方法去养殖、并对饲料进行合理的处理,鸡子的饲料问题,并不难解决。” 等陈凡说完,杨康年彻底明白了陈凡的意思。 他右手夹着烟,左手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敲动,思考了半天,才呼出一口长气,抬起头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我要走行政路线,这个孵化机,确实比汽车更适合我。” 陈凡眉头轻挑,“您还是想掌管汽车厂?” 杨康年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惆怅,笑着说道,“对我来说,孵化机确实能让我往上走一阶,甚至走好几阶。但是,汽车对我而言,那是多年来的理想,其中也有你父亲的心血在里面。 所以相比之下,我更愿意在汽车厂看着,……” 说到这里,他忽然哈哈一笑,“况且,就算把孵化机交给机械厂负责,我也不是不能沾光。” 陈凡眼珠微转,点头笑道,“也对,虽然现在您已经不管机械厂的具体事务,可还是机械厂的领导呢。不管研发出来的时候、您还在不在机械厂,但只要这个东西是在您任上立项的,一份功劳就必不可少。” 杨康年仰头哈哈大笑,随后拍拍腿站起来,“走吧,我带你去找老薛,白送他一份功劳。” …… 半个小时后,机械厂老厂区,小会议室。 凡是在云湖的机械厂领导班子成员,一个不少、全都赶了回来。 杨康年主持会议,薛副厂长、工会赵主席、团委张书记、妇联钱主任、财务科孙科长、办公室刘主任出席。 至于李副厂长,非常不巧,他去了驻京办主持工作,具体干什么,陈凡也没问。 他现在正跟所有人解释孵化机是个什么东西,“人工孵化技术,从两千年前就有了,但一直以来,效率不高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不管用哪种孵化技术,一个人同时最多只能孵化几百只小鸡,差不多就到了顶。 而早在1918年,西方国家就发明了大型孵化机,然后又在1927年、出现了第一台出雏机。 如果从头算起的话,这人工孵化技术,还是先从咱们国家传到小本子,再从小本子传到欧洲,结果人家先弄出了先进的机器孵化设备,而咱们还在使用两千年前老祖宗留下来的办法。” 薛副厂长此时早已激动得满脸通红。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能不激动吗。 听到陈凡的话,当即慷慨激昂地说道,“陈顾问,你就说咱们怎么办吧?” 陈凡转头看向他,正色说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想办法采购一台国外最先进的孵化机,机械厂拆了仿制,这样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研制出来,并投入生产。” 顿了一下,他扫了一眼众人,“但是,我不建议采用这一条。” 赵主席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在农机领域,买回来拆,几乎已经成了国内的共识。 很多农机就是这么来的。 怎么到了孵化机就不行了呢? 陈凡点燃一支烟,正色解释道,“首先,这个涉及到国际知识产权方面的情况。我国现在并没有专利法,一套设计图,全行业都在用,几乎已经成了惯例。 但是这种惯例,在国外、尤其是西方国家是行不通的。 如果仿制西方国家的机器,那么就决定了这台机器永远走不出国门。万一……” 顿了两秒,他环视一眼众人,笑道,“这两天报纸上也在讲,顶级领导们在开工作会议,按照今年报纸上已经公布的消息,再结合多方面信息。 比如要利用外资、以及老政委出访多个国家,不难判断出,当前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不排除有一天,我们会走出去、也会邀请国外的公司进来。 万一这种情况真的发生,那么我们国家在知识产权这方面,一定会与国际接轨。 否则的话,还不等交流合作,就先把官司打起来,岂不是可笑?” 听完他的话,几乎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还是那句话,现在的人都知道遵守专利是常识,而当年的常识,就是大家的东西大家用。 嗯,80年代的时候,不少拿出过新产品的单位,就是这么被搞垮的。 所以,如果换成另外任何一个人,包括杨康年在内,都会对这些话毫不在意。 但是陈凡不一样,没有他、就没有云汽厂。 包括现在正在江南全省推广的“工厂管理五大原则”,也是他提出来的,率先在机械厂试验,效果出奇的好。 杨康年代表工厂上报之后,立刻引起轻工业局的重视,在总结相关经验之后,便决定全省推广。 如果这个管理方法具有普适性,他们将上报部委,向全国推广。 除此之外,陈凡的那个国外亲戚,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他们早就听说,陈顾问的舅舅是美国的大人物,说不定他刚才讲的那番话,就是从他舅舅那里听来的。 如此一来,可信度自然非常高。 相比之下,反倒是最重要的对时局的判断,他们都觉得不值一提。 因为风向转变基本成了定局,无非是要怎么变、什么时候变而已,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用不着陈凡多费口舌。 短暂的沉默后,杨康年问道,“第二个办法,是自主研发?” 陈凡轻轻点头,笑道,“其实自己研发也不难,机械厂有工业基础,若是希望快速出成绩,可以邀请农业大学、江南大学、江南理工大学一并加入进来,有了他们的人才支持,加上机械厂的先天条件,我相信,这个孵化机,一定很快就能研制成功。” 等他说完,杨康年转头看向薛副厂长,笑道,“老薛,这个任务是你们的,最终决定,还是让你来定吧。” 薛副厂长斟酌了几秒,左右看了看,最终拍拍桌子,“那就自主研发。” 顿了一下,他忽然呵呵笑道,“说不定咱们还能参加广交会,出口赚外汇呢。” (本章完) 第660章 耳朵认字 正常来说,无论是生产还是研发,工厂都要等上级单位下达任务之后,才有资格进行。 比如大部分国产农机设备,都是上级部委给下面工厂下达的任务。 有了任务,才有资格去购买相关原材料和设备,进行下一步的研发工作。 不过,正常情况下,原则都是用来被打破的。 事实上“自作主张”的工厂单位不在少数,要不然全指望着上级任务活着,还哪来的外快? 没有外快哪来的突破?没有突破哪来的成绩?! 而上级对各个工厂单位的自主研发,也持放任态度。 只要你有本事,不找我要这要那,做出了成绩,就给奖励。 咳咳,若是闯了祸,该背的锅也得背。 云汽厂就是例子,机械厂利用自己的资源,搞出来几辆样车,竟然还通过了一机部的评估,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是资源倾斜,机械厂要什么、江南省和一机部就给什么,短短半年就撑起了一家汽车工厂。 现在云湖机械厂要再复制一次云汽厂的奇迹,虽然不一定能再造一家孵化机厂,可就算多一个车间,对于即将掌管机械厂的薛副厂长来说,也是一个好的开头。 而且如果真的引起农业部的重视,下文件进行推广,那多一个孵化机厂,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老薛前途无量啊。 这不,杨康年起了个头,让他请客吃饭,老薛二话不说,便将人往望江楼带。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 杨康年收回眺望长江的视线,转过头来看着薛副厂长笑道,“老薛,这件事要是办成了,那你可就是‘江楼千古,江流千古’啊!” 老薛笑道,“我倒是想。” 他转头看向陈凡,正色说道,“要说不想要成绩,那是假的,谁不想要成绩? 但是,希望广大农村的农民兄弟,都能养上鸡、吃上鸡蛋,最好是能通过养鸡致富,那也是真真的心里话。 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别说以前,就是现在,一颗鸡蛋意味着什么?” 看了一圈众人,老薛脸色逐渐变得严肃,“意味着5分钱,意味着可以换成油、盐、醋。若是攒上几斤鸡蛋,就是孩子一年的学费。 家里要是有只能下蛋的鸡,就可以供养出一个大学生来。”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就是老娘用两只鸡送进了学校,供我上了中专。可是……” 说到这里,他眼眶有些泛红,嘿嘿笑了两声,“不怕你们笑话,在我参加工作以前,家里人从来没尝过自家鸡子下的蛋的味道,都换成钱供我读书了。” 参加工作20年,每次想到这些,他都有些情难自禁。 工会赵主席坐在他旁边,听到这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农村出来的,大部分都这样,鱼米之乡就那么几个地方,其他地方若是不想办法搞副业,一年到头下来,工分能值几个钱?可不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赚点小钱么。” 顿了一下,又笑道,“咱们云湖还算好的,允许养、也养得住。好多地方想养都养不了,没那个条件,人的粮食都不够,哪来的饲料养鸡?” 他说着又转头看向陈凡,眼神颇为复杂,“陈顾问,你这个孵化机是一个好东西,能解决鸡苗不足的问题。同时,那个混合饲料养鸡的方法,也是不比孵化机差的好东西。 一个管孵化、一个管养大,两个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你办了好大一件事啊!” 陈凡笑了笑,说道,“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就是提了个想法,想要把孵化机造出来,还得依靠机械厂的技术员和工人同志。” 他转头看向薛副厂长,正色说道,“我会把孵化机的功能要求、和大致的设计思路写出来,这个机器并不复杂,关键是温控。 用纯机械、人工操作的方式、应该可以很快设计出来,但是这种功能简单的孵化机、对操作员的要求相对比较高,需要时刻关注孵化箱里面的温度。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们在纯机械的设备基础之上,加入电路板控制,实现电控的全自动化。从现有的技术条件来说,是可以做得到的。 如果你们机械厂能够研发出、机电一体化的全自动孵化机,那么影响的不仅仅是国内养殖业,甚至可以对外出口创汇,那时候影响的是全世界。 再一个,您想想,以前咱们出口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农产品、轻工业品、原矿,都是比较初级的东西。若是能出口这种现代化的机电设备,会不会改变国外一些人对我们的刻板印象?” 不等薛副厂长说话,杨康年便一拍桌子,满脸兴奋地说道,“那必须的啊!” 在座的众人此时也更加兴奋起来,若是真能做到这一步,成绩什么的且不说,单单面子上就有光。 咱也算是为国家做贡献了! 下一秒,薛副厂长端起酒杯站起来,“陈顾问,这杯敬你。” 不等陈凡说话,他便一口干掉。 陈凡也跟着起身,“您可别灌我酒,我还想今天回去呢。” 薛副厂长哈哈笑道,“今天你是回不去了。” 陈凡故作大惊失色,“为什么?” 薛副厂长按按手示意他坐下,同时自己也落座,笑道,“上次你们不是订了一批工业缝纫机吗,那东西确实有点难度,主要是电机不好弄,报告打到省厅,也没办法解决,除非等明年。 只不过,难得你托我们办点事,我们也不能碰上困难就不管吧。有困难就克服他,我们想办法买了两台工业缝纫机样机,然后和汽车厂下属的发动机工厂一起,破解了电机的技术,我们自己也通过拆解、掌握了工业缝纫机的生产工艺。 所以啊,现在你们要的300台工业缝纫机,已经被生产出来,而且就是在昨天全部下线。 本来我还想通知卢家湾过来取货,没想到你今天过来,那就干脆过去看一看,没问题的话,明天都拉回去。” 顿了一下,他又讪讪笑道,“不过,这批工业缝纫机不便宜,只收成本价的话,一台也要700多块,主要是电机贵,还有一些零配件以前没生产过,所以生产的时候,效率不高,成本自然也就上去了。” 说着突然抬手指着杨康年,“嫌贵你找厂长,电机占了大头,要是他肯降价,就能便宜点。”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笑成一片。 杨康年更是没好气地说道,“你个老薛,你收成本价,难道我还加了价不成?” 陈凡也跟着呵呵直笑,等笑声停歇,他才问道,“这种工业缝纫机,市面上价格一般多少?” 薛副厂长当即说道,“价格不一定,这个主要跟功能有关,所以国家计委定价的时候,根据功能和工厂规模大小,将价格定在900到1200块之间。” 当前家用缝纫机价格跟自行车差不多,低的120多,高的在两百左右。 工业缝纫机在1000左右,价格相对也比较合理。 未来的工业缝纫机才叫贵,低的要好几千,是家用缝纫机的几倍,而功能复杂的甚至要好几万。 不过这个也不好比,跟技术、供应链都有关系,不能简单的横向比较。 陈凡沉吟两秒,说道,“既然这样的话,我的建议是,干脆你们给上面打个报告,开一条工业缝纫机生产线,价格不妨就定在1000左右。” 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笑道,“来这里之前,刚好我去了一趟棉纺厂,姜叔说他们也要在下属的服装厂里面,加建一个羽绒服生产车间,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找你问工业缝纫机的情况。 而且现在京城那边正在开工作会议,已经明确了,要在下一阶段、将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面来。 你们要是把工业缝纫机抓起来,未来一定有市场。” 他说着转头看了看杨康年,再回过头来,笑道,“说不定也能跟云汽厂一样,人家排着队过来买呢。” 薛副厂长先是轻轻点头,等陈凡说完后,他抬头看向杨康年,笑道,“怎么样啊,老杨,要不要留下来就在机械厂待着,我这里以后可能不比你那个汽车厂差哦。” 杨康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都还没开始就翘尾巴,等你把孵化机弄出来、工业缝纫机厂办起来,再来跟我炫耀也不迟。” 薛副厂长哈哈直笑,“你就给我等着,半年之内,不仅让你看到孵化机,我还让你看看什么是电路控制的全自动孵化机!” 虽然他现在是管理岗,可以前那也是技术员出身。 或者说,这年头生产线上,就没有不懂技术的人,甚至包括行政线上的领导,也大多都是技术出身,否则连产品都不懂,还怎么抓生产?还叫什么生产第一?! 众人边吃边聊,屋里酒酣耳热,外面是滚滚长江,阵阵凉风吹进来,让人豪情顿生、舒畅不已。 这种时候,一般不会谈工作,而是以闲聊为主。 薛副厂长讲一段上次去省城的趣闻,赵主席便说一说工厂里面的杂事,妇联钱主任刚说了前天职工联谊(相亲)会的成果,団委张书记又讲了讲现在年轻人的爱好和潮流,直感叹世界变化太快,自己都有点落伍。 不知怎么地,杨康年突然精神一震,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看了一圈众人,说道,“各位各位,你们都听说了没有?”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 赵主席年纪最大,又是合作多年的老搭档,当即便说道,“没头没尾的,听说了什么啊?” 杨康年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说道,“前天我们汽车厂来了几个四川的客人买车,从他们那里,听到一件奇事。” 陈凡靠在椅背上,接过薛副厂长扔来的烟,点燃后看着杨康年,微笑不语。 杨康年见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这才笑呵呵地说道,“听他们说,四川大足县那里出了一个奇人,可以用耳朵认字!”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唯有陈凡眉头微皱,低眉不语。 耳朵认字? 赵主席看着杨康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满脸古怪地问道,“你是说,有个人,能闭上眼睛,只用耳朵听,就能知道写的是什么字?” “对。” 杨康年点点头,语气很是坚定。 可下一秒又打了个哈哈,“反正我是听他们说的,说的是言之凿凿,什么你在纸上随便写几个字,把纸折起来,那人不打开,只用耳朵听,就能知道是什么字,还能知道是什么颜色的笔写的,就跟看见没什么区别。” 钱主任满脸的不信,“真的假的?太离谱了吧?” 杨康年哈哈笑道,“我都没见过,哪里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随即摇摇头,“反正他们说的跟真的一样,还说那人是大足县团结公社的一个学生,今年才12岁,这个本事还是他们学校的老师发现的,在当地闹的是沸沸扬扬。 那几个客人其中一个就是团结公社的人,正好出差前回了一趟老家,说是亲眼见过,我刚才讲的,都是他说的,还赌咒发誓,说谎就怎么怎么样。” 他说着拿起烟点燃,吐出一口烟雾,笑道,“要不是他这么说,我都不会拿出来讲。毕竟这东西,好说不好听,多多少少也算封建迷信了吧。” 就在其他人不以为然,都当笑话的时候,财务孙科长若有所思地说道,“倒也不算封建迷信。” 这话一出,焦距点瞬间从杨康年那里、转移到他身上。 孙科长看看众人,说道,“民间从古自今,就有奇人异事的传说,有些甚至是写在了正史里面。万一这个小同学,就是其中之一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片刻后,薛副厂长看着他笑道,“老孙,你不会认为这东西是真的吧。” 孙科长笑了笑,“我就这么一说,真真假假的,还是看当地怎么去处理吧。” 他看了看众人,继续说道,“这种事当地肯定不会不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是假的,估计很快就会被识破。” 顿了一下,他也变得跟杨康年一样,变得神秘兮兮起来,压低声音说道,“可万一是真的,那弄不好会上报,甚至会登报公布出来。毕竟这事都传到这里来了,瞒是肯定瞒不住的,还不如公开。” 杨康年也颇为认同他的话,轻轻点头说道,“嗯,有点道理。” 他说着转头看向众人,“我看那人说的时候,不像是开玩笑,毕竟都赌咒发誓了。但是就算他被骗,肯定也骗不了当地政府,咱们等着看热闹就行。” 说完之后,他忽然看见陈凡似乎正在思索,不禁心里一动,问道,“小凡,这事、你怎么看?” (本章完) 第661章 当苟则苟 怎么看? 当然是坐着用眼睛看! 陈凡听杨康年说什么耳朵认字的时候,默默估算了一下时间点,就知道持续了近二十年的功夫热,估计就要开始。 弄不好,这个事件就是引发点。 最火热的时候,耳朵认字算个屁。瞬间移动、心灵感应、物品搬运、……,各种“奇功异能”数不胜数。 有的人甚至能发功联系上外星人,主打一个离谱。 关键是连个最基本的演示都没有,竟然还有那么多人相信。 在91年还有人专门拍了一部电视剧,名字就叫《超人张宝胜》,专门讲述这个“顶流超人”的故事,别说,三观拍得还挺正。 电视播出之后,一度掀起收视狂潮,张宝胜火了啊,到处都有人请他表演,还上电视台录节目。 结果表演越多、破绽越多。几年下来陆陆续续出了不少重大演出事故,但由于是小范围表演,每次都被他狡辩蒙混过去。 蒙混不过也没事,反正那时候通信不发达,不像今天、一个地方发生的事,要不了一天就全世界都知道,大不了换个地方继续。 直到95年在京城台表演的时候,直接被当场拆穿,这次影响太大,很快便被定性为骗子,从此销声匿迹。 这一盆凉水浇下来,短短一两年,就没多少人再提特异功能。 最后再由木子李添了一把火,也没什么人再提。 这场持续了近20年的闹剧,才彻底烟消云散。 脑子里转了几个弯,陈凡默默叹了口气,决定不蹚这趟浑水。 因为危险太大! 有个领导一开始就想刹住。 可是呢,文件还没发出去,就有一连串的电话打到他办公室。 那一通通电话背后都是退休了的老同志,随便一个都能让人头皮发麻,哪怕这位刚进了小组,本身也是老资历,也都顶不住那么多人。 最后没办法,只能消极应对,等于是让了一步。 陈凡可不认为自己比那位领导头还硬,能跟老领导硬顶。 何况他自己也练,按照老百姓的标准,他也是“奇人异士”,真真切切可以掌劈石头、拳打猛虎、箭无虚发、一蹦丈高的那种。 要是他出头,那不是自己反对自己么? 所以他的态度,就是绝不公开表达意见,嘻嘻哈哈几句话,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主打一个该苟的时候必定苟得住。 …… 酒终人散,各自坐车回去,陈凡则拉着杨康年回到汽车厂。 进了办公室,杨康年酒劲过去,躺在沙发上,对着陈凡说道,“是回家休息一会儿,还是在厂里转转?” 陈凡在他办公桌上扯了两张草稿纸,先将上面的抬头撕掉,慢悠悠地走过来,笑道,“不急,我给您表演个魔术。” 杨康年微微一愣,“魔术?” 他眼珠微转,再看看他手里的纸,心里有了一丝猜测,“你是说、耳朵认字?” 陈凡晃了晃手里的稿纸,放在他面前,笑道,“写几个字,折起来给我。” 说完转过身去,表示不看。 杨康年眼里闪过一丝思索,同时还带着几分兴趣,随即抽出上口袋里的钢笔,写了几个字,然后折好,递给陈凡,“好了。” 陈凡转回来、左手接过去,先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再放到鼻子上闻了闻,双手拿着翻来覆去的看,却不打开。 最后放在耳边,侧着脑袋去听。 片刻后,他看向杨康年,呵呵笑道,“您写的是云湖汽车厂,墨水是黑色的。” 杨康年看着他手里没拆散的折纸,眼睛瞪得老大,“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凡笑了笑,将右手伸到他面前,手掌心里赫然是另外一张摊开的纸。 将两张纸都丢到茶几上,陈凡转身坐下,点燃一支烟,轻声说道,“这种偷龙转凤的把戏很简单,关键就是手速,就拿刚才的稿纸来说,我其实撕下来了两张,一张给了您,另一张在我自己手里。 您写完之后,折纸的时候,我也在折纸,等您写的纸到了我手上,轻而易举就可以调换。 然后我再通过各种小动作、语言来吸引您的注意力,同时找机会把写有字的纸打开,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当然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颜色的墨水。” 杨康年顿时恍然,“原来耳朵认字的真相是这样?” 陈凡笑着摇摇头,“民间戏法的手法千奇百怪,用的不一定是我这个手法。但是万变不离其宗,说到底终究还是小把戏,不是什么特异功能。” 杨康年恍然点了点头,顿了一下,他又猛地抬头,不解地问道,“那刚才……?” “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陈凡看着他笑了笑,吐出一口烟雾,说道,“这种事既然传了出来,当地肯定会去验证,只要现场的人不多,哪怕验证一百次,我也能一百次过关,我估计那人也差不多。 也就是说,只要那个小孩熟练掌握戏法的技巧,糊弄那些人,一点问题都没有。正所谓隔行如隔山,那些人大概都是不懂戏法魔术的,连看都看不懂,怎么拆穿? 而只要在他们那里过了关,多半就会大肆报道,等这股风吹起来,一定会有其他会戏法、魔术的人跟风。 人们大多都相信亲眼所见的东西,万一上面的人、还有那些退了休却无处不在的老同志见了,……” 说到这里,他便戛然而止,只是指了指天花板,就不再说话。 而杨康年也是摔落过山谷、再从谷底爬上来的人,瞬间便明白了陈凡的意思。 上面的人见了,多半会相信,再让他们知道陈凡公开质疑,万一碰上个脾气暴躁的……其实那些人大多都是从战场上打出来的老战士,有几个脾气特别好的? 这一碰上,不逮着陈凡开骂才怪。 就算陈凡有靠山,出不了什么事,可无端端被骂一通,骂人的还是一些动不得、骂不得的人,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想明白这个,杨康年哈出一口长气,也抽出一支烟点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叹道,“这股风要是吹起来,可就要闹大咯。” 回头想想,连他这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都将信将疑,换成那些可能一辈子连离家十里都没超过的普通老百姓,又会如何?!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在意。 相比之前的那阵台风,这点小事确实算不得什么,最起码没有直接害人不是? 最多就是被骗点钱,真要有什么出格的行为,相关单位可不是吃素的。 杨康年很快便有了决定,轻声说道,“这事我清楚了,不会乱说的,也跟你没关系。” 顿了一下,他扭头看向陈凡,眼神颇有些复杂,笑道,“当年我和你爹要是有你这个智慧,也不会落到那个地步。” 陈凡抿抿嘴,摇头说道,“不一样的。你们当时是为了维护公家利益,才跟别人对上,现在事不关己,当然可以高高挂起。” 他又扭头看着杨康年笑道,“我也就是提醒您一下,别被人骗了,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否则等以后骗局被拆穿,可能会影响前途。” 杨康年如今才40多岁,还不到50,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只是由于前些年的经历,看上去有些沧桑。 在这个年纪,他借着汽车厂和机械厂的根基,只等东风一来,肯定会扶摇直上,等气功热散去的时候,天知道会在什么位置。 可若是牵扯出这方面的事情,说不定本来能进一步的、结果变成了给年轻人一个机会,那可就难堪了。 所以呢,陈凡只会私下里提醒一下、跟自己关系比较近的人,至于其他人,让他们吃点亏、多学点东西,其实也挺好的。 等一支烟抽完,陈凡便拍拍大腿站起来,笑道,“杨叔,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先去机械厂那边看看,完了明天就走。” 杨康年站起来、点头笑道,“你有事我就不留你,回头有空了多过来坐坐,技术部那边,对你可是千盼万盼呐。” 陈凡笑了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从包里掏出钥匙,拆了两把递过去,“杨叔,这是我那里院门和大门的钥匙,屋里的房门都没锁。我想麻烦您帮我找个人,每周过去打扫两三次。” 等杨康年接过去,他笑着解释道,“原来是我三个徒弟在做,不过前段时间她们都进了大队部上班,每天的事不少,往来比较耽误时间,……” 不等他说完,杨康年便拿着钥匙、恍然点了点头,“小事一桩。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个既老实、又勤快的。” 陈凡笑了笑,“谢谢杨叔。她的工资……” 又没等说完话,就被杨康年打断,“工资不用你管,你是我们厂的顾问,打扫个房子的事,哪还用得着你掏钱,回头从厂里挑个人就行。后勤处保证把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这事你早就该提了,那几个小姑娘经常过来,我也常看见,那么大老远的跑过来,就为了给你打扫房子,你这个师父真够可以的。” 陈凡打了个哈哈,“还行、还行。” 杨康年脸色一垮,“你当我夸你呢?” 陈凡哈哈尬笑,转身就走。 …… 从汽车厂出来,他先去了趟前面的机械厂,在薛副厂长的带领下,看了看明天即将起运的工业缝纫机。 总的来说,虽然样子有点傻大粗,但该有的基本功能都有,直线缝、曲折缝、锁边、锁眼、手轮、速度调节、针距旋转、回车、压脚…… 难怪比家用缝纫机贵好几倍,除了一个电机,其他功能也要多几倍,机械每多一种功能,里面的结构就会复杂一些,按照现在的工业条件,这个价格只怕还是国家调节过后的结果,否则再卖贵一点都可以。 检查完工业缝纫机,陈凡又订了两套裁剪机、整烫机、粘合机、打包机、检针机、绣花机、印花机。 别怕卢家湾没钱付,就怕这些机器,机械厂造不出来。 面对陈凡给的清单,薛副厂长抠了抠脑袋,“之前你怎么没一起给我?” 陈凡理直气壮地说道,“我都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搞出工业缝纫机出来,万一都给了你,你们不接单怎么办?” 薛副厂长满脸无语,“有这个技术、怎么样都不是问题,没这个技术,一样样给也没用啊?” 陈凡嘿嘿笑了笑,递上一支烟,“那机械厂到底有没有呢?” 薛副厂长沉吟两秒,拿出笔在纸上打勾,“裁剪机、整烫机、粘合机、打包机,这几个没问题,反正你要的不多,最晚下个月交货。 但是这个检针机、绣花机、印花机,需要特殊设备,我估计有点困难……” 话没说完,他便沉吟两秒,随即对着陈凡说道,“不如我通过机械厂帮你们买了算了,我估计卢家湾一个生产队,也找不到这个门路吧。” 尽管现在卢家湾将南湖公社绑上战车,有些设备可以通过南湖公社去申请,但是也不一定能保证买到。 现在既然薛副厂长肯出面,陈凡自然乐得轻松,免了自己去跑关系的麻烦,当即笑道,“那就多谢薛叔了。” 薛副厂长顿时哭笑不得,指着他说道,“你啊,是有事就薛叔、无事薛副厂长啊。” 陈凡一本正经地回答,“那不至于,主要看场合,公事就是薛副厂长,私事就是薛叔。” 老薛同志哼哼两声,“我信了你的鬼话。” 陈凡则站在一旁呵呵直笑。 机械厂是个宝地啊,服装厂需要的设备,在这里就全部解决了。 至于食品厂需要的东西,对卫生要求比较高,材料方面也有一定的限制,这方面机械厂只怕有心无力,还是只能通过正常渠道申请。 杨书记早已打了报告,原本没什么动静,现在公社方面也在帮忙推进,最晚元旦前应该能有结果。 万一实在不行,陈凡也只能动用钞能力,请周正东在美国采购了寄回来。 什么?外汇管制? 咳咳,老舅送外甥一点小玩具,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至于买设备的钱,先挂生产队账上,等以后改制的时候,直接折算成股份,不是挺好的么。 …… 忙完这些,还不到下午四点,陈凡想了想,开车去了菜市场。 下午的菜场格外冷清,大部分的摊位都空着,只有寥寥几个蔬菜档上还有几把烂菜,几位营业员妇女同志在摊位后面支了个桌子,正在打扑克? 陈凡看得有点眼晕,卢家湾那破地方,打麻将都还关起门来偷偷玩,云湖市里都已经这么放开了吗? 他在菜摊前徘徊了几步,那几位同志都沉迷在牌局中,看不见他的盛世美颜,自然也就没人招呼。 最后陈凡只能默默离开。 在菜场的另一边,几个肉摊都已经清理干净,只有角落里还有卖鱼的。 陈凡远远瞟了一眼,鱼就算了,家里还有一缸呢。 尽管他这个月一直住在卢家湾,之前刘璐她们放在老宅里的肉鱼却没有带走。 腊肉反正也不会坏,家里也没老鼠,便一直放着,大水缸里的鱼隔几天喂一次,随便丢点东西就行。 其实不喂也没事,在缸底投点石头、水草,水里就会自然滋生浮游生物和水藻,边吃边长就完了,还喂什么喂。 至于青菜,其实后院里也栽种了一些。 他今天来菜市场,主要是看看有没有新鲜肉,或者菜园里没有的蔬菜。 看来是要失望咯。 陈凡无精打采走出菜市场,就在他准备上车离开的时候,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王嗲来咯,快点快点。” 王嗲是谁? 他停下脚步闻声望去,只见有好多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他们共同的方向,赫然是一位拉着板车的老大爷。 陈凡耸耸鼻子,忽然眼睛发亮,竟然是豆腐? 而且还是热腾腾、刚出锅的豆腐! 他当即毫不犹豫往豆腐摊走去。 这位卖豆腐的王姓大爷呵呵笑着吆喝,“让让让让,要停到位置上啊,停差了位置,要被批评的呢。” 一位大姐扯着嗓子叫道,“哪个敢批评你,我让老马削他。” 不用问老马是谁,一听就知道是有故事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围着的人们还是让开路,让王大爷继续前进,然后不偏不倚,正好停在陈凡面前。 大爷放下板车,直起腰喘了口气,这才转身揭开盖着豆腐的一层厚厚的纱布。 随着布被揭开,一股浓郁的豆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话不多说,直接开卖。 这时候陈凡才发现,大爷不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收钱,大爷拿着个小铲子铲豆腐,放到顾客端着的碗里。 也不是所有人都拿着碗,有人直接用手接过去,就着热腾腾的热气,张大嘴巴便咬了上去。 陈凡看得嘴巴微张,眼睛眨也不眨,豆腐还能这么吃? 不过想想也没毛病,不就是凝固的豆腐脑么,就差了点佐料,当然可以直接吃啊。 等他回过神来,摊子上的豆腐已经消失一大半。 幸好,随之消失的,还有刚才跟饿死鬼似的顾客们。 眼看着没了别人,陈凡才说道,“大爷,给我拿两块豆腐。” 话音刚落下,他忽然想到,自己没带碗。 怎么办呢? 大爷看他手上没东西,脸色也有点茫然,也不着急,而是慢悠悠地从豆腐摊下面摸出两张枯荷叶,铲了两块豆腐,叠放在荷叶上,随后将荷叶包好,再用一根麻绳轻轻系上,一手拎着、一手托着递给陈凡,“小同志你这样拿着,慢点走,不会散,就是荷叶和细麻绳要多花一分钱,总共7分。” 陈凡先付了钱,随即接过豆腐,咧着嘴呵呵直笑,“您这手艺可以啊。” 王大爷憨厚地笑了笑,“过奖了,就靠这东西吃饭,可不敢乱来。” 陈凡拎着豆腐上了车,轻轻放在旁边的座椅上,开车回家。 随后从后院捞了两条鱼,再摘了点蔬菜、挖了几个土豆,再拿了一条腊肉出来,所有东西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又提着出了门。 这次去的地方,是棉纺厂干部宿舍区,姜家小楼。 今年在地委来来回回好多次,在姜家却没吃过几次饭,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确实有点失礼。 之前是陈凡习惯了以前的独居生活,脑子里很少有走亲访友的概念,如今总算慢慢转变过来。 再说了,姜丽丽都跟了自己,只等年纪到了,便会成为一家人,这两位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也是时候提前适应适应。 他便趁着今天有空,亲自过去做顿饭,好歹表达一点心意。 在门房处借用电话,跟姜恒打了声招呼,免得他们两口子又去食堂吃饭,随后又在门卫这里取了备用大门钥匙,进屋便开始忙活。 等到姜恒和沈雪怡下班回来,正好可以开饭。 一顿饭宾主尽欢,吃完饭之后,陈凡还试着给姜丽丽打了个电话。 今天运气不错,一支烟没抽完,电话就被接通。 两姐妹都在家里,接到陈凡的电话,而且一听还是在父母家,顿时开心得不得了,就连平时话不多的姜甜甜,也拿着电话跟爸妈聊了好久。 姜丽丽就更不用说,自己的爱人主动去看父母,还亲自下厨做饭,她笑得脸都僵住,根本合不拢嘴。 聊了一圈之后,电话又回到陈凡手里,这时姜丽丽红着脸看了看挨着自己的姐姐,轻轻抿了抿嘴,小声问道,“小凡,你下次什么时候过来呀?” 这年头话筒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尽管她讲得很小声,却还是被所有人听见。 姜恒给沈雪怡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就走。 陈凡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笑了笑,轻声说道,“这段时间卢家湾事情不少,等安排好这里,再回学校跟老师报到之后,我就过去。” 姜丽丽眼波流转,欣喜不已。 这时姜甜甜忽然想到一件事,在旁边说道,“小凡,上海作协这边下个月要开全体会员大会,江南作协不用开会吗?” 陈凡愣了愣,对哦,好像记得何主席说过,年底要开会的,而且谭副主席还说要推自己上位,这都11月底了,怎么没人通知我? (本章完) 第662章 特供 第二天早上,陈凡起床洗漱完,看看时间,还不到7点,决定先去早餐店吃点东西,再去机械厂看着,等卢家湾的运输队过来,把300台工业缝纫机拉走。 结果刚锁上大门,院门就被打开,……不过里面有门栓,没被推开。 陈凡赶紧快步走过去,“谁呀?” 门外立刻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陈顾问,我是来打扫卫生的。” 陈凡把门栓拉开,打开院门,便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精神利落的短发,头上戴着无檐帽,身上穿着一身灰色的工装。 不用问,就知道是机械厂后勤处的人。 机械厂的工服分三种,一种是蓝色,车间工人和技术部的都穿这种,另一种便是灰色,款式与蓝色工装一样,只有颜色不同,都是后勤处的人在穿。 另外还有一个行政序列,穿的是衬衫、长裤,春秋多一件中山装外套,冬天有棉袄,也就是所谓的“干部服”。 除了这三种服装,还有保卫处的人,他们穿的都是军装,很容易识别。 来人穿着灰色工装,一看就知道是后勤处的人。 再想到昨天委托杨厂长的事,陈凡就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了。 那女人见陈凡拉开门,立刻略带拘谨地说道,“陈顾问早上好,我是机械厂后勤处的乔春霞,我们主任安排我过来打扫。” 陈凡当即侧身让开,笑道,“我叫你乔大姐吧?” 乔春霞赶紧点头,“都行。” 陈凡继续说道,“乔大姐里面请,我跟你简单说一下。” 随后将院门关上,带着她往里走,“平时我这里也没人住,但是房子不管的话,很容易坏,所以就拜托杨厂长帮忙找个人,隔几天来打扫一下。 你一周来个两三次就行,时间你自己安排,工作内容也就是擦擦灰尘、拖地这些,……” 走到堂屋,后面两只猫一闪而过,他不禁笑了笑,继续说道,“另外我这里养了两只猫,你每次来的时候,顺便给它们随便喂点吃的。” 乔春霞愣了愣,不解地看着他,“两三天才喂一次?” 陈凡咧嘴笑道,“两三天一次够了,那两只猫能自己抓老鼠,饿不死它们。” 两只狸猫躲在后门那里,偷偷摸摸的看着,有点怀疑主人在说自己,可是没有证据。毕竟听不懂人话。 陈凡带着乔春霞进了后院,又跟她简单介绍了一下厨房和院子里的工作,包括厨房的食物储备,还有那一垄菜地。 等他说完,乔春霞立刻笑道,“陈顾问你放心,都是小活,我保证打扫得漂漂亮亮的。” 陈凡笑了笑,“行,那这里就拜托你了。” 说完之后,乔春霞便从布袋里拿出自己带的工具,准备干活儿。 陈凡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嗯,是个手脚麻利的,而且质量不差,甚至比刘璐她们还要好一些。 不愧是大工厂后勤处的人,果然很专业。 随即便打了声招呼,转身往外走去。 同时给两只猫使了个眼色,猫兄弟嗖地一下窜了出来。 等走到门口,陈凡便对着两只猫叮嘱,“都给我看着点,看看她每次过来干了些什么事,尤其要注意,有没有乱动屋里的东西、或者有没有带人过来乱搞。” 就算是机械厂安排过来的人,但没经过考验的,陈凡可不会轻易相信,只能给两只保安猫加加担子,让它们兼任监视猫。 要不然两三天就给一碗饭,这工钱岂是白给的?! 两只猫稍息立正坐好,一起点头,表示明白。 陈凡满意地点点头,这才上车离开。 …… 今天的搬运工作并不复杂,陈凡吃完早餐、到了机械厂,这里已经开始装车。 也就是云湖水道纵横,不方便陆路运输,否则薛副厂长恨不得贴心地送货上门。 尽管如此,他也安排了两辆大卡车,将三百台缝纫机送到货运码头,等卢家湾运输队的货船送完货回来,便卸车装船。 后面就是卢家湾运输队的事。 搬货的时候,陈凡站在一旁,对着亲自过来接货的张文良说道,“今天我不回去了,另外有事。服装厂还差的机器,机械厂薛副厂长答应帮忙解决,最晚下个月能全部到位。 但是食品厂的设备,他们也没办法,这边你盯紧一点,要是下个月县商业局还没有结果,你就给我拍电报,我来安排。” 张文良惊讶地看着他,“那你不回去了?” 陈凡咂咂嘴,“看情况吧,我得问问单位上有没有事,要是时间比较紧的话,我就直接走,要是不忙,可能会回去一趟。” 他的背包就在车上,最重要的东西:软盘,也在包里随身带着,无论是省城,还是上海和京城,也都有行李,如果时间紧急的话,确实没必要回去。 张文良看着他,恍然点了点头,“懂了。” 顿了一下,他不禁感叹地说道,“工作做成你这个样子、连单位上的情况都不了解,也是个奇葩啊!” 陈凡斜眼瞟他,“怎么说话呢?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奇葩?” 张文良脸色一正,掏出烟递上,“我是说,如果要给你拍电报,我是往哪儿拍呢?省城作协、上海家里、还是京城家里?” 陈凡嘶了口凉气,皱着眉头说道,“这个我也琢磨不准。下个月的话,如果不出意外,我应该在上海。但是单位上可能要开会、学校里可能也会被老师抓着不放,……” 没等他说完,张文良便满脸八卦地凑上来,“为什么会抓着你不放?” 陈凡眨眨眼,心里一点也不虚,“当然是能者多劳啊,就像去年这时候,我要走的话,你们会让我走吗?” 张文良疑惑地看了看他,“放是肯定不能放,不过,江南大学就这么离不开你?” 陈凡变得面无表情,就这么冷漠地看着他。 张文良当即脸色一正,“我知道了,三个地方我都拍。不就是多几毛钱吗,咱现在不差钱!” 陈凡幽幽叹了口气,默默地把烟抽完,将烟头一扔,转身挥了挥手,“走了。” 说完便上车离开。 …… 半个小时后,他慢悠悠地开到云湖动物园门口,将车停到一旁,再到售票处花5分钱买了一张门票,跟着人群走了进去。 (78年南京玄武湖动物园门票) 看了看分散开的人群,陈凡不禁泛起了嘀咕,“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都是些什么人来逛动物园呢?” 他晃了晃脑袋,走到景观地图前看了看,“狮子、老虎、狗熊、豹子、狼、长颈鹿、麋鹿、山羊、大象、……怎么都是吃的?也没几样新鲜的东西。 哦,金丝猴不能吃。 不过狮子、大象和麋鹿都可以尝尝,这些还没吃过,哪天有机会试试。 咦,这里也有熊猫馆?老郭不厚道,自己都有了,还想要我的滚滚。 算了,慢慢逛吧。” 然后随意找了个方向,溜达着往前走去。 云湖动物园并不大,只有一百多亩地,说是个动物园,可陈凡感觉植物可比动物多多了,不去看那些动物,其实就是个公园。 就是有点四处飘来的臭味。 这时候嗅觉灵敏就不是优势,反而成了劣势。 经过几座臭烘烘的动物窝,再转个弯,前面赫然有一群小学生正在开心地喧闹着。 陈凡想了想动物园的格局,便知道这里是熊猫馆。 (78年小盆友参观熊猫) 小同学们一个个趴在围栏上,叽叽喳喳对着熊猫大呼小叫,可是这只也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姐姐的大家伙,理都不理他们,淡定地啃着竹子。 陈凡很想把它骗回去,可是想想老郭发飙的样子、主要是他一大把年纪,万一气出个好歹来,那多不合适。 再说了,自己还是云湖动物园合作点的站长呢,做人留一线,以后好相见,……要不待会儿骗两只小猴子带走? 晃晃悠悠地转了一圈之后,陈凡总算要去做正事。 径直走到动物园的办公区,这里是个围起来的大院子,里面隐约能看见一栋三层高的办公楼,后面似乎还有三排平房屋,看着像是宿舍区。 这个小院门口还有个门房,陈凡刚走到门口,门房里便走出来一位老大爷,对着陈凡喊道,“小同志,这里是办公区,不接待游客。” 陈凡走上前,话还没说,先掏出烟递上,笑着说道,“大爷,请问郭副园长在吗?” 老大爷接过烟,看了看他,“你是来找他的?叫什么、哪个单位的?介绍信有没有?” 陈凡掏出自己的工作证,打开后递过去说道,“我叫陈凡,省城作协的,麻烦……” 不等他说完,老大爷一眼看见公章和他的名字,便说道,“哦哦,原来是省里的作家,” 刚说到这里,他又嘶了口凉气,“嘿,原来你就是陈凡呐?” 当即仔细打量了两眼,“不错不错,是个精神小伙子。” 陈凡呵呵笑着面不改色。 要是张文良敢对他说这个话,绝对会让他知道谁才是精神小伙。 可这位老大爷身上的硝烟味都还没散,他可不敢撒野。 倒不是怕打不过,而是对这些沙场悍将、必须要有最基本的敬重。 老大爷夸了他两句,转身指着办公楼,“你上三楼,那头倒数第三间办公室,小郭就在那里,上去就能找得到。” 陈凡挥手道谢之后,便径直走了进去。 上到三楼,再往里走,不一会儿便到了郭道荣办公室门口,探头往里一看,老郭同志正伏案疾书,也不知道是在写文章,还是在写文件。 陈凡轻轻敲门,也不说话。 老郭却头也不抬,只是说了一声,“进来。” 陈凡悄无声息地走进去,拉开他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依然没说话。 等了好一会儿,老郭没听见动静,才不经意地抬起头。 然后便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凡抽出一支烟放在他面前,哈哈笑道,“敲门的时候啊。” 随即看了看他面前的草稿,“在搞创作呢?什么类型的文章?” 郭道荣讪讪笑了笑,“随便写写。” 说着便将草稿纸收好,压在一堆文件底部。 陈凡咂咂嘴,身体往后一躺,“竟然还藏?” 郭道荣赶紧说道,“不是不能给你看,主要是这东西是跟风之作,就为了赚几个钱才写的,实在拿不出手。” 为了赚钱? 陈凡眼珠微转,好奇地问道,“该不会是给小本子特供的抗战文学吧?” 郭道荣呵呵干笑两声,拿起烟点上,这才笑道,“既然你都猜到,那就别问了。” 自从陈凡的书在小本子畅销之后,何青生他们就主动联系了高桥英夫,表达了另外还有不少作家也写了反战文学的意思,从而与高桥出版社达成合作,按照小本子的计酬方式,给那边供稿。 他也是想着能多赚点钱,才跟风写这类故事,却没想到让正主撞了个正着。 真是见了鬼,这小子从来没来过,怎么就今天来了呢? 陈凡见他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笑道,“赚钱嘛,又不寒碜,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郭道荣抽了口烟,“都是糊弄小本子的东西,还是别看啦。” 不看就不看。 陈凡便转移话题,问道,“省作协那边有没有说,要不要开全体会员大会?” 郭道荣看着他,好奇地问道,“会议通知上周就发了,你没收到?” 陈凡有点惊讶,“真有会议啊?没通知我啊。” 郭道荣眉头微皱,稍微琢磨了几秒,再仔细打量他,犹疑着说道,“不应该啊,难道、老何他们要开除你?” 陈凡顿时两眼发亮,“还有这种好事?!” 郭道荣顿时满脸无语,“老何还说你这个主任是他硬拉着上任,我还不信,今天一看,竟然是真的。” 顿了一下,他无奈地摇摇头,说道,“省作协通知一般都是通过寄信送达,给你的通知肯定不会落下,你是不是信件太多,没注意啊?” 陈凡“呃”了一声,脸色有点尴尬,“我那里还有十几袋信没看,可能藏在哪一袋里面吧。” 这年头的读者是真热情,寄给他的信一直源源不断,以前还有刘璐她们帮着拆信看信,可最近几个月她们不是去大队部上班了么,陈凡又要忙着每天在村里巡视、晚上写作,这些信件便挤压在那里。 要说作协也真是的,都不会变通一下,打个电话不行么,又或者拍个电报也行啊,非要寄信。 陈凡撇撇嘴,抬起头问道,“那开会时间是几月几号?” 郭道荣在桌角翻了翻,不一会儿,抽出一封信,“对,就是这封。” 随后递给他,“你自己看。” 陈凡拿出里面的信纸,里面是一张油印纸,展开看了看,“12月7日?谁选的日子,那天不是大雪么?” (本章完) 第663章 多交朋友 终于弄明白开会时间,陈凡表示这趟没白来。 将会议通知还回去,他抬起头问道,“这次开会,是什么主题?” 通知上只有会议时间和地点,时间是12月7日,地点就在作协机关会议室。反正全省会员也只有100出头,弄个课堂式的会议桌,就能全部坐下。 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郭道荣摇了摇头,说道,“十几年前,省作协停摆之前,也有每年一次的全省代表会议,不过那时候就是谈一些协会章程、重要工作安排,再就是必不可少的‘学习会’。 今年是复建后的第一次全体会议,我估计应该会不一样,能猜到的,可能一个是要正式恢复理事会。 作协机关主要有理事会和书记处,真正负责具体事务的,还是理事会。 而现在的机关只有书记处和临时主席团,这一次,召开全省代表大会,选出理事会成员,肯定是必不可少的一项议程。 至于其他的,……” 他说着看了看陈凡,眼里闪过几分笑意,“对外交流,我猜多半会有,这项工作,你肯定是要唱主角的。” 陈凡眼睛微眯,抿了抿嘴,很想犟几句,终究还是默不作声。 都开始跟小本子合作赚外汇了,另一边还有美国的合作商(周亚丽)等着去谈,这个问题,在陈凡这里是绕不过去的。 坦白说,陈凡对作协的工作方式并不熟悉,正常人谁没事会关注作协啊? 顶多就是看网络小说的时候,跟着牵扯出来一些作协的八卦内容,别的一概不知。 但是,陈凡自我感觉,现在的作协,跟历史上的应该有了一些差别,而具体差在哪里,他又不知道,就有点小纠结。 想了好几秒,他决定不再纠结。 自己不知道的事多了去,要是什么都纠结,还过不过日子了? 反正只要大方向没错,差不多就行,其他的随便。 闲聊了一阵,告辞之前,陈凡掏出门口买的票,“来,给我把这个报了。” 老郭盯着价值5分钱的门票,久久无言。 最后叹着气,掏出两根过滤嘴中华递给他,“我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这么抠的人,活该你赚钱。两根烟值7分5厘,不用找了。” 陈凡只拿了一支,皱着眉头说道,“难道每次来找你,都要买门票?” 说着仔细打量了他几眼,“难道,你也是哪个动物馆的?” 老郭两眼一翻,“滚。” 等陈凡麻利地就要走出去,他又喊了一声,“回来。” 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卡片,伸手递给他,“这是明年的动物园年卡,一整年有效,你要是送给别人也行,但以后别找我要门票钱。” 陈凡乐呵呵地揣进兜里,“郭叔大气!” 随后转身就走。 郭道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忍不住摇头失笑,“这小子。” 如今作协还没有完全对外招新,只对中断这些年里面、略有名气的新作家发出了邀请,其中还要注意将吹捧四个人的那些剔除掉。 结果选来选去,江南省只剩下陈凡一个人有资格入会。 可能全国各地的作协会员中,陈凡都是最年轻的,所以江南省作协的其他会员,也没拿他当同辈看,倒是有点像看自家子侄的样子,看他开玩笑、耍宝,也不会生气,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当然,陈凡也不会闹得太过分,所有言行都恰到好处,既能让人暴跳如雷、又不会真正生气,这也是他与人交际的一种方式。 将一支烟抽完,郭道荣把刚才塞到文件底部的草稿抽出来,抠着脑袋继续码字。 抗战文学,还特供小本,以前没写过啊? 这道题有点难! …… 陈凡溜达着出来,经过办公区大门口时,还给门卫大爷递了支烟。 出了动物园,开上车走人。 今天是11月17日,距离开会还有差不多20天,他自然不用急着赶去省城。 但也没打算立刻回卢家湾。 算起来,他在地委还有不少熟人,关系也都不错。 比如云湖卫生处。 幸好林丽雯和夏玉萍去了江大学习,要不然他还不敢去。 到卫生处,就跟回家一样,不断跟人打招呼。 问了几个人,便去了严利元办公室。 见到他过来,严利元当即起身欢迎,“呵,你可是稀客,这边坐。” 陈凡和他握了握手,跟着他到沙发上坐下,笑道,“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成了主任?!” 想当初他第一次来这里,就是严利元接待,那时候还只是一个科长,虽说后来升了一级,算是论功行赏,可现在直接成了卫生处的话事人,确实让陈凡有些吃惊。 严利元递了一支烟过去,呵呵笑道,“升的再快,也没有你快啊。” 说这话的时候,严利元眼里满是感慨。 去年下半年,陈凡还只是下面生产队的一个普通社员,后来一步登天,成了卫生处的科级干部,为了方便他躲在卢家湾,还特意设了一个卫生巡视员的位置。 本以为以后就是同一个单位的人,结果没过多久,就被作协调走,还连升两级,成了省作协的副处级主任,跟当时的自己平级。 还好现在自己先行一步,要不然比他还低一级,很尴尬的好不好。 不过想想以陈凡的贡献,还有“云湖急救术”在全国范围得以运用、《急救手册》也普及到几乎每一个公社、甚至每一个生产队的赤脚医生手里,不知道救了多少人,他又觉得陈凡现在的位置还低了。 连他自己都是沾了光,才坐上这个主任的位置,而之前的几位领导早已调去了省厅,就感觉陈凡应该去部里才对。 那样的话不说级别最高能有多高,反正不会比现在自己低。 陈凡抽着烟,笑呵呵地跟他闲聊着,不时询问熟人的近况。 若是让他知道严利元心里的想法,恐怕要笑出来。 高一级就不尴尬?等下个月开完会,看谁尴尬! 答应了严利元留下来吃晚饭,陈凡便去政工科找周姐。 周姐依然在政工科干着,不是没有更好的位置给她,而是她习惯了这里,不想把工作排得太满,累。 不过论功行赏的时候,也没有漏了她。 级别上调一级,工资涨了两级,现在跟陈凡一个级别,是卫生处副处长,分管政工科。 连办公室都懒得换,还是在原来的地方。 陈凡过来的时候,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两个新人,应该是顶替林丽雯和夏玉萍的位置,原来的于姐和秦姐都还在。 和她们寒暄了一阵子,一分钟不到,刚把小礼物撒完,就被周姐叫进了里面的办公室。 周姐的第一句话,就是:“小林和小夏跟我说,你们都在江大,这一年来却只见了两次面?” 陈凡面不改色心不跳,故作无奈地笑道,“忙呀,作协的事一大堆,我弄了个函授中心,这个你知道吧?后来还办了一个《文学青年》杂志,里里外外的事情多得不得了。 然后我的书不是在小本子出版了么,恰好我又管着外联部的欧美分部,明明小本子是亚非分部的事,那个段主任不干人事,竟然也让我去做。 6◇9◇书◇吧 我是一天到晚连喘口气的时候都没有,就这我还得兼顾学业。我老师给了我几张书单,……” 嘚啵嘚啵嘚啵……,周姐就开了个头,陈凡就来了一段天河倒悬,能水三千里,听得周姐是头晕脑胀。 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档,周姐赶紧摆手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行了,你就别在我这里吐苦水,犯不上!” 顿了一下,她无奈地说道,“从你为了那两姐妹,甘愿到我这里挂职开始,我就知道小林和小夏都没戏。事到如今,我估计她们两个也都回过神来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好歹她们帮了你不少,当然,你给了她们那两套自学丛书,也帮她们考上了大学,在人情方面,不存在谁欠谁的。 可这交情关系,不是说不欠人情就能算得清楚的,就算没这个缘分,也没必要故意疏远,当个普通朋友也不错。 你觉得呢?” 这次陈凡没胡扯,认真听完她的话,抿着嘴一直轻轻点头。 等她说完,这才抬起头来,笑道,“周姐,我真没有故意躲着她们,是真忙。” (在这里,杨书记、张文良、边慧芳、何青生、许启珍等人齐齐表示最衷心的鄙视。) 周姐听他这么说,张口就要说话,接着便听见他继续说道,“不过说起来,确实很久没见面了,等过几天我要回学校交功课,到时候请她们吃个饭,也解释一下。” 听到这话,周姐才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 聊完这个,她才问起陈凡近期的情况。 陈凡也是捡着能说的,都说了一遍。 至于不能说的,大概就是买了几套房子,还有写了一本西幻、赚了很多钱吧? 感觉到私事不方便透露太多,陈凡便专挑作协各种“内幕消息”来讲,将周姐听得一愣一愣的。 晚上就在隔壁的招待所里吃饭,严利元和周姐作陪,再加上几个新升上来的领导,热闹了一场,宾主尽欢。 第二天中午,又拉着周姐一起,叫上教育处的左秋萍,陈凡做东,在望江楼吃了顿便饭。 随后又去了江南大学函授点、卫生学校、第一医院等地方,把以前认识的人都拜访了一遍,算是将这些人际关系维护了一下。 虽然以他现在的位置和成就,早已没必要这么去做,但他们很多都是在以前提供过帮助的人,欠不欠人情且不说,在不耽误工作、影响生活的前提下,适当的联系联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姐说的对,有时候不必算计得太清楚。看人品、多交几个朋友,未尝不是一件人之乐事。 这几天联系的几人,都还算不错吧,陈凡倒是挺乐意跟他们聊聊天、喝喝酒,也算交个朋友。 吃吃喝喝了几天,他才返回卢家湾。 本来他是想直接去省城算了,但是盘算了一下,确实有个东西忘了带。 家门口的场坪上,陈凡打了个呼哨,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传得很远很远。 不一会儿,天边出现几个小黑点,小黑点由远及近,很快便有叫声传来。 “啾啾……” 几秒钟的功夫,小黑点就能看出是四只体型不小的鸟,正是燕隼和三只海东青。 没等几只鸟飞回来,陈凡便拿出一只较硬的猪皮包放在桌子上,对着海东青叫了两声,三只小家伙立刻俯冲而下,随后扑腾着翅膀降速,陆续落在包里。 陈凡将包的盖子合拢,盖子上恰好有三个小洞,每个洞里都有一只鸟钻出来、只有脑袋露在外面,对着陈凡啾啾叫个不停。 陈凡摸摸三只鸟的脑袋,回应了几声,鸟儿便安静下来。 海东青跟燕隼不同,野性十足,如果长时间分离,虽然以陈凡的本事还能叫回来,但一定会影响默契程度,他也只能随身带着。 至少在一两年内,只能这样养着。 旁边刘璐三人特意赶回来,帮他收拾好行李,然后乖乖地在旁边站成一排。 陈凡坐在椅子上,对着三人说道,“我出去一段时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概在过年前回来。” 他也不想频繁奔走,这年头出趟门也挺累的,这次出去,在省城估计要待到中下旬,再去上海,估计要等到姜丽丽她们放寒假,……甚至要等到周亚丽回国,才会返回。 正好回来过年。 刘璐三人都没有说话,等着师父往下说。 陈凡,“这段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你们都要认真工作,但是呢,我会给你们布置一个任务。” 杨梅跟她姐姐一样,是个性子急的,当即问道,“什么任务啊?” 太难的自己可不会! 黄鹂和刘璐也眼巴巴地看着。 陈凡笑了笑,说道,“现在刘璐负责服装厂,第一批工业缝纫机已经运回来,你要尽快把所有人都教会,还不能耽误下一批设备到货。你做好这件事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随后看向杨梅和黄鹂,“你们现在一个负责酒坊、一个负责食堂,看着工作范围很小,但是呢,以后卢家湾要往工业化的方向去发展,你们也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样才能把自己学的东西,往工业化方向转变。 这个就是你们的任务。” 杨梅和黄鹂顿时面面相觑,杨梅还好,酒坊可以变酒厂,黄鹂就真是两眼发懵,我的食堂怎么搞? (本章完) 第664章 开山怪 先跟几只小动物告别,又在熊猫园里抱了半天三只熊猫。 安抚好这些小家伙,陈凡便背上背包,拎着装有海东青的小提包,准备出发。 这时黄鹂突然喊道,“师父,快要过年了,要给你准备多少年货啊?” 陈凡转过身来,皱着眉头想了想,“准备一点也行,不过别准备太多。” 黄鹂“哦”了一声,刚想说那就自己家准备的时候,捎带着弄一点。 然后就听见师父说道,“腊肉、腊肠、腊鸡、腊鸭、腊排骨、腊鱼这些肯定要,看看养殖场有哪些种类,兔子、绵羊、肉牛那些也都安排上,然后一半风干、一半烟熏,烟熏要用果木。 各种点心也一样来几斤吧,米花糖、花生糖、芝麻糖、麻糖、姜糖片、猫耳朵、炸红薯片、雪枣、老京果、芝麻果、酥糖、龙须酥、桃酥饼、核桃酥,……” 说到这里,陈凡突然停住,对着黄鹂说道,“你再把桃酥饼和核桃酥弄混,以后就给我专门做点心去!” 黄鹂缩着脑袋,赶紧掏出本子做记录,“哦哦,桃酥没核桃、核桃酥有核桃,我记住了。” 杨梅和刘璐站在一旁,心有戚戚然的同时,还忍不住流口水。 瞟了一眼黄鹂还在记录,刘璐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还有么?” 陈凡目光转过来,“鱼糕、鱼丸、炸小鱼酥、炸藕夹、珍珠丸子、豆腐丸子、藕丸子,这些还用我问?” 刘璐赶紧点头,打了个手势,“我记住了。” 陈凡想了想,酒窖里还有好多缸酒,黄酒、果酒、白酒都有,便说道,“就这样吧。” 随后转身挥了挥手,潇洒而去。 看着师父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间,杨梅小声问道,“你们都记住了?” 刘璐和黄鹂相视一眼,齐齐将笔记本摊开,上面只有两个字,“都要!” …… 陈凡可不知道三个小徒弟在蛐蛐自己,一路小艇转小车,往省城直奔而去。 和往常一样,先去文化宫招待所落脚。 停车进门,陈凡便笑了出来,“哟,又是你值班?” 认识久了,接待员小彭眼里也没了偶像光环,看着陈凡打趣,“陈大主任难得回来一趟,又是我值班,确实是挺巧的哈。” 陈凡脸色一垮,“小彭,你变顽皮了。” 小彭皱了皱鼻子,“陈主任,你比我还小两岁,不说叫彭姐,最起码也要喊一声彭英同志吧。” 说着将钥匙递过去,“老房间,207,没人住过,你的东西也在里面、没人动。” 陈凡接过钥匙,笑呵呵地点了点头,“谢谢啦,小彭。” 转身便往后院的住宿楼走去,气得小彭张牙舞爪,没过几秒,又呵呵笑出声来。 陈凡回到房间,放下行李,又将包打开,将三只鸟放了出去。 在农村还要担心会不会有人打猎,城里就完全不用担心。即便是有枪的,不管是火枪还是气枪,都不准随便开,但凡响了枪声,就不会是小事。 要不然,陈凡还要弄个笼子把它们关起来,只能晚上放出来透风。 行李先不管,打开电脑检查了一下,确认运行正常,便将软盘插进去,开始噼里啪啦写作。 周亚丽先后给他寄了好几台电脑,除了两台被江大和交大拿走,现在上海家里就有三台,三个人每人一台、各用各的。此外卢家湾家里一台,招待所房间放了一台,最后一台,被他送给了徐教授。 单就个人计算机而言,可能全国加起来,还没他一个人拥有的数量多。 也不知道黄教授他们拿着一台电脑,还有后来给的汉卡,现在研究到了哪一步? 如果顺利通过立项审核,以后个人计算机国产化时间应该会大大加快吧? 陈凡晃了晃脑袋,将杂念抛到脑后,不一会儿,便写完一篇文档,再点击打印,旁边连着的打印机便咔咔咔地吐纸。 等文档打印完成,陈凡便将背包里的行李拿出来,把文档塞进去,将其变成公文包,挎着走了出去。 …… 二十分钟后,江大中文系教学楼办公室。 陈凡走到门口时放慢脚步,见门开着,先动动耳朵,听出来里面只有一个呼吸声,而且很是熟悉。 当即做了两个深呼吸,从包里拿出文档,又深吸一口气,大跨步转身走了进去。 徐祖瑞正对着电脑、熟练地使用一指禅打字,听到动静声,本能地转头看了一眼。 便看见不肖弟子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扑到面前、甩出几张烂纸。 陈凡将文档按在桌面上,对着徐教授说道,“老师,我发现了一个新的课题,为此准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有了一点点头绪,请过目。” 徐祖瑞没接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怀疑他是在转移话题,意图逃避三个月没交作业的惩罚,可是他没有证据。 对视了好几秒,徐祖瑞才将视线下移,拿起那几张烂纸。 看到标题时,他不禁目光微凝,抬起头看向陈凡。 陈凡立刻挤出笑脸,眼神特别纯粹、笑容特别真挚,就像是三岁小孩儿一样可爱。 等到老师低下头继续去看,他才脸色一垮,心里松了口气。 搞定! 短短几页纸,徐祖瑞看了足足半个小时。 等他看完之后,抬起头来,脸上已然满是欣慰的笑容,“你是怎么想到这个课题的?” 说着又看了一眼文稿,“《如果国宝会说话》?将文物与当时的社会经济、文化等元素结合起来,不仅展现了当时的社会风貌、人文习俗,更加体现了当时的精神、审美和价值观,还有当时的文化水平。 这种展现方式,非常能体现我们的传统文化,对于我们搞国文研究的,也有很高的现实意义。” 陈凡心里暗喜,三个月没交作业这一关,应该是混过去了。 不过还不能松懈,必须要再接再厉,彻底平安! 于是他便正色说道,“老师大才!我也是研究了很久,才想到从古董文物这个角度,去解读古代的人文社会情况和当时的文化水平。 没想到老师只是看了一眼,就道出了研究核心的精髓,佩服佩服!” 徐祖瑞都懒得去看他,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一手按着文稿,轻声说道,“从古至今,所有文物的种类、功用,无非是两个大的方向,一个是生活使用、一个是文人趣旨。 使用一类,其实从古至今都偏向于王公贵族,平民百姓、乃至于‘野人’,是没有资格、没有途径接触到贵重物品,所以这一类物品,以其精巧美伦、服务于王公为特点。 就连武人所用的武器,也能体现出当时社会时期的审美和科技水平,以武器的造型和配饰,体现出等级制度。 文人趣旨一类,则是文人墨客爱好所制,不求实用,而求美观、精巧,突出的是精工奇巧、和精神寄托。” 说到这里,他终于抬起头看向陈凡,正色说道,“这个课题很大,大到绝不是某一个人可以完成的,也很广,广到涵盖了历史和文学中的多个门类。 你是打算选取其中一个方向,还是想要成立一个课题组?” 陈凡眨眨眼,看见老师充满希冀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徐祖瑞见他还不说话,哪还不知道他的想法。 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天生聪慧,却生了个不爱搞学问的性子,可惜了啊。” 陈凡脸皮抽动了两下,讪讪笑道,“不至于、不至于。” 他就想先用这个课题顶一顶,转移一下老师的注意力、并表明这段时间并不是在荒废,还是专心做了学问的。 哪知道老师竟然希望他单独成立一个课题组? 这是他一个研究生能干的事? 确定不是让他去做研究生导师?! 顿了几秒,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正色说道,“老师,我是这么想的。无论是国宝、还是国学,都是非常大的课题,对于国学而言,我还只是一个小学生,连入门都算不上,……” 徐祖瑞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这个话就太过自谦,经过这小一年的学习,最起码你有了作为国学学者最基础的学问积累,怎么能说是小学生呢? 上次我就说过,单论古文这一块,你已经有了‘一甲之才’的底子,若是能厚积薄发,必成大儒。” 说完之后,他又拍了拍那薄薄的几张纸,“而这个课题,就有望助你一臂之力、平步青云,成就大儒之位。” 陈凡直愣愣地咽了咽口水,不至于吧?! 徐祖瑞拿起茶杯喝了口水,似乎刚才说话的不是他,放下茶杯后、看向陈凡,“你还想说什么?” 陈凡眨眨眼,好不容易把思路续上,不过煽情的那段要删掉,只能直入正题,“我的意思是,这个课题既要懂国学、也要懂历史、懂文物,我自己的话,确实还欠缺了不少。 而这个课题呢,宜早不宜迟,一方面,我们在学术上的研究拖延太久,另一方面,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别人想到这个课题。 所以,您看是不是由您亲自来牵头,把咱们江大中文系、历史系的大师们都召集起来,一起来做这个课题? 要不然给我一个人做,未免太过浪费。” 6◇9◇书◇吧 见徐祖瑞陷入思索,他又小声说道,“我就挂在这个课题组里面,做一点点小小的研究,也跟着沾点光,您看怎么样?” 听完他的话,徐祖瑞不禁陷入沉思。 他当然知道,这个课题做成之后,不仅能在国学界独树一帜,同时还能在历史界树立一定的影响力。能成为课题组长,几乎等于是这一派的开山怪。 他自己倒是对这个课题组长没什么兴趣,学术地位就摆在这里,不差这点锦上添花。 而是希望陈凡能挑起这个头来,哪怕他现在的资历和能力都还不够,但有自己在一旁扶持,早晚能将这个课题开起来、做下去。 可陈凡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只是为了培养弟子,而将这个学术课题拖延、甚至有可能被别人捷足先登,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思考良久之后,徐祖瑞抬起头看着陈凡,轻声说道,“这样,回头我先跟学校商量一下,看看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至于你自己,已经三个月了,连一篇作业都没有交。前面的就算了,我现在给你提出新的要求。就在你提出的这个课题范围之内,在本学期结束之前,写一篇正式的研究论文。” 顿了一下,徐祖瑞指着弟子说道,“记住了,你的本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在你的论文里面,既要有国宝体现出来的历史厚重,又要有本专业的知识沉淀。如果达不到要求,小心毕不了业!” 陈凡脸色微僵,要求这么高的吗? 原版的《如果国宝会说话》里面,只有国宝展现出来的部分,没有国学的内容啊! 什么?课题是自己提的? 那就自作自受呗。 陈凡抿了抿嘴,毅然点头,“好嘞。” 众所周知,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这几种古文体裁的典范,都是历史上相对比较强盛的时期发展起来的,这个就是文化兴盛的体现。 再算上“经史子集”、历代名家著作,所谓“文以载道”,便构成了国学研究的主体。 而文化是怎么来的呢?当然是从历史中来。于是历史、也成了国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国宝反映的是某个历史时期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风貌,国学同样可以。 以国宝印证国学、以国学反衬国宝,便能再现历史。 许多国学宗师,总是同时精通历史,就是这个原因。 现在陈凡只不过是将泛泛而论的历史,具体到某一件国宝之上。 这个不能说是开宗立派,却也是在国学研究的殿堂里,另外开了一扇窗,给广大学者指明了一条新的思路。 即便如此,也能在国学史上留墨。 回头再拍成电视纪录片,每位专家讲解时,都要说一句这个研究方法是陈凡提出来的,说不定也能像陈寅恪、钱穆、南怀瑾那样出圈,名传天下。 也难怪徐祖瑞会如此重视。除了课题提出人这个身份,更希望他能拿出第一篇研究论文,这个“创始人”,才能名正言顺。 陈凡自然也明白了老师的心思,不管难度有多高,便一口答应下来。 至于说难度? 陈凡表示,国学不是问题,历史难度也不大。 重点是,自打从卢四爷那里学到古董知识、开启了鉴宝技能之后,他就没怎么升过级,如今还是可怜的LV1。 看来这一个短板,也需要补上了啊。 不用他开口,徐祖瑞便亲笔写了一封推荐信,递给他说道,“你拿着这个,去省城博物馆找他们的张馆长,关于文物的知识,可以向他请教。” 陈凡双手接过信,点了点头,“好嘞。” 随后便被老师赶走。 徐祖瑞则打了个电话,随后收起陈凡写的稿纸,急匆匆地离开。 …… 陈凡走出教学楼,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多,正是不上不下的时候。 吃晚饭还太早,吃午饭? 谁这个时候还没吃午饭? 他晃了晃脑袋,将老师写的信收好,开着车去了隔壁不远处的管理系。 在江大校园里,见过陈凡的人不少,何况哪怕不是认识人,也听过他有一辆改装过的嘎斯69汽车。 作为省作协的副处级主任,倒是从来没人质疑过他的汽车来历。 所以刚到这里,就有校工笑脸相迎,“今天是哪阵风,把陈主任给吹到我们这里来了。” 如果是在中文系,那肯定称呼陈同学更合适,但是在管理系,就不好叫同学,称呼职务才能更显得尊重。 陈凡也很客气,敬了一支烟,笑道,“我想找一下行政管理专业大专班的林丽雯,或者公共管理专业的夏玉萍。随便哪个都可以。” 校工同志很热情,“没问题,我去帮你叫。” 说完转身就走进教学楼。 陈凡便在外面等着。 现在的江大,并没有高楼大厦,大部分的教学楼都只有三四层的高度,一栋楼容纳一个系的人,都很正常。 其实哪怕到了几十年后,江大的楼房在全国名校里面,也是最少、最低的,更多的还是依托山势建起来的建筑,最高也不超过9层。 此时陈凡站在场坪边上,往外望去,红色的屋顶掩映在绿色的树丛间,半点也不显得突兀,反而很是心旷神怡。 没过多久,身后便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只见林丽雯和夏玉萍急匆匆跑了过来。 等两人跑近,陈凡便笑道,“我刚从云湖回来,前些天还见了周姐,听她问起你们的情况,我却不知道,那多尴尬啊。 这不,刚一回来,就过来看看你们,待会儿放学了有没有空?我请你们吃饭。” 两人听到这话,欣喜的心情瞬间消失大半,不禁相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眼里的苦涩。 原来是周姐让他来的啊? 不过下一秒,两人还是调整好脸上的表情,齐齐点头笑道,“好啊。” (本章完) 第665章 量身定制 距离放学的时间还早,陈凡也不会干等着,便一车开到后门,去看看文艺新村的建设进度。 刚出江大后门,便能看见深入湖里的小岛上,按照高、中、低,建起三排建筑。 最高的部分呈长条形,从远处看、似乎连为一个整体,就是不知道里面怎么样。 山腰和坡底,则是两条互不相连、青瓦白墙的平房小院。 隔着上百米的湖面,陈凡还能看到自己的小院子,以及院子门外、小岛拐角处的钓鱼平台。 黄天志没有骗人,他还真弄了一条小小的乌篷船停在那里,而且在另外几个小平台外,也各有一条小船。 陈凡这下不用担心有人抢自己的船了。 他开着车缓缓向前。 小区门口处,有一块刻有“文艺新村”的花岗岩,也不知道是一整块,还是拼接起来的,看着就很有气势,却又不显高调。 通过小区马路往里,是已经封顶的建筑。 就连路面也做了硬化,还是噪音较低的柏油路面,其他地方的建筑材料也都收拾干净,至少从外面看过去,显得整齐有序,甚至还有花坛,只差等人入住。 可惜花坛里空荡荡的,估计要等开春以后,才会添加绿植。 陈凡开车进去逛了一圈,里面只有少数一些工人在收尾,而且都是在房子里面,应该是做装修工作。 这年头就没有交毛坯房的道理,所有房子都是统一装修、统一完工,只在面积和格局上有所差异。 当然,别指望装修有多精美。 透过敞开的窗户,便能看见里面的景象。平整的水泥地面、还有些许灰尘,墙壁上粉刷了一层白灰,就连80年代比较常见的、离地一米高的卫生墙漆都没有。 (卫生墙漆,就是墙上那截绿色的) 所有窗户都装了玻璃,窗棂上也有一层等着主人入住时打扫的灰尘。 这东西没办法,且不说这种大规模房产工程、不可能做得太仔细,拎包入住服务也不属于这年头的风格啊。 如果想把房子装得更漂亮,就需要靠自己再做二次软装,比如买个漂亮的、吊扇电灯一体化的高级货,或者在墙上刷一层油漆,打一套时髦的家具。 不管怎么说,这么一套带厨卫的厅室房,足以让绝大多数人为之疯狂,还要什么自行车?! 在外面简单参观了一会儿,陈凡便兴致勃勃地开着车去了自己的小院。 院子并不是高墙围着,只有一圈高约一米五、形象朴实做工却很讲究的木栅栏,栅栏只刷了一层清漆,院门处也是两扇栅栏门,不仅没有那一圈栅栏高,反而还低了不少,只有一米的样子。 这东西还真就是个摆设,勉强算是圈定范围,还不耽误和八米外的邻居家聊天。 此时栅栏门正敞开着,小院还不是泥土地,铺了一层青石板,石板从小院里一直连接上外面的柏油路。 陈凡直接将车开进院子里,推门下车,仔细打量自己的小院。 和云湖的陈家老宅一样,三开间的房子,总面积120平米,就是少了一个很大的后院和院子里的厨房。 走进去一看,里面的格局也略有不同。 进门是客厅,客厅后面是卫生间,东边是两间卧室,西边靠湖是书房兼主卧,中间用一个镂空的书架隔开,主卧里面还有一间小卫生间。 与小卫生间相邻、靠山的那小半间,便是厨房。 从厨房和客厅卫生间相对的走廊出去,便是后院。其实就是一个与山体隔开的小空地,五六米外便是土坡,土坡上去便是山腰处的公路和房子。 再往上便是山顶的公共建筑。 格局中规中矩,装修也和楼房那边差不多。 水泥地面、白灰墙面,陈凡想着要不要弄点油漆,刷一层卫生墙漆出来,也算开了室内装修的新风格?! 可能是这里已经完工,整个小区没什么人在,显得格外安静。 屋里没地方坐,陈凡也就没有多待,开着车出来,看了看亲水平台外挂着的小船,便又开了出去。 刚出了小岛,便看见有个人在路边站着,似乎还看着自己。 陈凡想了想,这张脸好像有点印象,上次来的时候见到过? 便将车停在他面前,掏出烟敬了一支,“师傅,这里都完工了吗?” 老师傅接过烟,咧着一口黄牙,笑着说道,“对对,上个星期刚完工,这几天把垃圾都清理完了,就剩最后几套房里面还有一点东西要修补,做完今天,明天就要交房。” 明天交房? 陈凡眉头轻挑,“明天就交房?所有人?” “那不是。” 老师傅赶紧解释,“是交给几个接收单位,就是作协、美协、音协、戏协还有文化厅这几家。” 顿了一下,他略带疑惑地说道,“上次你来的时候,听黄主任说,好像是作协的吧,你不知道?” 陈凡呵呵笑了笑,“哦,我前段时间出差了,今天才回来。而且这事是我们许秘书长在负责,我不清楚也正常。” “哦,原来是这样。” 老师傅恍然点了点头,随即神秘兮兮地说道,“那你得赶紧回单位,去找你们那个许秘书长选房子,我听说这里除了一套房子是一开始就定下来的,其他房子都要抓阄,去晚了,可能就选不上好房子了。” 陈凡眨眨眼,不解地问道,“都抓阄了,还怎么选?” 老师傅愣了好几秒,老脸蹭地通红,强行挽尊说道,“你要是跟领导关系好,然后先去找你们领导,就可以多抓几次啊,一次没抓好,就再抓,挑个最好的不就行了吗。” 陈凡“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随即又递了一支烟过去,“谢谢啊。” 老师傅见这个开着车的小伙子很上道,笑眯眯地说道,“看你开着车,是作协给领导开车的驾驶员吧?驾驶员跟领导走得近,你肯定能弄套好房子。” 陈凡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嗯,我也觉得是。” 随即笑着挥挥手,“您忙您的,我先走了啊。” 老师傅赶紧挥着,同时后退两步,“好好,你走你的。” 他还不忘交代,“现在就去找领导,晚了就来不及了。” 陈凡一脚油门踩下,“我这就去。” 车子开出小区,陈凡握着方向盘往右一转,继续往前开。 这一头他以前还没来看过,此时一看,竟然都已经建得差不多了。 挨着小区的西边围墙,便是陈凡费了不少功夫,才建起来的“江南大学附属医院”。 门口是个大院,院子面积不小,再往里便是门诊大楼。 陈凡没有进去,再慢慢往前开,忽然出现一条往里的公路。 这里以前就是荒地,崎岖不平的地势,连开荒种粮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这条路一定是后来建的。 而且看上去也确实是条新路。 他停在路口看了看,再往前应该也是一个小区,连院墙都还没砌起来,肉眼可见各种老旧的工程机械分散在各处,正在各司其职。 不时还能看见建筑工人在工地上穿梭,整个热火朝天的景象。 而已经建好的公路两边,则和文艺新村里面差不多,刚建好的房子矗立在那里,显得格外凄凉? 陈凡晃了晃脑袋,为什么会觉得凄凉? 工地就没必要去了,他将方向盘一打,沿着医院旁的这条公路开了进去。 公路西边,是一排长长的两层小楼。 虽然一扇扇的木门紧闭,门头上也没有个招牌,但是不用问就知道,这里应该是为各种门市部准备的地方。 按照这里单位的性质和规模,弄不好会单开几个民生部门。比如说派出所、邮电所、银行,都有可能。 而医院后面的单位,却是让陈凡有些意外。 这里竟然还安排了学校? 而且连牌子都挂起来了。 紧挨着医院的,是江南大学附属中学? 依次往北,分别是文艺新村幼儿园、江南大学附属小学? 陈凡摸了摸脑袋,所以这里是被江南大学承包了是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旁边的几个新建小区里面,有江南大学宿舍区,应该也很正常吧? 所以只等有人住满,这里就是一个成熟小区? 陈凡晃了晃脑袋,正准备调头开回去,便看见前面出现一大片空地。 反正都来了,不妨继续看看? 又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很快开到空地上。 这时他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公交站场? 而在公交站场前面,竟然是一座公园??? 这回他是真的惊了,连公交总站和公园都安排上,谁那么大的手笔? 应该不会是项大爷他们那些人吧? 他抓了抓脑袋,推门下车,走到公交站台上看了看。 好家伙,还不止一路公交车,其中一路从这里出发,将江大和几个文艺类相关单位都串了起来,而另一路则串起其他不少单位,还有市中心的电影院、百货公司、青少年宫等等。 看到这些,陈凡是真服了。 量身定制啊这是?! 不过这事跟他可没关系,他就是想买个安静的小院子,希望不被打扰而已,谁知道最后弄出个大型成熟社区出来? 陈凡摸了摸脑袋,赶紧上车走人。 在这里待久一点,他担心自己会不会膨胀。 这能量可太大了,又不是几十年后房地产爆火的时候,只要肯投资,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别说什么学校医院,连地铁都能改线。 但是在现在?哼哼,不敢想啊。 …… 不一会儿回到江大,又等了一阵子,终于等到下午放学。 陈凡言而有信,等林丽雯和夏玉萍出来,开着车便往外走。 两人手挽着手,一起坐在后排,感受到陈凡的车技,夏玉萍显得很得意,“小凡你开车挺稳啊,我还记得你拿到驾照才一年多,换成别人,恐怕还不敢独自出车呢。” 陈凡看了一眼后视镜,笑道,“那不是还要多亏你,要没有你在旁边打招呼,老师傅们也不会直接给我发正式驾照。” 夏玉萍一听更开心,咧着嘴笑个不停,“跟我没关系,就是你技术好、水平高,老师傅们都跟我爸说了,说你是他们见过开车技术最好的,什么车都会开,而且开得很好,连他们都比不上。” 林丽雯在旁边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暗骂了几句,等她说完,立刻干咳一声,看着陈凡笑道,“小凡,我听我爸说,卢湾熟食店在好多码头都开了新店,云湖地区的码头都开遍了,而且买的人特别多,现在卢家湾的生活一定很好了吧。” 陈凡又看了一眼后视镜,呵呵呵地干笑了几声,“挺好的挺好的。话说回来,还真要好好感谢一下你爸,要不是他同意我在码头开店,卢家湾也不会发展这么快,你爸帮了很大的忙啊。” 他在后视镜里看见两人各自撇头,就猜到弄不好正在翻白眼呢,便赶紧转移话题,“那个,你们来了省城也快一年了,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好吃的地方?” 一般情况下,普通学子进了大学校园,那肯定是没日没夜地学习,早上天不亮就起来晨读,晚上熄了灯才会睡觉。 甚至有的同学特意买了手电筒,就是为了能在学校熄灯以后,多看一会儿书。 他们学习起来,那叫一个争分夺秒。 后世常见的吃遍学校一条街、逛遍一座城的现象,现在基本上看不见。 不过,也不是所有同学都会那么刻苦。 或者说,不是所有人都是抱着改变命运的心态、进的大学。 起码这两位就不是。 她们的家庭条件,足以让她们这辈子都衣食无忧,即便没有考上这个大学,也不会过得太差。 所以她们也没有大部分同学的紧迫感。 陈凡所料不差的话,恐怕她们已经把省城逛了个遍。 但是很意外,两人相视一眼,齐齐摇头,很是无辜地说道,“没有啊,我们平时也不怎么出去,就是在学校里学习,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陈凡抬起头看了看她们,这么有默契的吗? 还平时不出去、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信! (本章完) 第666章 分房 陈凡开着车,拐了几个弯,便到了江边。 还没到地点,林丽雯伸着脑袋左右张望,忽然小声问了一句,“小凡,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陈凡笑了笑,回头说道,“放心,不会把你们卖了的。” 随后指了指前方,“前面就快到了,这里有家餐馆口味不错,今天咱们就去那里吃。” 前面不远? 夏玉萍情不自禁瞪大眼睛,“你该不会要带我们去野味餐馆吧?” 陈凡呵呵直笑,“你们知道?” 刚才还说什么都不知道的呢?就这? 两人还不知道漏了馅,林丽雯扒着前面的座椅,开心地笑道,“真是野味餐馆啊?我们去过一次,那里的野味卤汁面特别好吃,可惜就是要专门的面票。” 夏玉萍也连连点头,“我们还是跟着同学去吃的,她也只凑了几张票,正好够我们宿舍的人吃一顿,后来就再也没吃过。” 随即压低声音,脸上表情跟去接头似的,谨慎得不得了,“你从哪里弄来的面票?难吗?” “我可没有票。” 陈凡回头看了看她们,笑了笑说道,“其实不用票,也可以吃。” 两人相视一眼,再齐齐转头看向他,“不用票怎么吃?” 说话的功夫,车子已经开到野味餐馆门口。 开到停车位上停稳,拉上手刹、推门下车。 等她们两人下来,陈凡往里面一指,“跟着我走就知道了。” 这时候刚到饭点,一楼大堂里就已经坐了差不多一半,吃面条翻台又快,晚饭时间段4个小时,恐怕能卖出上千碗。 若是等改开后、将这家店承包下来,单单这一家店,一年之内就能造就好几个万元户。 这是一座小金矿呐。 不过也经营不了几年,因为后来有了野生动物保护法,还哪来的野味餐馆?! 林丽雯和夏玉萍两人跟在陈凡身后进去,正准备找位置坐,可一回头,便看见陈凡直接冲着楼梯走去。 陈凡没听见后面跟着的脚步声,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怎么不走啦?” 两人相视一眼,顾不得多想,赶紧跟上,“来了。” 上到二楼,还是那位经理。 二楼和一楼不一样,一楼是“自助”,自己去收款台买票,凭票到窗口自取。二楼则有专人服务。 早年的时候,干这一行有个专门的词,“跑堂的”。 跑堂可不仅仅是迎来送往、倒茶传菜,更要能记住往来宾客,有些人记忆好的,哪怕客人只来过一次,只要时间不是间隔太长,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民国时期,就有不少黑心老板拿这一条当考核标准,若是有客人来过一回、却还记不住,就不给跑堂的转正,永远只能拿微薄的学徒工资。 可若是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跑堂”,迎来送往分毫不差,那便能考虑一下、提拔他成为预备掌柜。 能在野味饭店这种涉外场所,专门负责二楼的外宾接待,这位经理便不是一般人,与当年饭馆里的资深跑堂相差无几。 更别说陈凡在一年内来了三四次,每次都点上一大桌菜,再加上相貌出众,让他想不记住都不可能。 所以三人刚上二楼,这位穿着中山装的经理便快步上前,微笑着打招呼,“陈先生、欢迎光临,您常用的包厢正好空着,您看是老位置,还是换个大的?” 言下之意,是问他后面还有没有人来? 陈凡笑道,“老位置吧,谢谢了。” “不客气,应该的。” 经理伸手做了个手势,“三位这边请。” 将人带到包厢,陈凡当仁不让坐了主位,问过两人有没有忌口之后,便一如既往点了十个菜。 倒不是他想吃不完兜着走,或者敞开肚皮全吃下、吓她们一跳,而是把面子做足,吃不完的,给她们带回去也一样。 林丽雯和夏玉萍都不是普通家庭出身,却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在云湖那一亩三分地上,以她们的家庭背景,不说无往而不利,起码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各个单位的人都会给几分面子。 可这里是省城,别说她们的长辈,就是云湖地区的那几位领导来了,也不一定能吃得开。 更别说这种涉外场所,所有人员都经过精挑细选,接待的绝大部分都是外宾,普通人来了这里,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生怕惊扰了外宾,影响外汇大计。 可是看刚才那位像是领导的人,对陈凡却那么客气,让两人都有些惊疑不定。 这顿饭,美味自然不必说,可她们吃得是五味杂陈。 吃完饭之后,菜剩了一多半,陈凡掏出侨汇券和钞票付账,又熟稔地让服务员打包,还专门找了个提盒拎着。 将两人送回学校,停在宿舍楼门口,下车后将食盒递过去,“别浪费了,拿着到厨房热一热,能管好几天呢。你们回去休息,我也该回单位了,下次有空,我再请你们吃饭。” 说完之后,便与两人挥手道别。 林丽雯木讷地接在手里,对着陈凡挥手。 等她看着车开走,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发现眼前有只手在晃? 她猛地回过神来,扭头看着夏玉萍,“你干嘛?” 夏玉萍看着她,脸色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你在想什么?” 林丽雯看看她、再低头看看手里的食盒,最后抬头看向汽车远去的方向,过了好几秒,才回过头对着她笑道,“我在想,这点菜能不能保留到明天呢?” 听到这话,夏玉萍不禁愣了愣,深深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林丽雯深吸一口气,刚才的笑容消失,又扯了扯嘴角,终于扯出几分勉强的笑容,说道,“能有什么事呢?无非就是看明白了、死心了呗。” 请吃饭去那么高档的野味餐馆、一顿饭吃掉小二百,这是个什么意思? 夏玉萍回想着今天晚上的饭局,忽然有些心酸,过了一会儿,忽然挽着林丽雯的胳膊、拉着往宿舍楼门走去,同时笑道,“我也觉得不太可能留到明天,我跟你说,宿管阿姨那里有煤炉,小芳跟她关系可好啦,可以借用一下热菜,然后小丽是北方人、有藏馒头的习惯,蓉蓉是东北来的,她那儿有酒。……看看,这不就齐了吗!” 林丽雯扭头看着她,“那咱们今晚就一醉方休?” 夏玉萍紧了紧挽着她的胳膊,嘿嘿笑道,“必须一醉方休啊。正好刚才都没吃饱,现在可以多吃点。” 林丽雯,“你到底是一醉方休还是一饱方休啊?” 夏玉萍,“思想不要太死板,报纸上不都说了要解放思想吗,也可以一撑方休啊!” …… 陈凡回到招待所,美美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先从食堂弄了点肉条喂鸟,随后照旧将三只小朋友放出去,自己则直奔不远处的作协机关。 单位里面,今天人格外多,看见陈凡回来,够级别的人都纷纷上前打招呼,不够格的也在边上挥手致意。 这是陈主任凭本事、在单位上赢得的爱戴。 谁要是能给单位一年增收四五十万,还能建起新宿舍,广大职工干部也会这么爱戴他! 陈凡一路挥手回应,香烟都接了一大把,最后被老段拦住。 老段跟陈凡是一个部门,都是外联部的,不过陈凡是欧美分部,而老段却是安安稳稳的亚非分部。 为此陈凡没少敲诈他的烟酒。 可现在外联部又没有正式开始业务联系,连招待都没有,哪来的烟酒? 还不都是老段自己的福利品、甚至是自己买的干货。 因此,要问单位上谁最苦陈凡,绝对非老段莫属。 这次段主任竟然主动拦截陈凡,看来所图甚大啊! 被老段拉进办公室,里面还有几个人,分别是创研部熊主任和王子博副主任,以及联络部的老钟。 再加上陈凡和老段,这几位可以说是当前作协的“中流砥柱”,再往上就是何青生、谭庸和许启珍几位。 等于说,除了办公室和财务,单位的主要中高层都到齐了。 作协里面当然不止这么几个人,但谁让现在职能还不完善呢,目前就是他们顶着的,等下个月会议结束,估计就能补齐。 陈凡被他们紧紧围住,有些莫名其妙,“你们这是干什么?” 老段抽出一支烟递给他,陈凡赶紧摆手,左手伸出来摊开,手里躺着一把烟,“来来,见者有份,拿到什么算什么。” 老段立马将手里的烟一收,顺手拿了一支,“嘿,牡丹,还行。” 老熊抽了一支白金龙、王子博拿的是玉兰、老钟最后伸手,拿了支中华,呵呵笑个不停。 陈凡将剩下的直接揣进兜里,随后凑到老段递来的打火机上点燃。 一阵吞云吐雾后,老段才开口说道,“你是不是提前收到消息,才恰好今天回来?” 陈凡转头看着他,“什么消息?” 王子博很是意外,“你不知道?” 陈凡哼哼两声,“我来要开会都是从老郭那里听来的,知道什么?” 熊主任呵呵直笑,“你要真不知道,那就太可笑了。今天是建筑公司向作协、音协、美协、戏协和文化厅几个单位交房的日子。咱们那个文艺新村,建好啦!” 老钟紧接着说道,“话说回来,文艺新村还是在你的建议下才促成的。就连建房的经费,也是你想办法赚回来的……” 没等他说完,陈凡赶紧摆手,“打住,我就提了一点意见,说是我赚回来的那就过了。准确的说,应该是大家的功劳、集体的成果。” “行行行,调子喊得还挺高。” 老钟掸了掸烟灰,对着他说道,“说正事啊。我听许秘书长说过,从一开始就定下来的,只有你的房子,其他人都要另选,……” 陈凡一听,再次举手表示异议,“我那房子是我自己花了钱买下来的,你们要是肯花钱,也可以提前定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默不吭声。 虽然他们都不差钱,可是明明可以白来的房子、为什么要花钱买呢? 陈凡看了他们几眼,呵呵笑道,“你们就找我打听这个?我可以很坦率地告诉你们,房子这个事儿,是许姐在管,她什么信息都没给我透露过,要不是你们跟我说,我都不知道要收房了。” 将烟头丢到烟灰缸,陈凡拍拍老段的胳膊,嘿嘿直笑,“与其来问我,还不如一起去堵许姐,最起码早知道是什么章程,对不?” 众人相视几眼,几秒后,纷纷将烟头扔掉,老段一马当先,拉开房门便出去,其他人也紧随其后,刷刷刷就没了身影。 陈凡走到门口,往走廊上看了看,看见他们都进了许启珍的办公室,不禁咧着嘴呵呵直笑。 让你什么都不通知我,看你这回还头不头疼! 慢悠悠地溜达回自己办公室,边慧芳正坐在办公位上忙碌。 看见陈凡进来,她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惊喜,“主任,你回来啦。” 说着就去拿茶杯、要给他泡茶。 陈凡摆摆手,“我有杯子,加点水就行。” 顺手把门关上,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把旅行茶杯拿出来,等边慧芳倒完茶,才看着她问道,“这段时间有什么重要事情没有?” 边慧芳乖乖地站在办公桌前,摇头说道,“没什么大事,函授中心都很顺利,《文学青年》杂志也定期出版,口碑、效益都很不错。” 这年头的人大多羞于谈效益,而是将口碑列为第一,还是陈凡反复教她,一定要学会“自力更生”,不能给组织添麻烦。 边慧芳这才开始关注收入情况,目前已经有向何青生等人靠拢的趋势,简而言之,就是“务实”。 陈凡点了点头,自觉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他正要说话,这时边慧芳忽然想起来什么,敲了敲脑袋,正色说道,“对了,主任,有一件事,就是与美国‘国际写作计划’联络的事情,后来何主席亲自去办了,所以现在我也没有再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听到这话,陈凡眯着眼睛想了想,随即抬起头笑道,“没事,既然何主席亲自去办,那我们就不要管,等结果就行。” 边慧芳干笑着说道,“我是担心,如果突然又要跟外面合作,我怕忙不过来,会耽误事情。” 陈凡摆摆手,“没事,这事我心里有数。” 顿了一下,他又笑道,“大不了又像函授中心一样,我们这里牵头统筹,调派其他部门的人完成任务。” 听到他这么说,边慧芳便不吱声了。 陈凡喝了口茶,抬头看着她,笑道,“听说今天要去接收新房,你打申请了没有?” 边慧芳笑了笑,“我家就在附近,住得也挺宽敞,就没打报告。” 陈凡指了指她,“你呀,不是我说你,这种脱离群众的方法、是要不得滴!” 边慧芳瞪大眼睛,“啊?” 发扬风格还不行啊? 陈凡敲敲桌子,满脸严肃地说道,“你说你,一个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正是人生事业的起步阶段,一穷二白的时候,……” 边慧芳视线上瞟,心里想着,我没有一穷二白啊? 陈凡还在继续说话,“这次单位建宿舍,数量管够、各种户型都有,大户型你争取不了,争取一个单身宿舍总没有问题吧?! 你觉得自己家里够住,就不去申请,这让那些家庭住房困难的人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认为你是在故作清高、又或者家庭条件优越,而看不起单位宿舍?” 边慧芳一听,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赶紧举起双手摇摆,“我没有啊,主任!” 陈凡敲敲桌子,“我就这么一说,你紧张什么?” 顿了两秒,又看着她问道,“有没有人知道你家庭条件不错?” 边慧芳眼珠微转,“就、许姨知道。” 许姨? 陈凡满脸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沉吟两秒,随后说道,“那还行。等一下你就把申请报告交上去,申请一间单人房。” 边慧芳“哦”了一声,便答应下来。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家里长辈让自己不要争抢利益,而主任却让自己去主动申请,但是她也知道,家里也让她多听领导的话。 既然这样,那就听主任的呗。 反正主任这么厉害,肯定不会害自己。 也就是她自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种相貌普通、能力普通的人配不上,否则还以为主任对自己有意思呢。 哎呀,好害羞。 陈凡喝了几口茶,见她忽然就红了脸,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随即盖上茶杯盖子,拿起来就起身往外走,“你忙你的,我去许姐那里看看。” “哦。” 边慧芳应了一声,忽然感觉不对劲。 我叫许姨,主任却叫许姐,可主任比自己还小一岁,那不是乱了吗? …… 陈凡端着茶杯来到许启珍办公室的时候,不仅老段他们都在,何青生和谭庸两位也在。 办公室门没关,他直接走进去,先环视一眼,随即笑道,“人挺齐全的啊,这是要集体搬家?” 何青生看见他,颇有些惊喜,当即一支烟飞过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谭庸则翘着二郎腿,嘿嘿笑道,“也是为了分房?” 不等陈凡说话,被围着的许启珍就说道,“他的房子从一开始就定好了,还分什么?” 随即无奈地站起来,对着老段几人说道,“房子多得是,你们都是干部、把所有单位都算上,也没多少人比你们高,你们自己说,来这里凑个什么热闹?” 陈凡走到沙发上坐下,一个劲地火上浇油,“刚才他们还堵我了呢。” 许启珍一听这话,更是无语望天花板。 老段则理直气壮地说道,“虽然房子多,可好的楼层、朝向都有限啊,可不得争一争?!” 老熊几个人齐齐点头,下一秒,忽然想到了什么,纷纷怒目对视。 陈凡在一旁看着偷笑。所以他们是既合作、又竞争? 许启珍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果断拎起公文包,对着老段几人说道,“我现在要去城建委办手续,你们是在这里堵着,还是一起去?” 老段几人相视一眼,果断让开路,等许启珍走出去之后,又齐齐跟上。 终于等到办公室安静下来,何青生不禁呼出一口长气,转头对着陈凡说道,“明明房源充足,保证每个人都有,一个个却跟人来疯似的,连工作都不上心了,就围着房子转,你说是不是有病!” 谭庸也在一旁,故作抹冷汗的样子,“原来是没房子分的苦,没想到有了房子,还有这么多麻烦事,苦也。” 陈凡却不以为然,“什么苦,我看都是作。不过也是,形式主义很重要,您去外面看看,别人家是怎么分房的?虽然咱们单位的房子多,但意思也要意思一下吧,要不然多让人羡慕嫉妒恨?” 何青生还在想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陈凡又继续说道,“他们爱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去,反正人都是这样,千挑万选,最后一定是别人选的最好。 要我说,不管你们怎么分,反正等分完以后,给他们一次调换的机会,就让他们自己去谈,最后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管那么多干嘛。” 何青生和谭庸相视一眼,两人都感觉选错了吐槽对象。 都是自家单位的,一点优越感也没有啊。 不过为啥对单位里其他人说起来,就很有感觉呢? 晃了晃脑袋,何青生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对着陈凡说道,“寄给你的通知看了吧?除了通知书,还有协会总部那边给我们的复函。……” 他正要继续往下说,就听见陈凡说道,“通知书?没有看见啊。” 转头看去,只见陈凡两手一摊,“我那里还有十几袋子的信没拆,你们给我寄信,我收到应该是收到了,可也不知道是你们寄的啊。” 何青生顿时满脸无语,揉了揉脑袋,瞟了一眼咧着嘴无声大笑的谭庸,转头看着陈凡,耐心地说道,“总部那边的意思,就是不要因为困难就退缩,终有一天,我们是要走出这一步的。 虽然外面的世界可能会对我们的同志造成冲击,但是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就止步不前,反而更应该与外面的世界接触。 只要提前做好准备,相信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本章完) 第667章 最适合背锅 看着侃侃而谈的何青生,陈凡咧着嘴呵呵直笑。 领导这些话,不就是自己回卢家湾之前,跟他说的话么。 现在又原封不动搬回来? 看陈凡的表情,何青生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毕竟是老江湖,岂会为这点事所动? 反而还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苦口婆心地说道,“虽然你的想法和领导的意见一样,但你是能拍板的人吗?你都拍不了板,说再多有什么用? 所以啊,别的什么都不用想,这些天你把自己的工作成绩,都好好的总结归纳一下,等开会的时候,拿出来跟大家讲一讲、分享一下好的工作经验。 这样老谭想推你上位,才有理有据嘛。 你自己呢,也能再进一步,到时候有了什么新的想法、建议,就没必要跟这个说、跟那个说。你写个方案出来,在理事会上那么一过,然后就可以安排下去,不是方便得多?!” 陈凡脸色微微呆滞,深深地看着他,原来这就是社会人吗? 说好的文人风骨呢,就这? 等他回过神来,赶紧将烟头扔掉,一本正经地说道,“先说好啊,进不进步无所谓,但是千万别给我派任务,我学业都还没完成,老家那边几千号社员都还没安顿下来,事情可不少,没那么多时间摁在这里耗着。” 何青生和谭庸也很是无语。 除了那些马上就要退休的,他们只见过揽权的领导,哪见过这种一点都不像沾事的人? 而且还是个年轻人,能不能有点年轻人的冲劲? 陈凡表示:冲不了一点儿。 如果不是为了镀一层金,别随便来个人都能使唤自己,连这个作协的工作他都不想要。 呃,虽然之前的卫生处科长,和这里的主任都是别人硬塞给他的,可他当时不是做好了进学校学习的准备么,躲进校园成一统,也是一条路嘛。 没办法,杨书记他们再维护他,也只不过是个大队部领导而已,连最基层的科员都算不上,真有上面的领导来下调令,结果会怎么样且不说,只要陈凡不乐意去当老黄牛,矛盾就肯定少不了。 但去了就是老黄牛,穿越前他也是牛马,穿越后还当牛马,那不是白穿了吗? 他会乐意才怪。 即便这种事捅到林师父他们面前,三位师父也不一定会支持他,说不定反而会教育他一顿。 人家都在讲贡献,就你有本事却藏着,下调令都不去,想当隐士呢? 但有了这层金身就不一样。 代表咱也是有正当职业的人,不是在生产队里局限于一隅,而是在单位上正儿八经的发光发热。 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没有陈凡这张老脸,卢家湾别想有现在的发展。 若是反过来的话,上上下下的人给使绊子,即便能养再多鸡,也别想卖出去多少。 所以作协这个位置,他还得占着,若是能往上挪一挪,他也很乐意。 但是最好不要事情太多,主要肩膀太嫩,担不住。 何青生抽了口烟,对着他说道,“论资历,本来你是没机会的。但是论功劳,不给你抬一抬,放哪里都说不过去。 本来我还想着,给你来个‘明升暗降’,只升级别、不另外加担子,把那个函授中心主任的职务,还有外联部欧美分部主任的位置,我打算都给你卸了。 毕竟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嘛。 但是没办法,函授中心还好一点,我从杂志社那边可以挑个人过来接手,可这个欧美分部,目前还真没有合适的人能替代你,所以欧美分部还是只能让你直管。 小段呢、原地不动,还是管着亚非分部,等过一两年,他把成绩做起来,你再把外联部主任的位置让给他,你自己就做个跟老谭一样的吉祥物。 这样一来,里外没人会有意见,也能如你所愿,平安过渡,你看怎么样?” 陈凡两眼发亮,“阔以啊,我没意见。” 级别升不升且不提,最起码能把函授中心甩出去,能省多少事啊! 看到他的样子,何青生和谭庸忍不住一起摇头。 随后何青生站起来,抬腿就往外走,“小许不在这里,咱们坐这儿不合适,都去我办公室。” 陈凡跟在最后,“有事没?没事我要出去一趟,老师给布置了作业,限时完成。” 这个学期都没几天了,确实是限时完成。 何青生回头看了他一眼,“徐教授布置了作业?” 陈凡很认真地点头,“嗯啊,不信你去问。” 何青生转回去继续往前走,“问就不必了,虽然你不怎么靠谱,但还不至于拿先生开玩笑。” 谭庸在一旁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小陈同志原则还是有的,要不然我都不敢推荐。” 陈凡黑着脸,说谁不靠谱呢? 三位大佬出行,走廊上的闲杂人等纷纷避让,霎时间便为之一空。 幸好他们很快就进了办公室,便有人头悄悄探了出来。 几个女生悄咪咪地溜达到陈凡办公室,围着边慧芳八卦,“你家主任回来了,又去了老何办公室,老谭也在,他们是不是在密谋什么大事啊?” 边慧芳正在埋头写住房申请,闻言抬起头来,脸上满是茫然。 我家主任都把工作扔给我了,他能有什么事? 陈凡最后进门,顺手把门关上,自觉地去泡茶。 端着三杯茶放到茶几上,坐下后接过谭庸递来的烟,点燃后说道,“云湖机械厂开辟了几条生产线,专门生产小型家用电器,其中有一个可以现烧的热水壶,配上南方的功夫茶具,非常适合喜欢喝茶的人,要不要买两套?” 何青生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视线瞟了他一眼,“别问,直接送过来,比什么都强。” 谭庸倒是嘿嘿笑了两声,“那东西就没在柜台上见到过,票也弄不到,要不然我早买了。” 陈凡有些惊讶,“不是吧,连您都弄不到票?” 谭庸笑道,“真要去找找人,也没问题。不过就为了这个小东西,真不至于。何况……” 他对着陈凡使了个眼色,“不是还有你在么,今天你不提,我都要开这个口。” 说着又转头看向何青生,“昨天我在老戴家里看到那玩意儿,确实方便,他那是一整套的,带个小型抽水马达,旁边放个小水桶,一根管子伸到水里,水龙头就固定在桌上。 要用的时候按下开关键,就能把水抽上来,直接用热水壶接着,等水快满的时候关掉,就能直接烧水,太方便了。 正好马上要分新房,买个这东西放在家里,跟新房正配!” 何青生对着陈凡笑道,“听见了吧?” 陈凡抿抿嘴,“云湖机械厂明年就要改制,根据业务内容一分为三,小家电会单独成立一家公司,而且有可能会去参加广交会。” 他对着两人笑了笑,“外贸公司自成一体,虽然对公也能搭上线,不过如果能有人帮忙牵线搭桥,……” 谭庸立刻一拍大腿,“待会儿我给你个联络人,你让他们直接去找就行。” 陈凡双手一拍,笑道,“一周之内,我让他们送200套小家电过来,让财务准备好钱就行。” 没说怎么分配的话,因为作协加上杂志社和函授中心,总共才161个人,两百套怎么分都够。 何青生在一旁满意地点点头,“这么一来,年终福利不就有了么。” 谭庸也是满脸笑容,不过他隐晦地与何青生相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眼里的惊讶。 作协本身只是个职业协会,协会里面的会员,绝大部分都来自于各行各业的文学爱好者,以及少部分的职业作家。 撇开职业作家不提,其他会员能够为作协提供许多便利,比如从去年开始出现、在市面上极其抢手的小家电,只需要陈凡一句话,就能送来两百套。 这可不是两百台,而是包括了电饭煲、热水壶、烧茶机、电烤箱、电暖气、果汁机、豆浆机、搅拌机、等十几种产品的云湖牌小家电。 他们知道陈凡对机械厂有一定的影响力,但能不经商量、就敢自作主张送出来这么多东西,……虽然也需要付钱,可在一切看计划的背景下,确实也挺离谱的。 当然,再离谱他们也不会说怀疑的话。 这小子可不能用常理推测,万一他顺势反悔怎么办? 陈凡更是没当回事,之前李副厂长就跟他说过,如果有需要只管提,厂里每个月都会预留1000套的货,专门应对各种情况。 他以前都没要过,现在只要200套而已,而且再过几天就是下个月,李副厂长还会不给面子不成?! 更别说谭庸还给了省外贸公司的一个联系人,单凭这一点,哪怕没有陈凡的面子,李副厂长都会把东西送过来。 突然就办妥了年终福利的事,何青生心情大好,点上一支烟,翘起二郎腿,看着陈凡说道,“国际写作计划那边,不用你负责,总会那边已经安排了人员对接,如果不出意外,明年三、四月份,就会有第一批青年作家过去学习交流。” 陈凡眉头轻挑,“这么快?” 何青生笑了笑,说道,“我们联系上对面之后,对方特别热情,还向茅老、巴老几位发出了邀请,希望他们能过去,为世界各国的青年作家讲课,不过他们都以年事已高为由拒绝。” 陈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没记错的话,聂华苓女士确实多次邀请过茅老,后来茅老还是写了一幅字给他们,一直被他们珍藏。 (茅老题字) 何青生继续说道,“具体的交流人员,将由总会确定,不过会给我们一到两个名额,到底是谁,回头我们再商议。” 抽了口烟,何青生将话题一转,“总会的这次表态,也是征询过部委的意见之后,才确定下来。这个表态,也给全国各个省的分会指明了方向。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也可以主动与国外方面接洽,只需要将相关情况向总部做出说明,经同意后、就可以自主开展活动。 现在已经得到审批的,有三个方面。” 陈凡丢到烟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听到这话,不禁愣了愣,略带疑惑地看向他,“三个方面?这么多?” “多吗?” 何青生也丢到烟头,再抽出一支烟扔给他,呵呵笑道,“都是你提出来的,我们可一个都没加,怎么会多呢?” 陈凡两根手指夹住飞来的烟,不解地看着他,“都是我提的?” 随即眼珠微转,眉头紧紧皱起,“该不会是高桥出版社、我老舅家的出版社,还有江南大学的留学生交流吧?” 谭庸在一旁笑道,“可不是这三个么。现在我们与高桥出版社的联络已经常态化,每周都会互通信件、并通报创作和出版的相关情况。 江大留学生那边,我们也与文化厅和教育厅达成合作意向,之前组织过一次留学生中的文学爱好者、与本地大学文学专业同学的座谈会,反响非常不错。如果不出意外,明年上半年应该就会有结果。” 又是明年上半年。 陈凡摸了摸脑袋,忽然感觉明年会很忙是怎么回事? 何青生掸了掸烟灰,接着谭庸的话说道,“最后就是你老舅那边,虽然都在美国,但是与国际写作计划不同,他们那个是封闭式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爱荷华大学。 在我们的设想中,最好是能和高桥出版社一样,通过作协这道桥梁,架起文学作品出海的通道,同时我们可以自费、请对方做出安排,与海外作家进行交流。 我们可以过去,也可以邀请他们过来。” 顿了两秒,何青生喝了口水,看着陈凡说道,“我和老谭商量过,这次会议,会推荐你出任理事会副理事长,理所当然,也会被推选为分会的副主席。 而这三个方向的对外交流活动,就是你要完成的任务。” 陈凡立刻瞪大眼睛,“可是何叔,我之前说过的,不出国的啊。” 谭庸在一旁摆摆手,说道,“出不出国等以后再说。现在形势已经明朗,美国那边不好说,但亚非拉的交流活动,名额肯定会被绝大部分会员争抢。 换成其他人负责,左右都抹不开情面,要么弄得一团糟,要么呢,把人都得罪完了,那不是我们的本意。” 他的话音刚落,何青生就在旁边继续,“但是你不同。你年纪小、功劳大,不管是你们云湖的老郭,还是其他地区的老资格,都不会对着你发火。 否则那就是以大欺小,名额虽然珍贵,但还不至于让他们没脸没皮。 所以你来做这件事最合适!” 陈凡一张脸黑成了炭,“你们是让我背锅啊!” 虽然人家不会冲他发火,可争取的机会没争取到,会不会怪到自己头上?这个恐怕谁都说不准! 何青生和颜悦色地笑道,“怎么是背锅呢,这是讲究工作方法。” 顿了一下,又说道,“放心,我是不会害你滴。你可别小看了你自己,这件事啊,就是茅老亲自来了,也没你合适。” 陈凡瞟了他一眼,“怎么,我有三头六臂?” 何青生还没说话,谭庸就嘿嘿笑道,“你是没有三头六臂,可你有个好老师啊。” 陈凡眼珠微转,疑惑地看着他,“跟徐教授有什么关系?” 谭庸哼哼两声,“就我们省里的那些个会员,包括我们两个,有几个没听过徐教授的课?你以为‘江大三老’的名头是天上掉下来的?那都是用成就、用资历、用威望,一点点铸成的金字招牌!” 何青生附和着点头,“就是,你作为徐老的关门弟子,而且还经过三位老先生的亲自考核,无疑是‘江大三老’的嫡系传人。 我们这些人算什么?顶多算是记名弟子,还是旁听的那种。敢记恨你?他们怕不是疯了!” 陈凡黑着脸,“所以,就我最适合背锅呗。” (本章完) 第668章 青铜器 虽说有背锅的嫌疑,不过对于何青生的安排,陈凡内心还是表示欣然接受。 不就是出国名额安排么,看他们紧张兮兮的,一脸看着烫手山芋的样子,在陈凡这里,还真没当回事。 今年不是举办了留学生选拔考试么,再过一个月,12月底,第一批留学生就会赶赴美国,两年后,他们陆续全部回国。 之后便是源源不断的留学生回国,他们不仅带回来国外的先进技术和理念,同时也带来外面的消息。 嗯,钟老是第二批,79年年底去的英国。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国内刮起了出国热的风潮。 有单位的、想方设法去争出国名额,没单位的,也削尖了脑袋想钻出去。 平心而论,出国名额确实非常珍贵,让很多人为之疯狂。 甚至有个别不成熟的小同志,为了出国而失去了理智,只要给名额,竟然甘愿任人摆布。 若是得偿所愿还好,没如愿的又会扯出一大串麻烦事。 总之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 可是那些掌握名额分配的人,除了极少数谋取私利的,却也没见有多少招来天怒人怨? 其实呢,只要不去故意针对谁,这种大范围选拔、而名额又有限的情况下,落选不才是正常的事么。 谁会闲得没事去记恨负责人呢? 真是吃饱了撑着。 所以说,只要本着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不搞暗箱操作,陈凡心里一点都不虚。 当然,表面功夫还是要演一演,毕竟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嘛。 谈完了这件事,何青生见陈凡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没办法,对这个小年轻,就没办法用常规对待下属的方式去处理,谁让自己塞过去的都是麻烦事呢,也只能好言好语地来劝,总算结果是好的。 谈完事情,何青生扔掉烟头,起身走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 陈凡看着他的动作,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不会又是汇款单吧?” 何青生走过来递给他,笑道,“自己拆开看。” 陈凡打开信封,抽出来两张汇款单,一张3万两千美元,一张四万七千美元,加起来就是7万9,果不其然,都是高桥出版社寄来的稿费。 何青生坐到沙发上,对着他说道,“3万2那张,就是上次跟你说过的加印,4万7那张,是第二部出版作品的加印,前后凑到了一起,高桥社长就前后脚寄过来了。” 高桥社长? 陈凡满脸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记得老何同志和他一样,以前都是喊高桥小本子的? 看到他的眼神,何青生老脸微微发红,随即干咳一声,说道,“坦白说,人家对咱们还算不错,将心比心嘛,对吧。” 陈凡将汇款单揣进兜里,“正好,我手里侨汇券都快用完了,可以补充一批。” 顿了一下,他对着两人说道,“这事儿别给我捅出去啊,要不然又有人找我来换。” 虽然侨汇券也可以卖钱,可他又不差钱,没事儿赚那个钱干嘛,还不如留在手里,省得每次需要用外汇的时候,都薅周亚丽的羊毛。 见陈凡小气的样子,何青生很是豪气地将手一挥,“没事,现在咱们单位不差这点侨汇券。” 就在陈凡若有所思的时候,谭庸在一旁说道,“我们跟高桥出版社达成合作意向,初步选了5个作家的作品送过去,已经通过那边的审核。 不得不说,这个小本子给钱很痛快,5部作品虽然比不上你之前的稿费,但也有几万美元,钱也已经到账,如今咱们单位,是真不缺侨汇券这东西。” 在这方面,陈凡跟谭庸的意见保持一致。 小本子别的东西不行,但钱是真的好。 喝了口茶,陈凡拍拍大腿站起来,说道,“没别的事了吧,那我走了啊。” 何青生赶紧起身问道,“去哪里?待会儿许秘书长他们回来,就要商量分房了啊。” 陈凡笑道,“分房我也说不上话啊。难道我说给我们科室的小边分一套三房,你们也同意?” 何青生老脸一黑,不说话了。 陈凡,“徐教授给我布置了作业,要去博物馆学习,寒假前还要交一篇论文,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见他是真有任务在身,何青生便不再多说,挥挥手放他离开。 …… 11月29日,星期三,农历十月二十九。 宜修造、拆卸、打扫、祈福。 忌搬家。 昨天许启珍去城建委房管局办好交房手续,带着证明文件回来、将资料登记存档之后,又和何青生他们简单商议过,便决定在今天分房。 这年头大部分事情效率都比较慢,但是也有效率特别高的,比如领工资、发福利和分房子。 尤其是分房子,大多数时候还没等单位宿舍楼建好,就已经被分配完毕,交房那不过是走个程序。 省作协这种,等房子到手再分配,还算是慢的。 现在房子到手,当然不能再慢下去。都是提前规划好的事情,也没有别的需要考虑,再加上作协这边人员不多,那就更好说了。 哪些人可以住小院、哪些人分三房、哪些人住两房,最后谁谁谁只能选单身宿舍,名单也早就已经定好。 所以也不需要啰里啰嗦,直接分批次抓阄就行。 唯有陈凡除外。 单位里都知道他自己掏了钱,一共花了3000块,比大城市同样的房子还贵,最先定房也理所当然。 虽说价格比较高,但是也没坑他。 因为除了房子,还包含了全套的家具,都是陈凡指定的高档木料打造,3000块钱里面,家具钱就占了一半还多,保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更别说房产证上,把前后院的地皮也囊括进去,怎么算也不会亏。 (1975年的私房证,日期那里少印了一个七) (封底的日期是完整的,不过这东西的样式全国各地的都不一样。而且当年房产政策也不一样,不少小地方可以买卖私房,只有房源紧张的大城市,才会统筹调配,禁止私下交易。) 拿了房产证,就代表房子是陈凡自己的了,他也没去掺和分房, 转身就跑去文艺新村隔壁还在施工的工地上,找到了黄天志。 照旧是烟搭桥。 一支烟点燃,黄天志看着他有些发愣,“你要盘炕?” 他说着扭头左右看了看,再回过头来,眼里满是不可思议,“虽然江南冬天有点冷,可是盘炕?是不是太夸张了?” 陈凡抽着烟,感叹地说道,“你睡过炕吗?” 黄天志迟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又问道,“你睡过?” 陈凡,“可不是么。就是睡过炕,才知道冬天睡炕的好处啊。” 他双手比划着手势,“我前天去看过我那房子,主卧面积挺大的,回头盘一个两米乘三米的大炕,炕脚正好在卫生间的位置,一点都不影响。 那主卧后面就是厨房,炕灶就可以设在厨房里,那边烧火、这边暖炕,多好!夏天的时候把灶封掉,换成煤炉子烧火,对主卧的温度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这些细节我可都是考虑好了的,不是突发奇想。” 黄天志咂咂嘴,抓了抓脑袋,感觉有些头疼,“可是你想得再美,咱们这里也没有会盘炕的老师傅啊!” 陈凡掸掸烟灰,淡定地说道,“不就是盘炕么,小事一件,我会。” 原文在六#9@书/吧看! 说着从兜里摸出两张设计图,递过去给他,“简单易懂,不认字都能照着施工。” 黄天志眼里略微有些迟疑,顿了两秒才接过去,看了看图纸,还真是一个东北大炕的设计图。 他不禁有些惊讶,“你从哪里学的这玩意儿?” 江南冬天很冷是不错,可正常人真没有在家里盘炕的,原因很简单,这里冬天很冷,可夏天更热,甚至比广东那边还热,家里盘炕的话,夏天屋子里就没法待了。 除非像陈凡这样,一口灶只在冬天用用,其他时候就用煤炉,可那样不是太浪费了么。 陈凡抽了口烟,嘿嘿笑道,“从哪里学的?不就是图书馆么。实用建筑书里面也有,也就是你不爱看书,只要多看书,好多稀奇古怪的知识都能从书里学到,绝对不白看。” 黄天志苦笑着晃了晃脑袋,“行,既然你想盘炕,那我现在就安排几个人过去,今天就能改好。” 陈凡呵呵笑道,“放心,不让师傅们白干,需要多少工钱,你说个数,回头一起结算。” 这座房子,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参与设计,直到前几天才看见是什么样子。 当时看着波光凌凌的湖面,吹着带有寒气的湖风,就想到冬天可能会特别冷,于是就想在家里盘个炕。 就像他跟黄天志说的那样,这东西没睡过也就算了,既然享受过,那当然希望住得更舒服些。 黄天志听他说施工费,便摇头笑道,“没必要,就稍微改造一下而已,工人、材料都是现成的,哪还用收你的钱,我正常给他们算出勤就行。” 陈凡笑着点点头,也没有拒绝。 靠公吃公嘛,只要不是特别过分,任谁都不会当回事。 咳咳,较真的人也不是没有,不过大多都被供起来,当吉祥物了。然后,就没有了后来。 黄天志一点也没耽误,当即调了一个小组,去隔壁文艺新村改造房子。 而带领这个小组的老师傅,刚开始还没太当回事,等听见黄天志说是要盘炕,再看到那两张图纸,脸色不禁古怪之极。 竟然真有人在江南盘炕? 不过总的来说,他的心情还算不错,这项工程并不复杂,还能学会盘炕的方法,应该算是赚了吧? 就是不知道下一家盘炕的人家在哪里? …… 陈凡没在房里盯着,上有黄天志亲自安排、下有老师傅对大炕有兴趣,再加上这年头老手艺人对技术的虔诚,根本不用担心质量,明天再来验收就行。 老师傅是头一次、没盘好怎么办? 这有什么关系呢,人就在旁边工地,把他们拉过来再改就是,一点都不麻烦。 离开工地,他开着车穿过江大校园,也没有在校园里停留,直奔江南省博物馆。 …… 省博物馆也位于市中心地带,与江大相距不远,就在文化宫附近。 这里几乎是省城文化单位的集中地,省文化厅、省城文化局、文联,以及江南省文联最初的成员单位:作协、音协、戏协、舞协,都在这一带。 此外还有工人文化宫、青少年宫等等。 省博物馆被安置在这里,也很合情合理。 昨天陈凡取了稿费之后,便拿着徐教授写的推荐信到这里报到,张馆长亲自接待,给他办了一个临时通行证。 从今天起,每天他都会来这里学习国宝知识。 停好车,陈凡拿着通行证进了博物馆,张馆长早已等在入口处。 见到他进来,也不说废话,带着他便往里走,同时介绍道,“江南博物馆肯定比不上故宫,但背靠着人文、经济鼎盛的江南,好东西也不少。 馆藏种类众多,物品从上古时期到当代,囊括了上下几千年的历史。 从青铜器、漆木器、金银器、竹木简牍,到玉器、陶瓷、书画、古籍善本,种类全面,几乎无所不包。” 陈凡跟在他身后一步处,看着被玻璃罩保护着的藏品,眼神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古董这东西,喜欢的人、是真心喜欢得不得了,但不喜欢的人,看上去也就是些坛坛罐罐、旧时杂物。 这个与是否有文化、几乎完全无关。 哪怕是文人墨客,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类东西,有的人爱书法、有的人爱金石、有的人爱古董,大家各有各的心头好。 也许从价值上来说,古董的地位最高,可从爱好上来衡量,谁还不是个宝贝呢?哪来的高低之分? 所以,这些宝贝在陈凡眼里,确实也就那样,可能还比不上家里的三只熊猫。 嗯,哪怕是眼前这尊四方鼎也不行。 张馆长拿出钥匙,将玻璃防护罩打开,这尊几千年前的青铜鼎便展现在陈凡面前。 他转身看着陈凡,轻声说道,“徐老的意思,是让我尽可能地给你介绍一些国宝,最主要的是要教会你鉴宝的手段,因为其中包含了当时的社会科技水平、审美和历史背景等知识。 今天,我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青铜器!” (本章完) 第669章 德高望重 陈凡除了晚上回招待所睡觉,其他时候都呆在博物馆里,这一呆,就是整整一个星期。 有张馆长亲自单独教学,加上之前卢四爷给他打下的基础,他的鉴宝技能经验值飙升,进步速度让张馆长惊叹不已。 哪怕他说了之前学习过这方面的理论知识,也让张馆长连连感叹,难怪能入得徐教授法眼,并被收为亲传弟子。 一听就懂、一点就明,关键还记得住。单单这份学习的灵巧劲,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最关键的,还没有那种在聪明人身上最常见的浮躁。 为什么很多人聪明人的成就还不如一些普通人?原因就在于聪明人容易自得自满,学习、做事都不够扎实,若是不能及时纠正,时间一长,便泯然众人矣。 这个问题在陈凡身上就不存在。 他学习多扎实啊,听过的、看过的都变成了经验值存在技能板里,想忘都忘不掉,还能举一反三,根基绝对深厚,一点毛病都没有。 所以在这一个星期里,陈凡的收获非常大。 整个博物馆里,凡是张馆长介绍过的藏品,包括相似的器具,从制作工艺到历史背景,乃至相关的时代故事,他都如数家珍。 如果只是这样,顶多算是个书呆子,想要真正介入鉴宝这一行,还是很危险滴。 因为在这一行里,不仅要鉴真,更要会鉴假! 很多人以为改开前,并没有什么假古董,如果抱着这种想法进入这一行,那就等着被骗到当裤子吧。 因为造假最鼎盛的时期,并不是在古董市场爆火的90年代,而是在民国时期的20、30年代。 注意了,那个时期只能说是造假最鼎盛的时期,并不代表其他时候就平安无事。 事实上,最早从两宋时期开始,一直到清末,各方面的造假就没消停过,从衣食住行,到笔墨纸砚,再到各种古玩,丝毫不比后来的科技狠活差。 比如,当年纪晓岚买了一块明朝时期治墨大师罗小华做的墨条,那墨条看上去“漆匣黯敝,真旧物也”,回去一用,好家伙,竟然就是一根泥条外面、涂了一层黑色,还体贴地带有一层白霜,看上去特别真。 这还算好的,更离谱的事都有。 他进京赶考的时候,在路上买了几根蜡烛备用,到了寓所准备点上,可灯芯都烧完了,也不见蜡烛化开,掰断一看,竟然又是泥条做的,外面就涂了一层羊脂。 此外他还买到过假烤鸭、假靴子。 追忆南宋都城临安风物的古籍《武林旧事》里面就有记载,“卖买物货,以伪易真,至以纸为衣,铜铅为金银,土木为香药……”。 意思就是:有人脑洞大开,用纸做衣服、用铜冒充黄金、把铅块掺进银锭里、用一般树木冒充檀香…… 至于说往鸡鸭肚子中塞沙子、在鹅羊体内吹气、往鱼肉里注水等等这类小伎俩,更是两宋时期就有的常事。 看看,注水肉并不是现代才有,人家古人也吃过。 后人跟古人比起来,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连衣食住行都是如此,何况价值连城的古董宝贝呢? 所以古董造假,是古来有之。 而博物馆的收藏里面,夹杂着一些假货,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这种事民国时期最多,不少收藏大佬都打过眼,有的还把误买的赝品供起来,以作警示。 到了后来,“收假辨真”,几乎成了博物馆的惯例。 也就是博物馆会主动收集一些真假难辨的赝品,用来与真品进行对比,以防真假混淆,也能增长学问。 能够把假货造得跟真的一样,必定要对当年的制作工艺非常了解,这不是学问、是什么?! 再往后,绝大多数博物馆里拿出来展出的,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赝品,尤其是国宝级的东西,常年放在库房里保存,基本上只展出赝品。 哦,人家有自己的专业术语,叫仿品。 反正去参观的基本上都是外行,看个热闹就够了,还要什么真品呢?! 现实情况如此,江南博物馆自然不会例外。 从民国时期的民窑赝品瓷器,到河南尹川烟涧村出品的现代仿真青铜器,博物馆的库藏里面,连假货都假得很有特色。 陈凡是白天看真品,晚上琢磨假货,几天下来,就将张馆长脑子里的存货,掏得干干净净。 最后张馆长没办法,只能给他办了一张长期通行证,无奈地说道,“在鉴宝这方面,我是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既然能鉴宝,那对历史方面的东西,你可以自己去学习,就没必要继续在这里耗着。 徐老师既是国学大家,也是历史大师,这方面的东西,他懂得只比我多、不比我少。 既然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那你也不用再每天过来。我给你办了这张通行证,你以后有时间了就可以过来看看,前面的展区和后面的库房,都可以随便进,只要不把东西带出去就行。” 陈凡学了人家的本事,当然异常客气,“这些天多亏您的指导,以前我对古董没什么感觉,经过这几天的学习,才发现里面的学问真不简单。 古董的可贵,不在于他的材质、外形和稀有程度,更不在于值多少钱,而在于其工艺、艺术内涵,和本身所包含的历史价值。 博物馆是个好地方,在这里可以看到我们中华五千年文明的延续,这种文化内涵,在全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以后我会常来,也会继续研究这些东西。” 张馆长听到这话,心里感到非常欣慰,笑着连连点头,“你能有这个转变,我非常开心,也不枉费我这几天教你。” 顿了一下,又开着玩笑说道,“这里随时欢迎你来,只要不把东西拿出去,待多久都行。” 陈凡笑道,“那不至于,如果我要收藏,上海文物商店里的东西多得是,价格也不算贵,可以去那里买。” 听到这话,张馆长心里一动,掏出自己的小记事本,打开后翻了翻,随即找到一条记录,抄在后面的一张白纸上。 他将纸撕下来,递给陈凡,说道,“这是我一个老同学,现在就在上海文物商店做副主任,同时也是高级研究员,你要真去那里买宝贝,找他肯定没错。” 这年头都不说鉴定师,而是研究员,显得正规、有格调。 等陈凡接过去,他又说道,“从50年代中期开始,上海文物商店经过了改造,那里对外出售的,全都是经过鉴定的真品,你去那里买东西,还是很有保障的。” 陈凡将纸条收好,脸上笑开了花,“谢谢了。” 别说,在这里学了一个星期,他还真有收藏古董的想法。 反正他现在是钱多得没地方花,又对古董有了兴趣,买一批回来摆在家里,时不时的赏玩一下,也是很有文化气息的嘛。 收好纸条,他从包里翻出来两条中华,嘿嘿笑着递给张馆长,“这个就算学费了,不收就是嫌弃。” 张馆长也不客气,将烟接过去,随手丢到桌上,之后对着陈凡笑道,“东西我收了,不过,你要是能办成一件事,我会更高兴。” 陈凡眨眨眼,“什么事?” 张馆长故作神秘地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你去上海逛文物商店的时候,看看能不能从那里头找出一两件赝品!” 陈凡瞪大眼睛,眼里满是不解。 啥意思?要砸人招牌? 张馆长干咳一声,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前些年的时候,我收了一只乾隆青花折枝梅瓶,没想到那东西是个‘接底’,后来还让我那同学给看出来了,丢了一回脸。” 陈凡顿时恍然,这是让自己报仇呢,果然是亲同学! 所谓的接底,一般是指某种特殊的瓷器赝品,就是用一个真古董的底部,接上仿制的瓶身,凑成一个整体。 由于瓷器鉴定最主要的手段,就是识别底部的款识,而接底的东西,恰恰底部又是真的,所以很多老江湖稍不注意也会打眼。 只不过张馆长让自己去“报仇”,还真是看得起! 那可是上海文物商店,与京城荣宝斋齐名的地方,里面鉴定大师无数,想要流进去一只赝品,那可比登天还难。 得,这事儿听听就好,他可不会当真。 张馆长将陈凡送到门口,看着他离开,心里也在想着这件事。 自己丢不丢脸都无所谓,主要是自己都丢了,老朋友岂能幸免? 这个小师弟虽然年纪不大,可一周时间就将自己掏空,尤其在鉴别赝品方面,连一次都没错过,包括那只让自己打了眼的乾隆梅瓶。 那眼睛就跟显微镜似的,一点点细微的破绽都能看出来。 现在就看那文物商店里面有没有掺进去一两只假货。 万一有呢?! 再让他识别出来,那自己下半辈子不就有反攻的炮弹了么! …… 陈凡回到招待所,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刚进院子,便看见食堂的里面亮着灯,可惜窗户离地两米高,看不见里面,只能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下车进了大门,先跟小彭打了声招呼,随即问道,“什么人现在还在吃饭?” 小彭站起来趴在柜台上,小声说道,“你们不是明天开会吗,这两天人都到齐了,最后一个半个小时前才到。何主席和许秘书长招待他们吃饭呢。” 陈凡“哦”了一声,点着头说道,“那确实挺晚的。” 江南省除了有长江,还有不少山区,如果从那些地方过来,只能走蜿蜒曲折的山路。而这几天天气又不太好,今天早上还下了小雨,路上肯定不好走,说不定人家天没亮就出发,弄到现在才到,却也很正常。 不过这个与他无关,他已经在博物馆食堂吃了晚饭,免费的那种,不用再加。 于是便摆摆手,就要回房间。 这时小彭忽然问道,“陈主任,你们单位不是分了房子吗,怎么不搬家呢?” 陈凡回头看着她,“消息都传到你这里了吗?” 小彭嘿嘿笑道,“我这里怎么啦?招待所每天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又都是文化系统的,消息灵通不是很正常吗。” 陈凡一想也对,随即笑道,“这几天太忙,没时间,等明天找个时间就搬。” 黄天志通过许启珍给他传消息,房子已经改造好,所有家具也配备到位。 除此之外,陈凡安排的云湖小家电,也在李副厂长的安排下送了过来,除了给作协的两百套,由于听说他在省城的新家落成,又特意给他送了一套过来,另外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摸来的电视机、冰箱、洗衣机三大件,也都配上。 除此之外,竟然还想办法给他弄了一套煤气罐和燃气灶。 燃气灶和上海、京城家里用的一样,都是铸铁的,没有电子打火功能,要用打火机或火柴才能点燃,区别是这里只有罐装气,而上海和京城用的是管道煤气。 没办法,虽说省城还算不错,但对比那两个大城市,还是远远不能比。 而省城的第一条管道煤气,要到80年代末才建成,还有得等呢。 总而言之,现在家里各种家具、家电已经全部就位,连床铺被褥也被许启珍安排得妥妥当当,只等他拎包入住。 正好明天不用再去学习,找个开会的空档,把招待所房间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就能搬过去。 陈凡看了看小彭,好奇地问道,“严格算起来,文化宫也属于文化系统,你们招待所是文化宫的附属单位,你们应该也可以分房吧?” 说到这个,小彭就忍不住撅起嘴,“有倒是有,可是跟你们单位根本不能比,我听说加起来也只有几十套房子,需要优先考虑住房困难的老职工。我这种参加工作才两三年的,根本没戏。” 陈凡沉吟两秒,说道,“要是这样的话,新房子肯定没戏,不过老房子、或许还能争取一下。” 小彭立刻瞪大眼睛看着他,“什么意思?” 陈凡嘿嘿笑道,“你想啊,那些住房困难的老职工,他们得了新房,老房子是不是要交还给单位?” 这一听,小彭立刻就明白了,当即两手一拍,兴奋地说道,“对呀,分不到新房,可以争取一下老房子,那也比一家人挤在一起强。” 说完便双手合十,对着陈凡当神拜,“谢谢陈主任,要是房子分下来,我请你吃野味卤面。” 陈凡呵呵笑道,“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再给你支一招,保证你分到房的概率大大增加。” 小彭顿时眼睛发亮,“怎么说?” 陈凡故作神秘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单位刚分出去100多套房,原来的老房子还在手里握着,房管局还没有收回去,……” 小彭有些好奇,“为什么没收回去呢?” 陈凡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眨眨眼。 小彭刚开始还有点不明白,很快脑子里灵光一闪,“补偿没到位?!” 虽然说房子是房管局分配给作协的,但既然分了,那就是咱们的,对不对? 现在虽然咱不缺房了,还有得多,而其他单位却依然缺房,你要想收回去重新分配给别人,也不是不行。 可是,这房子不能这么红口白牙的就拿走吧? 适当的补偿是不是要给一点? 要不然以后怎么给小弟们争取利益? 见陈凡笑着不说话,小彭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当即嘿嘿笑道,“我们单位挺缺房子的,既然作协有那么多的房子,明天我去给领导提提建议,到时候,嘿嘿嘿……” 陈凡打了个哈哈,“孺子可教也。” 说完便摇头晃脑往后院走去。 回到房间,三只小家伙已经从敞开的窗户里飞进来,窝在包里准备睡觉,听到陈凡进来,它们立刻探出脑袋,啾啾叫了几声。 陈凡摸摸三只小脑袋,“吃饱了没有?” 又是啾啾几声。 陈凡,“嗯,吃饱了就睡觉。” 看着三只小家伙缩进包里,陈凡摸了摸脑袋,想着什么时候给它们筑个巢,正好新房的院子里,有一颗很高的水杉。 这种水杉环绕整个星湖,秋冬时节树叶枯黄,远看特别漂亮。 在树顶上给它们搭个窝,它们一定很开心。 安抚好三只小鸟,关上窗户,便去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换了身睡衣出来,准备睡觉。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陈凡往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猜测应该是他们吃完饭,正要回房,便没当回事,关掉灯上床躺着。 可不一会儿,自己的房门竟然被敲响。 陈凡睁开眼睛,“谁啊?” 门外响起何青生的声音,“我。你不会就睡了吧?” 陈凡叹了口气,爬起来披上外套,打开电灯,走过去开门。 何青生和许启珍两人站在门口,看到他的样子,不禁有些惊讶。 许启珍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听说这几天你晚上不到12点不睡觉,怎么今天这么早?” 陈凡打了个哈欠,拿茶杯倒茶,“学习完了呗,不用再那么紧张,以后慢慢来就行。” 将茶杯端到茶几上,再接过何青生递来的烟,到另一边椅子上坐下,看着两人问道,“明天要开会,这是要提前通气?” 何青生摇摇头,“跟他们要提前通气,你就不用,该说的都说了,到时候你等安排就好。” 许启珍喝了口茶,看着他笑道,“这次会议以后,你就是咱们单位的领导级干部了,可不得来提前做做工作么。” 陈凡脸色一黑,“你们不回去睡觉、跑来吵我,就是为了开玩笑的?” 何青生点燃烟呵呵直笑,“真没跟你开玩笑啊。实话实说,论资历你可能浅了点,但是论功劳、论作品,说一句‘德高望重’都不为过,所以呢,我特意叫上小许,过来跟你聊聊,以后工作要怎么开展。” 陈凡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年纪轻轻就德高望重,还说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本章完) 请个假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70章 升官搬家 话说回来,陈凡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做过领导。 尤其是这个年代的领导,跟后世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说,现在还有不少老前辈坐在位置上,其中不少是刚刚回到工作岗位,他们中有一部分人、做事做人那真的都是一板一眼,毫不含糊。 有些人自己是领导职务,家里人却只是普通职工、一样在车间里打螺丝,甚至还有没解决工作问题的,只能在家啃老。 用不近人情来形容都不算错。 可是呢,他们也并不是真的不通情理,而是要看从什么角度去跟他们打交道。同样的一件事,从正面讲不通的,只需要换个角度切入,讲清楚群众利益,就能轻而易举的解决。 在这方面,何青生就很有发言权,就连许启珍也颇有心得。 他们一个代表“老”,一个代表“中”,一起教一个年轻的怎么与上上下下的人打交道。 对上面的领导是一回事,对下面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和一干几十年的老黄牛、或者老油条,又是另一回事。 各色人等、各有想法,当了领导之后,底线定在哪里,面对不同的情况、又该如何灵活处理,这里面都是学问。 何青生和许启珍是真拿他当自己人看,把自己踩过的坑、经历过的体会、学到的心得,都跟陈凡说了不少。 虽然不一定是全部,但也都是干货,够可以的了。 不管有用没用,陈凡囫囵吞枣都一股脑地记住。 最后晕头转向之际,被何青生顺走了半包烟。 等他反应过来,房门啪地一声被关上,只留下一句话,“明天开会别迟到。” 这时陈凡才回过神来,摊着双手站在原地纳闷,“我又不管人管事,要学这些东西干嘛?” …… 12月7日,星期四,大雪。 天还没亮,就飘起了雪花,那北风呼呼的刮,陈凡窝在被子里面,完全不想起床。 何以解忧?唯有退休! 他现在连以前雷打不动的晨练都不练了,何况这种最好睡觉的天气呢? 说到晨练,陈凡不得不感叹一声,博物馆里有好东西啊! 他在博物馆里翻阅古籍的时候,找到了不少绝版的道经,其中就有两本不知名的修士写的修炼心得,通篇的道经里面夹杂着几种练气术。 这东西在别人看来,那是古人的臆想,而在练气有成的修道人眼中,却是难得一见的真传。 陈凡自然是能看懂的人,发现里面有一种与陈抟老祖所传的蛰龙睡丹功类似、是一篇讲究坐卧行走皆可修炼的功法。 这不是巧了么,他从张师父那里得来的嵛山派道经,也是讲究动静结合、性命双修。 然后这么相互一印证,从前天起,他就不用再认真锻炼。 伸个懒腰就能舒展筋骨,有节奏的喘气就是吐纳呼吸,尤其是有了专门的睡功以后,基本上就告别了打坐练气,每天睡一觉,便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修炼这种道功,没有神通异能,就是可以强筋健骨、延年益寿,再加上增长一点点灵巧、一点点气力而已。 本来他还以为,从此以后就可以做一条真正躺平的咸鱼,却没想到,学习刚结束,没来得及休息一天,就又要早起开会。 难道就不能像某些会议一样,早上10点再开会吗?! 当他洗漱完、穿好衣服,去食堂吃早餐的时候,才发现还真不行。 因为有领导在! 省里分管宣传、文化的领导来了,正和何青生、谭庸、许启珍等几人领导、坐在一张桌子上,边吃边聊,宣传部和文化厅的诸位大佬也几乎都在。 陈凡刚进门,就被许启珍发现,招手叫了过去。 哦,对,现在咱也有资格坐主桌。 领导看着陈凡的眼神很是和蔼,主动聊了不少话。 只不过这里毕竟是人来人往的食堂,连包厢都不是,便也适可而止。 可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也将他的态度表现得非常清楚。 至于原因,陈凡不用猜也能知道。 撇开几乎早已是半公开的三位师父的背景,单单看他自己,对江南文艺界的贡献就不小。 以前江南文艺工作发展虽然还算不错,但跟京城和上海这样的地方,是没办法相比的,也远远比不上鼎鼎有名的山西山药蛋派。 可自打云湖出了个陈凡,老一派的且不说,新一代文人中,竟然没有一个能与之相比,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领导乐开怀。 更别说,陈凡转岗到了作协以后,接连办了好几件大事。 先创立文学函授中心、使得江南省文坛声名远播,后创办《文学青年》杂志,之后又带起了“文学创汇”的风潮。 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利益。 就这样的人摆在面前,哪个领导看了不喜欢? 领导的态度自然被大家看在眼里,再想想昨天何青生跟大家通气时说的选举理事会和新一届作协主席团,几乎所有人都心里清楚,这两天的会议,估计有人要上位了。 …… 其实开会挺无聊的。 至少对陈凡来说是这样。 整个上午的时间,都是何青生和许启珍在做工作报告。 嗯,陈凡也没能幸免。 想要上位,不表现点成绩出来怎么行? 虽然他的成绩几乎人所共知,可哪怕是形式主义,也得走一遍啊。 于是陈凡在主席台敬陪末座,轻描淡写念了一遍自己所做的工作,最后狠狠地夸了一通单位全体同志、以及为相关工作提供帮助的兄弟单位。 嗯,这段话术便运用了昨晚何青生教的小技巧。 结果当然很理想。领导满意、同事认同。 于是在下午的选举中,户口本上刚刚年满十八岁的陈凡同志,被推选为江南省作协第三届理事会副理事长、第三届主席团副主席,主要负责对外文化交流。 本次出席会议的作家代表,由12个专区选出,共计36人,加上省作协机关、《江南文艺》杂志社、《文学青年》杂志社、文学函授中心等单位代表,合计56人到会。 会议选出理事会成员7人,主席团成员5人,秘书长1人。 何青生连任主席团主席、兼理事会理事长,许启珍连任秘书长,谭庸依然还是副主席,也是副理事长,不过没在理事会任职,也就是不管事,纯属吉祥物,把陈凡羡慕得不行。 除了新增几位老同志出来主持工作,唯一上位的年轻人,就是任副主席、副理事长的陈凡。 他同时还兼着外联部主任的职务,管理整个外联部。 至于他一手创建的文学函授中心、《文学青年》杂志社,则分别由三位老同志接手。两个人管函授中心、一人负责杂志社。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理事会除了何青生、谭庸、许启珍和陈凡之外的那三位。 再往下,各个科室干部也是各有安排。 总而言之,一块大饼,是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有人都吃得饱饱的,皆大欢喜。 会议开到下午5点结束,5点半在食堂摆了7桌,吃饭的时候,又给所有参会代表每人发了一台云湖牌热水壶、当做纪念品,这场会议才圆满结束。 明天虽然还有会议要开,但已经与那些外地来的代表没什么关系,而是理事会内部开的工作会议。 可惜陈凡还要参加。 …… 晚宴过后,陈凡与认识的和刚认识的挥手道别,拎着热水壶就往外走。 行李和电脑、打印机,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搬到车上。 新家的钥匙,许启珍也在之前给了他。 新房里面,除了家具早已到位,就连被褥也被李副厂长安排人买好,放在屋里,就等他回去使用。 他什么都不用管,直接回去就能入住。 就在他刚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何青生、谭庸和许启珍从后面小跑着过来。 许启珍更是在大叫,“等等等等,捎我们一程。” 陈凡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自己拉门上车,不禁有些惊讶,“单位上不是有车吗?” 他之前可是帮单位买了好几辆面包车,怎么放着车不用,跑来蹭车呢? 许启珍抢了个副驾驶的位置,坐在椅子上还打了个哆嗦,扭头对着他说道,“快点上车、把门关上,冷死了。” 眼看着陈凡坐进来,把车门关好,她才继续说道,“不少人都是本地的,他们又没车,这里也没那么多房间,干脆让司机班送他们回去。反正都是去文艺新村,干脆我们几个就坐你的顺风车。” 谭庸坐在后排,这时候酒劲上来,有些迷迷糊糊,干脆闭着眼睛威胁道,“你要再不开车,吐车上我可不管啊。” 陈凡脸色一黑,启动车子上路。 等开出一小段,他才说道,“那些小家电不是说用来发福利的吗,怎么发了纪念品?” 车里的暖风吹起来,许启珍感觉舒服多了,懒洋洋地躺在靠背上,笑着说道,“你这话说的,一套小家电有十几种,谁家发福利品,一下子发那么多?” 陈凡看了她一眼,“照你这么说,那些东西、该不会是一年的量吧?” 许启珍还没说话,后面躺着的何青生开口了,“你这话说的,一年的量还不够?看看别人家单位,谁家一年的福利品,能有咱们单位给的多?!” 他说着将窗户摇下一丝缝隙,抽出一支烟点燃,继续说道,“云湖厂的小家电,如今可是紧俏得很,咱们单位托你的福,买了两百套,但也不能吃独食啊。” 谭庸拿过何青生手里的烟,扔了一支到前面的操作台上,自己再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着头说道,“嗯,吃独食容易撑死。” 许启珍跟接力似的,解释那批小家电的去处,“像电磁炉、微波炉、电烤箱这种用电功率太大的,我们只留了一小部分,其他都给文化系统各个单位口子的领导分了。 剩下的,像电吹风、电饭锅这种稍微普通一点的,就当逢年过节的福利品,还有的一些,可以作为优秀职工的奖品。……”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说到这里,她突然转头看着陈凡,眼里满是好奇,“之前忙着会议准备工作,都没时间问你,你跟那个云湖厂到底是什么关系?买车能走捷径、买这种小家电竟然还能走捷径?” 听到这话,何青生和谭庸也睁大眼睛看向陈凡。 买车的事,他们都能理解,毕竟听说那车子都是陈凡设计出来的,虽说是在他父亲留下的设计稿上进行完善,那也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人家云湖汽车厂得了那么大的好处,当然要给面子。何况又不是不给钱,只是插个队而已,算什么大事? 可这个小家电不一样啊,好像都不是一个系统吧,而且有点关系的都在想办法拿货,不少领导都没买到,而他一要就是两百套,还不用提前跟那边打招呼,自己就能做决定。 许启珍再想到,后来那边的一个副厂长亲自安排送货过来,甚至听说陈凡有了个新家,又主动给他家里配齐,就连被褥杂物也安排人买好送过去。 这能是一般的关系? 面对三双好奇的目光,陈凡只是轻轻耸肩,“原来汽车厂和机械厂是一家,现在还没彻底分开,不过年后就会各自分家,汽车厂正式独立、小家电生产线也会分出去。 小家电这一块,是我提议他们研究生产的,李副厂长就是未来云湖小家电公司的负责人,书记兼厂长。” 听到这话,三人顿时恍然,都懂了。 许启珍更是连连感叹,“这么说,这位李厂长、啊不,李书记还真要好好感谢你啊,要不是你,恐怕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升上去。” 何青生和谭庸也在后面为李副厂长的好运感到赞叹。 这年头升职也不容易啊,多少人回到工作岗位,如果不是原来的位置正好被那些犯了错的占着,想要真正恢复工作,真不知道有多难。 更别说还往上升。 这个陈凡,确实是有福的人,从卢家湾到卫生处,从云湖机械厂,再到他们的省作协,几乎是去到哪里,哪里就沾光。 即便他们心里有着坚定的信仰,这时候也不禁泛起了嘀咕,农业、卫生、机械、文学,哪哪儿都精通,这孩子怕不是开了光的吧?! 还好他们没说出来,要让陈凡听见,非得反击回去不可。 不一会儿,车子从江南大学旁边的公路开过,到了星湖旁。 原来黑漆漆的文艺新村,此时竟然已是万家灯火。 从一扇扇窗户里透着的灯光,可以看出,这里的入住率竟然是百分之百?! 嗯,也不是所有房子都亮着灯,在湖心岛的角落,有一座房子就是黑灯瞎火。 陈凡正感叹只有自己家没人,突然反应过来,扭头看看他们三人,“你们不是都有家吗,也搬过来这里住?” 一听这话,许启珍就直哼哼,“你这话说的,谁有新房不住,愿意住都快成危房的老屋啊?” 陈凡瞪大眼睛,你?危房? 然后就听见后面何青生说道,“我那一大家子,十来口人,是越来越挤不下了,干脆我就带着老伴儿来这里住,还更清净。” 谭庸也点着头说道,“嗯嗯,我跟老何一样。而且这里什么门市部都有,还有幼儿园、学校,就把家里几个小孙子带过来一起住,他们以后上学也方便。” 许启珍呵呵笑道,“我记得你家大孙女正上小学三年级吧,我小儿子也是,说不定还是同班同学呢。” 陈凡脑袋有点发麻,自己这是掉进了领导窝里?不禁说道,“当时建房的时候,你们不是说不想搬吗?” 许启珍扭头看着他,笑道,“你这话说的,当时我们也没想到,房子能建得这么好啊。” 何青生连连点头,“就是,还有这么完善的配套,医院、学校、菜市场、供销社门市部、书店、邮局、……统统都在家门口,比我那老房子方便多了。” 谭庸,“就是……” 于是在他们的轮番炫耀中,陈凡无精打采地将车开进小区,然后停下,转头问道,“你们住几栋几号?是就在这里下,还是往里?” 许启珍嘿嘿笑道,“继续往前开吧。” 说着指了指何青生,“老何住你隔壁。” 再指着谭庸,“老谭住老何隔壁。” 最后指着自己,“我住你上面那间,走几阶楼梯就到,咱们都在一块儿。” 陈凡,“……???!!!” 重新启动车子,在路灯的照耀下,顺着黑色的柏油路开上湖心岛,在最里面停下,三人各自下车。 陈凡趴在窗户上,眼睁睁看着谭庸进了倒数第三座院子、何青生进了自己隔壁那座。 至于许启珍,从自己和何青生房子中间的空地走进去,沿着一条狭窄的鹅卵石小路,上了几阶楼梯,再直接往前走进小院。 终于彻底死了心。 这以后还不被他们拉着聊工作、聊到大半夜啊? 长长地叹了口气,陈凡这才将车开进院子。 原本今天下了大雪,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路边都堆积了不少被铲过去的雪,此时院子里也差不多,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帮忙,雪都被铲到栅栏边上堆着,院子里只有刚下的薄薄一层。 推门下车,顺手把车门关上,踩着雪走到门前,掏出钥匙开门,再拉亮电灯,橘红色的灯光刺破黑暗,却不能给房里带来多少温暖。 湖边的房子就这样,既然想要夏日的凉爽、和开门见水的情调,就要接受冬天的寒冷,还有浓厚的湿气。 跟上次过来时不一样,此时房子里面所有家具就位,堂屋的正墙上,挂着李先生的画像。 虽然老人家不在了,但一直到后世,依然有很多农村家庭在挂他的像,更别说现在,那脚步声还没走远呢。 画像下面,不是这年头常见的八仙桌,而是一张宽大的罗汉床。 原本陈凡定了三张大床,一张放主卧,两张分别放客房,但主卧那间不是改成火炕了么,便将原来的床挪到客房,然后又把客房的一张罗汉床挪到客厅,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至于堂屋两旁,则是一张张的紫檀座椅和茶几,格局有点复古的味道。 嗯,家里的家具全是紫檀,要不然也花不了那么多钱。用陈凡的话来说,湖边湿气重,紫檀木扛造。 左转进了主卧,前半部分是书房,西墙是整面书架,隔开卧室的也是一整面到顶的书架,再往里才是卧室。 看着占据了卧室大部分面积的火炕,陈凡感到非常满意。 走上前摸了摸,嘶……,好凉! 而且还有一点点灰尘。 这里又没人帮他做家务,可怜以后只能自己动手了,倒是可以给许久没动的家务技能、涨涨经验值? 话不多说,干活儿吧! 先去厨房,原本给客厅准备的八仙桌,被放在了这里,如果人不多的话,这里倒是可以当成餐厅,毕竟这厨房也够大的。 与卧室相邻的墙壁旁,砌了一座炕灶,灶旁是一堆柴火和木炭,北面的窗户下,还有一个灶台,上面摆着煤气炉,灶台下方则是煤气罐。 灶台上还有一个小本本,陈凡拿起来一看,原来是煤气本,拿着这个本本,就可以到指定的地方加气。 将小本本放下,转身开始烧柴,顺便烧一锅洗澡水。 等火烧旺,他又忙着去打扫卫生。 也不用做全部,主要把炕擦干净,待会儿要用的盆子、桶子都要洗出来。 陈副主席不禁感叹,升了官还要自己干活儿,劳心劳力啊。 一通忙活之后,火炕终于烧热,屋子里暖洋洋的,尤其是主卧,跟暖房差不多,还没有一丝烟味儿。 匆匆洗漱完,铺上被褥,往里面一钻。 关掉灯,听着外面的凄厉的北风呼啸声,还有隐约可见的雪花,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才是生活嘛。 (本章完) 第671章 独钓寒江雪 天边飞来一群大雁,一会儿排成L形,一会儿排成V形。 到了星湖上空,跟下饺子似的,扎着脑袋穿破风雪落到湖面上,嘎嘎叫着不走了,划着水到处找东西吃。 湖心某处被大雁包围着的地方,有一只小小的乌篷船停在水面上,陈凡盘坐在船头,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里拿着钓竿,正儿八经的在钓鱼。 黑色的乌篷顶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雪花,但不代表陈凡来了很久。 不过是出船前,他只打扫了船头和船尾,船舱顶部没管,积了一天一夜的雪,能不厚么。 也就是这个乌篷质量还不错,四周是坚硬的木头,只在顶部用乌篷罩住,而且呈拱形,方便卸力。乌篷的材质是竹篾,编织成凉席一样的东西,然后反复刷几层桐油、再漆成黑色,可以防风防雨,这么大的雪才压不垮。 换成后世那种旅游性质的乌篷船,被这层雪压下来,估计篷子都要垮掉。 一条好的乌篷船,不仅是渔民赖以生存的工具,更是他们的安居之所。 整个长江流域,包括洞庭湖、洪湖、鄱阳湖、太湖,一直出海。再从黄浦江出海口往南,直至琼州岛,包括香港、台弯,当年到处都有这种以船为家的渔船。 各地的称呼也各不相同,有的叫疍家渔船、或者是连家渔船,也有的叫疍民、疍家人、艇户,早期文献里面,也称他们为游艇子、白水郎、蜒等。 说的都是这种住在船上的人家。 电影长津湖里面的伍千里回家,他的父母弟弟都住在船上,那就是疍家渔船。 (剧照,疍家渔船) 陈凡之前写过的一篇《疍家渔船》,讲的就是水上人家的日常生活、以及他们抗战杀敌的故事,剧情大约跟《红高粱》差不多。 而渔船的规模大小也各不相同,小的就在船上搭个竹蓬,船身比普通小木船长一米多,里面铺上木板可以睡觉、拿掉木板就是生活空间,也就是陈凡屁股下的这条船。 稍大点的跟剧照里的差不多,船舱里面有一定的活动空间,可也就那样。最大的则和楼船一样,不仅分上下层,还有专门的厨房和厕所。 此外还有用木筏连成排的排筏,在排筏上建木屋,组成一个小村落。这种在老港片里面比较常见。 这种疍家渔船在北方就很罕见,原因很简单,除了楼船之外,这玩意儿没比茅草棚好到哪里去,基本没多少保暖性,长江以南还好一点,长江以北、冬天住在水上,会死人的! 可即便是在温暖的广东地区,过冬的时候,也得在船里烧一个小煤炉取暖,要不然真熬不过去。 像这样的水上人家,要到2018年左右才全部上岸。比如洪湖就是在2016年,提出“洪湖围网一亩不留,围网竹竿一根不剩,渔民全部上岸。” 还有广东西江水域的肇庆,也是在2018年,为这里最后207户渔民提供廉租房,解决了他们上岸居住的问题,之后疍家渔船才渐渐消失。 不过那是几十年后,至于现在,这样的渔船简直不要太多,长江两岸随便找个码头,都有成片的疍民聚集区。 在这种聚集区附近,自然少不了建造、修补渔船的小船坞。 而各地的公社对疍民也没有放任不管,全民登记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对于疍家渔船,一般被归为当地公社的“运输社”,又或者是成为渔业公司的一部分,属于比较特殊的一个群体。 原本陈凡只希望黄天志帮忙弄条小木船、方便钓鱼就行,却没想到,他竟然搞来几条这种疍家乌篷船,就很给力! 他坐在船头垂钓,不一会儿,便悠然提竿,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被钓出水面,带起点点涟漪。 陈凡却摇了摇头,摘下鱼钩,随手一扔,砸在一只大雁头上,鱼儿噗通一声掉进水里,可还来不及游走,就被另一只大雁叼住,嘎嘎两下就吞了下去。 被砸的大雁转着脑袋叫了几声,没有人承认对鲜鱼炸弹负责,只能再次将脑袋扎进水里觅食。 陈凡刚把钓钩甩进湖里,身后乌篷的舱门便被推开,一股热气伴着许启珍的声音飘出来,“那么大一条鱼,怎么扔了呢?” 陈凡头也不回,“巴掌大的鱼也叫大?咱还是别跟鸟抢食,我立马给你们钓只它们吃不下的。” 何青生抽着烟,伸到炭炉上掸掸烟灰,“那你快点,这水都要烧开了,等着鱼下锅呢。” 他旁边是靠在棉被上抽烟的谭庸,看他懒洋洋的样子,就知道被烤得不想动。 陈凡依然没回头,只是打了个手势,“很快就好。” 话音刚落,他便猛地提竿,一条尺长的江团便被拉了上来。 看到这一幕,谭庸也不懒了,推着何青生就走出船舱,踩得小船直摇晃。 吓得许启珍虚扶着炭炉,失声尖叫,“你们慢点,小心水壶倒了。” 陈凡回头笑道,“没事,这是疍家人生活的渔船,底仓比普通船深很多,没那么容易翻。” 许启珍见小船晃了一会儿就恢复平衡,卡在桌坑里的炭炉、和上面的炉子也都好好的,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随即摇头叹道,“独钓寒江雪确实很有意境,就是太容易让人提心吊胆。” 谭庸此时也放慢动作,讪讪笑了笑,眼睛却直愣愣地看着江团,“这家伙大呀,准备怎么弄?” 陈凡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当然是清炖。” 何青生很好奇,“江团不是温水鱼吗,这大冬天的还能钓到江团?” 星湖有水道与一条长江支流相连,里面有江团并不奇怪,让他奇怪的是这么冷的天,是怎么钓到江团的? 陈凡一边处理鱼,一边笑道,“您这话说的,江团的活跃水温在24到28度,又不代表只能生存在这个温度区间。 零度以上、三十八度以下,江团都能生存,现在湖面都还没结冰,水底怎么着也有个五六度的样子,江团也只是停止觅食活动,又不会翻肚皮。” 何青生更加不解,疑惑地看着他,“都停止觅食活动了,你是怎么钓起来的?” 陈凡微微一笑,“运气。” 随即将他们往船舱里赶,“要炖鱼了啊,都进去坐着。” 一把刀在他手里简单比划几下,江团便开膛破肚,斩成大小均匀的鱼块,就着湖水清洗干净,几只大雁立刻游过来、冲着他瞪眼。 陈凡也不小气,直接将鱼杂扔给它们。 也就是今天姜丽丽不在,否则一定捉两只活的回去。 船舱里面,谭庸将烧开的铜壶提下来,何青生转手将一只铁锅搁上去。 陈凡将鱼放在盆里,将斗笠和蓑衣挂在舱门口,随即钻进去倒油、放生姜,等油温烧热,拎起江团扔进锅里,随着一阵滋啦声,霎时香气四溢。 许启珍深吸一口气,“好香。” 随即看着陈凡操作,眼里带着几分怀疑,“你还会做饭?” 陈凡呵呵笑了笑两声,“一点点吧,就图个新鲜。” 听到这话,何青生三人顿时对他不抱希望。 许启珍更是想将锅铲抢过去。 可惜陈凡动作太快,呼呼啦啦几下,几种调味料下锅,再倒开水、盖上锅盖,不一会儿,锅里就响起咕隆咕隆的声音,以及一股浓郁的鲜香气。 鱼儿下锅,陈凡顺手将厨具收拾干净,掀开舱板、从里面拿出一颗大白菜,拿在手里、用筲箕接着,刷刷几刀下去,便堆满一筲箕。 拿着筲箕按在湖水里涮洗,提起来放到盆子上沥水,再拿毛巾擦手,陈凡这才宣布准备完成。 回到船舱里,坐在许启珍身边,从壁橱里拿出四个小碗,和一坛老黄酒。 倒了点热水,将黄酒温上,几分钟后,揭开锅盖、倒了点黄酒进去,再焖两分钟,清炖江团就做好了。 每人一碗酒,锅里是乳白色的鱼汤,可爱的江团在汤里浸泡,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这时候许启珍已经忘了刚才的质疑,挑起一块鱼肉放到嘴里,刚尝了一口,便两眼发亮,连评价都顾不得多说,直接端着碗开吃。 对面的何青生和谭庸都没好到哪里去,端着碗吹热气、吃肉、吐气、喝汤一气呵成,如此重复。 唯有陈凡在一旁端着酒碗,心里怀疑他们是不是忘了来干什么的? 想了想,又转身走了出去。 三个吃货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奋斗。 他们都在担心,如果自己动作不快一点,会不会吃得最少? 很快他们就不担心了。 没过多久,陈凡便端着盆子进来,里面满满的都是江团鱼块。 何青生眼睛都直了,这个也是运气? 陈凡将鱼肉倒进锅里,再加了点生姜和盐调味,盖上锅盖,等汤再烧开,鱼肉也熟了。 到了这时,何青生三位、才重新变得矜持起来,放下碗筷、端起了酒碗。 许启珍扭头看着陈凡,眼里满是惊讶,“你在哪儿学的厨艺?感觉比长江宾馆大师傅做的还好吃!” 何青生和谭庸齐齐点头,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陈凡干咳一声,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支烟,那烟雾随着气流奔向舱外,随之一起的还有某人的声音,“做饭这种事,不是有手就行吗。” 三张脸整齐地垮来,有心想发飙,但看到滚烫的锅子、雪白的鱼肉,决定忍了。 何青生喝了一口黄酒,再抽出两支烟,和谭庸一起点上。 吞云吐雾了几秒之后,才干咳一声,“昨天和前天的会议,非常成功,现在呢,咱们单位可以说万事皆定、只待成功。 那什么,老赵和老钱昨天就去找了小边,即将全面接手函授中心的工作,老孙也去了《江南文艺》杂志社,要跟那边商量、将《文学青年》杂志从那边剥离、正式独立出来的事情。 他们的主要工作将以这两块为主,这几位又都是老同志,做事稳当,我们以后等结果就行,不用过问。” 说着抽了口烟,想了想又喝了口老黄酒,扭头看着陈凡,“你这酒哪儿买的?很好喝啊。” 谭庸也连连点头,“醇厚!” 陈凡眼角微抽,“回去送你们一坛。” 何青生、谭庸,“好嘞。” 此时他们非常庆幸,刚才陈凡说要出来独钓寒江雪、并要在船上开伙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阻拦,反而同样起了兴致,迫使许启珍只能跟着他们上船,在湖上召开新一届主席团第一次会议。 至于还有一位主席团成员没在,这个并不重要,回头跟他通个气就成。 却没想到,到了船上还有惊喜。 冲着这锅清炖江团,便值得跑这一趟了。 多了一坛老黄酒,更是超值加倍! 心满意足之后,何青生终于把注意力都拉回到工作上,对着陈凡说道,“反正昨天的工作会议上讲得很清楚,其他事情一切照旧,唯有你负责的对外交流,是今年的重点项目,关于这个,你有什么计划没有?” 陈凡沉吟两秒,默默拿起自己的碗,舀了几块鱼肉、又盛了半碗汤,慢条斯理、一口烟、一口酒、一口肉、一口汤,吃完之后,扭头看着许启珍,“许姐,以前函授中心和文学青年杂志,都是慧芳在做执行,你帮我回去问问她,是想继续在这两个项目里深耕,还是跟着我做新项目。” 刚才他吃吃喝喝,边上三人也没闲着,一不小心又各自干下去一碗。 听到陈凡的话,许启珍赶紧抬起头,不假思索地说道,“不用问,她想继续跟你。” 陈凡眉头轻挑,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如此重情重义,是被自己的才华所折服了吧! 然后便听见许启珍继续说道,“开会前我就跟她聊过,虽然函授中心和杂志社是现成的摊子、也是她跟着你支起来的,但是一眼就能看到底,前途也就这样了。 要是继续跟你的话,那又不一样,现在关于如何发展经济、要不要打开大门的讨论尘嚣甚上,在文化领域来说,总会在与文化部讨论过后,确定了要打开门交流的基调。 只要没有大的变动,那么外联部应该是我们单位里面最有可能性的部门。何况你还不是一头雾水,亚非区有小本子的高桥出版社兜底,欧美区又有你舅舅的公司,可以说先天条件是最好的。 慧芳要是跟着你,不仅能继续建功立业、搭建起我们省作协的对外交流基础,说不定以后还能有机会出国学习。 相比留在那两个项目里面,想都不用想,跟着你一定更有发展空间。” 陈凡眯着眼睛,所以没有感情、都是利益? 看着陈凡的脸色,许启珍呵呵干笑了两声,“当然,慧芳个人也更倾向于在你的领导下工作,你多好啊,敢放权、敢兜底,让她这个今年才毕业的学生娃,得到了足够的成长,这样的领导去哪里找?根本就找不到嘛!” 何青生、谭庸:……??? 陈凡算是听明白了,边慧芳还是想继续跟着自己,那么事情就好说了。 他抬头看着何青生,“这次会议以后,恐怕很难再像之前那样,全单位资源都可以调配、来服务联络部了吧?” 何青生想了想,直指问题核心,“你是想加人?” 陈凡笑着递过去两支烟,“外联部说是有两个分部,可除了我和边慧芳,就只有段主任一个人,他手底下连个办事员都没有。 再一个,对外联络,是要懂外语的,之前你们和高桥英夫联系,还是找了协会里的那几位翻译家做翻译。现在既然要把外联部正式做起来,总不能还靠这种临时抓壮丁的方式吧?” 何青生沉吟两秒,正色问道,“你想怎么做?” 陈凡笑了笑,说道,“第一步,先把架子搭起来。两个分部,除了分部主任,一定还要各自有三到五名办事员,才能及时处理各种工作,其中至少要有一名外语人才。 英语是国际通用语言,懂英语的优先,俄语虽然是苏盟的工作语言,可是以咱们现在跟老苏的关系,有没有都不重要。 另外,既然现在我们跟高桥出版社有紧密的合作,那么一名懂日语的肯定必不可少。” 顿了一下,他看了看愁容满面的何青生,耸耸肩说道,“暂时就这些吧,等把人配齐了,再谈下一步。” 何青生脸上苦得能滴出水来,连鲜美的鱼汤都不香了、老黄酒也没味儿了。 他搓了把脸,对着陈凡说道,“你说得轻松,英语优先、还必须要一个懂日语的,我也想啊。可是你让我上哪儿找去? 就去年和今年招的那些大学生,刚进校门就被各大单位盯上,京城的直接被部委视作盘中餐,下面各个地方的也都差不多,江南大学和师范大学,是省城外语人才最多的学校,可那些人早就被省里盯上,连市里都插不上手,你让我找谁要人去?” 陈凡将烟伸到炭炉里,掸掸烟灰,对着他笑道,“先让人事处去试试嘛,再不行您老亲自出马。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何青生听得差点气结,合着不是你去办是吧? 他愁眉苦脸地抽了口烟,扭头看了看谭庸,再看看许启珍,“要不,先让人事处试试?” 谭庸和许启珍相视一眼,琢磨了两秒,都轻轻点头。 只是都在心里为刚上任的人事处老李感到悲哀。 可怜刚恢复的人事处,让他这个熟悉单位情况的老同志挑大梁,就被扔一块烫手的山芋,不知道会不会冲到老何办公室跳脚啊? 陈凡靠在椅背上,笑呵呵地不说话。 让我做事?没问题啊,先把人给够再说。 只要给足了人手,我就把工作分配下去。 何主席和许秘书长教的嘛,不要怕放权、要多给下面的人机会,底下的人出了成绩,自己的成绩才更高! 这一个难题先放一边,何青生又问起陈凡的打算。 陈凡也不遮掩,将自己的想法交代得清清楚楚。 几人边吃边聊,吃完了鱼肉、又将准备好的白菜下锅,最后还是被吃得干干净净。 这时也差不多到了中午,今天不用吃午饭了,加上酒劲上来,便打算都回家去睡觉。 陈凡划着船,从大雁群中穿过,惊起飞鸟无数,慢悠悠回到码头。 还没等船靠岸,便看见边慧芳站在亲水平台上挥手,“主任,省里有人过来说,你舅舅要来啦,让我赶紧通知你。” (本章完) 第672章 老师干不干? 陈凡摇着船桨,小船儿慢悠悠靠上码头,不偏不倚刚刚好,没有一丝晃动。 他先将缆绳系上,随后拎起斗笠和蓑衣走上栈台,这才问道,“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 何青生三人也赶紧上岸,眼巴巴地看着边慧芳。 刚才他们还在讨论,打通了与小本子的交流通道之后,下一步就要把跟美国的交流渠道建立起来。 他们要的可不是国际写作计划那种纯粹的学术交流渠道,而是和高桥出版社一样,可以文化出海、创汇的那种。 而这个任务,毫无疑问只能落在陈凡头上,只要能搭上他老舅的线,还怕没机会合作?! 却没想到,陈凡还没联系,边慧芳就来报信。 被三双炽热的眼神盯着,边慧芳也不紧张。 自从跟了陈主任之后,这样的眼神她见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虽然现在是陈副主席、副理事长,不过她已经决定跟着领导走到黑,而陈凡的主要工作是领导外联部,还兼着外联部的主任职务,如果她留下来,肯定也是在外联部工作,所以她叫陈主任,一点毛病也没有。 听到陈凡的问话,边慧芳立刻说道,“是祁厅长的秘书高姐亲自来通知的,我仔细问过她,说是周先生昨天到的京城,然后通过官方渠道联系到我们,今天一早,高姐就来单位了。” 说到这里,她还不自觉地看了面前的四位领导一眼。 意思很明显,领导们都不在,只能让她这个小虾米接待,然后过来找人。 许启珍干咳一声,“我们一上午都在船上开会,初步决定要给外联部增加人手,回头等人事处把人招回来,你可要多带带他们。” 边慧芳“哦”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小船。 如果不是船舱里一股菜味儿,还有四人满身的酒气,她就信了。 不过这事好听不好说,她立刻重新打起精神,继续说道,“听高姐说,京城那边的意思,是周先生这次的行程比较紧张,可能没时间过来。如果主任你这边时间方便的话,最好是去一趟京城,跟周先生见面。” 陈凡刚才就在思索,如果按照正常的行程,从美国到国内,需要在东京中转,而从东京回来的飞机,会经停上海。 自己已经拍了电报告知他们,上海的房子已经重新装修好,随时都能入住,而他没有落上海,却直接去了京城。 还有,不是他联系自己,而是通过相关单位联系。至于为什么是文化厅,是因为目前作协还归属文化口管理,不像以后由宣传口管辖,所以他们通过省文化厅来转述,完全符合工作流程。 那么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周正东这一次来国内,一定是为了公事、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甚至不能随意对外联络。 再想到现在这个时间点,陈凡心里顿时有了明悟,猜到他过来是干什么的。 只不过心里又有了新的疑问,为什么他会掺和进来?不合理啊。 等边慧芳说完,他便回过神来,点头说道,“行,我知道了。” 何青生在一旁立刻说道,“你别一句知道了就完了啊,这是多好的机会,刚才你不说了吗……” 陈凡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呵呵笑道,“何叔,你不会是想在湖边吹冷风吧。” 听到这话,许启珍跟打配合似的,立刻打了个寒颤,跺着小碎步往陈凡家里走去,“进屋进屋。” 几人立刻跟在后面。 到了家门口,陈凡将斗笠和蓑衣挂在外墙上,跺了跺脚,在门口换了双棉鞋,才走进去。 至于其他人,早就换了鞋进门。 谭庸还在吐槽,“你可真讲究,进屋还换鞋。” 陈凡将大门关上,将寒风关在门外,随即拉亮电灯,这才说道,“换鞋可以保持卫生,省得一天到晚的要拖地。” 再抬起头,好嘛,都不用人招呼,何青生和谭庸一左一右坐在罗汉床上,身体靠着床几,一副慵懒的样子,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客人。 许启珍则坐在另一旁,拉过电暖气打开,距离近得跟烧烤似的。 还好,边慧芳能找准自己的位置,忙着端茶倒水。 只不过,谁让她把果盘也端出来的? 陈凡只能坐在许启珍旁边,看着抓瓜子吃的何青生,“既然你让我过去,那我过两天就去京城。不过话先说清楚,我老舅已经把出版社给了我表姐,他现在基本上不管出版社的事,所以跟他谈,用处不大。” 这倒不是他故意推脱,而是事实。除了陈凡自己的作品,周正东对出版社的工作一概不过问,都交给周亚丽在处理。 像与省作协对接这种“小事”,他绝对会让周亚丽去办,这也是难得的锻炼机会,何况还有陈凡在这边盯着,怎么能随意放过呢。 听到陈凡的话,何青生愣了一下,随即沉吟两秒,说道,“没事,不管是你舅还是你姐,反正把人联系上、事情说清楚,后续我们再安排专人对接。” 他同时还在心里吐槽。上半年的时候,他也见过陈凡那个表姐,分明就是个学生嘛,可家里却将这么重要的出版社给她练手,不愧是连省领导都要出面的大资本家,简直就是不把钱当钱。 话说回来,周亚丽现在还真有点不拿钱当钱的意思。《龙骑士传说》第一部,已经卖了两百多万套,同时也打通了欧洲那边的销售渠道,就在当地寻找印刷商合作,这个数字还会继续扩大。 一部书如果不打折,包括作者的稿费在内,出版社可以回收约一半的资金。而这套书的总售价是8美元,现在已经收回了近一千万美元,随着欧洲市场铺货,这个数字还会源源不断地增加。 这么多钱,她当然财大气粗,区区一家出版社又算得了什么。 陈凡抽出一支烟点上,也不管何青生他们,笑着说道,“行,既然这样,那我买后天的飞机票走。” 这时谭庸说道,“今天下午不是就有一班飞机吗,现在去还来得及。” 何青生也连连点头,“要不明天也行,后天会不会太晚?” 陈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谭叔,您可真是个一心为公的好干部。合着不是您出差是吧,连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我。”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后天走是有原因的。老师给我布置了作业,要求在月底前上交,我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只能先交了作业,才能走。” 话说回来,这学期他到处乱跑,连一次作业都没交过。要不是上次想了个有前途的新课题,把老师糊弄过去,后果一定很严重! 弄不好作业要翻倍! 听他说这话,何青生和谭庸都不吭声了。他们的资格老,人家徐教授的资格更老,学术地位更加不是一个等级,碰上这种事,除了说一句,“学生交作业天经地义”之外,还能说什么?! 几人又聊了一阵子,陈凡便将他们往外赶。 随后关上大门、关掉电暖气,烧起火炕,将电脑搬到炕桌上,对着电脑疯狂输入。 按照他自己提出的课题,论文要从国宝的角度切入,深入到古代相应时期的社会文化之中,再从文化、或者说文学的角度出来,得出某个结论。 原本《如果国宝会说话》第一季的第一个国宝,是一只母系社会时期的人头壶。 陈凡肯定不会上来就选这种地狱级难度,他选了一个相对比较简单的,那就是去博物馆学习的时候,张馆长带他去看的第一件国宝,青铜鼎。 青铜鼎基本上具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鼎身内部有铭文,这种铭文分为铸铭和刻铭两种,又被称为“金文”。 文字是文化之源,自然更是文学之本,从金文开始切入,继而探讨当时的社会风俗、礼仪,以及文化之本,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同时也非常好写。 陈凡连资料都不用查,整座青铜鼎,和当时西周时期的相关资料、经典都在脑中浮现,继而通过敲击不断的手指头,化成电脑屏幕上一行行的文字。 西周时期的经典著作不多,仅有《诗经》、《尚书》、《周易》等寥寥几部,却是中华文明的起源,可以写的东西不要太多。 而且徐教授对《尚书》和《周易》都有很深的研究,上个学期,他跟着徐教授上课,享受一对一的服务,徐教授的学术成果,自然而然也成了他的资粮。 再结合他自己看过的其他著作、以及自己的所思所想,不知不觉,便碰撞成了一篇论文,《从青铜器看文脉之源》。 等他写完论文,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就连屁股下的火炕,也没之前那么暖和。 原来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天。 陈凡赶紧将火炕重新烧热,随意做了一碗海陆空什锦炸酱面,唏哩呼噜吃完之后,便上床睡觉。 ……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打印好的论文去了学校。 徐教授办公室里,陈凡乖乖坐在办公桌前,盯着老师检查作业。 嗯,不是一位老师,而是三位老师。 真巧,刘登卓和席天平两位老先生也在,江大三老又聚齐了。 良久之后,徐教授才抬起头来,顺手将稿子递给席天平,看着陈凡的眼里满是笑意,“资料详尽、论述有据,内容也非常精彩,没少花时间吧。” 陈凡“啊”了一声,满脸诚恳地点点头,“从老师布置任务那刻起,我就在思考这篇论文要怎么写。在博物馆跟着张馆长学习的时候,也在同步整理资料,每天都工作到半夜。然后才开始下笔,就连单位开会时也在构思,才在昨天深夜完成。” 徐教授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顿了一下,又说道,“其实不用着急,我给你定的时间是学期结束前,还有时间,虽然你是年轻人、身体好,也要劳逸结合才行。” 听到老师关心的话语,陈凡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双手,小声说道,“主要是单位上事情多,我现在的主要工作,从函授中心和文学青年杂志,转移到了外联部。 明天我就要去京城出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才想着尽快完成作业,也好了了一桩心事。” 徐教授恍然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随即看着他问道,“工作很忙吗?” 陈凡腼腆地笑了笑,“还行,主要是开头难,等把对外交流的渠道搭建起来,后续的就容易了。” 徐教授点头说道,“也对,万事开头难,任何事情都一样。” 他又对着陈凡笑道,“学习、工作之间,也要掌握好平衡,如果有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本来你的学习进度就已经非常超前,适当放缓几天,也是没有关系的。” 陈凡认真点头,“明白了,谢谢老师。” 徐教授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是转头看向旁边两人,“还没看完?” 席天平先抬起头来,“看完了,就是里面有些东西,还可以细细琢磨。” 听到这话,陈凡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席教授与老师齐名,能让他说出“细细琢磨”这几个字,这篇论文就足以评为优秀。 更何况还有一位刘登卓老先生,到现在还没说话呢。 又过了一会儿,刘登卓才将稿子放到桌上,呼出一口长气,感叹地说道,“后生可畏啊。” 他扭头看着徐教授,笑着说道,“老徐,这篇论文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出发,由物件切到历史、再从历史中引出文脉。里面不少观点,可谓是博采众家之长,不仅有你的学术心得、我们两个研究成果,还有其他学者的观点内容。 最难得的是,除了这些之外,他还能别出机杼、另抒新意,想前人之未所想,……”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看陈凡,又转回去,笑道,“单凭这篇论文,若是在当年,就可以授予全博士学位。” 在学制改革以前,我国学习过一段时间的苏联学位制度,5年大学毕业,经考核合格可以申请“专家学位”,相当于学士学位,但标准又稍微高一点点。 之后通过考试或推荐,再攻读3年左右,通过论文答辩,可以获得副博士学位,也叫科学博士学位,这个相当于硕士。 副博士之后,就是相当于博士的全博士学位,全博士后面还有一个正博士,那就等于是博士后。 刘教授说可以授予陈凡全博士学位,意思就是他的论文可以直接授予博士学位,而无需硕士过渡。 可惜现在还没恢复学位制度,还得等一等。 听到刘教授的认可,陈凡自然是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而徐教授则看了看两个老伙伴,笑着说道,“那我前天的提议,你们觉得怎么样?” 刘登卓和席天平一起转向看着陈凡,随后齐齐点头,“我看可以。” 陈凡有些不明所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徐教授笑了笑,看着他说道,“之前教育系统就有呼声,鉴于目前学校数量与希望上大学的人数严重不符,造成很多优秀的同学得不到进大学继续学习的机会,浪费了很多人才。 所以,有不少教授希望能够恢复和增设一批大学,我们三个也签了名。现在这份提案已经上报西苑,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月内会得到批复。 但是大学不是那么好设立的,每新增一所大学,都要多所大学提供师资帮助,如此一来,合格的老师就不够用了。 前天学校开会,也提出了这个问题,到时候我们学校肯定也要出一批老师,那样我们自己的老师也会有缺口,……” 听到这里,陈凡一颗小心脏砰砰直跳,瞳孔情不自禁地放大。 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子吧? 然后就听见徐教授继续说道,“当时我提出来,可以从优秀学生中选一批人留校担任老师,而全校中文系里面,最优秀的无疑是你,所以就提出考虑以兼职的方式、留在学校担任讲课老师。” 顿了一下,他又笑道,“当然,如果你愿意从作协离开,我可以安排学校出一份商调函,将你调过来。你现在是省作协副主席,学校也可以给你一个相符合的级别,不会让你吃亏,你觉得怎么样?” 陈凡张大嘴巴,有些合不拢。 学校缺老师、所以就要调我来? 额滴神呐,俺没有听错吧? 人家穿回来,都在卖力考大学,然后呼朋引伴结交人脉,为以后发展做准备。到了我却要来大学当老师?副厅级最少也能换个副教授了吧? 运气好说不定能换个正教授四级或三级。 这个差别是不是太大了点? 见他不说话,席天平在一旁说道,“本来学校领导还想对你进行考核,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和老刘。 不过就凭你现在的这篇论文,还有之前你提出的、通过国宝的角度解读文化这个新课题,我和老刘都认为你具备了一个大学老师应有的知识底蕴和学术资格。 所以从学术的角度来说,你完全不需要有思想负担,我们认为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 刘登卓和徐教授也齐齐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陈凡才“呃”了一声,呼出一口长气,满面呆滞地说道,“能让我考虑一下么?” 徐教授笑了笑,说道,“这个不着急,就算要新增学校,也是明年下半年的事,你有充足的时间考虑。” 顿了一下,他又笑道,“其实,以你的条件,来学校任职反而更好,同时也不会影响到你在作协的地位。本身作协会员就是来自各行各业,只要你不负责具体事务,做老师和作协副主席,是并不冲突的。” 陈凡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谢谢老师,我会认真考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