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和她的瘫子队友支持管三》
1. 灭沧海
大兴六年,出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当今圣上大婚,迎娶左相女,这是庙堂事。
而另一件便是武林正派沧海宗被血洗,而始作俑者便是沧海宗的首徒,如今的江湖悬赏令上的第一名:冷明珠。
这是江湖事,也是整个故事的开始。
更深夜重寒露浸人,高悬灯笼里的火照亮了琼阳山庄的匾额,夜风一刮还打着晃。
看门的小童坐在门房里靠着墙壁打盹,睡得正好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躁乱一通,紧接着大门就被扣响。
小童惊了一跳,迷迷糊糊隔着门问:“谁啊?”
门刚开了一个缝,一股子血腥味就扑面冲鼻腔里钻。一女子猛地撞开大门,怀中抱着一把剑倒在了地上。
小童愣了一下,随即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
冷明珠的梦中一片血色,同门的血溅在自己脸,似乎还温热着变成血泪。耳边是他们的哭喊,连着带着火燃烧房梁传来的噼啪声。
沧海宗传承三百年,终究是丧在了一把火里,化为灰烬。
“无须你报仇,只要你好好活下去。”这是师父说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将沧海宗掌门剑和生的希望一起留给了自己。
后山的溪水被血染红,冲着冷明珠到了山脚之下。
摇摇晃晃站起,冷明珠一时竟不知这天下之大,何处为家。
...
一碗带着温热的茶浇在了冷明珠的脸上,她一下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自觉去摸自己放在枕边的剑,却是空空如也。
“别找了,剑在我这里。”一边传来一个声音,冷明珠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床边有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
明明才是初秋,他身上的衣服便已经带上了风毛,似墨黑发被随意披散在脑后,正皱眉头着看向自己。
而自己寻找着的那把擎苍剑,正被他身后的丫鬟抱在怀里。
轮椅上的少年手上捏着一封信还有一个玉佩,皱眉质问:“祖母给你的?”
“是。”冷明珠点头,她的目光控制不住往擎苍剑身上去,正想问能否将剑还回的时候,却听见青年轻笑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会给我添多少麻烦?”
冷明珠看向他抱拳道:“萧庄主放心,贫道不会在此久留。”
“你知道我?”萧策道。
冷明珠看了他的轮椅一眼旋即低头道:“琼阳山庄少庄主,久仰大名。”
“呵,恐怕不是久仰,是久厌吧,”萧策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又道:“祖母在外也是爱管闲事,什么阿猫阿狗也往回捡。”
他看冷明珠一眼,见她目下青黑,面庞上茶水混着泥水好不狼狈,嫌弃地挥挥手让婢女将那柄剑放在了桌子上。
“祖母说回来的时候定要见着你,倒请冷道长好好住下,休息两日。”萧策加重了请那个字,又撇冷明珠一眼,便让婢女推着自己回去休息。
冷明珠见他要走,立即道:“冷某待在此定会添上许多麻烦,还是……”
萧策停了下来,转头说:“你这麻烦不请自来,便是你不想添,这也添上了,更何况我祖母有了吩咐,冷道长还是好好休息着吧,我琼阳山庄还不怕这点子麻烦。”
...
萧策回了房,接着便又有下面的人报了消息上来,基本上都同外面传的一样。冷明珠因为掌门之位屠杀同门,放了一把火将沧海宗烧了个精光,自己夺了那柄掌门剑跑了。
萧策坐在榻上,让婢女给他按着腿,手上的书翻了一页,懒散问:“还有呢?”
跪在地上的探子道:“没有了。”
“没了?我要是想知道这点东西,还用得着叫你们去查,搬个凳子找个茶楼一坐,我能听出五个说法来。”
萧策说着将手上的书往榻上一扔:“继续查,这次是老太太的意思,你们看着办吧。”
探子应了一声,又道:“不过属下去的时候,发现一处奇怪,那沧海宗弟子们的剑都断了。”
“都断了?”
“是,都断了。”
萧策手上摩挲了着书面,沉默了一阵,便遣了探子下去。
...
冷明珠在那客房里休息了两日,又将自己好好洗漱了一番,这才觉得自己是活了过来。连着之前混混沌沌四处藏身的日子更觉得像是梦一场。
等休息好了,冷明珠自然是要来见主人家道谢的。
从前只在山门里生活,第一次见到山庄里的精致景色冷明珠竟像只傻狍子,冒冒撞撞绕了许多的弯路才寻到萧策的院子。
她在萧策书房外面等了一阵,丫鬟们说庄主正在处理事情,待会再见她,她便坐在院中石椅上老老实实等人传唤。
一边的婢女给冷明珠上了茶,然后小声道:“庄主脾气不好,不喜欢别人站着同他说话,待会还请道长担待些。”
冷明珠点点头,道了声谢。
又过了一会,有人唤了一声,旁边的小丫头便引着冷明珠过去。
萧策还是前两日见过的那副样子,保养过的长发散在肩头,身上的袍子倒是从那件鹅黄的换成了宝蓝色的一件,乌发一衬显得他皮肤更加白了。
他歪在榻上,见冷明珠进来了,便抬抬下巴道:“坐吧。”
冷明珠在圆凳上坐下,手上的那柄剑放在了桌面上,一抬眼便看萧策盯着自己。
下意识摸了摸脸,冷明珠问:“在下可是脸上有什么东西?”
“有鼻子有眼,的确有点东西。”萧策道。
冷明珠抿了抿嘴,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来找我干什么?”
冷明珠端正了一坐着,然后道:“这几日叨扰了,在下是来告辞的。”
萧策点点头,道了一句这样,随即伸手指着她身上的衣服道:“连夜赶出来的成衣,料子都是上好的,得要二两银子,这几日你用过的茶水饭食,倒也不算你的房费,删删减减,也要二两银子。”
他说着向冷明珠空空的腰间看了一眼,嗤笑一声:“不知冷道长准备怎么付,是银票还是现银?”
冷明珠这一路逃命,身上的钱早就花了个精光,再是一个铜板也找不出来的了,只得苦笑道:
“萧庄主这是为难我了。”
萧策一笑:“吃我的住我的,我与你算账,天经地义。”说罢,他的眼睛便落到了桌面上那把擎苍上。冷明珠只听他笑着说:“这剑看上去不错,还能抵两个钱。”
一边的丫鬟闻言直接走到桌将剑拿了起来,冷明珠见状便伸手去夺,可她没想到的是那丫鬟竟然步履一旋,轻轻巧巧便避了过去,落在了萧策身边。
“萧庄主!”冷明珠站了起来怒道。
萧策看她这样到无甚反应,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冷道长,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冷明珠闭了闭眼,沉声道:“冷明珠从未求过萧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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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何事。”
“那你拿着我祖母的信到我琼阳山庄来是如何?”萧策换了脸色,冷着面看着冷明珠:“你是真有能耐,何必一身血地半夜跑到我庄子门口叫喊,还倒在了门口。若是你在别的地方被人擒住,手上还拿着带着琼阳山庄萧家私印的信件,别人会如何想?”
冷明珠一时无言。
萧策看着她这样,心里又是厌烦又是恼怒,将手上的茶杯砸在了地上,一时房里的丫鬟小厮都跪了下来。
“如果不是老太太来了信叫我留住你,当天我就直接将你交了出去,换那通缉榜的五百两银子。”
原本看祖母信上说的,以为冷明珠是个成事的,结果现在看来不过也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贫道只是不想牵扯琼阳山庄。”
萧策笑了一声:“你真以为是我祖母是看你们沧海宗可怜?不过是看着我祖父的面子上,给你们沧海宗留个能喘气的。”
“正是如此,那贫道更不能让萧庄主牵扯其中。”
“晚了!”萧策拍桌道。
冷明珠愣住,忙问怎么了。
萧策将一张拜帖扔到她面前,冷声说:“十里八庄的饿狼闻着你身上的血腥味,正往我这里赶呢。”他看着冷明珠冷声问:“冷明珠,沧海宗究竟是不是你屠的?”
冷明珠看着那拜帖上的名字,眼前黑了黑,身上止不住的发寒。一双剪瞳盛满秋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是我,是我杀的......”
沧海宗上下三百二十口人命,皆丧于本派弟子之手,何其可悲。
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冷明珠抬眼看着四周,满目猩红。她朝坐在软榻上的萧策看去,笑了笑说:“是我杀的,萧庄主如今又要如何办呢?”
萧策本来只想激她一激,让冷明珠吐出点东西来。毕竟沧海宗就跑出来她一个,真相怎样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却没想到冷明珠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当真是她动的手。
“为什么?”萧策问。
“同门们自相残杀,我也不知为何。”冷明珠道。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萧策看着跪了一地的下人叫了起,接着便有一杯热茶送到了冷明珠的手边。
“有没有头绪知道是谁做的?”
冷明珠摇头,喝了一口茶水掩下自己喉头翻滚的腥甜。
“那你便先住下吧,老太太过几日便回来,到时候自有她的决定。”萧策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
冷明珠看着那请帖,不放心又提了一句。
“我乱写的。”萧策冲她一笑:“拿来吓吓你。”
萧策虽然这么说,但是却把冷明珠的剑留了下来。冷明珠一千一百个不情愿,但萧策真的想要,自己也是留不住的,只能咬牙借了出去。
等着冷明珠走了,萧策便把剑递给了那个先前拿剑的丫鬟:“纨姐,你去把这剑打断了,看看有什么古怪。”
丫鬟领着命出去了,抱着剑刚刚走了几步,便又被萧策叫住。
“记住别让冷明珠发现了,动作小心点。”
丫鬟应了一声,快步走了。
萧策倒是看着那张拜帖出了出神,过了一会便又扔在了一边。
来就来,送了拜帖过来倒像是自己会见一样,都好大的脸子。
左右不过是同人假模假样虚伪一番,虽然事不重要,但是却让人头疼。萧策想着心里又埋怨了一次老太太。
2. 修面难掩目色彩
中秋刚过了没几日,天气反复落了几场雨,骤然间就冷了下来。
冷明珠头一次在外过中秋,抱着剑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满月发呆,一边的桌上还摆着萧策遣人送来的几个月饼。
她拿起来咬了一口,也尝不出味道,只觉得口中干涩,喉头哽着咽不下去。
擎苍一早便被萧策身边那个叫纨曲的婢女送了回来,冷明珠倒也不避讳,当着她的面将擎苍检查了一遍,这才对那婢女道了声谢。
却没想到纨曲先同她说了话:“庄主从小被老太太养大,性格难免骄纵了些,还请冷小姐多担待。”
为了隐去身份,萧策吩咐全庄上下改了冷明珠的称呼,只说是投奔老太太的远房孤女,下人须称一声小姐。
只在没人时候和纨曲嫌弃,明明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偏老气横秋自称什么道长,一口一个贫道,衬得和她说话的自己像个和尚,逗得纨曲好一顿笑。
冷明珠不知道纨曲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萧策骄不骄纵她不知道,但是这位琼阳山庄少当家的脾气阴晴不定倒是众人周知,连她个从未入过江湖的也从师姐口中听过一二。
“萧庄主能收留在下,贫...小女子已经是感谢至极,勿敢多言。”
那纨曲听了掩嘴忍笑,后又看了冷明珠一眼,这才告辞。
...
第二日晨起,冷明珠一掀开被子便觉得天气冷了不少。等到她一打开门,便见着几个丫头小厮端着东西站在门口。
“庄主让小的们给冷小姐添置点东西。”领头的婢女说完,也不等冷明珠开口,便带着人进了门。
冷明珠只穿了件中衣在身上,连洗漱也未。她几时见过这个架势,一下愣在了门口。
这时又有几个婢女捧着衣服过来伺候她穿衣,冷明珠反应过来,连连道:“不必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冷明珠从前在沧海宗的时候,什么事情基本上都是亲力亲为,哪里受过琼阳山庄这个排场。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她这样一个傻狍子突然掉进金银窝,一时手足无措,小心避着身边的婢女,脸都红了。
一早折腾了一通,等着那些下人收拾完退下,这间客房多了许多东西,窗前榻上也铺上了厚毯。而冷明珠身上也穿着了新赶制出来的袍子。
不知是萧策吩咐过还是下人细心,知道她正统宗门出身没穿过女子裙裾,新衣也是武袍制式,故而穿起来倒也没有手忙脚乱。
冷明珠修养了几日,这宝石蓝颜色的外衫一上身,衬的冷明珠更加白皙,尤其一双眉眼不妆而艳,瞳仁浅淡偏金,眼尾自然上挑,与人对视脉脉含情一点也不像正统道门出身。
得亏是有一身正气压着,束胸绑好武袍上身,就是一位粉面少年郎,引得身旁婢女们看了又看。
冷明珠装作没看见婢女们的火热视线,送她们出门。
其中一位婢女临出门,笑眯眯说道:“过几日有客人来,庄主叫小的啰嗦一句,请冷小姐注意身体,千事万事都要从头慢慢谋划才行。”
冷明珠关门的手一顿,半晌才道:“替我谢谢萧庄主了。”
...
果然过不了几日,便有侍女带了纨曲的话过来,说是请冷明珠过去一趟。
冷明珠想了想,最后还是带上擎苍剑一起过去,等到了门口又如上次一样,萧策叫她等一等。
萧策书房的门未关紧,从门缝里面传出交谈声音。
冷明珠抱着剑坐在外面眼观鼻,鼻观心,一副闲事勿扰的样子,只怪耳音敏锐,还是难免听了一些去,不外乎是沧海宗,叛徒冷明珠这些。
逃亡一路这样的话冷明珠听多了,还有更难听的也听过,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她只是奇怪的里面的人总是在提老太太。
琼阳山庄的老太太虞婉冷明珠是知道的,前些年琼阳山庄也遭过难,有人告发萧家练了邪功,人人得而诛之。一时间江湖上闻萧而动,萧家几百口人差点被杀了个干净。
而也是在萧家人快要死完的时候,萧家老太太练了一身厉害功法,带着剩下的萧家人杀了回去。
虽然最后也只是将当年污蔑萧家造祸的人拎了出来,砍了头挂在琼阳山庄门口示众,但是萧家终究也是元气大伤。
这位萧家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同冷明珠的一位师公定过亲,最后那位师公叛出沧海宗,为救萧家老太太而死。老太太也这么多年没有另嫁,一直以那位师公未亡人的身份自居。
冷明珠想着要不是萧家人口凋零虞婉撑腰,否则也轮不到萧策一个瘫子来坐这个位置。
她这次能活着寻到琼阳山庄这样一处庇护,也不过同样是依仗这位老太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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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小姐,庄主叫你进去呢。”
冷明珠听见召唤,便打断思绪,抱着剑起身推开那扇未关紧的门走了进去。扑面而来一阵暖风,夹带着淡淡的冷香味,冷明珠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因为不曾看见有人出来,她原以为这房间里还有别人,却未料到里面只有萧策一个人坐在榻上。
“看什么呢?他们都走了。”萧策叫她一声回神,让下人搬了把圆凳让冷明珠坐在自己榻前。
冷明珠看着一边桌子上还放了几个茶杯,里面的茶水还未尽,想来刚才这个房间里的确还有别的人在。
萧策见她坐下,又细细打量了一番。
“当真是人靠衣装。”
冷明珠道:“多谢萧庄主。”
萧策一摆手:“莫谢我,不过是老太太吩咐的事情,我这个小辈照着做而已。”
冷明珠又谢了老太太一番,才问萧策叫自己过来所谓何事。
“过几日有客人来,你这样子虽然日日待在内院里,但也怕被人撞见惹些麻烦事来。”萧策见她正欲说话,便伸手从旁边的果盘里抓了一个枣塞她手里。
“所以就叫了几个人面皮匠过来,帮你好生遮掩遮掩。省得冷小姐花容月貌,被野狼们瞧见了叼了去。”
冷明珠一肚子问题想问,但嘴唇开开合合,终究是找不到该说的话说。
且不论萧策目的为何,但他的确是为自己处处思量,让自己在琼阳山庄好好养伤。
正垂头无话,不知什么时候萧策竟然靠近了些,伸出来一只手指将她下巴抬了起来,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一会。
“冷小姐年岁几何?”
冷明珠无法在萧策眼中看出什么来,便不再与他对视就低了下巴道:“十七。”
“皮肤倒是像二十七。”萧策松开了手靠回去,又问“在门派可有道号?”
“师父替我取了臻栩二字。”冷明珠道。
萧策应了一声靠回坐榻,拍掌两声屏风后候着的一对中年夫妇过来,他指着冷明珠说:“给她画丑点。”
那对夫妇请着冷明珠坐到一边,打开了带着的匣子,拿出工具来对着她的脸细细描画。
冷明珠对人在脸上涂画有些紧张,面上便绷得紧了一些。
那夫妇中的女人说:“小姐只管放松些,不必紧张。”
冷明珠还未答话,便听见萧策笑了一声。
“都是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给你画个面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冷明珠不理萧策,只问那妇人:“是今后每日都要这样画吗?”
“半月一次便可。”
萧策插了一句:“日常洗漱都不影响?”
“只要力气小点,是不影响的。”
萧策恩了一声,索性侧着身倚着软枕看冷明珠易容。
等一切完成的时候,妇人拿着镜子照着让冷明珠看。
冷明珠只见镜中一个耷拉着眉眼的男子,原来上挑的五官现在整个向下长,眉毛下面贴了东西,看上去显得轮廓更深了点,眼角下又似擦了粉,眼型没了之前精致。
等头发扎成男子样式后,看上去竟然是与之前的样子差别了许多。只要不与人对视看着就不甚喜庆,像媳妇跑了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丧气样。
“冷小姐一双眼睛极美,老身只能遮掩轮廓,只是神采确实遮掩不到,只请日后小姐与人对视莫太久。”
冷明珠尴尬眨眨眼睛,暗道这玩意儿怎么藏,莫非要斜眼瞧人才是。
萧策看着倒挺满意,抬手说了句赏,便让人领着这对夫妇下去了。
“过几日人来了,你也不必整日呆在院子里,就跟在我身边,我便说这是我祖母给我新找的侍卫。”
冷明珠抱着剑点点头。
“估计他们也没那个胆子问我身边人,倒是这把剑成了个问题……”萧策话说一半,便见冷明珠将剑又拿得紧了一些,随即心下不悦道:“一把破剑!我琼阳山庄又不缺这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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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冷明珠顾不得他将擎苍说成破剑,只是说:“我会把擎苍藏好,定不让人发现。”
“那你最好是藏好了。”
萧策冷哼一声,又叫了几个丫头进来,让她们量好冷明珠的身围,给她做几套黑色的衣服。
“倒也不要全黑了,就颜色暗点,你们自己看着办。”
丫头们领命下去了,冷明珠见人走之后才敢问:“敢问萧庄主,这是要来什么客人?”
“算不上什么客人,一群打秋风的穷酸货而已,”萧策瞥了冷明珠一眼,笑着问:“好奇啊?”
冷明珠点了点头。
可是萧策偏不告诉她,说等着那日到了便清楚了。冷明珠听他如此说,越觉得萧策这个人果然同外面说的一样,阴晴不定难相处得很。
...
又过了五日,冷明珠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一打开门便见纨曲站在自己门口,端着一套鸦青色的衣衫对自己笑。
日子冷下来,萧策就开始贪睡,总窝在暖和的被窝里不愿动弹,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在床上解决了算了。
纨曲领着收拾好的冷明珠进来,发现自家庄主还在床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冷小姐先坐一坐。”
冷明珠在桌边坐下,看着纨曲走到床边轻声哄着萧策起来,心里忍不住想萧策这个人娇气,师弟师妹们也是像他这样大的年纪,但是从未有过哄着起床的经历,谁起得迟了,便是连人带被子一起扔到屋外去,那时候便是再沉的瞌睡也要醒了。
一下又想到了师弟妹,冷明珠心里难免又是一痛。
萧策眼睛还闭着,只是听着纨曲的话抬手穿衣服袖子。
“冷明珠呢?”他闭着眼睛问。
纨曲笑了一声:“在桌边坐着呢。”
萧策闻言一皱眉,睁开眼睛往那边一看,哼了一声:“坐着干什么,给我打水去。”冷明珠闻言一怔,看着纨曲对自己点点头,便起身去了。
伺候着萧策起身收拾完,琼阳山庄的会客厅已经坐满了人。
冷明珠推着萧策的轮椅刚刚走到门口,见着对着门坐的两人的脸,脚步便是一顿。
“怎么不走了?”萧策不悦地用手上的扇子敲了敲冷明珠的手,低声道:“又不会吃了你!”
冷明珠握紧了推着轮椅的手,压着声音说:“先前萧庄主可没有说是这样些客人。”
“少废话,快走!”萧策像是发了怒,敲在冷明珠手上的扇子也用了力。
冷明珠站在门口也不能退,压下怒气,推着萧策往里面走。
所谓来的客人,都是那日冷明珠在那张拜帖上见过的。
一个也未曾落下。
青楚门,云澜宫,沧浪崖这三个便是之前追杀冷明珠最紧的。
每次冷明珠前脚刚到一处,他们的追兵便赶了过来。逼得冷明珠四处逃窜,若不是萧家老夫人,自己怕是已经死在了他们手里。
冷明珠低着头站在萧策后面,努力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恐惧和怒火,这在座的每一个人,除开萧策,皆是想着追杀她的人。
但是在场却无一人提起冷明珠的事情,他们所谈不过是关于过两月后的武林会。
萧策向来是对这些事没有兴趣,琼阳山庄现在都是做些情报生意,打打杀杀的江湖事这些年也涉及的少了。
可如今沧海宗没了,看着这群江湖正道的意思,是要琼阳山庄顶了沧海宗的位置。
“这件事倒是要同老太太商量一下,”萧策喝了口茶,没有一口答应的意思,但他又问了一句“不过我听说参加的门派都要出点彩头,不知道各位是什么意思?”
听着他们报了一大串宝物名字,萧策心里止不住的嫌弃,都是些扔在萧家连下人也不会看一眼的玩意。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一边垂头握拳站着的冷明珠一眼,垂着眼睛又思量了一番。
等着最后一个人啰嗦完,萧策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众人见他来了意思,便又是一番游说。
冷明珠在一边冷眼看着面前豺狼虎豹,哪里有心思听他们说些什么。背后冷汗起了又落,忽见萧策看了自己一眼,她心下顿时一紧。
下一刻便听到萧策清清亮亮的声音:
“琼阳山庄没有什么好拿出手的,便拿冷明珠的消息添个彩,诸位觉得可好啊?”
3. 小少爷年十五
“哪位夺得魁首我便告诉他冷明珠的消息。”
在座的人原本以为萧家会拿一些稀罕的金银法器出来,但一听竟是这样的消息,顿时激动起来。
云澜宫的莫长波道:“萧庄主的话可当真?您手上真有冷明珠的消息?此等重要之事可开不得玩笑。”
萧策不置可否,倒是说:“只是我有点好奇,你们折腾这么鸡飞狗跳的,就为了抓个灭了师门的叛徒?”
这座下一个鬓发尽白的老头子出声说:“冷明珠从小被沧海宗养大,如今她残害同门上下,犯下此等残暴之事,江湖人人得而诛之。”
这话听得耳熟,按照老太太的说法,上一次人人得而诛之这个话还是用在他们萧家身上。
萧策笑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便又不再说话。
一群人见他又像是没了兴趣,想多问几句又不敢问,倒是冷明珠站在后面看着萧策心里一沉一浮。
想问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是这样的场合,她这样一个侍卫的身份怎可发问。
便只垂着眼看着萧策露出的一段后颈发呆。
萧策平日里穿衣打扮都是青年人模样,在这会儿细看整个人骨架长成但身量纤弱单薄,虽然肩宽背阔可惜坐没个坐相。。
冷明珠忽然想,若是自己现在一伸手稍稍用些力,他那脖子估计就断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冷明珠自己都吓了一跳,立马收回了自己目光。在心里默念着清心经压下那个荒唐念头。
萧策听他们左一句右一句说不到重点,早起留下的那点困意又开始闹,伸手揉揉眼睛道:“那倒是说说看,你们是准备什么时候办武林会,又准备是办在哪里?”
这才有人起身解释,武林盟主决定的是在离京城郊外一镇上的陶家山庄之中,时间便是两月后。
萧策垂着眼睛想了一想,这才记起来这一年的武林盟主是逍遥门的陶庭。
“京中也早已经递了文牒,向官家登记,萧庄主一切放心。”有人怕他不放心又补上了一句。
萧策一算日子,两月后天都冷下来了,自己最怕冷是不愿出门的。正想开口说这日子不好换一个,便听见身边的纨曲道:“刚好过两月也该去那边的庄子过年,这日子恰好倒是搭上了。”
冷明珠转头看着纨曲,面上有点惊讶。按道理说这样的场合下,纨曲是没有资格说话的。
琼阳山庄上下等级森严,自己这几日生活在里面确感觉到了。下人们没有传召是不许乱走的,若要走每个人定有一个范围,若说要候着就是候着不许坐也不许动。
但是这会儿看着萧策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冷明珠眉头一皱,看上去这个叫纨曲的婢女的地位倒是比自己想的要重上许多。
萧策看了纨曲一眼,哼了一声说:“你说是就是吧。”
众人见萧策这样,便以为他是答应了,漂亮话跟不要钱了一样筐筐往外倒。
若说他们是派来的说客,请琼阳山庄参加武林大会,可这现在这任务完成了,茶也喝过两盏,人倒是一个没走,不知在等什么。
“诸位来一趟也辛苦,只是琼阳山庄小了些,住不下这样多的人。”萧策招手示意,一众侍女便捧着东西上来。
“一点小礼,还请各位笑纳。”
冷明珠原以为他们会推辞,可他们倒也没有说什么,一个个都是喜笑颜开的收下了。待到客厅的人走了个光,冷明珠身上才放松下来。
萧策看她这样如释重负的样子便笑了起来,一点瞌睡也飞走了一样。他敲着扇子问:“吓着了?”
冷明珠看着手背被扇柄敲起的红肿,生硬道:“在下实在是不知道萧庄主是什么意思?”
“诶,这么严肃干什么,我也没有说什么啊。”萧策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叫冷明珠推着他回去。
冷明珠面上纠结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握住轮椅把手慢慢推着往萧策房间走。
“老太太什么时候来的信?”
冷明珠以为萧策同他说话,还没摸清楚是什么意思,便听见身边纨曲说:“刚刚到的,说是今年想去京中的庄子过年,武林大会也想去看看。”
“消息倒是灵通,明明回来了也不到家来看看。”萧策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腿,皱着眉问:“还有呢?”
纨曲道:“别的倒是没了,只是说冬天到了,叫我们照顾好您。”
萧策没说话,只是纨曲又说:“快到老太爷忌日的时候了,老太太在外面多呆几天也是常有的事情。”
“知道了,今年的年礼早点准备了送到几家去吧,那几个小孩子也多照顾点,教书先生这些也是要请最好的。”萧策说完便打发着纨曲下去做事,催冷明珠推着自己快点进屋,说外面冷得很。
等进了屋又叫了丫头们过来打热水洗手洗脸,冷明珠正准备离开,却见萧策向自己伸出手。
“做什么?”冷明珠有点疑惑。
萧策一脸的不耐烦:“抱我上榻上去。”
冷明珠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萧策身子不方便,得要人伺候,而纨曲不在,现下只能自己来。
可自己虽是男儿打扮却实打实的女儿身,他这么不见外,如果自己拒绝倒显得江湖中人如此扭捏。
冷明珠抻长了袖子遮了手掌,这才伸手抱着萧策往榻边走。
原先看萧策露出来的手腕就觉得这少年瘦,一抱也感觉不到多少分量,只是不知道他身上是涂了什么东西,一股香味淡淡的怪好闻。
又想起同他一个年纪的师弟,不说胖也是身体壮实,哪像这个小少爷身上轻轻软软的。
冷明珠忍不住问:“萧庄主不曾习武吧。”
“你见过瘫子练武的?”萧策冷笑了一声,伸手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冲冷明珠道:“以后就放聪明点,省的什么事还要我叫,到时候别人瞧着就露馅。”
冷明珠应了一声。
萧策看他站在那里不动,便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在下有一事不明。”
萧策伸手拆掉头上的发冠,低着头说:“琼阳山庄不养闲人。祖母也只叫我照顾好你,别叫人找到,也没说你就白住着。”
冷明珠道:“可为何要说我的下落……”
“这么怕人知道你的消息,你就去拿那个第一不就好了。”萧策看她一眼,又笑说:“难道你是怕自己的功夫不到家?”
冷明珠听他这样轻松言语,也有些急了:“庄主以为两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就只有方才那些人去吗?逍遥门,混天宫都会派人去,少不得还有些无门无派的散人游侠……”
冷明珠话说一半,便看见萧策一脸笑望着自己,便皱眉道:“我……”
“原来你也看不起那群人啊。”萧策笑着道。
冷明珠立即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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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什么呢,就算师父同自己讲人无贵贱,武无上下。但是这世道就是人分贵贱,武只有第一。要不然凭什么逍遥门和混天宫被人提起总是带着敬佩,而沧海宗则总是要被惋惜说一句不复当年。
不复当年上千弟子的沧海宗,共持手中长剑意能劈沧海。
“所以你更要去了,我记得你是一次武林大会也未曾参加的?”萧策问。
冷明珠点头:“师父一直说我功夫不到家,不让我去。”
萧策哼了一声,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才说:“那现在功夫可曾到家了?”
萧策看她,目光复杂。
“师门被人害得屠尽,我问你现在功夫可到家了?可有准备替你那些惨死同门报仇?”
冷明珠恍然又回到那一天,不过是一个午休的功夫,沧海宗的天便被映红了。刚刚还是好好的师弟师妹们,突然持剑相向,互相劈砍,全然不见平日亲厚的模样。
沧海宗没有死在外敌手上,却亡在了自己人的剑刃下。
冷明珠眼前瞬间模糊,手下意识紧握腰间剑柄:“到家了。”
便是不到家,也要到家了。
“庄主可是有线索了?”冷明珠突然想明白萧策定然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如此说。
萧策道:“倒也不算是有什么线索了,只是按你所说突然发狂,定是有人动了手脚,便叫人查了查,那些门派的人同时都收到了信,说你是这次的凶手。”
冷明珠忙问:“是谁寄的?”
“不知道,”萧策回答的干脆。“人家既然敢大摇大摆送了信,就代表不怕你查,你说的逍遥门还有混天宫也收到了,不过别人显然是没放在心上。”
冷明珠心下一顿,回想自己这十七年,一直在门派里生活,出门最远也只到山下镇子,就算去也有师父带着。她
从不曾同人结怨,就算是门派里的师弟妹也是亲近自己。
思来想去,竟无一丝头绪。
“我从未同人结怨,又……”
“哪里是你不想和人结怨就不结的,”萧策打断他的话:“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别人的眼中钉,有些仇怨一落地便结上了。”
冷明珠看向他,一时不知道萧策是在说谁。
“萧庄主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也没,我累了要休息,你走吧。”
冷明珠正准备再说什么,一边纨曲走了进来,便止住了话头。
“怎么在榻上鞋也不脱?”纨曲见两人气氛不对,笑着上前说了一句,走过去帮萧策脱了鞋,又拿着一边的毯子给他盖在身上。
萧策道;“该伺候的没眼色,难道还怪我吗?”
“怪我怪我。”纨曲哄了他几句,又道不要睡太久,不然晚上用饭又没了胃口。她见萧策把脸缩紧了被子里看着委屈不得了,便又笑了几句。
等领着冷明珠出房间走了一段,纨曲才道:“小少爷的脾气,冷小姐多担待些。”
冷明珠不记得纨曲是第几次同自己说这话了,但今日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便道:“萧庄主年岁还小,有些话自然用不着往心里去。”
纨曲脚步顿了一下,这才转头看向冷明珠道:“小少爷今年十五,明年便要及冠了。应该是比冷小姐小才对。但是若按照辈分来说,你还要叫小少爷一声师叔才是。”
冷明珠一愣,过了一会才道:“姑娘别骗我……”
4. 做魁首
离武林大会尚有两月,但是江湖上消息传的倒是快。人人皆知琼阳山庄拿了冷明珠的消息出来做奖,谁夺得魁首便可知。
也有人说琼阳山庄放着萧家武林巨擘不好好做,如今倒做起了卖消息的茶楼生意,自降身价。
而萧策这时在大会开始又铺了摊子,叫着手下人在各地的萧家产业门口挂出了猜魁首的赌局来。
一时间琼阳山庄又被人挂在嘴边,连着当年萧老太太的事情也被翻出来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且不管外面怎样,琼阳山庄内依旧是一片安静。
只有萧策听下面的人汇报时候,故意用扇子敲敲冷明珠问:“你倒是说说,你的消息我要是挂出去卖,咱们能赚上多少金子?”
“不知道。”冷明珠一脸麻木,回答的简单。
但是萧策依旧是不死心,又用扇子戳她腰窝说:“那你说说,你的消息为什么值这么多钱?”
“不知道。”冷明珠没有痒痒肉不躲不避,依旧一脸麻木三个字。
现在都还没有清楚给那几家送信的是谁,就连信上的内容都不知道,冷明珠自己都不知道问谁去。
萧策不高兴了,手上扇子又敲了几下。
“那你知道什么东西?”
冷明珠屏住一口气,快声道:“我只知道庄主再敲我就坚持不住了!”
一边的纨曲终于上前,将萧策的轮椅推远了一点,嘴里道:“哦呦,庄主怎么过来了,这是老太太吩咐的,让冷小姐练功不能懈怠。”
“少拿老太太来压我,”萧策看了一眼在倒立的冷明珠,用扇子敲敲自己的手心问:“这就是老太太说的,每日练倒立就不懈怠了?”
“不止呢,今日这才开始。”纨曲帮萧策把腿上的薄毯又压紧了点,小心劝说外面风大,推着萧策先回屋里去。
萧策没说话,只是看着冷明珠倒立在那里,明明是秋日,身上的汗珠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掉了下来。
“走吧。”萧策看了一会,让纨曲推着自己回去。但是走到一半却停了下来,他伸出手,突然将手上的扇子一下扔出,砸在了冷明珠的肘窝上。
原本冷明珠力气就快用竭了,又这样被萧策这样用扇子一扔,直接胳膊一软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
她还未爬起来,便听见萧策拍着轮椅扶手指挥道:“快走!快走!”
纨曲见冷明珠没什么事,便推着自家庄主匆匆离开了,她皱眉说:“小少爷又做这些,小心老太太知道了说您。”
“我手下有轻重的,你放心。”萧策说着一笑,又提醒纨曲叫她到时候记得把自己的扇子捡回来。
纨曲笑着摇头:“您还是自个儿找人家要去吧。”
等回了房,纨曲才出声道:“若是因着你这一闹,冷明珠真出了什么事,那老太太可否……”
“无妨。”萧策敲着轮椅扶手道:“我看老太太的意思,也只不过是看着祖父的面子上救下她一命,给她个安身之所便够了,没什么事还好,但是若真有什么麻烦事扯到我们身上,还是早点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为好。”
萧策说罢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老太太要是生气了,便叫她冲着我来,最多挨上她几句训,也没什么大不了。”
纨曲应了一声,开始拆他头上的发冠。
...
京城最近因为郊外的陶家山庄来了许多江湖人,夜里巡防的捕快都多了两班。陶飞光才送走了日常查访的人,刚刚同身边的师兄弟打闹几句,便听见一阵马蹄声。
远远见了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衣男子来,原以为是来的结伴游侠,就看见后面隔了一段又有一辆马车过来。
同一般驿站的马车不同,这车四角上挂用彩线挂着铜铃,黑色楠木的车神在秋日的阳光下反着亮,规格也大些,轮子都比别家宽些。
前面坐着驾车的人,也是穿着纯色的黑衣。
陶飞光身边的师弟问了一句:“这是谁家的马车?怎么也不见纹样来。”
待到马车又近了点,陶飞光这才看见这马车周身上还雕刻着暗纹。雕的是山脉相连,落日半沉在山谷之间,等他细看过去,发现还刻有一柄长剑。
“是琼阳山庄的马车。”他转头吩咐逍遥门的弟子,切记不要失了规矩。
一听是琼阳山庄的车,有几个年纪小爱玩闹的也敛了神情。陶飞光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待到那几个领头的黑衣人下马,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领头的递上拜帖说:“琼阳山庄到访。”
陶飞光接过拜帖交给师弟,又问:“萧庄主可是来了?”
“庄主正在马车上。”
话正说着,那马车上先下来了一个姑娘,一身淡绿裙装,头上两只绿宝金钗。她招呼着后面小马车上下来的小厮搬了一把轮椅下来,又朝着马车里说了什么。
不消一会那马车的门又动了动,陶飞光以为萧策要下来了,没想到居然是个眼角耷拉一脸衰气的男子。
那男子朝自己看了一眼,眉头皱了一下,又伸手向马车里抱了个人下来放在轮椅上。
陶飞光见萧策终于下来了,这才带着师弟妹们迎了上去。
“萧庄主。”陶飞光走到萧策面前行了个晚辈的礼。
刚刚直起身便听他道:“我记得你,是逍遥门的人,是叫什么来着……”
“晚辈逍遥门第八代弟子陶飞光。”
“哦……”萧策点了点头,懒散道:“陶庭的儿子。”
陶飞光笑了一下,继续说:“家父正说您这几日便要到了,叫了我在门口等着。”
萧策点点头,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我们住的地方在哪里?”
“家父嘱咐特意准备了个安静的院子,我这便带着您去。”
马车进不了山庄里面,萧策只能坐着轮椅进去,到了门口高高门槛,冷明珠见着他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纨曲又俯下身跟他说了几句,这样他面上才好了点。
陶飞光一边注意着他的表情,一边在心里暗道这萧策许久不见,还是这样的性子。
...
院子有点远,加上萧策带的人又多,这样大的架势,想不引起注意都难。跟着几个来打招呼的掌门点了个头之后,萧策的脸色越来越差了。
等着还要过一段卵石路的时候,陶飞光心下道了句不好,还未他说绕路也可以到的时候,那个一直沉默着的耷拉眼低头说话了。
看他长得这样凶,但是声音却是温温柔柔。
“我带庄主过去可好?”
萧策看了冷明珠一眼,鼻腔里似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这才说:“准了。”
冷明珠松开推着轮椅的手,走到萧策身前弯腰拖着他的膝弯还有后背,将人抱了起来。
陶飞光松了口气,领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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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走,快到院门口的时候便听见后面萧策说:“听说你爹最近娶了个新老婆?”
“二娘进门已经三年了。”陶飞光顿了一下,回头笑说。
萧策嗯了一声,继续道:“你弟弟满月酒的时候还送了帖子到我这里来,只是那时候事情多,没时间过来。”
“萧庄主客气了。”陶飞光道。
萧策也没再说什么,倒是冷明珠盯着陶飞光的背影看了一会,但马上感觉到头发扯得一痛。低头一看,便见是萧策冷着脸,做了个口型叫她注意着点。
她这才敛了神色,又做出那副沉默不言的衰脸来。
等领到了地方,又介绍了一番,陶飞光就准备告辞了。
而萧策却叫住他说:“我的腿不方便,也没心情在路上浪费时间,陶家山庄是你们逍遥门的地方,去跟你父亲说,我要让我的马车进来。”
陶飞光应了一声,说自当传达,这便告辞离开了。
纨曲推着轮椅过来,萧策看了一眼,又扯了扯冷明珠的头发说:“你送我进房去。”
房间里已经被先到的人收拾布置了一番,炭已经早早烧上了,炉子里也燃着萧策常用的熏香。
冷明珠将萧策放在了一边靠窗的榻上,还帮他理了理衣摆。萧策先在枕头上靠了一会,然后突然睁眼将桌上的茶杯一下扔到了地上砸得粉碎。
冷明珠被吓了一下,站在旁边不知道又发什么颠。倒是纨曲从外面进来,看了地上的碎片一眼,便唤了小丫头过来打扫。
“不准扫!”萧策吼了一声,抬手又摔了一个。
刚刚进门的两个小丫头被他这样一吼,吓得身上一抖,面色发白,扑通跪在了地上。
纨曲见状皱着眉说:“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您同他们置什么气。”
“我哪里置气了?”萧策冷笑一声,怒道:“我要是置气,刚刚那个陶飞光还能好端端走出去?我看陶庭是在女人床上昏了头了,车轮印都扫不干净,出这样的下作主意来羞辱我,单门选着安静的院子让我住,让人领着绕走一圈,让整个陶家山庄的人都出来看看我这个瘫子的样子是不是!”
纨曲让跪着的两个小丫头先出去,自己走到前面伸手将碎掉的瓷片捡了起来。
“少庄主要如何呢?”
萧策看着她,冷声说:“去,把方才过来打过招呼的,在路边出现过的眼睛都给我挖出来!”
纨曲没有答话,只是叹了口气。
冷明珠见萧策脸都气红了,心中想了一想,还是动手给他倒了杯茶,道:“喝口茶吧。”萧策抓过她手上的茶杯又要甩,但手腕马上就被抓住。
“莫要气了,你身体本就不好。”冷明珠将茶杯从他手上拿下,正欲还说什么,便听见窗外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叫声。
萧策将自己手抽了出来,又靠回了枕头上面,方才面上的怒容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稳稳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又是那副懒散的样子:“一群心机深沉人品糟烂的老东西,还要我演上这一出。”
纨曲将手上的瓷片包进帕子里,笑说:“只是真可怜陶家的大公子,被亲爹推出来干得罪人的事。”
“有了后娘就又有后爹,这话倒是有点道理,”萧策说完,看着冷明珠衰脸傻呼呼地站在一边,一副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便笑了一声道:“蒙尘,还不过来帮我捶腿。”
5. 明珠蒙尘
蒙尘是萧策给冷明珠取的名字,说在外就这样叫她。
明珠蒙尘听着倒是可怜。
冷明珠走了过去看着萧策,她脑子里想了一阵,分不清方才那些话是萧策真的生气,还是为了演戏随口一说,她问道:“你刚刚在演戏?方才是有人在外面?”
萧策没有理她,只靠在枕头上扯自己的发冠,嘴里道:“纨姐来帮我拆头发,刚刚路上没睡好,现在我要躺会儿。”
“等下晚上还要去前厅一聚,小少爷现在睡下了,怕是等下就起不来了。”纨曲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上前帮他松头发。
萧策喉咙里哼了一声,闭着眼道:“不是还有蒙尘在,叫她去。”
冷明珠眼皮一跳,立即道:“各位掌门首领都会去,庄主不去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萧策反问了一句,又烦躁了起来道:“你们这不妥那不妥不妥,就没有问过我觉得妥不妥?”
冷明珠觉得萧策的小性子简直就是说来就来,不知道小时候得了怎样的宠爱才能这样恃宠而骄。幸亏是有纨曲这样的人在身边能忍着照顾。若是在沧海宗有这样的后辈,早就被她拎着衣服丢到后山去关禁闭打虫子了。
可琼阳山庄不是沧海宗,萧策也不是冷明珠的师弟。所以就算他再喜怒无常,也总有人惯着哄着。
“还是要去的,只是我们早去了早点回来就是了。”纨曲给萧策脱了外面的衫子,又看了眼外面天色,说晚上得要换件厚些的穿。
萧策应了一声,道:“待会你将这院子里原来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只留自己人,方才那些听墙脚的,应该是姓封的吩咐的。陶庭没有这么蠢,他不会挑着祖母还在世的时候做这么些。”
纨曲应道:“我待会就去全打发了,只是这院子住的深,待会出去坐轮椅怕是风大。”
“弄顶软轿过来吧,”萧策说着揉了揉眼睛:“这天倒是越来越冷。”
冷明珠一直垂头安静听着,听萧策说冷,便从一边柜子里拿了床厚毯子出来递给纨曲。
看着陷在被窝堆里的人,冷明珠感觉看到了盖着笼屉布的白软软大馒头,一戳一个坑,只是眼前这个“馒头”戳下去只怕是会生气的。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说:“沧海宗有一套拳法,虽然算不得什么精深的武功,但也是一直传下来的,每天打上一套冬日里身上也暖和,若是庄主不嫌弃的话,我愿意……”
话还未说完,萧策就睁开眼睛看着他。
被他这样一看,冷明珠倒是又止了话头。
琼阳山庄又哪里差炼体的功法,不过是这位少爷自己不想练而已。况且就算是他不练,冬天的热水炭火也是不会少的,哪里轮得到自己来替他操心。
“怎么不说了?你愿意什么?”萧策撑着头看她,脸上带着笑意。
反正说出来不过是被他笑上两句,自己这段时间被他讥嘲也习惯了,便索性只说自己可以带着萧策打拳。
原以为他会嘲笑自己明明都自身难保了,还在这里担心别人,又或是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萧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脸上没了笑,也不接话。
“冷小姐说的是,少爷也应该平日里多动动。”纨曲笑着出声,又接着说了两句天冷加衣的话,将这一茬盖了过去。
等着萧策歇下了,冷明珠便出去在门口守着,她现在对外是萧策的贴身护卫,自然不能离得太远。
擎苍被她用牛筋绳缠着包了起来,上面又裹了一层布收在了房间的床褥下面。现在她随身带着的是萧策给她从库里翻出的一把长剑。
按照萧策的说法是放在库里的也沾灰,不如扔给她用,只是坏了是要赔的。
冷明珠摸了摸剑身,这柄剑是好剑,但是却用不顺手,只是她的剑在那场大火中遗失了。
...
冷明珠抱着剑坐在廊上,脑袋里想着刚刚见过的陶飞光。
逍遥门掌门陶庭的儿子,也是这一辈逍遥门弟子的大师兄,前几年自己还见过他。那时候陶飞光的娘还在,这位逍遥门大师兄的性子也不似现在沉稳,倒是跳脱得厉害,哪里好玩就往哪里去,连带着下面的师兄弟一起胡闹,跟从小死气沉沉的冷明珠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有一次稍稍闹过了头被他父亲斥责几句,恰好被冷明珠撞见了,虽然陶庭嘴里数落着他,但是脸上还是带着笑,显然是没有真的生气。
陶庭数落完儿子,便同旁边的人说犬子顽劣,让各位见笑。
冷明珠从小无父无母,虽然有师父照拂,但真正这样的父子亲情从未体会过。
她看着陶飞光,心里是及其羡慕的。
但是没一年陶飞光的娘就去了,过了一阵子便听说陶庭娶了新夫人。
冷明珠摆了摆剑柄上挂着的穗子,心里替陶飞光可怜了一阵。但又思及自己现在的情形,被人追杀,寄人篱下。
陶飞光好歹亲爹还在,怎么都是比自己要强的。
骂了自己一句多管闲事,冷明珠索性站起走到院里的墙角边,又开始倒立起来。
...
入了秋,天便暗得早了,小厮过来点上灯笼,冷明珠看着时辰也去歇了一会。等着她从侧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纨曲拿着蜡烛准备敲门。敲了两声也没人应,纨曲便直接推门进去了,喊过冷明珠也过来帮忙。
后面的几个小丫头捧着热水还有衣服跟着进来,冷明珠发现她们走路都没有声音,显然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纨曲先将房间里的蜡烛点上了,温黄的光照亮了房间。榻上的萧策动了动,翻了个身用手将眼睛遮住,嘴里哼哼两声,不知在说什么。
“小少爷,要起了。”纨曲走过去轻声道。
冷明珠原以为萧策同在庄子里一样,还要哄着多说几句才肯起。都已经准备好到时候自己路上轮椅推快一点,却见萧策应了一声,就自己撑着床坐了起来。
“今日我们早早去了,坐一会就回来睡。”纨曲轻声说着,叫着端水的丫头过来伺候着萧策洗漱。
萧策还迷迷糊糊得应了一声,等擦了脸这才脑袋清醒了些。他看了冷明珠一眼,问:“你会不会喝酒的?”
“会。”冷明珠点头。
萧策又问:“酒量如何?”
冷明珠想了一会,摸了摸头说:“还不曾喝醉过。”
“那就是还行。”萧策说着点了点头,伸手让纨曲给自己穿衣。
等衣服穿好,冷明珠便准备去推轮椅,纨曲叫住他说待会坐轿子去,轮椅现下还用不到。只叫冷明珠将萧策抱去院口就好,轿夫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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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待会出去了你叫蒙尘,别到时候我叫你都反应不过来。”萧策窝在她怀里扯着她的头发说。
冷明珠点点头,说记住了。
“也别老盯着别人看,省的被人发现。”
冷明珠点头,将人放进了轿子里,又问要不要拿床毯子盖在腿上。
萧策摆摆手:“不必了,早些去了早些回吧。”
...
一路上的灯都燃着,还有着仆从弟子指着路,琼阳山庄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地方。
冷明珠远远就望见这边特别亮,还未走近便能听见嘈杂的人声。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门口便有两个错层灯架子,上面蜡烛就有百支,亮光似白日一般。
只是不知道这一夜过去,烛火钱便要花去多少白银。
接待的人眼见,看见轿子来了便派人去里面通传,等着冷明珠将萧策从轿子里抱到轮椅上的时候,接待的人便迎了上来。
陶飞光晚上换了一身衣服,同白日的弟子服不同,今晚他一身白底绿竹滚边长袍,外衫墨绿竹底纹,头上白玉簪冠。
他迎上来,冲萧策行了一礼道:“萧庄主。”
萧策应了一声,让他领着自己进去。
陶庭坐在正位上,正同着混天宫的宫主封正阳说着话,便见着儿子领着人进来,原本热闹的大厅一下静音,整个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萧策坐在轮椅上,身上穿着鹅黄云纹袍子,外罩着暗红色广袖常服,头上戴着红宝金冠。
他敲着手上的扇子说:“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冷明珠推着轮椅又往前走了点,眼神也打量着这个正厅。
厅堂主位上边摆了两个位置,一左一右两边分别是逍遥门和混天宫的人。
逍遥门和混天宫是中原武林顶尖的两个门派,交情甚好。加上现任的两位掌门因为当年的武林会不打不相识,更是一起长大的手足情谊,如今便似亲如一家了。
下面两边分坐着各门各派的掌门首领,但是也有些出名的游侠客坐在当中。冷明珠一眼望过去,不少都是熟悉的面孔。
逍遥门左手下面第一个位置便空着,看上去是给琼阳山庄留的地方。
陶庭和封正阳站起来,便听陶庭说:“萧庄主,许久不见。”
“陶掌门,封宫主,”萧策笑了笑,道:“近来可好啊?”
封正阳不像陶庭,只是冲萧策点了点头。萧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让冷明珠推着自己到自己位置上去。
等着入了座,侍女给上了茶,陶庭才又问:“不知老夫人最近身体可好?上次一见还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祖母一切都好,这次还来了信说要来看看。”萧策说着抿了口茶,挑了挑眉赞了一句茶不错。
冷明珠安静站在萧策的后面,倒是陶庭看见萧策居然带了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一起过来,便问:“这位是?”
“祖母最近给我找的侍从,叫作蒙尘,如今也算是我琼阳山庄的弟子了,”萧策说着手拍了轮椅扶手一下,道:“还不向两位掌门行礼。”
冷明珠抱拳行了礼,就又听萧策道:“她没意思得很,就跟个哑巴一样。”
陶庭笑了两声,只说是少年人少说多做才是稳妥的。
萧策一笑,没说什么。
6. 醒酒汤
原本萧策一行人来的就是最迟的,所以在前厅坐了一会,便有下人来报说可以开席了,众人便换了地方,从前厅移到了后面的院子里。
院子中摆着许多照明的烛台树,纵然是黑夜,也亮如白昼。
萧策同陶庭两口子还有封正阳和他徒弟封敛一桌,同桌的还有灵相宫的灵云上人和梅鹤山庄的梅无双。
灵相宫号称西北第一宫,其领首灵云上人,占星一术天下无人能敌,比神棍还神棍。灵云上人本为西北狼王嫡子,传言他五岁以前不曾开口,却在五岁生日宴上突然流泪,开口道:“朝江如兽,食人上万。”
隔了几日便传来消息,朝江江岸决堤,两岸百姓生还者寥寥。
后来当时的灵相宫宫主赤眉上人亲自到了狼王府,将灵云上人收为嫡传弟子,从此入住灵相宫。
而另外一位梅无双则是梅鹤山庄少主。
梅鹤山庄以毒术闻名于世。梅无双的母亲梅鹤夫人,则是琼阳山庄萧老太太的忘年交。
萧策坐在梅无双旁边,两个人不时交谈两句,冷明珠站在他们后面倒也听了个大概,不过是哪里的秋菊开的最好,或是哪里的蟹今年特别肥,俨然一副只知玩乐的世家子弟。
梅无双长萧策几岁,言语之间也是对萧策的腿很是关心,嘱咐他有空了去自己哪里坐一会,要给他调配药材好好敷一敷,十分热心比纨曲还像个老妈子,冷明珠如是想道。
...
陶庭见着宾客们大都落座了,只冷明珠和纨曲还站在萧策的后面,便问要不要为这两位安排座位。
纨曲看了萧策一眼,便笑着随下人走了。而冷明珠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这位?”
萧策回头看了冷明珠一眼,淡淡道:“我的人,坐我旁边就行了。”
陶庭新娶的夫人也在桌上,她看了冷明珠一眼,心想这在坐的都是当下武林的一流的人物,而这个男人不过是萧策的一个仆从,哪里来的本事同他们坐在一桌。
她眼神太过明显,萧策不是瞎子,自然看在了眼里。他道:“蒙尘是琼阳山庄派来参加此次武林大会的选手,坐在这里我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
说完这句他还转头看着陶庭问了句陶掌门觉得如何。
陶庭觉得如何?就算他觉得不如何也不能说出来。他只道:“许多年不曾看琼阳山庄出席了。”
“琼阳山庄顶了沧海宗的位置出了彩头,我们的人也应该露个面,可别哪一天被人提起琼阳山庄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萧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眼睛在坐着的人面上轮了一圈,突然问:“怎的不见大公子在?”
“飞光同师兄弟坐在一起,年轻人总是话多些。”陶庭道。
萧策看了一眼坐在那边都一言不发的混天宫师徒,笑了一声道:“原来是不在这坐,我还以为大公子在忙事情,连吃饭都忘记了。”
下人搬来了椅子添在了萧策的旁边,梅无双多看了冷明珠几眼,便问着萧策这人是从哪里找来的。
“我也不知,倒是要问祖母才知道。”萧策说着便叫冷明珠给他布菜。
冷明珠露着一张衰脸给萧策夹菜,一桌子人见了那脸已经没了胃口,只有萧策吃得香甜。
...
一顿饭吃下来,有人来敬萧策的酒都被冷明珠喝进了肚子里。萧策有一搭没一搭跟梅无双说上几句话,陶庭开始只同身边的夫人说话,但到了后面便跟封正阳和灵云上人讨论了起来。
萧策看了眼那位低头吃饭的新夫人,心里笑了一声,伸手拍拍冷明珠,叫她给自己拆个蟹吃。
冷明珠依言动手,只是刚挖满一壳,转眼蟹肉蟹黄蟹膏都进了小少爷的口,自己只得咬着螃蟹腿嘎吱嘎吱解馋。
...
晚上冷明珠喝了不少的酒,连着后面她要抱萧策进轿子的时候都被他推开了。
“一身的酒臭味,走开些。”萧策说完便让纨曲扶进了轿子里。
冷明珠闻了闻自己身上,委屈道:“我怎么闻不出来。”
萧策坐在轿子里听见了,伸手将轿子的窗帘撩开,看着冷明珠说:“我看你是酒喝糊涂了,什么味道都闻不出来。”
冷明珠嘟囔了一声,萧策没听清,便道:“你如今还敢当着面骂我了?”
“我没有。”冷明珠连忙解释,只是心里有些发酸,当是刚才空肚子喝酒撑着了,便再不张口。
萧策哼了一声,坐在轿子里朝冷明珠又问:“怎的今日站我后面不动了?”
冷明珠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面上愣了一下。萧策却以为是她喝酒喝多了,又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同醉鬼认真做什么。”
本想说自己是不知道要去哪里的冷明珠,又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便当自己就是个醉鬼吧,省的让萧策知道自己是不知道要去哪里,被他笑话。
...
等回了院子,冷明珠回了自己的房间,萧策则在自己的房里让纨曲服侍洗漱。
“你刚刚坐在哪里的?”萧策撑着头问。
纨曲正洗着帕子,笑了一声道:“坐在弟子堆里的,这家的大公子也和我一桌。”
“那也算陶庭还有点脑子,看得出你身份不一样,”萧策顿了一顿又道:“席间可说了什么?”
纨曲拿着帕子一边给萧策擦手一边答:“都是些师兄弟间的玩笑话罢了,”她将帕子放回水盆里“少爷晚上可吃饱了?可还要我准备些什么?”
“不必了,今天晚上吃的不少,桌上的螃蟹味道不错,稍微多吃了些。”萧策说着突然想起了冷明珠,又道:“待会你给冷明珠弄点解酒的东西过去,她今天晚上喝了不少。”
纨曲心道一个女孩子真不容易,让这小少爷使唤成了根木头,被欺负也不知道辩一辩,只点头说知道了。
等着服侍萧策睡下,纨曲从厨房弄了点解酒汤便端着去了冷明珠的房里,去的时候冷明珠才洗了个澡,头发还是湿的。
“纨姑娘。”冷明珠看她端着东西,连忙让开让她进来。
纨曲端着醒酒汤进门,看着冷明珠笑着道:“少爷已经歇下了,睡前叫我给冷小姐送些醒酒的东西来,省的明日头疼。”
冷明珠接下,又连连道谢,低头又发现自己没缠束胸,顿时局促起来。纨曲只当看不见,见人喝了醒酒汤便准备告辞。
冷明珠临送着纨曲出门的时候道:“今日席上的时候,萧庄主吃了不少螃蟹,姑娘若有时间还是给庄主弄些暖胃的东西才好。”
纨曲闻言面色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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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下,她问:“少爷是吃了几只螃蟹?”
“我倒也记不清了,那时候常有人过来敬酒,我给少爷拆螃蟹,他们敬我就喝,等我坐下拆下螃蟹的壳也马上就被人收拾了。”冷明珠想了一阵,也还是没说出个准确的数出来。
纨曲叹了口气,道:“往后还请冷小姐多多看着,少爷身体本就性寒,这些东西是吃不得多的。”说完又抱怨了两句,这才离开。
...
离武林会还有五日才正式开始,萧策没什么事情,便日日在冷明珠面前晃。动不动便提着拿冷明珠的消息做彩头的事,冷明珠本就心里忐忑,被他这样一说更是恨不得每日饭都不吃,只用来练功。
武林会两年一次,沧海宗虽然出席,但冷明珠却从来没有跟着来过。每次她问及师父原因,却也都是说不必前去,潜心修习才好。
而沧海宗在武林会上也就像是出席的撑个脸面而已,偶尔派着小弟子出来,但基本上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萧策说这些的时候,表情也是奇怪,他拿着书问冷明珠:“你们沧海宗是怎么想的?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啊?武林会一共就五轮,你们这二十年就没有进过后三轮的。”
冷明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提到沧海宗的极天剑法上就认了死理,只说这定是天下第一的剑法。
“你说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的剑法,天下第一的沧海宗我也没见出个武林盟主出来。”萧策坐在轮椅上,冲正在倒立的冷明珠道。
冷明珠没力气跟他分辨,只是道:“我不跟你讲这些。”
偏偏萧策还不肯放过她,追着问他,非要她给个回答才好。正当冷明珠焦头烂额,心里求着纨曲快些来的时候,便听见一个声音道:“六儿,你在干什么?”
原本还在逗趣冷明珠的萧策一下变了脸色,自己划着轮椅转过去,便见一个白发老太太带着纨曲走过来。
虞婉虽然脸上多了些皱纹,鬓发尽白,但是脊背挺得直,白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用着金簪在头上固定着。
虽然青春不再,但也看得出年轻时候风华正茂的模样。
萧策乖乖叫了一声祖母,冷明珠也把腿从墙上放了下来,恭恭敬敬说:“萧老夫人。”
萧老太太冲冷明珠点点头,然后看着萧策皱了皱眉,道:“怎么手炉也不拿一个,生病了要怎么办。”
“这才十月,哪里用得到手炉,况且今日我穿的多,本就不冷。”萧策辩解道。
老太太伸手握住萧策的手,眉头皱得更深了:“还说不冷,手一点也不暖和。”
纨曲上前道:“我这就送少爷回房去。”
老太太点了点头。
冷明珠本来想帮忙推着萧策的轮椅回去,却被萧老太太叫住:“你留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萧策闻言看了祖母一眼,又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萧老太太冲冷明珠抬抬头:“你坐。”
冷明珠在一边的圆凳上坐下,一边的侍女上了茶,她却不敢喝。只听见老太太问道:“你这段时间过的如何?”
“过得很好,劳费老夫人挂心了。”冷明珠老实回答。
虞婉却又问:“怎么不见你那柄剑,不是命掉了也要护着的吗?”
7. 刻薄嘴脸
屋子里萧策坐在椅子上,这会儿脚上的鞋袜刚脱了,正赤脚踩在脚踏上。脚趾尖皮肤青白不像是正常人的皮肤,倒像是死了几日的尸首青青白白血色全无。
纨曲端着一个木盆进来,萧策闻见了药味,皱着眉伸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药汤在木盆里晃荡了两下,乌漆嘛黑里映出一张刻薄嘴脸。
“今年这么早便开始准备了?”萧策将脚沉浸盆里,皱着眉嘶了一声。
纨曲握着萧策的脚腕轻轻揉了揉,缓声道:“今年看样子比往年要冷,况且京城更北,不比在庄子里暖和,方才老太太便吩咐着现在就准备着上,省的你难受。”
“京里的庄子收拾好了没有?”萧策的脚刚刚放进去没多久,额头上就出了细密的一层汗,纨曲见了赶快用帕子给他擦去。
“我自己来。”萧策从她手里将手帕抽出来握在手里。
纨曲坐在一边不出声,但过了一会便红了眼睛,转开身用手将流出来的眼泪擦了去。
“好端端的哭什么?”萧策笑了两声,但是马上面色惨白又咳了两声,倒是让纨曲脸上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纨曲坐到他的脚踏上,伸手出手轻轻捏着他的小腿,眼泪一个劲地掉。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道:“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萧策叹了一声,拿帕子给她沾了沾眼泪:“我能活下来便是好的,如今有吃有喝的,旁的事也不用我想,这样的好日子不要到头才是。”
“可你的腿又算是怎么回事呢?少爷,我不求你别的,只求你好好的,我便满足了。”纨曲哽咽着捏着帕子,抽泣的声音更大了些。
萧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膝盖,轻声说:“纨姐,当年你只求我活着,如今是你贪心了。”
纨曲身体一顿,欲言又止,终究是一声叹息,没有再说什么。
...
过了一会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纨曲扶着萧策的腿从盆里抬出来,又用了干净巾子擦干净,这才放进了被子里。
萧老太太推开门走进来,后面还跟着冷明珠。
“老太太。”纨曲行了个礼,端着木盆出去了。
冷明珠闻见一股药味,皱了皱眉朝纨曲端出去的木盆里看了一眼,乌墨一般的水,水面上竟然一丝热气也无。
纨曲步履轻快速度不慢,可冷明珠眼尖,只一搭眼的功夫已看到盆子边已然挂了一层薄霜。
...
萧老太太行到床边坐下,伸手在萧策被子里摸着了一个热乎的汤婆子,这才点点头道:“京中这边天凉的早,你身体不好,自己多注意些。”
“知道了,”萧策靠在枕头上,看了眼站着的冷明珠,撇撇嘴道:“怎么一回来您倒是和旁人忙着说悄悄话,都不管我了。”
萧老太太笑了,她伸手拍拍萧策的手道:“多久不见,六儿竟然是越长越小,又同祖母撒起娇来了。”
“倒不是撒娇,就是好奇你们两个说了什么,”萧策哼了一声,又道:“不告诉也行,就是祖母之前答应我的玉得过年前给我。”
萧老太太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应道:“好好好,都听你的,祖母也觉得只有那样的玉才配得上我们家六儿。”她转头叫了冷明珠坐,又道:“方才不过是同她说了几句这几日的安排,倒让你生了脾气,是祖母不好。”
冷明珠看着萧老太太同萧策说话的样子,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这人的脾气那样娇气,虽然这位老哥已经十九,但若是自己有这样一个祖母,怕也强不了萧策多少。
萧老太太又陪着萧策说了会话,又道:“这几日便让纨曲同冷明珠练上几下,她剑法虽然熟练,却没怎么同人过过招,少了杀气,这样上战台定是要出丑的。”
“出丑便出丑,左右输了也不过是她自己吃亏。”萧策有些不同意。
“现在冷明珠的身份是琼阳山庄的弟子蒙尘,跌了脸面连带着出丑的还有你这个萧庄主。再说了他是你祖父的门人,我总不能看着不管的,”萧老太太又拍了拍他的手,假装嗔怪:“倒是你调皮,叫拿着她的消息做彩头,不然哪里有现在的事情。”
萧策沉默了一会,才道:“那祖母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只是都让纨曲陪她练手,还夺不得魁首,我是要罚的。”
“都依你都依你。”
纨曲这时候敲响了门:“老夫人,梅夫人送了话过来,说是酒菜都备好了,请您过去呢。”
“知道了。”老夫人起身又嘱咐了萧策两句注意身体才走,临走时又叫冷明珠日常的练习不要松懈了。
冷明珠连忙点头,等着老太太走了才松了一口气。比起萧家的老夫人,她倒是更愿意同萧策待在一起,虽然萧策喜欢捉弄她,但起码不让自己时常都绷着一口气,放松不下来。
萧策看她一眼,问:“你紧张什么?老太太只是叫你抓紧些练习,又不会吃了你。”
“我没这个意思,老太太是个好人。”冷明珠道。
萧策:“老太太同你说了什么,看上去你高兴的很。”
“没有,只是给了我两本功法叫我看着。”
萧策原先也猜到了老太太怕是会给冷明珠点什么东西,但是没有想到这人居然就这么直接告诉了自己。他脸上笑了一笑道:“你倒是直接。”
“原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冷明珠想着这功法也是琼阳山庄的东西,老太太既然给了自己,便是同萧策说过的,瞒着不说也根本没意义。
萧策侧了侧身看着她:“什么功法,拿出来给我瞧瞧。”
冷明珠听着便从衣服里拿出了两本书来。
萧策叫她坐到床边来,说隔着太远看不到。冷明珠怕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干净弄脏了他的床,便从桌边搬了把圆凳坐在床边。
那两本书封皮上都是空的,萧策看了一眼便道:“你翻着给我看看。”
这两本书一本是内功心法,还有一本是剑法。萧策一边看一边道:“有些是祖母的字迹,有些又看着不像,不过看墨迹应该是很久以前写的了。”
冷明珠点点头,只是她心里却又有一番计较,这剑法看着眼熟,倒是同自己修习的极天剑法十分相似。但是细细看去又是不一样的,她在心里比划了几下,只想现在回去将这本剑法练习一番。
萧策见她看得出神,也不再留,便说:“我困了,你回去自个慢慢练吧。”说着揉了揉眼睛,看上去真是困了,要歇上一觉。
冷明珠将书又放回怀里,扶着萧策躺下,替他掖了掖被子才出去。
“你倒是这些照顾人的事做的熟练。”萧策冲着他道。
“从前师弟师妹小的时候也是我来照顾的。”冷明珠笑了一声,又走回来替他将窗上的布帘放下来遮住外面照进来的光,这才真的掩了门出去。
萧策看着她的背影想,冷明珠师弟妹小的时候她又才多大,不过是半大小孩带着小小孩。脑袋里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个儿不高的一只小狍子后头坠了一溜水儿的炸毛兔子,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才翻了个身闭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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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过了黄昏日落,等到萧策翻了个身醒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是漆黑一片,只门外廊上的灯笼的一点烛火映在门上。
他又在床上赖了一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又闭着眼睛眯了一会,等着觉得肚子是真的有点饿的时候,这才撑着坐起来。
“纨姐。”萧策唤了一声,但却无人回应。
他皱了皱眉,又唤一声,这才有人应答。门被推开,守在门口的小丫头进来了问:“庄主可是要起了?”
“起吧,纨曲人呢?”萧策问。
“纨姐姐在蒙尘院子里。”
小丫头将房里的蜡烛点燃,这才出去端热水。萧策收拾了干净,下人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正在炉子上煨着。
萧策一掸身上的袍子,得知老太太还在梅鹤山庄的院子里没回来,便道:“先摆上吧,推我去蒙尘的院子。”
小丫头应了一声,推着他去了。
...
萧策还未到冷明珠的院子,便听见了声音。待到院门口的时候,他便叫住了小丫头,只坐在轮椅在院门口并不进去。
院里燃了灯烛,但是却不多。这天色漆黑的,这点烛火也不过勉强能看清个人影,聊胜于无而已。
冷明珠和纨曲在院中过着招,身影晃动带动了风,惹得烛火一阵摇动。
因着和冷明珠过招,纨曲换了一身劲装,不再是青衫螺黛的样子,她脑后高高束起的头发随着动作甩动,比平日里看着更加年轻。
萧策看了她一会便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转看向了冷明珠。他还未曾看过这人动起手来是什么样子,此次有了机会,自然是想要仔细看看。
院中两人都持剑而立,剑身上不时反出亮光。
萧策知晓纨曲的功夫如何,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在他心里,这一辈的名门弟子们少有让纨曲能正眼看的。
而沧海宗近年也是不怎么出世,萧策也未正式看过极天剑法同人过招是怎样。
但今日一见,发现冷明珠能和纨曲打得不相上下,心里难免惊讶一番。
不知道祖母知不知道这些,萧策摸了摸轮椅的扶手,眼见着刚刚分开的两人又缠斗在了一起,这才喊了一声。
“你们还要打到什么时候去?”
斗在一起的两人一下分开,纨曲见是萧策来了便收了剑。冷明珠见状也将自己的剑收起来,抱拳道:“多谢纨姐姐指点。”
纨曲冲她点点头:“冷小姐客气。”
萧策被推过来,他伸手拉拉纨曲的袖子问:“可受伤了否?”又白了一眼那边擦汗的丧丧脸,“你怎么让她叫你姐姐。”
她笑着道:“未曾,我比你年长,你又比她大,可不就叫我一声姐姐,”怕萧策又要为难她,赶紧冲萧策身后的小丫头道:“你先推着庄主回去用饭,我去收拾一番再去。”
萧策哼了一声勉强同意这么称呼:“那叫人将菜先热着,我等他们一起吃,左右老太太晚上不回来,我一个人吃也是没意思。”
小丫头领了意思,推着萧策走了。纨曲冲冷明珠点了点头,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冷明珠站在院子里,她倒是没把萧策的责难当回事,只将刚刚同纨曲过招的过程仔细想了一遍。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纨曲的剑法同极天剑法相似,但是却又不一样,施展之中总有别扭之处,倒不像是剑法。
想来想去,肚子竟发出咕噜一声,又是一阵夜风刮过,被汗透的后背一阵发冷。
还是先泡个热水,安慰下自己的五脏庙才好。
8. 在下蒙尘
第二天老太太才回来,萧策便同她讲了关于冷明珠功夫的事情。
老太太听了只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她若是功夫不行,等不到我去便是已经成了别人的口袋里的五百银子了。”
萧策听了抿着嘴没出声。心想真是抢回来的五百两,也不知道给他打多久的工才能“赎身”。
“你心思多,但是有些事也不用细想,”萧老太太见萧策眉头还是皱着,便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又安慰说:“万事有祖母在呢。”
萧策叹了口气,道:“祖母心里明白自然是好,只是不是自家人,心里难免还是要多想一线。”
萧老太太抿了口茶,冲他道:“后日便是武林会开始,若是有人夺了魁首,那人又不是冷明珠的话,你可想好如何交代?”
萧策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手敲着自己的膝盖。
半晌他才道:“若是那样,便也是她的命。”
萧老太太皱眉说:“世间事难两全,你既然同官家那边搭上了关系,这边的事就不能掺和太多。”
萧策笑了一声,道:“不还是看着老太太的意思,若是您看在祖父的面子上要保她,孙儿自然是听您的。”
“你祖父……”提到亡夫老太太面上变得柔和了一些,她缓缓道:“他是好的,只是当年他为了我叛出沧海宗,后来我再回沧海宗的时候,那时候的掌门虽用了长辈礼迎我,又请他排位入了祠堂,也不过是怕我势力而已。”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继续道:“说来冷明珠倒是有些像他。”
萧策看了祖母一眼,心想冷明珠不过是一个捡回去的孤女,若是说像,莫非是爷爷外面搞得什么私生孙女?随即又惊一跳,爷爷那为爱皆可抛的劲儿,敢有几个豹子胆这么搞?可见也只是气质形似的意思。
“倒也不是说长相,你祖父的长相现今我都快有些记不清了,只是冷明珠站在那里,倒让我想起他来……”
萧策懂了祖母的意思,便点头道:“孙儿明白了。”
“你这小家伙又明白什么了?”萧老太太笑了一声,伸手捏捏他的肩:“上次你说要从两广请两个厨子,怎么过了这么久也不见你身上多长些肉。”
“我天生体质就是这样,怎么吃都不胖,只是这同冷明珠相处了几日,觉得她这个人还有点意思。”萧策笑了一声。
“你年岁稍长她一些,但也算是同龄人,你们能说到一起去,我也是高兴的,今日晚上便同我去无双那里,三娘想你得很。加上今年在京中过年,天气不比家里,冬日要冷些,有些东西叫无双早点准备着,省得到时候让你受罪。”
萧策应了一声,说知道了。
...
昨夜冷明珠洗漱完歇了几个时辰,便起来拿着老太太给的两本功法仔细背诵,时间太紧,她不得不抓紧。
她本身的武功底子在这里,只是除了从沧海宗逃出来的时候与人真正刀剑相向,像这样武林会的场合倒是第一次出席。
武林盟会高手如云,自己一旦失手,让他人夺得魁首萧策怕是真的会将自己交出去,就算不交出去也不会让自己在琼阳山庄再呆下去了。
冷明珠不敢再想,但梦里都是自己被抓住的场景,千刀万剐血流模糊,每每惊醒到不觉得痛,只胸口一阵悲凉。她并不怕死,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死。
沧海宗灭门之仇还未报,同门的尸骨未凉,午夜梦回恍惚都能听见他们的哭嚎声。冷明珠若是这样死了,实在没有颜面去见黄泉下的故人。
她屏气凝神,提着那把萧策给自己的剑,将那本书上的剑招一一施展,从慢到快,一时院中剑影闪烁,自成剑风。
若说极天剑法是以柔中刚劲克敌,那这本剑法便是出手便力如雷霆。昨日下午同纨曲过招时候,那时她只道这本剑法快便是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是快到极致又有几个人能够施展?冷明珠不知道,她也顾不得去想,只将自己身上的每一分都逼到了极致,每一处的力道都压到极限。
沧海宗虽然二十年未曾在重大场合施展过极天剑法,但是在场高手众多,她不敢保证自己一套剑法使出来,身份能不被人怀疑。
这本剑法同极天剑法相似,但是细节关窍处又大大不同,施展起来只会让人觉得像,却不会觉得是一本剑法。
就算是相像,还有萧老太太的身份放在那里。
她的亡夫便是沧海宗上上辈的首徒,保不齐两人花前月下的时候美色眯眼便将自家门派的剑招告诉了她。
如今的武林,还没有人有胆子在萧老太太虞婉的面前说上一句不好的话。
树上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子飘下来,冷明珠伸手握住,想起了师父曾说的话:“等到银杏叶子全黄的时候,明珠又要大一岁了成大姑娘了,该有少年郎送簪子了。”
她抬眼看去,这院中黄叶枯萎被风吹落,只自己一人独立。这个秋天过去,春日再临树还会出新芽,但却不知道自己又将何处何从?
萧策不相信冷明珠,冷明珠也未必相信他,只是现下没有更好的抉择,寄人篱下总好过风餐露宿。况且萧老太太在危难时刻帮自己一把,这份情冷明珠今生今世定要回报。
思虑万千让她心绪不定,索性练起剑来。一套剑招下来,她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站在原地歇息一会之后,又是提剑做势,直到月上中天,这院中的练习之声也未曾停下。
...
这样又过了两日,武林会终于拉开了帷幕。
这一届的武林盟主是逍遥门的陶庭,此次的武林会也是由逍遥门谋划。此次武林会同往年一样,皆是头两日的擂台赛,等到了后面就是六个擂台上剩下的六人互相比试,只是到了第二轮便要轮空一人,第三轮便决出最后的魁首。
倘若期间有人不服,也尽可发出挑战,赢了便能顶替别人的位置。
开幕当日虽然风大了点,但天色却是一片澄蓝,偶尔有云飘过,日光照在身上倒也还暖和。
陶庭原本还担心几日首礼琼阳山庄会不会出席,但看见萧老太太一身金绣红衣出现在场边,这才放下了心。
萧策虽然年少,但是喜怒无常,心思捉摸不透,比一般人更难对付。而萧老太太则是一切皆以琼阳山庄为先,这样的场合下有老太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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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能放心的。
“老太太。”陶庭朝萧老太太行了一礼。
今日的虞婉身着金绣红衣,耳上金珠微微晃动,头上的金簪上也是镶嵌着珍珠和红宝。她手上没有拄着那支拐杖,而是手握一把通身漆黑的长剑。
她笑道:“盟主客气。”
陶庭身后站着的逍遥门长老道:“许久不在武林会上见着琼阳山庄的人了。”
老太太闻言朝这位长老看去,面上微微笑了笑:“怕是再不露面,诸位都要忘记我琼阳山庄了。”
今日跟随在她身后的琼阳山庄门人皆是一身红衣,往日里都是绿衣的纨曲也是换上了红色纱衣。但只有萧策同虞婉的衣服上绣着金边,两人衣服上的纹样却也不同。萧策的头冠也换成了金镶玉的,手上的扇子也换了一把。
冷明珠一身暗红劲装立在他身后,长剑缚于背后,这样的场合她见得少,时时刻刻紧绷着身子,站久了腿也开始僵硬。但在外人看去,则觉得此人面色严肃,怕不是个简单人物。
待到琼阳山庄的人入座,这下场上便安静了下来。
作为武林盟主,陶庭总要说几句,翻来覆去还是那些车轱辘话。萧策心不在焉地听着,他扭头朝着陶庭身边的陶飞光多看了几眼,小声道:“怎么陶飞光这次也在。”
冷明珠是那个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便见陶飞光一身灰色劲装,显然是等下要上场的样子。
“你记得待会看着陶飞光跳哪个台子,就绕开了走,省的碰到他。”萧策用扇子柄戳戳冷明珠的手。
冷明珠点头,低声道了一句明白了。
她从未同陶飞光交手,但也曾从师父的嘴里听过关于他的事,每次听过总也是忍不住拿他同自己比较一番,冷明珠也曾想过和陶飞光交手胜负几何,但眼下却不敢妄动。
她看了陶飞光一眼,心想日后总会有机会的。
待到礼乐奏响,擂台赛便开始了,冷明珠起身往台子那边走,便听见身后萧策吩咐着身边的人推自己回去。
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听见他说:“本来就知道结果的事情,何必待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让我多睡一会。”
原本紧张的心里,听见他这句话却得一松。冷明珠转过头继续朝台上走,只是丧丧的脸变得可亲了起来,脚步也更轻快了些。
虞婉在后面见了一笑,冲萧策说:“你倒是聪明。”
“本也不是胡说,本就是知道结果的事,这里除了那个陶飞光能看看,旁的人确实入不得眼。”萧策说着揉了揉眼睛,再坐了一会,便叫人推着回去了。
冷明珠见着陶飞光跳上了前面第一个擂台,就又往里面走了几步,等到倒数第二个擂台的时候便走了上去。
琼阳山庄许多年不再掺和江湖事,今年听见他们有人出席武林会本就是惊讶,当下看见冷明珠走上了擂台,更是目光随之而动。
原本喧闹的擂台上一下安静了下来。冷明珠顶着这许多人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她在心中默念了几句沧海宗的心法稳定心神,将长剑于手中剑鞘慢慢抽出,缓声道:“在下琼阳山庄蒙尘,还望指教。”
9. 呆狍子
正房里烧着的银炭发出噼啪响的声音,晌午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投在铺满宣纸的桌面上,只觉得暖烘烘的。
萧策刚刚睡了一觉起来,又被这太阳一照整个人都懒懒的,眼下纸张暖的晃眼。他头上的发冠早就被拆了去,只用一根千丝线束着发,身上穿着一件月白长衫外面罩着红色外袍,只不是白日里上绣金线的件。
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跪在地上,萧策斜眼扫一了下,手拿着笔在纸上随便图画着,随口问:“天下当铺皇商那么多,要找根簪子来我这里做什么?”
那黑衣男子答道:“官家的意思是平日里让我们留心着,一发现了就买下来。”
“当真是把我们琼阳山庄当三教九流的消息窝了。”萧策皱起眉将笔一扔,笔上的墨一下溅在了他白色的衣袖上。
“啧,”萧策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冲着地上的人道:“就说是找簪子,也得要给个样子吧,去问什么样子,你再布置人下去留意着,找到了送过去就是。”
地上的人应了一声,迟疑道:“前两天候相爷来了信,问您是不是在京中过年。”
候相爷?萧策听到这个称呼笑了一声:“如今他也已经是相爷了。你回信给他,就说我今年我在京中过年,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说完萧策又顿了一下,嘱咐一定是要他亲自去回。
那人得了令下去,刚刚开门准备走,便又被叫住。
“影三,我记得你上次说,你去沧海宗的时候,那些死人的佩剑都被折断了?”萧策在纸上点了点,抬眼看他。
影三点头,补充道:“切口整齐,不像是自然折断倒像是被人砍的。”
萧策点点头,手下未停:“还有别的奇怪的地方吗?”
“没……没有了。”影三被问得心里打鼓,之前便被庄主这样问过一次,当时也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奇怪的,更不用论现在了。
“你下去吧,记得簪子的样子问到了给我也送一份过来。”
影三出去了,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
萧策将笔挂在一边,伸手进笔洗里面弄了点清水,想将袖子上的墨点揉了去。
那几个墨点子原本还是小小,但被萧策一揉,那点子黑色晕开了,手稍微拿远一看倒是比开始更加明显。
萧策心想着要是让老太太知道,少不得又要笑自己是没长大的花猫,墨水也要玩在身上,加上纨曲知道了,更是要长吁短叹一番,那欲语还休的口气想得萧策心里一阵气短。
想到这里,他扣了扣自己膝盖,手撑在桌子上慢慢站了起来,只是膝盖上传来一阵刺麻,腿还有些发抖。等他缓了一会,这才扶着桌面一点一点挪起小步子来。
适应了一会,步子便稍微大了一点。
刚走了几步,萧策便已经感觉力气用尽,脚腕处有虫弑般的困痛,正准备挪回轮椅旁去,便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心里一急,手上也脱了力,一下摔在了地上。
...
冷明珠刚刚从擂台上面下来,暗红的劲装上还有着血点,喷在胸口处倒像是状元游街时的红花。可她这会儿胸腔里的心脏还猛跳着,呼吸还有点急,等到了萧策的书房外,脚步却停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敲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东西倒在地上的碰撞声。
冷明珠心里一跳,一下推开门,便见萧策趴在地毯上,头发散了一地显得伶仃单薄,轮椅也倒在了他旁边。
“有没有事!”冷明珠赶快走过去将萧策抱起来。
萧策抓着她肩膀喊:“别动别动!疼!”
冷明珠一下不敢动了,她小心问:“是摔着哪里了?好好的怎么一下摔着了。”
“闭嘴!”萧策咬牙,总不能说是因为你的脚步声,吓着自己才摔了,他伸手猛地扯了一下冷明珠的头发,恨声道:“哪里都疼!”
刚刚一下摔下来,也不知是怎么个姿势,萧策将手和屁股都狠狠摔了一下。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屁股火辣辣得疼,手也像扭了一下。
冷明珠立即不出声了,小心抱着萧策往一边的软榻上挪。
萧策觉得手疼的厉害,不自觉地用力拉扯冷明珠的头发。冷明珠被他扯得头皮疼,但也不做声,只是抱着他的动作更小心了点。
待她把萧策放到床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抬眼瞪着萧策,一双水汪汪大眼睛把人从头到脚扫了个遍:“怎么一下摔倒了?是不是那个轮椅坏掉了。”
“没有坏,你去扶起来。”萧策虽然总使唤冷明珠抱着自己去这儿去哪儿,仿佛没把男女大防放在心里,但第一次两人脸凑着脸靠这么近耳根也有些发热,忙找话头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冷明珠终于挪开事项,萧策轻轻将自己衣袖挽了起来,看着手肘的地方已经发红,估计过会就青了,轻轻碰了一下,就疼得吸气。
冷明珠将轮椅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无损坏的地方。刚刚准备告诉萧策,就听见他吸冷气的声音,闻声望去发现他手肘上红了一大片。
这位养尊处优的少庄主天生皮肤就白,加上又腿脚不便出门,这摔了一跤产生的红在白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冷明珠轻轻抬着他的手,在旁边按了按,问:“这里疼不疼。”
“疼!别按了!”萧策本来就疼的厉害,被冷明珠伸手一按眼泪都快出来了,下意识就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但这次冷明珠抓着他的手臂不让他收回去,皱着眉道:“别闹,我看看你骨头伤到了没。”手下又放轻了点力道。
待到发现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冷明珠便道:“没有伤到骨头。”抬头一看却发现萧策眼睛都红了。
萧策瞪她一眼,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
冷明珠有点尴尬,心说这人明明比自己年长几岁才对,怎么这么娇贵了,倒像是以前宗门里师弟养的碧眼白猫,一点委屈就要喵喵告状。转念一想把男人比作猫总归是失了礼数,赶忙咳了两声问:“还有哪里摔到了?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看看。”
“不用。”萧策觉得屁股已经不怎么疼了,但是手肘还是疼得厉害,本想皱眉嗔怪两句,但又见冷明珠神色又是关心又是愧疚,表情倒像是疼惜多点,赶紧自己伸手又揉了揉强装不疼,这才看见冷明珠的身上还有血迹。
冷明珠看他自己动手揉个不停,便问:“有没有药酒?”
萧策想了一会,道:“应该在那边的柜子里,你找找。”
药酒有股味道,萧策不是很喜欢。他将自己的袖子挽起来,冷明珠便抬着他的手臂轻轻揉着药酒。
萧策低头看她光洁额头上潮汗痕迹,问:“擂台上刚下来的?”
冷明珠点头。
“被人打下来的?”
“不,自己下来的。我是台上最后一个人了。”
萧策点点头,以冷明珠的实力,能够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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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六个人也是情理之中。他问:“受伤没有?”
冷明珠摇了摇头,但看着萧策望着自己又点了点头。
“只是被人打了几下,没流血不碍事的。”冷明珠看了几眼有想起给她变装的妇人说少与人对视,说着又低了低头,道:“我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不是我的。”
萧策皱着眉:“那你也不换了件衣服再来。”
冷明珠帮他揉手臂的动作一顿,慢慢说:“是我心急了。”
“心急什么?”萧策闻言一笑,抬了抬自己的手臂让冷明珠抬起头来。
“没有急什么。”冷明珠看着他,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便是一下擂台觉得应该让萧策先知道这个消息,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无用之人。心急火燎地往回走,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离萧策的房门只有几步了。
如今听他这样一问,冷明珠想了一想,照实说:“只是觉得应该让庄主早点知道这个消息。”
萧策应了一声,默了一会又问:“最后剩下哪些人。”
“逍遥门的陶飞光,沧浪涯的余水,凤秀阁的朱玉兰,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游侠。”冷明珠道。
沧浪涯和凤秀阁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流门派,一个以刀法出名一个以软鞭制胜,凤秀阁倒更奇特一些,兴许是掌门是女子的缘故,里面的女弟子是占大多数的。
只是两个弟子萧策却了解得不多,他又问:“余水和朱玉兰的功夫怎么样?”
冷明珠沉默了一会没把脸和名字对上,只得尴尬说:“没有注意。”
萧策歪了歪头看她,突然笑了一声说:“冷明珠,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都知道?”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冷明珠连忙解释,她结结巴巴说:“只是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比……陶飞光厉害。”
萧策一脸了然,这个冷明珠虽然平时呆的像只狍子,脑子也不好使。但是居然还有点傲气。
“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到时候阴沟里翻船,没地方哭。”
冷明珠干巴巴说了句知道了,耳根浮起一轮红。
...
擂台赛只有一日,后面两日倒是让江湖人自由挑战的时间。萧策叫冷明珠就待在院子里好好练习,别跑出去抛头露面,引些麻烦来。
冷明珠一一应了。
“老太太和纨曲呢?”
冷明珠一愣:“应该还在那边吧,我来得急没注意。”
“你倒是真的心急。”萧策手肘还是酸麻便往旁边挥了一下,谁知药酒的塞子冷明珠似乎没有盖紧,里面的东西一下泼了出来。
药酒的气味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盖过了旁边熏香味道。
萧策的袖子上湿了一块,他皱着眉凑过去闻了一下辛辣味道直冲脑门,顿时被这个刺鼻的味道一下害的脸都皱了。
“你怎么都不把塞子塞紧!”萧策瞪着冷明珠吼了一句。
冷明珠道:“我也没想到你会碰倒……”
袖子上的药酒味道刺鼻,连着里面的白衣袖子也被泼在上面的药酒染成了黄色。萧策看着袖子上墨点和药酒融在一起,恨不得直接把这件衣服扔了去。
他看了眼正拿着书桌上的干布擦药酒的冷明珠,心念一动。
“冷明珠,这件衣服是你弄脏的,你得给我洗干净。”
萧策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得自己亲手洗,不要想要别人帮你的忙。”
10. 笑眯了眼
纨曲回来的时候便见着冷明珠卷着袖子蹲在院中搓衣服,疑惑着上去问了两句,还未等她回答,便听见萧策在房中唤自己。
等她进了房,便皱着眉道:“怎么窗户开着?”走过去将窗子关上,又觉得这房中一股子药油的味道,。
“冷明珠刚刚在这房里上药了?她哪里伤着了?”纨曲问。
萧策道没有,是自己刚刚上了药。
“不过是手磕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只是她笨手笨脚把药油弄倒了,搞得屋子里一股子味道。”萧策道。
纨曲笑道:“刚刚台上她一手剑法也算得上出神入化,倒是看不出来哪里笨手笨脚。”
“不是笨手笨脚,那叫她洗衣服也没用错人,”萧策说着提笔的手一顿,又问:“老太太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老太太同梅鹤夫人游湖去了,我便就先回来了。”
萧策眉头一皱:“今天风大,有什么好游湖的?”
将手上的笔放在一边,萧策拿着自己刚刚写的字看了看,觉得还不错便放在了一边。
房中安静了一会,萧策听见院中冷明珠洗衣服的声音,便清了清嗓子,声音稍微放大了点:“沧浪涯还有凤秀阁那两个弟子的功夫怎么样?”
“倒是这一辈里好的,但跟陶飞光比还是差上了一点,不过他们年岁还小,再过几年也未可知了。”纨曲也跟着接话道。
萧策点点头:“几年以后的事情现在倒是不必担心,现下没有威胁就行了。”
他侧耳听着院中洗衣的声音停了,便又提高声音:“那陶飞光如今功夫又怎么样,你瞧他的无意功法跟两年前比可有变化?”
纨曲缓缓道:“自然是有变化的,大公子的无形剑法非同日可语,我未曾与他过招,不知如今他的所练的无意功法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她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想来陶门主也是不知道大公子的功夫水平的,我看着他脸上的也有些惊讶。”
萧策嗤笑一声:“被女人冲昏了头,哪里还管的到前面一个短命老婆生的儿子的事情。”
“我看陶门主不似这样的人,”纨曲看着萧策摇了摇头,便又道:“只是那两个游侠,我看着奇怪。”
奇怪?萧策皱着眉看了纨曲一眼,便见她凑过来在自己耳边小声说像是大内宫中的人。
“你确定?”萧策问。
纨曲道:“目前还是猜测,只是招式路数有点像。”
萧策点点头,心下思量了一番,转头冲着窗外说:“蒙尘,你衣服洗完了吗?”
洗衣带来的水响又从外面传了进来,冷明珠道:“还没有。”
“没有就快点洗。”萧策说了一句,便叫纨曲出去看着他,省得叫她偷懒。
...
萧策自己推着轮椅回到桌边,仔细想想,若是那两人是皇宫大内派来的人,便是因为有事而来。但是又是什么原因让官家特意派人插手江湖的事情?
加上之前影三来说找簪子的事情,萧策便是个猪脑子也觉得不对了,他手在桌子上敲了一敲,决定还是要给京中的那位相爷去一封信。
当日好友如今成了天子近臣,萧策的信中的口气比以前客气了许多。
斟酌再三将信写完,天色已黑,下人已上来摆饭。但是还未等萧策将信送出去,那两个游侠便不请自来,主动登门拜访。
纨曲将两个人引进来,一进门两个人便抱拳行礼道:“萧庄主。”
“两位客气。”萧策叫纨曲给两人上茶。
待两人坐下,先介绍了自己一番。坐在左边那个额角一道刀疤的叫做赵恒,而他旁边腰间插着一把折扇书生模样的人,便是楚飞。
萧策听他们说完才开口问:“不知两位所谓何事前来。”
楚飞道:“不瞒庄主,我二人此次是奉了官家的意思前来武林会,等到了时候我们便会退出,此次武林会之地距京中太近,官家一是好奇,二是有些不放心,这些江湖人向来做事随心所欲,故而才派我们前来。”
萧策点点头,道:“既然是官家吩咐,二位辛苦了。”
“想来庄主已经认出了我们,此次前来也是在您面前露个面,蹭个眼熟。”赵恒说。
萧策笑了,道:“二位实在是客气,若是我说,这武林会魁首二位也是能挣上一挣的。这件事本就是各看本事而已,若是注定该得的,逃也是逃不掉的。”
“不了,我二人本非江湖人,这此间事情本就不可牵扯太多。”楚飞笑道。
萧策同二人又客套了几句,便叫纨曲送他们离开。待到纨曲回来的时候,便看着萧策瞧着那桌子上的烛火发呆。
“看久了仔细眼睛疼。”纨曲走过去将烛心剪了剪,问萧策现在可要摆饭。
萧策没有回答她,只是闭上眼道:“你说上面是几个意思?”
“这些事我不懂。”纨曲道。
萧策笑了声,问:“冷明珠衣服晒好了?”
“早就晒好了,连着她自己的衣服都已经洗了晒在院子里了。”纨曲说。
萧策点点头:“我看着她袖口像是破了,明日给她拿身的穿上,省的别人说我们琼阳山庄连像样的衣服也拿不出来。”
纨曲笑着应下了,道:“老太太今日又留在了梅夫人那边,现在时辰不早了,可要摆饭了?”
“摆吧,也去问问冷明珠要不要吃点。”萧策说。
纨曲笑眯了眼,应了声便去找冷明珠。
萧策本也没有什么胃口,但是看着纨曲那副样子,倒是不想吃也要吃点东西进去,省的她担心。
他揉了揉额角,方才两人说的话他听是听了进去,但却觉得不可信。
奉官家的命令是真,来自己这蹭了脸熟是真。但只是为了好奇和那种理由,萧策就是没了脑袋也不会信。
官家的意思不过是叫这两人在自己面前蹭个眼熟,好方便自己为他们掩护而已。只是两人真正行事目的看起来是不愿意告诉自己。
不说就是了,偏偏扯这种一眼就能拆穿的谎,实在是没有意思。
萧策抽出桌子上被宣纸盖住的那封信,正准备用蜡烛烧了。但是他突然又改了主意,将信又放了回去。
还是明日叫影三带去送给侯奕,有些时候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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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便行,全然被人蒙在鼓里不是萧策的作风。
...
晚间用饭的时候萧策只用了一点,倒是却一个劲叫冷明珠多吃些。
冷明珠没搭理他,只慢慢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今日萧策那件衣服上面不光药酒还有墨渍,她仔细用皂角搓了很久,因着那布料金贵,又恐用了力扯坏。老老实实洗了一个时辰的衣服,现在手掌还有点发麻。
萧策觉得冷明珠不搭话没意思,嘴巴又有点想撩,纨曲见了便给他端了一碗汤过来,叫他喝汤少说话。
萧策喝了一口觉得心里舒坦了些,正准备问这是什么汤的时候,便听见外面传来喊声:“杀人了!杀人了!”
冷明珠一下站起来,撞的桌子一颤。
“你着急什么!坐下!”萧策吼了她一声,叫着人拿帕子过来擦自己脸上泼出来的汤。
外面一下吵闹了起来,脚步声说话声交错在一起。
萧策倒也不急,叫冷明珠慢慢吃,吃完了再出去看。
又过了一会,便有下人来通报说是请萧策过去一趟。萧策将手上的勺子一放,冷冷道:“死人了就去找官府,找我过去干什么,我又不是仵作。”
下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这样的话要如何去回,纨曲见了道:“就说庄主歇下了。叫他们找老太太去。”
萧策看了纨曲一眼,又问那通报的人说:“说是谁死了吗?”
“没有。”
萧策皱了皱眉挥手叫人下去了。
见冷明珠望着他,便道:“又不是我杀的人,看我做什么,吃你的饭。”
冷明珠道:“你当真不过去看看?”
萧策喝了口汤,含糊道:“不去。”
外面又吵了一会才渐渐安静下来,桌上的菜已经叫下人撤了下去。一屋子人到没有散,冷明珠还在桌边看着那卷剑法,不时向纨曲问几句。
倒是萧策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等到外面走进来两个穿着黑衣的人他才睁开眼。
“外面是出了什么事情?”萧策问。
其中一个黑衣人答道:“几个小门派的人被杀了。”接着报了几个门派名字,都是那日来琼阳山庄被萧策说打秋风的几个。说是连一个活口也未曾留下。
萧策手敲了敲轮椅扶手,道:“还有呢。”
“陶门主住的院子走水,一群人正忙着处理。”
“那有人烧着没有。”
黑衣人答道:“没有,只是陶门主的夫人还有小公子吓着了,哭个不停。”
“陶飞光呢?”萧策问。
“他因为救陶门主伤了右臂,如今正请了大夫过去给他看诊。”
冷明珠听见陶飞光受伤心下一动,便忍不住问:“他可伤的严重?”
但是黑衣人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伤的严重?还能否继续比武?”萧策看了冷明珠一眼问。
黑衣人说还不清楚,萧策便摆手叫他们下去了。
他转身冲冷明珠道:“你这几日勿要出门,去哪里同我说一声。不止江湖通缉榜上有你的名字,官府那边也有你的画像,且小心些吧。”
11. 吃饭睡觉怨蒙尘
武林会死了人,到底还是惊动了官府,庄子又是靠着京城,第二天衙门里的的捕头就带了仵作和捕快过来。
前一夜山庄死了人又起了火,又快到了年下,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晦气。陶家山庄的门口被捕快们把守起来,山庄内的人一应不许外出。众门派的人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大门紧闭着接受官府人的盘问。
老太太也早前递了信过来,说自己就在梅鹤山庄这边住着,不方便过来了,叫萧策不用担心她。
这日一早萧策还没起,陶飞光便带着官府的捕快过来敲门。纨曲在前面招呼着,叫冷明珠去叫萧策起来。
等着萧策收拾好出来的时候,这位捕快面前的茶杯已经见了底。
陶飞光正和来的黄捕头说着话,见着萧策来了便止了话头,向萧策行了一礼:“萧庄主,”又介绍说“这位是衙门来的黄捕头。”
萧策冲这位姓黄的捕头点点头,倒是又看向了陶飞光道:“大公子这个手可是昨日伤到的?”
“是,”陶飞光抬起自己的左手摸了摸右手上的纱布,道:“昨日被火烧塌的房梁砸了一下。”
萧策点点头:“陶掌门可还好?”
“父亲还在床上,昨日吸了太多烟进去,夫人正在照顾他,不然今日这些事也不是我来做,”陶飞光说完苦笑了一声:“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是没有料到的。”
黄捕头站在旁边打量了萧策许久。他虽不是江湖人,但也听过琼阳山庄的名字,当年萧家被人围剿血洗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忍不住心里哼了一声,这些江湖人,都是一群目无法纪的家伙。
他见萧策看过来,目光不与交遇反而避开,垂眸开口:“萧庄主,今日过来是有一些话要问。”
“问吧,”萧策挑了挑眉道:“萧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放心,我们每个人都会盘问,只是先后之别而已,”黄捕头先解释了一句,然后看着萧策问:“请问萧庄主,昨日事发的时候您在哪里?”
萧策道:“昨夜事发是什么时候?我是在听见外面吵闹才听下人过来说出事了,如果是那个时辰的话,我正在用饭。”
黄捕头看着他继续道:“你身边可有别人?”
“我的下人都在旁边,纨曲和蒙尘都可证明,”萧策手在扶手椅子上敲了敲,似在回忆:“在知道外面出事之后,我便叫下人们把门锁好,也不许他们到外面去,省得给人添麻烦。”
黄捕头点点头:“你的意思,便是只有你自己的下人可以证明你在院子里,并无别的人可以证明?”
“我的院子里自然是没有外人的,。”萧策眼睛微眯,看着这位黄捕头“您的意思是怀疑我了?”
黄捕头摇摇头道:“非也,只是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一个人都值得怀疑。”
“那么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也请您不要妄下定论,”萧策说完,便冲陶飞光道“请问大公子还有别的事情吗?”
萧策把注意力从捕头身上移开,便见陶飞光站在一旁面色泛白,眼下的青黑更是显得整个人疲惫不已整个人像被掏空,这会儿也只是微微躬身叨扰道:“黄捕头也是奉命办事,还请萧庄主不要生气。”
冷明珠见陶飞光这样心头也是不忍,但是如今自己的身份也是遮遮掩掩,不好说话,若是现在提醒萧策一句,更是不妥。便只在心里暗暗希望萧策不要再说出什么奇怪刻薄的话来。
萧策看了陶飞光一眼,奇怪道:“怎么不见你那些师叔师伯师公们,莫非是看见官府来了,便害怕得躲到房间里不敢出来了?说来也是,你们逍遥门内分了两派吵了这么多年,你爹在还能稳一下,如今陶掌门一下倒了,便是推了你这么个小辈出来,办这些得罪人的事情。”
陶飞光面上苦笑了一下,只道:“多谢萧庄主体谅了。”
“倒是还有什么要问的,快问就是了。”萧策冲着黄捕头道。
黄捕头想了一下,道:“您方才说,在听见外面吵闹之后,便锁了院门,不许下人出去?”
萧策点头:“也省得外面有什么人进来,不干不净弄脏我的地方。”
黄捕头又问了几句,左右也不离萧策昨日干了什么,眼见萧策表情越来越差,他终于止住了话头。
萧策让冷明珠送两人出去,在临出门的时候,黄捕头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头对萧策道:“听说冷老夫人这次也来了?”
萧策转过来看着他,面色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捕头找我们家老太太有什么事?”
“无事,只是久闻萧老太太大名,但愿今日能得一见。”黄捕头说完便走出去了,陶飞光在他后面又冲萧策行了一礼,这才匆匆跟上去。
冷明珠看着萧策面色不好,便问:“他这样说会不会……”
“无事。”萧策闭上眼,沉声道:“只是老太太当年做的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一个捕头品级都没有,能翻出什么波浪来。”
...
当年萧老太太闭关出来,将参与血洗冷家的人杀了个干净。官府当年也插手干涉,但是却不知道为何只是重重抬起轻轻放下,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就放了出来。
纨曲在旁边皱着眉上前一步:“那是否要去梅夫人那里将老太太接回来?”
“不必了,在梅夫人那里我倒还放心些。”萧策说完沉默了一会,又吩咐下人这段时间都要安分些。
“今日早上来信说,京中的庄子已经收拾好了。”纨曲提醒了一声,又道:“只是看这个架势,这几天怕是不能搬出去了。”
萧策道:“本也不急在这一两日搬出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武林会应该不会继续举行了吧?”冷明珠想起武林会问了一句。
萧策看她一眼:“你方才没有看见陶飞光的手?就算武林会照常办下去,陶飞光不在,第一自然是你的,你担心什么东西?”
“便也不是担心。”冷明珠说完这句话又顿住了。在他看到陶飞光缠着纱布的手的时候,心里确实松了一口气。
“……还是有些担心吧。”冷明珠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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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道。
萧策没接她的话,只是冲纨曲道:“叫他们先准备着,等着能走了我们就搬回去。”
“知道了。”纨曲点点头。
萧策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便又叫着冷明珠把自己送回了房去休息。
他躺在床上看着冷明珠关窗,冷不丁道:“你很担心你赢不了?”
“是。”冷明珠顿了一下道。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萧策道。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吗?冷明珠在心里笑了一声,没有出声。如今自己连真面目示人都做不到,只要没有人知道萧策身边的这个侍卫就是冷明珠,她的确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萧策见他不说话,便也懒得问。只道:“虽然陶飞光受了伤,难保不会有别的人,你抓紧些练习吧。”
“知道了。”冷明珠应了一声。
...
等冷明珠走之后,萧策很快就睡了过去。但是怎么也睡不安稳,脑袋昏昏沉沉,膝盖也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疼,他难受得将自己蜷缩了起来,嘴里不知道在胡乱喊些什么。
纨曲守在门外,听见了动静赶快推了门进来。
萧策被她叫醒,眼前却一片漆黑。他一把抓住搂着自己的纨曲道:“阿姐,我看不见了!阿姐!”
纨曲一遍拍着萧策的后背一遍轻声道:“别怕,只是天黑了没点灯,只是天黑了没点灯。没事了,没事……”她哄了几声,等着萧策的情绪稳定下来,这才将人松开,起身从柜子里拿了套衣服出来。
“阿姐去给你打水把身上擦一擦,要不然你身上会不舒服。”纨曲将衣服放在床边上,出门吩咐了小丫头几句。
萧策坐在床上缓过了神,这才道:“我方才做了个梦,但是如今什么也记不得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也不是什么需要记得的东西。”纨曲走回床边用帕子擦擦他额头的汗,轻声说道。
萧策垂着眼看着自己的腿,伸手在上面揉了揉,“我只记得我的腿好疼。”
说罢他又闭上了眼睛,叹息了一声。
纨曲擦着他的额头,声音又带上了哽咽:“六弟,这样做为了让你活下去。”
萧策半晌没有说话,等着外面的丫头端着水过来,他才敛了神色,啧啧嗔怪道:“都是蒙尘,我不过下午歇个觉,她便将帘子拉得严实。”
纨曲破涕为笑,道:“蒙尘不过是怕外面的光扰人,好端端的怪她做什么。”
她替萧策擦了身,问他现在起不起。萧策正想着要不要再躺一会的时候,门便被冷明珠敲响了。
“庄主,逍遥门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商议。”
纨曲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抱怨道:“这都是什么时辰了,若是有什么事,明日白天的时候再说不行?”
往日里纨曲说话都是温温和和的,这还是冷明珠第一次听见她说话这样不满,便有些惊讶地多看了几眼。
“既然特意邀我过去,便是真的有事。”萧策拍了拍纨曲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担心。
12. 只要萧策在,自己便无虞。
已经是深秋时候,太阳一落便凉得厉害。纨曲给萧策加了件薄披风,还是担心他冷,又弄了个手炉让他也拿着。
她这会儿要去萧老太太那边一趟,便不能跟着去。心里不放心又吩咐了冷明珠几句,这才催着两人快去快回。
等冷明珠推着他到了地方的时候,这才发现这山庄中的各个门派都到了。
满满坐了一堂人,都看着萧策从门口进来。
上堂主位上只坐着混天宫的封正阳一人,陶庭并未出现,陶飞光只是站着并没有坐下。
“不好意思,路上耽搁了。”萧策道了一句,让冷明珠推到给他留着的位置上去,挨着梅无双坐下。只是刚刚坐好,萧策便发现这上位的帘子后面还坐着一个人。
陶庭的那位新夫人带着一个孩子坐在后面,那孩子靠在她母亲的身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她眼神同萧策交汇,马上就错开了去,萧策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问:“不知各位聚集在这里所谓何事?”
封正阳道:“自然是有些事情要问。”他面相本就生的端肃方正,如今又发生了这样让人烦心的事,加上好友陶庭还躺在床上修养,说话的神情格外严肃。
一时整个大堂里都安静下来,一些窃窃私语的细碎声音也没有了。
封正阳扫视了堂下众人一眼,缓缓道:“想必各位都知晓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了。”
堂下没有一人接话,但封正阳也不在意,继续往下面说着:“官府的人来过了,所有的人也问过了。那么在下有一些问题想问诸位。”
这时下面才又有了声响,一门派的长老样的人物出声问:“官府的人都来问过了,敢问封宫主还有什么想问的?”
言外之意不过是,官府都要插手了,你这个江湖门派的掌门人又给自己添什么脸?
“陶掌门乃在下好友,如今他出事我不能不管。”
站在一旁的陶飞光立即道:“封师叔的恩情,飞光没齿难忘。”
封正阳点点头,继续道:“云澜宫青楚门白凌派的人过几日便到,到时候必然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官府那边调查是一回事,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若是背后下手之人再次动手,目标极大可能便是在座的其中一位。”
众人呼吸一屏,那三门人被人在无声无息间杀了个干净,连一点呼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最后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他们皆是被一剑割断了脖子,只有点皮肉将头和身体连在一起,可见凶器锋利一下就能切断骨头,可见功夫极高,偶尔脑中想起那副样子都让人胆寒。
这时灵相宫的灵云上人淡淡道了一声:“行事随心,既然如此还是早日解决比较好,以免再造杀孽。”
“上人说的极是。”一名面色秀丽,身穿黛青颜色裙装的女子出声道。
冷明珠闻声望去,只觉得这人眼生的很,想了一会,也没想出她师出何门,倒是听见身边坐着的萧策轻笑了一声。
但这一声笑的极轻,除了冷明珠和萧策自己怕是没有第三个人听见。
这女子又道:“这本就是江湖人之间的事情,若是让官府人来处理难免不妥。还是我们自己早日解决了好。”
众人听了,吵吵闹闹说了一阵,这便有人开始附和:
“文掌门说的对。”
“我也觉得应当我们自己来解决。”
“官府之人皆是庸碌之辈,怕是交给他们也只会糊弄两下来应付我们。”
凤秀阁阁主文秀一双眼只望着灵云上人,她见灵云上人垂着眼缓声道:“文掌门所言不无道理。”
那张脸上便立即绽出笑来,将那张本就容姿不凡的脸又添了几分颜色,更显鲜艳。她仍是望着灵云上人,笑声道:“看来上人也同我想到一起去了。”
此时有人又道:“会不会同那沧海宗的叛徒冷明珠有关?”
原本热闹的大堂一下安静下来。冷明珠站在萧策身边一下绷紧了身子,她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僵硬,可越是努力,越是觉得身体发冷僵硬。
或许是环境太安静,冷明珠耳边只有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方才那人的一句如同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整个大堂彻底沸腾了起来。
“说来云澜宫青楚门还有白凌派,在前些日子都出了大力捕捉冷明珠那叛徒。说不得就是他来报复!”
“冷明珠此人连同门手足都能出手残杀,更何况还是一直追杀她的人,这厮心狠手辣,想必定是她出手害人!”
一直在珠帘后的陶夫人这时候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手上睡着的孩子也交到了一边的下人手上。她走到珠帘前道:“若是如各位所说,是这位冷明珠所为,那么我夫君陶庭从未派人追杀过冷明珠,那又为何连他也遭此祸?”
一名大汉笑了一声。道:“夫人你可不知这江湖险恶,人若是杀红了眼,哪里还管别人有没有得罪自己,况且冷明珠从小在沧海宗长大,她对沧海宗都能下手,此人已经非人可语!”
萧策坐在一边笑了一声,这次笑声不大不小,只是让人听得格外刺耳。
他笑完还不满意,直接道:“一群蠢人。”
封正阳皱眉看着萧策,道:“萧庄主这是何意?”
“何意?无何意,只是觉得闲得厉害,怪困的。”萧策将手上的手炉递给冷明珠,自己端起茶杯来准备喝茶。
他端着杯子抿了一口,而后抬眼看着众人道:“都看着我做什么?你们继续你们的。”
封正阳的面色比先前更阴沉了几分,看上去更加凶神恶煞,他道:“萧庄主有话直说罢,我们不如萧庄主聪颖,猜不到你的意思。”
“我倒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有些地方奇怪的很。”萧策将手炉拿回手里摩挲了几下,也不看人:“如今三个门派被屠,我们都不知是何人所为,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一时间杀掉这样多的人,夸一句武功高强也不算过分。”
他顿了一下,笑说:“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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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知道冷明珠屠戮同门,之前我听闻你们追杀她,好像也不是什么武功高强之辈,不然你们哪里有这个胆子去?”
那汉子道:“你是说这次不是冷明珠所为?你可有证据?”
“没有,”萧策冷笑一声,道:“那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说就是冷明珠所为?”
封正阳看着萧策正欲言,却听他又笑道:“若是正如你们所说,此事是冷明珠所做,那今夜各位可小心些不要休息了,冷明珠少不得就躲在这里什么地方,正听着你们如何说她忘恩负义,不是东西,就等着趁着诸位入睡之后,就一剑取了性命,连叫都叫不出来就……”
他话未说完,只是带着笑意看了大堂中的人一圈,那张美人面在众人眼中显得格外可恶,但偏偏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梅无双在一边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手心,庆幸道:“哎呀,还好我方才一句话也未曾说,看来今夜我可睡个好觉。”
封正阳咳了一声,道:“诸位还是先冷静,虽然冷明珠罪大恶极,但也不能给她乱判罪行。”
“说来我也奇怪。”萧策这时又插了话,他将手上的茶杯盖子碰的叮哐响,道:“你们又没有人看见冷明珠杀人,怎么就这么肯定沧海宗灭门是冷明珠干的?就凭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今日萧庄主倒是一直在为冷明珠说话。”文秀面无表情看着萧策。
萧策将杯子一下放在桌子上,一声清响倒是让众人都安静了,他也不看别人表情自顾自道:“萧某只是说点事实而已,冷明珠是什么人?还轮不到我帮她说话。”
冷明珠听着萧策说的话,身体放松了下来,亦没有开始冷汗满背的感觉。心中安定下来,随之生出一股底气来。
只要萧策在,自己便无虞。
她将手炉递到萧策手边,但萧庄主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自己拿着放衣服里捂捂吧,我热得很,用不着了。”
冷明珠应了一声,当真将那用夹棉锦布口袋包着的小手炉塞进了衣领里,出来了这么久,手炉只是带着点余温。
但冷明珠依旧觉得从心口开始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
萧策看她傻乎乎的,突然笑了一声,摇着头无奈道:“不知说你什么才好……”
“封宫主,离题了。”灵云上人出声道。
文秀见灵云上人这样说,便也不再拿着冷明珠说事,而是道:“现如今我们没有一点头绪,若是查也不知从何查起。”
陶飞光在一旁沉默许久,现在终于出声道:“先前官府来人时候,这庄子中每位宾客都被问过话,我一路陪同也听了个大概。”
他顿了一顿,似乎在想接下来说的话合不合适。旁边有人催促了几句,陶飞光面色又是难办。这时候那位站在珠帘后的夫人道:“飞光,你直说便是。”
“昨晚出事的时候,诸位身边都有别人可证明所在何处,或是所做何事。除……除了北刀侠沈恒同南扇侠楚飞两位。”
13. 抱着抱着也就不习惯起来
萧策一听楚飞和沈恒的名字,心里便沉了一下。
他知晓这次沈恒和楚飞两人被上面派出来必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官家既然让两人在自己的面前露了个面,便是有了自己的帮衬的意思。
他心里思忖着,便又听见陶飞光道:“这两位说是昨晚正在房中相谈,只是房中并无他人,院中的下人也正在休息,没有人能证明这两位说得话是真是假。”
封正阳听了正色道:“不知这两位可有什么说的?”他说着眼睛便看着坐在不远地方的二人。
沈恒眼睛边一道疤,背后还背着他那把大刀,听见问到他也没惊慌。
“我两兄弟本就是结伴而行,深夜相谈自然是为了怎么才能在武林会上前进一步。说这样话的时候,难道还要让不相关的人在旁边吗?”他冷笑一声“我楚兄弟喜静,做事不喜欢假手于人,这才让下人早些在房里休息,并没有别的意思。”
此次也进了武林会前六的沧浪涯的余水道:“诸位稍安勿躁,即使沈兄和楚兄没有人可证明,但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两位就是罪魁祸首。”
“我同大哥行走江湖多年,不喜欢有下人跟在身边,”楚飞站起来走到沈恒的旁边,他轻摇着手上的钢扇,又笑道:“虽我二人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但若是想要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们兄弟身上,也是万万不可的。”
陶飞光急忙道:“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那又是如何意思?”沈恒哼了一声,瞥了一眼众人,面色不虞:“大丈夫行的端坐得正,诸位若是还有什么不满的,想问的只管问便是。”
封正阳见沈恒如此,也正声道:“这位沈兄弟请放心,我们定会查明真相,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那么还请封宫主务必将事情查清。”楚飞笑了一声,又安抚了身边的沈恒几句,两人又坐回了椅子。
“那么不是在座的诸位,便是外面的人所为。”一名长着山羊胡子的男子坐在椅子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语气淡淡:“陶掌门和另外三派可有什么共同的仇人?”
陶飞光道:“父亲这些年一直低调行事,除了接任武林盟主以外,鲜少在江湖上露面,实在是不知他会同什么人结仇。”
“那倘若谋害陶掌门和杀害三派同门的人是两群人呢?”文秀突然插话道。
众人闻言皆望着她,希望她再说些什么,但她却端着茶杯像是刚刚从未说过话的样子。
封正阳见了一皱眉,给一边坐着的灵云上人使了个颜色。
但可惜灵云上人垂着眼睛,根本没看见封正阳的暗示。
这时有人道:“陶掌门是火场逃生,而另外三派同门则是被割喉夺命,看上去确实不像一人所为。”
沧浪涯的人安静了许久,这时他们的掌门江汉道:“若是如此,便是分成两拨来查了。按照开始大家所说,这三派同门又是同结了什么仇家?”
所有人的心里突然蹦出了两个字。
冷明珠。
这三个门派原先都是在对冷明珠的追杀上格外上心。虽然清楚三个门算不得一流门派,可三门弟子人数相加也不是什么小数目。冷明珠那段时间被他们派出来的人追赶得东躲西藏,狼狈不堪。
但是当下倒是无人敢将冷明珠这两个字直接说出来了。先前才被萧策讽刺,这一说出口,少不得又要受这萧庄主冷嘲热讽几句。
“同结的仇家,不就是冷明珠吗?”萧策道。
众人没料到萧策会主动说是冷明珠,但又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依旧安静着无人接话。
“我有一事不清,想问问诸位,”萧策顿一顿,语气好奇又真诚“当初是谁先说冷明珠便是屠杀满门的凶手的?”
大堂里依旧安静,过了一会,有人小声道:“是……是青楚门王掌门。”
此言一出,众人冷冷续续开始说话,但说出来的名字却不统一。
萧策也不着急,等着他们最后说出一个名字来。
梅无双见他这样,忍不住了问:“你今日是怎么了?怎得对冷明珠的事情这样上心?从前你们两个人也未见过,是不是……”他说着看了一眼封正阳,又压低了些声音道:“老太太知道什么?是不是她知道冷明珠在哪里?”
萧策看他一眼,心道你个蠢蛋,冷明珠如今便站在我身边,面上也没理梅无双继续说道:“老太太哪里知道什么,整日满天下到处乱走,家也不落一个,不过这次老太太知道这件事之后,倒是回家了一趟,又将自己关在祠堂里,对着祖父的灵位说了许多话……”
说着叹息一声,萧策摇摇头,只道:“若冷明珠真是凶手,想来祖母定不会饶她。”
梅无双点点头,道:“这两日母亲同着老太太一起,也时常说起这件事,母亲也安慰了许多,你不要太担心。”
萧策点点头,道梅夫人费心了。
两人一唱一和,大堂中众人迟迟统一不了意见,一种说是青楚门的王掌门,一种说是云澜宫的方宫主,还有人说白凌派的洪掌门。
但却也只有这三种说法。逃不开青楚门、云澜宫、白凌派。
“如此说来便是这三门掌门所说,可他们又怎么知道凶手便是冷明珠?”江汉皱眉,想了一下又道:“这三派同沧海宗相距甚远,是如何得知沧海宗的事情?”
萧策闻言挑眉,看起来还有个脑子清楚的。
但若是这三派的人,他又想起了那次手下人来回报时候,便说是有人给过这三门送过帖子。萧策手摩挲着扶手,心里想着要大抵是要去那死人的地方去一趟。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又被他按了回去,这是冷明珠的事情,跟自己没关系。但是心里又有些在意,思来想去心下也不知怎的开始急躁起来。
众人嗡嗡嘤嘤,也说不出个大概来。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孩提哭声,萧策扭头望去,便见珠帘后被下人抱在手里的逍遥门小少爷突然哭了起来。
陶夫人心疼儿子赶忙指挥下人:“快抱小少爷回房去。”
萧策皱了皱眉,转头同梅无双道:“这折腾了半晚上,我倒是困了。”
他声音不小,离得近的人都听见了。
封正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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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一眼,道:“今日不早了,诸位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议。”
他这句话最后一个音才出口,冷明珠就推着萧策离开,梅无双赶快跟上,同他一起离去。
等着出了门,冷明珠便停下来,先蹲下给萧策整理了下披风,又将自己胸口放着的那个手炉拿了出来塞在他手里。
这手炉在冷明珠身上一直捂着,这下拿出来还有点热乎气。
萧策握着手炉,笑着看他道:“你身上倒是还热乎。”
冷明珠应了一声,等梅无双同萧策告别之后,便弯腰将他抱进了轿子里。
-
一路上走得又快又急,萧策坐在里面摇摇晃晃靠着轿子壁快要睡去,等着到了地方他已经是眼睛闭上了。
冷明珠在轿子外唤了一声,没有回应。掀开帘子发现萧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便又小声道:“庄主,到了。”
萧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准备自己撑起轿子站起来,冷明珠不知道他能走,见他动作只以为他是睡迷糊了,连忙伸手一下抱住。
“小心摔了。”
被冷明珠这样一抱萧策这才回过神来,心里不免也是一跳。他手不由得攀住冷明珠的肩膀道:“一下睡迷糊了。”
冷明珠没说话只是将人抱了出来放在轮椅上推回房去。
纨曲早早在等着,见着回来了便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萧策道:“困。”
“洗了再睡,热水都备好了。开始我去梅夫人那送了老太太的衣服,她说这几天先住在那边,省的两头跑折腾。”纨曲见他困极了,便也不多说,推着萧策回房去。
冷明珠折腾了一天,又方才惊吓一番,也是疲惫不堪。她回房洗了个澡,因着头发还没干,便靠在床柱上坐着。
人已经困极了,冷明珠的眼皮已经合上,撑在快睡不睡的边缘上挣扎。只这个时候屋子里的烛火突然摇晃了一下熄灭了,在外逃亡多日的冷明珠一下便警醒,那点子睡意立马飘到了九霄云外。
她伸手将佩剑拿在手里,从床上站起来左右环顾一眼,而房间里一切如常,什么动静也没有。冷明珠依旧没有放松,她将剑抽了出来,剑身泛着冷光。
“什么人?”这话问出口冷明珠便觉得不对。
脑海里骤然想起了今日在大堂时,众人口中所说的青楚门等人的死状,心中一跳。她周身紧绷,又过了一会,发现实在是没有动静,这才走过去将桌子上的烛火重新点燃。
冷明珠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发现确实什么也没有,这才心中定了一点。
被这样一吓冷明珠一时也睡不着了,直接提剑走了出去,在院子里提剑又练了两套。等着剑练完头发也快干了。冷明珠又在院中坐了一会,这才回房休息。
等着房中的烛火熄灭,里面的人呼吸变得平稳。原本藏身在院中的人才显出身形,他站在院子里,冲着冷明珠的房间看了一会,也不靠近。
不知站了多久,他才转身离去。
脚步轻盈无声,只在地上留下一道影子,但又迅速消失。
14. 辞行又遇怪事生
“走水啦!”一声喊扯破了陶家山庄清晨的安静。
庄主所住的偏房突然起了火,火势来得又急又猛。下人们正在屋里休息,发现这火的时候,整个侧屋都已近烧了起来。
半个山庄里的下人都来救火,连带参加武林会的各门各派也来帮忙。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萧策,他住的院子本就是特意安排的,偏远又安静。
此时他还睡着,全然不知外面乱成了一团。
倒是冷明珠起得早,听见动静出去看了一眼,就被纨曲叫住拉了回来。
“这么早就起了?”纨曲问。
冷明珠点点头,老实答道:“今日还多睡了一个时辰。”
纨曲笑着说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赶着冷明珠去吃东西。
“外面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早就嘈杂得很,”冷明珠抬起手点了点门,顿了一下还是问:“要去看看吗?”
“不必了,”纨曲领着冷明珠往屋里走,一边道“方才我吩咐了他们,这些日子里没有吩咐便不许出门,你也是一样,在院子里休息也好练剑也好,只不要出门了,省的出门一趟染得一身腥。”
冷明珠在桌边坐下,看着纨曲面上并无异样:“是有人……”
“莫去管有没有人,只是小心为上总是好的。”纨曲说罢,旁边的小丫头就端着早点上来,摆在冷明珠的手边。
纨曲也在桌边坐下,抬手正了正自己头上的钗子,示意冷明珠动筷:“过两日能走了,我们便搬到自己的庄子里去,这里不能久待,你也早些收拾东西。”
冷明珠本来低头喝粥,听说可以走了,赶忙咽了粥问道:“是在城里还是城外面?”
纨曲道都有。
“只是住哪里还是要看少爷的意思,城外的庄子本是老太太为了老太爷修的,少爷担心着老太太伤心,估摸着还是会住城里的院子。”
冷明珠点点头,对于那位一怒为红颜的师叔祖她也是听说过的,但是也只是师兄弟之间悄悄提上两句,在师父们面前是不敢说的。
那位师叔祖是沧海宗上下众所周知的秘密。
当时师姐爱从山下偷偷带小画本上山,冷明珠闲来无事也看过几眼,对于男女之情是一知半解。
看师姐弟感叹真情可贵,她只是想,为一人与亲人们为敌,那该是多么沉重的感情,午夜梦回他是否会有一丝后悔?
-
纨曲又坐了一会,同冷明珠絮叨了几句,便有小丫头来唤,说是庄主醒了正叫纨曲去。
“小祖宗一起来就不让人安生,”纨曲虽然是抱怨,但脸上是却还是笑着,匆忙放下碗筷往前头去了。
冷明珠瞧着觉得她今天心情很好,但也没有多问,只是专心看着自己面前的粥,吃得香甜。
今天这米粥熬得稠,配上爽口咸菜,冷明珠十分喜欢,像是又回到沧海宗,师姐弟们围在一起的日子。
沉默着一碗喝完,冷明珠眼睛有些酸胀。今天的粥热气熏眼,冷明珠想。
-
萧策靠在床柱上,人刚起脑袋里还有点迷糊,眼睛看向虚空。
纨曲进去的时候影三正在坐在房里的椅子上,他见纨曲进来了,点头致意:“纨姐。”
“刚刚醒?”纨曲点了点头当做回礼,眼睛却看着床上的人。
影三笑了一声道:“我刚进来,庄主就醒了。”
萧策闭着眼睛,听见这两人说话,咳嗽一声声音有些刚睡醒的沙哑:“一早过来,是有什么事?”
“方才陶家山庄里走了水,外面吵着扑火呢。”纨曲走过去替萧策将被子拉高了一点,又用枕头垫在了他的腰背后。
萧策坐的舒服,只眼皮掀开一点看着影三:“走个水也不算什么大事,你这边又是什么事?”
“先前庄主叫我送给右相送的信已经送到了,相爷道并无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字面意思而已,叫庄主不必多想,有些事他也不清楚,还需平日留意,但有了发现定会告知。”
影三说完一顿,他又道:“不过属下刚刚过来时候,听见这庄子里的下人说方才火里死了人,是陶掌门的那位新夫人。”
“死了?”萧策一下睁大了眼睛,他看着影三又确认了一遍:“你可确定?”
影三点头道确定。
“好端端得怎么……”萧策说着眉头一皱,便顿住了。
纨曲见他如此表情,便道:“怎么了?”
“无事,”萧策回过神,冲着影三道“现下你还有什么事情做?”
影三摇头:“庄主未曾吩咐,属下便是无事的。”
萧策手在被子上的花纹上无意识抓了几下,他沉吟道:“冷明珠你见过了吗?”
“见过。”
“见过就行,你去同她练练手,能指点两句指点两句。这段时间就跟着她,小心留意着奇怪的地方。”
萧策说完又叮嘱道:“记得不要让她发现了。”
影三得了令要走,但又被萧策叫住。
“算了……被她发现也没什么,只说是我叫你盯着就是。如若她真的是要做什么对萧家不利的事……不,这当是不会。”萧策说着又摇了摇头。
“要是惹上了甩不掉的麻烦,你能帮则帮吧。”
等着影三走了,纨曲才出声道:“你这是……”
“冷明珠那个傻子,能惹上什么麻烦来,差不离也就是她师门的事情,可这个麻烦早就惹上了,用不着我们提防。”
萧策说罢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且放心吧,老太太心里惦念着祖父,自然是也要护着冷明珠,我这样做她不会有意见。”
纨曲给他将头发扎了一下,然后道:“你心里有底便够了。”
“且走一步看一步了。”萧策又靠了回去,看样子是想再睡个回笼。
-
晚些时候官府又来了人,这次是被陶飞光亲自请来,张罗收敛继母尸体的。听说陶庭在昨日才好了一点,但听见这消息又是吐了好大一口血。
庄子里赶紧又请了大夫来,一时间陶家山像是沸水里的饺子,沸沸扬扬无从下饺。
江湖人看见四处都是搜寻的捕快,心里自是不适,连着官府的人本就看这群没事也要折腾点事出来的江湖人不过眼,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双方两看两相厌,一个上午下来不知爆发了多少口角。陶飞光和封正阳四处调停,连带着灵云上人都从他院子里出来帮忙劝和。
只有琼阳山庄的院子里静悄悄,除了来了几趟问情况的捕快,别的人倒是未曾来过。
萧策乐得清闲,倒是跟过来的捕快聊了几句,这才知晓了这一上午弄得陶家里鸡飞狗跳的原因。
因着书房那日起了火,连着的主院一边也受了牵连。陶门主移去了陶飞光那里住,那位陶夫人昨日便歇在侧院里。
今日天刚擦亮的时候便起了火,外面守夜的人睡着了,还是闻见了烟味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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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急匆匆地叫人来。
但是火已经起来了,里面的陶夫人也没有逃出来,直接烧死在了里面。
不过那位陶夫人所出的陶二公子并未同她娘亲一起睡,而是同哥哥一起,不然怕是要跟着他娘亲一起葬身火海。
三派弟子被杀害,陶庭受伤一事还未水落石出,又出了这档子事。加上这陶家山庄里还有四处晃荡的捕快,住在这里的武林人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住下去,到底是死了这么多人,武林会的时间也一推再推,八成要办不成。
前面闹得厉害,听纨曲的消息,下午两边的人还动上了手。萧策听了也只是一笑,他将自己手上的书一扔,道:“庄子收拾好了便搬过去吧,这老死人的地方住着晦气,晚些时候我便去同陶飞光辞行。”
-
陶飞光此时正照顾着勉强能坐起来的父亲。
火场里遭了一场罪,烟呛进了陶庭的喉咙里,大夫说短时间里都不能说话,身上各处也有被被火燎伤。
进又加上刚刚听闻爱妻身亡,大惊大恸之间,样子看着也憔悴了许多。
陶飞光将药放在矮桌上,轻声道:“父亲,身体重要。”
陶庭恍若未闻,只是一直看着一处发呆,陶飞光叹了口气,将药端了起来,舀了一勺喂到父亲的嘴边。
勺子刚刚挨到陶庭的嘴边,陶飞光的手便抓住。
陶庭死死攥紧儿子的手,眼神像是要剜出他的心,反而陶飞光震惊之外还有余力去关心父亲:“父亲,你这是怎么了?”
他挣了几下没有挣开,便又问了一遍:“我是飞光啊,父亲!”
陶庭看着他又沉默了一会,这才收回自己的手,步履蹒跚挪到桌边,颤抖着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陶飞光凑过去一看,便见上面写着:方才将你误认成了别人,抱歉。
“父亲兴许是在房间里躺久了,我扶着父亲出去走走吧。”陶飞光点头表示不介意,依然关心父亲。
陶庭摇了摇头,又提笔写了几句,嘱咐陶飞光准备好陶夫人的后事,一定要用心准备风光大葬。至于逍遥门中别的事情,便交给几个长老做便是。
陶飞光点头一一应了下来,正准备继续给陶庭继续喂药却被他阻止了。陶庭示意他放在这里等下自己喝,又吩咐了待会将陶二公子带过来。
“弟弟在这里怕是会吵到父亲休息。”陶飞光这样劝了几句。但陶庭执意如此,还道亲父子之间哪里有什么打扰。
陶飞光见父亲执意如此,便也只能点头应下出门去接人过来。
-
下午时候影三同冷明珠过了几招,两人便被侍女叫着去陪同萧策去与陶家辞行。纨曲则去了老太太那边只会一声,看老太太是跟着一起走,还是在梅夫人这里再呆上几天。
萧策才到陶飞光院门口便被告知,大公子出去办事了,只有掌门在里面,萧策听罢眉头一皱,便说先回去晚些再来。
但此时那院中忽然传出凄厉的孩提哭声,接着便是一阵轰隆的声响。
外面的两个护院匆忙将院门打开,便看见那位本该卧床不起的陶掌门,此刻正提着一把长剑,打着赤脚,披头散发站在那房门口。
那一柄长剑上鲜红刺眼,血顺着剑身滴答落在青砖上。而那陶二公子正躺在陶掌门脚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侵染,连着脸上都是一片鲜血淋漓。
陶庭抬头看见站在院门口的人,竟然大吼一声提着剑攻了过来。
15. 蒙尘!滚回来!
眼见陶庭双目赤红,手中长剑滴血。影三一下将萧策从轮椅上抱起,脚下一点往后撤去。
冷明珠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眼见着陶庭冲她奔来,抽出佩剑接了一下。
在双剑相触的一瞬间,发出刺耳金属声,随即冷明珠便感觉着自己的虎口一阵发麻。她同陶庭靠得极近,看到他的面庞鼓胀,双眼通红,鼻中喘着粗气。
“陶掌门!”萧策见冷明珠受到攻击,赶忙厉喝一声,冲那群陶家山庄的护院道:“还不快快将你们掌门拉开!”
下人们被他们掌门架势吓了一跳,这会儿被萧策一吼回了神,赶快上前将冷明珠和陶庭拉开。却没有想到陶庭在人靠近之时,直接拿剑砍了过去。
一只人手随着喷涌的鲜血掉在了地上。冷明珠靠得近,脸上都被溅上了血。
她一阵恍惚,血溅在脸上还带着人的体温,腥味就在鼻间打转,耳边是刺耳惨烈的尖叫。仿佛一下回到了那个下午,身处在被血染红的沧海宗。
“疯了!掌门疯了!”下人们被这血腥景象吓了一跳,叫喊着四处逃窜。但也有护院拿着粗长的木棒挥舞着,但却不敢真的打在陶庭的身上。
萧策见冷明珠像是愣住了一样,心下一气,怒骂:“蒙尘!滚回来!”
冷明珠被他喊回了魂,同时四处砍杀下人的陶庭也看了过去,他提着剑朝着萧策的方向冲过去,影三抱着萧策几个跳跃,但却见陶庭一个踮脚也跟了上来。
“庄主!”冷明珠提剑追上,紧跟在陶庭身后。
她见陶庭一副紧追不舍的样子,情急之下,将剑一瞬掷出,陶庭的腿上顿时多了一个血洞,身形一歪从房顶上滚了下去。
冷明珠也紧跟着跳了下去,萧策见状大声吼道:“蒙尘!”
冷明珠置若未闻,只是听见呼唤下意识想回头,下一刻生生止住,依旧朝着院中坐在地上的陶庭走了过去。
影三手稳住他身形在另一处房顶停了下来,他冲萧策道:“庄主,是否需要属下将人带回来。”
此时那处院中,陶庭已经撑着从地上站起来,腿上的那个窟窿还在汩汩往外面流血但他却像是没有痛觉一样,直直向冷明珠扑来。
冷明珠提剑上前接上他的招式,铿锵声不绝。
双剑对抗,冷明珠只觉得这力道将自己的手臂震得发麻。将将躲过陶庭刺来的一剑,她借势撤步避开。
萧策盯着那处院落,阴着脸色道:“去,我把她给我带回来。”
影三正要领命上前,但却未发现琼阳山庄的人,而他是万万不可能将萧策独留下的。
影三抬手向上打出一枚信号弹,一枚红花炸现在了空中。
冷明珠看着面前神志全无的陶庭,心中已经能完全确认,现下陶庭的状态同那日的沧海宗弟子一模一样。没有痛觉,没有理智,只知晓一味的砍杀。
陶庭刚才一击扑空,旋即大吼一声继续攻击,可是出招毫无章法,朝着冷明珠一顿乱劈乱砍。他速度快力气又大,冷明珠格挡不查身上也多了几处血口。
她也不反击,只耐心与他纠缠。从宗门大火那日自己清醒过来的时间来看,这个状态维持不了多久,只需耗着时间,陶庭便会恢复原状。
但此时却有一人从天而降。
萧老太太一掌朝陶庭的背后打去,掌风凌厉,直接将人拍出一口血来。
陶庭生生受了这一掌,直挺挺趴在了地上。
“老太太。”冷明珠怔了一下,便见冷老太瞥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未说,直接抓着陶庭的后颈衣领,踮脚飞身离开了这个院子。
冷明珠随之跟上,便见老太太直直往陶庭的院子掠去,在快到的时候直接将人甩进了院子里,扬起一阵尘土。
-
此时听见刀剑声的封正阳也已闻讯赶来,还有一些门派的领首也围在了院子周围。
灵云上人已经在那位陶二公子的身边念经超度,陶飞光跪在弟弟的身边,脸上已经都是泪痕,嘴唇颤抖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一见父亲被人从空中扔下,连忙准备过去扶却被灵云上人一把抓住。
“施主莫急。”灵云上人念了一句佛号。
他面无表情看着已经是一身血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的陶庭,正欲上前一步,却被一旁的文秀拦住了:“此人神志未清,上人贸然过去怕是危险。”
灵云上人道:“无妨。”绕过文秀便上前走去。冷明珠此时也赶到,她见灵云上人已经站在了陶庭的面前,连忙喊道:“上人危险!”
上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此时原本伏在地上的陶庭抬起了头,他骤然发力伸手一把抓住了灵云上人的脚。
文秀见状一下上前将灵云上人拉开,手上的软鞭一下打在陶庭的身边,发出一声清响。
“文掌门你这是做什么!”陶飞光一声怒吼,随即上前将陶庭扶起来。
但却在靠近的时候被陶庭一下甩开,坐在了地上。
“父亲!”
陶庭站起来,朝着自己倒在血泊的小儿子蹒跚走了几步,口中发出了呜咽的声音,身体一下没有能支撑住倒在了地上。
陶飞光手脚并用爬过去,想将父亲扶起来,但是靠近了才见陶庭伸手握住了那陶二公子的手。
“瑾儿……”陶庭念着,脸上已经是血泪混杂在一起。
陶飞光跪在父亲身边,一时不知道手脚该往何处放,又该说什么。想劝父亲节哀,但是喉咙像是被人塞进了石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陶飞光的呜咽声越来越大,后面变成了怒嚎,周围的人没有一人敢出声打断。
谁知陶庭突然将身体撑起来,一手环抱儿子,一手暗暗发力。
“瑾儿莫怕,爹这就来陪你和你娘。”说罢便是一掌击在自己的额头上。
陶庭对自己这一下没留手,力气使了个十成十,一掌下去头骨顿时凹陷了下去,鲜血从口鼻涌了出来,人又重新仰躺在地。
-
事发突然,一时居然没有人反应过来,封正阳正跨步往里进,当场见到挚友自毙在自己面前。
“懿轩!”他跑上前去,但陶庭已经没了气息,满身血污躺在地上,全然没了当初初见时候的君子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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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飞光似还未曾回神,见着封正阳过来,喃喃道:“封师叔,父亲……父亲他……”话还未说完便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逍遥门的弟子赶快上来将师兄扶起抬到了房间里去,萧老太太这时候走了过来,她面上看不出喜怒,只道:“封宫主,今日之事早些给我一个交代。”
她一甩袖便准备离去,却被封正阳叫住。
“冷老夫人,敢问为何懿轩今日会追着萧庄主前去?”封正阳盯着虞婉的后背,一字一顿道“还请老夫人回答封某这个疑惑。”
虞婉猛地转身,头上的金步摇晃得刺眼。她对院中乱象熟视无睹,只看着封正阳:“封宫主,我倒是想问你,我琼阳山庄同陶家无冤无仇,为何陶庭偏偏追着我孙儿还险些伤了他。”
封正阳方才忙着赶路,情况都是从下人口中了解,一时冲昏了头,这才口不择言说了方才那些话。如今他也回过神来后悔口快,正准备说些什么补救。
但是萧老太太的面色越发沉冷,不等封正阳开口继续紧逼:“若是今日我孙儿破了一丝皮,我看这陶家山庄便也不须要了,所以封宫主还是先梳理明白,有些话想清楚了再说,我琼阳山庄,最受不得冤枉。”
话毕转身便走,影三抱着萧策匆匆跟上。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虞婉止步回身看着身后乱做一团的人们开口道:“陶家山庄风水不好,琼阳山庄今日便向封宫主辞行。”
说罢便脚步不停走出院门。
院中封正阳及各大掌门净无一人敢拦,只能目送离开。
-
陶飞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寝室床上。封正阳大徒弟封敛正坐在他床边的矮凳子上看书。
封敛一转头见他醒了,放下书关切道:“你终于醒了。”旋即冲外面大喊催人快将大夫叫来。
陶飞光回了神,一下掀开自己的被子便要下床。封敛一下拦住他:“你别下地,等大夫看过了再出去。”
“我父亲……”
封敛道:“你放心,师父会料理好的。”
陶飞光摇头:“为人子这个时候怎可躺在床上。”看架势是非去不可。封敛没有办法,只能道:“那我同你一起去。”
封敛给陶飞光拿来了衣服,他道:“你身上的衣服脏了,你睡的时候便给你换了,身上也给你擦了一遍。”
“多谢。”陶飞光道。
封敛看他动作僵硬,面上也是一副木然神色,叹气道:“你……勿要想太多,逝者已逝,生者也要珍重自己。”
陶飞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口中喃喃对封敛也似对自己说道:“你说的对,是该珍重自己。”
他将衣服穿好,又对着镜子掸了掸袍子,这才冲封敛道:“走吧。”
路上陶飞光瞧见了一队马车迎面驶来,错身而过时他闻到一股血腥味道,诧异问封敛:“这是谁家的马车?”
封敛道:“琼阳山庄的马车,他们今日便走了。”
陶飞光看着那摇摇晃晃的马车,没有出声,只站着目送行至目力不见,才抬脚往封正阳在的地方去了。
16. 在哪里都是外人
萧策同萧老太太在房里坐着,下人在下面把带来的东西装箱,人来人去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老太太打进屋面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话也不说一句。萧策坐在桌边也不吭声,只是手一下一下扣着膝盖。
老太太本想晾他一阵,见他动作忍不住皱眉道:“膝盖不舒服?”她伸手在萧策膝盖上轻轻揉了两下,又道:“待会叫三娘过来给你看看。”
萧策连忙道:“不必了,都到了这个月份,也是难受的时候了。”
“那过几日安置好了,再请三娘到府上去住几日,到时候再好生给你瞧瞧。”萧老太太又嘱咐了几句,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了些许,这才问起今日的事来。
“我本是过去向陶飞光辞行,但去的时候下人们说他不在,我正准备走,便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下人们把门打开这才出了刚才的事。至于冷明珠……”萧策顿了一顿,道:“我也不知道她的。”
虞婉道:“她那边你暂且不必管。”
“可是祖母……”萧策不自觉语气带了焦急,见老太太看向自己,才道:“若是冷明珠的身份被发现了,又要如何?”
“发现了便被发现了,”虞婉轻巧说了一句,似是根本没有听懂萧策言语中的担心。
“难道你也以为是冷明珠做的?”
萧策摇头,虽然冷明珠功夫不错,可远远到不了能屠了全门还可全身而退的地步。
“那便是了,她只要好好活着,等着我去见你祖父的时候,能好好有个交代便行了,至于旁的事……”萧老太太站了起来,轻声道:“便也无所谓了。”
-
此时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纨曲过来通报着说是已经可以出发,这样老太太才点了头,叫了下人们伺候着萧策上车。
在院门的时候,却遇见了正等着的封正阳还有陶飞光二人。
封正阳见着萧老太太出来了,稍稍弯腰拱手道:“老夫人。”
虞婉看他一眼,道了一声封宫主,却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无奈封正阳只能继续道:“今日封某言语之间多有得罪,还望老夫人包涵。”
虞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稍稍转头冲站在身边的冷明珠吩咐,让她把萧策先扶上车。
待到萧策上车之后,她方才道:“陶掌门突然去世,封宫主心情悲痛,我可以理解。不清醒时候说的话,算不得得罪。”
封正阳听着这话心下不虞,面上僵硬了一下,随即道:“老夫人能这样想,是体恤晚辈了。”
虞婉点点头,又见着他身边站着面色憔悴的陶飞光,心里一软又冲他安慰了几句。
萧策坐在车上,伸手将帘子掀开了一点,瞧着老太太还在下面说着话,便又放了下来。冷明珠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萧策一转头便见着她直刺刺的目光。
“你看着我做什么?”
冷明珠连忙避开头道:“没什么。”
冷明珠低下头,心里还在纠结究竟要不要告诉他,陶庭那个样子同沧海宗那时候一模一样,但是若是告诉他,就是将琼阳山庄也牵扯进来,况且这次就差点让他受伤,若是当时没有那名护卫和自己同时在……
冷明珠思及至此,更是肯定了将此事埋在心底的想法。但萧策看她这锯嘴葫芦的蠢样就着急,直接伸手抓着旁边矮桌上的一个橘子砸了过去。
他道:“你倒是说还是不说。”
冷明珠闷闷道:“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萧策看着她眯了眯眼睛,冷明珠低头不言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心里有事,若是往日萧策便当做没看见,随她去了。可今日冷明珠先是不听自己的话朝着陶庭追去。现在有事一副心里有事欲言又止的样子,萧策心里的火腾得就烧了起来。
他冷笑一声:“爱说不说,像是谁还稀罕听。”
冷明珠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又说错了,惹得萧策突然这样大的火气。赧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往一边马车角落里靠靠,努力让萧策看自己更顺眼一点
萧策虽然年纪大脾气坏,但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得让着他,冷明珠坐在一边这样想着,却不知萧策坐在一边看她这怂样更是窝火,干脆闭了眼靠倒在旁边的软枕上,懒得再看她。
冷明珠坐在一边,见着他闭着眼睛靠着,便将一边暗柜里的毯子拿出来,抖开了盖在了萧策身上。
冷明珠靠近的时候萧策就有了感觉,等身上一沉他才睁开眼睛。他看了冷明珠一眼,本来正憋着火气被这床毯子压了下去,又这才闭眼道;“哼,你也休息会罢。”
等到纨曲扶着萧老太太上车的时候,便见着冷明珠坐在一边打了个手势,又指了指萧策。老太太看过去,见着萧策已经睡着了,更是将动作放轻了一些。
影三坐在前面驾车,听见纨曲里面示意,一扬马鞭,车便摇摇晃晃动了起来。
-
陶飞光看着琼阳山庄的人彻底走完了,这才冲身边的封正阳行礼道:“多谢封师叔,若不是师叔,我怕是……”
封正阳赶快将他扶起,一脸疼惜:“你何必如此?你是懿轩的孩子,我照顾你自然是应该的。”
陶飞光苦笑了一声只道:“多谢封师叔了,只是琼阳山庄这一走,别的门派听到了也是要走的,这次的武林会眼看是举行不了了。”
“本就是面子上的事情,举行不了便举行不了了吧,”封正阳顿了顿,又安慰说:“你不必忧心,若是你的那些师伯师叔怪罪,便说是我得罪了萧家老夫人的缘故。”
陶飞光点头:“这次父亲和二娘的后事,唯恐哪里失了分寸,便还请师叔多提点我。”
封正阳道这是自然。
“父亲虽然同夫人恩爱甚笃,但夫人终究是续弦。母亲在世时候,父亲便同她说过‘生同衾,死同穴,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便想着还是将父亲和母亲合葬在一起,也算实现父亲生前所想。”陶飞光说着眼含泪光,哽咽:“母亲去世时候,父亲同我说还有他在,可如今……”
封正阳见他面色苍白,连忙道:“既然是懿轩说过的,便按照他说的去做,你是个好孩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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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母亲九泉之下,也得安息了。”
陶飞光摇摇头,只笑了笑。
见他伤心如此,封正阳本就不善言语,也就没有再多说,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权作安慰。
陶家山庄本就在京郊,离着琼阳山庄的别庄也只一个时辰的路程,加上今日天色已晚,若是进城又要过城门一道检验,怕是还有一番好的折腾。
故而众人便径直去了别庄,等快到的时候萧策便也睡醒了过来,他手抬起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冷冽的风一下吹了进来,他缩了一下脖子,连忙将帘子放下说:“倒是许久没来过这里了。”
纨曲在一边笑道:“是了,去年老太太不在,少爷也懒得动,便也未到京中来,只在庄子上待着了。”
又走了一段,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纨曲先下了车,扶着老太太下来。冷明珠跟着跳了下来,正准备伸手去抱萧策,便被影三叫住了。
“蒙尘,你去将后面车上的东西搬一下,待会便有庄子里的人来接。”
冷明珠愣了一下,正准备说话,便见着萧策从里面伸出手,接着影三便抱着他下来,放在了早先就准备好的轮椅上。
萧策坐在轮椅上看他:“影三不是叫你去搬东西的?你怎的还不去?”
“我……我这就去。”冷明珠说完便转身过去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像是个外人,一股闷胀感堵在胸口。可能是今日束胸勒紧了,冷明珠想。
她走到后面的车边,刚刚往下搬了两个箱子,庄子里的下人便过来了。他们冲蒙尘行了个礼说他们来就好,就将冷明珠请到了一边开始搬运行李。
纨曲见着冷明珠一个人站在哪里,便喊了一声:“蒙尘,过来吧,我们进去了。”
冷明珠应了一声,匆匆赶上,走到了庄子门口,她抬头便见着黑色的匾额用金漆龙飞凤舞写着铭婉山庄四个大字。
这名字好奇怪,冷明珠想着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纨曲见了道:“这名字是从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名字各取了一个字得的。”
“原是这样……”冷明珠点点头,原是这个铭。
她随着纨曲进了庄子,这里倒是同琼阳山庄富丽堂皇的模样不同,白墙黑瓦,廊桥穿水而过。纨曲一边走一边道:“这里照搬的是萧家老宅的样子,你且记住些路,不过就算迷了方向也不要紧,左右路边也是有下人在。”
冷明珠点点头,应了一声。
同在庄里不一样,最近用不着在外面抛头露面,冷明珠被安置在偏僻客房,见人少了面上的伪装也卸了下来,只给她留了一张面具应急,这张比较一般的更加轻薄一些,只需平日出门带着。
等引路下人离开,冷明珠一瞬卸下力气仰躺在柔软床褥中,她摩挲着身边被裹得严实的擎苍,闭上眼。
黑暗中,冷明珠眼前浮现起一片火海,同门师兄妹的尸体堆叠在那里瞬间被火焰淹没,旋即同门的哀嚎和陶庭的怒吼重叠。
冷明珠蓦地睁开双眼,她攥紧了手,心中暗暗下了决断。
17. 辞行
萧老夫人换了身家常的衣服,正坐在妆镜面前让丫鬟梳着头。除去了金钗发饰,头上颜色瞬间少了许多。
她摸了摸自己鬓间的银发,长舒一口气似是放下了什么:“这头上的珠钗一取,我整个人都轻松些。”
“要是嫌重了,明日便给您弄些绢花来,戴在头上好看又不重。”纨曲笑着附和,又从妆匣取出一根翠玉簪替虞婉将垂着的头发挽上。
虞婉透着镜子看她,纨曲身量高挑此时稍稍弓腰,漆黑如墨的头发落下一缕正搭在她的肩膀上,发间插着碧绿的宝石钗,耳朵上追着的珍珠耳线随着动作轻摆。
“年纪大了,绢花还是留给你这样的年轻姑娘戴才出颜色,”萧老太太隔着镜子与纨曲对视,目光温柔道,“瞧见你,就像看见我年轻时候了。”
“老太太这才从嵩山逛了一圈回来,便动不动说自己老了,我看啊,您这身子骨还硬朗着,离老还有十万八千里呢。”纨曲说罢将簪子又紧了紧,叫老太太瞧瞧满不满意。
虞婉拍拍纨曲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笑道:“盼了几十年,终于盼到这银发满头,我还开心身边人说我一句老呢。”
纨曲只是嗔怪她这么说自己,又蹲下来将落在地上的头发捡起,细细团在一起,等着待会扔出去。
“这年一过便是六儿的生辰,这次二十加冠,我会请着族老他们来,你是他姐姐,筹备的事情还是要你多多留心。”
纨曲直起腰应了一声,道:“老太太便是不吩咐,这件事我也是摆在心尖上的,只是他的腿……我自是晓得您和他的为难,不敢多说什么,”说到此她再也忍不住,语带哭腔:但我每见着他揉腿我便难受,前两日他做了噩梦,哭着说他腿疼……”
萧老太太垂眼听着,最后只拉过纨曲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良久无言,纨曲才听见老太太在耳边说:“且忍一忍吧……”
-
两人正站着,便听见外面小丫鬟来通传了一声,说是冷明珠过来了,要见老太太。
虞婉说了一声知道了,叫人先引进来坐着等。等纨曲将脸上的泪擦干净,眼睛上的红消下去了,这才带着她出来。
冷明珠一见老夫人,先起身行了个礼。
“不必这样客气,你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冷明珠道:“晚辈这些日子承蒙老夫人照顾,心里感激不尽。”
老夫人坐在主座上,点点头道:“你也不必谢我,倒也是看在你陈铭师祖的面子罢了,不过你能活到我找到你,也算是你自己的本事,谢不着别人。”
冷明珠闻言,又冲老夫人行了一礼,道:“此等恩情,晚辈定当相报。”
“那你要怎么报啊?”萧策恰巧到了门口,便听见冷明珠此言,他被影三推进门,先冲老太太问了声好,才又看着冷明珠问了一遍:“问你呢,你要怎么报啊?”
“六儿。”虞婉加重了语气,萧策这才敛了神色坐着轮椅到她身边。
冷明珠却对萧策郑重承诺:“在报了仇之后,冷明珠会回到琼阳山庄,愿为老夫人和庄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虞婉笑了一声,瞧着她说:“好好的,我要你的肝脏脑子干甚?我琼阳山庄不缺死士,也不缺下人,你便是一直住下也是没甚关系的,六儿也少个同龄人,你能陪着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萧策闻言哼了一声:“纨姐也能同我说话,又不少她一个。”
冷明珠听着这话心中闷闷,原来自己确实无需什么报答,人家压根不需要。
“还有旁的事吗?”虞婉问。
“晚辈承蒙老夫人庇佑,但师门血海深仇,一日不报,明珠心中难以安定。如今我已发现了些线索,此来便是向老夫人和庄主辞行。”冷明珠胸中空荡荡的,她闭眼说出请求才发觉刚才闷闷的感觉叫做失落。
此言一出,萧策和虞婉面上的神色都变了变。
虞婉问:“你发现了什么线索,且说来听一听。”
“晚辈不能说。”冷明珠摇头道。
“这又是为何?”
冷明珠站直身体,看着冷老夫人郑重解释道:“若是晚辈告诉了夫人,便是将琼阳山庄又拉进了这次事端,收留晚辈已经给庄主添了麻烦,况且此事怕牵扯众多,琼阳山庄隐世多年,此次情况又是敌暗我明,万万不能因为在下一人,而将山庄安危于不顾。”
“跟着我这么几天,说话倒是好听了许多。”萧策面色不虞,嗤笑了一声。
冷明珠此刻无比冷静,她朝萧策又行了一礼,道:“多谢萧庄主这些日子的照顾,冷明珠谨记心中,不敢忘怀。”
“你不想说,便也罢了,但若是要报仇,也不急在这一时,”虞婉继续劝,只道着外面风声还紧,那些江湖人还在寻她,此时露面不是明智之举。
冷明珠心里惦念着今日陶庭发狂时的样子,若是等着这位陶掌门下葬,连他尸身也见不到,便一切都迟了。所以仍旧坚持要走。
见她执意要走,虞婉也不好多挽留,只道:“你此次前去,可需我帮上什么?”
“帮她做什么?她的事情,让她自己解决便是,”萧策越听越气忍不住在旁边插了一句,见冷明珠抬头看他,语气更是尖锐:“早知你是这样想,我还替你找什么人面皮匠,直接说了冷明珠在我手上,还能帮你来一招引蛇出洞,省了你这些功夫。”
冷明珠顿了一下,赶忙解释:“在下并非是这样想。”
“怎样想?你怎样想关我什么事?左右你愿不愿意琼阳山庄都扯了进来,就算注意的再好,有人真想查,最后还是会追到琼阳山庄头上。”萧策见冷明珠表情慌乱了起来,心里的烦躁退了一些。
他又缓了语气慢慢道:“你倒不如将发现了什么说出来,我们兴许还能出出主意。”
但冷明珠还是摇头,气得萧策甩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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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骂道:“油盐不进的丫头,索性关了起来,别让人知道府里有这么一个人,给琼阳山庄找些麻烦!”
“六儿!”虞婉呵斥一声,让纨曲将萧策先带回去,但萧策不肯走,萧老太太便叫他在一边安静坐着,又吩咐丫鬟们端着一些零嘴糕点上来,放在萧策手边让他吃。
她转头看着冷明珠,道:“六儿虽然说话急,但却也不无道理,你在外千万小心,若是走投无路了,回琼阳山庄便是。”
“祖母!”萧策喊了一声,却在虞婉看过来的眼神中,止了下面的话头。
虞婉冲冷明珠道:“且去收拾吧。”
冷明珠道了谢,却见一边萧策在旁边怒视着自己,心里的酸涩止不住得往外冒。她也不知为何如此,只是面对萧策郑重道:“萧庄主放心,在下便是死,也不会透露琼阳山庄半个字。”
说罢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萧策见她说了这句话就这么走了,顿时火冒三丈。但老太太在旁只能忍住,直冲着身边正喝茶的虞婉道:“老太太你看看她,我不知冷明珠究竟知道了什么,但是我确信若是她就这样贸然前往,就是去送死,她若是现在死了,那您当初救她又有什么用呢?”
“明知是送死,还要去,你说她蠢不蠢?”萧老太太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轻轻搁在了桌子。
萧策愤愤骂道:“一个蠢字还不足够,简直是死脑筋,气死我了。”
老太太听他这样说,一下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声音渐渐止住,只是眼角却出了泪,她抬手将眼泪拂掉。
“我原以为再也看不到这样蠢的人了,”她说着摇摇头,轻声道,“实在是太像了。”
萧策没懂:“像什么?”
“像你祖父,”老太太提到那位亡夫,面上笑容更似怀念,“那时候所有的人都劝他同我断了联系,他师父不让他来找我,他便直直跪下给师父磕了几个响头,说了句不孝便来寻我。”
虞婉说着摇了摇头,语带哀伤:“我问他为什么要来,他说同我定了婚约,我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而且他说他不信琼阳山庄是练那等阴邪功法的门派……如今他要是还在的话,定要骂我的,终究还是辜负了他的信任,走了邪路。”
“老太太……”萧策见她如此,赶忙上前安抚道:“祖父定不会责怪着您的,他在天上也是同您一样,日日念着想着您呢。”
虞婉笑了说着抚了抚鬓边的头发道:“他定是念着我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虞婉才又道:“冷明珠的事情你若是担心,派着影卫暗地里跟着便是,眼下快入冬了,还是你的身子要紧。我同纨曲已经商量过了,你二十的生日要好好操办着,你也不必多管,只需每日快活便是够的了。”
萧策道:“本不用这么大架势。”
“用的,便当是给你天上的爹娘看的吧。”虞婉这样说了一句,萧策抿嘴没有再说别的。
18. 若明珠有来日,必当牛做马报答庄主恩情^^……
冷明珠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当初来时的那身衣服已经被扔掉了,只剩下一柄伪装成棍子的擎苍剑。她拿着那把萧策给他的佩剑,手在剑身上摩挲了几下。
没有多余的花纹雕饰,仅仅是在剑柄尾上镶了一颗黑色的石头,抽出来的剑身泛着冷光,冷明珠拿着它上过擂台,自然知晓它的锋利。
这是一柄好剑,但正是好剑,所以冷明珠才更不会将其带走。
此行一去,尚且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活下来,这样的好剑随着自己折去或落入他人手,都是冷明珠不愿看见的。
纵使这剑不过是萧策随手送给她的,甚至在他眼睛里可能连礼都算不上。但冷明珠觉得贵重,她每日擦拭剑身,悉心爱护,珍惜萧策的这份心意。
若是说这庄子里最细心的人,冷明珠觉得便是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萧策了。
也正因如此,她最不想欠他什么,虽然已经欠上了许多,但必须停止了,否则她会依赖他,会舍不得。
-
冷明珠拿着那柄剑出了院子,她本想是交给婢女或者是那名叫影三的侍卫转交给萧策,但细想来,又觉得自己这样失了礼数。
可是她迟疑了,因为她自知自己此行一去风雨飘摇,刀尖舔血,有今天没明天,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再见。如此想着,冷明珠拿着剑问着路边的下人,到了萧策的院子里。
快到地方的时候,她却又踯躅起来:若是萧策不在院子中,还在冷老夫人那里,自己这一趟不是白跑?
这时黄昏交替,橙色的夕阳被夜色吞噬,萧策屋子里已经燃了灯。冷明珠瞧见那橙色的光,才下定决心迈步进去。她站在院子里,说了来意,等着婢女去通报。
她看见婢女进去,屋子里的烛光晃了一下,印在窗子上的影子也一动。而冷明珠便盯着那影子不移开眼睛,她也不知道为何走到了这里倒有了不舍的感觉。
夜晚的风带着寒意,刮在人身上跟刀割一样。冷明珠感觉站了许久,才见着小丫鬟过来。
她朝冷明珠行了一礼,然后道:“庄主说剑您就留着吧,不必还了。”
冷明珠道:“这剑在我手中可惜了,还是留给更适合它的人吧。”她伸手想要递给这个婢女,却被她侧身躲开了。
冷明珠知道这就是萧策的意思,只得将剑放在了院子中的石桌子上。她朝萧策的房间行了一礼,然后道:“若明珠有来日,必当牛做马报答庄主恩情。”
萧策在屋里同她隔着一道墙,他坐在椅子上回头看着窗子,窗上糊着厚厚的窗纸,看不清院中的样子。他听见冷明珠的话却没回答,只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谁稀罕。”
有些承诺何必说的这样早。
他又坐了一会,院中再也没有别的声响。小丫鬟便抱着那柄剑进来了,她不敢看坐在那里的人,只颤着声音说:“庄主,她放下就走了……我……”
萧策依旧是看着窗外,他瞥了一眼,道:“不是你的错,这个就放在这里罢。”
小丫鬟应了一声,放下了东西又安静退下了。
萧策看着那放在桌上的长剑许久,最后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桌前,抽出长剑,利刃出鞘嗡鸣铿锵。
萧策在手上挽了个剑花,看着剑刃上自己的眼睛,喃喃道“也算不得是多好的东西,收下也无多大关系……”。
屋子里又安静了许久,才听见他又冒出一句死脑筋。桌子上的烛火跳了一下,似是应和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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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明珠揣好那张人皮面具,背着擎苍到了门口,见着影三牵着一匹黑马正等着她。影三见她出来,便走过去将缰绳直接塞进了她的手上,又掏出一个荷包扔给她。
不等冷明珠拒绝,影三道:“庄主吩咐的,说是这些日子你当侍卫的工钱,结了一半,还有一半等你回来的时候再结。”
冷明珠握着荷包沉默一会儿,才将其放进了怀里。她道:“我会回来的。”
不知是说与影三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冷明珠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山庄大门,深吸一口气翻身上了马,冲影三道别,一夹马肚子便朝着去陶家山庄方向而去。
路上夜风呼啸,冷明珠手捏着缰绳,胸口的荷包却像那日的手炉一样,沉甸甸地暖着胸口。
冷明珠忽然十分希望她这孤狼一般为仇奔走的日子能快些结束,兴许还能在今冬初雪前回到琼阳山庄,听上萧策的一句揶揄,喝上一口今年送来的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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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露重,客栈的小二刚准备装上门板准备打烊,冷明珠总算是赶到了地方。
黑马再是千里宝驹,这会儿疾驰一路,气得喘着粗气打着响鼻,气呼呼地被小二牵走。
小店只剩一间上房,冷明珠只得住了进去。那位领着他上楼的小二道:“附近的那个什么陶家山庄死了人,一些江湖人胆子小都不敢住了,都在这周围找住处。这位客官,不是我说,您要是再来迟些,可能就没房间住了。”
冷明珠瞧他年纪不大,但说话却一套一套,看来是很早就出来做事,便从腰间拿出一小块碎银放到了他手里。
“多谢这位客官!”那孩子见着赏钱眼睛都亮了,再不腹诽耽误他睡觉的一人一马,殷勤地领着冷明珠到了房间,又帮她将房间桌椅板凳擦了又擦,还问她用不用热水。
冷明珠犹豫片刻道:“那便多谢了。”
小二应了一声,欢欢喜喜去准备热水。
等到冷明珠洗漱干净,小二又将房间里的盆子端走,这才道:“客官,我们这里住着的江湖人多,他们都是粗人嗓门大得很,早上若是吵着您了,还请多担待些。”
“我知道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冷明珠冲他点点头示意晓得了。
等着这小二合上房门走远,她才吹了灯盖上被子。
窗外传来了几声梆子响,冷明珠本来闭着的眼睛立刻睁开,眼中清明丝毫没有刚睡醒的迷茫。
她细细听了一会儿窗外,旋即翻身而起,将擎苍负在身后。小心将窗子抬了起来,一脚踩在外面的砖瓦上,一个起落便落在街道上。
冷明珠的房间本就在二楼,这辗转腾挪间倒也没有弄出多大动静。就这更夫的打更声,冷明珠从怀中拿出一块黑色布巾围住下半张脸。这才运功脚下发力,朝着陶家山庄的方向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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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的镇子本来人就不多,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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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武林大会,冷明珠怕还是不知道这个地方,她凭着记忆中路走,没过多久便看见陶家山庄。
回忆起沧海宗血洗那日,师父唯恐背后下手之人还有埋伏,催着自己赶紧离开。而自己当时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便听着师父的话折断了师弟妹们的剑,然后放了一把大火将自己长大的地方烧了个干净。
现在想来,当时太多蹊跷未曾好好调查。在陶家山庄,她明显看出陶庭的状态是药物或是别的原因才发了狂,如此状态与她同门那时非常相似,可能下手之人也是一样的。
但是同门的尸体已经被大火烧成灰烬,便是冷明珠现在想查也没有地方可以查,所以只剩下陶庭的尸体这一条线索。虽然现在她也不能肯定是否会有所发现,但这是冷明珠现在为止唯一能确定与那日有关的线索,她不得不抓住。
陶家山庄此时大门挂着白绸,连着前几日如白昼般的烛火也少了许多,这样反而是更方便了冷明珠行事。
她在隐在庄子阴影中,时间有限,她需要快些找到停放陶庭尸体的地方,然后在天亮之前赶回客栈。冷明珠心中急切,只求着尸体还未入殓,若是放进棺材里下了钉,她可真是要做撬棺材板子这种损阴德的事儿了。
冷明珠凭着记忆一路朝着庄子中间赶过去,等又过了一个回廊终于到了停灵的地方。
只是她还没高兴多久,一眼便看见那黑色的棺木前跪着一人。冷明珠紧蹙眉头小心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她眯着眼睛仔细分辨,才确定跪着那人是陶飞光,这会儿他身着孝服,跪在那里更显得形销骨立。
几日之内亲人几乎全死,尤其是父亲更是手刃幼子而自戕身亡。冷明珠联想之余心中不免有了兔死狐悲之情。
陶飞光跪在那棺材前的软垫上,后背微微颤抖,像是在哭又像是马上要晕过去一样。这时院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院中冷明珠将自己藏得更深,只见平日跟在封正阳身边的那个徒弟这时迈进门来,他手上一手提灯,还一手提着一个漆木盒子。
封敛将灯放在门口,提着食盒进了正厅,他先是跪在软垫上冲陶婷棺材行了礼,这才冲跪着的陶飞光道:“立亭,你两日粒米未进,稍微吃些东西吧。”
陶飞光摇摇头,他眼睛看着烛火太久,一闭上便流了两滴眼泪下来。封敛见了叹了口气,拿了帕子帮他擦掉:“你倒是说说,怎的你将那些下人都赶去休息,自己却在一个人在此死撑,假若你父亲见着你这样,心里又要如何想,你叫他如何才能安心?”
陶飞光凄然一笑,语带苦涩:“静言,我知你一片好心……”
封敛见他又要哭,只得打断他话头,好说歹说才劝着已然撑不住的陶飞光往后头去休息。
冷明珠等着两个人走远,确认这里再没有别人,才从院子的暗处走出。
堂中停着三副棺木,两副长一些是陶庭夫妇的,还有一副小一些,一看便知是那陶二公子的棺材。
她原以为这棺木已经下钉,心里已然判定今晚要空手而归,可等走近了却见着棺材似乎还未封上。冷明珠心下一喜,伸手使力将那棺盖小心推开。
可她推开一寸探头往里看时,却才发现这棺木里面居然是空的。
19. 开棺
这搁棺的地方只有门口房角挂着两盏白纸灯笼,燃得久了只剩黄豆大点黄光透出,随着夜风吹拂轻摇,火光摇摆衬得挂着的白绸无风自动。冷明珠看着那空空的棺材,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耳边只剩自己喘息声还有咚咚咚的心跳声,冷明珠将棺材盖又小心掩好,她这才发现自己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冷明珠现在虽然心里惊恐交加,从心到身每一个关节都叫自己赶紧离开。但是她视线落在另外一个棺材上,终究是忍住了恐惧,蹑手蹑脚走到那旁边。
这个棺材也还未落钉,冷明珠在心里默念了几句,揪着衣摆蹭掉手心的汗,这才将那个棺材轻轻推开。
好歹这次没有让她失望,棺材里摆着的正是陶庭的尸体。陶庭身上穿戴整齐露,出来的地方已经被修补看不出异样,不再是刚死时候,鲜血满身的样子。但是已经死了两日,再修饰仔细那青灰的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仍是阴森渗人。
冷明珠手腕使力又把棺材推开寸许,脖子伸长凑近借着模糊的光细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又强忍着恶心伸手探进去摸了两下。
幸亏这天气已经凉下来了,若是夏日光是气味都够呛。冷明珠这样想着,手在陶庭的身上没停,在摸在小臂附近突然感觉到有东西在动。
冷明珠顿时汗毛倒竖,迅速抽回手一下跳开半米远,一时整个房里只能听见冷明珠急促的喘息声。
她这会儿心中惊恐交加,脑中一下闪过诸多画面,一时是抓住她血淋淋的手,一时是睁开眼睛弹坐起来的陶庭。
冷明珠睁着她那大眼睛瞪着那棺材,一眨也不敢眨直到眼睛发酸。又过了一会儿心跳渐渐平静下来,她这才转动眼珠,眨掉眼角的眼泪。
她又深吸了几口气,僵着胳膊靠了过去。
-
陶庭袖口处鼓动着,冷明珠壮着胆子伸出手指在那鼓动的地方戳了戳,结果那玩意扭动得更厉害了。
冷明珠急忙收手,便见从陶庭的袖筒里居然钻出一只漆黑的长虫来。那虫扭来扭去,样子倒像是蚯蚓,但是却比蚯蚓粗的多,也长得多。
这虫子出现得蹊跷,就差明晃晃在自己身上写着有问题了。冷明珠咽了口口水,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来,正准备将那虫子捉出来,便见那肥虫扭来扭去,又钻进了陶庭的袖口。
冷明珠赶快伸手去抓,却发现这虫竟然钻破陶庭的皮肤,钻到了他的身体里去了。因着这陶庭已经死了两日,故而是没有血流出来只有皮肤扭动。
这皮肤下有虫扭动的样子实在可怖,月色下冷明珠的脸色都变得惨白,感觉自己小臂都随着虫子钻行位置一路发麻。
虫子在皮肤鼓动一圈最后又从陶庭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在他的衣服上扭动着。冷明珠看着那虫,不知要不要用手去捉,若是这虫也钻到自己身体里该断臂求生还是直接捏死在肉里。
她正犹豫的时候,却听见了院门外一阵脚步声。冷明珠赶快将棺材盖推回原位,闪身躲进门外的阴暗处。
刚刚藏好,便见院门被人推开。
陶飞光提着灯又走了进来,他一身素缟在黑夜之中如同鬼魅一样,冷明珠屏息凝神,唯恐被他发现了去。
-
陶飞光走进屋子,又点着两盏灯笼,屋子顿时亮堂了许多。他并未像开始一样在棺材前的软垫跪下,而是走到陶庭的棺材边上。
冷明珠这个角度看不见陶飞光做了什么,只能见着他背对自己站在陶庭的棺材边。她心里正疑惑着陶飞光要做什么,便听见一阵熟悉声响,是棺材盖被推开的声音。
冷明珠心道不好,陶飞光尚不知陶庭尸体上有那怪虫,若是那虫钻进身体里,不是要遭上一通罪?况且那虫子生的奇怪,还不知有毒没有。若是有毒,这样的毒虫在身子里转一圈,陶飞光哪里还有命活?
她心中焦急盘算,是要现身制止陶飞光,还是待在这里冷眼旁观?
冷明珠心中难安,良心实在挣扎不过正准备上前制止,却突然见陶飞光一甩手,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甩了出来。
她借着着外面的月光一看,那地上正扭动着的不是那怪虫又是什么?
这时陶飞光在棺材边动也未动,冷明珠怀疑他是不是受伤了,便听见他低低笑了两声。
夜风寒人,这两声低笑撕碎了黑夜的静谧,让冷明珠觉得渗人。她在藏身处把气息藏到最弱,脚步微挪想调整角度看陶飞光在干什么,却又怕露了马脚。
正在挣扎两难,她忽地听见陶飞光道:“你当真是好父亲,只是可惜了,不是我的好父亲。”
陶飞光说完这句又沉默许久,然后便是棺材盖子被合上的声音。冷明珠皱眉脑子里回想着刚刚这位陶大公子的话,心里越想越得奇怪。
这时候陶飞光左手提着剑走了出来,他看着地上那已经快扭到草地边上的胖虫,左手使力剑光一闪,那胖虫直接被砍成了两半。
他将那两半的虫尸体踢进一边的草里,又将剑在白色孝服的袖子上擦了干净,最后冷漠地道了一句恶心,转身回了屋子里。
冷明珠眼见虫子落到草丛不见,生怕被野鼠叼了去。可这厢陶飞光转身回屋,也不知道要留多久,正在焦急之时,便见他吹灭屋子里的灯,提着灯笼又离开了。
待到冷明珠确定陶飞光已经走远后,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她在草丛里翻找了一阵,找到那已经成了两半的胖虫。
冷明珠从衣服里掏出一块帕子来,将虫尸体包了起来随手收进萧策给自己的荷包里,等做完这些她却又后悔了。
影三给她的帕子和荷包都是上好的料子,却用来包了这种的腌臜东西,而且四舍五入是萧策送的。冷明珠盯着那荷包,真想赏刚才的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此时天光泛起鱼肚白,她不敢再做停留,仍旧是按着原路返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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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明珠攀了窗子进屋,又将荷包里的虫尸拿了出来,在房间里寻了一圈,找了一个木匣将虫尸体放了进去。
这样做完她才彻彻底底放松下来,卸了全身力气也顾不上洗漱,脱了衣服就准备休息。可是眼睛刚刚阖上,连梦都还未曾开始做,这客栈里住的江湖人便起来了。
大嗓门的吆喝声充斥了这个小小的客栈,冷明珠瞪着眼睛想着那小二说的话,心道小二说谨慎了,这嗓门真不是一般的大。
一会儿又隐隐听见碗碟摔碎的声音,紧接着还有小二的惊呼声。
冷明珠此时真恨自己训练出来的好耳力,气得翻了个身,将声音都甩在了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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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她闭着眼脑子中乱哄哄的,大抵是人们心目中的武夫是说书先生口中那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故而武林人士在百姓眼中便皆是粗鲁的莽夫汉子。
若是他们见过那种武林世家的公子,便是说逍遥门的陶飞光站出去,举手投足的风度,说是哪个名门高仕家出来的公子也是可信的。
外面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冷明珠思绪渐沉。
将睡未睡之际又突然想起了萧策,琼阳山庄矜贵的少庄主,所用所食,不知甩陶飞光多少条街,锦衣玉食用在他身上才是再合适不过了。金砖宝石在他眼里不过是流砂一砾,看什么都只是淡淡的,那天看自己时候也是……
初见萧策时她只觉高洁傲岸翩翩公子,说了两句话便破了功。相处久了她又发现,萧策虽娇纵却又有度,纵使平日总拿自己顽乐,但她知道那只是善意调侃。
真遇到正事却又变得可靠无比,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甚至是依赖。
冷明珠想着萧策的样子,又记起了那日在陶家山庄的会客厅里,在那样多人的面前,没有人知道自己就站在萧策的身边。
也是对着那样多的人,只有他出言维护自己,甚至是咄咄逼人。脑海里将萧策说过的那些话反复回忆了几遍,意识才昏沉了起来。
睡意再次蔓延,她本是不敢睡沉,脑中思绪乱七八糟,混乱间又记起了那个萧策塞给自己,让自己暖手的手炉。
似梦非梦间手炉贴过的地方开始有了暖意,像是那块手炉又贴了上去。温暖渐渐蔓延全身,这一刻冷明珠终于平静下来,安心睡去。
-
天空乌云滚滚,萧策披着衣服推开了窗子,房间里燃着的暖香随着他的动作浮到屋外,下一刻几滴雨水溅在了窗框上。
萧策散着发,嗅着湿冷的空气,憋闷了几日的胸口才觉得畅快。他站在窗前看了一会雨打枯枝,直到身上一激灵,这才觉得冷,赶忙关了窗又窝回床上。
等到身子回暖的时候,房门又被敲响。萧策应了一声,便见着纨曲端着托盘进来。
“今日又煮了什么东西?”
纨曲放低托盘让他看清里面:“今日煮了些甜汤,刚刚才从炉子上端下来。”
萧策应了一声,接着便打了个喷嚏。
“好好的在房里,怎得还着凉?”纨曲伸手摸了摸,担心是被子不够厚,让萧策睡的时候着了凉。
萧策敷衍一句无事便接过碗,因着还有些烫,他就这碗沿只是小口抿着。喝了几口,便觉得身上热了许多。
纨曲给他擦了擦嘴巴,道:“方才逍遥门来了帖子。”
“祖母呢?”萧策听了皱眉问。
“今日去接梅夫人同梅庄主了。”
萧策听见陶家便觉厌烦,正准备让纨曲随便安排,话在心里又过了一遍,才又对纨曲道:“安排个人找个时间过去吊唁,死了人,总归是让人难受的事情,”他说着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也过去。”
纨曲在这种天气一点也不想让他出门,正准备劝阻,却听他道:“在这里待着也是无聊,不如趁着还能走的时候,四处多走走多看看。”
纨曲听了他这撕心的话,心里堵了又堵,终究是没有说出一句反对的话来。
20. 这事人人皆知,怎得苍兄不知?……
冷明珠一觉睡醒,楼下喧哗声已经小了许多,她赖在床上越回想越觉得昨夜陶飞光态度十分古怪。只是她对陶飞光此人了解甚少,只在前几年跟着师父见过几次陶家父子,两个人只是遇见了点个头笑一笑的交情。
她脑子里一边回想陶飞光的那句“只不是我的好父亲”一边下意识用手指敲击着桌面。昨晚,陶飞光除开同封敛在一起的时间里,统共只说了这一句话。这句话若理解成是对父亲偏心有了怨怼也说得过去,但是冷明珠总有种感觉,觉得陶飞光的语气里不止包含了埋怨那么简单。
在昨夜那样的情况下,有些地方容不得冷明珠细细推敲。但现在回忆起来,入殓之后未封棺,这于礼数不和,参照前几日陶飞光面对父亲恭敬顺从的样子,是绝不会让这种有违孝道的事情发生才是。
况且退一步说,哪家孝子会大半夜掀开父亲棺材盖子,自言自语又从里面捉出一条虫来。要知道那虫扭动声音几乎不记,更何况是隔着厚厚的棺材板子,陶飞光又是怎么发现里面有一只虫的?
而且他还非常淡定把虫捉出来,看也不看直接拔剑斩成两段。
除非他之前就知道这虫子的存在,而且还知道虫子的厉害。冷明珠联想到此,惊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起身随便套了身衣服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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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走到楼梯拐角,便听见小二在同那账房先生道:“我就说那庄子里的人肯定都走完了,今天我去给张胖子跑腿打酱油,见他家大门关得严实,估计里面人都走完了。”
账房先生拨着算盘头也没抬:“人家白绸子还挂着呢,走什么?不过是闭门谢客两日,倒是你这些日子别乱跑,就在店里老实干活,别给掌柜的找麻烦。”
那小二撇撇嘴,转头看见冷明珠站在楼梯上,他认出是那位出手阔绰的客人,赶忙迎上去殷勤道:“呦,客官爷您起了?是用饭还是出去?”
冷明珠点头应道:“可有什么吃的,随便拿到房中。”
小二忙点头:“有的有的,您是吃面还是馒头?”
冷明珠正准备问有没有白饭,但想到这个时候也不是吃饭的点,随意道:“面吧。”
等小二把吃食送到房中,冷明珠又问了几句关于陶家的事,她介绍自己是来这里参加武林会的游侠,谁知路上有事耽搁了,到时候发现陶家山庄大门紧闭,觉得奇怪,想打听一下缘由。
小二一听便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个干净,基本上都和冷明珠知道的一样。她正准备遣退小二,谁知那小二神秘兮兮道:“客官,您别瞧我们这个镇小,那位没了的陶掌门可是在这里遇见他夫人的。”
冷明珠一愣,便想起了之前见过的那位二夫人:“我怎么听说是陶夫人遭遇山匪抢劫被偶然路过的陶掌门救了下来,才成就了一对姻缘,”语闭故作迟疑道:“难道你们这里还有山匪?那我可不敢呆了。”
“不不不,客官您误会了,不是这个陶夫人,是以前的那个的,陶大公子的母亲。”小二生怕客人走了挨掌柜的骂,赶忙解释道。
冷明珠没见过那位陶夫人,她遇见陶庭和陶飞光的场合是不需要女眷作陪。现在装作刚反应过来:“原来如此……可小兄弟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掌柜的说的,他说那时候陶掌门还不是掌门,只是个不起眼门内弟子,那日在我们客栈,陶夫人坐在椅子上,陶掌门路过时不小心撞翻了茶杯打湿了陶夫人的袖子,就是您刚刚下楼面对的那桌,当年陶夫人就是坐在那里。”
冷明珠直说小二夸大,那小二见人不信连忙拍胸脯保证一句谎话烂嘴短舌头,冷明珠才装作信的样子。他见冷明珠终于信了,又故作神秘小声道:“这事客官知道便好,千万别往外说,要是让掌柜的知道了,可要扒我一层皮!”
冷明珠被他样子逗笑:“你掌柜的不让说,你还告诉我?”
“这不是……”小二说着摸了摸头,面颊浮起一丝红晕,他赧然道:“还不是您昨晚的赏钱给的太多了,比得上我一个月的月钱了,所以才嘿嘿。”
小二年纪不大,昨日天降一笔横财,便马上兑成铜板,中午就去街心的铺子买了两个大肉馅饼,吃一口就感念一句冷明珠这样的豪士,故今日说的多了些。
“您这是来迟了,前几日还没死人的时候,武林会热闹着呢的,连着陶大公子也亲自下场比试。不过现在庄子闭门谢客,可我一早听客人说几日便要过去吊唁,想来到时候大门就又开了。”
冷明珠听着过几日有人要去吊唁,便想着再等几日。到时候吊唁的人一多,她随大流混进去,也不会有人能注意着自己。
下一刻,她又突然想起萧策来,这种事情陶家一定给琼阳山庄去了帖子,只是现在天气一日比一日凉,也不知道那位养尊处优的庄主舍不舍得挪窝。
冷明珠打发了小二下去,胡乱几口把面吃了个干净,总觉得是在琼阳山庄住了几日,嘴巴都被养刁了,这样一碗面吃下去,嘴里像是没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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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明珠这两日便不着急去陶家山庄,而是将捡回来的虫尸仔细研究。她自认看过不少书,曾今沧海宗有一个藏经楼,里面弟子能看的书,冷明珠基本上都翻过,可如今面对这只虫子却让她无从下手。
她敲着那装着虫子的木匣,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拿着财宝箱却没有钥匙的穷鬼,只能围着绕圈活活饿死。
冷明珠甚至连蛊虫都想到了,可传言能真正用蛊的南疆苗族在几十年前就消失了,这么多年也未曾听过他们的讯息。如果这个真是他们养的蛊虫,沧海宗同他们又有什么恩怨,要下蛊灭门?
就这么折腾了虫段两日,冷明珠连晚上睡觉都梦见虫子活了在自己身上顾涌,半夜惊醒才发现不过是做梦。醒来便再睡不着,冷明珠床上缓了一会,还是不放心起来打开木匣,见那成两半的虫子还在,这才又躺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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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前来吊唁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冷明珠换了身不起眼的游侠打扮混在人群里往山庄赶,路上瞧见琼阳山庄的马车。他立刻躲进人群可又忍不住往那边张望,只看见萧家老夫人被纨曲搀扶下来,车子便驶走了。
萧策真的没来。冷明珠一时心里被失落填满,她安慰自己这不才是理所应当,这样的天气,萧策又是个怕冷的性子,腿又不方便,肯定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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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出来。
她收回心绪准备转身走人,谁知不小心撞上一人肩膀。
“抱歉。”冷明珠连忙道。
“无事。”
冷明珠回身站定,只见这人面相刻薄,身量高挑,袍子用的是只有富人才买的起暗纹布料,唯一奇异地方是他在初冬已经穿上厚棉衣。
“您也是来吊唁陶庄主的?”
冷明珠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怔愣了一下点头道:“是的,您也是?”
那男人顺着话头接道:“是的,只是我刚刚来,还不知要如何进去,这位兄台可认识路?”
“我也是才来,”冷明珠说完,想自己若是一人进去,又是生面孔,难免引人注意,这时若是有人结伴,自然会减少外人眼光。
思及此,冷明珠便道:“这位兄台,不如我们同行?”
那男人似是犹豫一下便点了头,他朝冷明珠抱拳行礼道:“在下姓钟,单名一个涛字,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冷明珠道:“在下姓苍,单名一个明字。”
“那便是苍兄了。”钟涛道。
二人互通名姓后便结伴入了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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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萧老太太被纨曲扶着进门,她搭着纨曲的手小声问:“六儿呢?”纨曲回头看了一眼,悄声道:“像是遇见了冷明珠,两个人结伴走一起去了。”
老太太不轻不重哼了一声,捏了捏纨曲的手道:“嘴上倒是说着不管别人的死活,这下是又找着去了。”
“他是觉得冷明珠这个人好玩呢。”
萧老太太笑了一声道:“若是好玩便随他去吧,玩累了就回来了,只是可怜我这个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要应付这么些老家伙。”
纨曲本想笑一声,可又觉得这样的地方笑不合适,又憋了回去。
陶家山庄偏门让散客游侠进,正门才是让收了请帖的门派山庄进。冷明珠同钟涛过了几遍盘问才放行,等进了陶家山庄的院子他才松了一口气。
自己方才随口胡诌,还给自己安了一个“铁棍旋风”的名号。倒是一边的钟涛直言是受过陶掌门恩惠,言辞恳切比冷明珠诚挚许多,看上去像是真来吊唁的。
钟涛同她随着人群走在院子里,他不看别人单垂头看着冷明珠道:“你可知为何陶掌门去世之后不回逍遥门的玉明山,却直接在了陶家山庄办了丧事?”
冷明珠从未想过,她傻傻问了一句:“为何?”
“陶家山庄后山便是逍遥门掌门的埋骨之地,自然是在这里下葬。”钟涛与冷明珠对视半晌,见人低头不言便拉着冷明珠又向前挤去。
冷明珠深记面皮匠人嘱咐,避开视线后又觉得冷落了人家,赶忙接话道:“原来如此,钟兄怎得了解如此清楚?”
这句话一出,便见钟涛表情奇怪看她一眼:“这事人人皆知,怎得苍兄不知?”
冷明珠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以前在沧海宗的时候师父未曾说过,后面萧策也没和她讲过。况且也无人平白无故拿着别人门派的墓地说话,自己自然是不知晓的。
她以为自己露了马脚正焦急时候,谁知钟涛居然朝她笑了。
21. 神秘人
冷明珠愣住了,这男人虽面相刻薄,但笑起来一双眼却是明亮,低头看自己的样子冷明珠总觉得熟悉,可是她身边又没有这身量的男子。
“苍兄,跟上。” 钟涛笑了一下又马上换回之前那副刻薄样子示意凌明珠跟上。冷明珠只当自己是思念过度,收了思绪再次把心思用在本次目的上去。
听周围人交谈,冷明珠得知前两日棺材便下钉封棺,今日想再看看陶庭的尸体也是不能了。她同着钟涛进了灵堂,看见一身孝服的陶飞光正在灵前待客。
冷明珠下意识将自己的下巴收了守,大约是因为前来吊唁的人太多,陶飞光并未注意到这边。
钟涛倒是大大方方上去问候了陶飞光两句。等着钟涛过来,冷明珠便问:“钟兄认识这位陶公子?”
钟涛摇头:“倒不认识,只是久闻大公子青年才俊,今日得见只是觉得有幸想结交一番,只是可惜……”他剩下的话化成了一声叹息。
钟涛一番惋惜的话似是随口一说,倒引得冷明珠心里多想一分,忍不住又看了陶飞光一眼。若不是昨晚所见,自己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位大公子行事古怪,可如今听钟涛夸赞,她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不,并不是多想。冷明珠低头否定自我怀疑。
陶飞光为人如何暂且不提,光是将亲爹棺材盖子打开,见着钻食死人的虫子第一时刻不是抓出来调查而是直接斩杀,就可知他的目的不是尸体而是要处理掉虫子。
更何况那是自己父亲的尸体,陶飞光若是真的对陶庭怀有孺慕之情,怎么会做出先棺材盖的事情来?
加之后来他将虫尸随意抛弃,仿佛它是随处可见的小虫一般,只能说他手上可能并不只有这一只。
思及如此,冷明珠看向陶飞光的眼神越发复杂,她不知这人是在演戏,还是真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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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吊唁完,冷明珠趁着钟涛与身边人攀谈时候便说自己先走了,等不及钟涛张口,她便已经转身离开混进人群之中。
冷明珠躲过几个下人,凭着记忆悄悄溜进后院,现在她准备趁着陶飞光在前院待客之时去他的房间探查一番。
这次来了许多吊唁客人,前院缺人手便派了后头人去前头帮忙。此时后院针落可闻,只有几个看门的护院来回巡视。
冷明珠绕过护院,正回忆陶飞光的房间在何处,刚绕过一个柱子,便迎面遇上了纨曲。
此时她身边没有遮挡的东西,只能硬着头皮垂头从她身边侧着过去,万幸自己脸上的这个面具纨曲是没有见过的,应当是认不出来。
果然纨曲没看到她一般径直走了过去。冷明珠心里刚刚松了口气,便听见纨曲在身后喊了一声:
“这位侠客……”
冷明珠身上一顿,转身低头沉声道:“姑娘有什么事?”
“请问大堂可是往这边走?我方才从书房过来,一时迷了路。”
冷明珠连忙应到:“是,是往这边走。”
纨曲道了声谢便离开,冷明珠朝着她来的方向走去,她记得陶飞光的院子离书房不远。所以那日第一次起火时候,陶飞光第一个过去将陶庭从火场里救了出来。
陶飞光第一个?冷明珠走路的脚步一顿,她皱眉又提步将速度拉快了一些。小心躲闪着这一路上的仆人。
等着她终于找到陶飞光的院子的时候,才发现这附近的护院弟子多了不少。她躲在暗处,正发愁想着要如何进去的时候,又听见院中说话声。
此时,萧老太太同封正阳还有几位逍遥门的长老走在一起,老夫人身边还有一位冷明珠从未见过的美妇人。
冷明珠往黑暗处又缩了缩,唯恐被这几人发现。
她没听清那几位逍遥门的长老说了什么,但却见封正阳的眉头蹙起,似是很不耐烦的样子。而萧老夫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同身边那位美妇人说话的时候面上多了点笑意。
待他们走近了,冷明珠听见封正阳说道:“立亭这个孩子,我觉得很好。”
“做事不急不躁,确实是好的。”
“况且他母亲是混天宫方长老之女,从此以后我逍遥门同混天宫也是亲上加亲了。”
冷明珠听见他们说话的意思,前后串联,便懂了他们这是正在商量让陶飞光当下一任逍遥门掌门。
萧老夫人依旧是和身边的妇人说话,没有搭理封正阳他们几人的意思。
在封正阳这里,他是极满意陶飞光这个孩子的,不管他是不是陶庭的儿子,陶飞光的确是逍遥门新一辈里面的领头人,资质过人,待人稳重也挑不出差错。作为混天宫的宫主,他也乐于见到亲近混天宫的陶飞光上位。
这些年来逍遥门内渐渐开始分裂,一部分人觉得和混天宫交好是好事,而另外一部分则认为逍遥门就是逍遥门,不用上赶着交好谁,只需做好本身,自然无人来犯。
而当年陶庭娶了混天宫的女弟子,又成了掌门,让其中一部分人很是不满。这些年逍遥门内斗不断,分裂下势力与十几年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而混天宫蒸蒸日上,这些年倒有了超越逍遥门的架势。
封正阳心里有计较,但是现在虞婉和梅鹤夫人还在,他不愿多说什么,便又说了几句别的,将话题岔成了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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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明珠等着他们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趁着守院门的人交交班时候,从院墙边上翻进了陶飞光的院子里。
她一个鹞子翻身轻巧落地,再一个翻滚到廊下角落蹲着。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这才从阴暗处出来。
陶飞光的院子里没有丫鬟小童,像是他一人住的。冷明珠走到房门口,轻轻将门推了一下。
房门吱呀一声便被推开了。只是这房里后窗开着,加上今日的风大,冷明珠一进门穿堂风便将这门关上了。
冷明珠没把房门太当回事,只是环视四周,陶飞光这间房里陈设简单,只有墙上挂着两幅山水画权当装饰,一边的桌子上也只放了一盘茶具,胖旁的再无其他。
冷明珠在这房间里转了一圈,什么也未发现。她从房间里退出来,关上门一转身便见院中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脸也蒙得严严实实。
冷明珠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这个时候绷紧了,她盯着面前人,将自己背在身后用布缠成棍的擎苍握在了手里。
那人并未有别的动作,似是要等冷明珠先开口,但冷明珠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两人僵持半天,对面男人似是终于受不住,忽地从袖中抽出一柄剑直冲冷明珠面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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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明珠后退半步下意识抽剑去挡,手腕使力才想起擎苍现在被布缠着,无奈只能拿着擎苍别扭地挡了一下。只此一招,冷明珠颇为狼狈躲闪一边。
两人一触即分,她害怕打斗之声会引来别人,往后退时候就要翻墙离开,她手中握着擎苍,余光一瞥,却见那黑衣人居然跟了上来。
冷明珠再也顾不上是否被人发现,脚下轻功催到极致,耳边全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她不敢往前院走,万一被看见只会罪加一等更解释不清。只得脚步一拐飞向别处。
陶家山庄挨着后山的院墙稍高了一些,冷明珠踩着上面的瓦片直接跃进了树林里,可黑衣人仍旧紧追不舍。冷明珠被追得急了,干脆止步回身,而那黑衣人便也停了下来和她离了一丈远。
“你究竟是什么人?”冷明珠见那人也不近前不知道目的如何,干脆冷声质问。
一路上只跟着自己,也未曾出手,也未大声呼喊叫来陶家山庄里的逍遥门的人。冷明珠握紧了布包裹下的擎苍的剑柄,一双眼死盯着面前的黑衣人。
过了一会,这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怪人终于说话了。
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哑:“你不该来这里。”
冷明珠没搭腔,只是手悄悄拽上绳结,准备将擎苍的布条解开。她的手指刚刚勾了一下,便见那黑衣人迅速欺身上前,冷明珠直接拿掌去打,却被一下制住。她握着擎苍的手感觉一麻,便没了力气。擎苍从手上滑落,被黑衣人一下握在了手里。
“这样多的武林人聚集在这里,你孤身一人,岂不是自投罗网?”黑衣人拿到擎苍,接下来便一掌打在冷明珠的肩膀上,直接将她击倒。
那人定定看着冷明珠,缓缓道:“冷明珠,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是谁?”冷明珠迅速起身站稳之后怒声道:“把擎苍还给我!”
黑衣人冷笑道:“你且连沧海宗的仇都报不了,又怎么护得住擎苍?还是让我来先帮你保管最为稳妥。”
冷明珠听他这么说,激怒间双眼通红牙齿咬的咯咯响,脑中唯有一个声音,擎苍被人从手中夺走了!旋即冷明珠大喝一声朝怪人冲去,那人也不躲,只同她见招拆招起来。
即使冷明珠出手皆是杀招,但男人应对起来却如庭院漫步一般轻松。偶尔出口说道:“力道尚可,速度稍稍逊一些,不过你这个年龄却也是难得了。”
这边男人一副游刃有余状态,时不时还指点几句,而冷明珠与他不同,几招下来她心越来越凉。先是自己身份被此人一言道破,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再是过招之间冷明珠所用皆是沧海宗功法,此人应对招式竟然也是沧海宗的掌法!
“你究竟是什么人?”冷明珠又是一掌挥出,但却被此人躲开。反倒是自己速度太快难以转身,被人从身后打了一掌。
喉头一阵腥甜,冷明珠顿时吐出一口血来。
黑衣人站在她身后,淡淡道:“还是年轻了,可惜……”他见冷明珠挣扎着爬起来,又要攻向自己,便后退几步又道:“擎苍在我这里,若是你有本事,便来拿。”
冷明珠趴在地上手指间都是泥土,她眼睁睁看着黑衣人转身离开,眼前模糊又清晰,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22. 推棺材盖就比撬高贵
冷明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后山回到客栈的,店里的小二看见她失魂落魄一身泥土狼狈的样子,便上前来问了两声。
“无事。”冷明珠打发走人之后强撑着上了楼,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却发现门缝里竟然透出光亮。
她胸中正存着怒气,哐当一声推开门,正准备怒喝一句是谁,便看见萧策在房间中央的桌边坐着,他手下按着那个装虫尸体的盒子。
“萧……庄主?”冷明珠不敢相信眼前人是否是真,呆愣着唤了一声,却见萧策抬眼瞥了自己,仍旧觉得像做梦一样。
萧策见她还站在门口,手朝盒子盖一敲,道:“愣什么,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冷明珠没回答他的话,只是突然反应过来不是梦,旋即反身将门关上,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
现在的自己一身泥土好不狼狈,这才同萧策几天不见,就成了这幅模样。冷明珠有些羞窘,又想起方才连擎苍也被人抢走,面色更是变得一片惨白。
萧策看她脸一会红一会白,手敲了敲盒子问道:“你这是去了哪里了?像从泥地里打滚了一样。”
冷明珠并未答话,只是走近了几步问:“您不应该在庄子里吗?怎么……”
“我想去哪里莫非还要先问过你不成?”萧策哼了一声。
若不是自己同人说了几句话,一时不察便人就丢了,这也不会鬼使神差地直接到了冷明珠住的地方逮人。
得亏那日冷明珠走后吩咐影三暗地里跟着,等知道到了她住的地方就回来禀告,不然连着要去哪里找人都不知道。
萧策见她站在那里低着头,看上去像个做错事情了的孩童。他眉头一皱,心想这才几个时辰不见怎得就委屈成了这样?
“你这几日做什么去了?”萧策语气放缓,歪头去看冷明珠表情:“你说的有线索莫非就是窝在这个客栈里待着?”
他上下打量了冷明珠几眼,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便再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怎么弄成了这么副样子。”
冷明珠摇头,低声道:“不是一直在客栈里待着的……”
“你倒是说说去了哪里了?”萧策将手下的木盒子晃了晃又问:“这个是什么,放在你枕头边。”
冷明珠抬头看过去,还未等他张口说话,便见萧策笑容玩味自己一眼:“难不成是哪位送的手帕,要不然怎么会放在枕头边上?”
他又晃了晃那木盒道:“你倒真是个呆子,哪里有把帕子放在盒子里的,人家都是贴身带着的。”
“不是帕子!”冷明珠立刻否认,又重复着念了几句不是帕子。
萧策没想过她反应会这么大,愣了一下将盒子放下,撇嘴道不是便不是喊什么喊。
房间里面一时沉默下来,冷明珠感觉着萧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攥紧了拳头,僵硬说:“萧庄主,您……”
“你的剑呢?”萧策打断她的话,手推着轮椅往前进了一些。
他见冷明珠不回他的话,只呆愣愣站在那里,心里便起了火气,伸手推了她一下,怒道:“我在问你话呢,你的那柄宝贝剑呢?”
冷明珠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萧策便听见她说:“被人拿走了……”
“什么?”
“擎苍……被人拿走了……”
冷明珠用尽全身力气才将这话说出来,接着身体一下脱了力,后背猛地靠在了墙上慢慢滑了下去。她把头埋在膝间,将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
师门血海深仇未报,才发现了一点线索,唯一的掌门剑却叫人抢去,冷明珠自觉没有颜面再活在世上。
萧策听她蹲在地上喃喃重复我真没用,一时没有说话。
待冷明珠情绪稳定下来,却不想抬头,她害怕抬头看见萧策冷漠的双眼。
“既然是被人抢走了,你再抢回来便是了。”
冷明珠闻言愣了一下,僵硬身体渐渐有了知觉,可仍然没有抬头。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了那柄剑你们沧海宗便不是沧海宗了吗?只不过是一柄剑而已。”
冷明珠稍稍抬头露出一双眼睛,委屈巴巴看着萧策:“可那是师父临终……”
“但是已经被抢走了,你如此模样,剑会自己走回来吗?”萧策说着摇着轮椅要上前拉她:“你不是糊涂人,我说的你心里都明白。”
冷明珠一把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撕下握在手里,颤着声音道:“可我守不住。就那样看着那人拿走,一点办法也没有……”
冷明珠说着又红了眼睛,没了面具遮掩,瓷白的面庞上眼泪不断,她翻来覆去说着几句话萧策也听不太清楚,他干脆坐在那里再未上前,只安静听着。
见还有侍女在旁边,萧策不想让人看到冷明珠哭的样子,便挥了挥手打发她们先下去。待到冷明珠平静下来,他伸手去拉她胳膊:“你究竟是去了哪里,连剑也被抢走?”
冷明珠这次顺着他的力道挪到凳子上,依旧低着头语带哭腔:“我去了陶家山庄,吊唁陶掌门。”
这个萧策自然知道,他想问的是冷明珠后面去了哪里。
“剑在哪里被抢走的?”
冷明珠沉默许久,最后还是老实说:“在后山。”
萧策转头看她,皱眉责问:“你无事跑后山去做什么,吊唁不是在前院的吗?”他见冷明珠眼圈发红,眉梢蹙起眼尾耷拉,只得放缓声音:“陶家山庄有问题?你不出声我便是默认了。”
“不,我……我还不确定。”
“有什么不确定的,不如说出来,我也帮你想想。”他说完面上便带了笑,摇了轮椅并在冷明珠凳子边。
冷明珠正低着头,忽的感觉身边多出一人气息,偏头去看正对上一双桃花眼。
冷明珠有些不自在,又不敢看他的眼睛,抿了抿嘴心想无论萧策说什么自己也不会说,这件事情不能再把琼阳山庄扯进去。
“哎,你就这么讨厌我?不愿意说?”萧策面上的笑挂不住了,语气也变回上次辞别前的冷漠:“看来是我琼阳山庄真的委屈你了。”
“不是的!”
萧策一拍轮椅扶手怒斥道:“那你倒是说啊!”
冷明珠又抿着嘴不说话了,但是萧策已经没了耐心同她慢慢拉扯。
他眼睛一斜见着了那个木头盒子。这里面定然有什么蹊跷。
萧策想着,便伸手过去拿。冷明珠见他去拿那个盒子,也起身想去够,却被萧策一声坐下喝在了原地。
“这里面藏的不是情郎信物,你还放在枕边,想来一定是什么好宝贝了。”萧策说着便伸手要打开。
冷明珠一下连着他的手将盒子按住,急声道:“不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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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放手!”萧策想挣开冷明珠的手,但是这人力气太大,死死握着自己的手和盒子。
冷明珠见他执意打开,心里又急但想起萧策的脾气又不敢说重话,只能梗着脖子硬说道:“这里面东西不干净,你看了会不舒服。”
“不干净你会放在床头?糊谁呢?”萧策又挣动了两下,却感觉冷明珠的力气越来越大,自己手都有点发麻。
他突然“嘶——”了一声,声音带颤:“疼!”
冷明珠闻言一下松开手,萧策趁机一下将盒子打开,看见里面两半的虫子尸体之后反手便将盒子一下扫到地上。
“你把这种东西放在枕头边!?”萧策猝然看见那虫尸,呼吸都顿了一下,身上的汗毛都一下立了起来。
冷明珠检查了一下,发现盒子没有摔坏,便将盖子合好又收进了衣服袖子里。
“你还放进袖子里!给我拿出来!”萧策刚喝了一口茶压惊,转眼就见冷明珠这个动作心里又是一通窝火。
他拍着轮椅道:“你到底是什么毛病?啊?捡着虫子尸体放床头?”
“我开始就叫你不要看了,是你自己一定要看的。”冷明珠被他训实在忍不住回了几句,嘴上叛逆身子又走上前乖乖给萧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手边,“吓着你了,是我的错。”
萧策冷笑一声:“是那虫子吓的,你道什么歉?”
冷明珠又不说话了,萧策喝了几口冷茶等到心跳平静下来,这才开口道:“这虫子你是在陶家山庄里面发现的吧。”
冷明珠知晓瞒不过他,只点了点头。
“你应该去了陶家山庄不止一次,前一次是什么时候?”萧策问。
冷明珠摇头不答,萧策见状只能道:“你不说我也能自己查到,只是免不得要让影三受点累。大不了将这客栈的人都圈起来,一个个问,总有人晚上没睡沉听见什么动静。”
“你……”冷明珠看萧策一脸认真不似作伪,害怕他真做出这种事来,便道:“前四日晚上去的。”
萧策见她终于松口了,面上的表情便放松了一些。本还想讥她两句,但见人这么模样,又怕把人再怼成哑巴了,便伸手一指那木盒子问:“这鬼东西是在哪里发现的?”
冷明珠张口又闭上,重复几次才发出声音道:“在陶庭的棺材里。”
“你撬人棺材了?”萧策眉头一皱,像看疯子一样瞪着冷明珠。
这人平日里做事循规蹈矩,心肠又软,不应当是能做出撬棺材这种事的。
果然便听见冷明珠辩驳道:“不是,我去的时候棺材还未下钉,我一推就开了。”
“嚯,推棺材盖就比撬高贵了?那然后呢?就看见里面的虫子了?”萧策又忍不住想骂人,“你好端端去看陶庭的尸体做什么?难道……”
萧策说到这,联想到前几日冷明珠瞒着自己和虞婉的事才明白其中原由:“陶庭和你沧海宗的事情有关系?是不是?”
陶庭突然发疯杀死亲子之后又自尽,这已经是江湖人尽皆知的事情。至于陶庭为什么发疯,便是众人所疑惑的地方。
萧策索性直接问:“陶庭是为什么发疯?”
冷明珠摇头:“我不知道。”
她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陶庭发疯的样子同那日沧海宗的师兄弟们一模一样。”
23. 你生气了?
“原来是这样。”萧策手指敲敲轮椅扶手,抬抬下巴道:“那个虫是什么虫?你从陶庭的棺材里抓出来砍成两半的?”
“不是。”
话说了开头,冷明珠也觉得卸下了什么,言语之间便不再吞吞吐吐。
她看着萧策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虫子,但是这虫像是钻食死人尸体,我当时想抓它出来,可它看到我却往陶庭肉里钻,这时陶飞光又折回来,我只得躲了,是他将虫子捉出来杀死的。”
陶飞光?萧策没想到是这个人,只是这会儿冷明珠好不容易松动开口,怕问多了这犟种发作又成了闭嘴的蚌壳。赶忙压下疑惑问道:“按理说入殓进棺了便要下钉封棺,怎得你去的时候陶庭的棺材还是开着的?陶飞光若是将虫子抓出来,便是他也打开了棺材盖子。”
这些行为不符合以往大家认知里的陶飞光,在大家的认知里他是个孝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他怎么能容忍父亲的棺材不下钉就停放在那,最后还去掀他的棺材?
萧策正想着,便听见冷明珠又道:“还有……我去时候应该放着陶夫人尸身的棺材是空着的。”
“你可看清了?真是空着的?”
冷明珠点头:“我看清了,里面连陪葬的首饰也无,就是个空棺材,还有一个小棺材我不曾打开过,所以便不清楚。”
萧策手敲了敲轮椅扶手,沉吟道:“那个棺材可能也是空的,”他转头看向冷明珠,“将你那日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一边,一处也不可遗漏了!”
冷明珠看向萧策,心中不知该不该将原委说出。但自己已是再无别招,这么久了连这虫是何物也查不出,现在擎苍也被人夺走……况且那人还知晓自己便是冷明珠。
她心中思绪翻飞,眼中只有萧策的样子。冷明珠想起前些伴他身旁的日子,轻声道:“我若是告诉了你,萧庄主可会帮我?”
萧策见她如此认真,心里一软。手不自觉抓紧了轮椅扶手,过了一会他道:“你若告诉我,我会帮你。”
他平了几息似是在衡量什么,接着说道:“若是真同沧海宗有关,祖母也不会放任不管。”
冷明珠抿了抿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心里仍觉有些不足。但她并未说什么,只是坐在桌边,将这那天夜探,同今日吊唁撞见萧老太太的事情也都细细说了一遍。
“在陶飞光的房间里,你当真什么也未发现?”
萧策问了一句,却又摇头道:“想来也是,陶飞光本就是仔细谨敏的性子,若是做了什么,定不会留着把柄等人来发现。如若不是你那次夜探,无意撞见那副奇怪的场景,怕是我们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冷明珠道:“可陶飞光杀他父亲做什么?另外三门派也同逍遥门并无仇怨,他全无理由下手。”
“谁说就是陶飞光下的手?”萧策挑眉看他,问道我几时说了。
冷明珠被问住,只道萧策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蠢!”萧策忍不住骂了一句,他手一敲桌上的杯子道:“陶飞光若是有杀那三派人不留痕迹的本事,怎得还容得他父亲在那位置上坐着?”
冷明珠反驳:“倘若他是藏拙呢?”
“藏拙?藏什么拙?你当他跟你们沧海宗一样,整日不问世事,连武林会进后三轮的人都没有?”萧策这句话一说完,便见对面冷明珠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自觉失言,但也无法只得将话说了下去:“若是他藏拙,他父亲的眼中可还会有他?人人都夸他陶大公子一句风度无双,你是聋了不成?”
“是我想错了。”冷明珠道,面色依旧没有变好。后面萧策又同她说了几句,冷明珠也只是低着头应了,看也不看萧策。
沧海宗的确是鲜少出世,但是不代表沧海宗弟子的武功就落后于旁人。如若是师父长辈们吩咐过不要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少惹事端。现在怕是别人说起自己,也当夸奖一句。
冷明珠虽平日不说,但心里也有几分傲气,只是不在旁人面前表现,今日却不知怎的,竟在萧策面前露了一些出来。
萧策见自己同她说话,这人不怎么答应,连看也不看自己,说话的声音便小了下来。到了后面便两人沉默对着坐着,谁也不开口。
难道是生气了?萧策细细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自觉是自己的错,两人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冷明珠从未同自己这样一言不发生气,心里想起便是一阵气闷。
萧策看着冷明珠,道:“你生气了?”
心想她若是不回答自己,自己现在就回去,晾她几天了再过来。
谁知冷明珠竟只是一顿,然后点头老实说:“是的。”
接着抬头看着萧策,认真说:“你不应该这样说沧海宗,我本就是被沧海宗捡回的孤儿,师父对我养恩深重,虽然我们少问江湖事,但是沧海宗的武功不比别人差。”
冷明珠说着停了一下,又道:“我也不比陶飞光差,若是有一日我能同他过上几招,你便明白了。”
萧策看着她,听她最后一句说完,便忍不住噗嗤笑了:“我又没说你比陶飞光差。”
“我知道,只是这样一说罢了。”冷明珠见他笑容真挚也没再同他计较。
话说出来了,冷明珠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不管萧策信或不信,当不当真,她总是不会比陶飞光差的。
-
萧策又看了她一会,点头道:“我明白了,方才是我失言,今后我不会如此说了。”
他见冷明珠还是垂着眼看别处,便伸手戳了一下人胳膊。
“还在生气?连看都不看我一下了,原先倒是不知道你气量这样小的。”
冷明珠终于转头看他,道:“不是气量小,是有些事本就开不得玩笑。”
她看着萧策,只当他是从小被宠着长大,吃得亏也少。接着也在心里笑了自己一声,人家这么关心自己,自己干嘛和他怄气呢。
“我知道了。”萧策应了一声,见冷明珠面色恢复了,正准备又多问几句,便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床耸动的声音,夹杂着带着艳色的喘息呻吟。
冷明珠顿时便僵住了,连着萧策面色也一下沉了下来。
他似笑非笑看着露出原貌的冷明珠一眼,问道:“你这是住的什么好地方?连着还有人伺候晚上睡觉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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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会有人……”冷明珠现在还是女生相貌,所以肤色是未遮掩的瓷白,这会儿因为萧策揶揄,直接红了个透。
萧策赶紧让她别再解释,赶着她去收拾行李,又从怀里拿了个新的面具出来戴在她脸上。这才带着冷明珠回了琼阳山庄在镇上定的客栈,远比先前她住的那个好上许多。
-
等上楼时候冷明珠待在一边,萧策喊了她一声才见她看过来,便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带我上去。”
冷明珠一看四周,发现影三不在,这才走过去将萧策抱了起来。
她一手托着萧策腿窝,一手揽着他的背,让他能靠在自己怀里。先前头几次抱着萧策走来走去的时候,冷明珠还有男女有别的不适应,但是后来便也习惯了,权当照顾师弟,以前他们小时候自己也没少背啊抱的。
只是今日萧策看上去倒有些奇怪,冷明珠抱着他只觉得他身上是绷紧着的,便忍不住问了几句,是不是自己抱着他姿势不对让他难受了。
萧策只说了几句搪塞她,等冷明珠送自己回了房间便打发着人去休息。见着门关紧了冷明珠的脚步声远了,萧策这才从床上跳下来,站在地上。
他走到一旁的桌边,将纸笔收拾了出来,今天天色还早,萧策暂时还不想睡。他将笔蘸了墨,在纸上先写了一个陶字。
方才冷明珠那一番话,不过是在那晚看到陶飞光的情况下,她所认为的一切。
萧策虽然觉得冷明珠不会说谎话来诓自己,但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陶飞光是陶庭的儿子,但是他母亲却是混天宫的长老之女。据说当年陶庭能从逍遥门一干弟子中脱颖而出,接任掌门之位,便是借助了混天宫的外力。除了与封正阳的从小长大的情谊,还有这个女人的缘故在。
萧策写着笔又一顿,陶家大夫人五年前便死了,但是陶二公子今年已经三岁了,若算上怀胎十月的时间,便是这第一位陶夫人死后一年不到,这位陶掌门同现在这位陶夫人搭上了线。
两人成亲时候兴许肚子里就已经揣上货了。
“这么不是个东西……”萧策嘟囔看一句。
而这位新进门的陶夫人是个逍遥门里王长老的远亲,是来探亲的路上遇了山贼,恰好被陶庭撞见了。英雄救美人,两人便勾搭在了一起。
萧策将陶庭的名字同这位陶王氏连在了一起。
若是因为父亲在母亲尸骨未寒之时便娶了新夫人,还过了不多久便有了弟弟……萧策坐在桌边,脑中想了想陶飞光的样子。
陶飞光会因为这件事情对亲人痛下杀手?若是这样便也太狠了些。
萧策提着笔在纸上又写写画画,一张纸上一边是逍遥门,一边是沧海宗。萧策不明白的是陶飞光同沧海宗,同冷明珠又有什么过节?
现在也不能确认陶飞光就是背后下手的人,兴许他只是心中对父亲怨恨已久,夜间无人之时打开棺材咒骂几句。
而且冷明珠也说了,陶飞光当时背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冲着棺木里面做了什么。
萧策开始有点后悔为什么当时没在那里多留一会,兴许自己还能发现什么。
24. 走投无路,无处可去
虞婉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下楼打水的冷明珠。此时他脸上已经被人面皮匠再次描画过,萧老太太见了他,道:“怎么觉得这次黑了一些。”
冷明珠不知要如何接,便又听虞婉道:“回来了就好,好生休息吧。”
见着冷明珠下去打水了,虞婉便径直去了萧策的房里。
一推门便瞧见萧策正歪在床上看书,见着她进来了,便道:“祖母回来了。”
“看书就好好坐着,没个正形像什么话。”虞婉走到床边的椅子坐下,看他坐直了,便问:“今日不是说出去玩了,怎的又去了陶家山庄,还同冷明珠在一起?”
萧策拉了拉肩头披着的衣服,道:“既然是出去玩,肯定是要找有意思的人一起。祖母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虞婉哼了一声:“一群人在那里想陶飞光当掌门,另外一群人不想。吵来吵去,我个老婆子呆在那里凑什么热闹,便带着你三娘早早走了。”
冷闻言沉璧眉头一挑:“他们还真想让陶飞光当掌门?”
“方才我瞧见冷明珠了,你带他回来了?”虞婉点点头,冲萧策问。
萧策应了一声,说冷明珠住的客栈不行,便将人带回来了。
“她倒愿意回来。”虞婉笑了一声。
萧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趿拉着鞋子走到了桌边倒上了一杯茶,他抿了一口道:“不是愿不愿意,是走投无路,无处可去了。”
他将冷明珠的事情讲了一遍,在听到擎苍被抢走的时候,虞婉面色已经黑了下来。
她双眉紧蹙。抬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裂响。
“倒真是狂徒!我原先是瞧着冷明珠视擎苍如命,还当他能好好保管,这才让她拿着,现在看来倒不过是如此了。”
萧策见状忙道:“祖母勿要生气,此事也不是冷明珠的错……”他见虞婉皱眉瞥了自己一眼,还有些替冷明珠开脱的话咽进了肚子里,转而道:“但是她能力有限,也怪不得别人。”
“当年沧海宗的掌门已经将擎苍传给了你祖父,如若不是当初萧家出事,你祖父便是沧海宗的下一任掌门。”虞婉闭上眼叹息一声,低声道:“若是让你祖父知道我连他曾用的佩剑都看不住,他可会怪我?”
萧策走到虞婉身边,给她端上一杯热茶,轻声道:“祖父怎么会怪您,您已经收留了冷明珠,替沧海宗留下一线生机,他如何能怪您?倒是您这幅样子,让他知道可才是不好。”
见虞婉怒气平息,萧策这才将冷明珠夜探陶家山庄的事情讲了一遍。
“那虫尸在哪里?”虞婉皱眉问。
萧策道:“被冷明珠随身带着。”
“你上床去,你现在能走的事情切记不能让旁人发现。我现在便去找她,这几日勿要四处走动,若是觉得憋闷了,便等影三回来了送你到京中的府上去住。”
萧策应了一声,又坐回了床上。虞婉又叫了纨曲进来照顾着萧策,这才起身匆匆去了冷明珠的房间。
-
她敲了两下门,听见冷明珠在里面,便将房门一下推开。
见是萧老太太进来,冷明珠一下站起,喊了一声:“老太太。”
“听说擎苍被抢走了?”虞婉将门关上直入主题。
冷明珠心里一突,她见虞婉面色不好,知道萧策肯定和她说了,只沉默点头。
“那虫子在哪里?拿出来叫我看看。”虞婉不管她心情如何,走到桌边坐下,冷着声音道。
冷明珠老老实实将袖中的木盒拿出递了过去,虞婉接过将盒盖打开一看,又旋即将盖子合上。
她将木盒握在手里站了起来,对冷明珠道:“这东西先放在我这里,查清楚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冷明珠见她面色冷漠,但仍壮着胆道:“老太太可是知道这是何物?”
“我说了我查清自然会告诉你,”虞婉转身欲走,便见冷明珠一下拦在自己面前,一双大眼睛定定望着自己。
“还请老太太告知。”
虞婉看着她眼中坚定,但依旧是一脸冰霜。过了一会见她并没又让开的意思,这才开口道:“南疆苗族。”
这次虞婉走过冷明珠没有阻拦,只是声音闷闷:“多谢老夫人。”
“本也不是帮你,你不必如此。”虞婉似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道:“平日里勤加练功吧,这点本事走出去也不要说你是沧海宗的人了。”
冷明珠垂着头应了一声,直到们哐当关上,也没有抬起。
-
当萧策推开门的时候,便是见冷明珠这幅样子。
她仍是老太太离开时的姿势,垂着头,虽未看见她的脸,但是萧策仍是感觉这人在哭。
下人推他进了门,便被打发了下去:“祖母说你了。”
冷明珠站在那里,头仍未抬起,只是道:“是我没用。”
萧策瞧着她这可怜样,一点刻薄的话也说不出,但也不知道怎么哄人,只能换了种语气道:“知道没用就让自己有用一些。”
冷明珠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窝着一汪泪,要掉不掉的好不委屈。
“我有一件事问你。”萧策突然不忍心,从袖中拿出帕子招人凑过来。
冷明珠乖乖过去点点头,意思是让他直说便是。
萧策表情未变,只是手攥着帕子给她沾泪:“为何沧海宗弟子的剑全被砍断,是你砍的?”
“沧海宗的佩剑皆是出自弟子之手,师父不愿意那些剑被旁人拿去,便叫我全部砍断了。”
冷明珠没觉得两人现在举动怪异,只觉得帕子总往她眼睛里戳,眨了眨眼想躲开,又立马让萧策拽着鼻子阻止。
“用的是你的擎苍?”
“嗯。”鼻子被捏冷明珠只能发出鼻音,她这会儿真想打断告诉萧策,他这不是擦泪,这叫搓脸,可是她不敢。
萧策弯唇,再给她擦干眼泪这才看得顺眼,忽得又嫌弃人凑得这样近,一巴掌推开。
“那你的擎苍又是什么谁锻造的?”
冷明珠也不知这少爷又发得哪门子脾气,忍着被搓的生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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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道:“擎苍……我不知道。它在逍遥门传承百年,兴许是之前的掌门人锻造的。”
后面萧策又问了几句,见冷明珠也是再不知道多少,这才转身离开。临走前萧策把帕子抛给她,命令洗净再还。
-
虞婉连夜去了梅鹤山庄租住的客栈,直接将那盒子里装着的虫子尸体放在了梅三娘面前。
“这是什么?”梅鹤夫人似是准备睡下,头发披散,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她瞧了虞婉一眼,见她面色阴沉,便皱着眉将这个盒子打开。
瞧见里面的东西之后,她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根从头发上拆下来的簪子,伸进盒子里挑弄了下这虫尸,
“这引魂虫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上一次见还是祖父在的时候。”
虞婉在桌边坐下,冷声道:“从陶庭的棺材里。”
梅三娘一笑,将盒子合上道:“若是有这个东西在,陶庭发疯杀了亲儿子倒也是说得过去了。”
“不止陶庭,连着沧海宗那个事情,怕也是这个东西搞鬼。”虞婉说着看向面上带笑的梅三娘,问道:“当年南疆出事之后,你们苗族到底剩下了几个人?”
这话出口虞婉便后悔了,那件事几乎毁了梅家整个家族,到最后亲族死绝,而祖辈留下的那些东西被旁的家族全部哄抢。
梅三娘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怕被仇家盯上一直居无定所,直到遇见梅无双的父亲才有了依靠来到了中原,但是蛊王操纵蛊虫之术却是无人再会了。
而南疆最为重要的长生蛊王却一点没了音信,用梅三娘的话说不是哄抢家产时被人踩死,要么就是附着在什么东西上蛰伏起来。
而如今蛊虫现世,证明有人发现了长生蛊王,并且让蛊王诞下新蛊。
“如若说当时,却是无一人生还,只有我还是阿娘把我关在她身下暗门才躲了过去,”梅夫人似是回忆起什么赶忙又说:“但是说祸事之前,我们梅家倒是真有人离开,但那人走得早连我都没见过。”
虞婉知道长生蛊王的秘密,传说长生蛊王认主便能长生不老,神魂万年不灭。
但是蛊王却极难驯服,从南疆古籍记载,从一千年前南疆与中原大战中祭司战死之后,蛊王便再未认主。
虽未认主但是梅家只要世世代代供养蛊王,便会有新的蛊虫诞生,所以除了祭司会尝试驯服之外,其他人也从未想过长生。
她听见说她们这枝儿仍有人存活,赶忙追问:“那是何人?又去了哪里?”
梅三娘盖上盒盖,把装有虫子的盒子推给虞婉,只是摇头道:“那人长我几十岁,应算是我姑奶奶辈,听说是我们寨子里最有可能驯服长生蛊王的人,可是她接触外人最后怀孕私奔被家族除名,毕竟祭司是不允许婚嫁和有子嗣的。”
可她不觉得蛊虫与这人有关,毕竟苗人与中原人的子嗣是无法控制蛊王的。
语闭她卷起右臂袖子,露出手腕内侧一条极细的红线给虞婉看:“这就是祭司的标志,只有长生蛊王现世,红线才会再次显现。”
25. 心中废墟上点了一簇小火苗
萧策一觉醒来,盯着床顶看了一会,未曾唤人便自己扶着床坐了起来。他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上,慢慢挪步到窗户边,伸手推开了一条缝隙,便见着客栈后面院中的冷明珠。
那人手上拿着一根树枝立在院中央,一招一式练习着沧海宗的剑招。
那根树枝不知是被从树上折下还是被风吹落的,被冷明珠握在手心里,细细一根感觉稍微加重点力道就会折断。
萧策站在窗前看着她,一招一式畏畏缩缩,配合这满院落叶枯黄真真显得人死气沉沉,颓唐万分。
他知她心里所想,知晓她想报仇的决心,但现在事情全无头绪,纵然胸中千分仇万分恨,冷明珠也只能囿于一小院中。
萧策又站着看了一会,直到窗外的风将身子吹透,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才放下窗,转身回了床上。
他不曾习过武,比不得冷明珠还有手刃仇敌的机会,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离世。当时温热的血粘在在身上,让萧策现在回想起来所落之处皆如热油浇灌一般疼。
到了他日常起床的时候,纨曲掐着点进来,便见萧策披着衣服坐在床边上,眼垂着看着一处发呆。
“怎么今日起得这样早?”
“睡不着就起了。”
纨曲走过去伸手摸了下他的手,只觉手触之处一片冰凉。
“没事,我不冷。”萧策拍了拍她的手。
纨曲没接话,只是转身出去复又端了一盆热水回来。她拉着萧策的脚泡进水里,沉声道:“冷明珠来之前,你从未有过这样的,万事自有注定,想太多也是于事无补。”
萧策觉得水很烫,兴许自己脚太凉的缘故,泡进去感觉整个脚底都有小虫在蹿。他笑了一声,说:“能不多想吗?沧海宗上下百口只剩她一人,我萧家又剩了几个人?她尚且还能提剑弑仇,我又能干什么?为了活命装成一个瘫子,坐在轮椅上去哪里都要人带着。”
“少爷,活着便是最好的事情了。”纨曲拿着帕子轻轻按着他的腿,头上的珠花随着她动作微微晃动。
萧策细细看去,便见她的鬓间黑发中掺杂一点银白。
“纨姐,你有白头发了。”他说着伸手轻轻抚了一下,见着纨曲冲他抬头笑了笑。
萧策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看着她道:“那人听信谗言害我萧家,这样多年过去,我知他在何处,却依旧拿他没有一丝办法。”
纨曲道:“夫人走的时候说,只要少爷好好活着,我只希望您行事前想想夫人的话,夫人是最见不得您受苦的。以前您就是哭一声,夫人的眉头便也要皱着。”
“哪有母亲不希望孩子好的。”
萧策说完这句话心里突得一跳,想起那日晚上在珠帘后的陶夫人。她听见儿子的哭声,第一时间不是过去安抚,而是叫着下人带着孩子下去。
陶庭和夫人对这个幼子视若明珠,这是诸人皆知的事情。
再加上如果陶庭出事,那么这个孩子就是陶夫人最后的依靠,她不可能不重视这个儿子。可是她在陶庭已经出事的情况下,直接让下人将孩子带回房里放着。
那日隔着珠帘看着也不明切,况且那日陶飞光说话吞吐犹豫之时,这位陶夫人催促了一声他便也马上就说了。
陶飞光不像是会这么听他后娘话的好儿子。
萧策越想越觉得奇怪,他问纨曲道:“老太太可起来了?”
“老太太昨夜出去了,还未曾回来。”纨曲道。
萧策闻言皱眉道:“一把年纪的人了,平日里你们也劝着些老太太。”
“老太太心里清楚着,少爷不必担心。”纨曲替他将脚擦干净,从一边拿了干净的袜子套上。
-
等着中午的时候虞婉便回来了,不过身边倒是带着梅三娘还有梅无双一起。
萧策正裹着披风坐在院子里看冷明珠练剑,冷明珠手上已经换成了当初她还给萧策的那一把,而那枯枝正被萧策捏在手里晃着。
方才萧策将剑拿给她的时候,只道:“借给你这柄剑,租赁费便等你还剑的时候一并给我。”
冷明珠练着剑招,纵然冬日将近,寒风凛冽,身上却是出了一身薄汗,她看着梅无双从院门口走来,便停下了动作。
萧策正瞧着站着不动了,正想拿小树枝抽她快点动起来,身边便多了个人。
梅无双见他拿着一根枯枝好奇道:“这样大冷天难得你愿意出来,这手上又是拿着的个什么?”
“在屋子里闷,就出来呆一会,”萧策拿着枯枝晃了晃避重就轻道“祖母回来了?”
“在前边喝茶呢,叫我带着你过去,”梅无双见他还拿着树枝晃来晃去,便想伸手去拿“一只树树枝拿着晃什么呢,还能晃出花来?”
萧策一笑,拿着树枝在面前刷了个剑花道:“说不定呢,你就许枯枝不开花?”
那黑色的枯枝被他的笑一映,倒添了几分颜色。
冷明珠提着剑正走到他们身边,手里便被萧策塞进了这枯枝,只听萧策道:“你好好把这枯枝种着,哪日开了花我便有赏。”
“你倒是惯会刁难人,哪里见过这样的要求。”梅无双笑着摇头。
萧策抿嘴笑看冷明珠:“事在人为,谁知道呢是吧?若是开了花,便叫你来看。”
梅无双笑着应道:“光你想法多,那我便等着。我娘和老太太都等着呢,先带你过去。”
一边冷明珠见梅无双推着萧策的轮椅往外走,她握着那根枯枝站在原地并未跟上去。
心里想着萧策是说枯枝或是在说她吧,枯枝不能开花,是因为枯枝已死。而她还在此,热血未凉,一切都还尚未可知。
冷明珠将手里的树枝握紧了一些,树枝上的突起膈得掌心有些疼,但她胸中一股暖意蔓延全身。
她提着剑的手又抬了起来。
院中的风依旧,吹落的枯叶打着旋。站立的年轻侠客似又活了过来,再次剑式起,招式带上了凌厉,破开了了满院衰败。
-
晚间的时候,下人带话萧老夫人请了冷明珠过去,等她过去时候便见梅鹤山庄的两位也在。
她先是怔了一下,却见萧策冲自己一笑道:“蒙尘倒是来的快。”
冷明珠反应过来,道了一句老太太还有庄主,便走到了萧策边上站着。
梅三娘朝她看了几眼,便道:“婉姐,便是这人?”
虞婉点头,道:“过两日等着下葬了,你们便去,省的夜长梦多,徒添烦恼。”
“婉姨,这侍卫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冷明珠听见梅无双这话,便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冲自己笑了一笑。她也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见着梅无双冲自己笑,也不知如何反应,干脆垂着头盯着自己脚边的地毯发呆。
梅无双挨着他母亲坐着,母子两人都是一身墨蓝袍子上绣着梅花,两人生的极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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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也因此梅无双看上去有些女相。
冷明珠将自己眼神收回来,就听见身边的萧策道:“问这么多,你们梅鹤山庄倒是没有侍卫了,瞧上我这个了。”
虞婉看了萧策一眼,对梅无双说:“不过是路边遇见她的时候正巧家里出了事,觉得根骨不错,便问了一句愿不愿意去琼阳山庄,这便将人带来了。”
梅无双好奇萧策为何处处护着这人,但见萧老夫人也帮着解释,只能撇撇嘴继续去找萧策。待两人还没打几句嘴仗,纨曲便从外面进来,冲着梅鹤夫人和梅无双行了一礼,这才对虞婉道:“老夫人,都准备好了,可以开饭了。”
冷明珠自然是不能与他们同桌的,冷老夫人叫她过来,似乎也就是让梅夫人看上一眼,看完便也打发她回去了。
回到自己房里也已经备上了饭菜,冷明珠刚刚在桌边坐下,便听见房门被敲响。她走过去开门,便见着一个小丫头端着托盘站在门口。
“庄主吩咐送来的。”那丫头只说了这一句,等着冷明珠接过托盘便退下了。
冷明珠端着东西回到桌边,打开一看却见都是肉,连着汤里面都带着肉丸。
一时似是心中废墟上点了一簇小火苗,暖暖的亮亮的,冷明珠抿着嘴笑了一笑,坐在椅子上动了筷。
-
陶庭下葬那日萧策未去,冷明珠依旧在客栈里练剑,等着她休息的时候,萧策突然问了:“你觉得会是陶飞光吗?”
冷明珠擦汗的手一顿,随即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若是对亲父也能下手,他便也不配为人了。”
萧策笑了一声说哪有这么简单呢,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怎的就觉得陶飞光不配为人。
见冷明珠面上的表情仍旧是那副样子,他便将陶飞光母亲的事情同冷明珠说了一遍,这才见这人又垂着了眼睛叹息一声。
“若你是陶飞光,你会如何?”萧策问冷明珠。
冷明珠沉默许久,道了一句:“不知道,我本也不是陶飞光,也不须去想这些。”
萧策笑了,没有再问,只叫她晚上跟着纨曲出去,到时候听着纨曲还有梅无双的吩咐便是了。
晚间的时候,丫鬟送来了一套夜行衣叫冷明珠换上,说是庄主的吩咐。
等着她收拾好,一打开门便见纨曲穿着一身黑靠着墙等着。
“走罢。”纨曲领着她下楼,从这客栈后院的小门走了出去。已经是夜深入梦的时候,刮来的夜风像是带着刀,一刀一刀割着皮肉。
梅无双正在墙角等着他们,他看了纨曲一眼,道:“今日怎么你也来了。”
“老太太吩咐,我自然要来。”纨曲道。
冷明珠听见窗子响动的声音,抬头一看,便见萧策正在窗边向下望着自己三人。
他发冠拆了头发散在肩上,像是准备休息,身上也只披了件外衫,因着推窗姿势手腕露出一截皓白,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冷明珠看着他,从那开着的一点窗透出来的暖黄烛光,照亮了萧策的脸。他见楼上的人突得笑了一下,心中一动,觉得这天夜色似乎也不是这么暗了。
窗户很快合上,三个人踩着轻功向着陶家山庄的后山去。梅无双落后一些,他看着冷明珠的步伐,只觉得眼熟又不知在哪里看过。
这样想着,便又落后了一些。
纨曲回头唤了一声,叫他快些。这才晃了晃头,认真赶起路来。
26. 刨坟
棺材在今日正午下了土,送葬时撒的白色纸钱还散在地上,三人在周围的观察了一阵,并未发现别人,这才将先前准备着的工具拿出来。
月色亮如白昼,高大的墓碑一片素白,只有在名字处填了朱砂在月光下显得阴森。
三人将动作放轻,但还是不免有所声响。纨曲递给冷明珠一柄铲子指了指坟包,冲冷明珠用气声说道:“挖开。”
冷明珠不知道晚上所来竟然是做这等事,她正准备张口询问,却看一边梅无双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嘴里的话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弯腰吭哧吭哧开始刨坟。
待到将坟墓挖开,露出棺材角,又往里面挖了一些,三个棺材才都露了出来。三个里只一个出头些,纨曲指了指那个,示意将其搬出来。
等着三个人将棺材搬出来,冷明珠又看向那平齐的两个棺材。
左尊右卑,她的目光落在右边。
现在的棺材里,究竟有没有陶家二夫人的尸骨,冷明珠想要搬出来,但是她只被吩咐了跟着过来帮忙,却不敢妄自行动。
冷不丁肩膀被打了一下,冷明珠吓得一激灵,转头便见纨曲搭着自己的肩膀,冲着下面两个并排的棺材道:“抬出来。”
“左边的也要?”
左边的棺木里放的应当是陶飞光母亲的尸骨,冷明珠心里总是不想打扰与这件事无关的人,但她见纨曲点头,只得老实去抬。
三人又忙活一阵,将另两个棺材都弄了上来。
-
开棺之前冷明珠看着那个陶庭的棺木,突得想起了自己那些在冲天火光里烧成灰烬的师兄弟们,他们连裹尸的草席都不曾有,心下一阵恍惚,眉头也皱紧了些。
旁的两人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梅无双见她站在一边动也不动赶紧催促:“蒙尘,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帮忙。”
三人将陶庭的棺木撬开,一股尸体的腐臭味便飘了出来,梅无双皱了皱鼻子,看着陶庭的尸体闷声道:“下次这种事我再也不来了。”
说完便马上闭了嘴,生怕多吸上一口尸气。
纨曲留着梅无双在棺边,便和冷明珠准备将剩下的两个棺材打开。冷明珠见纨曲走向陶二夫人的棺材,便喊了一声道:“先将陶王氏的打开吧。”
纨曲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也是知道上次冷明珠发现那里面是个空的。
她点头表示同意,走过去同冷明珠将那棺材撬开。
冷明珠搬这个棺材上来的时候,便觉得轻上一些,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但是如今一打开发现里面依旧是空的,还是忍不住心中一跳。
“还是空的……”
冷明珠皱眉,能够接触这两副棺木能够确定,有充分的时间动手脚的只有陶飞光一人。随即,她的视线又看向了那个还未曾打开的陶大夫人的棺材。
这个里面又装的是什么?
这时纨曲已经走到了陶大夫人的棺材旁边,冷明珠正准备走过去,便见一边的草丛发出响声,正检查陶庭尸体的梅无双骤然抬头,三人顿时安静下来。
只见草丛动了动,一个身穿白衣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冷明珠看着从草里走出来的陶飞光,不自觉将长剑抽出鞘竖在身前。倒是陶飞光看他们三人如此戒备,笑了一声道:“不必如此。”
气氛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变得缓和,倒是更加绷紧。冷明珠想起那日大堂里,众人所说的三派死状,心里不由得发颤。那些事若是真是陶飞光所为,就算自己三人如何抵抗,也逃不过一死。
“看起来琼阳山庄十分关心逍遥门的事情。”陶飞光说着将目光移到了纨曲身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只听他轻声说:“我母亲同这件事没有关系,还请各位不要打扰她了。”
纨曲看了下身边的棺木,正准备说话,便被陶飞光又打断:“各位想知晓什么,陶某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梅无双挑了挑眉,走到纨曲身边轻声道:“你待如何?”
陶飞光眼睛看向纨曲,又往前走了一步,面上依旧带着笑说:“还请各位体谅。”
见他如此,冷明珠心里更是戒备,深夜陶飞光孤身来此,似是知晓自己三人今夜会有行动。如若是这样……
冷明珠眼睛扫过他身后的草丛树林,她定是不信陶飞光会孤身一人前来。
“是我们叨扰了。”纨曲让开一些,叫冷明珠和梅无双将棺椁埋了回去。
陶飞光站在一边见着他们动作,只微笑不言,只等到他们做完的时候才道:“更深露重,还请几位移步一叙。”
见他们未动,陶飞光依旧道:“剩下的自有人收拾,三位不必担心。”
“奴婢随公子去,陶公子你看如何?”纨曲福了一福身子道。
陶飞光沉默了一会,道:“三位随意。”
然后侧过身子,冲纨曲做了个请的姿势。
梅无双伸手拦住正欲前走的纨曲道:“诶,莫急……我与你同去。”
“请。”陶飞光依旧是那副样子。
纨曲皱眉道:“公子切勿鲁莽行事。”
梅无双正欲说话,却听见一阵笑声,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陶飞光脸上的笑敛去,看着萧老太太同梅鹤夫人从一边拐弯的小径走出来。
她们身后丫鬟小童垂着头,手上提着灯笼照明。而梅鹤夫人正捂着嘴笑着,她挽着萧老太太的手,止了笑软声说道:“正好也走累了,不若陶公子也请我们坐一坐。”
萧老太太眼睛在冷明珠他们三人身上扫过,见他们只身上多了些尘土,不似有受伤的样子,这才看向陶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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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客气,还请往这边来。”
梅无双正准备跟上梅鹤夫人,便听见萧老太太道:“你们三人先回去,萧策一人在,我不放心。”
纨曲闻言皱眉,点头称是。
梅鹤夫人见着梅无双还站在原地没有反应,便从袖子里一抖,掉出一条金色鳞的小蛇来。她冲梅无双道:“今日我没留意小宝贝便跟着我出来了,你带着它回去休息,记得喂它喝点水。”
金蛇朝着梅无双游过去,只是路过冷明珠时加快了速度,最后盘上了他的靴子,吐了吐蛇信。
“知道了。”梅无双弯腰将蛇盘在自己的手腕上,冲母亲点了点头。
冷明珠回去的时候,萧策房间的光还亮着,似是听见了楼下的动静。等着三人一进客栈,便有个丫鬟上前道:“热水已经备好了。”
纨曲问:“庄主可休息了?”
小丫鬟摇头,只说还在看书。
“我晓得了,”纨曲回了一句,叫梅无双和冷明珠先去休息,但梅无双伸手摸了摸盘在手臂上的金蛇,垂眼道“你们去休息吧,我等着母亲回来。”
冷明珠本准备上楼,却见纨曲和梅无双一下都未动,只能跟着他们一起站在原地。
三人一时无言,场面僵硬了几分。
这时楼上传来了动静,接着萧策的声音便传了下来。
“都待在下面不去休息做什么,到时候准备的热水都凉了,便是又要让下人来回折腾烧一遍水。”
三人在楼下听得清楚,纨曲先应了,推着冷明珠去收拾。又冲着梅无双说了几句,这才自己上了楼洗漱。
萧策面前的书只剩下了几页,但却迟迟没有翻过,他也不知道盯着看了多久。只听见身后门响了一下。
“老太太出去了。”
冷明珠端着盘子一顿,接着应了一声:“是,方才遇见了便叫我们回来了。”
萧策转头面上有些惊讶,没有想到是冷明珠进来,便问:“纨曲呢?”
“纨曲姑娘应该还在自己房内,”冷明珠将手上端着的汤药放在萧策的书桌上“这个要现在喝吗?”
萧策看了她一会,见人发梢上还滴着水,肩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块,眉头皱了一皱说:“怎么不擦干净了才来。”
冷明珠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萧策瞥他肩膀一眼,伸手将一边的药碗端起来,道:“头发。”
“不碍事,过一会便干了。”
冷明珠见他皱着眉将那碗药喝尽,赶快将一边放着的蜜饯递了上去。
萧策却没有伸手来接,便就着冷明珠的手吃了进去。
嘴里的苦味被甜味一点点盖过,萧策皱着的脸才慢慢松开,他看了冷明珠一眼,问:“盯着我看做什么?”
27. 左右还有自己
“没什么。”冷明珠不想多说,只是闻着便知道这药苦,原以为还要多说上几句这娇少爷才肯喝饿,没想到萧策会喝得这么痛快。
萧策见她又垂着了眼,便问:“见着陶飞光了吗?”
冷明珠嗯了一声,点点头。
“不应当是陶飞光杀的那些人,他没那个本事,”萧策说完见人又成了呆狍子只会嗯嗯啊啊。也不看自己,心里便起了急,正想发作,这时冷明珠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又忍住继续道,“他背后定是有人在帮忙,等着一会老太太们回来便知晓了。”
听闻萧策说陶飞光背后还有人帮忙,冷明珠脑海里第一想起的便是那日夺走擎苍的那人。
若是那人……
若是那人的话,陶飞光说不得也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自己如今又和琼阳山庄的人待在一处,定是要让人将一些事牵连到琼阳山庄身上。
萧策见她面色沉下来又一言不发,便问:“你又怎么了?”
冷明珠见萧策面上不见一点担心,便问:“老夫人此行前去……”
萧策摆手不以为然道:“无妨,不必担心。”
又抬手指指冷明珠的脸道:“你面色不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万事等明日再说”
冷明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僵着笑了一笑,随即便听萧策嫌弃笑着比哭还丑,又马上敛了笑端着盘子出去了。
临关门的时候萧策叫她。
“你……无须想太多,好好休息便是。”
冷明珠应了一声,说了一句早些休息推门出去了。
萧策见着她走了,心里腹诽也不知道自己那句无须多想这犟种听进去多少。
手在书页上又摩挲了几下,萧策突然笑了出来。
听不进去便听不进去吧,难道她还能翻出天去。
左右还有自己。
-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冷明珠索性起来把自己的行李又理了一遍。等她坐在床边发呆,靠着床柱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传来鸡叫声。
天亮了。
萧策一早醒了,躺在床上听着楼下传来响动,这才叫了丫鬟进来伺候。等他收拾完下楼的时候,萧老太太和梅鹤夫人皆坐在桌边吃着早点,说是在楼下等着的梅无双倒是不知去了哪里。
见着他下来,梅鹤夫人冲着萧策招手道:“今天起得这么早,可是我们吵醒了你?”
萧策被推着过去,笑道:“今日醒的早,您回来前就醒了,无双人呢?”
“无双去休息了,你若是累的话待会在车上睡便是了。”萧老太太说完便吩咐着纨曲叫下人们都去收拾,待会就启程进京去。
萧策没想到这就要走,有些诧异:“事情可都妥当了?”
梅鹤夫人一笑道:“自然是妥当了才走的,再有几天便要是腊月里,年节时候的用的东西也要预备上了。”
“那此次夫人可还是同我们一起过年?”萧策问道。
梅鹤夫人拍拍他的手:“不了,我得带着无双回去一趟处理些事,等开了春便叫他过来接你去庄子里玩。”说罢又从衣袖里拿了块玉出来,亲手给萧策挂在了脖子里,叮嘱他好好带着。
萧策又同两人说了会话,才见着冷明珠从一边楼上下来站到了自己身后面。
只是刚刚等她站定还未问安,萧老夫人就吩咐道:“去将你东西收拾收拾,待会便要走了。”
冷明珠看了老夫人一眼,又看了萧策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转了身上楼去。
只是她刚刚推开房门,忽见一物迎面飞来,她下意识侧身躲过,一枚红色的剑穗打在一边的墙上落了下来。
她立刻转身看向穗子射来处,便见着一白衣蒙面人坐在桌边,一旁的窗户大开着,冷风正呼呼往房里灌。
那人见冷明珠躲过一击,立马一抬手打出两颗暗器,手中暗暗运功发力,冷明珠身后房门迅速关闭。
白衣人身形不动,只从面罩里传出沙哑的声音:“许久不见了,冷明珠。”
冷明珠在此人开口之时便认出了他,正是那日抢走擎苍的怪人,她躲过两击马上抽出长剑,竖在身前。
“你要干什么?”冷明珠压低了声音。
那人发出一声低笑,看着冷明珠问道:“你为何如此紧张,不应当是大声呼喊叫引人过来将我擒住吗?”说着语气一顿,面罩后的眼睛似是扫了一遍冷明珠的脸,啧啧道,“倒是比我更像做贼的人。”
“你究竟要做什么?”冷明珠根本不停白衣人说些什么,浑身戒备持剑又逼近几步。
那怪人似是无所谓依旧坐在椅子上,哑着声音道:“给你送一点东西,可惜你没有接住。”
“什么?”
“那柄剑上的剑穗。”怪人说完突然起身,冷明珠手中长剑立刻向他刺去,却被他伸手挡开。这时她才看见此人的手心有着一柄从袖中伸出的峨眉刺。
见他出手,冷明珠更是小心,全身都绷紧等待这人下一步行动。
但却听见这人叹气又摇头道:“造孽啊……”
还未曾问他是什么意思,冷明珠便看这人从袖中又掏出了什么朝自己面门打来,她连忙使剑去挡,只见一本书掉在了脚边。
那白衣怪人闪至窗边,看着冷明珠道:“你沧海宗的传承不可断在此,且好好练着吧。”
语闭,便一个翻身出了屋子,冷明珠冲到窗前探头去看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这时门被轻轻敲响,冷明珠回头厉声问:“是谁!”
门外安静了一会,才有小丫鬟出声:“庄主说收拾好了就赶快下去。”
冷明珠垂眼看着地上躺着的那本书,回道:“这就下去了。”
听着脚步远去,冷明珠才走过去将那本书捡起,蓝色的书面上一字未写,翻开发现是一本剑谱。只是现下她也来不及细看,只粗粗扫了几眼就将其塞进了包裹里。
-
提着包裹推开门,冷明珠余光看到地上那个开始被自己躲开的红色剑穗,她将其捡起塞在了腰间。
等到下楼时候少不得被萧策抱怨了几句,冷明珠心神不定,只是低头一一听了。萧策见她又是如此,直接连马车也不给人进,直接让她同弟子一起坐在外面赶车吹风。
这处本就在京郊,走了快一个时辰便到了城门,等马车进城到了冷府门口,萧策才从马车里出来。
冷明珠照例从马车上抱着他下来,萧策看她一个劲揉脸,便问:“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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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见我就揉脸,是碍着你的眼了还是怎么了?”
“方才风吹久了,脸有些木。”冷明珠老实解释。
萧策见冷明珠耳朵红的厉害,厚披风里的手指有些痒。忍住了捏的冲动皱眉道:“等下用热水捂捂就好了。”
京中看家的下人早就将房子都收拾好,只等着主人家过来。萧老太太在堂上坐下,问了管家几句,又赏了点银钱便打发下去了。
她转头嘱咐萧策:“这几日那些要见客的事情便由我这个老婆子来,你好生轻松轻松,若是想要出门,便吩咐下人准备着,叫着纨曲陪你去。”
“快腊月了,纨曲事多,我才不去闹她,”萧策坐在一边,喝了口热茶,这才问,“祖母今年留在京中过年,还是去庄子上?”
萧老太太默了一会,这才道:“今年不去庄子上了,同你们一起过年。”
萧策闻言一笑,立即开心起来:“那便是要叫着裁缝过两日上门来,得给祖母您多裁几件新衣才是。”
“我们六儿会心疼人了。”萧老夫人欣慰地拍拍他的手。
然后她看见站在萧策身后的冷明珠,又嘱咐萧策:“你先下去休息,等晚上了祖母叫萃锦楼的厨子到府上来,你想吃什么吩咐便是了。”
萧策应了一声,准备叫冷明珠推着自己往房里去,却听见老太太叫冷明珠留下。萧策回头看了一眼,一边纨曲见了便上前道:“庄主,奴婢送您回去。”
等着萧策被推走了,萧老夫人又叫一边的下人都下去,只留自己和冷明珠两人。
等人都走远,虞婉才开口:“把假面摘了。”
冷明珠没想到老太太见自己第一句竟然是让她做这事,迟疑一下就听话剥了面皮露出本来面貌。
“听六儿说,你的剑被人抢走了?是什么人抢的?”虞婉上上下下打量冷明珠。
原本面皮上黄黑粗糙的皮肤没了,露出瓷白如玉的皮肤。原本往下耷拉的五官也平整了,一双上挑的杏眼就算没看着自己也能知道这是一位什么样的美人。
苍山日暮雪,美人抱伞来。
冷明珠忍着萧老夫人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紧了紧自己的拳头,低声道:“不知道是谁。”
虞婉的眼睛透过冷明珠看向虚空,继续问道:“可知道他抢走要做什么?”
“不……不知。”
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冷明珠感觉到老夫人正看着自己似又没看自己,心里发毛,赶忙做下承诺:“不论是什么人,冷明珠也一定会将擎苍拿回来的。”
“你可知陶庭是如何死的?”萧老夫人听到擎苍二字,眼神又变得凌厉突然问。
冷明珠摇头。
“有人杀了三门的人,放了把火转开众人的注意,恰巧陶庭正在房中休息,这才受了波及,可陶飞光正巧撞见了,却也未出声唤他父亲一声。”
冷明珠闻言道:“陶门主是发狂自杀,并非是因火而亡。”
“正是陶飞光给他下了药才会使其发狂,这才导致他残杀幼子,后而自杀。”
冷明珠猛地抬头,正和老太太的目光对上。
萧老夫人目光如炬,冷言道:“冷明珠,亲子尚且如此,你当真没有对你同门下手?!”
28. 护,保护。卫,守也。
“我没有!”冷明珠听见此问犹如兜头一盆冰水浇下,吼完只觉得从头冷到脚:“明珠自幼在沧海宗长大,绝不会做出如此背信弃义的事情!”
萧老夫人看着她如此激动,依旧神色淡淡:“我只是一问,你不必如此激动,你们沧海宗的事情本也和我无甚关系。就算是真你所做我这个老婆子也管不了,只是看在亡夫的面子上,替你们沧海宗留下一点血脉而已。省的到了阴间还要听那个家伙碎碎念叨,听得我心烦。”
冷明珠听着,随即垂着头道了一句多谢老太太收留。
“你下去休息吧,快到年关,有些事不急于一时。”萧老夫人摆了摆手,让她下去休息。
但是冷明珠却没动,依旧站在原地。她忍了几吸终于第一次正视萧老夫人,道:“不知老夫人是否可告诉我,陶飞光在其父饮食中所下的药,是何种药物。”
虞婉坐在椅子上,见她如此发问,揉了揉额头道:“他只道是下了药,也并未说是什么,而且……”她语气一顿,面上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而且如何?”
虞婉看她紧追不舍是糊弄不过去了,只得皱着眉问道:“此事和你沧海宗有关系?”
“有。”
厅内一时安静,虞婉端起茶杯饮了口茶,也不看冷明珠焦急神情,将瓷盏放在桌子上,这才道:
“是旁的人给的陶飞光药,那人昨夜也在,只是坐在屏风之后,并未见到他模样如何,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刻意掩盖过的,听不出什么东西来。”
虞婉见她听得如此认真,又忍不住补充道:“我知晓的便是只有这样多了,能同你讲的便也只有这么多。你若是还想知道更多,就自己去找陶飞光吧。”
冷明珠这才认真道谢,转身离开。
等着纨曲推着门进来的时候,便见着萧老夫人正闭着眼撑着头。
“老太太。”她唤了一声走过去,便见着老夫人冲她招了招手。
“老太太是累了便去休息,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纨曲在虞婉面前蹲下,替她揉了揉膝盖,又道,“这眼看着越来越凉了,老太太还是多穿些好。”
“知道了,多谢你提醒,”虞婉笑了一笑,伸手摸了摸纨曲的头,眼睛落在了她头上插着的白玉钗上,“早前便同你说,你年纪轻,多穿些颜色鲜艳的,首饰也拣些亮色的戴,人瞧着都精神些。”
纨曲笑着道:“老太太教训的是,改明儿了我就穿一身红,头上也换成红宝的钗子,给老太太添添喜庆。”
“就你机灵。”虞婉伸手拉她起来,坐在自己旁边。
纨曲正欲劝老夫人去休息,便又听她道:“如今算算,也已经快十年了。前些年是六儿未长大,如今他也快成年,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本就是我该做的事。”纨曲道。
老夫人又拍拍她的手继续说:“这些年忽略了你,等开了春,你的亲事便也要提上一提了。到时候你便是琼阳山庄的大小姐,倒也不算亏待了你。”
纨曲正欲说话,但看着老太太满脸疲惫,倒也作罢,只是道:“老太太说的我都晓得了,我先扶您去休息罢。”
“你若是有了喜欢的,直说便是。若真是好的,便早日把亲事办了,也好了我一桩心事。”老太太说着叹了口气。
纨曲点头不语。
“另外的,这些天府里年节的事你交给别人来办,你替我去跑一趟江南去找胡五姑,我在那里存了一副画像,去帮我取回来,这件事我不放心别人来做,只有你去了。”
纨曲忙应了一声,说着待会回去就收拾包袱。
“赶在过年前回来,六儿没了你倒是又要闹。”
纨曲诶了一声,又笑道:“如今他倒是同冷明珠走得近,一时半会离了我倒也不打紧。”
“他小孩子心性,你且看看你走上几日,便又要闹着找你了。你且快些回来,省的我被他一闹心一软,做出些糊涂事来。”
萧老夫人说着哼了一声,扶着纨曲的手回房,一路上又碎碎念着,叫她路上切记注意安全画万不可打开,勿生些不必要的事端出来。
-
萧策早上醒了赖在床上不肯起,翻来覆去又蹬了蹬腿。
昨晚吃得多了些又喝了点酒,害他晚上起了两道夜,今日醒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白,接近正午时候了。
他趴在被子里抠着被面上的花纹,心里想着怎么纨姐现下还不来掀自己被子。如若是平时自己好声叫上两声没动静,便直接被拉起来了。
正想着便听见门一响,有人推门进来了。萧策直接往被子里一缩,拉着被子将头罩住,闷在被子里喊:“我今天不想起,要在床上吃东西。”
萧策默数着数,正想着要多久才能被掀被子,外面却没了动静。
今日是怎么了。萧策心里奇怪,正想掀开被子起来看看,便听见冷明珠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你再躺会,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他正准备抬起的腿一抖,还没做出回应,就听到她出门的脚步声。
萧策赶紧闷在被子里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又揉了揉眼角,确认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这才将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冷明珠端着水盆和漱口的盐从门外进来时候,就见萧策躺在床上一脸正经侧头看着自己。
“纨曲呢?”
冷明珠将水盆放在床边,扶着萧策坐起来道:“纨曲姑娘这几日帮老夫人办事,已经出门了,就叫我过来了。”
“办什么事?”
冷明珠摇头说自己不知晓。
萧策冷哼一声,仿佛刚才赖床撒娇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服侍着萧策洗漱完,冷明珠又端着水出去,过了一会又抬了一个矮桌进来。
她比划了一下,将矮桌放在靠窗的榻上:“还是在这里吃吧,我裹着被子抱你过来,也不用你穿衣服。”
萧策躺在被子里想了想,点头道:“我头发还没梳,你待会叫个小丫鬟进来给我梳头。”
说罢便从被子里向冷明珠伸手,白色的衣袖堆叠在臂弯,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来。
冷明珠看他袖子卷到手肘,过来正正经经把人袖子抻直,领子拢起,这才将人连着被子抱起来。
萧策见人这么收拾自己,胳膊僵了僵就被抱起,脖子也不敢乱动,硬邦邦的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
他个子高,脖子梗着冷明珠的呼吸就洒在他颈侧,一时觉得有点尴尬。
等冷明珠将他放在了榻上才松开。她看了看萧策的耳朵问:“你耳朵怎么一下子红了?”
萧策忙道:“枕头压的。”
“别赖床就不会有了。”
萧策听人揶揄自己,但耳朵还红着,干脆裹了裹被子,转了话头:“今天老太太出门了吗?”
“老太太在府里没出去。”
冷明珠忍着笑转身从食盒里拿碗筷,萧策瞧了一眼,发现净是些清淡的。
边上一碗豆腐肉丸汤看着他有些眼馋,但手拢在被子里又不想伸出来,便冲冷明珠抬抬下巴道:“那个汤给我盛上一碗。”
冷明珠将碗筷都摆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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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也放好,就见萧策抬头盯着自己看,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冷明珠摸了摸脸,心里奇怪。
萧策动了动被子道:“昨夜我喝了酒,身上没力气,手抬不起来。”
冷明珠一听他身上没力气,还以为是宿醉,有些着急:“头疼不疼?要不要叫厨娘煮些解酒汤来?”
“我头不疼,解酒汤就不用了。”萧策见冷明珠当真了,便伸手从被子里出来准备端着碗喝汤。
冷明珠见他端碗的手有些抖,连忙接过道:“我来喂你吧,要是洒了就不好了。”
听她如此说,萧策心满意足将手收回去揣在被子里。
等着他喝了几口喂的汤,便又冲着一边的菜抬下巴说要吃。等着冷明珠陪他吃完这顿饭,手已经是有些酸了。
等她收拾碗筷时,看那人裹着被子靠在靠枕上犯食困,这段逆来顺受的呆脑子才终于动了起来:
他十九,我十七。他是男,我是女。
他收留了我,做我主子让我做他护卫。
护,保护。卫,守也。
护卫好像不用端茶送水,搂搂抱抱吧?
而且主子也不会为护卫擦眼泪,说好听话哄着吧?
这江湖关系真真复杂,男女不讲大防,护卫劳同牛马。
冷明珠脑子烧了,最终得出以上结论。
-
丫头进来给萧策梳发,冷明珠手背在后面悄悄给自己捏了捏,回神开始想正事。
她转头看着外面天色正好,便想问问要不要抱去在外面晒晒太阳。
若是他心情好些,自己接下来的话也更好说出口。
院子里的躺椅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垫子,上面还加了一层皮毛。萧策躺在上面晒着太阳就有些犯懒,他眯了眯眼睛看着坐在一边的冷明珠,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上去傻气又好笑。
自己吃饭折腾了她一会,现在倒是也不介意听听这个呆子要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萧策出声道。
冷明珠正想着要如何出口,见萧策给了她话头,便站起来走近了道:“我……我想去陶飞光那里一趟。”
“为什么?”萧策皱了眉抬眼看他。
冷明珠想了想,老实道:“有些事情一定要问明白,不然我实在寝食难安。”
“寝食难安却也见你胖了。”
冷明珠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便又听见萧策问:“你今日能回来吗?”
“这个……”
萧策依旧问:“那明日呢?明日能回吗?”
冷明珠嘴几张几合都未能发出声音,最后只道了一句不知。
“那你去吧,过年前回来就是了。”萧策说完摆了摆手,叫她现在就去收拾。闭了眼也不想再看她。
冷明珠应了一声,又站了一会才离开。
伺候的小丫鬟临走时得了冷明珠的吩咐,便挪了几步离萧策近了点。不知过了多久,便听见萧策叹了一声,小丫鬟连忙唤了一声:“庄主。”
“她走了?”萧策问。
小丫鬟应了声是。
“她走了,纨曲也不在,现在就我一个人了。”萧策从榻上坐起来,抱着自己的被子蹭了蹭,眼睛盯着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候院里落了一个黑衣人,他先行了礼,而后道:“庄主,相爷送了话过来,邀您今日酉时碧堂水榭一聚。”
萧策听了没说话,半晌才道:“知道了,我会准时到的。”
等着暗卫走了,萧策突得笑了一声,说:“我也要走了。”
29. 回来了?
冷明珠骑着上次的黑马,良驹日行千里,一人一马一路颠簸到的时候恰好日落西山,整个天地撒下一片金黄。她摸了摸脸上蒙尘样貌的薄皮,想了想还是策马直往逍遥门所在的地方而去。
想来现在陶飞光应该还在,尚未离开。
路上冷明珠想了许多理由,后来却发现只有打着琼阳山庄的名头,兴许别人才能看重自己一些。
但是她又实在不愿意将琼阳山庄再扯进这件事情之中,心中一度还冒起了将面上伪装撕下,直接以真面目去见陶飞光的想法。
等她到了逍遥门别庄还有三里地时,就见着门口的弟子便走上前引路。那弟子口中还说道:“可是琼阳山庄的蒙大侠,大师兄正在里面等着你。”
冷明珠见人已经牵上缰绳,只得下了马,攥紧了手中的剑。
或许正如他想的那样,陶飞光已经知晓了自己就是冷明珠。若是如此倒也不必自己多费口舌,直接询问便是。
若是陶飞光真有那种使人发狂的药,那么他与沧海宗一事逃不了干系。就算此去是龙潭虎穴,冷明珠也下定了决心要闯上一闯。
-
任由弟子领着,冷明珠到了一间书房门口。门门窗紧闭,弟子还未扣门出声,便听见里面传来陶飞光的声音说:“可是蒙尘兄到了,且请进吧。”
一边弟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冷明珠便直接推门而入,便见陶飞光正站在书桌边上,手上提着笔在写些什么。
“劳驾关上门,这天气北风刀子似的遭不住。”陶飞光面色有些苍白,但是依旧是那副挂着笑的样子静静看着她。
冷明珠看着门外的弟子阖上门,脚步声也渐渐远去,这才转头看向陶飞光,说道:“陶公子似乎在等在下。”
“蒙尘兄不也是有事找我?”陶飞光放下笔,看向冷明珠又道“若是萧老太太有事,蒙尘兄不妨直说,在下本就是为此而等。”
冷明珠看他一身丧服,面色苍白,如若不是知道是他亲手害死血亲,也会被他这幅外表骗了去。
冷明珠把话在肚子里转了三圈才稳妥出声:“此次前来与琼阳山庄无关,只是我想问上陶公子一句,您那使人发狂的药究竟是从何而来?”
陶飞光听罢面色一愣,似是没想到会有人单刀直入,只得缓声答道:“不过是从一处捡到而已。”
“公子莫要开玩笑了,”冷明珠定定看着他,忍不住语气中带了逼问:“还请陶公子能够告知在下,必当感激不尽。”
陶飞光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从腰带里掏出一个小包来扔给冷明珠。
“只剩下这样一点了,你且收好。但也不要打开,若是你自己沾染了,后果便看看我那好父亲便是了。”
冷明珠闻言皱了皱眉,从怀里拿出一个系绳的布包来,将那小包放进去收回了怀里。
“多谢陶公子了。”
陶飞光道:“这药我是从一人处得来,但是他也是从别处得来。”
“是何人?”冷明珠想起萧老夫人说陶飞光背后有人相助,心知定是那人所授,又想起那白衣怪人的样子,“可是一个白衣蒙面的怪人?或是穿黑衣,但总是蒙面的。”
陶飞光上下打量她一身黑衣,心道那不就是你么:“我没看清过他的样子,他总是带着一定斗笠,手下皆是武功深厚之人,按你所说,兴许就是吧。”
冷明珠皱眉,又伸手摸了摸自己怀中带着的那本剑谱和那布包,心里对那怪人的疑惑越来越重。
一时抢走自己的擎苍,一时又将门派剑谱扔给自己。现下陶飞光能够这样痛快将东西给自己,说不得也是得了这人的吩咐。
这怪人究竟想做什么?冷明珠一时想不明白,但陶飞光又站在一边定定看着自己。便抬头对他道:“此人为何要将这药给你?”
陶飞光并未直接作答,而是走到桌边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上了一口才道:“他并未将药交给我,而是我自己捡到的。”
“捡到的药你怎么知道……”冷明珠的话被陶飞光看过来的眼神打断。
听见他轻笑了一声说:“知道什么?知道那东西吃了就会叫人发疯吗?自然是我在自家养的狗身上试过才知道的,只是用在我父亲身上也发作了,不然我也不会交给你。”
冷明珠看着他,只觉得这个正端茶喝水的陶飞光同自己平日见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说来但是奇怪,你倒是没有问我为何杀父,”陶飞光说着瞧了冷明珠一眼,见她面色沉静,继续道:“不觉得我是畜生?”
冷明珠见他全然不忌讳,只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说来也是,的确是与你无关。”陶飞管沉默一会,语气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你还有别的什么问的,一并说了吧。”
“青楚门,云澜宫,白凌派他们的死是怎么回事?”
“这可和我无关,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那怪人动的手,不过他已经走了,你若是有机会再遇见他,好生问问为何他要动手杀那三派人。”陶飞光说着给冷明珠也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若有机会再告诉我,我便是也好奇得很。”
冷明珠站了一会,终究还是坐在了桌边,但她未曾碰茶杯那杯茶,而是继续问:“那怪人你可知是往哪里去了?”
陶飞光见她如此谨慎只是嘴角带笑回了不知二字。
冷明珠本已做好此行不顺的准备,没料想到竟然会这样简单便知道了想知道的事。
一切太过顺利,让她心中不得不起怀疑:“陶公子方才的话,不曾诓骗在下吧。”
陶飞光手点了点桌面,笑说:“若是我骗了你,你恼羞成怒,将我杀父的事情到处宣扬,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我。”
冷明珠摇头道:“陶公子玩笑了,不说在下并无证据,更是令其父发狂的药现在由陶公子交给了我,只我一人所见所听,并不能使人信服。”
“我没有必要骗你,骗你对我全然无好处。且我对你坦诚些,自然是看在琼阳山庄的面子上,与他们交好,与我自己与逍遥门并无坏处,”陶飞光说罢,看向冷明珠问,“蒙尘兄你看如何呢?”
本想道自己此行与琼阳山庄无关,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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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现下却不好如此说,冷明珠皱着眉沉默了一会,然后站起来抱拳道:“今日叨扰了,在下这就告辞了。”
陶飞光见她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便问:“可还想起还有别的事?”
冷明珠站着并未回头,只是站在原地沉吟片刻道:“只想问陶公子,可有后悔?”
身后陶飞光沉默不言,冷明珠也不等他的回答,直接推了门离开。若是速度快些赶着回去,还能在萧策睡下之前就到,便也不用等明日再见了。
-
人已经走远,桌上的茶凉透。陶飞光看着院中风吹摇晃的树,突然笑了一声。
“哪有什么后不后悔的,做了的事,自然是没有回头路了……”
“若是有回头路,你可会走?”白衣人从一边的屏风后面绕出,依旧是蒙着面,只是声音不再是那么嘶哑。
陶飞光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也未接他的话,只道:“你说的事情我已经都告诉她了,东西也交给她了。”
白衣人坐在方才冷明珠坐在的地方,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然后又问了一遍方才的话,定要陶飞光说出个答案来才肯罢休的样子。
陶飞光看了他一眼,脸上并未有笑意。
“做过的事情,若是我日后会后悔,我定是不会去做的。陶庭如此,他咎由自取,如若不是我母亲,他凭何有掌门的位置?后来他养外室倒也罢了,只是他不该害我母亲。”
怪人看着他,仍旧追问:“可他待你未曾有一分不好,且不论外人如何看,但他确实全心全意将你当下一任门主培养。就算是你弟弟出生,也不曾亏待你半分。”
“不过是你看而已,他同那女人说,我们的孩子无须承大任,平添许多烦恼。只需日日平安,生活喜乐,逍遥一世便好。”
陶飞光说罢看着那怪人,冷声问:“如若你是我,你听见此话,两个儿子孰轻孰重,还不明白吗?”
那怪人未曾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怜啊……”
-
冷明珠打马走在路上,天色已然全黑,她心里急却也不得不慢下来,赶着马儿小心走着,等到了城门的时候正好是戌时。
她下了马,牵着马往萧府的方向去,路边见着有人再卖姜糖,想了想便买上了一袋。
也不知萧策吃过这种东西没有,冷明珠提着一包糖走在路上,想着萧策要是不喜欢便自己留着吃好了。
正走着便看着路边闪出了一个黑衣人,她下意识摸腰间的剑,但是定睛一看发现是萧策的暗卫,接着收了手中力道问道:“庄主在外面?”
“庄主赴宴,叫我带你过去。”
冷明珠上楼推开包间门的时候,便看见萧策正在喝酒,眼睛与她撞了个正着。
萧策放下酒杯,眯着眼仔细看着:“回来了?”
冷明珠行了一礼,走到他背后站好。
“回来了。”
这时,坐在她对面的那书生模样打扮的人打量冷明珠一会,笑眯眯冲萧策道:“这是萧庄主新收的侍卫?看着二人好生亲近。”
30. 她不能,也不配。
被人说亲近,冷明珠有些局促起来,总觉得面前萧策在自己眼里越放越大,那隐没在发丝里的一抹白很是刺眼,随即挪开了视线。
“若说是便是吧。”萧策应了一句,稍微侧身看着冷明珠,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并未缺胳膊少腿,神情如常,只是耳尖有些发红,也当是冻的没做理会。
又见她手上提着一个纸包,便问:“你这是买的什么?”
冷明珠提着糖的手往身后收了收,低声道:“买了一点蜜饯糖果。”
那书生闻言一笑,道:“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什么?”萧策挑眉问,转头瞥了冷明珠一眼,假意斥责道:“尽喜欢买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书生见萧策如此,笑着摇头没有再说。
萧策倒也没有再与冷明珠说话纠缠,又叫来酒楼的伙计上了一壶酒,同这书生一边喝一边吃,嘴里聊着的东西多是今年哪里收成好,哪里之前又发了水。
等到桌上酒菜都用完的时候,那书生已经微醺,面色微红同萧策道:“今日与萧兄同聚,心下……心下欢喜……”
萧策也是在一边撑着头眼神迷离,见他话都有些说不清,便叫了他候在外面的小厮进来。
“你们家老爷喝多了,好些扶着他回去罢。”
那书生被扶走的时候,头还转着看着萧策,嘴里说道下次再聚。
冷明珠站在萧策身后,见他撑着头在那一动未动,便又近了几步,就听见他小声嘟囔说:“下次什么下次,烦死了。”
这才见得萧策眼睛微睁,白净的脸染上绯红,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冷明珠微微蹲下身子,轻声说道:“庄主,我们也回去吧。”
听见声音萧策朝她看了过来,长睫毛掩着的眼睛里似是泛着水光,直直看着冷明珠抿嘴嗔怪道:“你怎么回这么早?”
因着喝多了酒,他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整个声音较往常都软了下来。冷明珠听着,只觉得自己心里某一块也跟着变地柔软。
她也放轻了声音,道:“事情办完了,便也就回来了。”
顿了顿冷明珠又补上了一句:“一办完,就立即赶回来了。”
萧策听了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听明白了还是未听明白。他用未撑着脸的那只手抬起一指,看着冷明珠提着的那个纸包问道:“里面是什么糖?”
“方才街边匆忙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糖。”
说着将纸包上面束着的线解开,将线拆开与他看。见萧策眼睛看着,冷明珠才问:“庄主要尝上一颗吗?”
“什么路边随便买的东西也拿来糊弄我。”萧策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伸手去拿了一颗。
姜糖甜辣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萧策含了一会就开始咬糖块。冷明珠看他吃着眼睛似乎变红了起来,连忙道:“若是不好吃吐出来就是了。”
刚说完就被萧策瞥了一眼,只得将接下来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等着这块糖吃完,萧策才低声道:“回去吧。”
冷明珠将糖收好,起身推着萧策出门。外面候着的丫鬟小厮见着主子出来了,立即捧着衣服跟了上来。
房间在二楼,冷明珠刚弯腰准备将萧策抱起来,就听见他说:“你背我下去。”
萧策垂着头,看不出面上的表情。冷明珠便当做是他喝多酒了开始使性子,立即应了一声,便在他面前蹲下,叫着一边的丫鬟来扶萧策。
萧策伸手搂住了冷明珠的脖子,她握着他的大腿,只觉肌肉绵软,定是久未发力锻炼过的,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可等背着人站起身,又觉得这段时间萧策似乎沉了一些。
冷明珠背着他往下走,等到了大堂四处找轮椅,又听见萧策在自己耳畔说:“直接背我到马车上去吧。”
听见吩咐冷明珠还未觉得如何,他们身后影三倒是局促起来。
一个姑娘家背着成年男子。
虽然冷明珠易了容,但那身高在那摆着,就算她身量比别的姑娘高大,可这萧策成年男人的身高爬在她身上,就像稚童披了床大被子,实实在在把人罩在里面。
就像庄主从后背搂着她一样…
影三为自己所想惊得一身冷汗,主子的话谁也不敢违背,只能赶紧吩咐前边人稍微蹲下,叫丫鬟将披风给萧策披上。
而冷明珠力量奇大倒不觉得累,只停下等到确认他不会冷,这才背着人往外面的马车走。
-
一上车萧策便靠着软枕闭上了眼睛,冷明珠见他这样疲累,便伸手给他身上又盖了一层,这才退了出来。
因着是在京城,马车的速度也不能走太快,连着又是晚上,冷明珠便牵着黑马走在马车的旁边,走两步便看一眼身侧的马车。
马蹄达达敲在石板路上,夜间里声音格外清晰。冷明珠突然想,会不会这声音太响,吵醒了萧策的梦。她看马车轻微晃着,又担心这摇晃让他睡得不安慰。
思绪就这么绕着萧策飞,等突然回过神来,她不由得顿住脚步嗤笑了自己一声。
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怕不是要自己背着他回去才是最安稳最满意的?
如果是萧策想,这一路自己背着他回去自己也是愿意的。
冷明珠想到这里心中一颤,牵着马愣在了原地,呆愣愣看着马车驶远。
她不能,她也不配。
所以远一些才是对的。
冷明珠想。
-
等马车回到府上,老太太亲自出来迎。见萧策一副酒醉模样,眉毛拧了起来。将跟着的丫鬟小厮斥责了几句,连冷明珠也未曾放过。
还是萧策说了一声头疼,才将冷明珠从老太太的口下救了出来。
酒醉的萧策非闹着要冷明珠背,他靠在冷明珠背上,手也不搂着脖子。
冷明珠时刻担心他掉下去,一步一步慢慢挪回院子,走得像蜗牛一样慢。
到了房里冷明珠将人小心放在榻上,正准备去叫丫鬟们将洗浴的热水抬进来,便被萧策一下抓住了手。
“糖呢?我还要吃。”
萧策醉眼婆娑看着她不放,意思就是不给糖不撒手。
冷明珠看着他这耍无赖的醉鬼样子,心觉得好笑,只得将糖从自己的怀里拿了出来。
等她见人眼睛就没从糖袋子上移开,又觉得好玩,袋子拿在手里吊着人眼珠左晃右晃就是不放下。边逗边问:“这糖好吃吗?”
萧策没应她,只是伸手抢过来拆着上面的线。只是手有些不听使唤,鼓捣一会也没解开,冷明珠看着他叹了口气,伸手过去帮他把线解开了。
冷明珠看着萧策眼巴巴等着吃糖,实在忍不住又逗他:“拿得起来吗?”
萧策还是不理她,伸手拿了一颗放进嘴里,还准备拿另外一颗的时候,便看见糖被冷明珠收了回去。
“太晚了,我们明日再吃。”冷明珠将糖用线捆起来。
萧策闻言这才抬头看她,皱着眉头一字一顿说:
“我.要.吃.糖。”
“明日再吃。”冷明珠当着他的面将糖又放回了自己的怀里。
这时候下人抬着热水进来,冷明珠冲萧策行了个礼,便转身去了门外面候着。
等走廊上无人了,她也将糖拿了一颗出来含在嘴里。
这种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庄主似乎也喜欢。冷明珠想起方才萧策说过的话,面上忍不住笑了笑。
等她手又碰到了早些时候陶飞光给的那个药包,面上的笑又淡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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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萧策醒的时候只觉得头疼的厉害,他撑着身子叫来了丫鬟。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躺在床上等着待会送来的醒酒汤。
因着头疼,他连发也未束,伸手摸了摸,便感觉床边似乎有什么东西,他撑起身子一看,发现一个纸包正放在自己枕头边上。
见着上面还夹着一张纸片,便伸手拿起来,发现上面公整写着四个字。
“不可多食。”
萧策念着嘴一撇,心里嫌弃道是哄谁家小孩子呢,没大没小。
而手上却未将那纸扔掉,而是放回了自己的枕边,这才将纸包拆开取了一颗糖吃。
萧策靠在床上,想着自己是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个味道了。
很久以前父母亲都还在的时候,父亲下职回来便会同自己带上一包糖,而母亲每次见了便皱眉,叫自己不许吃多。
一边想着,一边将自己嘴里的糖块咬碎。萧策提手又拿起了一块放进嘴里,似乎因为宿醉的疼痛也渐渐变轻了。
等着丫鬟端着东西回来,萧策将糖放在一边,问道:“蒙尘呢?怎么不见她。”
“一早出门了,说是晚饭前就回来。”
萧策恩了一声,手摸了摸包糖的纸包,又冲丫鬟道:“替我将这个收起来。”
丫鬟应了一声拿了糖去了,萧策将醒酒汤一口气喝完,自己从床上起来将冷明珠写的那个纸条收进了一个盒子里。
做完这些萧策又叫来了暗卫。
“跟着蒙尘,瞧瞧她今日出门做什么去了。”萧策说完顿了一下,又道:“动作小心些,别叫她发现了。”
等着做完这些,老太太身边的人便过来请萧策过去,等到了地方,萧策便看着老太太闭眼假寐,身边放着一张纸。
他从轮椅上起来,走过去一瞧便见上面写着几个名字,皆是萧开头。
“祖母?”他唤了一声,望着老太太。
萧老太太睁开眼睛,见他来了便是一笑说:“来,瞧瞧这几个字哪个好。”
萧策垂眼道:“老太太决定便是。”
“诶,叫你看看你就看看。”萧老太太说着,又揉了揉额头道:“等过了年,开春便准备给你加冠,到时候要把那些萧家的族老请过来,到时候还要请些什么人,你看着加便是了。”
萧策点头,问道:“纨姐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放心,她去帮我取个东西,年前一定回来,这些日子府里的事我会看着。”
萧策连忙道:“祖母好生休息便是,这些事孙儿来办就行。”
“你才须好好休息,这些日子多走动,想去哪里便去,无须拘着自己。只是酒还是少喝,你年岁小,切不可伤了身体。”
萧老夫人说着又叹了口气,垂着眼道:“近些日子我总梦见你祖父,想来是他等急了,叫我快些去陪他了……”
“老太太!”萧策提高声音唤了她一声,又蹲下伏在她膝上软声道:“祖母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孙儿听了心里难受。”
萧老太太笑了一声,摇头道:“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何必如此呢?”
她见萧策垂着头不说话,叹气道:“是祖母糊涂了,净说些糊涂话,”说着摸了摸萧策的头,又道,“我一生无子,能得你这样一个孙儿侍奉,已经是老天爷垂怜。”
“如若不是老太太,六儿同纨姐早便死在路边,怕是尸身也早就被野狗啃食干净了。”
萧老夫人将他扶起来,在自己身边坐下道:“不许说这些生啊死的,也不知忌讳。”
“明明是老太太先说的。”萧策越听越心里酸楚,手不自觉揪紧了衣服。
萧老夫人拍拍他手,摇头道:“且不论这些,我现在倒是后悔一时冲动收留了冷明珠。”
“什么?”
31. 上心了
虞婉见萧策反应微微皱眉,第一次见他对除家人以外的人如此上心,不免心中多了些计较。
“陶飞光一事总是让我心中不安,你的腿当年便是被人用蛊毒所害,你梅姨好不容易把它逼到脚上才保住你一命。如今又从陶庭身上找出了蛊虫,说不得当日他疯癫之时杀子便是被那蛊虫所控。”
萧策回想了那日情景,疑惑道:“那蛊虫不也是陶飞光下的吗?这点他并未解释?”
“他说他并不知晓此事,我问他为何要将棺木打开,他说是只想看看他父亲而已。”
“说谎!”
怎的会有人因为想念就将父亲的棺材打开来看的好儿子,况且陶飞光同他父亲感情并非亲厚,怎么会生出这种心来。定是他知道蛊虫的存在,怕被人发现才打开棺材查看才是。
萧策心里思量着,便想着等见冷明珠再与她商议一二,这样面色才缓和了些。
虞婉见人气急,也顾不上什么冷明珠了,赶忙安抚温声道:“你且放心,小梅已经回去查这件事了,事关她南疆遗族,定不会掉以轻心遗漏了什么,”说着又伸手在萧策膝盖了摸了摸道,“最好这次能将你膝盖里的蛊虫全部拔除,每年用那些寒药下去,也是伤身。”
萧策抚摸着稍稍有了触觉的腿不无感叹道:“梅夫人能研制出在冬日压制蛊虫的药,让我能下地行走已经是万分幸运,实在不敢奢求太多,祖母也是,一切顺其自然便好了。”
虞婉欣慰地拍拍萧策,将手边那张写着名字的纸拿了过来,递到萧策面前:“且先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我们先瞧瞧这些,给你挑个好字才是。”
-
冷明珠今日一早起来,先去萧策房里放了糖,而后将自己衣服和面上的面具都换了才小心从侧门溜了出去。
她怀里揣着那包陶飞光给自己的药。那药包被她打开,仔细地将里面的药材都分成了许多份,想着找一个药铺的大夫看一看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到时候找一家问一种。可谁知了是她想得周全,却未想到这京中医馆药材种类没有想象中那么多,驻馆大夫也不是靠眼鼻就能断出来成分的。
城东城西跑了个来回也才问清了几样,而且也都是些常见的药物。
折腾了大半天,已经是快正午时候,冷明珠看了看自己手上提的一串药包,心中有些忐忑。若是萧策知道自己无事买这么多药回来,定要生疑肯定要追着问明白,可自己这样早些出来就是想避开萧策问自己同陶飞光说了些什么。
思来想去,冷明珠准备将药随便挂在一家门口,反正是些常用药材名字她也记在心里,药让谁捡走用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想明白了也不怕了,干脆慢步沿着路往前准备找个合适隐蔽的墙角。
冷明珠琢磨着剩下的药材该如何查验,背后一阵马蹄声伴随着民众惊呼由远及近,赶得她连忙往墙边避让。
下一刻一队人马疾驰而过,冷明珠目力不差所以看得清楚,如今她也是和萧策见过些世面的,这帮人身形精壮衣料上乘,也不知是谁家纨绔,竟敢在京城就敢长街纵马。
长街尘土未尽,引得路人骂声不断,咒骂间左相二字被频繁提起,不由得让冷明珠止步侧头想要多听一些。琼阳山庄在京中也是常与权贵打交道,自己若是多了解些,想来日后同萧策出去也是有用的。
可是没等她听上几句,背后人的议论又提到了克死妻子全家的右相,话题跳转太快让她脑子又点跟不上,正准备凑近一些听,结果那群人却散了,只留冷明珠站在墙边挠了挠头,面上尴尬之色难掩。
-
冷明珠带着药左拐右拐,眼见着附近没人,便顺手挂在了一家人门口快步走了。从小到大没干过坏事,随地大小投药让她的心跳有些快,心里不停默念着那些药材的名字,一时不注意拐弯险些撞到人。
那人带着斗笠面具,冷明珠步伐不停只是道歉,脚步匆匆便往萧府的方向走去。
斗笠人也未说什么,只是等冷明珠转过拐角的时候,余光看到他还站在那里,斗笠下似是看着自己。又是个怪热,她本想直接回去,不放心还是绕了几圈,还在路边买了碗馄饨吃了才往萧府后门走去。
冷明珠才进了院子,路上遇见了五六个口中碎碎叨叨的下人,她仔细听,那些人嘴里念的全是要准备的年货单子。
原来马上要过年了。从前还在沧海宗的时候,一到过年就最热闹,在外云游的师兄师伯们都会回来,而门派里的师弟妹也难得的听话乖巧。
自己也只有这时候会被师傅派去镇里采买,就算是这样她也会记得给他们多买点小玩意带回去。
但是今年……
这些多想也于事无补,等到这一切都解决,自己便回沧海宗,给他们将墓碑都立起来,再守上几年.....只求他们在天上看着自己,多多保佑,如若真有不测,也求自己能一了心愿之后再死。
冷明珠使劲拍了自己两下,转身回了房。
等到她又换回蒙尘的那张脸,便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看见有几个小丫头站在门口,手上捧着衣服鞋子。
见她开门了,小丫头微微一福身就侧身进了房,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又将冷明珠换下来的东西收起准备拿去洗。
冷明珠刚想开口叫住她们,便见着领头的那个丫头一福身道:“庄主叫你过去。”
语闭也不等她答话领人就走,只留冷明珠在原地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霸道。
-
既然萧策传唤,冷明珠也管不得传话丫头的态度,一拍衣摆又理了理头发便去前头。
进屋时萧策正靠在枕头上,一边嚼糖一边看书,身上外衣也未穿,就披了一件厚厚的皮毛披风身上。听着冷明珠进来了,也不抬头:“一大早的跑出去干什么了?”
冷明珠还未开口先咳嗽一声,解释道:“去办点事情。”
果然萧策听到这话抬眼盯了自己一眼,虽然面上都是不满意这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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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意思,但是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张嘴说了一个哦。
冷明珠见人没再追究,这才走到桌边伸手拿了拿那个包着糖的纸包,忍不住责备:“怎么吃这么糖。”
萧策看着书懒懒说:“没注意就吃多了。”
“那不要继续吃了。”冷明珠将糖收起来,想要放进怀里,但是却想起来这样就同药包放在一起,便又临时改了动作,将纸包拿在了手上。
倒是萧策看了她这动作,出声问:“你怀里收了什么。”
“没东西。”
萧策眯了眯眼睛,轻声说:“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过来,让我摸摸你是收了什么好宝贝在身上。”
冷明珠闻言立即后退了几步,离开萧策伸手就能摸到的范围。
“你过来!”萧策将手里书一摔,冲着冷明珠喝道。
一时间他甚至都想站起来走过去,到时候冷明珠被他吓到,说不定动都动不得,身上藏了什么自己一下就能搜出来。可又想这事之后的后果,又放弃了,只眼睛示意赶紧过来。
冷明珠却装没看见,梗着脖子答道:“没有什么。”
可萧策却不放弃,手撑着身下似是要站起来,看他身体才晃了一下,冷明珠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一下将人揽进怀里。
“你好端端的乱动什么,又想摔了不成?”萧策听见耳边急切的话懵了一下,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竟然先说了句不是故意的。
等他又缓了一下神,冷明珠已经把他按着坐回了榻上,拿着一边披风又盖在了他身上。
冷明珠没有再说话,但是看着他皱着的眉头,萧策心里突得有些羞愧,要是冷明珠知道自己能走,还会不会如此紧张自己?
他心里有鬼便也不再想知道冷明珠怀里藏了什么,又或是今日出去做了什么。萧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冷明珠坐在这里,而后道:“我且懒得管你今日做了什么,身上又藏了什么宝贝,但是你同陶飞光讲了什么,可以同我说说吧?”
冷明珠见着他不再追问,态度也好了,思量了一会,便将陶飞光同抢走擎苍的人有联系的事告诉了萧策,但并未提及药包的事情。而萧策听了默了一会,缓缓道:“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那些门派都收到信,里面言明你就是屠戮沧海宗的凶手。陶飞光可有说到这个?”
“未曾,”冷明珠摇头,但她想起了另外一事,“我觉得陶飞光背后之人,就是抢走擎苍的怪人,他肯定是杀害那三门派弟子之人。”
萧策听了,却不甚同意:“我听祖母说那人正是在放火时候与陶飞光撞见,那如若是他,他又为何要杀那三门派?况且他与你私下见过,为何却不对你出手?”
何止是不出手,还给了自己一本剑谱。冷明珠想着那人蒙面白衣的样子,似乎他除了抢走擎苍,并未做过别的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冷明珠,我再问你一遍,你门派内可还有别的弟子活着逃过这一劫?”
32. 你怎么把我当小孩一样
“冷明珠,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门派内可还有别的弟子活着逃过这一劫?”
又如上次萧老太太一样的质问,上次冷明珠还会生气反驳,这一次不知怎么就生出一股委屈来,潜意识里觉得这人应该相信自己,不该对自己这样。
什么样她也说不出来,只觉得难过心里不舒坦,便低头不理他了。
萧策没察觉到人的情绪,只是见她不言,便继续道:“如若不是你沧海宗人,他便是同你有旧或是……同你门派中人是旧识。”
冷明珠摇头艰难开口道:“我并未见过此人,沧海宗中也无这样的门人。”
说完又再不开口。
萧策见她皱眉又成了锯嘴葫芦,心头不快,拿了一边的书打了她一下道:“想不出也不用想了,摆着臭脸给谁看。”
“我哪里摆臭脸,”冷明珠揉揉脸摆正表情,“今日可还出去?”
萧策摇头,伸手去抢冷明珠拿在手上的糖说:“这几日好生休息,过两日还不知晓要见哪些牛鬼蛇神。”
冷明珠按住他的手,自己拆开纸包给他拿了一颗:“今日最后一颗了。”
“你怎么把我当小孩一样。”萧策啧了一声,就着她的手将糖吃进了嘴里。
原本就跟个小孩一样,怎么能咬自己手指头呢,不知羞!冷明珠心里这样想着,耳朵发热又不说话了。
萧策含着糖安静了一会,抿嘴看人傻乎乎样子说道:“昨日那个书生,是当朝右相侯奕,别下次你见着了也不认识。”
冷明珠点点头,把刚才外面事情说了:“方才我回来的时候,遇见一队城里骑马的人,听路人说是左相家的公子。”
“恩,那应该就是了。左相傅立行家的小儿子是出了名的纨绔,你见着绕着走便是。人家有一个当皇后的姐姐,我们可惹不起。”萧策说着冷笑了一声,将手下的书页翻得直响。
“我还听见路人说那位右相……”冷明珠见萧策看过来顿了一下,想了下该如何说,“说那位右相克死了他妻子一家。”
萧策闻言瞥了她一眼,撂开书靠回软垫平静道:“我还以为说了什么,原来是这件事,他娶的是前右相千金,新婚那日家里起了火,火来的突然又烧得快,他岳丈家只有几个下人逃了出来,新婚妻子还有丈人丈母娘都丧身火场。”
“前右相?”冷明珠疑惑问。
萧策点头,随意道:“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不过那以后侯奕也未曾再提过娶亲的事情,这些年勤勤恳恳为陛下办事,倒也坐到了右相的位置,”他看冷明珠一眼,又道,“你不必将这种市井闲话放在心上。”
冷明珠见他不愿多提,便也不再问下去,只是陪着他又坐了一会,等到萧策将书胡乱翻完,见外面日色下沉,才问了一句要不要吃点东西。
萧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突然问:“你说这两日会下雪吗?”
“天气再冷些就会了,到时候出行就不方便了。”
萧策笑了一声,随口道:“那便好,你就好好待在府里,少在外面乱跑。”
冷明珠见他脸上带着笑看着窗外,默了一会才应了一声。
“今日去外面吃,你回来前我叫人已经去定了桌子,现在去吃了早些回来。”萧策说着叫冷明珠去请老太太。
等到他换好衣服正在扎领口披风结子,冷明珠才回来回道老太太不去了,只是叫萧策今天不许喝酒早些回来。
-
晚上临出门起了大风,冷明珠怕人冷特意给萧策带上手炉,万幸吃饭的地方离得不远,便也只叫下人抬来了轿子。轮椅也留在了家里没有带去,冷明珠抬头看了眼天色,还是叫跟着的丫鬟多带了件衣服,连伞也拿上。
“白日里还不见这样大的风,怎么晚上就吹得人脸上疼。”萧策坐在晃晃的轿子里,伸手撩起一边的窗帘子,对着旁边走着的冷明珠道。
冷明珠将帘子拉下来遮住,只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冷就不要把帘子打起来,马上就到了。”
“你又不知道在哪里,你怎么知道就要到了?”萧策笑着说了一句,就听见外面冷明珠问轿夫还有多久才能到的声音。
又坐了一会轿子停下了,一边的小厮上去扣门,等着门开了,冷明珠原以为萧策要从轿子里下来,没想到轿夫直接将轿子抬了进去,沿着院中小路七拐八拐在一处厢房停了下来。
萧策被冷明珠从里面背了出来,等到房间里才将身上厚厚的披风解下来放在一边。萧策动了动手说:“穿这么多,动一下都费劲。”
冷明珠替他将衣服放在一边,道:“病了你也难受。”
萧策发现最近冷明珠回嘴的次数可不少,一脸震惊正准备指指点点,可这时门被敲响,店主人端着食盒过来上菜,外人面前不想多骂,只在心里给冷明珠又记了一笔。
冷明珠站在一边瞧着那堆满桌的菜色,心里正想着萧策一个人才能吃多少,便见萧策伸手递过来一双筷子,看着自己道:“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坐下来。”
屋里的下人都退下去,冷明珠看着满桌子的菜,忍不住问:“这么多菜一顿怕是吃不完了。”
“吃不完带回去就是。”萧策看她一眼,就觉得丫头怎么突然有自己主意了,该训。
然后,萧策盯着冷明珠,她夹哪道菜就故意去抢,一次两次冷明珠以为凑巧,次数多了发现不对,筷子打了几架一口菜没吃到嘴,只得哄着下筷先给人分一块,等他吃到嘴里顾不上跟自己打架,才赶紧吃两口菜。
二人也不说破,就这么抢着吃,一桌饭倒也吃了不少。
因着萧策不能吃酒,冷明珠也陪着他一同喝了两碗甜汤。等到快放筷子的时候,便听见隔壁的院子里吵吵嚷嚷,冷明珠见着萧策眉头皱了起来,起身打开门准备叫小厮去看上一眼。
门刚开了一条缝,便听见了隔壁院子的唱歌声,淫词艳曲夹杂着女人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冷明珠的眉皱到了一起,正准备将房间的门关上,便听见萧策唤她。
萧策拿着一边的帕子擦了擦嘴:“算了,剩下的带回去吃便是了。”
等着下人收拾的时候,隔壁的动静一直未停下过,还有越来越大的意思。见着冷明珠越来越局促,眉毛都要拧到一起,萧策伸手往她眉间一按,揉了揉说:“京城里的公子就是这样,听多看多了就习惯了。”
冷明珠觉得萧策的手指有些凉,伸手将他的手拉下来拿过一边的手炉让他握着。忍着羞意,强装不在意:“只是以前未见过,觉得新鲜罢了。”
“没有什么新鲜的,说不得明天就在京城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萧策说完不再解释,直接吩咐回去。
等着东西都收拾好,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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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抱着萧策出门,冷风铺面,冰冰点点落在睫毛上,抬头看发现落雪了。
丫鬟准备上前撑伞,被萧策止住。
“这点雪没事。”萧策伸手接了几滴,还未他仔细看,就在掌心化成了水。冷明珠叫他把手伸回来,却反被萧策糊了一脸水。
“先回去,待会雪下大了地上就滑。”冷明珠手占着,只能甩头。而萧策继续接落雪,一个人笑着,也不知他在笑些什么东西。
无奈只能抱着人直接塞进了轿子,冷明珠将多带来的衣服给他盖在身上,看着他坐好了,这才叫轿夫起轿。
一行人沿着小路七拐八绕,轿夫准备抬着萧策出门,方听见后面店主人的声音。
冷明珠回头,便看那主人一路小跑喘着粗气:“何事?”
萧策叫了轿夫停下,手撩开帘子便听见自己这顿饭的钱被隔壁的公子哥结了,这店家正是赶过来退钱的,随即皱眉道:“他请做什么?非亲非故什么毛病。”
“傅公子说今日高兴动静大了点,连着周围院子的饭钱一块记账上了。”
冷明珠看了萧策一眼,见他面色冰冷,当即心中一跳。萧庄主从来都是赏别人东西,几时遇见过这种事情。冷明珠心中虽然并未觉得如何,但见了萧策的脸色,自己关心则乱,免不得也对那隔壁院子的公子哥心中生出几分埋怨来,大雪天的,耽误人回家。
-
“姓傅?”萧策回忆一圈,“左相家的公子?”
那店主人连忙点头。
萧策没再说话收回手落了帘子,冷明珠见他如此,便冲店家道:“不必这位公子破费,我们先走了。”
轿夫起了轿,冷明珠走在轿边小心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路上萧策并未再说话,等到了自己院子门口停了轿,才出声吩咐丫鬟将给老太太带的东西送过去。
冷明珠将门帘布掀开,见着萧策沉着脸,便道:“是背还是抱?”
萧策看她一眼,伸了手。冷明珠了然,拍了拍自己身上落着的雪,才弓着身将人抱了起来。
风夹杂着雪,冷明珠散步并作两步进了门,将人放在榻上才好好抖了抖身上落着的雪。萧策瞧她一眼,说道:“明日叫裁缝给你也裁一件斗篷。”
冷明珠点了点头,等着丫鬟端着热水进来,便合了门出去,回了自己房间洗漱。
-
一夜雪落成白,冷明珠第二天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见着屋檐垂着的冰锥,还伸手摸了摸。原本准备趁着萧策没起的时候出门,却又想起了他昨日说的话。冷明珠想了想,决定今日还是不要出门了,换上蒙尘面皮去萧策屋门口守着。
等着快到正午的时候萧策醒了,正躺在床上喝着药,便听见了窗外的鸟叫声。冷明珠正欲说是什么鸟,大雪天倒还在外飞。就听萧策道:“进来罢。”
两个青衣人便推了门进来,冲萧策行礼道:“庄主,方才见许多人往衙门的方向去。属下跟在其后,说是家中小孩皆失踪了。”
萧策舀着药,淡淡手:“说不得是孩子出去玩了,等一会就回来了。”
“外面下着大雪,那些孩子常去的地方也找过了,说是都没看见。”
听见此话萧策拿着汤匙的手一顿,皱眉道:“你们继续跟着。”等着青衣人下去,萧策便冲冷明珠道:“去拿轮椅来,推我去老太太那里。”
33. 人心难测
萧府外,一个青衣人冒出头来,环顾四周发现无人,以手捂口啾啾发出两声鸟叫。随即对面角门打开,一个裹着青色披风的人闪身而出。
如若是冷明珠在这里,定会认出此人就是那日在逍遥门别庄有过一面之交的钟涛。
萧策摸着面上叫作钟涛的那张脸,确认一切都带好,这才由着青衣人带路往大理寺的方向去。
路上雪地湿滑,萧策却丝毫不在意,脚下步伐越来越快,直让后面跟着的暗卫心惊不已,生怕他一个不注意摔倒。
等快到衙门的时候萧策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他站在远处道:“现在那些人还在里面?”
这时另一个守在这里的小厮打扮暗卫上前,躬身垂首道:“是的,还未曾见到他们出来,若是离得近些,里面的哭声也能听见。”
萧策嗯了一声,继续问:“可知道丢失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女都有,并未有什么挑出来的特别。”
萧策闻言不禁大怒,压着声音斥道:“去查!看看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夜之间偷走这么多孩子。”
隐在暗处的人得了命令四散开来,只留下三人守在萧策身边。
萧策又站了一会,便看见有人从衙门里出来了,多是一对一对的夫妇。他见这些妇人多在抹泪,一时心酸,转过了身低声道:“去给右相送个帖子,我请他来聚华庄吃酒,时间他定。”
等到衙门里不再有人往外走的时候,萧策全身已经冰凉。一边的侍卫扶着他走动了几步,他正准备说回去,一扭头便看见一人戴着斗笠蓑衣从另一边走过。
萧策眉头一皱,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心中突得觉得这人像极了冷明珠。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收不回去,萧策道:“跟着那人。”
暗卫立即去了一个,萧策也跟在那蓑衣人后面慢慢走着,不时还咳上两声,想要引这人回头看上一眼,方便自己看清他的面容。
但是前面的人似乎是赶着去办事,并未回头看上一眼,只一个自顾自往前走着。
萧策心里疑惑,莫非是自己看错了?他见那人过了一个拐角,脚步忍不住加快了一些,但却膝盖一痛,身体一歪,如若不是跟在身边的暗卫反应快,萧策怕是要直接摔进雪地里。
“少爷……”
萧策扶着他慢慢站起来,但是一只手还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等着这阵疼痛过去,萧策的面色好了一些,才道:“走,跟上。”
“您的腿……”暗卫被萧策瞥了一眼,便垂下了头扶着他继续往前走。等转弯之后便也不再见那人的身影,萧策气恼跟丢了,手捏着披风边冷声道:“回去,现在。”
-
冷明珠站在药铺门口抖了抖斗笠上落着的雪,这才推门进去。跟上来的暗卫蹲在一边树下守着,但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正当他心里奇怪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立刻跳下来进了药铺,里面哪还有什么戴斗笠穿蓑衣的人,心中大骇。
遭球,让人跑了,自己这下定是要受罚了。
冷明珠走到药铺后院翻墙出去,又转了一圈,才回到萧府的后门。她将蓑衣藏好,一路上小心避着萧府下人,回房换下面皮,烘干身上潮气。等她站在院中的磕鞋底时候,突然院门开了,萧策阴沉着脸转动着轮椅出来,局促开口:
“怎么了?”
萧策并不答话,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冷明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道难道是自己脸上没有弄好?正想着,便看萧策冲自己脸伸了手,他的手有些冰,不停在自己脸上揉搓。
“别……别揉……再揉要乱了,”冷明珠捏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开,又忍不住道,“怎么在屋子里手也变得这样冰?”
萧策依旧是不说话,只哼了一声便自己滚着轮椅回去。冷明珠见了立即上前,将他手拉开,自己推着往前走。
等到萧策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那被叫去跟着蓑衣人的暗卫已经等在了院子里。萧策被冷明珠直接推进了房里,等到冷明珠要把他抱到铺上去的时候,萧策却躲开了他的手,叫她去外面等着。
冷明珠心中有些紧张,害怕是萧策发现自己趁着他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出去了,但随即又自己安慰自己,一路上并未遇见什么人,回来的时候也没出岔子,定是不会被发现的。
萧策见冷明珠怵怵忐忐的合了门出去,才冲那暗卫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话。
“庄主,属下一路跟着她进了一间药铺,然后属下便在附近等着,以为会很快出来,但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出来。这才反应不对,再进去药铺里找,人已经不在了。”
那暗卫说完便立即跪下,说请庄主责罚。
萧策手摩挲着轮椅扶手,半晌才说:“跟丢了?那药铺可有什么后门之类的?”
暗卫道:“有一个,但问了店里的小二,门口地上薄雪没脚印,定是没有人从那里走的。”
“这样……”萧策想了想,又道:“此人你下次若是再看见,便留心跟着。此次便罢了,下次你小心些。”
“是!”暗卫领了命令便退下了。
冷明珠见人走了,这才进了屋子,见萧策还是坐在轮椅上,手不停摩挲着扶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她进来了,萧策抬眼看了过来。
“怎么了?”冷明珠觉得萧策今天奇怪的很,被他这样盯着,心里也没底儿,像是背着媳妇儿出去干坏事的窝囊丈夫一样,只能站在桌角左手抠右手。
萧策摇了摇头,道了句没什么。又同往常一样向她伸手抱到榻上去。冷明珠如得大赦,赶紧抱了人稳稳放在了铺上,又捏了捏他的手说:“怎么手这么冷?”
“帮我拿个手炉过来就好了。”
萧策一手撑着头,心事重重也不说话。只是从冷明珠角度来看,青年乌发如缎,由于未及冠,也没有正规束好,只随意用一根紫色发带扎起,刚才搂抱间,有一缕垂在颊侧衬得肤色更显苍白,周身显出书卷气,但只有冷明珠知道,他私下里有多不讲理,又对她有多护着。
冷明珠不禁去想,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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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辈子便好了。
但是她知这只是妄念。
心里告诉自己,仇恨未报,迷题未解哪有空这么叽叽歪歪伤春悲秋的,主动开口打破宁静:“那些孩子失踪的事,会是什么人干的?”
话落便见萧策皱了眉,心里又懊悔自己不应该多嘴添上这一句,赶紧拿了手炉递给他。
萧策握着她递过来的手炉,垂眼道:“不知晓,只是觉得奇怪,这么多孩子一起失踪,这样的事,我朝还从未听过。”
“带走这么多孩子瞬间就被发现了,说不得是孩子自己跑出去玩了。”
萧策笑了一声说:“出去玩不同父母说上一声?就算是一个两个怕爹娘不同意不说,总不会所有的孩子都不说吧。”
他说着语气越冷:“估摸着是有人趁着夜色将孩子带走了,关键是要带走这些孩子做什么。况且正如你所说的,带走这么多孩子一下便被发现了,风险极大。就算是要带着出城,城门虽然不管,但是每夜都有当值的人看着,那么多孩子一下带走,也觉得易事。”
萧策说着便见冷明珠盯着自己看,心中一跳,立即问:“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一下被发现,冷明珠摸了摸自己鼻子说:“只是觉得你和往日里有些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就是对这件事情格外的热情,若是往常……你定会说少管闲事。”冷明珠说。
萧策听了未曾说话,只是想了一会,将手炉放回桌子上,懒懒道:“其实也并非是与我无关的闲事,”他眼睛看着窗框,缓缓说,“我幼时也被人掳走,之后我就再也不能如常人行走,这次的事……兴许与我那时一样……”
他声音越来越低,搭在膝盖上的手也轻轻揉了揉。那时候钻心剜骨一样的疼痛现在回想都让身上阵阵发冷,兴许是开始在雪地里走了许久,寒冷刺激到了里面的蛊虫,萧策觉得有点难受。
“去叫厨房把药煎上一幅,我膝盖有些难受。”
冷明珠听了立即吩咐了人,又回到萧策身前问:“难受得厉害吗?可要叫大夫上门来瞧?”
“不是很厉害,普通的大夫来了也没甚作用,等着过几日梅夫人无双他们过来了看看便是了,”萧策说罢,见冷明珠仍旧拧着眉,给她那垂头丧气的的脸上又添了一份傻气,便笑了一声道:“怎得我难受,你倒显得比我更难受?”
冷明珠看着他,一言也未发,伸手将他脸颊侧的散发挽到了耳后。
“你吃药前肚子里要垫点东西,我先去给你端点东西来。”冷明珠说了这句,起身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却又折回来,拿着一边的薄被搭在了萧策的腿上。
“不要凉到了。”
萧策等她出去了,突得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搭在膝盖上的手揉了揉,等着一阵的酸疼过去,却又叹了一口气。
这么些年,萧策只认人心难测,但是别人想什么他都能猜到,并且加以利用。
而如今这么好懂的心思,他不知该不该懂,该怎么懂。
34. 腿疼
晚上冷明珠睡得不安慰,不知为什么她总想起萧策说着自己腿的样子。在床上翻来覆去酝酿睡意,迷迷糊糊正要睡去的时候却听见了院外的吵闹声。
她慌忙坐起,披了衣服走出院子,发现一群丫鬟正捧着冰和热水往萧策在的院子方向走。
冷明珠心中一跳,忙拉住了一个人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庄主方才说腿疼得厉害,老太太吩咐让我们拿这些……”那丫鬟还未说完,冷明珠便松了手,提步往萧策卧房去。
他赶路用了内力几息便到了院中,房门外正守着几个丫头,见她来了便要伸手去拦。冷明珠本想硬闯,但想到萧老夫人兴许也在房里,便站在门口唤了一声,等着里面老太太出声。
过了一会,冷明珠在门外隐约听见萧策说了什么,老太太的声音这才从里面传出来:“进来吧。”
冷明珠推开门,但见萧老太太坐在床边握着萧策的手,而躺在床上的萧策却似疼得身上没了力气,苍白的脸上双眼闭着,只听见开门声的时候才睁眼看了冷明珠一眼,这便又闭上了。
“这是……这是怎么了。”冷明珠用自己干涩的声音问。
萧老太太将萧策脸边的一点乱发整了整,淡淡道:“他腿疼。”
“大夫什么时候到?”冷明珠急切道。
萧老太太叹了口气,说了句白费力气。这时候门被敲了敲,冰和热水都被送了进来。冷明珠看着那些东西不明所以,又听见萧策痛呼了一声,然后躺在床上他的腰一下拱了起来,冷明珠再也忍不住,直接奔到床边半跪下,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正在痛苦中的萧策。
萧策额头上全是汗,但双眼闭着,嘴唇也紧紧咬住。冷明珠唤了他几声,想要让他将嘴张开,不要咬伤了自己才好。
“你扶他坐起来。”萧老太太吩咐她。
但是冷明珠看着萧策痛苦的样子,根本不敢伸手去碰。萧老太太见她如此犹豫,更是皱眉道:“你不敢我便叫别的人过来了。”
萧策听了萧老太太的话,手臂撑着床,想要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冷明珠见了连忙伸手去扶,自己索性坐在了床边,让萧策靠在自己身上。
他身上盖着的被子被掀开,露出双腿来。冷明珠看着他有些发红的膝盖,心中便似针扎一样。可正是这是,她好像看见那膝盖的皮肉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是什么……”冷明珠被萧老夫人瞪了一眼,又听见怀中人的痛呼,她似是明白什么,但又不敢相信,可是回想起那日被陶飞光挑出来扔在地上的肉虫.....
冷明珠话未说完,萧策突然哀嚎一声,皮下蠕动的更厉害了。
萧老太太赶忙将毛巾浸在冰里和热水里,轮流敷在萧策的膝盖上,又抽出来几根银针,插在萧策膝盖周围的几处穴位上。
在针刺进去之前,萧老太太吩咐冷明珠道:“把他抱紧了,一定要抱紧听到没有。”
冷明珠点头,双手在萧策的胸前交叉再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紧紧贴着自己。只是萧策紧咬着嘴怎么哄都不张开。
虞婉再等不了,立刻将针刺进去,萧策痛呼了一声,接连着就是剧烈的挣扎和不住的喘气。冷明珠立即将人死死抱住,在他耳边不停安慰着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一根针一根针刺入,萧策的挣扎从剧烈到脱力,口中的呼声也渐渐变弱成了哽咽的抽泣。冷明珠感觉着他的眼泪落在自己手上,却不敢松开一只手替他擦擦泪。
他身上出了许多汗,冷明珠身前的衣服已经被他身上的汗浸湿了。但冷明珠依旧死死搂着他,嘴里重复说着马上就好了的话。
等过了一会,萧策声音更小了,冷明珠仔细听着,只听他一边抽泣一边喊着纨曲的名字。心里一时酸痛无比,冷明珠甚至生出了代他受过的想法,让他知道她比纨曲更心担心更心疼。
随着银针扎入,萧策的脑袋渐渐垂在冷明珠的胸前,不知道是不是疼晕了过去,嘴里也没了声音。
而冷明珠依旧不停哄着马上好,再忍忍,要停了,仿佛这么说出来就真的好了一般。
又是半炷香的时间过去,萧老太太将银针一根根抽了出来,又拿来了温毛巾给萧策敷在了膝盖上。
一边的丫鬟抬了热水上来,冷明珠这才小心松开了萧策,扶他躺回床上。萧老夫人同她在外间坐着,等着里面的丫鬟给萧策擦洗身子。
“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便也不必问了,”萧老太太抬手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了冷明珠的面前,“辛苦你了,纨曲如今不在,今夜你便留在此看着他。”
冷明珠应了一声,想了想还是问道:“他膝盖下面是那蛊虫?”
萧老夫人顿了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是,但那是无奈之举一直也控制的很好,只是今日....突然就发作了。”
里面的丫鬟收拾完端着水出来,萧策似乎又醒了,冷明珠进去的时候便见着他正看着床顶发呆。
“这几天好好休息。”萧老夫人坐在他的床边,说了几句话又抹了抹眼角的眼泪。萧策面色苍白,却也笑了笑安慰老太太几句。
“纨姐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萧老太太道:“快了快了,你快些好,这样躺着便又要让她担心了。”
等着送走了萧老太太,萧策便吩咐下人把一边的软榻搬到了自己床边,好让冷明珠晚上守夜的时候睡。
他勉强翻了个身看着冷明珠,轻声问:“你还有买的那个糖吗?我嘴里咬出了血都是苦味,难受得紧。”
冷明珠心疼道:“你躺好,我现在就去拿。”
等到她匆匆回来的时候,萧策却已经侧躺着睡着了,冷明珠将他扶正,怕压住腿。而那包糖被她放在了萧策的床头,明日起来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冷明珠躺在软塌上,侧着身子看着萧策近在咫尺的睡脸,想要伸手碰上一碰,却又怕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几乎是这样看了一宿,冷明珠连自己是几时睡过去的都忘记了。这一觉十分漫长,她做了一个梦,梦中似乎萧策的腿好了,不再需要自己抱着。但画面一转,萧策又坐在床边向自己伸手,他穿着一身红,嘴角弯弯正同自己笑。
冷明珠几乎不想醒来,半梦半醒间忽然觉得脸上痒得厉害,伸手挥了挥想要赶走,但是过了一会又开始痒痒。她艰难睁开眼睛,伸手揉了揉,便见着萧策趴在床边,一只手还捏着头发。
“不要闹,再睡一会。”冷明珠人有些迷糊,用撒娇的语调哄着,闭眼便又想睡。
萧策第一次见她这样撒娇,心中软了一块,笑了一声,便也没再闹她,而是靠在床头拿着那包糖慢慢吃着。眼睛却也落在冷明珠的身上没有移开。
窗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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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起了几声奇怪的鸟叫,萧策将身边毛毯盖住熟睡的这个,才允许外面的暗卫叫进来。
那人一进屋见着萧策床边摆了个软塌,上面一个被子包裹,从脚来看里面应当是个女人。
暗卫不禁大惊,这么些年庄主身边除了纨曲哪还有别的女人,如今卧榻身侧这个绝对没有见过,不免多看了两眼。
随即他感觉到一股视线从床上传来,立即半跪低头禀告:“庄主,今日左相家的公子被衙门的人带走了。”
萧策闻言一愣,随即问:“是傅睿?他们为何要带走他?”
“说是他与昨日发生的幼童失踪有关,这位公子昨夜在酒馆里喝了个烂醉,今日别人发现他身边躺着一个女童,两人均是赤裸……而且那女童已经死了。”青衣人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萧策靠着床冷笑了一声,手捏着纸包慢慢攥紧:“继续跟着查,这才出来一个孩子,还有别的呢?还有,我给右相送去的口信他可回了?”
青衣人连忙道:“回了,右相说明日便可,但是……”
萧策皱眉问:“但是什么?”
“老太太吩咐了,这几日让您在府里好好休息,不要出府走动,”青衣人方才说完,便听见萧策道,“老太太那里自有我去说,你们只做好准备便是,聚华庄的位置也今日去订了,记得是找个安静的位置。”
萧策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冷明珠似是热的,翻了个身拉下被子露出半张脸。
青衣的暗卫瞪大了眼,他万万没想到这里躺的是个男人,还是蒙尘,他又看了看冷明珠又看了看萧策,想问却又怕惹萧策生气。
他想了想,自己似是从未见过有人能睡在庄主身边,虽然不同榻,但这样近的距离也足够让他震惊了。
萧策看着那暗卫,挑了挑眉头说:“还呆在这里做什么,且忙去吧。”
那暗卫立即说了是,放轻了动作从房里出去。一合上了门他立即闪到暗处,同着别的暗卫说着庄主的房里竟然睡着一个男人。
而萧策见冷明珠睡得死,便也不想叫醒她,自己起了床打开门,丫鬟见了赶快迎上福了福身子。
“给我拿衣服来换上,通报老太太一声,我现在过去,”萧策说完又顿了顿,轻声道,“小心些,不要吵醒她了。”
冷明珠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便抬眼皮看了一眼,却见萧策正站在门口同人说话。
萧策的腿怎么好了?不是昨日还疼成那样?冷明珠睡得迷迷糊糊,当真是白日想得太多才夜有此梦,她抿嘴开心把脸往被子上蹭了蹭,赶紧睡熟,让美梦继续下去才好。
-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冷明珠一翻身便看见萧策坐在榻上看书,身上穿着一件鹅黄缎面的袍子,头发用木簪简单挽着。
“终于醒了?”萧策问。
冷明珠坐起来,揉了揉头,睡太久脑袋有点疼。
“我刚刚好像做梦了。”
萧策看着书懒懒说:“做了什么梦啊?”
“我梦到你站在房门口同人说话。”冷明珠回味道。
萧策一顿,抬头看着她,一时心中大骇。他仔细观察冷明珠的脸,想从她的表情看出她是试探还是真心以为是一个梦而已。
强压心绪,萧策依旧是那个语气:“那定是你做梦吧。”
“是么?
35. 开弓没有回头箭
冷明珠自己想了想,点头道:
“估计是昨晚被你吓到了,才做了这样的梦。今日好些了没有,怎么昨天突然就腿疼?”
“估计是这天气太凉,冻到了吧,”萧策说着手拍了拍膝盖,继续道,“里面这虫子受不得冻受不得热,一刺激就在我膝盖里乱钻。”
冷明珠听了不知道说什么,萧策见她这样挑了挑下巴道:“别装哑巴,我知道你昨日都看见了,是不是觉得很恶心?”
“虫子恶心,”冷明珠想从榻上起来,但是却找不到自己的鞋了。
“叫人拿去洗了,连着袜子一起,”萧策冲她一笑:“今日你就好好在榻上带着,左右你也不出门。”
冷明珠想起还有五份药材没有弄清是什么,心里下意识想反驳,但是又想到昨日萧策痛苦的样子。心里中天平摇摆一阵,最后还是盘腿坐在榻上无奈说:“庄主好歹给我拿一件外衫披着。”
“屋子里也不冷,要外衫做什么?”萧策从起床就没怎么看冷明珠,这会儿看见才发现人只着了一身中衣,这才想起有些不妥,但是看人羞窘的样子,心中那点子恶又浮了出来:“你若是冷就把被子盖上,今日无事,够你睡上一天的。”
“已经睡够久了。”冷明珠把脚偷偷藏在被子里,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萧策将手上书放下,缓缓道:“那日在我们隔壁的,是左相的儿子,就是你前些日子路上遇见的。”
冷明珠不知道为什么萧策突然提起他,只点了点头,便又听他说:“他今日被抓进了牢里,说是同幼童失踪案有关系。”
“那些失踪的孩子都找回来了吗?”冷明珠问。
萧策摇头,将方才暗卫通报的事情说了一便,只听冷明珠怒极骂了一句畜生。萧策笑了一声,叫她冷静些。
“那位公子现下正在牢里喊冤,也不一定是他所做,你不要如此激动。”萧策说道。
冷明珠皱着眉,冷声道:“并非是对他,而是对真正的凶手。想来就算这些纨绔再跋扈,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是了。”萧策点点头:“我明日约了右相吃酒,你同我一起去。”
“明日?”冷明珠有些不赞同,萧策的膝盖昨日才疼过,应当好好休息才是,不应当如此奔波辛苦。
但是冷明珠也知晓萧策决定的事情,一般是没有人能反驳的。况且萧老太太那里也是知道的,她也无反对,更轮不到自己来说些什么。
-
同萧策在房中又呆了一会,萧策还是放冷明珠回了自己院子。她回去后也没有趁机溜出去,而是将那日白衣蒙面人扔给自己的那本剑谱拿了出来,仔细翻看了几遍,又拿着剑在院中比划。
上面的剑招的确是同沧海宗的极天剑法相似,但又有差距。比其又添上了两分肃杀之意,一套剑法练下来,冷明珠身上早出了汗,但是她却不想停下。
这套剑法招式奥妙的确让人心生叹服,让喜爱研究剑法的冷明珠爱不释手,况且她无法否认这本无名剑法同沧海宗的关系,许多招式都是极天剑法中有过的。
可她心里又好奇,为何这样的剑法会在白衣人的手里,还同自己说是沧海宗的传承不可断在此。
冷明珠提剑在院中看着这本剑谱,又想起萧老夫人也曾给予自己一本。
她回到房中将那一本也找了出来,两本摊开在桌上,冷明珠皱着眉细细比对,极天剑法也在脑海中不断推演着。
最终得出结论:二者相似,但不同人来学对手起来又不那么相似。
就比如旗鼓相当的剑客对战,见招拆招,孰赢孰输只能靠临场应变才行。
萧老太太能知晓极天剑法不外乎是因为自己那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师伯祖。那为什么师伯祖会知晓这本无名剑谱上的招式,而自己却从未在师父那里学到过?
但这本无名剑谱却又在那白衣怪人的手里,他又是沧海宗的什么人?冷明珠坐在桌边想了许久,心中始终不得解。
倘若正如萧策所说,那人也是沧海宗的人,可自己为何没有一点印象。他又为何不同自己相认?反而是抢走了擎苍。
擎苍不过是一柄掌门佩剑而已,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还是说擎苍上面有什么东西?冷明珠开始恼恨自己拿着擎苍那样久,都未曾来得及把它仔细看过。
冷明珠对着三份不同的剑法反复演练,夜间也只匆匆睡了几个时辰便起来练剑。如若不是顾念到晚上还要同萧策赴宴,她怕是会继续练下去。
要看时间将近,她洗了个澡收拾完,确认自己身上衣着妥当了,才拿着剑从屋里出去。这次去的聚华庄地方有些偏,几人乘马车前往。
等到了地方侯奕还未到,萧策便先叫店家不必先上菜,只把酒先温好就是了。冷明珠半蹲在萧策面前,给他整理腿上盖着的薄毯。
“酒伤身体,今日还是少喝些吧。”冷明珠思来想去还是劝上了这么一句。
谁知萧策却笑了,伸手揪了揪冷明珠耳侧垂着的头发,难得放软了声音道:“我晓得了,你便在外面守着便是,方才也给你点了一桌菜,可一边吃一边等,若是觉得冷了,就叫店家上壶热酒。”
正说着便听见门一响,侯奕带着小厮走了进来,他今日穿着一身暗紫长袍,身上倒是披着一件水墨花纹缎面的披风,他面容疲惫,冲萧策道:“哎,我今日来迟了,该罚该罚。”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讲究。”萧策叫着外面的人上菜,又吩咐冷明珠去外面守着。
侯奕坐下之后先抿上了一口酒,叹气道:“时逢年节,却还发生如此多事。倒是让人心惶惶。”
“为何惶惶?”萧策笑了一声,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同他碰杯之后道,“你我坦荡,无须惶惶。”
侯奕看了萧策一眼,见他面带笑,更是一声长叹,幽幽道:“萧庄主不要玩笑我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是看相爷如此惆怅提醒一句而已,当年你说永生不会后悔,切莫忘记了。”
侯奕沉默了一阵,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自然不会后悔,那件事我永生永世也不会后悔。”
两人又吃了点菜,侯奕才道:“一夜之间如此多的孩童失踪,今日早朝的时候陛下震怒,斥责了一群人。傅立行还跟着陛下附和,说是此等人毫无人性,如若抓住定当从重处理。”
萧策听着挑眉,一边夹菜一边道:“也是没想到自己儿子接着就出了那种事吧。”
“傅睿这小子,虽说纨绔爱闹,但是见着我们这些人,倒也是客客气气的,未曾有冲撞的地方。平日里也只见他喝酒看看美人,旁的事情也未曾听过,”侯奕说着摇了摇头,淡淡道,“我看是此次他倒是被人算计了一笔。况且这次陛下发了大火,他父亲也是要被此事牵连。”
萧策听着点头,语带调笑:“左相倒霉,你倒也要高兴了。”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想,我今日下午不知道见了多少凑上来的妖怪。”侯奕说着摇头,只道无趣。
“找了一天,那些孩子可有什么线索了?”
侯奕摇头:“什么也未找到,城门上的看守说并未看见什么运货的马车出城,便是坐人的车他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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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检查过的,况且那么多孩子,如若要送出去,总是要分批分次的,怎么都会引起注意,现在看来这些孩子怕是还在城里,并未出去。”
“那些暗娼馆子巷子都去找了吗?”
侯奕皱眉道:“那些地方都去过了,顺带着又清了一窝子人出来。我方才来的时候,还看见他们挎着刀压着人进衙门。”
他说着顿了一顿,又道:“钦天监的那些人又开始胡编乱造,说是这是因为有人祸乱这盛世,妄图逆天改命,扭转气运。反正他们就是这个意思,陛下这次听了倒是没有斥责什么,反而叫他们好好演算。”
萧策笑了一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相爷,不过这次陛下想来也不会怎么对左相。毕竟皇后娘娘还在,看在她的面子上,傅睿在牢里也受不了多少苦。”
侯奕听了道:“陛下如今后宫除开皇宫还有一妃两嫔,但也不过是虚设而已。若是皇后吹吹枕头风,怕是傅睿在牢里过得也同外面一样舒服。”
“人家有个好姐姐,算是他们傅家的福气了。”
侯奕点了点头,继续道:“今日我来,也有陛下的意思。他便是想要你也派着人手去查,如若查到了便立即通知我就是。”
“我晓得了。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萧策问。
“并无了,只是过两日太后要回来,你若是看见一些稀罕的物件,便替我留个心眼便是。”
萧策一笑,说道:“知道了,只是太后礼佛多年,怎得今年突得回来了?”
侯奕道:“怕也是为了皇上子嗣之事,现下皇上独宠皇后,太后定是得到了风声,这才赶回来瞧瞧。等到这位回来,皇后娘娘的日子怕是就没有现在好过了。”
-
冷明珠在外面坐着,里面说话的声音不大,她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却又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一边侯奕的小厮站着,手上还拿着侯奕换下的斗篷。冷明珠看他站的拘谨,便出声问道:“你要不要也过来坐一会。”
那小厮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听见冷明珠说话便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双大眼睛瞧了瞧她,又抬头看了眼关闭着的房门才慢慢点头。
他走到了冷明珠对面的位置坐下,但是他也不拿起筷子吃上什么,只是安静坐着。
冷明珠想跟他说上几句话,但也是只得到点头摇头的回应,只好作罢。
等到一桌子的菜快被冷明珠吃完,房门终于打开了。侯奕从里面走出来,坐着的小厮立即便迎了上去,踮着脚将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
“萧庄主在里面,你且进去吧,”侯奕冲冷明珠说了一句。又伸手按住那小厮说,“可吃东西了没有?”
那小厮亦是摇头,冷明珠心里想着他可能是真的不爱说话。
等他进去的时候,便看着萧策正在发呆。冷明珠走过去唤了一声,萧策才回过神转头看她道:“走吧,我们当回去了。”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萧策靠在一边,皱着眉道:“今日的菜味道倒是一般,下次不去那边吃了。”
“回去了叫厨娘再给你煮碗面吃?”冷明珠问道。
萧策正准备回上一句,便觉得整个人往前一冲,马车骤然停住,但接着便是一阵摇晃,外面车夫发出一声吼,和马的嘶鸣混在一起。冷明珠一下将萧策抱住紧紧护在怀里,马车晃了好一会,外面车夫不停安抚着激动的马匹。
等到安静下来,冷明珠松开萧策,伸手抬起帘子,皱眉道:“发生了……”
冷明珠看着前面雪地里躺着的两个孩子,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什么事……”
36. 案件过渡章
“怎么了?”
天空扬起的雪渐渐大了,地上两个孩子身上覆盖了薄薄一层,身体一半掩在雪地里,嘴唇已经青紫了,眼窝里也有化不去的雪。身下白色的雪上染了红,在夜色下看得人心慌。
冷明珠看着那副画面顿了顿道:“无事,你且坐在上面别动。”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萧策语气变得急切,冷明珠迟疑了一会还是让开半边身子,方便他看清前面的情况。
萧策看见地上惨状默了一会,问:“还活着吗?”
冷明珠没有回答,萧策也不需要回答。他冷声说:“去官府报案,再去给右相去个消息,老太太那边也去说一声,今日我要迟些才能回去了。”
暗处的青衣人得了命令,应了一句是,便立即四散开了。
-
“发现的时候这两个孩子就已经在这里了?”
“是的。”
衙门来的人正是因为逍遥门出事而有过一面之缘的黄捕头,他打量了坐在轮椅上的萧策一阵,随即问道:“是谁发现的。”
“是我的车夫。”萧策说罢示意站在一边的车夫开口。
那车夫本就是萧家家在京城里聘的,并非是从琼阳山庄带来。今天晚上遇见这样一件事,显然是被吓到了,口齿都有些不清楚。
他结结巴巴说:“我……我看见前面雪地里有什么东西,就觉得奇怪,等马车又近了一些……这才发现是两个娃娃躺在那里。”
说完他身上一抖,眼泪都快要下来了,口中念念叨叨只说着太可怕了。
两个还是孩子的尸体已经被带走交由仵作检查,只是地上的血还在,血液已经凝固,由鲜红变成暗红色。这条路左右的人家都被叫了起来,一一盘问。而黄捕头又问了萧策几句,见他确实一无所知,加上这个时候右相又派了人过来,就算他想再留萧策一会,便也是留不住了。
冷明珠抱着萧策上了马车,车夫被吓了个够呛,显然是不能再驾车了。冷明珠等他坐好,自己回身给了车夫二两银子打发他回家之后,这才坐上马车一挥鞭子赶着车往回赶。
萧老太太得了消息,此时也未睡,正坐在厅里等着萧策他们回来。
等到萧策进了门,老太太拉着他看了好一会,这才安了心。但她面色仍是不好,先是训斥了冷明珠一顿,而后又要辞退那个车夫。萧策在一边安抚了好几句,才让老太太冷静下来。
“这两日你给我老实待着,哪里也不许去了。”萧老太太说罢看了冷明珠一眼,冷声道:“你也陪在庄主身边,好生看着他点。纨曲不在,你当真是要反了天了。”
发了一通脾气之后老太太也累了,萧策送着她回房又安慰了几句。但在得知纨曲将要回来的时候,萧策的脸上带了笑,嘴里安慰的话又说了一箩筐,这才被老太太放了回去。
“这两日都不要出门了。”冷明珠站在一边看着他道。
就算是从前在沧海宗做错了事情,师父师伯们训斥,也并未像今日萧老太太这样过。冷明珠回想着摸了摸鼻子,心里忍不住道萧老太太实在是太厉害了。
“祖母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不必担心,”萧策将头上插着的簪子拆下来,叹了口气道,“今日倒是不应出门,遇见这种事,弄得心里烦。”
冷明珠道:“那两个孩子,似乎还是牵着手的。”
“就这样一个两个的死,过几天孩子就都全部找回来了,就是不知道还能有几个活的,”萧策冷笑了一声,又道:“也不知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就这样随意弃尸。”
“那些不见了的孩子可有些什么共同点?”
萧策道:“已经叫人去查了,这两日外面乱的很,我也乐得不出门,省的又遇见这种事情,渗人不说还添晦气。”
“且看着吧,明日这个京城怕是要翻了个个找,只是不知道今天晚上我们遇见那两个孩子的尸体,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只碰巧而已,”萧策说着沉默了一会,“吩咐下去,让府里的人这两天都尽量不要出门吧。”
-
第二日时候,萧策刚刚睡醒,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便听见有节奏的敲门声。他小心将茶杯放回去,躺回床上才问:“谁?”
“庄主,相爷来了。”门外的青衣人道。
萧策坐了起来,皱着眉想了一会,才说道:“请相爷去我书房坐一会。”
侯奕站在萧策的书房里,正看着墙上挂着的红梅图。听见门响一声,他回头一看见是萧策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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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笑道:“庄主的书房摆设都还未变过。”
“这里住的不多,自然没什么变化。”萧策淡淡道。
侯奕笑了笑:“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现下也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
“今非昔比了,日后也还是要靠相爷多多照顾了。”
两人寒暄几句,侯奕才道:“那两个孩子被放了血,但是死的时候应该是被迷晕了,一点挣扎的痕迹也没有。”
萧策听了皱眉,问道:“那傅睿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致命伤也是脖子上的刀口,放了许多血,但是应该是醒着的时候做的。但她身上还有别的划伤,那两个孩子是没有的。”
侯奕说着顿了一下,然后道:“不过现场并没有看见很多的鲜血,当时傅睿被发现的时候,身上脸上还有床上是有一点,但是也只是看着骇人,并没有多少。”
“就是说还有的血不见了,那两个的孩子血也是。”萧策听了问。
侯奕点头,他道:“你的人可有查出什么东西来?”
“还未曾有什么线索,事情发生的突然,看样子又是蓄谋已久,背后人定是不会让我们这么简单就找出来。”萧策说着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京城地图来。
“你也说过了,城门守卫并未看见过有什么马车出城,这些日子又加强了守备,那人更是不会选择这个节骨眼出城,那他们现在就还在城内。”萧策说着,将地图展开,从一边拿了笔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一处是傅睿出事的酒楼,一处是作业遇见两个孩子尸体的地方。
一个在东城一个在西处。
他提笔又将两处连了起来,道:“如若是抛尸这样的事情,他们定会小心行动。孩子的尸体带着目标定不会小,如若他们走的不远,便是在这两处中间的位置。”
侯奕皱眉看去,只道:“今夜开始便有士兵在城中巡逻,陛下昨日得知又发现了尸体之后直接下令,如若有可疑人士即刻捉拿归案,不得包庇。”
“那傅睿呢?”萧策问。
侯奕道:“在大牢里待着呢,想来再调查几日发现他确实没有嫌疑便就放出去了,只是不明白为何要挑中了傅睿下手。”
“兴许是他倒霉吧。”萧策道。
37. 春节难过
夜间时候又落了雪,风卷着雪花落下,深宫中安静如同死寂。殿中的烛火还亮着,将宫妃头上的朱钗宝石照亮,折射出点点光斑印在墙上。伺候的人都已经被她打发下去休息。
皇后娘娘喜静,不喜睡觉的时候有人在旁伺候,这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事情。
她坐在床前的桌边,面前的茶水已经凉了,也不知道她这样坐了多久,听见静谧之中清楚的雪落声,傅琼叹了口气,正准备放弃这场等待,却听见房门被轻轻扣响两下。
“谁?”傅琼问。
外面的人没有出声,窗上印出的人影晃了晃,接着门便被推开了。傅琼看着来人先是一怔,随即又笑了。
她轻声道:“我原本以为你今日不回来了。”
来人白衣蒙面,他用有些低哑的声音说道:“我给你送了信,便一定会来的,只是今日路上有些耽搁了,来迟了。”
傅琼点头道:“无事,宫人们都被我打发下去休息了。”
她许久不见这人了,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便看见了他腰间挂着的剑,便问道:“你何时有了佩剑?”
傅琼寻找过不少好剑赠与他,可这人都不曾收下过,从来也只见他身携一双峨眉刺,如今突然腰间带了一把剑,她心头一跳,下意识便问出了口。
白衣人伸手将剑取下,放在了桌上,烛光下的长剑更显得朴实无华,剑身剑柄上并未有什么花纹镶嵌,连剑穗也未曾挂上一个。
“这把剑叫擎苍,是我偶然所得,倒也不算偶然……与其说物归原主反而更恰当一些,”白衣人说完看着傅琼,问道,“你弟弟被关进牢里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一提到此事傅琼面上便带上了苦涩,她苦笑道:“往日里叫他不要在外张扬,他是向来听不进去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陛下震怒,我劝,便怕是火上浇油,我不劝,更怕是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
白衣人看着她,淡淡道:“我会替你查这件事的,你弟弟如果真是无辜,没有人能冤枉他要他的命。”
他说罢就站起了身,将剑又挂回了腰间。傅琼见了立即道:“你要走了吗?”
白衣人点头,傅琼又道:“为何你我多年未见,你连面上的面巾都不肯摘下让我看上一眼?”她看着那白衣人的背影,缓缓说,“可否是受了伤……如若是受了伤,我这里还有……”
“未曾受伤,”他打断道,转身过来看着傅琼,“我并未受伤,你不必担心。”
傅琼看着那双眼睛,伸手出去摸到了这人耳边,将面巾取了下来。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她突然一笑,两颗眼泪从眼眶中滑了出来。
“韩舟,三年了,你一点未曾变。”
韩舟抬手想替她将脸上的泪拭去,却在空中停了手,又往后退了一步将面巾戴上。
“夜深了,你该休息了,你弟弟的事情不必担心。”
傅琼看着他走了,站在门口迟迟未动,等到灯花爆得一响,她这才缓过神来关了房门。
-
萧策这两日睡得不好,梦里总是出现当年自己被蒙着眼睛躺在冰冷的石床上,耳边都是别的孩子的哭声惨叫声,未知的恐惧笼罩着他。
而自己除了不停呼喊着爹娘和纨姐的名字,旁的事一点也做不到。梦里的膝盖除了疼,感觉不到别的东西,漫长的疼痛与折磨永远纠缠着他。
冷明珠原本是坐在桌边看着书,突然听见床上萧策的哭声还有喊叫声,吓了一跳,赶忙走到他床边,轻轻拍他的脸喊着萧策的名字。
萧策伸手一下捉住了冷明珠的手,可眼睛还闭着,眼泪流个不停。他道:“我好疼,好疼。”
“不疼了,不疼了。”冷明珠心疼模仿纨曲的语气轻声哄,生怕把人吓着
兴许是冷明珠的话起了作用,又或是萧策的噩梦已经过去,他渐渐平静了下来。但仍旧握着冷明珠的手腕不肯松开,冷明珠索性在他床边坐下,任凭他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策醒了,他下意识侧过脸在冷明珠的手上蹭了蹭。
“醒了?现在起来吗”
萧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握着冷明珠的手,他立即松开将头扭到一边,伸手揉了揉眼睛,这才哑着声音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正午了。”冷明珠说着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给萧策端来了一杯茶。
萧策脸上仍有刚才蹭上柔软的触感,心里有些羞窘,正想解释嘴边冷明珠递来一杯新茶。他坐起身抿了一口茶润嗓子,又咳了几声,这才出声道:“这两日睡得迟,早上总也起不来。”
“冬日里冷,你多睡会。”冷明珠看出他的不自然,自己其实被蹭那么一下也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装没注意,但总也压不住耳廓后的那点红。
萧策应了一声,突然看见冷明珠的鞋,他便问:“你今日出门了?”
“是,买了点糖回来,”冷明珠侧身冲桌上抬了抬下巴道,“你起来了洗漱了再吃。”
萧策看着她,那句“真的只是买糖去了”还是咽进了肚子里,没有说出口。只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早上可有消息传来。
冷明珠摇头,又道:“你身体本就不好,这个事情你且交给他们调查便是,你若是嫌人手不够,今日下午我也出门去。”
“本就不全是为了官家,当年带走我的那批人是南疆苗族一支,后来事情败落他们尽数被诛杀,但是却也有人逃了出来。你上次从陶庭身上发现你的那怪虫,也是他们用的一种,叫做缠风,幼虫时候在人体内,一旦人死后便从尸体里钻出来,以人的腐肉为食。”
萧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膝盖,轻声道:“幼虫时候在人体内,便让人容易发怒冲动,做出平日里做不出的事情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冷明珠定定看着他问:“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萧策不看她,只道:“告诉你又怎样?苗族人也并不是全然都是坏的,此次事情又出,我总觉得背后有那些人的影子,抓童男童女,还放他们的血,不知道又是做些什么歪门邪道的事。”
冷明珠骤然站起,她前两日趁着萧策睡觉或处理事的时候出门,那分开的药材基本上都已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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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别了出来,只还有一黑一白两种圆形的颗粒他还不知是何物。
她问萧策:“现在可还有能找到的苗疆人?”
“你要做什么?”萧策看他。
冷明珠顿了一下,只道:“问他们一些事情。”
“能有他们的消息我会告诉你的,”萧策道,他顿了顿道,“今日下午你不用出去了,这几日雪大,还是在府里好好待着吧。”
冷明珠称了声是,一双眼睛看着萧策,又问:“陶庭发疯是不是便是这叫缠风的虫子搞鬼,只需点头摇头便是,旁的事情不想说也不必说。”
过了一会,冷明珠看见萧策的头点了点,便又道:“如若是这样,那今日下午我会出门,陶庭发疯的样子同那日沧海宗内师兄弟们一模一样。”
冷明珠现在心里一片混乱,应该还加上了几分怒意。萧策分明是早知道了这些,却不肯早些告诉自己。
想着自己如同无头的苍蝇一样,左右乱撞被他当笑话看了那么久。冷明珠握紧了拳头,沉着声道:“我先出去了,多谢萧庄主告知。”
“去哪里?”
冷明珠却并不想回答,径直开了门走出去,对门外候着的丫鬟说:“庄主醒了,进去伺候吧。”
萧策坐在床上听见冷明珠走远,等到丫鬟进来,便道:“出去吧,我现在还不想起。”
-
冷明珠回房将那两包分开的药材收进盒子里,如若真是所谓的虫卵,冷明珠也不敢随身携带。她挑了件厚厚的袍子穿在身上,便拿上了剑出了门。
但等出了门,却又不知道该去向何处。可现下出了门,自己又转头,心中又有一口气咽不下。
因着大雪,路上行人甚少,连着酒肆茶馆里也是生意萧条,冷明珠进了茶肆找了一处坐下,叫上了一壶热茶。
这店中还有几个人坐着,但脚边都放着几个袋子,似乎是走货的货郎临时来歇脚的。
冷明珠坐着听他们说会话,却见外面天上又开始飘雪,在一边楼梯上坐着发呆的小二见外面的雪,便叹气道;“这雪又开始下了,冷都要冷死了,今年到了末尾都不安生。”
一边下楼的掌柜听见他说着话,一脚踹上去道:“活干完了没,坐在这里乱说话,小心这个月的工钱都给你扣光了。”
那几个货郎听见店小二哎哟哎哟的叫,有一个大声吆喝老板问,有没有牛肉有就来上一盘。等着牛肉上来,那货郎又伸手招招那店小二过来,给他塞了两块。
掌柜的见了,只道:“还不快谢谢这位客官。”
那店小二年岁小又活泼,一口一个谢谢含糊不清说着。那货郎见屋里就几个人,便压低声音说:“今年倒也是真的不安生,江湖上出了个杀人魔头,前些日子还在江南那处冒头,杀了几个人。”
冷明珠听着眉头一皱,便又听见那货郎小声又说:“他先前还杀了自己满门的师兄弟,还有三个追捕他的门派,现在他的名字还在江湖悬赏榜上第一的位置挂着呢。”
江湖悬赏榜第一的位置?那不是在说自己吗?冷明珠心里一跳。
38. 生气也要为他开脱真丢人
走货郎继续道:“你们是不知道,冷明珠那把剑杀人于无形,听说就是为了这把剑,她才杀了自己的师父。”
冷明珠很想大喊一声放屁,再挨个给他们一拳,但依旧是强忍着继续听这货郎胡说八道。
“前些天莲花坞她也出现大闹了一通,你说这人当真是……”
“砰——”冷明珠一拍桌子,粗着嗓子喊道:“店家,来一碗面。”
“诶诶诶,这位客官,我们店里就只有羊肉面和鸡汤面,您要哪种啊?”店小二刚才听见杀人觉得毛骨悚然,被她拍桌吓了一跳,嘴里还稍微泛着哆嗦。
-
吃了一碗鸡汤面下肚,冷明珠心里好过了一些。自己这些日子哪里也没去过,而这走货郎里嘴里说的冷明珠定是那个将擎苍抢走的白衣人。
他冒充自己去了江南要做什么,还有莲花水坞……冷明珠记得师父从前说过,那个地方的主人原本是一对夫妇,后来男主人身死,只留下他的妻子掌管。
冷明珠又坐了一会,见那几个货郎没有在说话的意思,这才提起了剑往萧府回去。外面的雪暂时停了,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越靠近萧府,心里却越抗拒。
萧策说的对,就算是自己知道了和苗疆人有关系又如何,自己什么办法都没有。
那他告不告诉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
冷明珠脚步一顿,心中又想,自己这样不是在替他开脱吗?不管自己能做什么,这件事于情于理自己都是应该知道的,不应当是萧策来帮自己做这个判断。
她脚步越来越慢,心里总闪过萧策的脸,不由自主冒出替他开脱的话。冷明珠觉得这样不好,心里甚至生出了今天不要再回府的想法。
一个雪球从斜刺里飞过来,正好击中了冷明珠的脸,她骤然拔剑防备,谁知看见那白衣人蹲在旁边的墙头看着自己,还冲自己挥手道:“许久不见了。”
“今天好巧,大雪天你还出门?”韩舟说着从墙上跳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摆,走到冷明珠身边,见她依旧是拿剑戒备的样子,就又笑说,“你怎么每次看见我,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又不会害你。”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冒充我去打劫莲花水坞?那药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冷明珠问着,便看见了白衣人腰间挂着的擎苍,冷明珠猛地收剑,伸手便要去夺。
那白衣人身形猛地往后一退,手按住自己腰间的东西道:“怎么?现在就想把擎苍拿回去?”
“这是师父传给我的剑,必不能落入别人手中。”冷明珠看着他道。
白衣人站定身形,手一抚袖道:“早晚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你又着急什么。”
冷明珠将剑握在手中,望着他的脸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你去莲花水坞又是要做什么?你又杀了什么人,嫁祸在了我的头上?”
“你这是问人问题的态度吗?”白衣人声音冷了下来,语气明显带着不悦。
冷明珠看不见他面巾下的脸是如何表情,但依旧是觉得不对劲,她下意识将剑提起,却又听见那人冷冷说:“你的剑是拦不住我的,上次你不是试过了吗?”
“那也要一试。”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白衣人突然又笑了一声,他道;“我来可不是找你吵架的,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的那个瘫子小朋友手上关于孩童失踪的线索,我就告诉你我去莲花水坞做什么,还有那份药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他的事,无可奉告。”
冷明珠见他说到萧策,一口拒绝。但白衣人不依不饶,依旧道:“你现在不知道,你问上一句便也就知道了,况且我也只是想知道一点事情,恰好你也想从我这里知道一点事情,这样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他的事我从不过问,你还是找别人吧。”冷明珠不欲与他纠缠,转身欲走。
那人见了也不阻拦,只冲着她的后背低声道:“不着急现在回答,你会来找我的。”
-
萧策坐在房间里同自己下棋,现在为止还是没有传回有用的消息。那些失踪的孩子一共有四十九个,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踪迹也没有留下。就连失踪那天晚上,也没有人发现不对的地方。
他在棋盘上放下一颗子,听见门外有些吵闹,萧策正心烦,便将手上的棋子一扔,砸在桌上发出一声响。
屋外的声音骤然安静了,他这才问道:“什么事?”
“庄主,分家的人今日来了。”外面的婢女道。
萧策眉头一皱,往年的时候分家都是待在南边,从不会来此。一则是萧老太太并不喜欢他们,二则是他们并没有足够的银钱,就算是想来这里,便也是有心无力。
“他们怎么来了?”
这次回答萧策的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是老太太吩咐我们过来的。”
老太太?萧策心里想着,嘴上则吩咐道:“领他们去见老太太,我这里事情处理完就过去,行李叫下人先安置着。”
“是。”婢女应了一声,便带着人下去了。
萧策靠在软枕上,垂着眼正掐算着日子,前些天老太太说纨姐就要回来了,可这过了几日便也不见有别的动静,可自己又不好再多问。免得老太太想多,倒觉得是自己不愿意让纨姐替她做事。
门被敲响了两下,萧策抬头看了一眼,见着门上的那个影子,心里一跳。他原以为今日是见不到冷明珠了,怎么她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人是不生气了还是回来找自己麻烦的?他想着,门便被推开了。
“你……”萧策皱眉看着他,却见冷明珠面上更是尴尬。
“我以为你睡着了,敲门半天也没人应。”冷明珠说着,见地上散落着许多黑白棋子,便蹲下身开始捡。
“东西掉了怎么不叫下人来捡?”冷明珠问他。
萧策坐在榻上,看着他低头捡棋子,头顶上还有一点还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花。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应当如此的感觉,他出声道:“你起来,不用你捡。”
但冷明珠却以为他还在因为早上自己出门时候的事生气,便道:“总有人捡,我捡也是一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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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不用你捡,你听不懂是不是?”萧策越看着她蹲在地上的样子越觉得心中烦躁,手拍着榻面发出闷响,叫着冷明珠起来。
冷明珠捡着东西的手一顿,握着一捧棋子站起来,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桌子上的罐子里:“不捡了就是,”她拍了拍手,转头看着萧策一双眼定定望着自己,剩下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萧策看着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你坐过来。”
“做什么?”冷明珠一边问一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萧策的手伸过来在她脸上拂过,冷明珠下意识往后一避,只听他问道:“出去做什么了?脸摸着跟冰块一样。”
冷明珠挪远了一些,自己摸了摸脸,手和脸一样冷,刚才一路都在想事情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
“出去吃了碗面就回来了。”
萧策还以为她出去做了什么大事,忍不住一笑说:“那倒是委屈你了,还要跑到外面去吃东西。”
冷明珠听见他笑,沉默了一会才道:“那面味道不好......我刚刚回来,瞧见门口停了马车,还有些人我从未在府里见过,是来了什么人了吗?”
“分家那边的人今年过来了,听说是老太太请来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萧策提起那事面上敛了笑意,看上去似乎对这些人烦得很,只皱着眉道,“过会儿你陪我去老太太那里一趟,都是亲戚,总是要见上一面的。”
冷明珠看着他这幅样子,又想起他的腿。便以为是从前小时候他因为腿的缘故,受过分家人的气,便道:“你放心,我会守着你的。”
萧策听他如此说,心中一动,嘴上却道:“我好好的,你守着我做什么,这段日子外面乱得很,你还是少出门的好。”
“知道了。”那白衣人给自己的那份药,自己已经弄清楚了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剩下那一黑一白究竟谁是虫卵。
两人都没再提先前出门时的争吵,权当做这页已经翻过去,又坐在一起说了些别的话,萧策正被冷明珠抱着放在轮椅上,便有老太太那边的人过来请萧策过去。
“倒是等着我们久了,现在就叫人过来了。”萧策拍了拍冷明珠的手臂,叫她待会路上推快些。
等到了老太太屋门口,萧策刚刚出声唤了一声,门便被打开了,两位妇人还有一名中年男子同老太太坐着,见着萧策来了,其中一个妇人立即笑道:“可算来了。”
她身边站着的一个男孩一下跑到萧策身边,伸手握着萧策的手,脆生生唤了一句:“六哥哥。”
“他等着你许久了,不停问六哥哥什么时候过来,叫他过去找你,他又不敢,”那妇人说着笑掩住了嘴。
一旁的萧老太太也笑了笑道,“五妹家的小九倒是喜欢沉璧得很。”
冷明珠看着这幅情景,觉得似乎同自己心里想的有些不一样。她看着萧策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而那个小孩一双眼睛就盯着萧策看着,嘴里六哥哥、沉璧哥哥换着喊得个不停。
这时上首右边位置传来一道粗哑声音:“这是新来的侍卫?”
39. 又生一案
说话的是一名瘦削老者,或许是早些年流离失所、日子过得并不算好的缘故,此刻他虽华服加身,脊背挺拔,但面容身形却有点过分清瘦。
哪怕眼底唇畔都带着合宜的浅笑,整体仍给人一种薄削的锐利之感,极易使人望之生畏。
萧策抬头看了说话老人一眼,摇了摇头道:“四爷爷,是我的朋友,不算是侍卫。”
萧老太太听见他这样说,眉头皱了一下,但碍着旁边还有人在,脸上随即又平缓下来,冲那孩子招手道:“九儿乖,过来让奶奶抱。”
叫九儿的孩子跑了过去,冷明珠这才推着萧策到桌边,一直不说话的那个妇人拉着萧策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道:“我倒是看着沉璧瘦了,看着叫人心疼。”
“四奶奶,我吃的不少,就是不怎么长。”萧策笑着回了一句。
冷明珠站在一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从这里离开,还是待着,便听见萧策提到自己说:“若是太重了,就要辛苦每日背着我上车下车的蒙尘了。”
他说着看了冷明珠一眼,冷明珠面上淡淡笑了笑,只道:“不重。”
被萧老太太抱着的那个孩子,听见萧策这么说,便大声道:“九儿不怕哥哥重,九儿能背哥哥上马车。”
萧五太太听了,直笑道:“人都还没马车高,志气倒不小。”
“这次把你们叫来,路上辛苦了。”萧老太太说着又看了萧策一眼:“只是沉璧年节后便是加冠礼,叫着你们过来帮帮忙。他先前都不知道你们要来,都是我这个老婆子的私心了。”
听见萧老太太如此说,萧四连忙道:“大姐客气了,如若不是大姐,我们冷家如今还不知在哪里东躲西藏苟活着。”
“大姐有事只管说便是,沉璧加冠,是萧家的大事,我们做长辈的自然要替他准备周全,”冷五太太说着又问,“那加冠的日子可定下了没有?现在族老便也只有两位了,可要什么时候请过来。”
冷四太太原本一直听着,现下开口道:“除开两位族老,便就是大姐辈分最高了,两位族老年岁已高,加上当年的旧伤在身,这一路过来难免奔波辛苦,倒不如大姐来主持便是了。”
“不可,”萧老太太摇头又道,“我已同族老寄去了书信,年后便会派人去接他们。过两日纨曲便回来了,那丫头现在也是我的孙女,萧家的小姐,你们只把她当做自己的晚辈就是。”
孙女?萧策听着朝老太太看了一眼,见她面上笑着道:“倒是看着她的样子,就想起了我年轻时候,那时候……”
“大姐,”萧五太太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摇了摇说,“大姐今日是怎么了,总念叨以前以前的,你看沉璧坐在一边都不说话了。”
“啊,我……我都听着呢。”萧策连忙说。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鸟叫声,萧策一愣,冲老太太道:“祖母,我今日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些再来陪您。”
“去吧去吧,你四奶奶四爷爷他们在,我倒是有人陪着说话。”萧老太太摆摆手,叫他快去忙自己的事,只又同冷明珠叮嘱了几句瞧着萧策吃点东西。
-
冷明珠推着萧策出去,便见廊上的青衣人立即跪下行礼道:“庄主,又发现了孩子的尸体。这次一共……一共有四个孩子。”
“官府的人过去了吗?尸体是什么样子的?你们看见了吗?”萧策急切问。
那青衣人继续道:“还是同之前一样,都是被放干了血。脖子上一条口子,没有挣扎过的样子。现在已经通知那些孩子失踪的父母过去看了……”
“备车,我要出门。你同右相送个口信,让他给我行个方便,我想看看那些孩子的尸体。”萧策打断他的话,手拍了拍轮椅扶手,催促冷明珠推快一些。
冷明珠推着他先回了房,拿了厚衣服过来抖开,帮他穿上。萧策一边伸手一边道:“怎么就一下四个,这才几日……”
“刚好七日了。”冷明珠接着他的话说。
萧策一下安静下来看着他,冷明珠一边给他系腰带一边道:“从那个傅睿身边发现尸体,到今日恰好七日。”
感觉到手臂一下被抓紧,冷明珠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同你去,等下轮椅还要带着吗?”
“不必了,轮椅动静太大,到时候要辛苦你了,”萧策刚说完,就被冷明珠一下抱了起来,只听她道,“不辛苦。”
萧策脑子还有些懵没反应过来,便又听见了冷明珠顿了顿道:“你一点也不重。”
“你当真?”萧策被她往上抱了抱,手搂着他的脖子,仰着头看她,“我家饭这么养人,竟养出个女壮士出来”
冷明珠担心萧策思虑太重,这时看他还有心开自己玩笑才放了心。
她也不恼,只点了点头,将他抱上马车,自己坐在驾车的位置。
萧策想叫她让车夫驾车,刚刚伸手撩开门帘,就被冷明珠塞了回去:“好好坐着,马上就到。”
青衣人坐在冷明珠的边上,见她这样和庄主说话,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等到了地方的时候,侯奕的那个小书童便已经在那处门口等着了,见到冷明珠便伸手挥了挥叫她过来。
冷明珠跟着他从后门偷偷溜了进去,她看着那书童背影,问:“右相可来了?”
没等书童回答,萧策先替他回答说:“别问了,他是个哑巴,侯奕今天应该没有来,叫着他过来帮忙的。”
小哑巴在一个门口停下,指了指里面,做了个快点的手势。冷明珠带着萧策进去,青衣人跟在后面。
这房间里摆着四个桌子,尸体上蒙着白布。因着天气冷,这房子里也没有取暖的东西,尸体还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青衣人从角落里搬了一把椅子过来,萧策却摆了摆手道:“让我靠近看看。”
尸体上的白布被揭开,冷明珠抱着萧策靠近了些,萧策眼睛上下扫了一遍,还叫青衣人将孩子的眼皮翻开,等看了一圈,冷明珠才将他放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问道:“可好了?”
“不急,你去看看他们的腿,胸膛可还有别的什么伤口?”萧策说完,青衣人便上前动了手。冷明珠提醒了一声,掏出了一幅手套让他戴上。
等着他都检查了一边,萧策忙问:“可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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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未有什么多的伤口。”青衣人回道。
萧策皱着眉坐着,默了一会又道:“可还有旁的什么发现?”
“致死伤的确是脖子上的刀口,血液基本上都流尽了,”青衣人说完冲萧策行礼道,“的确同先前所知的消息一致。”
这次尸体发现的地方,是在京城的另一边的晴岚山边,超出了先前萧策同侯奕的猜测范围。
萧策坐在椅子上闭眼在脑中联想着京城地图,三处发现尸体的地方在脑中连上线,可完全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或者说是他想不出来这三处有什么联系。
“第一日发现一具尸体,第三日发现两具,第七日发现四具……一日便要杀害一个孩童,取他们的血又要做什么?”萧策嘴里念着,想到这一共失踪四十九名孩童,那四十九天之后又是要发生什么事情?
门外的小哑巴敲了敲门,冷明珠听见了将还在思考的萧策抱起来,道:“那些孩子的父母要来了,我们先走。”
等刚出门过了一个弯,便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和哭声,萧策下意识揪住了冷明珠的衣袖,他低声道:“且等一等。”
“怎么了?”
萧策听了一会那些父母的哭声,歇斯底里,即便是隔着墙也听得清晰。他道:“等下去查一查,这些丢失孩童的父母,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是。”青衣人领了命令。冷明珠便也抱着萧策继续往前走,等到了马车上,冷明珠被萧策叫进了车里,让青衣暗卫先驾着车。
“外面风大,你还是呆在里面吧,”萧策说了一句,便捧着手炉,开始望着一边发呆。
兴许是这次的事情和自身相关,他太心急,总觉得脑子里是一团乱麻什么也想不出。侯奕那边现在也没有传来消息,如若是南疆苗族行事,无双那边也没有动静。
萧策正想着,便觉得眉心被人一碰,抬头便见冷明珠望着自己。
“你皱眉了。”
“那又怎么了?”萧策心中思绪烦乱,只觉得冷明珠打断了自己,但要出口说他几句,心里却又觉得不该,他又看了冷明珠一眼,只道,“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便现在不要想了,你总觉得他们之间有联系,可现在没有证据,你也实在找不出来。或许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存在什么联系。”
冷明珠见萧策皱眉又要说话,便立即接上话头道:“现在所知不过是失踪了四十九个孩子,过去七日便发现了七具尸体,每日便要死去一个孩子。”
“若是死了不止七个孩子,只是剩下的尸体还未被发现呢?”萧策问。
冷明珠见他如此,只能叹气说:“你且发现了再说这样的话,你心思太多,反倒是雾里看花,到头来只是伤身而已。”
“那你如你所说,我便觉得是四十九这个数特殊。”萧策说着一顿,突然陷入了沉默。
冷明珠害怕他又陷进去想,便道:“京城本又叫四九城,宫门四,内城门九,况且道家方士他们求道问长生,便也是四九一环,你……”
“快些回去,我要同无双写封信,快些!”萧策打断冷明珠的话,冲着驾车的暗卫喊道。
40. “主子”和“护卫”
下午时候终于出了太阳,房檐地面雪薄了些许,但日头下去了,地上化掉的地方又结上了冰。
冷明珠站在院子里练剑,她眉间皱着心头烦乱,连出剑的招式也杂乱无章。
萧策一回来便进了书房写信,连带将自己也赶了出来。联想到上次夜行时候,一起同行的梅无双,冷明珠心中隐隐有个想法,想要同萧策求证,但是心中却又不想从他口中说出答案。
比起自己去询问,她更想要的是萧策自己主动同自己说。
待到晚间的时候,他还是不出门,连饭食还是丫鬟送进去的,但没吃几口又让拿出来了。他不许旁的人进房间来,只叫了暗卫进去吩咐。便是老太太叫来察看的丫鬟也一并挡在了外面。
冷明珠脑中乱成一锅浆糊,连招式都连贯不起来,干脆手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正准备转身回房,便见一声脆响。她立即回头,便看见白衣蒙面人站在那里,正从踩碎的冰面上走过来。
“你怎么又来了。”冷明珠皱眉看着他,早先的时候才见过,如何现在又来了,这频率似乎有些勤了。
白衣人也不同她客套,只说:“听闻今日又发现有孩子的尸体?”
冷明珠此时并不想说这些事,更没心思应付他,只是冷声道:“你知道了还来问做什么?我没什么好告诉你的。”
“何必将话说的那么早?我瞧见你带着你那个相好去看尸体了?你抱着他去的?”白衣人说着笑了一声,“看不出来他胆子那么大,这种地方也愿意去。”
冷明珠听见这人越说越没分寸,根本不想解释给这种藏着掖着的人听,只是质问道:“你跟着我们?”
“怎么能算跟着呢?要说也只能说是恰好同路撞见了而已,”白衣人手在院中的石凳子上擦了擦,一撩袍子坐下,抬眼望着冷明珠道,“怎么,这路是你们萧家修的?不许别人走的?”
“诡辩!”冷明珠看着他腰间的擎苍,手不由得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有什么事快说。”
白衣人将手伸进袖子里,两指捏着一封信出来。他拿着信晃了晃,轻声道:“你的相好的回来了就写了一封信,连你也赶了出来不让看,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里面写了什么?”
“你从哪里抢来的信?”冷明珠骤然拔剑指向白衣人,惊怒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白衣服拿着信站起来,啧啧两声道:“你又不是萧家人,这么为他着急做什么?我又没有从他手上抢,只是他的小暗卫有点不小心,被我拿走了也没有发现。”
这人说着瞧见冷明珠听见萧策无事便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眉头骤然拧紧,再没了刚才玩笑模样,只冷下声音道:“再说了,便是我从他手中抢走的,你又如何?我杀了他,你又能如何?”
冷明珠方才稍稍放松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看着这白衣人,手中将剑柄握紧道:“不如何,只要你杀人偿命。”
“你倒是一心一意对人家好,怎么人家连蛊虫的事都瞒着你?明明知道南疆那些苗人的消息也不告诉你,只叫你同无头的苍蝇一样?”白衣人说着看着冷明珠的面色,见她面色沉了下去,语气又变得轻松了一些,“冷明珠,你也不是蠢人,心里早就猜到了吧?”
冷明珠没有说话,那人便走近了两步,继续道:“梅鹤山庄倒也是近十年才在江湖上打出的名声,都说他们母子二人医术无双,也是用毒的高手,我行走江湖多年,之前可从没听过什么梅鹤夫人的名号。”
“他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如果他不说,我也知道,无须他再告诉。”冷明珠说罢,将举着剑的手放下。
像是卸去别的力气,污水还未洗清,她确实没法要求他必须告诉自己什么。想到这里她愈发不想听这人洗脑,心里告诉自己要马上离开,可是脚下却像生了根,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委屈。
她和萧策看似亲近实则互相提防,况且那些亲近也是“主子”和“护卫”的关系,可是最近这层身份开始变得模糊,她才会对他生出埋怨之心。
她其实不喜没有分寸的触碰,更不愿生活在一张面皮之下。可是最近萧策对她实在太好了,好到让她忘记了他们中间隔了什么
——天之骄子和丧家之犬。
原来是我痴心妄想了。
想明白之后,冷明珠突然不想再憋着了,干脆把调查的事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今日发现了四个孩子的尸体,都是脖子上一道伤口,血几乎都快被抽干,距第一日发现孩子尸体已经过去了七日,恰好也是发现了七具体。”
冷明珠蹙着眉头理着自己思路:“一日杀一个孩子,放掉他们的血,那一共四十九个孩子,便是四十九日之后就有事情发生。”她看着白衣人似是求证,似是想从他那里出得出答案,“这些都是我自己猜想的,你……”
白衣人见她刚才像个呆子不言不语,突然又卸了防备说了这么多,一时分不清她的意图,他并不正面回答只是疑惑问:“萧策知道吗?”
冷明珠点点头,只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如果你不想说,那你可以走了。”
“我说了会告诉你的,年轻人话永远都……”
冷明珠打断他的话,一双眼睛定定望着他:“这些都是我跟着他一起知道的东西,我只能想到这么多,他的我不知道。”
“那你还有什么猜想的,不如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白衣人将那封信递到冷明珠面前,示意她收下来。
但是冷明珠并未收,只是继续说道:“为什么刚刚好是四十九个孩子,四十九这个数字,太特殊,现在并未发现剩下孩子的踪迹,可见凶手是个聪明人。如果他是聪明人,为何不掩饰一下四十九这个奇怪的数字……”
“那就是他根本不屑于掩饰,他觉得就算你们知道了又如何,照样是找不到他的人。”白衣人接过她的话,将信一下塞在她手里。
“谢你告诉我这么多,这封信只是我手抄的版本,原本的还在那个小暗卫身上,现在应该已经出城了。”
冷明珠看着手上的信封,又看这白衣人,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是谁做的。”
“大人的事,小孩子就不要掺和了,”白衣人开始不耐烦,他语带警告,“看好你的主子,万一他也不见了,你可承受不住琼阳山庄的追杀。”
“你什么意思?”冷明珠见他要走,上前想要抓住他问清楚。
而那白衣人直接用擎苍打在冷明珠肩头,剑虽未出鞘,可这白衣人用了七八分力气,冷明珠也觉得肩膀一痛,抓着他衣袖的手便一松,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离开。
冷明珠捂着肩,心头的不甘心几乎化作禁锢,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另一只手抓着的信封已经被她捏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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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拿着那封信,等着肩头的疼痛渐渐过去,直接将那封信连着信封撕碎,碎片被捏在手里,洒在了院子的角落。
-
第二日京城戒备,太后还有五日回京,而离除夕也不过十日而已。
而萧策已经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日,便是老太太来了两次,却也只在门口叹了两声气,叫厨房时时将饭热着,等着萧策吩咐便端进去。
冷明珠早上出门了一趟,买了些糖果蜜饯,她提着东西走到萧策房门口。丫鬟们见她来了,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轻声道:“不让进。”
“我能进来吗?”冷明珠依旧是敲了敲门道。
里面没有动静,冷明珠又等了一会,便直接推了门进去。守在外面的丫鬟原以为会听见庄主的训斥声,里面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是能隐约听见刚刚进去蒙尘的说话声。
冷明珠看着萧策坐在书桌前,手撑着脸眼睛眯着,也不知道他睡着没有。她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声响让萧策一下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进来了?”萧策垂眼看了眼自己的桌面,发现没有什么写着字的纸露在外面,索性扭着身子趴在了桌子上。
冷明珠不说话,只是走到桌边,想将人抱回软枕上。萧策干脆就着她伸过来的手,压着人站在在他身边,自己闭着眼靠在她胳膊上道:“我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桌子上冷,”冷明珠手臂一僵,扔坚持将人放在靠窗的榻上,让他靠在软枕上,自己则坐在他脚头。她伸手按了按萧策膝盖,只道:“坐了这么久,你都不累吗?”
萧策感觉到冷明珠的手在自己腿上按动,自己坐了一宿,腿确实开始麻了,被冷明珠一按更是又酸又涨。
她这时的手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让萧策想要动,可是他却不能动自己的腿,更不能做出有感觉的样子。只得僵着身子,渐渐忍住一背的汗出来
冷明珠只是正经检查,按了按便放下。转身将桌子上的纸包拆开,里面的蜜饯表面盖着一层厚厚的糖霜,她用纸接着,捏了一颗送到萧策跟前。
“我早上出去买的。你先吃一点,等下饭菜就热好了。”
萧策也不接,只探身咬了一口又躺回去:“不想吃东西,饿的劲头过去,便也什么都不想吃了。”
冷明珠也不勉强,只是给他又按了按,萧策感觉奇怪的很,便伸手拍了拍道:“不要你按了,难受。”
他撑着要坐起来,冷明珠立即伸手把他背后的枕头垫高了一点。
“你身体不好,需要休息。”冷明珠道。
萧策松了松自己的发带,手指缠着头说:“瞎操心,一两日也不打紧,死不了。”
冷明珠默了一会,萧策见她不说话了,便伸手戳戳她问:“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
“没有。”冷明珠捉住他戳弄自己的手,垂眼看去,只觉得萧策手腕薄皮裹着骨架,好像自己用点力就能折断。她抓着看了一会,便松开了手,转开眼道:“快到除夕,就不要说这些话了。”
还没等萧策问她今日怎么这么奇怪,便听见外面突然闹了起来,一个丫鬟敲了敲门,急道:“庄主!庄主不好了!”
萧策皱眉,冷明珠赶快起身去开门,那丫鬟一下扑进来,跪在地上道:“庄主,纨……纨曲姐姐回来……是被人抬着送回来的……”
41. 你算是什么东…… 我知晓在……
冷明珠抱着萧策往纨曲的房间赶,路上萧策一句话也未说,他脸色惨白身上还像发着抖。手紧紧抓着冷明珠的手臂,冷明珠虽然被他抓的生疼,但只是轻生安慰道:“你别急别急……”
纨曲的房门开着,丫鬟端着水进进出出,萧策看了一眼,望见里面的血水,他只觉得脑中嗡得一声,连着冷明珠抱着他进门,萧老太太同他说话也没有反应过来。
“六儿!六儿!”老太太唤了几声,见萧策先是应了一声,然后就在冷明珠身上挣扎了起来,冷明珠心下一惊,手上力气软了一下没有抱住,便让萧策一下摔在了地上。
“沉璧!”萧老太太一声喝让萧策回了神,他坐在地上眼眶顿时便红了,冷明珠将人抱起来,小心问:“哪里摔疼了?”
“里面大夫正在帮她看诊,你在外面坐一会。”萧老太太说道。
萧策顾不得身上疼,也顾不得旁边还有其他的人,他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手,哽咽着问:“老太太,纨姐是去做了什么,才受了伤?她……”
冷明珠见他又要摔倒,连忙伸手将人扶住,几乎是让人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房间里染着香,房门也开着,但是仍闻得到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在鼻间。萧策觉得自己在外面根本就坐不下去,如若不是冷明珠的手还搭在自己肩上,自己都快要直接走进去看看。
过了许久里面出来了个丫鬟,她冲外面三人福了福身道:“老太太,庄主,大小姐醒了。”
纨曲躺在床上,面上没有什么血色,她额头上缠着纱布,萧策刚一进去,看见她这副样子,颤着声音喊了声纨姐,眼泪便流了下来。
“哭什么,我没事,”纨曲想要抬手摸摸萧策的头,但是肩窝一痛,她面上僵了一下,萧策见了连忙握住她的手道,“你不要动,不要动……扯着伤口了要怎么办?”
纨曲叹了口气,握了握萧策的手安慰,她越过萧策,看着站在后方的虞婉,低声道:“老太太……东西被人抢走了。”
虞婉示意她现在不要说话,她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纨曲的脸,温和道:“被抢走了便被抢走了,是何人打伤的你,你可看清了?”
“那日我到了水坞,胡娘子见了您的信,便将那画像取了出来给我,我道谢了便走了,一路上都无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只是临到京城的时候我听闻莲花水坞被人闹了一番,心里便觉得不对。第二天我从客栈出来,便觉得有人跟在身后,后来我骑马赶路,便被他们拦了下来。他们为首是一个白衣蒙面人……”
纨曲说着闭上了眼睛,想了想又道:“还有十个穿黑衣的暗卫,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们,便带着画像准备逃,但……画像还是被他们抢走了,我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在京郊的驿站里……驿站的人说是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便看见我在外面。”
“送你回来的是驿站的人吗?”萧老太太问。
纨曲点头,萧老太太转头便对丫鬟吩咐了几句,给还在客厅喝茶的人封了银钱送去。
“白衣蒙面人……白衣蒙面人……还蒙面……”萧策嘴里念着低头沉思,又抬头问纨曲,“纨姐,你可看清那人面相?”
“你……”
“只要是有画像,便是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他找出来,他那只手伤的你,我便要他哪只手!”萧策暴怒下撑着床想要站起来,冷明珠见他动作,便伸手将他抱起放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萧老太太见他如此激动,连伸手将他抱住搂在怀里哄了几句,替他擦着眼泪叫他不要激动,又给他拍着背后顺气。连带着纨曲也撑着身子让一边的小丫鬟搀了起来坐着道:“沉璧听话,纨姐没事,不哭了啊。”
冷明珠站在一边垂眸看着萧策,如若纨曲所说是真,那么便是那个怪人出的手。他带人闯进莲花水坞,打伤纨曲,都是为了纨曲替萧老太太取回的那副画像。
她看了看纨曲,想要张口问上一问那画像里是什么东西,却又自知自己在此处说话并无几分重量,若是问了,说不得萧策还要恼了自己。
冷明珠思及此处,便听见萧老太太叫了自己一声,她连忙回神看去,便见萧策正靠在老太太怀里,眼睛红着眼泪还流着。
“带着他先回房去,看着叫他不许哭了。”
萧老太太话才落音,萧策便直起身子道:“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守着纨姐。”
“你又不是大夫,待在这里做什么?若你也跟着病倒了,纨儿便又是要担心。”
纨曲跟着附和了几句,萧策仍旧是不肯。一定要留下来,萧老太太见说不通,抬头给了冷明珠一个眼神。冷明珠看了便俯下`身,冲萧策道:“先回去,待会我再带你过来。”
萧策斥责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冷明珠一把抱了起来,旁边站着的丫鬟赶快拿了斗篷盖在萧策身上。
萧策越挣扎冷明珠抱着他的手便力气越大,走出了一截,萧策便觉得大腿被她手臂箍得生疼,连着外面的冷风也跟着披风的缝隙吹了进来,身上也一阵一阵得发冷。
他侧头看冷明珠,只见她侧脸嘴角也抿着,眉头像是又皱了起来。萧策想起刚刚冲动之下未说完的话,望着冷明珠的脸,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冷明珠感觉到萧策不挣扎了,便将手上的力气稍稍放松了些,脚下的步伐又快了点。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未说,萧策心中一下是纨曲躺在床上的样子,一下面前冷明珠皱着眉的脸。心里的酸涩难受似海潮一般,卷带起砂砾摩擦着内心,叫他连这样的沉默也觉得无法忍受。
-
被冷明珠放在了软塌上,萧策见她要走,立即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问道:“你要去哪里?”
冷明珠低头看着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平静道:“我去叫人给你端些吃食来。”
说罢她便拉着萧策的手腕,想叫他松开。但是萧策却用了力,不肯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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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冷明珠转过身,皱着眉同萧策道:“莫要任性了。”
萧策不言,仍是拉着冷明珠的袖子不松。
冷明珠见走不脱,便冲着外面守着的丫鬟吩咐了几句,听见外面的应声,她这才蹲了下来,看着萧策。
“我知晓在这里算不上什么,如若不是萧老太太和你收留,连命也早没了。我也知道我可能在于你,不过是同青衣卫一样的人,”冷明珠说着顿了一顿,她看着萧策的脸,认真道,“只是我自认,对你的担心,不会比他们少。”
冷明珠说罢,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中一点一点扯出来。
她看着萧策的眼睛眨了眨,抿紧了嘴却不说话,在心里笑了一句。
冷明珠觉得萧策当真是厉害,如若不是方才看见纨曲,他一时激动,自己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你别走。”萧策这次直接握住了冷明珠的手。
冷明珠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我不走。”
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腿究竟是怎么回事。
冷明珠思及方才他挣扎时候的样子,自己分明是感觉到了他腿踢动。而又想起之前他带着轮椅摔在地上的样子。实在是猜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萧策看着他眼圈却红了,他又忍不住哽咽道:“别走。我……纨姐她……”
“别哭了。”冷明珠看着他这样,终于还是拿出帕子替他将眼泪擦掉,只心也沉了下去,不愿再去看萧策的腿。
-
丫鬟端着菜在外面候着,听见里面庄主的声音却又不敢回话。直到门口领头的丫头唤了一声,这才听见里面声音轻了下来。
冷明珠想要过去开门,萧策却仍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她手上的帕子给萧策擦眼泪已经湿了大片,两只手都腾不开,只得开口叫了丫鬟进来。
冷明珠吩咐下人把饭菜摆在榻上桌上,盛了碗米粥带勺子一起放到萧策面前:“先吃点东西。”
说罢便见萧策摇头。
她也不再劝只把碗又往前推了推,萧策这才点了点头,不过吃了没两口便没了胃口,放了碗道:“你也同我吃点。”
“我不饿。”冷明珠坐在一边,从萧策手里拿过勺子,又舀了一点喂到他嘴边,萧策看了看她,还是张嘴吃了进去。
两人谁也不说话,一时屋里只有勺子磕碰碗沿的声音。
气氛凝滞让空气变得焦灼,萧策这会儿认真看着冷明珠,想从她的表情看出一点情绪。可是他看不出,心里渐渐慌了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鸟叫,萧策这才从发呆状态回神,赶紧抽过帕子沾沾眼泪才叫了一声进。
那暗卫一进来便见着萧策靠着枕头,眼睛还红着,而冷明珠坐在一边给他喂着粥一类的东西。
他心中一顿,连忙低头单腿跪下行礼道:“庄主,右相那边送来的口信,说今夜有要事相商,请您去府上一聚。”
42. 怕什么
冷明珠原以为萧策晚上出门要坐马车,心里还想着化雪天路滑,得叫车夫小心些才好,可又因为他瞒着自己的事怄气不想开口。
别别扭扭嘱咐婢女去劝说,可她们没一个敢去的,毕竟没人能像她一样对庄主又搂又抱,顶撞了还不受罚的。
冷明珠就在这种担心又别扭的情绪中左右拉扯,可直到了快约定的时间萧策也坐在房里没有动静。
“是不是快到时间了?”冷明珠问。
萧策看了眼天色,派了个丫头去老太太那边说了一句。回报的丫头说纨曲睡着了,萧策才道:“收拾下准备出门吧。”
给萧策拿了件披风盖上,又准备拿上一个手炉,冷明珠刚刚准备转身去叫人把马车牵来,便被萧策拉住了手。
“无须用马车。”他话刚说完,房门便被敲响。
青衣人在门外道:“庄主,都已经准备好了。”
萧策应了一声,冷明珠便见着那青衣卫拿着一根布条进来。她看着萧策抬了抬下巴道:“你戴上吧,戴上了我们就能走了。”
冷明珠手拿着那根黑布条,皱了皱眉,但是她见萧策一直看着自己,还是抬手将布条在眼睛上缠了两圈,等在脑后系好了之后,才道:“好了。”
眼睛看不见,便显得听觉格外敏锐。轮椅轮子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在自己身旁停止,接着冷明珠便感觉到萧策握住了自己的手。
“走吧。”
-
冷明珠被萧策牵着,走在他的轮椅旁边。因为蒙着眼的关系,轮椅的速度很慢,可其他感知又敏锐起来。
她边走边感受周遭环境,走着走着便觉得是在走一个下坡。冷明珠不禁心里奇怪,心想萧策和侯奕见面应当在右相府,这又是要往哪里去?
后来渐渐走着,似是听见了头顶还有脚步声,她这才反应过来萧策是带着自己进了地道。
冷明珠握着萧策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下一刻更大的力道从指尖传来,她被萧策掐了指头肚。
萧策见冷明珠被疼的要抽回手,自己才哼了一声将手上的力度放轻。
冷明珠指尖突突条,有点生气想抽回手去扶轮椅好了,下一刻又有一只手过来,握着她的指尖揉了揉,仿佛刚才使坏报复自己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好意思。”冷明珠习惯性先道歉。
萧策恩了一声,没说别的,只是摸摸揉着冷明珠的指尖最后揉到手掌紧紧握住不动了。
后面推着轮椅的影卫在后面看了个全程,对他们主子的行为实在没眼看,干脆垂下了头,只希望庄主当自己不存在才好。
-
等到眼睛上的布条被拉开,冷明珠一下还有点不适应房里的光线。萧策见她皱着眉头使劲眨眼,便道:“你眼睛先闭上一会,待会就好了。”
侯奕听萧策这样说,便吩咐了一边的小厮搬了把凳子放在萧策身后,好让冷明珠坐着。
“今日匆忙,还请庄主体谅。”侯奕道。
萧策点头道:“相爷客气。”
侯奕看了眼冷明珠,见萧策没有叫她回避的意思,便就直接道:“因为京城孩童失踪案,陛下已经几日未曾睡好,左相那边因为他儿子的事情现在也是焦头烂额。恰逢太后要回宫,我实在是分身乏术,故而今日才请了庄主过来。”
“这些我都明白,只是今日相爷可是有了什么发现?这才叫我过来。”萧策对客套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指正题。
冷明珠觉得休息好了,正准备站起来,便看见侯奕的那个哑巴小书童也在,不过是坐在侯奕的身后,一只手还拉着他的袖子。
她冲那小哑巴一笑,却看见那孩子一下又躲到了侯奕身后。
萧策见了回头看了冷明珠一眼,冷明珠摸了摸鼻子赶快将头垂了下来。
“他怕生人,害羞的很,”侯奕笑着解释了一句,便继续同萧策说道,“我今日早些时候去见陛下,在殿外等了一会,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原本以为是那位皇后娘娘在。可只过了一会陛下宣我进去,我进去时候却发现里面并未有别的人在。”
萧策听着道:“许是在屏风后面坐着了,后宫妃妾不见外男你也是知道的。”
“怪就怪在这里,褚光殿里是没有屏风的,我还特意留意看了一下,房里除了我和陛下,没有别的人在。”
萧策听到这里,皱眉看着侯奕问道:“就算是有人,这又如何呢?相爷可是在殿外的时候听见了什么?”
侯奕未回答萧策的问题,而是继续道:“陛下非嫡非长,当年夺嫡也是闹得满城风雨,太后也为了保全幼子,就是现如今宣王的性命才去五台山求佛静修……你知道先皇本是在陛下与当今圣上之间犹豫,后是听了一人言才决定了太子人选。”
“是谁?”萧策问道。
侯奕顿了顿,才道:“据说是国师。”
“相爷说笑了,本朝百年也不曾有过国师,”萧策说权当玩笑,却见侯奕摇头,便道,“我从未听过。”
侯奕道:“看来你也不知道,这个也是我听一个老太监说的,但是除了他,好像别的人也不知晓这件事了。”
他说道这里又顿了一下,然后道:“据说当年先皇抄陆家,也是听了这人一言。”
“胡言乱语!”萧策怒极几乎想破口大骂,但看见侯奕看着自己又将脸色缓了缓,然后道,“陆家被抄,是因为贪墨一案被人揭发,先皇大怒,故而才……”
只说了一半,才发觉自己多言,便不再说下去,只是独自沉默不语。
“不过是几个老翰林酒后闲谈,他们一说我也就是一听而已,当不得真。”侯奕发觉自己两人聊的深了,赶忙解释。
萧策沉默了一会,然后道:“那么此人你可见过?”
侯奕摇头道:“未曾,只是听几个老太监说而已,但如若是真有此人存在,那……”
“就算是有这人存在又如何,当下之急还是孩童失踪。”萧策靠在轮椅上,低头掀起眼皮看着侯奕。
他见侯奕仍旧是眉心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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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又耐着性子安慰了几句道:“左相是世家弟子,你代表寒门学子一派,又对陛下忠心耿耿,就算是有这个国师在又如何呢?总也越不过你去。”
“几个孩童的父母都找到了,只是现在尸体还放在衙门里,没让他们带回去,”侯奕说罢揉了揉眉心,摇头道,“我去瞧了一次,有些当母亲的当时便哭晕了过去。”
萧策听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只觉憋闷:“发生这种事,也不知道他们今年要如何过年了。”
“城里夜间巡逻的队伍又加了一队,但现在也至今没有什么线索发现。这第三次又是在另外一处,我实在是……哎……”
“可还从他们父母探听了些什么东西出来?”萧策迟疑着问。
侯奕摇头,只道没有查出来什么值得人留意的地方。
“父母处倒是没有探查出什么,只是听以前的老捕头说起了之前有一年也是出了一次孩童失踪案,最后查到了南疆西南王的头上,连带着揪出了一串人,最后失踪的孩子找回来了一些,但听说都被中了蛊,最后活下来的也没有几个”侯奕说着迟疑了一刻,小声了些道:“有些孩子的尸体,都不成人形了。”
冷明珠听见这话一怔,她看着萧策的后背想,右相现在所说的,应该就是当年他被劫走的事情。
萧策听了默了一阵道:“当年是南疆内的一个分支,抓童男童女来试验他们的蛊毒,后来南疆苗族被灭族,剩下流落在外的苗族人也都改名换姓。昨日我已经派了人出去查,如若是有线索,我会立即告诉你。”
侯奕听了道:“劳烦你了,陛下听闻你今年在京中,特意嘱咐我准备了赏赐,虽说不能像朝臣一样传旨封赏,但也是御赐的东西。”
萧策坐在轮椅上拱手行了一礼,道:“多谢陛下。”
“过两日太后回京,你我联系更加不便,这些事情还请萧庄主多多留意一些,我这里有了消息,也必定告知。”
冷明珠又坐了一会,萧策同侯奕将话说完,便转头对冷明珠道:“将眼睛蒙上,该走了。”
重新陷入黑暗,冷明珠一边被萧策牵着走,一边再回想方才侯奕说过的话,当年南疆抓走的童男童女里面有萧策一个,如若梅无双他们真是南疆人,萧策这样的脾性,怎么会毫无芥蒂地同他们往来?
更想起梅无双同萧策亲近的样子,冷明珠心中升起一顿烦躁,握着萧策的手有些紧。
“怎么?走快了吗?”萧策捏了捏她的手问,示意背后的影卫停下来。
冷明珠道:“没有,只是刚刚听见右相的话,有些后怕。”
萧策没听懂,疑惑问:“后怕什么?”
冷明珠垂头,顿了顿还是道:“没什么,早些回去吧。”
等回了府,萧策坐在床上看着冷明珠收拾东西,等着待会去纨曲那里。他等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方才说后怕?究竟是怕什么?”
冷明珠顿了一下,放下手上的衣服,背对着萧策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怕你不在。”
43. 闹别扭
萧策已经有五日不曾与冷明珠好好说过话了。在那日的沉默中,冷明珠回了房,萧策见着她走,也不知道要如何挽留。
两人之间默契的沉默和不言,让气氛变得有些压抑。甚至让萧策后悔追问那个问题。
那晚房里的二人,一人站着,一人坐在床上。明明是自己仰头看着冷明珠,萧策却觉得那个人站在那里,黯淡无光且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
等着自己接下来口中说出的话,宣布对她的判罚。
可是萧策沉默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看着冷明珠的背影,心头的话在嘴里咀嚼着。想要冷明珠转过来,看看她的眉头是不是又蹙起,更是想要伸手点一点她的眉间,看她眉头舒展开。
萧策觉得自己也奇怪的很,从前不过觉得冷明珠是个师门败落的可怜人。可现在看见她站在自己身边持剑的样子,又觉得理应如此。
连她皱眉也觉得不好,冷明珠理应是持剑意气风发的青年侠客,就该如同儿时所看话本里袖里兜满江湖豪气的侠客一般,无关性别,就是理当如此罢了。
但凭萧策想法翻飞万千,房间里也依旧安静。冷明珠似乎也是没有想过能有回应,她只是将手上的衣服放下来,依旧是背对着萧策。
“早点休息。”留下一句话后便出了门。
萧策看着她出门,等到丫头端着热水进来福了福身子,萧策才似缓过神来,他眼睛眨了眨,将自己的腿曲了起来。
“去哪里了?”萧策问。
丫鬟低声道:“看方向是回自己院子了。”
萧策默了一会,问:“你说她是什么意思?说这样的话,也不觉得奇怪?”虽是问句却又是像说给自己听,萧策又转头看了眼沉默着的丫鬟,叹了口气道:“梳洗一下,送我去纨姐那边去。”
“庄主,老太太方才吩咐了,说大小姐现在已经歇息了,叫您早些休息,明日再过去。”
“大小姐?”萧策嘴里念了一遍,也没摸清意思,只是继续道:“大小姐那边可无碍了?”
听着丫鬟又应了一句,萧策这才打消了要过去的心思。
去南疆寄去的信还未曾有回音,如若是再去一封,又显得自己心急。现今自己又不能在京城中招摇过市,如若被从前的人认出来,又省不得波澜。
心烦意乱,萧策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眼睛落在了一边的桌上,冷明珠买的糖还未吃完,萧策想起冷明珠,心里一时放松下来,但是又想起她出门前说的话,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一下躺下去,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努力让自己什么也不去想,翻来覆去直到二更天才这样心烦意乱地睡了过去。
-
冷明珠早上醒的时候听见窗外融雪滴答的声音,一时不想起来自己是在宗门还是在哪儿,她便睁着眼在床上躺着。睁着眼看了一会房顶,又觉得眼睛疼了,眨了眨又闭上了。
五日过去,自己同萧策之间的交流,两只手都可以数过来。冷明珠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是再回头过去,还是会如此说。
萧策没将自己腿的事情同自己说清楚,而自己心里也有着不同的心思。冷明珠想着将手压在自己脑袋下面,驾着腿晃了晃。
她想着,这样也算是扯平了吧。
只是这两日萧策也不怎么看自己,连带着拿东西也是自己伸手。冷明珠想着又是心中郁结,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她盯着被子上的皱褶瞧了一会,还是叹了口气坐了起来。
五日中没有再发现别的孩子的尸体,但是不安依旧在京城中蔓延着。萧策这两日的脾气也越来越差,房里的灯都是一亮一宿。吓得庄子里的下人最近都格外小心,害怕将庄主的火气引到自己的身上。
唯一一件能让萧策轻松点的事情,便是纨曲的伤。内里没伤到,只是外面的刀口看着骇人,这两日也已经能下床走动一会。
而冷明珠这几日都在等着那白衣怪人再找过来。
每日从萧策那里回来,冷明珠总会在院中再练上快一个时辰的剑,希望着那怪人能出现在墙头,但每天日升西沉,终究还是没有再见到那人。
今日太后回宫,平时热闹的茶摊全部收了起来,冷明珠起床收拾好出了趟门,百姓们在路边站着,伸着脑袋想看清太后銮驾的样子。
她就混在人群中,后面的人虽然有点挤,但是前面都是城巡军的士兵拿着长枪守着,也不敢用了力气,倒是便宜了冷明珠,被他们顶到了靠前的位置。
前面的仪仗过去,冷明珠瞧着那八人抬的明黄轿子从自己面前过去,微微低了低头。周遭全是赞叹的声音,冷明珠突得想,若是萧策在这里,应当是会嗤笑一句,然后说上一句无趣。
还未等的她将脑袋里萧策的样子抬到一旁,便听见了一声尖叫,面前的仪仗队伍突然乱了,然后便是身边百姓的尖叫声。
冷明珠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脚背也不知被谁胡乱踩了两下。她伸手随便抓了个东西来稳住身体,刚刚准备道谢,便发现自己的是一把抓住了一位大兄弟的头发,现在他正疼的龇牙咧嘴瞧着自己。
冷明珠忙松手,连连道歉。
但是前面的混乱还在继续,太后的八人抬轿晃了几下,后面的宫人一下惊呼起来,路边的士兵呵斥着后面的百姓不要往前面挤动。
冷明珠被挤到一边,她喘了口气刚稳住身子,便看见空中有什么东西一晃,接着就落在了太后仪仗的中间。
她一眼看见的竟看见是一具男孩尸体躺在路中央。心中咯噔一跳,顿时便被怒火席卷。
这次的孩童颈侧的刀口深了些,被从空中抛下这么一摔,头便是歪向了一边,露出发白的切口来。
冷明珠正看着,便见着又是一具女孩的尸体砸在了地上。
她顺着抛过来的方向找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衣的人嗖地一下便没在了人海里。冷明珠向那方向赶去,只是路上的人实在太多,她只能死盯着那灰衣人背影,用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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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全身力气往前面去挤。
可那人动作灵活,穿的衣服也是那种不显眼的颜色,就算是冷明珠死盯着,也不免在拥挤中一下看花了眼,让那人一下从自己视线中消失。
太后銮驾受惊的消息一下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冷明珠见着周围的士兵越来越多,心想着不能给萧策惹麻烦,便渐渐往街角挤,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便转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如何,她同一个正在翻墙的人眼神撞了个正着,不过与他方才盯着的那个灰衣人并不是同一个。
冷明珠的后背一下绷紧了,她看着面前的那个人,还未等说什么,便听见那人憨厚的脸上一笑,摸了摸脑袋道:“我瞧着那边人太多绕不过去,就想着翻墙过来方便一下。”
“这样啊,”冷明珠瞧着他也是一笑,指了指身后道,“方才前面好像出了事,人一下乱起来,挤得很,你还是别过去了,吓人的厉害。”
那人点点头,从墙上翻下来还同冷明珠道了句谢。
冷明珠挠了挠头发正准备再多说上几句,便见墙头又跳下来一个人,那人穿着灰衣服,正是冷明珠方才死盯着抛尸的人。
“这是我表弟,今日太后娘娘回宫,我带他来看看热闹,没想到这么多人,走都走不通。”头一个下来的人打着哈哈笑了几声,同冷明珠告别,然后带着“弟弟”往巷子的另外一边走。
冷明珠站在原地,心中又惊又急,想要跟上去,却又想起了萧策曾经说万事不可求急。但一想起萧策,脑海里又浮现出方才看见的男童女童尸体。
如若当时萧策没有被救出来,是否现在也是骸骨一副?冷明珠想到这里,抿了抿嘴,拿定了主意,她开口叫了前面的两人一声,脚步快了几步道:“两位兄台慢走,小弟有事请教。”
“何事?”那灰衣人停了下来,面色冷淡地问。
冷明珠面带微笑,努力让自己表情自然下来,道:“不知道这条路出去是什么地方?我看前面的路是走不通了,想着从这边看能不能绕回去。”
“我们也不知道前面出去是哪里……”
“这样啊,”冷明珠打断他们的话点点头,正准备再说话,便听见后面一声唤,一个青衣暗卫从后面走出来,道,“苍兄,原来你在这里,我方才在人群里找了你许久。还奇怪人怎么一下就挤不见了。”
冷明珠见是他,便立即笑了一声道:“外面的人挤得太厉害了,一下挤来挤去,我一时找不到你,就想着干脆先回去算了。”
青衣人摇摇头,像松了一口气道:“现在找到你了,我也放心。”
他走到冷明珠身边,看着旁边站着的两人道:“这两位是?”
“也是同我一样,被人群挤出来的。”冷明珠说完,便听见那灰衣人道:“两位慢聊,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只是他一转身,便看见一个白衣蒙面人背手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
“两位哪里去啊?”
44. 我为什么要同你说呢
灰衣人一见后路也被人堵住,手心一翻,便是两道寒光向白衣蒙面人面前射去,反手又是一掌打向冷明珠。另一人也同时攻向青衣暗卫。
冷明珠早上出门时候并未佩剑,此时退后一步向腰间摸去,便摸了一个空。她心中一慌,匆忙后退拉开同灰衣人的距离。
这时便听见那白衣蒙面人大声道:“接住!”擎苍被他扔了过来,冷明珠一个闪身将剑抽出鞘,起手式起,攻向那灰衣汉子。
那两人袖子宽大,兴许是藏了许多暗器飞刀,一时手袖翻飞,寒芒便直向冷明珠面上而去。一边青衣人躲闪之际提醒道:“上面可能有毒,不要被碰到了。”
白衣蒙面人双手持峨眉刺,他突然停住了动作,挑眉道:“没时间同你们在这里浪费。”侧脸躲过一飞镖之后,他拿出一个口哨含在口中一吹。
还未等冷明珠反应过来,便听见两声闷响,那两人便一下软着身体倒了下去,四周的墙上跳下十几名黑衣人将两人架起。
青衣人见状手上持两短剑,下意识将冷明珠护在身后,盯着白衣蒙面人道:“这位是什么意思?见着有份,怎么两个人都要带走?”
冷明珠手握着擎苍死死盯着他,只见那白衣人将峨眉刺又收进了袖子里,走向冷明珠道:“我的人不出手,你们连人也抓不住。他们身上都种了蛊,如若不在规定的时间里回去,蛊虫便会在他们身上乱钻,到时候七窍流血而死。”
他停下脚步,在冷明珠面前站定,冲着青衣暗卫笑了一笑,低声道:“难道你们琼阳山庄中,还有养蛊的高手?能够抑制他们身上的蛊虫发作?”
青衣暗卫听他提及琼阳山庄,眉头一皱,正要说话,便见面前白色一晃,接着便觉得自己被人一拉,等他再站定的时候,便看见冷明珠同那白衣蒙面人打在了一起。
“看起来这些日子你都在练习?”白衣人手上的峨眉刺在擎苍的剑身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冷明珠不言,只是脑中回想着那三种剑法的一招一式,手上动作越发加快,竟是逼着那白衣蒙面人后退了两步。
“可惜还差了点火候。”蒙面人此话一落,冷明珠便觉得自己身后有一阵风来,她躲闪不及,只能背上硬生生受了两掌,她承受不住一下双膝跪在地上,磕得生响。
只听头顶上那人笑道:“年轻人,教你一个道理,寡不敌众该弯腰的时候还是要弯腰的。”
冷明珠被两个黑衣人按住了肩膀,连带着一边的青衣暗卫也被制住。她又一次眼看着擎苍被人拿走,一双眼睛死盯着那蒙面人,厉声道:“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有人要找我家人麻烦,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他一边将擎苍收入鞘中,一边继续道,“早些回去吧,省的你的那个好友担心。”
-
萧策今日起来的时候便觉得眼皮直跳,后面招着丫鬟拿了帕子敷了一会才好上一些。
等他从纨曲处回来,正准备问冷明珠去了哪里,便听见外面一声鸟叫,他将手上的笔放下,叫了人进来。
“什么事?”
那青衣人咳了两声,将方才太后銮驾回宫路上发生的事重复了一边,萧策听着手也跟着握紧,低声问:“可有抓住了?”
那青衣人摇了摇头,一下跪在地上道:“属下无能,与蒙尘正欲抓住那两人的时候,出现了一个白衣蒙面人,后来他又招来许多手下,皆着黑衣蒙面,将那两人带走了。”
“你们两人可有受伤?”萧策连忙问。
青衣人摇头,但又是一顿,他道:“不过蒙尘被打中两掌……”
“她人呢?”萧策一下站起,走到青衣人面前。
“属下见他行走之间并无妨碍,应当是……应当是无事的,”青衣人见萧策皱着眉,想了想还是道,“不过那白衣人先前将手中长剑交给蒙尘,后来又与他多说了几句话,属下觉得……他们两个可能是认识的。”
萧策一听这话,强忍住了心中要去见冷明珠的想法,他坐回椅子上,继续问道:“他们两个说了什么话,你可还记得清楚?”
听着暗卫将对话重复了一遍,萧策面色更加阴沉:“你可看清了,他的手下都是黑衣蒙面?他们的身手如何?”
“方才匆忙中,他们并未如何出手,因而并不清楚他们的功夫高低,只是他们动作极轻,出手速度也极快,一时间很难反应过来。”
暗卫跪在地上,听见坐在那里的庄主嘴里重复他的话念叨,不敢出声,等过了许久才听见让他出去的话。
“不许同别的人说。”萧策严重警告了他一句,便闭上了眼睛。
暗卫应了一句,退出去才关上门,便听见里面一声清脆的响。等了一会,接连着又是几声,门外的守着的丫鬟一下大气也不敢出。
-
萧策将手边的茶杯陶瓷笔架全部砸在了地上,他手撑着桌面咳了几声,听见外面下人的问话也没有回答。
他脑海中一直回想刚才暗卫回禀的情景:白衣蒙面人吹了一声口哨,身边便出现了许多黑衣侍卫。如若自己想的没错,这些人便是打伤纨姐的那些,萧策想着,又思及冷明珠与那白衣人的对话。那扔给冷明珠的长剑一定便是擎苍,夺走擎苍的人又为什么要打伤纨姐?
就是因为一副画?那画里又是什么东西?
萧策心烦意乱,今日太后回宫出了此等事,少不得又是一番追究。最迟明日,最早今晚,侯奕怕是又要见上自己一面。
垂着眼在椅子上坐了一会,萧策叫了外面的丫鬟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片,又叫人推来了轮椅。
“推我去蒙尘的院子。”萧策道。
-
萧策到的时候冷明珠正在换衣,应是洗了澡,头上的水还滴落着,身上赤裸着,后背上一左一右还有两处红手印。
听见门的动静,冷明珠一回头便看见萧策被人推着进来,只是萧策面色阴沉,二人对视下冷明珠顾不上裹胸赶忙将里衣裹紧。
“都下去在外面候着。”萧策进来看见眼前情景,赶忙回身把人推出门去,说完,便自己滚着轮椅过来。
冷明珠匆忙去找外衣,正欲阻止他靠近,便听见萧策厉声道:“穿什么衣服!”
她穿衣的动作一顿,身上才披好的外,便被萧策一把扯了下来。冷明珠手臂被萧策打了一下,只听他道:“转过去。”
冷明珠第一次被男人扒衣服,直接吓愣了,下意识伸手握住萧策的手腕道:“别看了,我没事。”
萧策不理她,只是挣动着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冷明珠害怕弄伤他,只能松了手,见萧策一直盯着自己,她叹了口气,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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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手下并未用力,只是有些红而已。”冷明珠搬了一个凳子坐下。可能今日没戴面皮,她突然有了羞意,心里胡乱想着,也不知道后背丑不丑,萧策看了会不会惊讶女人怎么有这么粗糙的皮肤,
身后的人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冷明珠感觉到萧策轻轻拉下里衣露出肩胛骨部位,手指在自己背上划过,她忍不住将身子绷紧了些。接着便感觉到萧策整个手掌都贴了上来,在今日自己被打中的地方摩挲了几下。
“现在看是红的,等到晚些时候再看就青了。”萧策低声道。
冷明珠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鼻间一下闻到了药味,她正准备回头看,便被萧策按住了肩膀,听他喝了一声别动,冷明珠便也不敢动了。
药酒有些凉,揉在背上让冷明珠不由得缩了缩,她道:“你放在那里我自己来也可以的。”
萧策没有说话。
冷明珠便又道:“你不喜欢药酒的味道,等下手上都是这个味道,小心洗也洗不去,要等着两天才能散。”
揉在背上的手一下停了,萧策的声音轻轻道:“你再多说一句。”
见冷明珠识相得闭了嘴,萧策的手才重新开始动,又揉了一会,才将手收了回来。
“把衣服穿上吧。”萧策将药瓶放在桌子上,眼睛望向一边,等着冷明珠将衣服穿好才转眼过来看他。
“今天怎么想着追着人上去的?”萧策道。
冷明珠现在只觉后背烘热,脑中羞窘恼三管齐下,脑中反复了一遍才明白其中含义,默了一下才道:“看见了,就追上去了。”
“就没想过你自己?”萧策看着她问。
“想过,但是如若让他就这样跑了,我也会后悔,”冷明珠站着将腰带系好,坐下来看着萧策道,“我想帮你。”
萧策一时没有说话,心中分辨冷明珠说的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垂着眼,又问道:“遇见那个拿走擎苍的人了?”
这场遇见究竟是你们刻意还是偶然?萧策想直接问冷明珠,究竟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那人要打伤纨曲。
可是他就算问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满意会不会相信冷明珠回答的话。
“遇见了,”冷明珠顿了顿又道,“但是擎苍还是又被他拿走了。”
萧策靠在轮椅上,低声道:“人也被他带走了。”
冷明珠听他如此说,赶紧解释:“他说那两人现在身上都中了蛊,如若不按时回去,蛊虫便会发作,两人都会死。”
“然后说他能抑制蛊虫?便将人带走了?”萧策说罢冷笑一声,冷声道,“说不得他们本就是一路人,演了出戏给你们两人看而已。”
“不是的。”冷明珠急忙否定。
萧策一听她如此斩钉截铁的否定,心中便是火起,他手撑着轮椅扶手,看着冷明珠问道:“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你跟他很熟吗?”
不等冷明珠回答,萧策又质问道:“你明知道是他打伤纨曲,为何一直不告诉我?你私下又与他见了几次,你也从未同我说过,你……”
萧策看着冷明珠的眼睛,接下来的话却说不下去了。
他靠回轮椅上,闭上了眼睛,只听见冷明珠开口低声道:“我为什么要同你说呢?”
45. 生分
冷明珠披好衣服站起身来,转身看着萧策愕然的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淡淡道:“这些是我的事,何必要同你说呢?你知道了会和我生分,但我不想同你生分。”
萧策看着她弯下腰,手撑着轮椅扶手,将自己禁锢在她身体和轮椅之间。冷明珠现在是她本来容貌,萧策几乎都忘了真正的冷明珠长什么样子。
以前虽隔着“蒙尘”,但是心是向着自己的,而今她的眼睛里虽映照着自己的脸,可那双如妖魅般的眼睛却是那么的陌生。
萧策只听见冷明珠轻轻开口道:“我不想同你生分,你叫我该如何做呢?萧庄主,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你告诉我,我……”
“你当真不会怀疑我同那人的关系吗?”冷明珠问。
萧策不知如何解释,话说到一半又被下一句质问定在当场。他看见她面上苦笑了一声,想说这样笑很难看,又听见她道:“那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追问我,萧庄主?萧策?这又算什么呢?”
算什么呢?萧策心头回荡着这四个字,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下意识地摇头,想要否认自己对冷明珠的疑惑。
冷明珠只是伸手握住他在扶手上布满青筋的手,低声道:“本就是我的事情,不想牵连到你,不想给琼阳山庄添乱,到最后还是让你生气,让你恼怒,是我不好。”
“不是的,我只是……”萧策手一下捉住冷明珠的手腕,他牢牢抓住不让冷明珠抽走,顿了一下继续道,“只是你不要瞒着我,我不喜欢这样。”
冷明珠眼睛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垂着头笑道:“你有事情瞒着我,我也有事情瞒着你,我们两个扯平了。”
听见此言萧策想要反驳,却抬头看见冷明珠的眼睛,心中一跳顿时翻江倒海,脑海中只回荡着她究竟知道了什么的问话。
“那两个被带走的人,如若我再遇见那个蒙面人,一定会问清。不管你相信与否,我的确不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人,”冷明珠看着他面上有些恍惚,心也沉了下去,,“你的事情我无心探查,如若你想告诉我的话……我随时有时间。”
萧策的手被她拉下来放在自己膝盖上,冷明珠又伸手替他整理了下鬓边的头发,轻声道:“今日太后銮驾受惊,是因为突然有人抛掷孩童尸体在路上,侯奕那边少不得又要在追问你查到了些什么东西,今天……”
话说一半,萧策突然伸手拉住冷明珠急切道:“我……”
一个字出口便戛然而止,房间里顿时沉默了下来,冷明珠安静着,等待着萧策接下来的话,可是萧策的嘴却又紧紧地抿住,没有了下文。
无声的等待渐渐凝固,与沉默纠缠在一起像是泥沼,在日光渐暗的房间里发酵。冷明珠看他垂着头,嘴抿到发白的样子,不忍心再听下去。
她心想,也便是只有萧策能让自己如此了,就当还了他收留自己的恩情。
“不想说,便不必说了,不急一时。”冷明珠说道,她见萧策面上还不曾有放松的样子,便又重复了一遍。
等到萧策再看着自己,冷明珠看着那双眼睛,只在心里同自己讲,今后两人还是不要太认真了才好,省得到头来两人之间都不舒服。
“我去见老太太,你……好好休息。”萧策说罢,不等冷明珠说话,便将外面的丫鬟叫了进来。
原本是想要叫她陪自己一同去的,可是萧策现在心里乱得很,若是再看冷明珠几眼,害怕自己告诉她一些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
他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披风,等到了萧老太太处,才叹了一口气,叫丫鬟去敲门。
萧老太太才从纨曲处回来,见萧策来了,便问了一句:“中午又未曾用饭?”
“用过了,只是有些事想问祖母,便过来了。”萧策等到丫鬟们都出去,便撑着扶手从轮椅上站起来,走到虞婉身边的圆凳上坐下。
“这两日你又瘦了一些,虞婉心疼的叹了口气,给萧策倒了一杯茶,继续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纨曲被打伤我也是没有想到的,若我知道便不会让她去的。”
萧策闻言立即道:“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孙儿并未有这意思!”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没有这种意思。但是正是因为不想你我祖孙之间生了嫌隙,祖母才更要告诉你,”萧老太太说着见萧策又皱着眉,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幅画里是什么?”
萧策点头,只道:“那人先是去莲花水坞闹了一场,又一路追赶纨姐将她打伤,最后将画抢走,这……孙儿的确想知道那画中是何物。”
虞婉点点头,缓缓道:“当年琼阳山庄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孙儿只知道琼阳山庄被人诬陷修炼害人的功法,后来被江湖人诛杀,连祖父也是为救祖母和族人而死……后来祖母功法大成,回来报仇。”
虞婉道:“倒也差不多是这样,只是那些人说的也不算全是诬陷。”
她说着一顿,笑了一声继续道:“琼阳山庄萧家,确实有一部功法,只是那是先辈的友人暂存于此,琼阳山庄上下弟子,未曾有一人修炼过,后面弟子中出了一个叛徒,将此事说了出去。”
“那时候你祖父为救我而死,族人也死伤大半,那部功法在我父亲死前塞给了我,我四处躲藏,藏身在一个山村里,因为地方偏远,所以一时那些人也未曾找到这里,”虞婉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头继续回忆:“我躲在一处山洞里,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生了个火堆,还坐了一个男人,而我原本藏在身上的功法也被他拿在手上,正在翻看。”
“那是何人?这件事我从未听您提起过。”萧策问。
虞婉示意他不要着急,依旧道:“他见我醒了,便问我是不是姓萧,我点头他便将那本书还给了我,同我说好好修炼这部功法,足够你报仇了。我当时害怕没有接话,他还冲我一笑,叫我不用害怕。”
“那副画卷便是当时他交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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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婉说着转头看着萧策,面上也柔和了起来,她道:“那人说这是他发妻所绘的画像,希望我代为保管,却未说要取回的时间。”
“保管画像?那画中所画的是什么?”萧策追问。
萧老太太慢慢道:“画像是画的他本人和一个女人。”
“可是为何要祖母你来保管?”萧策皱着眉问,嘴里又喃喃念叨:“可那人又为何要抢走那副画像?”
虞婉坐直了一些,抿了口茶水:“是因为那本他还给我的功法上,在难懂的地方都加上了一些解释,他说这是他帮我的报酬,保管好那幅画,来日或许还有机会将其取回。说完这些话他便走了,我自此四十年来未曾再见过他。”
“可那那幅画被人抢走了,那人……”
虞婉打断他的话:“那晚我跟着陶飞光前去,见着了帮他的人。虽然那人坐在屏风后面,刻意压低了嗓子,但是给我的感觉,却同那个山洞里见过的恩人极像。所以我才想起了我放在莲花水坞的画像,这才叫纨曲取回来。”
“四十多年前……那人如今的年岁也应该不小了,可纨姐所说伤她那人正值壮年,想来应当不是一个。”萧策说罢,又提及了冷明珠擎苍被抢和今日暗卫所回报的事情。
一个人看错倒也罢了,但是冷明珠和纨曲两个人加上今日的那个青衣暗卫,三人六目再怎么眼花一个人的年纪还是可以确认的。
“我想应当是他的后人,不想让长辈的画像被旁人拿走,才如此动作。”
萧策听了却摇头道:“我们并非是不讲道理之人,为何他不能正经上门取回,却要如此鲁莽行事,甚至将纨姐打伤,祖母,这说不通。”
他沉默一会,又道:“祖母可还记得那画像上的人是什么模样,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我也只打开那画卷看过一次,之后便寄放在了胡娘子那里,”虞婉说着皱了皱眉,手扶着额头想了一会,接着说,“我记得那人是站在花间,身上是一身浅蓝袍子,腰上还挂着一把剑,手搭在剑柄上,而他身旁女人与他举止亲密,那张脸总是让我觉得熟悉……”
说罢她摇了摇头,直叹气道:“年岁大了,记不清了,所以我想再确认一下,那个女人…”
萧策坐在一旁未曾说话,良久才说:“如若真是祖母的恩人之后,孙儿一定以礼相待,而那女子祖母是觉得像谁?”
“你且不必管我,万事以琼阳山庄为上,若是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万千要保重自己。”虞婉并不想说明,又叹了几声气,嘱咐几句注意身体才放萧策离去。
萧策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走,感觉到突然停了下来,他正准备问是怎么了,一抬头便见冷明珠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萧策见她转过来看着自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她走近了,才小声道:“你在这里等着做什么?”
冷明珠走到他背后推着轮椅往前走:“方才出门买了点东西,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便过来等了。”
46. 夜巡
房间里燃着暖香,桌上的白瓷瓶上插着几枝刚折下的梅花,旁边散着一包糖,有些白色的糖粉散在桌子上。
早上的沉默这会儿都被默契的压在心底。
冷明珠给萧策倒了杯茶道:“方才吃了太多甜的,喝一口解解腻。”
萧策眼睛依旧盯着手上的信纸,只是歪了歪嘴巴靠过去就着她的手喝了口茶,等着茶水咽下去,才一弹手上的信纸道:“灵相宫的灵云上人倒有意思。”
“怎么了?”冷明珠问。
萧策直接将手上的信纸递给她,懒懒道:“你自己看吧。”
“观星象?梦语?”冷明珠飞快看了一遍,眼睛盯着末尾的几句一会,念道,“中原将有乱?黑白更迭偷换气运?”
“这些话我在从前巷口的算命先生那边也听过,”萧策说着笑了一声,将手上的信纸扔在一边又伸手去抓糖,“之前我虽然是觉得他有点神神叨叨,但也没听过他说这些话,现在看来这么些高僧上人老道都是一样的。”
“既然他以前从未这么说过,如今一提不是更该注意?”冷明珠皱了皱眉,将那包糖推远了一些,又低声说了句不要吃太多。
萧策含着糖笑了一声,望着冷明珠严肃的样子道:“这种神神怪怪的事情你也相信?这个世上哪里有本事这么大的人?若真是有,这世间不是乱套了?”
“如若这人真有本事沟通天地,更不会轻易开口,世间因果轮回难以说明,一旦沾染少不得又要给自己身上套上许多麻烦。”冷明珠说罢,房间中突然安静下来。
她转头去看萧策,见他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嘴抿着也不说话,奇怪问:“怎么了?”
“看不出来啊,”萧策一边摇头一边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冷明珠失笑,无奈道:“我师父们常说,我听也听会了。”
萧策难得见她一副高深样子说话,便又逗了几句,拉着她一口一个冷上人冷道长,等到冷明珠面皮都红了,才靠在枕头上撑着脸直笑。
-
窗外一声鸟叫,萧策脸上的笑立即没了,身子坐直了些,才唤了外面的暗卫进来。
冷明珠在心头一算,又是三日过去,今日已经是二十九了,这三日没有发现孩童的尸体,但是现在全城戒备,白日路上都有人在街口盘查。这次暗卫过来,怕不是又有孩子的尸体发现?
她正想着,便见那青衣暗卫推门进来,将手上的信递上道:“庄主,这是无双公子的信。”
冷明珠心中一顿,眼睛落在那封信上。想起了那日被自己直接撕碎的信纸,她站起来,准备出去,让萧策同暗卫商量事情,便听见萧策一声唤。
“你站起来做什么?我膝盖疼你帮我按按,”萧策说完便当着他的面将那封信拆开,只看了两眼,他便对着那暗卫道,“无双就写了这个?他可还有说什么?”
“公子说此事复杂,可能正如庄主你所想的那样,信中不方便说,他过两日便到,到时候一一解释。”
萧策拿着信又看了一会,才应了一声,让暗卫下去休息。
冷明珠坐在边上伸手帮他按着膝盖,一句也未说,只当自己是个木头人。但萧策却主动道:“过几日无双要过来。当年的南疆苗族兴许还有人活着逃了出来,这次的事情的确是和他们有关。”
“恩。”
萧策一回来便将画像的事情说与自己听,并叫自己如若再遇见那白衣人,态度稍稍注意些。
两人之间说不得坦诚相见,但冷明珠感觉到萧策的态度有些改变。只是萧策不明说,冷明珠便也不再去问,保持现在的分寸,她心里才舒坦。
这几天侯奕来了一次,唉声叹气一顿埋怨,好不容易将人送走了,萧策立即又加了一队暗卫趁着夜色在城中探看巡察。
“今日你是要同他们一起去?”萧策眉头一皱,想起前两天冷明珠提过的事情。见冷明珠点了点头,萧策便道,“你……”
“我会小心的,你且放心便是,”冷明珠见萧策的眉头依旧是皱着,便学着平日的样子,伸手在他眉间一点,笑说,“我又不是去打架,皱什么眉头。”
萧策将她手一打,哼了一声道:“我明明比你大,少在我这里扮老成。”
“说起来这两日我见着那两位夫人一直张罗着过年的事情,明日三十可还要买些什么回来?”冷明珠问道。
萧策听着她的关心话语心里也跟着暖洋洋的,就更想看那日冷明珠的本来容貌。
心里琢磨京中江湖人少,要不换个近似原貌的面皮,只心不在焉说:“等你明日回来再说也不迟,现在告诉你了,你难道大晚上敲人家门去买?”
“兴许我明日回来的时候天就亮了。”
“明日过年了,家家都关门休息,你早些回来,便是最好的了。”萧策说罢又朝她伸手。
冷明珠将她手一拍,起身道:“不许吃糖了。我去给你端饭菜来,只是今天厨房里忙着做明天的年饭,你也不要挑剔什么。”
“小丫头,就你爱教训。”萧策嘟囔了一句。
-
等到简单吃了点东西,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冷明珠换了身衣服,临走时候又同萧策保证一定准时回来,这才安心出了门。
一队影卫一共十一人,加上冷明珠刚好十二人,能分成四组,往四个不同的方向去。冷明珠走在三人的最后一个,随口问道:“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
前面的两人个人安静了一阵,过了一会才有一个答道:“是的,我们身份特殊,虽然身上有令牌,一般不要拿出来,不惹别人注意是最好的。”
冷明珠点点头,安静下来跟在他们身后走着。顶前面的暗卫手上提着一盏灯笼照明,剩下的光便是来自天上的月亮,三个人沉默地走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又走了很长的一段,两侧的房子都变少了,道路也变得宽阔,前面的宫城在月光下显得肃穆。又进了一些,宫墙的红色也在月色下变得清晰。
等听到打更的声音,便听见前面的暗卫说:“子时了。”
“再走一回便可以回去了。”
城楼上有着巡查的宫卫,冷明珠他们绕了一个大圈,临到了另一面临着山的门,领头的影卫才将手里的灯笼提高了一点,提醒他们脚下注意一点。
只是这灯笼方才提高一些,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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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来一阵风,灯笼里面的火光晃了晃,熄灭了。
“等一下,我……”
冷明珠一下按住他的肩,示意轻轻嘘了一声。
三人在黑暗中一下沉默下来,隐隐约约便见着对面远一点的地方出现了一点亮光。那光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在黑暗中摇晃着,忽隐忽现。
冷明珠看了两人一眼,三人将脚步放得极轻,挪到了一边的角落里。只见从远处走来了两个人,前面一个人手上提着灯笼,后一个肩膀上扛着一个布袋子。
冷明珠眯着眼睛努力看去,隐约见着那袋口似乎是一双孩子的脚,只上面连鞋也未曾穿好。她伸手捏了捏身边两人的肩膀,示意他们注意。
那头一个人将手上的灯笼举高了一些,将里面的风吹熄,摸着黑的往前走。冷明珠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看着他们往宫城角的方向走。
那两人动作轻微,如若不是冷明珠仔细盯着,恐怕都不会发现那里有人。只是那两人走远了一些,冷明珠便什么也看不见了。但即使是这样,三人也一动不敢动,生怕打草惊蛇。冷明珠绷紧了后背站在那里,身上已经出了一点汗。
过了一会,听见一阵细碎的声音,那两个人又走回来了,只是手上扛着的那个布袋却已不见。冷明珠见他们两个又要走远,便用气声轻轻道:“你们两个去看看那个布袋里是什么,如若是孩子便速速去报,我跟着他们两个人前去探看。”
其中一个暗卫听她如此安排,立即摇头,正欲说话,便见冷明珠立即比了个嘘的手势。这暗卫以为方才的动静被那两人发现了,连忙定住不敢再动作。
冷明珠便趁着此机会追着那两人而去,临别她回头看了那两个暗卫一眼,见他们没有跟上来,这才放心专注于前面。
-
前头两人步履匆匆,又未提灯。冷明珠跟在后面唯恐被发现,便将脚步动作放得极轻极缓,因而同前面的人又隔了一段距离,只借着天上投下的月光来看路。
似乎就在一眨眼的瞬间,冷明珠跟着的两个人一下失去了踪影。她顿时戒备了起来,以为自己是被发现了,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又吹过了一阵风,见周围的确没有什么动静,这才继续朝方才那两人行进的方向走。冷明珠仔细观察着这附近的东西,认真听着周围的动静。
她弯着腰,怕被一边城楼上的卫兵发现。心想道那样两个大活人总不会一下不见了,说不得是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是满目看去,周围都是都是平地,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可前面已经是宫墙,无路可走了。冷明珠皱着眉转身,又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
此时心中一闪,想起那日去侯奕家中的地道。
如若他们也有地道呢?
便立即跪在了地上,一边用手摸索,一边往前爬。
等过了一阵,她摸到一处凸起,手上一用力,将一块盖着泥土的石板掀了起来,一阵阴湿冷风从地底涌出。
看着隐隐冒着光的洞口,冷明珠抬头看了看月色,见那洞中的光越来越暗,她定了心神顺着那搭着的梯子爬了下去。
47. 地道
冷明珠身上没有可以照明的东西,只能摩挲着旁边潮湿的墙壁,顺着地道往亮光的地方前进。
每到要拐弯的地方她都要停顿一下,脑中记录好方才走过的路,在与城中布防图叠印,借此来分辨自己头顶又是什么地方。
当她转过一道弯后,冷明珠脚步一顿,如若想的没错的话,现下自己已经是在宫墙里面了。
难怪这么多日夜的搜查巡视,都未曾在京城里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这些人待在皇宫地下,任凭是谁都不会一下想到这个地方。
冷明珠慢慢前行,前面的亮光都未曾再移动。当她又摸近了几步,能听清人声的时候,便停住了脚步,贴在转弯的墙上。
里面的人说话声音轻,冷明珠也只能听个模糊。似乎是在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声音断断续续的听着不真,冷明珠便蹭着墙壁挪近一点方便自己听清楚,便听见里面说:“老三他们人怎么还没有回来?等了这么久了。”
“别是叫人抓住了吧?”
“时辰还没到,就算是被抓住了,他们也说不出话来,再等一会,时辰一到我们就走。”
原来还有人没回来,冷明珠分辨这里面的声音,方才说话一共是有三个人,如若是一队两人,里面起码便有四个人。
等下应该还有两个人过来,冷明珠心中计算着,有些后悔自己一时鲁莽一人便跳了进来。但她也是害怕夜长梦多,一夜过去又生变数,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冷明珠在心中给自己找理由开解,又忍不住着慌因为违背了和萧策的承诺。可事已至此,冷明珠干脆不再去想了,甩甩头继续用心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里面又是几句抱怨,冷明珠正准备再靠近些,便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响。她顿时惊得汗毛立起,听着背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估摸着距离,四下环视寻找自己可以藏身的地方。
这会儿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加上还有一点亮光透出,她站在墙边一阵摸索,并无什么可以供人躲藏的地方,只是幸而这地道中有挖到一半便放弃的角落,冷明珠脚下一点,闪身进了一处死路,屏息贴在了墙上。
前来的人手上提着灯笼,走到能拐向冷明珠藏身的死路的路口时候便停住了。一时间冷明珠连气也不敢出,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也太响,生怕外面的人能听见。
但那人也只是站了一会,便继续往前走了。冷明珠听见他们会合打招呼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听见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夹杂着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老三,你方才进来时候梯子收了没?”
“收了。”
冷明珠确定后面没有再跟着人之后,便慢慢往外面挪,想要看清他们这下要往哪边走。隔着远远一段,摸着一边的墙,跟开始一样,冷明珠靠着前放的一点灯笼光来确定前面人在的位置。
走着走着,开始感觉到自己在走上坡路。
冷明珠脚步一顿,方才已经是进了宫墙里面,头顶上还不知是哪座宫室。就这样往上走的话,不知会从哪座宫殿的地底出来。
皇宫中住着的人不是妃嫔就是皇帝,还有的便是宫女太监。是这些人中做出此事的话,皇帝是否有参与,如若皇帝参与,那萧策正在调查此事……
冷明珠心中越想面上越凝重,她紧紧抿着嘴,小心脚下的步伐。只是未曾和设想的一样,这地道的路并未一直上升,而是平着走了一段后又开始往下。
一个拐角之后的路两侧开始有了火把照亮,冷明珠心中更是警惕,小心打量四周,注意不会有人从后面冒出来,将自己抓个正着。
道路也变得宽敞,冷明珠眯着眼睛往前走了些,躲在阴影里看向外面。
这里是大厅一样的地方,地上铺着地毯,“屋”顶不高,但是上面悬挂着一个火盆来照明。
旁边还有许多烛台,只中间放着一把圈椅,四周的墙上还有许多个洞,想来是连接着不同的地道。而冷明珠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个戴着黑兜帽的人坐在那里。
但站在边上的并非是冷明珠开始所想的六个人,而是一共八个人。
冷明珠仔细回想,从太后回宫那日直到昨日二十九,恰好过去了四天,如若真是要一日死一个孩子的话,恰好是有四具尸体需要处理。
那个带着黑兜帽的人开口说话,声音苍老沙哑:“都处理好了?”
那领头站着的四个人点头,跪在地上道:“都处理好了。”
“辛苦你们了,最近被抓走了两个人,但是他们的本命蛊都已经碎了,想来也是回不来了,”那苍老的声音说着又咳了几声,他抬手示意跪着的四个人起来,又道,“你们四个跟着我最久,交给你们我也才放心。”
“大祭司言重了,我们几兄弟从小被大祭司抚养长大,如今能帮到大祭司……”
那黑兜帽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苍老的声音带着笑意:“知道你们的孝心,现在将今日的处理了,三十儿你们也好好休息一天。”
冷明珠看着他们中间的两人突然弯了弯腰,去了另外一边的一个洞口。过了一会,便见他们两人扛了一个孩子出来。
但那孩子似乎是昏了过去,被扔在地上也没有醒来。那两人中的一个像对待牲口一样,直接伸手将那孩子的下巴起来,另一个人又端了个铜盆放在下面。
冷明珠当即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是要给这个孩子放血。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但此时出去又是打草惊蛇。正当她犹豫之时,那刀已经割开了孩子的脖子,鲜血一下流出,落在铜盆里发出声响。
冷明珠再也管不得那么多,她从一边的地上捡起块石头,直接朝他们顶上的火盆打去,一声闷响中那火盆摇晃起来,一些火星灰子纷纷往下掉落。
“谁!”那黑兜帽一下转身,随即自己身边的两个烛台也被人打落。
冷明珠趁机飞身而出,腰间的长剑随即而出,剑鞘直接打在了那抓着孩子的大汉手上。脖子上还留着血口的孩子一下砸在地上,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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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那盛血的铜盆也一下被打翻。
“祭司快走!”拿刀放血的人大喊一声,迎上冷明珠便是一刀带着风砍来。
冷明珠闪过一下,手中长剑如电,直接一下洞穿那持刀人的肩膀。穿着黑兜帽被称作祭祀的人并未动,而是转身看向冷明珠。
剩下的六个人中有四个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剩下的两个皆将手上的兵器出鞘,两柄大刀横在身前。
那黑袍祭司盯着冷明珠道:“有点本事,但是也就有这点本事了。”
他说拢在袖子里的手一抖两条锁链便垂了下来,打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冷明珠一见,立即往后退开几步,但那锁链立即追来,冷明珠用剑打开它们,便看见那黑兜帽一下冲到自己面前,只看见那人提掌打来。
那人声音虽然苍老沙哑,但是伸出来的手掌却是白皙如同青年人,只是上面的五个指甲全是漆黑,黑白对比,更让人看着心慌。
冷明珠先前听那两人对他的称呼,心中更是笃定他是当年苗疆遗族。害怕他这手掌之上藏有蛊毒,冷明珠脚下连退,不愿意与他对掌。
那原本提着孩子的大汉,将自己的大刀抽出来大喝一声,朝冷明珠冲来。
“你的同伴在哪里?”那祭司停住,拦住那要冲过来的大汉,出声问道。
冷明珠不言只是手持剑警惕盯着他们。
“没有同伴?”那祭司见冷明珠还是没有回应,便笑了一声,随即口中便发出一阵哨响,那原本呆站着的四人便动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
“杀了他,再把他的心挖出来。”
那祭司声音一落,那四人便朝冷明珠冲了过来。
任凭冷明珠如何用剑劈砍他们,那四人也同没有感觉一样,直直要抓住冷明珠。冷明珠身上挨了他们几拳,但那四人身上也有许多血口,只是往外冒出的血带着黑色。
冷明珠眉头一皱更是小心,不让那血沾染到自己身上。
只在这时候那兜帽祭司突然动了,他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一下出现在冷明珠的背后。冷明珠一下没有防备,就算回头也只是让背后的一掌没有打在心口的位置。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冷明珠一下侧飞出去,口中鲜血一下喷在地上。
冷明珠喘息着用手撑着剑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那黑衣祭司一摆袖子,站在原地看着那收到指令的四人往冷明珠方向走过去。
“撕碎他。”
这时候拿刀的一个人动了,随即他闪身过来手上大刀一挥,砍下了离冷明珠最近一人的双手。他一把将冷明珠拉起扛在肩膀上,这是黑兜帽手上的锁链打来,但在空中便被这人袖中的暗器打了下来。
黑兜帽看着他将冷明珠带走,剩下拿刀的三兄弟正要追上去,便听见他一声怒喝。
“罢了!快点将今天的血取了,”黑兜帽下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离开的那个洞口咬紧牙关,从牙缝里透出几个字来,“将所有洞口都封死!”
48. 皇后娘娘
像是纱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即使努力睁开眼睛,面前也只是昏暗朦胧的灯光。冷明珠手在空中摸索着,却什么也摸不到。
但耳边明明有哭声,似是就靠在自己耳边,连眼泪滴落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而自己的手什么也碰触不到,冷明珠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抵挡住哭声。
但依旧是徒劳无功,哭声依旧在,也越发凄厉。
渐渐地冷明珠发现眼前模糊的场景开始变得清晰,她抬眼看向四周,却看见了漫山遍野的尸体。每一张脸都是自己所熟悉的——是沧海宗的弟子。
天空也是一片血色,而变得哭声变得遥远,冷明珠的腿不受自己控制的开始往前走,循着哭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路边的尸体睁着眼睛,冷明珠想走过去将他们的眼睛合上,但是却控制不了自己身体,只能一直往前走着。四周的景色未曾有过什么变化,自己就像走在一条看不到终点的路上。
这是哪里?自己要怎么才能出去?冷明珠心中突然闪过了萧策的脸,她还要报仇,今日是除夕,萧策还等着自己回去。
像是应和自己心里的想法,行走的前方出现了一块平地,冷明珠看见两个人跪在中间,却抱在一起,而有一个哭着,她突然觉得这个哭声很耳熟。
冷明珠心中惴惴,但依旧往前走。
她又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哭声是自己的声音。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自己同那相拥两人的距离一下便拉近了。
最后,冷明珠终于看清了前面一直等待着自己的东西。
她看见自己正在抱着萧策痛哭,而萧策的双眼紧闭着,嘴角流着血,擎苍从他的身上穿过,鲜红的血顺着擎苍往下滴落着,在黄色的土地上开出血色的花。
那一瞬间冷明珠似乎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她朝他们狂奔而去,一下跪在萧策的面前,却不敢碰他。这个时候萧策睁开了双眼,他朝冷明珠的方向转头。
在萧策冲他笑的那一刹那,冷明珠找回了自己声音,大喊一声:“不!”
血色的画面被撕裂,冷明珠眼前恢复了光亮,只是心跳得极快。她看着明黄的绸布,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这是一个房间里,方才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而已。
-
冷明珠撑着床坐起来,便觉得身体右侧一阵酸痛。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将衣摆撩起来一看,只见一个乌黑的巴掌印打在自己的身上,掌印的周围还有些红。伸手碰了一下,便觉得疼痛传来。想起那个黑兜帽人带着黑指甲的手掌,冷明珠心头一紧,将衣服放了下来。
自己昏迷前记得是被那四个拿刀中的一个突然带走了,但是那个人为什么要救我?这又是哪里?冷明珠正想着,便听见外面隐隐传来了声音。
她趿拉着床边的鞋,小心往门口的地方挪去,未曾发出什么声响惊动外面的人。
外面的声音是一男一女。男人的声音很耳熟,冷明珠几乎是听见第一句话,便认出来这是那白衣蒙面人的声音。难道那个救走自己的人就是他?
“今日麻烦你了,如若不是有你在,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只听一女声道:“何必这样说,韩舟,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只是……只是一切都要小心为上。不然……”
这个女人声音温柔,冷明珠听到她唤着蒙面人为韩舟,便在心中将这两字反复念了几次。皱着眉又想了一番,确定了自己以前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先前怀疑韩舟和沧海宗有关系的想法此时是彻底被打消了。
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过后,韩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前两日出门买了这个,想着配你正好,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冷明珠想将门推开一点,瞧瞧是什么东西,又担心弄出声响被人发现,还是没有轻举妄动。但是她将身体更贴近了门一点,希望更听得更清楚一些。
那女人问了句是什么,就听见韩舟笑了一声。
“这个簪子!是我前些日子不见的那根,你从哪里找来的?”那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很高兴,连连追问了好几句,可是冷明珠都没有听到韩舟的回答。
“没有它在身边,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我吩咐人去找,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它的样子……”那女人说着又顿了一下,接着又听到她疑惑的声音道,“我是什么时候有这只簪子的……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了便不想了吧,反正现在给你找回来了,你戴上给我看看。”韩舟柔声说着。
冷明珠听得心里奇怪,心道这怪人还有这样温和的时候,这女人一定是他心上人吧。
那女人问了两句好不好看,只听韩舟道:“好看,和从前一样好看。”
冷明珠面上嗤笑了一声,便听见了脚步声靠近,她还未来得及回到床上去,面前的门便打开了。
她只瞧见韩舟站在门口,依旧是一身白衣脸带白色蒙面巾。而越过他身后看去,那边的桌边坐着一个穿着宝蓝色宫装的女子,她的脸上只是略施粉黛,却也难掩一副美人面好颜色,黑色的头发挽成发髻,上面插着各色珠翠,只是一双眼睛正睁大了些看着自己。
“听够了?身上还没好就下床,是谁给你的本事?”韩舟冷脸说着,走过去将冷明珠从地上拉起来。
冷明珠站起后退了几步,靠着床了才问道:“是你救的我?”
韩舟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
“多谢你……”冷明珠看着他道,又看向那边坐着的女人,虽然奇怪她为何穿着宫装,但是想起方才韩舟同她说话的口吻,便道:“也多谢你的夫人。”
韩舟突然看向冷明珠,而那女人也是一怔。
“勿要乱说,那是皇后娘娘。”
冷明珠:……
韩舟将门又关上,看着冷明珠一副呆愣的样子,冷笑了一声道:“怎么,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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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她是傅琼?”冷明珠看着韩舟有点不敢置信,脑中又响起方才这人与傅琼方才说话的口吻,心中一下猛跳不已,自己这是……这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吧。
“韩舟你……”
冷明珠话还未说完,便被韩舟一巴掌打在了脑袋上。
“没大没小!”韩舟喝道。
冷明珠捂着头,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人明明年岁同自己差不了多少,凭何要这样说?她连忙躲道:“我脑袋晕,你再敲就又要晕过去了。”
“脑袋晕?哼,”韩舟冷哼一声,看着冷明珠道,“那你身上不疼了?”
冷明珠摇头,只说还是疼的。
“知道疼还一个人冲上去,嫌命长就直说,我直接帮你了结了便是,省得你再给人添麻烦,”韩舟说完房间里一时沉默了许久,他也反应过来自己说得话实在太重,见冷明珠垂着头一眼不发,便咳了一声道,“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脸上贴的面具也要换个样子,省得被他们找出来。”
“他们是什么人?”冷明珠抬头问,想起那个黑兜帽奇怪的声音他又皱起眉道,“我听见他们称呼其中一个为大祭司,可当真是南疆苗族的……”
只见韩舟点了点头,冷明珠心下便也明了,没有再多言。
“南疆苗族内有两个祭司,一日一月,供奉医神和蛊神。所以他们擅使蛊也善于医术。早些年的时候他们被朝廷灭族,但是也有族人逃了出来,流落在外。”
韩舟说着一顿,看了冷明珠一眼又道:“比如那个小朋友认识的梅无双还有那个梅鹤夫人,便是苗疆遗族。”
“我知道,但是这些人为什么要抓那么多孩子,还要放他们的血?”冷明珠问。
韩舟一听,面上又冷淡下来,他冷着声音说:“我怎么知道,才潜伏进去准备调查,就被你这丫头一下冲出来打断了,你来问我为什么,我问谁去?”
“那个孩子就要被……”
“你冲出之后那孩子有得救吗?”韩舟一下站起低头看着冷明珠,他厉声问道,“那孩子没有得救,你也受了伤,他们每日放一个孩子的血,因为你的缘故,一日便要死两个孩子。”
冷明珠也一下站起,沉声道:“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去死吗?你做得到,我可没有你铁石心肠的本事。”
“小不忍则乱大谋!难道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吗?”韩舟声音更大了些。
“你……”
门一下被推开了,冷明珠和韩舟同时停下,转头看去便见傅琼站在门口,蹙着眉看着他们两个道:“好好说话,吵些什么?”
她走到韩舟身边,同他道:“这位小兄弟身上还有伤,你好好说话不成吗?”
“哼,就你疼她。”
傅琼听见韩舟如此说,面上一下苦笑不得,她道:“我这才是第一次见到他,何谈什么疼不疼,你怎么就如此说?倒是越来越不讲理了。”
49. 明珠未归
萧策原本是想等着冷明珠回来再睡,换了衣服坐在床上翻书,只是翻着翻着便睡了过去,连手上的书落在地上也没醒来。
朦朦胧胧中他听见外面的动静,响了一下,他睁眼看了一下,以为是冷明珠回来了。可人似醒非醒实在难以为继,便阖上眼睡了过去。
等第二日起来的时候,丫鬟端着水等着他洗漱,道:“庄主,老太太等着您过去。”
“是什么事?”萧策擦着脸问。
一边的小丫头说:“庄主,今日是吃团圆饭。”
萧策哦了一声,问了一句:“蒙尘回来没有?”
几个丫头没有出声,萧策皱眉,将手上的帕子放回水盆里,冷声道:“你们今日还未曾看见她吗?”
他正欲再多问几句,便听见门被拍响,还有孩子的声音:“六哥哥,吃饭啦!六哥哥!你还在睡觉吗?”
“来了。”萧策在轮椅上坐下,让丫鬟把门打开。
那孩子见着门开了,便跑进来一下扑在萧策身上,抱着他的腰抬头说:“六哥哥,快过去吃饭吧,奶奶爷爷都在等你。九儿也肚子好饿。”
“九儿乖,哥哥这里还有一点……”
“不管不管!要哥哥过去吃饭!”萧九说着便将头埋在萧策胸前开始撒娇,手抓着他的衣服也不肯松开。
萧策没有办法,看着他叹了口气,道:“那你先松开哥哥好不好,你这个样子哥哥都不能动了。”
听见萧策这样说,萧九抬起头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萧策道:“那我推哥哥过去好不好,我保证不会让哥哥摔倒的。”
“好吧。”萧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萧九一路推着萧策,还特意绕过了路上不平整的地方,就是速度太慢了些。萧策心里记挂着冷明珠的事情,好几次想催促快一点,但是看见背后小孩子认真的样子,又不忍心开口。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萧九停了下来。萧策问道:“怎么了?”
“哥哥今天不要再叹气了哦。”萧九小声道。
萧策笑了一声,转着身体拍了拍他的头道:“知道了,快点进去吧,不是说肚子饿了的吗?”
等到萧策和萧九进去的时候,萧老夫人还有另外三位长辈,就连纨曲也已经坐在了桌边。只等着萧策还有萧九。
“又贪睡了?”纨曲问。
萧策见她面色还有点白,便立即道:“昨夜睡迟了些,姐姐身体好些了没?”
纨曲点点头,笑了一声道:“老太太方才还念叨,现下人来齐了,是可以开席了吧。”
“人齐了,便开始吧,”虞婉说完这句话,门外便开始响起了爆竹声。等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停下,萧老太太才道,“动筷吧。”
桌上的菜是特意准备的,萧策吃了几口觉得味道不错,但却没有心情继续吃下去。
他看了萧老太太一眼,见她正与坐在身边的纨曲和萧五太太说话,面上笑得开心。便又只能将提前离席的心思放回了肚子里。
团年饭讲究的是一顿饭吃下来无人打扰,这样来年才能顺顺利利。萧策同着萧四老爷喝了几杯酒,又说了几句话,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开始心不在焉吃着东西。
昨夜明明是感觉到冷明珠回来了的,难道进自己房间的不是冷明珠?那又是谁?萧策想着,眉头不自觉就皱了起来。
萧九看见了,伸手在桌下小心勾住萧策的手指,挨着他悄声说:“哥哥,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哥哥没有不开心,九儿吃饱了吗?”萧策道。
萧九见萧策面上带着了笑,便撅着嘴巴道:“哥哥什么都不告诉九儿,九儿不想和哥哥玩了。我要出门玩。”
“那待会吃饭了,哥哥让他们带着你出去好不好?”萧策说着声音又低了些,轻轻道,“你想买什么就让他们买给你。”
萧□□着他也把声音放低,小声道:“那哥哥同我一起出去好不好啊?”
“哥哥还有一点点事情,”萧策摸摸他的头,继续道,“下次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带你去坐船,在船上玩。”
又坐了一会,等着老太太放了筷,一顿饭才终于吃完。萧九被自家祖母带走,萧四夫妇也下去休息。见着没了什么事情,萧策这才准备去找冷明珠,但却被老太太叫住了。
“祖母有什么事?”
虞婉看他一眼,道“倒是先说说你有什么事?着急上哪里?”
“我……”萧策张口,但见一边纨曲的眼色,只道,“我有些事情还未处理完,现在去整理完了便来陪您。”
“哼,现在还学会骗我了?”萧老太太看着他皱了皱眉头,连带着语气都冷了下来,“冷明珠昨日出去了还未回来吧。”
萧策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低声道:“祖母……她现在还未回来,别的影卫也……”
“别的人已经回来了,我今日本是不想让你管这些事,便叫他们不要同你说。”虞婉说完,便见萧策看着自己,语气焦急道:“别的人都回来,那她呢?”
“你这样像什么样子!”老太太一拍桌子,瞪着萧策道,“难道今日`你要还要冲出去找她吗?”
“我……”萧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心里又气又急,气的是冷明珠非要去却不按约定早点回来,急的是现在还不知她身在何处,是否受了伤。
萧老太太见他这样的神情,将面上的怒色收了收,冷声道:“昨日晚上在宫城四角都发现了孩子的尸体。”
“那……”
“昨夜同冷明珠一起出去的暗卫说,她发现了扔尸体的人,便跟着去了。”
萧策觉得耳边嗡得一声,良久他才缓过神来,看着萧老太太道:“现在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
简洁的两个字,彻底击碎了萧策剩下的一点点希望。他算着时辰,突然笑了一声道:“不会的,他会回来的,昨夜她出门的时候才同我说会早些回来的。”
纨曲见萧策这幅样子,一下站起走到他轮椅边,扶着他的肩唤了声:“小弟……”又一脸为难地看着萧老太太,唤了声祖母。
“你这样伤心做什么?”虞婉冷着脸问他,盯着他面上的表情道:“你同她又是什么关系,值得你如此伤心?”
有一句话在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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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心里翻滚,却马上就被汹涌的难受掩盖,萧策抬头,面上又是一片平静,他道:“孙儿有些事去,先去忙了。”
“站住!今日你哪里都不许去,给我在府里好好呆着!”虞婉原先只是看着冷明珠同他动作亲密并没有多想,只当是人皮面具是男子两人都忘了真貌。
如今看萧策的反应,便是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的地方。可是那卷画丢失,画上与冷明珠一模一样的人身份还未确定,也不知她与赠自己画的神秘男子又是什么关系,虞婉甚至想过她到底是不是“人”。
她并不想萧策与一个身份都无法确定的人纠缠不清,可现在都未有头绪无法公诸于众,值得大怒道:“她死了便死了,你也要跟着她找死去的吗?”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在孙儿没看到她尸体之前,她就没死。”萧策冲虞婉行了一礼,吩咐旁边的下人推自己回房。
纨曲见萧策这样,连忙拉住他道:“今日三十儿,你且不要闹了,说不得晚些时候冷明珠就回来了。”
“回来了也不许进萧府的门!”虞婉怒道。
萧策却置若罔闻,只是叫纨曲放开自己。
“纨姐陪你去好不好?”纨曲努力将语气放温和一些,却得到了萧策的拒绝。
萧策冲她笑了笑,道:“姐姐身体还未好,还是好些休息吧。”
看着萧策出去,萧老太太一挥手将茶盏一下砸在地上,怒道:“当真是……当真是……”
纨曲赶忙过去帮老太太顺气,说:“祖母不要生气,他年纪还小,同他一般见识做什么?”
“年岁小也不至于……你可知我昨夜去他房中看到了什么?那书桌上的纸全是一人的画像!纨姐儿,你看了那幅画了对吧?你也看到“她”了,她们不可能!…”
纨曲沉默听着,手在虞婉背后轻轻拍着,轻声道:“画上人物也未必就是祖母你想的那样,兴许……”
“容不得什么兴许,如若这次冷明珠回来,便叫她从萧府滚出去,沉璧也给我待在房里好好反省,不许他见别的人,”虞婉说罢又叹息了几声,“那幅画上的人与萧家灭门,南疆之事终究没有说清楚,我不能,不能再让他再经历一次。”
“我明白,祖母不要多想了,兴许只是肖似呢?你几十年未见,我也只是看了一眼也未看真切,”纨曲又劝慰了几句,看到萧老太太火气稍稍平息下来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今日本当开开心心过的,等会我陪您去四奶奶那去,好好说会话。”
-
萧策看着跪在面前的影卫,冷声道:“你们就瞧着她那样冲去,没有拉住??可派人去那个方向搜查了?有收获没有?”
“回庄主,当时情况紧急,属下一时不察。后来发现孩童尸体报官之后,便来了城内巡查的士兵。后来往那个方向探查,也……也并未发现什么线索。”
暗卫说完一个字萧策的面色便黑上一分,等到他的话说完,萧策已经是面色阴沉,房间里一时针落可闻。
“你们……不……所有人给我去找,不管是死是活,都要给我找出来。”萧策眼眶渐渐发红,恨声说道。
50. 她若回不来
韩舟将看着冷明珠撩着衣服给那个黑手印上药,见她紧皱着眉,便冷哼一声道:“现在知道难受了?开始冲出去的时候没有想到吧。”
“就是想到了,我也会冲出去。”冷明珠低声道。
不过这黑到发紫的手印,还是让冷明珠看得心中不安。她问道:“那人手上是什么毒?这手印得要什么时候才能消去?”
“消了做什么?留着这个教训才好日日提醒你。”
冷明珠见韩舟就是说话阴阳怪气,便也没有再问。只是小心用药酒在手印在的地方都擦了一遍。那药酒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沾着寻常的皮肤倒没感觉,只是挨着黑手印在的地方便是一阵火烧火辣的感觉。
见冷明珠上完药,将瓶子递过来。韩舟又是道:“你给我做什么?自己留着用吧。”
“这是你的东西,本来就应该还给你。”冷明珠将瓶子放在桌子上,站起来将衣服穿好,又道:“我该回去了。”
韩舟将瓶子拿起,扔在她身上,冷笑道:“大白天你要走哪里去?不想被蛊虫钻的肠穿肚烂,就把这个药酒收好了,为你也为他人好。”
他见冷明珠仍是拿着那瓷瓶看着,心中更是窝火,忍不住恨声道:“就算是那个小朋友家大业大,也找不到这种东西。”
见他提到萧策,冷明珠面上稍稍柔和了些,她将瓷瓶收进怀里,冲韩舟行了一礼道:“多谢。”
韩舟受了她一礼,顿时不说话了,他只是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冷明珠,缓缓道:“谢我做什么,举手之劳。”
“昨夜打乱了你的计划,我很抱歉,”冷明珠说了一句,又看了一眼韩舟面色,便又道:“不知这里是哪里,要如何才能出去?”
“这是皇宫禁地,大白天你就别想了,到了晚上我带你出去。”
冷明珠皱了皱眉,虽然着急但也无计可施,她想了想便又道了句谢。见韩舟面上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又连忙闭上了嘴。
房间里沉默了一阵,冷明珠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何要打伤纨曲?”
“纨曲?”韩舟闻言一挑眉,看了冷明珠一眼,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他道:“想起来了,原本我是想同她好好说的,但是我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就先动手了。”
“怎么?她是你相好的相好?心疼了?”韩舟说着笑看冷明珠,眼里满是揶揄,见冷明珠皱了皱眉,韩舟又道:“那丫头虽然年纪小,功夫倒是不错,比跟她同岁的要强上许多了,你相好的身边都是高手。”
“不要开玩笑了。”冷明珠看着他,认真问:“你要抢那幅画做什么?画上人同你什么关系?”
韩舟道:“不过是拿回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谈何为抢?”
冷明珠心中一顿,难道真是如自己所想一般,这人是虞婉恩人的后代?如若真是如此,他拿回画像也无可厚非,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声气,道:“真是你的东西,你好生从正门递了帖子拿回来便是了,何必又将人打伤来抢?”
“是那丫头出手便是杀招,我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再说了,她身上的伤不过是看上去可怖,并未伤及她内里,好好调养两日便就成了,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省得以后遇见事了便不管不顾的上去,小命早晚玩没。”
韩舟一口气说了许多,见冷明珠沉默,便索性给自己倒了杯水,他抿了一口,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索性现在一并问了。只是以后就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冷明珠并未答应他,而是道:“为何调查这么久,那些孩子却在皇宫中?昨日那些人是否同皇宫中人有所勾结?或者是……”
韩舟见着冷明珠表情凝重,说话只到一半又顿住,便接过他的话道:“或者是皇室中人自己策划的一场闹剧?”
“难道……”
韩舟冷笑一声,看着冷明珠:“平日里便少看些话本故事。”
“……”
他见冷明珠又不说话了,这才道:“看起来那个小朋友的情报也是有限,不过这个事情也是很少人知道便是了。”
“何事?”冷明珠立即抬头看他问。
“先帝曾醉心于问道寻仙,招揽了不少方士道人入宫。最后只留了一人下来,封了一个国师。”
冷明珠一下想起侯奕曾经说道他在殿外等候之时,听见殿内有人说话之声,但是进去之后却只有皇帝一人在。
“本朝已经百年不曾有过国师了。”冷明珠记得萧策当时的话。
韩舟笑道:“那是你们不知道而已,当年先帝召见那些方士的时候,都屏退了旁人,只是有两个贴身的太监在而已。我不过也是从那两个太监收的干儿子嘴里问到的,才了解了一些,只可惜那个老太监年岁也大了,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再仔细的也问不出来了。”
想了想那日黑兜帽祭祀的做派,现下就算旁人同冷明珠说那人不是苗疆遗族,她也不得不信了。
心中想着,便又问:“按你说,那个国师当年就伴随先帝左右,按理说年纪应该也不小,但昨日我看见那祭司的手,却是同年轻人一样。”
冷明珠顿了顿,才道:“应当是之前那国师的徒弟之类的人,不然……”
“你昨日究竟是在暗处听了些什么?那四人明明说自己是被祭司抚养长大的,他们亲口对着那个祭司所说,这还能有假?”韩舟站起,手背在背后走了两圈,然后转头看着冷明珠,冷道:“而且那人声音苍老,说不得就是找了什么邪门歪道来续命而已。”
思及城内失踪的童男童女,冷明珠皱眉道:“那地道要如何才能再进一次,还有许多孩子困在里面,如若是迟上一日,便又多一个孩子死去,我……”
“你什么都做不了。”韩舟冷声道。
他说罢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见天已经擦黑,便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两件衣服扔在冷明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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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道:“把衣服换了,准备回去了。”
-
下午出去探查的人回来,依旧是没有消息。
萧策本想与侯奕递上一封口信,但是思及现下情况不明,便也只能将这个想法先搁置了下来。
晚间时候纨曲来了一趟,见萧策模样如常,心中原本定了定。但是同他说几句话,见他总是走神,连带着答话也是颠三倒四答非所问,胸口那颗心又提了起来。
忍着没有追问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纨曲叫下人端了些饭食过来,耐着性子又劝着萧策吃了两口,见他实在是没有胃口,也只能放下碗,叹气道:“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
“你身体本就不好,若是在她回来前自己又倒了,这些事情又要等谁来处理?”纨曲见萧策眉头皱了皱,“便是要等,也要有力气等。”
“况且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便是如此样子,若是……”
纨曲见萧策看向自己,眼睛都红了起来,忙抿了抿嘴,一笑道:“怪我怪我,说了错话,定是不会有事的。”
“纨姐,若是……”萧策说着脑中便在想,若是冷明珠真出了事,自己又要如何。
突得想起那日冷明珠站在那里,背对着自己,说着怕你不在。明明她心里万分担心,胸中愁绪万千,但却不敢回头看着自己说。而自己也是只字不言,任由她离开。
想到这里,萧策突然后悔了,后悔当日不曾抓住冷明珠问清楚,问她说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答案再大逆不道,再俗之所排,他也想听冷明珠亲口说上一遍。
“纨姐,她要是真的回不来了要怎么办?”萧策问着纨曲,也像是在问自己。
如若她不回来,沧海宗的仇要谁人去报?自己又要从茫茫人世之中再去哪里寻一个对自己同她一般好的冷明珠来?
“不会的。”纨曲道。
萧策笑了一声,脸上的泪一下滑下来,他缓缓道:“当年爹娘也是这样说的,不会的,然后……”
“你疯魔了。”纨曲打断他,用帕子将萧策脸上的泪擦去。小声斥责道:“今日不许说些晦气的话,便是再难过,未看到结果的时候,你也要忍住。”
见萧策还是掉泪,纨曲只能叹气道:“冷明珠难道就喜欢你这幅样子?”
“她又……”
门突然被敲了两下,萧策听见外面暗卫道:“庄主,蒙尘回来了。”
冷明珠是翻墙进的萧府,她因为脸上的面具没有了,一路上都掩着面。等快到萧策的院子门口才松了口气,只是这时候又被门口的护院拦住。
正准备解释的时候,便看见萧策从里面出来,只是这次萧策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跑了出来。
冷明珠还未曾做出反应,便被他冲过来一下抱住。
“你吓死我了。”
她听见萧策声音里竟然带着哽咽。
51. 你回来了,我很欢喜。
“你……”冷明珠被环抱着,她第一次发现萧策竟是比她高出一头,胸口骨头虽然有些硌人,但翻江倒海般的心跳更清晰传入耳中。
他们站在门口,见周围的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只是纨曲站在院中点了点头。萧策惊惶难过一起涌入心头,紧紧抱她哽咽着道:“要是真出事要怎么办?”
冷明珠安慰了几句,又担心后面有别的人来看见萧策站着,便弯了弯将人一打横抱起来。低声哄着道:“是我不好,我们进去再说。”
“那我先回去了。”纨曲皱着眉说完,她虽然不放心冷明珠同萧策单独在一起,可如今冷明珠回来,萧策定当是有些话要同她说的。自己虽然不愿意,但思及方才萧策的样子,还是叹息了一声,又叮嘱了一句:“今日不许再闹了。”
也不知她说的是冷明珠还是萧策,但冷明珠还是同她道了句谢,这才抱着萧策进了屋。屋里的丫鬟一时都退下,守在了门口。
冷明珠本想把萧策放到榻上,可是那人搂着自己的脖子根本不松手,只好顺势而为窝在了他的怀里,伸手捏了捏他的手道:“别哭了。”
头上的人拿脸在自己肩窝蹭了几下,将眼泪尽数都擦在了自己的身上。冷明珠抬头只见人一双发红的眼睛看着自己,只是眼睛里盛着泪,连带着睫毛被润湿,一眨眼又有两滴泪流出来。
那一刻冷明珠只觉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揉过,她一下慌乱起来,手捧着萧策的脸将那些泪水都擦去,忙道:“不哭了,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
但萧策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看着如此生动的人躺在自己怀中而不是梦中那种惨烈形状,他的心才稍稍安定,只觉世上最幸运之事不过失而复得而已。
过了一会,萧策拉住冷明珠的手,他看着冷明珠缓声道:“你回来了,我很欢喜。”
冷明珠突然一阵鼻酸,这句话就像打开心底暗门的钥匙一般,让本封闭的心涌出一阵叫做委屈的情绪,滚滚如泉涌,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流了出来。
萧策瞧着她含着泪又笑了出来,终于忍不住,低头将冷明珠面上滑落的泪珠一一吻去。一时房中平添几分温柔缱绻,只能听见一边灯花爆响的声音和两人交融的呼吸声。
眼泪的咸味在舌尖荡开,萧策感觉到冷明珠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只听见她声音极轻极小地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当然知道,萧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这么明白过,这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将冷明珠又抱紧了些,将头埋在她的肩窝,点了点头。
萧策把头埋在冷明珠颈窝,用烫的发红的耳朵去蹭冷明珠的耳朵,直到两片烫红了的耳朵出来,也没说出那句话。
他心里暗骂一句胆小鬼,连心里的话也不敢说出来。就见冷明珠推开他抬头,主动在自己唇边烙下一吻,同自己对视说着:“我喜欢你。”
突然的主动和被动颠倒弄得萧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愣在那里。而冷明珠说完,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她知晓自己不会说话,便又急忙道:“我……就算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等我报了仇,世上就没有冷明珠这个人了。我便日日守着你,一步也不离……再也,再也不会同今日这样,让你等着担心。”
冷明珠说着,定定看着萧策,认真道:“今后再也不会让你等了,我日日守着你。”
萧策忽然笑了一声,他从未觉得是自己在等冷明珠,而是冷明珠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等着自己过去。他这样想着,便也这样说了。
“我没有等你。”
冷明珠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而萧策一下伸手环着冷明珠的腰,额头抵着她的,垂着眼道:“冷明珠,我好欢喜,这是今天我听见最开心的事情了。”
鼻息交融,也不知道是谁先靠近了一些,两人的唇瓣贴在了一起。但却谁也不敢动,只是简单的贴着,萧策便觉得心中万千满足。
冷明珠等着没了下文,面上一热,心中羞恼,拍拍萧策道:“然、然后呢?”
萧策见她身形一晃,连忙伸手揽住,自己也是面上发红,低声说道:“我……我又未曾做过这种事。”
房中安静了一会,萧策那点羞意褪去,按着冷明珠肩膀站在了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口又端着茶杯走到冷明珠旁边坐下,将茶杯举到她嘴边道:“喝一口,省得待会说话都不利索。”
冷明珠看着他走来走去,见萧策一点也不避讳,自在在自己面前自己行走。抿了口茶,忍不住终究还是问道:“你的腿?”
“冬天能走,”萧策靠着她坐下,手在自己膝盖上抚了抚,轻声道,“里面有蛊虫,所以……”
冷明珠嗯了一声,只道:“我都知道,”她顿了顿,缓缓说,“其实你能不能走,都没关系。”
反正自己也愿意一直抱着他,直到没力气的那一天为止。
-
旖旎过去,二人又谈事正事。
“皇宫下面有地道,我跟着他们一路进去,然后看见他们在割孩子的脖子。他们一共九个人,有一个人被他们称作大祭司,穿着黑色兜帽。还有四个人像是被控制的,另外四个是大祭司收养的孩子,”冷明珠回想着当时的情景,继续说道,“我冲了出去,然后被大祭司打中了一掌,他虽然声音嘶哑苍老,但是他的手伸出来……”
她说着皱了皱眉,想着那有黑指甲的手,道:“可是他的手看上去确实是个年轻人的,后面我被人救走了,躲在一处冷宫禁地,等到了晚上才逃了出来。”
“你伤到哪里了?”萧策一听她受了伤,立即伸手去扯她的腰带,想要看是哪里受了伤。冷明珠赶快按住他的手,忙道:“没事的,我已经上了药了。”
萧策见她按住自己的手,又看她面色如常,方才的行动举止皆无异常,这才稍稍放心了些:“那是谁救的你?可是……可是那个打伤纨曲的人?”
冷明珠点了点头,又将韩舟所说画卷是他所有之物的事情告诉了萧策。见他眉头皱了起来,便道;“现在想来,他应当就是那个山洞之中的赠画之人的后代,兴许那就是他父亲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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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如此吧,可是他又抢走擎苍是为何,这次又救了你……”萧策说着又顿了顿,看着冷明珠认真问道,“冷明珠,他究竟是什么人?此人行事乖张,我……我有些担心。”
“除了打伤纨曲还有抢走擎苍之事,他并未做过什么……”冷明珠说着一顿,想起武林会上韩舟犯下的杀孽。那日她去找陶飞光时候,陶飞光说过的话,现在想来心中又是沉默。
韩舟不会是什么好人,这点毋庸置疑,可是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恶人吗?冷明珠自觉世间之事并非是非黑即白,韩舟兴许杀了许多人,但是他救了自己的命。
可他为何又要救自己?
这一笔账算下来,冷明珠脑中思绪混乱,连萧策唤了几声也未曾作答。
“冷明珠?你魔障了?”萧策猛地拉了她一下,见她转头看自己,才心中安定了一些道:“怎么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可是身上的伤难受了?还是……”
“不,只是心里有些事情一下不能想明。”冷明珠见萧策忧心忡忡的样子,又连忙说了几句自己没事。
“万万不可有下次了,我现在看着你,挨着你,还是觉得不安,”萧策皱着眉,轻声道,“总觉得我还是在做梦一样。”
冷明珠握住他的手,稍稍用了用力:“不是做梦,我在这里。”
“对了,你可还记得上次右相提过,宫中有一国师?”
冷明珠见萧策点了点头,便将从韩舟那里知道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见他仍是一脸疑惑,便道:“虽然你觉得难以置信,可是还是要查上一查。”
“我知晓了,只是去查,那也是宫中的人。我不方便插手,还是要侯奕去才好。”萧策说着叹了声气,看了冷明珠一眼,低声道:“也不知道你这次算不算因祸得福。”
冷明珠见他如此,便笑了一声:“既然我人已经回来了,自然是好的。你也无须想太多,今日三十儿得开心才好。”
“这句话你也有脸说,”萧策呸了她一声,伸手又要去解她的腰带,嘴里说道,“如若那人当真是苗疆遗族,他的手上少不得带毒,你给我看看,才好给你找些药来。”
冷明珠拗不过他,只好站起来将衣服解开,只将那留有黑色掌印的一边与他看。可萧策哪里愿意,直接伸手去扯。冷明珠这会儿没披面皮,大喊男女大防才止住萧策下一步动作。
“这掌印都是黑色的,你还同我说没事?”萧策见着那手印可怖,想要伸手碰一碰,又怕力气大弄疼了冷明珠。他说着皱着眉,手在黑掌印周围碰了碰,冷明珠却往旁边一缩。
萧策正准备问他躲什么躲,便听见冷明珠的声音有些委屈:“有点痒,你别挠。”
“我哪里挠了?”萧策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又轻声问,“现在碰着疼吗?”
冷明珠摇头道:“不疼,那韩舟给了我一瓶药,说每日按时擦,过些日子这印子就没了。”
还未等萧策问韩舟是谁,便听见门一下从外面推开,萧老太太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冷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52. 他若后悔,你待如何呢?
萧老太太冷眼见着冷明珠将衣服穿好,这才看着萧策出声道:“今日下午我同你说过的话,你是都当做耳旁风了吗?”
“孙儿不曾。”萧策回道。
冷明珠看看萧老太太,又看看坐在身边的萧策,一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正在这时虞婉抬手一指冷明珠,冷声道:“那你告诉我,为何她会坐在这里,方才你们两人又在房中做了些什么?”
“她受了伤,我替她看一看,”萧策抬头看向萧老太太,定定道,“她若不在这里,那又该在哪里?”
“我说过,就算冷明珠回来也不许进萧府的门,”虞婉对这魔怔了的孙子实在觉得失望,“你当真是没有听见吗?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萧策突然站起冲虞婉行了一礼,道:“祖母言重了,孙儿心中定是有祖母的。”
“那你就……”
“只是此事,恕难从命。”
冷明珠见状连忙伸手拉了萧策一下,正欲劝两句,只一个沉字刚出口,便被虞婉呵斥一声:“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
纨曲听闻老太太去了萧策的房间,连忙换了衣服赶过来,才到院门的时候便听到里面的争吵声,门口的下人都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她身体刚好,旁边扶着她的丫头连连劝了几句,叫大小姐不要着急。
等到了门口,纨曲整了整衣服,这才推门进去。只见萧策和冷明珠两人站着,而老太太坐在桌边,满面阴沉。
纨曲看看萧策又看看老太太,面上挂起了笑走过去,温声道:“我看这里好热闹,原来是老太太也过来了。”
房里一时无人应话,但纨曲也不在意,依旧是温声道:“老太太,马上便要新年了,您倒是笑一笑,这样黑着脸,待会九儿见着便要哭了。”
老太太看她一眼,见纨曲脸上虽然扑上了点脂粉,但仍见苍白。即使心中有气,也不忍向着她口出恶言,便叹息了一声道:“如若都像你这么懂事便好了。”
“这世上哪里会事事顺心,老太太是操劳太多,我见着都累。儿孙自有儿孙福,倒不如放手。过两年再看,说不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又不知是何景象了。”纨曲说着又看了萧策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
萧策抿了抿嘴,执拗着不开口,倒是冷明珠往前走一步,同萧老太太行了一礼,弯着身子道:“冷明珠口齿愚钝,说不出好听的话。只望老太太知晓,我便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会护他周全。”
虞婉不言,连看也不看她。
纨曲见如此,又看了萧策一眼皱了皱眉。只这次萧策没有再沉默,他往前走了两步,行到老太太身前,蹲下身子抬头看着老太太道;“祖母,我真心喜欢她。”
“胡闹,你年岁还小,哪里知道什么是真心?”虞婉摇头说罢,就站了起来,看着他两人道,“今日便算了,明日冷明珠便出府去,我萧家救你全看你师公的面子,如今你忘恩负义,我们萧府也不能容你。”
纨曲扶着老太太往外走,嘴里直说着安慰的话,等到房门被关上。冷明珠才上前将还蹲在地上的萧策扶了起来。
“明日……”
萧策用力抓着她的手腕认真道:“明日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待在我这里,可看有谁敢动你。”
“自然是没有人敢的,但是我也不愿瞧见你与老太太之间生分。”冷明珠说着,反握着萧策的手在脸上蹭了蹭。
萧策皱了皱眉,将手抽出来,轻声道:“只是我现在让步了,老太太更会以为你我之间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
“但这场闹剧的作者也是她,不是当初老太太一封信,我现在怕是连琼阳山庄的门朝哪边也尚未可知。”
萧策瞧她一眼,脸上总算带上了点笑:“你倒是还反打一耙。”
不过说到当初的事,萧策问道:“你师门的事……现在可查出些什么了?”
冷明珠见他问起此事,想了想,还是说道:“当初我去找陶飞光,他同我说那日杀死云澜宫三派的便是背后帮他的人,还给我一包药材,说是当初他下在他爹汤药中的那些。而当日陶庭发疯之际的样子,同我沧海宗当日情景一模一样。”
“那药是谁给他的?也是背后帮他那人的吗?”萧策忙问。
冷明珠点了点头,道:“那人叫做作韩舟,陶飞光说那药是韩舟掉下的,被他捡去用在了自家养的狗身上,知道了效果才用在了他父亲身上。”
想起韩舟那日还拿他去莲花水坞的目的和那份药的来处交换,要自己将关于孩童失踪的线索告知与他。可后来就算自己将所知晓的线索告知他,这人也并未守诚信。
但那药中所带的蛊虫又古怪,冷明珠冷道:“如若我沧海宗当真是被蛊虫所害,那苗疆遗族便是第一值得怀疑的,第二便是韩舟。”
萧策见她如此,默了一会,才伸手揉了揉她眉间缓声道:“等过两日无双来了,你将你收着的那药与他看看,”见冷明珠望向自己,萧策又清了清嗓子,平静说,“无双和他娘,是苗疆人。”
思及韩舟曾经说过的苗疆中有两个祭司,冷明珠面上虽然做出吃惊的表情,内心却是想到时候定要问上梅无双一问,他们苗族内的人如今可都分散在哪里,那两位祭司中的一个可否就是打伤自己的头戴黑兜帽之人。
纵使她心中有所猜测定论,但没有确实证据之前,冷明珠便不会开口提起此事。
“虽然无双和他娘是苗疆人,但是他们同那些不一样,你……你别怪我之前不告诉你,只是我不知晓要同你如何说。”
冷明珠见萧策说话有些慌乱,连忙道;“我又不怪你,着急什么?”
“当真不怪?”萧策问。
冷明珠点头。
两人相视一会,突得又笑出声来,萧策拍拍自己的脸,低声道:“也不知是为什么,先前还难过的厉害,现在倒是只想笑。”
冷明珠垂眼看着他,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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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不过是见你高兴,我便也高兴。”
屋外响了一阵炮仗声,京郊的放的礼花在城里也能看见。萧策被冷明珠身上裹着披风,二人抱着坐在屋顶上瞧了一阵,等到夜空恢复安静,两人才回房中休息。
临睡前萧策看着睡在床前榻上的冷明珠,问了一句:“你身上还有伤,睡在那里不难受吗?”
“不难受,”冷明珠应了一句,她见萧策一直望着自己,奇怪问道,“方才不是说困了吗?现下怎么又精神了。”
萧策见这人如此不解风情,哼了一声:“睡了睡了,现在困了。”
见他闭上了眼睛,冷明珠也走过去将蜡烛吹熄,躺在了榻上。她这两日担惊受怕,又受了伤,倒是比萧策还先入睡。
临了她还在想要明日早些醒,趁着萧老太太还没过来的时候就出府去,省的两祖孙又吵起来。
-
冷明珠早上刚走出萧策的院子,就迎面遇见了萧老太太。她穿着一件带银色风毛的黑色棉袍,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早就料到自己会走,才会故意等在这里。
“老太太。”冷明珠行了一礼,心里正想着要不要说上一句告辞的话,但是又不想让这位老太太觉得自己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心中正纠结着,便听见萧老太太出声问:“这便是要走了?”
冷明珠摇了摇头,但却又点头道:“只是有些事情去办,等事情办完便回来。”
萧老太太看着她冷笑了一声,缓声道:“去了便不要回来了,昨日我说的话你没有听清吗?我虞婉也算是救你一命,现下你速速离去,就算是报了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了。”
“老太太救命之恩和庄主的收留之恩明珠没齿难忘,便是今生做牛做马这份恩情也报答不清,如今老太太叫在下速速离去,可不是要让明珠做了那万人不齿的忘恩负义之人?”
“你?!”冷明珠平日里沉默寡言,虞婉听他如此诡辩,心中气急不知要如何回答。
冷明珠见了虞婉双眉立起,一副怒容。心中又记挂着这是萧策的长辈,便在心中一叹,又冲萧老太太行了一礼道:“冷明珠虽然无父无母,但从小受师父教诲,知道为人立于世间,须得讲究忠孝仁义,还请老太太谅解。”
“你还知道你有师傅?你们沧海宗灭门如此大事你放在心上,却在这与救命恩人纠缠不清,如此行为又算的是什么报答?你知道你的身世吗?你的父母…你的、你的家室…”虞婉瞧着她,见冷明珠定定望着自己,一时间恍然,面前人倒同埋在记忆深处的某个人重合了一下。
但也是转瞬即逝,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又道:“况且你冤屈还未洗清,难道你要一辈子假面示人,让人以为我孙儿喜欢男人?就算你露出本相,你们抗住其他人的讨伐?连带他也要背负骂名?”
虞婉见冷明珠眉头皱了一下,继而又道:“况且他未经人事,心性不定,若是他日后后悔,更会是要怨你恨你,到时候他娶妻生子,你又要如何呢?”
53. 扶鸾缠风
“我……”
“我叫你去接无双,为何你还在这里?”萧策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冷明珠立即回头望去,便见着他身上只是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但连领口都还未曾系紧。一头黑发披在肩上,面色还有些白,一双眼睛只定定看着自己。
冷明珠走过去,一边帮他将领口系好,一边温声道:“怎么衣服都不穿好就出来了?我去给你那些早饭就回来。”
两人挨得近,冷明珠只听见萧策咬牙切齿低声说:“我要是不出来,还不知道你要跑到哪里去了。”
他这副模样从房间出来,如若是平日里被冷明珠瞧见了,定是要被她皱着眉说道上两句,最连带着给自己系衣带的动作都算不得轻。哪里会像今日这般温声好气,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萧策一边想着,一边拿眼睛瞪着冷明珠,冷声道:“无双他现在应当在城外的驿站里,现在京城戒严,进出城盘查麻烦,你便拿着我的腰牌去接他来。”
“沉璧!”萧老太太见他们两人这幅样子,心中实在忍不住想把所想说出来,说她冷明珠可能画上恩人之妻,可能比你奶奶都要大。
她唤了一声,见萧策看向自己,最后还是忍住了,又担心他衣着单薄受凉。只皱着眉挥挥手道:“这副样子成何体统?快些回房洗漱了穿戴好了再出来,不然无双来了少不得要笑话。”
萧策点点头,应了一声,他一看冷明珠,冷声道:“听到没有,还不快点扶我回房去。”
“方才你不是叫蒙尘去接无双过来?现下她也该出发了,省的让无双久等。”萧老太太说完,便听见萧策接话道:“便是叫他跟我回房去拿腰牌,这样才好去接无双。”
说完也不等虞婉再要说什么,萧策拉着冷明珠便回了院子。一边候着的丫鬟扶着老太太的手不敢说话,连着伺候萧策的丫鬟也待在原地不敢动。
“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着去伺候着!”虞婉喝了一声,那些丫鬟才行了一礼告退,赶忙跟了上去。
等着听见院里面房门关得一响,虞婉才笑了一声道:“人不大,手肘倒是往外拐的厉害。”
-
萧策一进房门就甩开了冷明珠的手,还未等她走几步,转身就把身后人一打横抱起来。
“你倒是现在能跑能跳了。”冷明珠上次见他膝盖下的蛊虫鼓动之后,只要萧策的动作大些,她便心跳要强上几拍,这会儿突然反被他抱一时忘了害羞,只是担心。
萧策将人在床边放下,伸手将披风也解了下来,抖了抖放在一边道:“老太太说什么你听了就跑,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听话。”
萧策里面就穿着寝衣,他一下窜进被子里,一双眼睛盯着冷明珠道:“是不是看我比你弱可怜我才说那些话的?”
“我怎么……”
冷明珠将将说了三个字,就迎面飞来了一块牌子,险些打在她的脸上。一把将牌子握在手里,翻过来一看了看,接连便听着萧策骂道:“你倒还开始骗人了是不是?”
“我昨日睡前同你如何说的?你就是旁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偏偏觉得你自己是对的,做事都为了别人好,就……”
萧策见冷明珠看着自己突然不说话,一时也住了嘴,只是一双眼睛仍旧是瞪着她。
“是我不好,那你给我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行不行?”冷明珠坐在他床边说的诚恳,但萧策却不领她的情,哼了一声道:“那你快些接无双过来,回来路上再买点糖。”
“糖就不买了,上次买的你还未吃完。要是你吃糖又吃得牙疼,老太太见不得我,要赶我出府了,”冷明珠站起来给萧策掖了掖被角,轻声道,“你再躺一会,等着待会我回来就叫你起来。”
“我可信不得你。”萧策瘪了瘪嘴,勾勾手指示意人过来。
冷明珠老实把脸凑近,等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额头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反应过来是什么的时候,萧策自己脸上先红了,躺下拿被子蒙了头,声音闷闷的催人快去快回。
“我马上就回来,你要是出门就多穿些。”冷明珠又交代了几句,听见闷在被子里的人说了句啰嗦,这才笑了一声开门离开。
萧策听见人走了,又叫了两个暗卫进来。
“给我好好跟着,如若是被她发现了也没关系。”
两个暗卫对视一眼,想了想还是领了命令,翻窗户追着冷明珠出去了。
-
冷明珠面上换了张面具,这次脸上伪装的疤痕没有了,但整张脸上去倒是更加木讷了。她走在路上还在想着要是待会梅无双认不出自己要如何,便看见那人穿着一件墨色披风一边摇着扇一边朝自己走来。
见他冲自己笑了笑,冷明珠停下了脚步,冲他点了点头。
梅无双身后跟了五个仆人,其中三男二女,但皆是一身黑衣上面绣着红梅。冷明珠看了他们一眼,心道:这就是苗疆人吗?
“沉璧又赖床了?不是说纨曲回来了,怎么也不见她来?”梅无双摇着扇子笑说。
听他如此说,冷明珠道:“今日天气冷,便也没让他出来。大小姐身上伤还未曾好全,所以也未曾来。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纨曲受伤了?”梅无双面上的笑一下没了,扇子在手上一敲,问道,“伤得可还重?是何人所伤?”
冷明珠见他突然激动,便缓了缓语气回答:“大小姐伤不重,现下已经好了许多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公子随我回府去,大小姐老太太已经在等着了。”
等到冷明珠带着梅无双回到了萧府,萧策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厅里坐着喝茶,纨曲坐在一边同他不时搭上几句,等看到梅无双的时候,她才道:“你瞧,这人不是回了吗?”
萧策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抿嘴冲着冷明珠一笑,倒是他身边的梅无双还以为萧策是冲自己笑的,奇怪道:“今日倒是怪了,往日里这萧沉璧瞧见我都是一副嫌弃样子,今日倒是冲我笑,奇怪奇怪。”
他哪里是冲你笑,明明是冲着我笑。冷明珠心里想着,却未曾说出来。只是又将脚下加快了些,直到萧策身边才停下。
纨曲见着冷明珠来了,稍稍皱了皱眉,但也未曾说什么。她转头冲着梅无双一笑,温声说:“许久不见了,今日耽搁了些,叫你久等了。”
“原本我也不急,只是听闻你受了伤,现下可好些了?”梅无双在椅子上坐下,他一伸手,身后站着的一名女子便从包袱里拿出两个瓷罐来,其中一个为红,另一个为宝蓝色。
他伸手递给纨曲,道:“里面红色的为外用,蓝色便为内服,我……”
“多谢无双了。”纨曲将两个瓷瓶交给身边的小丫鬟,一转头便见着萧策同冷明珠两人靠得极近再说话。
她自觉自己不能在此处待下去了,不然少不得又要同萧策啰嗦上几句惹他讨厌。纨曲起身道:“你们有事要谈,我便先回去了。”
萧策见纨曲走了,梅无双倒也是一双眼睛跟着走,他便拿着瓷杯一碰梅无双的手道:“纨姐都走了,你还望什么呢?”
梅无双回过头来叹了口气,瞧着萧策道:“我也就看看,你倒也不愿意了?”
“你问我愿不愿意做什么,倒不如去问问纨姐,愿不愿意让你看,”萧策说完见他还是一副担心的样子,只能耐着性子又道,“方才你也瞧见了,人也好好的坐在这里,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梅无双想了想,半天只憋出来一句:“我瞧着她似是瘦了。”
“还是去我书房说话吧。”萧策懒得再同这人废话,转头同冷明珠说了几句,让他推着自己往书房去。
走在路上梅无双多瞧了冷明珠两眼,用扇子戳了戳萧策的肩膀道:“诶,你们家这个侍卫突然脸上戴个面具是做什么?”
“在外面惹了事,换张脸避几天风头。”萧策随口答道。
梅无双摇着扇子,伸手推开书房的门,转头道:“倒是说说看,他是惹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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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萧庄主也要学着避风头?”
只是他一转头,便瞧见冷明珠弯腰将萧策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到一边的软榻上。
“你……”梅无双正准备问他冬天不是最讨厌下人扶着,怎么今日倒是愿意让人抱来抱去?但转念一想,又反应了过来。
怕是这个侍卫不知道萧策的腿冬天能走。
梅无双心里刚刚打定这个想法,便见着萧策自己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的柜子里找东西。那个侍卫倒也像是见怪不怪,还温声问着萧策是要找什么。
“你不是能自己走,怎么还要他抱来抱去的?”
萧策见梅无双一脸复杂,便笑了一声懒懒道:“她愿意花力气,我又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他说罢便伸手拍了拍冷明珠的手臂,道,“你把之前我同你说的拿出来。”
冷明珠点了点头,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药包来,小心放在了桌子上。
“你来看看这个。”萧策说着朝梅无双抬了抬下巴。
梅无双看了看那纸包,说道:“这东西是什么,你可没有在信上同我说过。”
“你先看看再,”萧策坐在一边,见他拆着纸包,又问道,“对了,你来信说我问的事情要当面了才能说清,可是什么……”
“一点不方便写出来的丑事而已,况且你的腿也要到施针的时候,我便干脆直接过来了,”梅无双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手上拆着的纸包。他眉头越来越皱,等到拆开最后剩下的两个纸包的时候,梅无双骤然抬头,看着萧策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萧策并未回答他,而是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让你这幅样子。”
“蛊虫的虫卵,”梅无双将手上的纸又小心叠好,放在桌子上依旧问,“这是从哪里来的。”
“是什么虫的虫卵?”萧策问。
两人对视一眼,梅无双揉了揉额角,无奈道:“是缠风和扶鸾,你是从哪里找来的?我有许多年未曾见过这两种东西了。”
“扶鸾又是什么?我听都未曾听过。”萧策追问。
梅无双这次不回答了,只是看着萧策,大有他不回答自己就不出声的架势。
“别人送的。”冷明珠忽然道。
“什么人会送你这个?就算是糊弄我也找个听起来真一点的原因,”梅无双手上一打,扇子唰得一下打开,假模假样扇了两下。
萧策走到桌边,想要将那个纸包拿回来:“爱信不信。”
梅无双见他伸手要去拿,一下握住他的手腕,看着一边的冷明珠道:“好好看着你们的庄主,别乱动乱摸到时候出事了都没地方哭去。”
“不劳你提醒,”冷明珠说着将冷沉的手拉了回来,又握住手心里轻轻揉了揉。她看着梅无双淡淡道,“这物确实是他人所赠,我只是想弄清楚里面两种虫卵究竟是什么而已。”
“这是别人送给你的?”梅无双闻言皱眉,他看了看萧策又看了看冷明珠,见两人的确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便缓缓道,“缠风以腐肉为食,幼虫时候潜伏在人体内,一旦被人诱发便让宿主产生幻觉,易怒,做出平日里做不出的事情来。”
“但是这个扶鸾……”梅无双说着顿了顿,用手指将那包着白色圆粒的纸包夹着晃了晃,“不过是让缠风沉睡着,下蛊人用甘草一引,便会让扶鸾骚动起来。扶鸾和缠风在人体里同时活动,就算是扛过幻觉那一关,身体里被扶鸾还有缠风这么一闹,便也是凶多吉少。”
他说着便见萧策面色白了白。
“你……”萧策一下拉住冷明珠的手,他还记得冷明珠曾经说过沧海宗血洗那日,她也失去意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鲜血。如若正同梅无双所说,那冷明珠的身体岂不是……
冷明珠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了两句:“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想来是没事的。”
“你中过缠风?”梅无双看着他问,上下将冷明珠打量了一番,他又道:“你是在哪里中过缠风的?”
54. 牵扯甚广
冷明珠默了一阵,不知要不要让梅无双知道自己冷明珠身份。但萧策却并不像她这么犹豫,而是道:“当然是从前中过的。那缠风这样厉害,岂不是天下人都拿它没办法?”
“中过一次缠风的人,第二次对他再下蛊便无用了。况且扶鸾的数量稀少,我和我娘亲也许多年未曾见过。没有扶鸾的缠风,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梅无双说道。
萧策想了想,道:“那日陶庭发疯的时候你可见着了?会不会是这药的缘故?”
“见着了,”梅无双说着顿了顿,默了一会才说,“便是告诉你也无妨,我娘那日回来同我说,陶庭的确是死于缠风,但是他身上没有扶鸾。”
“如若是有扶鸾的话,缠风并未有机会在宿主死后钻出体内啃食腐肉,而是被扶鸾咬死。但扶鸾也会在宿主死后也随之死去,不是开膛破肚,也不会被发现。”
梅无双说着闭了闭眼,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他冷声道:“而且最后陶庭自尽之时,虽然没有完全清醒,但却也知晓发生了什么。”
听见梅无双如此说,冷明珠开始后悔当时一把火将师兄弟的尸身烧净,如若是留下一具两具,现下有梅无双在,是不是蛊虫害人便也一查而知。
“是何人将此物赠予你?”梅无双追问。
冷明珠想起陶飞光一下又想起韩舟,沉默一会才道:“陶飞光,他说他是靠此物杀了陶庭。”
“陶飞光……?”梅无双想了想自己同陶飞光的交集,实在是没有什么他是苗疆人的印象。但如若是苗疆人,怎会不下扶鸾只下缠风?
冷明珠想着又补充道:“他说是捡到的,用在了自家狗的身上之后,才用在他父亲的身上。”
“知道是什么东西便行了,”萧策打断道,他看向梅无双,问道,“我在信中同你说的事情,你可是知道什么了?”
梅无双还想再问上冷明珠几句,但是见萧策这幅样子,他还是将追问的心思按捺下来,道:“京城孩童失踪案我在路上也有所耳闻,现下一共消失了四十九个孩子,找到了十一个孩子的尸体,如若正如你想的那样,一日放一个孩子的血,今日应当是要取第十三个孩子的性命了。”
“我记得我在梅夫人那里的时候,见过她院中的石柱,恰好是四十九个。”萧策皱着眉道:“我不知晓你们苗疆内的蛊究竟有些什么,当年我被带走的时候,听见那些看守的人说今日放的血不行这样的话,所以才给你去了信。”
梅无双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道:“我母亲院中的确有四十九个石柱,但是那是祭祀用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年你失踪的时候,之前官府也是当做儿童失踪案处理的。”
“当初我是在……”萧策说着一顿,生生转了话头道汤“后来我听纨姐说一共是失踪了五十多个孩子,朝廷后来下令也是因为那些孩子的尸体被发现,上面都有试蛊折磨的痕迹。”
“当时我和我娘已经离开了南疆,这件事还是后面官府贴了通告我们才知晓。后来我娘将我放在萧太太这里,独自一人出去调查,”梅无双说着想起了什么,他皱着眉道,“这些天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还是我临走的时候她才叫了我过去。”
“四十九个童男童女的血,每日只取一人,用这个血来喂食蛊虫,再加上一些药材。等到四十九天之后,炼出的蛊虫便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荒谬,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萧策冷笑一声,道,“如若真有这样的好事,那天下间不是失了生死轮回道理?”
梅无双见他不信,摇了摇头叹气道:“你信不信有无生死蛊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拐走这些孩子的人信不信。”
“你说是你族的丑事,那是曾经有人也妄图炼制这种蛊虫?”萧策见着梅无双沉默着,便将当日冷明珠看见的情形掐头去尾说了一遍。
“他们称呼那黑兜帽人为祭司,我从前听梅夫人说你们族内也是有祭司的,可有什么关系?”萧策问道。
梅无双想了想,又看了冷明珠一眼,才缓缓道:“苗族内原有两名祭司,分别祭司医神还有蛊神。我娘当年出走南疆,便是因为她被选成下一次祭祀医神的祭司。族内有规定,便是祭司不可成亲,当年我娘已经认识了我父亲,自然是不愿意的。”
两名祭司,医神蛊神。冷明珠心头一转,方才梅无双所说的话同韩舟所说的并不差别。他出声问道:“那你们祭司在穿衣方面可有什么讲究吗?”
梅无双摇头,道:“并无什么讲究,说穿了祭司也不过是族内医术最好的人,或者是下蛊最厉害的人,都是普通的族民而已。”
“那你娘离开南疆多年,岂不是对后来的族内事情一无所知?”
“也不算一无所知,”梅无双说着似是回想起来什么,继续道,“我娘当年能够顺利离开南疆,是上一任蛊神祭司帮了忙。后来不多久他便离世了,最后听是他的徒弟取代了我母亲,成为下一任的医神祭司。”
“医神祭司?”萧策沉默着想了想,“当年之事,对外说便是苗族人拿孩子试药试蛊。后来我在你家养伤,曾听见你母亲说医神会降下惩罚的……”
见他话说如此直白,梅无双只能道:“后来便是这人谋划了抢人试药的事情,但是他一被朝廷抓住便被当场诛杀了,我母亲也未曾说他有什么徒弟后人之类的。”
“你们所说当年,便是沉璧被拐走的时候?”冷明珠问道。
见两人点头,冷明珠继续道:“拐走孩子试药是试什么药,又是试什么蛊?”说着便看向梅无双,认真问道,“沉璧身上又是下了什么蛊?为何我从未听你们提起过?”
“我……”萧策张口欲解释,便被冷明珠按住肩膀,她看着梅无双道:“还请无双公子解惑。”
梅无双苦笑一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道:“你何苦如此追问于我?当年事发之时我年岁也小,母亲担心我也出事,不许我出门。至于沉璧身上的蛊虫,现在的确是还不知其名。只是知道这虫冬日蛰伏,夏日苏醒,一旦沉璧活动剧烈上一点,便会受惊在他膝盖处钻咬。”
他说着,便又从怀里拿了一瓶药酒出来,同萧策道:“这是我娘叫我带给你的,过两日便擦在你的膝盖上,如若有用,春天里你也能行走。”
萧策将药接过来,道了句多谢。他回头看了冷明珠一眼,又冲梅无双道:“是她莽撞了,还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冷明珠见萧策如此说,便向梅无双行了一礼道:“在下关心则乱,还请无双公子恕罪。”
梅无双认识萧策许久,从未见过他如此说话,又听见这侍卫说到关心则乱,他心头一跳,看了看面前两人,迟疑道:“你们二人……”
“何事?”
见萧策一脸坦然,梅无双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龌龊,整天都想着什么事情。他轻咳了一声,道:“无事。”
“有什么事直说无妨。”萧策道。
梅无双摆摆手,忙道:“并无什么事,我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了。如若是你还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娘可能还更明白一些。此次我收到信便与她说,只是她叫我先行,想来过几日她也便到了。”
“如此便好,辛苦你们了。”
梅无双面上笑了笑,一甩手上的扇子,展开来扇了扇,道:“我听闻灵云和尚又说了些笑话,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偷天换日改换气运?”萧策应了一声,手在桌上敲了敲,低声道,“京城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些人还将尸体抛在太后回宫的路上。听闻陛下已经派了使者前往西域,也不知道的这位上人能不能说清楚自己的意思。”
梅无双摇了摇头,抿嘴道:“这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且小心些吧。”
房门这时候响了响,萧策问道:“什么事?”
屋外的丫头是萧老太太派来的,说是叫梅无双待会过去一起用饭。
“此处一来还未曾拜见老太太,是我失礼了,”梅无双做了个告罪的手势,便听见萧策道,“既然已经派人来请了,你就过去吧。”
梅无双见他还坐着没有起身的意思,疑惑问:“你不去?”
“我还有些事情,你先去吧。”萧策道。
等着梅无双说着奇怪离开了,萧策才叹了口气道:“原以为能弄清楚这些事的来龙去脉,结果却是这个样子……”
“还是等着梅鹤夫人来了再做打算吧,”冷明珠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温声问道,“现下我送你去老太太哪里用饭?”
“不去,”萧策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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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他抬头看着冷明珠,道,“我们出去吃。”
“这过年时候,各处的饭庄都已经关门了,你要去哪里?”冷明珠笑了一声,松开握着萧策的手,走到他身边坐下。
“我去给你端饭来,你先歇息会。”
萧策一下拉住她的手,道:“用不着你去,叫外面的丫鬟去便好了。”
但是还未等他唤人,外面倒是先吵闹了起来,萧策皱着眉头正准备说上一句没有规矩,便听见一声哭喊。
“庄主!九少爷不见了!”
-
侯奕通过地道到萧策书房的时候,便见着他撑着头靠在椅子上,身边的侍卫倒是换了一个,单腿跪在他身边正说着什么。
“萧庄主。”侯奕唤了一声。
萧策见他来了,便坐直了身子。一边的冷明珠给侯奕倒了杯茶,又退回了萧策身边。
“你说的那处地道我们已经找到了,只是里面的面积太大还在搜查,”侯奕一掸自己的袍子,看着萧策道,“能有这样的发现,多谢萧庄主了。只是那位侍卫现在在何处,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上一问。”
萧策低声道:“蒙尘被那些人打伤后中了毒,回府时候便是油尽灯枯之像,现下已经……”
见萧策神情低落,侯奕忙道:“原是如此,还请萧庄主节哀。”
“因着他身上中了毒,我担心会传染到别的人,便将他尸体火化了。相爷派人下去的时候也千万小心,以免遭遇不测。”
侯奕点点头,道:“放心,我先前都吩咐过他们。”
“他死前曾与我说,那些人中有一头目,旁人皆唤他为大祭司,”萧策说着一顿,抬头看着侯奕道,“不知相爷可还记得当初同我说的国师之事?”
“自然记得,”侯奕皱眉,试探道,“庄主可是怀疑……?”
萧策微微颔首:“右相当时说,明明在殿外听见了人声,但陛下宣您入殿的时候却并未发现旁人。如若不是您听错的话,就的确是有人在。”
他说着一顿,指了指地下道:“门走不得,自然是有别的地方可以走。况且这次您发现的地道,便是在皇宫地下,岂不是……”
“可是皇宫下面如若有这样的地宫,应当是有所记载的,可是我之前并未发现有这样的……”
萧策打断他:“如若是真的有这样的地方,也是皇室之人才知晓,怎么记载下来明示人前呢?”
他将声音又压低了一些,道:“这样的地方,应当也是留的一条后路。万一有一日叛军围城,这个地方还能让人退上一退。”
“可是此次搜索我已经先上报了陛下,但其并未有阻止之意,这样看上去便是陛下还不知晓这地宫之事?可如若是知道,那……”
侯奕一下止住声音,瞬时出了一身冷汗。他看向萧策,却见此人也看着自己。沉默了半晌,侯奕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苦笑道:“萧庄主,你可是在这里等着我。”
“侯相爷这是什么话,查明此时本就是你我二人职责。现下冷某只是求相爷为在下解惑而已,”萧策说着面色也沉了下来,只听他冷声道,“此事蹊跷良多,宫中之事萧某不好插手,只是希望相爷能够多加小心。”
侯奕沉默着,又看了萧策一眼,才道:“如若真是陛下……”
“不可妄言,”萧策打断侯奕,“相爷几时也变得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见侯奕还是是沉默,他又道,“当年相爷才到京城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此一时彼一时了,”侯奕说罢站起,同萧策道,“萧庄主说的话我自会考虑,现在时辰已晚,侯某先告辞了。”
“侯爷慢走。”萧策道。
冷明珠站在旁边一眼未发,等到萧策又叹气时候才出声道:“你……”
“不必说了,我心里有数,”萧策睁开眼睛,看着冷明珠道,“你不许出去,如若你再出了什么事情,我便……”
“不说了不说了。”冷明珠见人又要念叨她赶忙不然再说下去。
房间中安静了一会,冷明珠才出声问道:“侯奕会去调查吗?”
“会。”萧策答道。他手敲了敲桌子,冷声道:“就算他不愿意也由不得他了。况且,就算他不愿意,我也能逼着他愿意。”
55. 夜袭
下午因着萧九少爷失踪的事情,萧五太太已经在萧策还有虞婉面前哭闹了一番,现下那边厢房的灯还亮着,没有休息的意思。
萧策困极了,但是还是撑着眼皮不肯去休息,一直等着暗卫传来的消息。一边陪着的冷明珠瞧着萧策的眼睛又一次闭上,终于是忍不住,直接将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萧策一下被惊醒,但接着就被放在床上,连着眼睛也被冷明珠的手捂住。
只听见那人道:“你需要休息,等下若是有消息来了我就叫你起来。”
萧策伸手握住冷明珠的手腕,说道:“不必了,我就是一时的困劲,过去了也就好了。只是现在有些……”
“那便休息,”冷明珠的语气一时有些生硬,但随即又放软了语气,轻声哄道:“你且躺一会,我在旁边陪着,不走开。”
似是听见她如此说,萧策终于抵不过来势汹汹的困意,轻微点了点头,靠在冷明珠身上闭上了眼睛。
不过一会,冷明珠便觉得头顶的人呼吸变得平稳,显然是已经入睡了。等了一会,确定萧策已经睡熟了,冷明珠才将他轻轻放平在床上,刚刚给他盖好被子,一转身便见一边的窗上多了个人影。
冷明珠心中一顿,顿时戒备起来,想着要不要叫醒萧策,便见那影子冲着自己招了招手。韩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唤了冷明珠一声。
看了看床上躺着萧策,冷明珠并未起身。
等了一会窗户外面的影子消失了,冷明珠更加戒备了。不过一会房门便悄无声息的打开,韩舟一身白衣站在那里,脸上的白色面巾在夜风下微微抖动着。
他走进房间里,冷明珠这才看见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全身黑衣的侍卫。只是那些侍卫并未跟着韩舟进来,而是在门口候着。
冷明珠心中一紧,方才萧策将大部分暗卫都派出去搜查,只留了几个在府里看守。如今韩舟带着人大摇大摆出现在院子里,之前却未曾听到任何预警,那剩下的几个青衣暗卫莫非已经遭遇了不测?
韩舟行事乖张,让人捉摸不透。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冷明珠顿时想到的,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伤床上人的一根毫毛。
门外的寒风又被隔断,她坐在床边一脸警惕地看着韩舟。一时房中安静,只能听见萧策睡觉时候平稳的呼吸声。
“何必这样瞧着我,你不肯出去,自然只能我进来了。”韩舟说着,在一边的桌边坐下,眼睛却落在萧策身上眉头一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长什么样子!”
冷明珠立即移了移位置,挡住韩舟的视线:“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她压低了声音,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这么害怕他被吵醒?”韩舟嗤笑一声,他看着冷明珠道,“你虽然是蒙着男人面皮但也是女子,他年岁不小了,模样好看,你们这……”
见冷明珠的样子越来越阴沉,韩舟也收起了调笑的表情,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仔细盯着冷明珠,见他依旧是一副怒气的样子,又冷笑了一声,淡淡道:“不成体统。”
“与你无关。”冷明珠冷声道。
韩舟站起来,一掸衣摆,学着冷明珠一样压低了声音:“不想吵醒他就跟我出来。”
冷明珠未动。
“我不会伤他的,但若是你不出来,可就说不好了。”韩舟双手一抖,袖间露出两点寒芒。他冲冷明珠一笑,只是不见平日的轻浮之感。
那一瞬间,冷明珠觉得若是自己不随他出去,这人定会立即冲床上的萧策出手。她心中愤恨又起,怨自己并非那话本中的骨骼清奇之人,天下武学一触即通,反手颠覆云雨。
可如今自己却只能站在这里,看着面前的韩舟,被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包围。
冷明珠站了起来,先替萧策掖好了被角。听见他一声梦呓,心头一软,面上柔和了下来。他转身走到桌边,将佩剑拿起,准备挂回腰间。但这时韩舟却伸手按住了那柄剑,道:“不必带它。”
冷明珠收回手,将剑轻轻放回桌面上,看着韩舟低声道:“那走吧。”
韩舟眉头一皱,似乎想要说话,但只是盯着冷明珠,最后还是哼了一声,走在了前面。
在关门之前冷明珠再次回头看了萧策一眼,这才将房门阖上。
-
院中站着五个黑衣人,冷明珠抬头往屋顶一瞥,发现上面也有人在。等走到了院中,她才出声问道:“这门口原本守着的丫鬟下人呢?还有那些暗卫,都到哪里去了?”
“都好好的待着呢,他们是萧家的人,你一个外客,担心些什么?”韩舟嫌弃的瞥她一眼,冲着院中的黑衣人道,“好好守着这个院子,不可有闪失。”
他说罢又将腰间的擎苍解了下来,扔给冷明珠:“今天暂且借你使用。”
冷明珠握住擎苍,纠正道:“是物归原主,今日你要做什么。这院子我一人守着便是,不须你的人在。”
韩舟见她依旧是一副戒备,心中恼怒,冷声道:“你自然是要随我出去的,哪里有什么功夫守着你的心上人。”
他一个眼神过去,黑衣卫便立即四散开来。
“放心,他们会守好萧家的。”
冷明珠依旧是追问道:“你要我随着跟你去哪里?”
韩舟定定看她一会,才道:“萧庄主好厉害,竟然直接通知衙门的人,将地宫翻了个底朝天,害得我险些未曾逃出来。年纪轻轻,就是琼阳山庄庄主,还背靠皇室,暗地里替官家效命,当真是好计谋。”
“他又不曾知道你潜进地宫,这样牵连怪罪,未免太胡闹了些。”冷明珠此话说完,便觉得一阵疾风袭面而来。
她立即用手中擎苍一挡,便听见一声鸣响。冷明珠用擎苍剑身架住韩舟攻来的峨眉刺,猛地一用力将对面人推开,手中剑一拔而出,在月色下泛出一道冷光,而剑尖直指韩舟。
两人对峙良久,韩舟率先开口道;“萧庄主的弟弟失踪了。”
“你怎么知道?”冷明珠一边看着韩舟,一边小心注意着四周黑衣卫的动静。她眯了眯眼睛继续问道,“莫非你知道他在哪里?”
“现下便是叫你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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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去。”韩舟道。
冷明珠问道;“我凭何信你?”
“我何曾骗过你?”韩舟反问。
冷明珠一顿,她回想从前和韩舟打交道的经历,这人的确从未骗过自己。但即便是如此她依旧难以相信面前之人。
“莫要废话,速速同我去,要不然晚些时候,萧家小少爷的血怕是都要流干了。”韩舟说罢便跳上一旁的屋顶,月光落在他的白衣之上,倒显得他如同谪仙一般。
冷明珠皱了皱眉,回头又看了一眼背后紧闭着的房门,这才脚下一点,站在了韩舟身边。
两人在夜色中朝着皇宫的位置前去,冷明珠看着他的背影,疑惑道:“我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你若是带上我,倒不如带上你的侍卫更有用。”
“你的功夫比他们要强。”风夹着韩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况且那点子毒对你也没什么影响。”
冷明珠自从修炼那本剑谱之后,还未曾同谁真正的交手过。突得听人这样不假思索便肯定自己的实力,心中不由得产生点难以言喻的感觉。
“你又未曾见过我与人过招,怎的晓得?”
韩舟依旧是道:“知道便是知道。”
两人一路上挑着小路走,躲开城内巡查的卫兵,故而路绕了一段。走在悄无人声的路上,韩舟突然开口道:“虞婉不同意你们两个的事情?”
不等冷明珠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道:“不过你这样的身世背景,普天之下世家,一定是不会同意的。”
冷明珠却道;“如若我爹娘或是师傅还活着,定会答应的。”
韩舟脚步一顿,随即又加快了两步,只听见他说道:“哦?是吗?”
“虽然我一生下来便不曾见过他们,但如若是他们知道我心里的欢喜,定是不会反对的。”冷明珠说道。
前面韩舟说了一句什么,可声音极小,冷明珠并未听清,便问了一句。
“知道了,我说知道你这丫头还是个痴情种子。这趟带你来还是带对了。”
冷明珠疑惑,皱眉问为何。
“现下你去将萧九救出来,萧家便要受你一份恩情,你同那个小朋友的事情,自然也好说些。”
冷明珠只淡淡说了句不会,她语气低沉夹杂着叹息:“我师门凋零,现下我身上还带有冤情,名字还挂在江湖通缉榜的第一位。一切未尘埃落定,连用自己真面目示人都做不到。萧老太太不同意我与沉璧的事也是理所应当。”
“哼,不过是一个琼阳山庄而已,又不是皇亲国戚,你这样妄自菲薄做什么?”韩舟冷声打断她的话,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两人站在阴影处,见着不远处一队巡城卫走开,冷明珠这才问道:“我们现下又是去往哪里?”
韩舟喉咙里叫了一声,一边的屋顶上便出现了一个黑衣影卫,他扔下两套黑色的夜行服。冷明珠忙伸手接住,他抬头看了那黑衣卫一眼,心想原来一路上是都有人跟着的。
身边的韩舟将白色的外袍脱去,穿上黑色夜行衣,冷声道:“自然是进皇宫了。”
56. 血手
黑夜是夜游人最好的庇护,冷清的宫巷中只有远处有一两个灯笼飘过,不知道是宫女还是太监路过。只是他们走过这个宫巷的时候都不由得加快了些脚步,害怕听见深夜中传来枉死妃子的抽泣。
冷明珠和韩舟走在这条只有月光光顾的路上,四周的宫墙比旁的地方都要破烂些,褪色的宫墙在月亮的照明下泛着陈旧的光。
这里似乎是被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所遗忘的地方。
“现下我们是往冷宫去?”冷明珠问道。
韩舟轻微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又走了一段,才见着前面的宫室有了亮光,冷明珠自然的戒备起来,更加留神身边的动静。风中似乎吹来了女人的哭笑声,两人冲着声音的方向慢慢靠近。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连带着太监尖细的辱骂声也出现在耳侧。
韩舟抬了抬手,示意冷明珠停下来。
两个人贴着宫墙,听着那边传来的骂声。而女人们又哭又笑的声音纠缠在一次,在这宫城的深夜中听起来格外可怖。
韩舟听了一阵,分清那些人所在的位置之后,才带着冷明珠继续往前走。越往里走倒是安静了下来,并非是如冷明珠心里所想的那样,这冷宫里住着的都是疯疯癫癫的妃嫔。
最里面的那座宫室亮着微弱的光,借着那点从宫室里透出来的光线,冷明珠瞧见一个穿着宫装头发散乱的女子坐在台阶上,摇头晃脑手上不知捧着什么东西在啃。
韩舟手一抬,原本在身后屋顶上隐藏着的暗卫一下闪身,将这处破旧的宫室院落包围了起来。他们伏在屋顶的瓦片上,隐藏在黑色的影子里。冷明珠惊讶于他们的轻功,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站着的韩舟。
脸虽然遮着,但他露在外面的眉眼,明显看的出是同自己年龄相近的同龄人。可是这样的同龄人武功深不可测,身边还有这样的高手随侍,冷明珠不由得喃喃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韩舟转头过来瞪她一眼,像是嫌弃方才发出了声音。
那女子依旧是坐在台阶上,嘴里还哼唱着什么歌。韩舟皱起了眉,他用气声道:“这女人坐在这里太碍事了。”
冷明珠以为他想直接将人除去,连忙道:“勿要乱伤人性命。”
韩舟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好端端取一疯子的性命做什么?”他说罢,抬手便打出一颗飞蝗石,正好击中在那女子的手背上。
那女子摇头晃脑的姿势一顿,手上抓着啃得东西一下掉了下来。等着冷明珠借着月光看清那物是什么的时候,那女子已经踉跄两步走过去将它又捡了起来,放在嘴边又开始啃。
冷明珠身体发寒,见着那女子抓着一只人手啃得津津有味,她一把抓住旁边韩舟的手臂。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放低放稳:“她在啃一只人手。”
那手不大,像是一个孩子的手。冷明珠心中不安,只想快些闯进去,将那些还活着的孩子都救出来。
韩舟望过去皱了皱眉,他冷声道:“那倒是说明我们没有找错地方,那些人应当就躲在这里。”
他说罢手上一翻,又朝着那女子打出一颗石头。只是这次没有再打她的手臂,而是直直打向她的额头。
这次女子被打得整个人往后面一仰,头一下磕在了石头台阶上,发出一声闷响。
冷明珠还未担心这女子出事,便听见她嗤嗤笑出声来。她拿着那只人手一下坐起,在院中转来转去,口中不断发出大笑。
听见身后的韩舟道了一句麻烦,冷明珠眼睛也盯着那女子,看着她下一步的举动。她心中想着能不能直接冲进去,直接将这女子打晕。
将将往前迈了一步,冷明珠就被韩舟拉住拽了回来。那原本掩着的宫门打开了,只见一个穿着裙子的高大女子走了出来。
但她一开口嗓音却粗犷无比,显然是一个男子声音。
“吵什么吵!”那人走到这女子身边,给了她一脚,又将那啃得乱七八糟的人手塞进她的嘴里。等着这女人安静了,才骂骂咧咧地走了进去。
冷明珠一瞧那男扮女装的人脸,却被吓了一跳。之间那圆盘一样的脸上涂满了脂粉,显得不伦不类,一头稻草的头发,勉强能看清是扎了个女子发髻。不要说是夜里,就算是白天这幅样子走出去,也能把人吓个不轻。
见这人又进去了,冷明珠心中知道这下的确是找对了地方,但是这屋中还不知有多少人在。加上那祭司的蛊毒更是出神入化。冷明珠心中难免犹豫。
可在这个时候她身后的韩舟却径直走了出去,冷明珠连忙跟上。她小心注意着那女人的反应,却见着那女人站在院墙边,抬头看着天,手上依旧是抓着那只人手。冷明珠不忍再看,转过头便见韩舟沐浴在院中的月光下,手中一抖,弹出一颗石头直接将房门推开。
“你!”冷明珠想要说上一句鲁莽,却见那房门打开,可是屋中却无一人,只有一地的尘埃。门外吹进的风让桌上的燃着的灯晃了晃,在熄灭与燃烧间挣扎着。
韩舟皱起了眉头,他一抬手再落下,便听见一阵破空声。那些隐藏在屋顶上的暗卫将袖箭打进房子。一阵声响过去后,房间里再无别的动静。
冷明珠见韩舟要进屋,一把拉住韩舟,皱眉道:“小心有诈。”
“无妨,这房中已经没有人了。”韩舟拉开冷明珠的手直接走入房间,冷明珠只能跟在后面。等到她进了这座屋子才发现里面的确是一个人也没有。
但方才他的确是见到一个人从外面进去,莫非……她下意识便看向了地上那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脏地毯。
冷明珠将擎苍抽出,剑光一闪,那地毯便被划成两半,露出下面的一块木板来。
同韩舟对视一眼,两人将木板掀开,露出下面的地道来。与此同时从外面进来了十个黑衣侍卫,跟在冷明珠和韩舟身后进入了地道。
-
冷明珠一路上十分小心,连两侧的墙壁也努力不要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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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一不小心便着了那黑衣祭司的道。
他们没有灯,全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不时头顶有水滴落下,冷明珠一下被滴在手背上,惊了一下,但随即又控制住了自己。但是前面的韩舟还是转过头来,还未等他说话,冷明珠便小声道:“无事。”
这样几个人才继续前行,走着走着两边的道路渐渐变宽阔了,前方也出现了亮光。冷明珠握紧了擎苍,脚步声和呼吸声也越来越轻。
她原以为韩舟会在洞口停下,却不料他竟然直直走了出去。冷明珠一愣,正要拉住他,却抓了一个空。后面的黑衣暗卫也向前往前一推,冷明珠便也走了出来。
同上次见过的地宫不一样,这次中间的平地小了,头顶的墙壁也矮了许多。但一样的是,除了冷明珠背后以外还有三个不知通往何处的洞口。
那个戴着黑兜帽的人站在那里,看见韩舟和冷明珠出来也一点没有惊讶的意思。他整个人笼罩在黑影里,像是朝着韩舟站着。
他身后还站着三个人,冷明珠看过去,发现就是上次见过的那三人。此外还有十个表情呆滞的傀儡在,只是有几个身上还穿着宫中的太监衣服,有两个还是女子。看她们身上穿着的宫装,应当是之前住在冷宫里面的妃子。
“后面的人不出来吗?”隐藏在黑兜帽下的声音依旧是嘶哑苍老。
韩舟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手一抬,隐藏在身后山洞里的黑衣卫便走了出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来了的?”韩舟语气如常,似是并未将面前人放在眼里。
那黑帽祭司道:“有客自远方来,在下自然要早些知道,才能好好招待。”
冷明珠忍不住冷笑一声,看着那人道:“拿那些孩子的血来招待吗?还是他们的手?”
“那些的孩子的血你们还没资格享用。”那苍老的声音落下,冷明珠便感觉他手一抬,下意识便用擎苍往身前一劈。
一条黑蜈蚣被劈成两半落在了地上。冷明珠皱着眉,用剑将这蜈蚣尸体挑开,便听见那祭司又道:“年轻人,反应倒快。上次的伤就好了吗?”
冷明珠一怔,自己脸上的面具明明依旧换过了,为何这人还能认出自己来。
他像是听见了冷明珠心底的疑问一般,随即摇头道:“不过伪装差了点,面具换了,声音应当也跟着换。”
韩舟打断他的话,淡淡道:“既然知道被发现了,便将那些孩子交出来吧。”
那黑兜帽未曾回答,只是他身后的三个汉子此时上前将他拦在身后,双手上皆是握着双刀,在地宫跳动的火光下还冒着蓝光,冷明珠只是看了一眼,便心里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心中暗道可不要被这刀碰到。
“俗话说君子成人之美,难道……”
韩舟冷笑一声,打断道:“不好意思,没有听过。”
“既然如此……”那祭司袖子一抖,露出一双同声音完全不符的手来。
“便留下来吧。”
57. 你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几乎是是瞬间,那些表情呆滞的傀儡人便动了,冷明珠提剑迎上最前的一个。这种傀儡人上次他交过手,没有普通人的痛感,只是一副能听从命令的行尸走肉而已。
擎苍握在手中,冷明珠总觉得心中安定了许多。出手的刹那间,她想起了曾经师父拿着这柄剑为自己演示极天剑法的样子。
一招一式,一套剑法练下来便是十余年,寒冬酷暑,从未懈怠。
而如今长剑在手,冷明珠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不可辜负了这柄长剑之名,利器出鞘,应当擎苍青空,威荡四方。
一步踏出,她手中剑起势,迎着傀儡人呆滞的目光,骤然挥出。
韩舟站在一侧看着,他身侧黑衣卫和傀儡人缠斗在一起,却不见他动手。
他看着挥剑而出的冷明珠,将面前的傀儡人的头首分离。面上微微笑了笑,却听见那黑衣祭司出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三兄弟此时也同时冲向冷明珠,韩舟手一抖,飞出一条银色的锁链缠住了正砍向冷明珠背后的刀。
冷明珠没有功夫回头冲韩舟道一句谢,她脚下错开一步,用擎苍打开左侧一人的攻击。她本可左手化掌打向一人,但是又忌惮着这两人身上有什么不得了的蛊毒,难免有些施展不开。
正在此时,冷明珠听见韩舟一声接住,抬手便往旁边一接,那物触手冰凉,匆忙之间,冷明珠往后退了几步。一看手中,便见是双不知是什么材质编织的手套。
“快些戴上,便不怕他们身上的蛊毒。”韩舟一声怒喝催促道。
冷明珠立即将手套戴上,此时上次与她交过手的那个大汉已经冲到她身前,冷明珠拿剑一挡,趁势一掌打在这人肩膀。
只见她连连后退,捂着被打中的肩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冷明珠。
冷明珠擎苍再出,化守为攻,直接刺向另一人。那人虽然连连后退,可还是被冷明珠一剑洞穿了肩膀。
“几日不见,倒还有些本事。”那祭司声音听不出喜怒,他脚下一点,便冲着冷明珠而来。一见他来,韩舟手下再不留情,直接将手上的锁链缠在对面人的脖子上,当场将人绞杀。
听见那边的惨叫声,黑袍祭司丝毫反应也无,他一双手被冷明珠持剑挡下。
“那些孩子,你把他们藏在哪里了?!”冷明珠厉声问道。
此行而来,她不全是为了将萧九带回去,更是将所有还活着的孩子全部带回。冷明珠每每想起那日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被放血,脑海中就会将那孩子的脸替换成萧策。
冷明珠想起萧策,手下的招式不再拘束,她一剑挥出,居然将那祭司打退一些。
“你要他们的血,究竟要做什么?”
那祭司却答非所问:“你是沧海宗的门人?”
冷明珠一顿,胸中气血顿时翻涌,有一个想法在心中冲撞,呼之欲出。她握着擎苍剑柄的手指关节泛着白,几乎是咬着牙道:“是又如何。”
“极天剑法,果然名不虚传。我原以为是沧海宗已经不剩一人,看来是我走眼了。”那祭司说着突然笑了一声,他脚下一点,突然向冷明珠冲了过来。
但是冷明珠心中早有防备,脚下一退,但手上与人过了数招。因着手套的缘故,冷明珠对祭司这双带毒的手不再忌惮非常。手上的剑招也运用到了极致,便是在这样火光摇晃昏暗的地宫里,也能看见擎苍的剑光。
“上次见你,原以为你不过是官府一个莽撞的小兵而已,没有想到原来是你。”祭司说话语气轻松,但他手上确是出掌犀利,招招直取冷明珠命门。
此时一条锁链破空而来,祭司往后一退,但冷明珠的剑随之而上。他只能伸手握住冷明珠剑身,冷明珠眼见擎苍隔开了他的手,但流出来的血却是黑色的。
这祭司上次一掌打在自己身上,即使隔着衣服,腰间还是出现了那样大一个黑色手印。现下那手印黑色还有些印子,冷明珠又见这祭司黑色的血,心中更是十二万分警惕。她眉头一皱,连忙抽剑回来,疾退几步。
那祭司看着自己流血的手,笑了一声道:“冷明珠,你倒是有些本事。”
他看向冷明珠,往前走了一步,嘶哑的嗓子笑了几声,让冷明珠想起了那些话本中妖魔的笑声,他握着剑,冷声道:“多谢夸奖。”
韩舟走到他身边,此时站着的,便只余下黑衣卫韩舟,冷明珠,还有对面站着的兜帽祭司。
“只有你一个人了。”韩舟道。
但那祭司却置若罔闻,只是看着冷明珠道:“终于是让我找到你了。”
“不枉费我用了那么多缠风,总算是找到你了。”祭司笑了两声,便听见兜帽下发出一声尖啸。
此声响起,地上原本已经倒下的傀儡人还有已经被绞杀的三位大汉统统站了起来,就连那个没有头颅的身体也站了起来。
“同你们玩了这么久,我也快腻了。”黑衣祭司说罢,那些人便朝着冷明珠他们攻来。
冷明珠一剑挥下,砍落太监傀儡人的手臂,但那太监动作却未曾停顿,失去手臂的创口也未曾流出血来,冷明珠又是几剑下去,直接将人拦腰斩断,这才让这傀儡躺在地上不能再动。
此时那黑兜帽又是发出一声怪声来,一个铃铛在他手中轻轻摇响。在这个铃响之后一会,另外三个洞口也渐渐传来铃声。
“你不是要找那些孩子的吗?”那祭司摇着铃,冲着冷明珠道:“我现在就让你见他们。”
冷明珠又将一个傀儡砍倒在地上,她瞪视过去,脚下一点便朝着那黑帽祭司攻去,怒声道:“躲在兜帽下面装神弄鬼!”
“冷明珠!”韩舟怒喝一声,但冷明珠已经同那祭司缠斗在了一起。
“你的功夫很好,可是为什么上一次没有施展出来,若如是你上次就让我知道你是冷明珠,哪里还用我这些天再多费功夫。你可知道我浪费了多少蛊虫吗?你说我戴着兜帽,你身边那位朋友不也是不敢有用真面目示人。”那祭司说着一掌挥出。
冷明珠侧脸躲过,冷声道:“你找我要做什么?你也要我的血?”
“太聪明可就不好了。”祭司右手成爪朝着冷明珠的面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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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明珠一脚踹在祭司身上,向后疾退。站定之后她冷声道:“不是要童男童女的血才行吗?”
“处子之身自然也是……”祭司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握紧了手,连着嘶哑的声音也更阴沉:“你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冷明珠一怔,自己只是一问,却没有想到这黑衣祭司会如此认为。
她沉默着,而在场的人却将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黑衣祭祀冷声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谁?”他将手上的铃铛拿出来又摇了起来,铃声又开始在洞穴里回荡。
韩舟抬手打出两个飞蝗石,打在祭祀的手上。立即铃声一顿,黑衣祭祀看着面前白布蒙面的人,抬手一指道:“是不是此人?”
说罢他冷笑一声,道:“遮遮掩掩,莫非是萧家那小子认识的人?”
冷明珠听他一说,转头看了看韩舟。
韩舟比她高出一头,声音除了有些低哑,虽看不到脸,但肩宽体阔的……
“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韩舟面上阴沉,将袖中的锁链打出,黑衣祭祀一手扯住。只听他道。“年岁不大,口气倒不小。”
黑兜帽转了转,朝着冷明珠的方向道:“我先前也见过一个用锁链极厉害的人,不过是一个女人,冷明珠,你想不想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冷明珠不言,那黑兜帽看见她的表情,依旧是笑着说:“就是你的母亲啊。”
“胡说八道。”冷明珠听他提及生母,心中恼怒异常,脚下一点便朝他冲去。祭司松开拉着锁链的手,手在袖中一翻,一条黑蛇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黑蛇身体缠在祭司手腕上,随着他每一次的出掌,便朝着冷明珠的方向张开嘴。冷明珠一时不敢近身。
便听见那人又道:“你可知道你母亲是什么样子?你就不好奇吗冷明珠?”
“你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你母亲姓杨,叫做……”
冷明珠一剑猛地挥出,怒吼道:“住嘴!”
韩舟趁机上前伸手将冷明珠拉住,只听见那祭司又道:“你可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别那样看着我,不是我杀的。”
祭司沙哑的声音在整个地宫里回荡着,冷明珠大喊着叫他闭嘴,但是手臂被韩舟死死拉住,她听见那个隐藏在黑色兜帽下的人笑着说:“是因为你啊冷明珠,你母亲因为生了你才死的。”
冷明珠一下挣脱韩舟的桎梏,但马上又被他抓住拉了回来,韩舟怒道:“你冷静一点。”
那黑帽祭司不管他们,只将他手中的铃铛又摇了起来,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铃响得又快又急。
随着铃响,那三个山洞里传来了脚步声,随即便有孩子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几个脖子上一道黑色血痕,连着眼睛也是闭着的。但后面的孩子虽然睁着眼,脖子上干干净净,但也是目光呆滞。
冷明珠从他们中一眼找到了萧九。当她看清这孩子的脖子上还未曾有什么血痕的时候,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你不是想见他们吗?我现在就满足你了。”黑兜帽道。
58. 你听我解释!
那些孩子脚步摇晃,循着铃声慢慢靠近。冷明珠看着他们,知晓这样定是这祭司在这些孩子身上下了蛊虫,她怒声道:“你在他们身上下了什么蛊?”
黑兜帽祭司嗤笑了一声,道:“我可是什么蛊都没下,后生可不要血口喷人。”
韩舟看着这些孩子许久,他突然走上前去在一个孩子后颈上一抚。那孩子一下便闭眼倒了下去。
“应该只是催眠了这些孩子,”韩舟反手将握着的东西朝着黑祭司打去,“你的针还给你。”
黑祭司侧身躲过,鼓了鼓掌道:“我倒是越发好奇你的脸长什么样子了。”
“我对你的脸也很是好奇。”韩舟冷声回道。
那些孩子们越走越近,但却是朝着冷明珠还有韩舟的方向。冷明珠学着韩舟的样子,将他们脖子后面的银针拔去。而正在这个时候,整个地宫突然摇晃起来,屋顶上的沙石一下震落下来。
只听见那黑兜帽祭司一笑,突然朝着冷明珠还有韩舟攻来。冷明珠见状立即提剑刺去,却没有料到这次擎苍不偏不倚正刺入了那人的胸膛。
“为何……”
韩舟一下反应过来,伸手拉冷明珠后退。
但是这次黑祭司却一下握住了擎苍的剑刃,黑色的血顺着剑身滴下。冷明珠听见他咳了一声,声音确是在笑。
还未曾明白他笑什么,便听见“轰”的一声,一时整个地宫亮了起来。只是这次亮起来,皆因外面照进来的日光。
冷明珠眼睛一时刺痛,她手上一用力,将擎苍抽了回来。那祭司一下跪在地上,只听见人声一下唤道:“国师!国师!”
冷明珠觉得手上一紧,便被韩舟扯着往之前孩子出来的洞口去。她听见了弓箭破空而来的声音,就算眼睛眯着,脚下也加快了速度。
那跪在地上的国师扯着沙哑的声音喊道:“不要放箭!地上有孩子!不要伤到孩子!”
冷明珠脑中一阵恍然,难怪方才她明明知道有人在后面,也不急不忙,就算是身边人都倒下,也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自己却一直以为是他身上还有最后的底牌,心中犹豫不敢放手一搏。原来是等着外面的人找来,再演一出黑白颠倒。冷明珠手握紧了拳头,她听见后面的追杀声,心中愤恨。为何当时没有放手一搏,将这个人诛杀,直接将那些孩子带走!
“先走,不愁以后没有机会。”韩舟说着拉着冷明珠的手臂越发用力。
冷明珠道:“我自己能跑。”韩舟的手却没有松开,依旧是拉着她往前跑。
-
地宫隧道狭小,就算是轻功再好也无法施展。两人在这样的地道里跑了许久,身后的追杀声似乎远了,但是两人的脚步依旧没有放松。
“这前面有没有出口?”冷明珠喘着气问。
韩舟道:“不知道。”
他见冷明珠一下转头瞪着自己,立即道:“往前走便是。”
后有追杀,前方又路途未卜,冷明珠第一次心中有了葬身于此的想法。她突得想回来,心道自己为何要跑?
明明是那祭司做出的事情,好好说明白便是了,为何要跑。
她如此想着,便也说了。
“为何我们要跑?”
韩舟却不欲与她多言,只道:“并非是你屠尽沧海宗上下百人,可有人相信你说的话?”
冷明珠默不说话,两人带着几个黑衣卫又跑了一段,幸而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发现一个出口。只是不知道上面还有没有别的人在。
几人小心将地砖抬开一点,似乎是在一处废弃的宫殿里,没有听见人的声音。韩舟头一个从里面出来,打量了一下四周,才拉着冷明珠出来。
外面天已经亮,这样冷明珠一行人身上的夜行服便格外显眼。韩舟将外面的黑衣脱掉,冲着冷明珠道:“你也将外面的衣服脱了,不然太过显眼。”
“我要速速回去,不然……”冷明珠此言一出,便被韩舟瞪了一眼。
“回萧府?现在这个样子,想着办法出宫才是头等事,你以为我不想回去?”韩舟说罢将手上的黑衣扔到角落。又叫人抬了个石墩过来将方才的出口压住。
等着去外面探查情况的黑衣卫回来的时候,韩舟和冷明珠都沉默着。最后是韩舟一声轻咳打破了沉默,他道:“今日是我鲁莽了,如若是平日里我不会犯这种错,也不会中这种招数。”
冷明珠见他皱着眉的样子,便道:“你无须道歉,这次也是我粗心,没有发现还有这种事。”
她说罢便见黑衣卫从外面回来,出了这宫殿门才发现这里似乎恰巧是皇宫的边角处,一行人趁着周围无人的时候直接从宫墙那里翻了出去。
冷明珠想要回萧家去,却又担心引人注目,这次她被那黑祭司认出了真实身份,面上的面具怕是又要换上一张。况且这次连萧九也未曾带回来……
韩舟见冷明珠站在原地不动,便问道:“你不是要回萧家去的吗?怎么还不去,要等着人追过来了才去?”
“不……我只是不知道应不应该回去。”冷明珠踟躇道。
韩舟一挑眉,只道:“你现在不回去,晚些再回去,他照样会生气,说不得比你现在回去还要生气。到时候让你带着铺盖睡在走廊上,让来来往往的下人见着笑话你。”
他几句话说完,见冷明珠依旧是站在那里,像是认真在思考萧策把她赶去走廊睡的可能性有多大。
冷明珠沉吟道:“若是我主动抱着铺盖去,他能少生几分气?”
-
萧策睡得不安慰,一大早便突然惊醒。起来的时候发现冷明珠不在,唤门外的丫头也没有人应声。最后还是萧策自己起身披了件衣服才在侧房里找到被人打昏过去的丫鬟小厮们。
反应过来出事的萧庄主叫来的影卫发现也不是自己认识的。黑衣的暗卫只说是来保护自己的,旁的却也不肯多说,等到主子回来便就回去了。
他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晓现下是什么情况,偏偏这些人也不限制自己的自由,只是去哪里便跟着,添茶倒水被吩咐了也去做。
萧策提着一颗心去老太太那边请了安,萧五太太一晚未曾睡,撑着脸坐在桌边还在低声抽泣着。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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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早就哭得红肿,连着一边的萧四太太也一个劲的抹眼泪。
纨曲见萧策过来,却也是一脸没有休息好的样子,心中担心,便拉着他仔细问上了几句。见冷明珠不在,便问道:“冷明珠人去哪里了?”
听到冷明珠的名字,萧策的脸色又黑上了一些。本是想说不知去哪里鬼混了,但思及萧老太太还在这里,他想了想,便道:“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出去查事情了,现在人还未曾回来。”
“可叫暗卫出去找了?”纨曲问。
萧策一听她提起暗卫,心中便有些慌乱,他连忙道:“找她做什么,让她爱回不回吧。”
“你倒是现在嘴硬,到时候人真不回来了,又不知道你要怎么闹。”纨曲说着掐了他一下,这才推着他去给老太太问安。
萧老太太也不知昨晚歇了多久,萧策总觉得今早忽一见祖母头发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他将手上的茶递了过去,却听见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也不知晓是不是当年的报应来了……”
“呸……大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擦着泪的萧五太太抬起头道:“如若不是当年大姐你在,萧家现下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就连有没有萧家便也是两说,切莫要说这样的话了。”
萧四太太附和道:“大姐当年做的只是将我们萧家受过的苦都还了回去,须得要受什么报应呢?”
萧策对当年的事只知道一个大概,现下见虞婉心里难受,便又将手上的茶递了递,缓声道:“祖母,喝些茶吧。孙儿手下的人都出去找了,侯奕那边也去了几次人,待会我便亲自出门一趟……”
“六儿就不要出门了。”冷五太太插声道。
虞婉也是疲惫的叹气道:“你就不要出去了,还有无双,万一你们两个再出点什么事情,叫我们几个老家伙怎么办,叫我怎么同他娘交代。”
她见冷明珠不在,又哼了一声,不大情愿地问:“那人又跑哪里去了?虽然没什么用,但是功夫还不错,勉强能护得你周全。”
“她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出去查事情了,现下还没回来。”萧策替冷明珠解释道。
虞婉依旧是那个态度,只是哼的声音小了点:“算她还有点良心。”
等着梅无双过来,萧策才在老太太面前告辞,让下人推着自己回房。等到关了门他又将那些黑衣暗卫唤了出来,开口第一句便是问他们是否是韩舟派来的人。
“只点头摇头便是了,我一个瘫子又不会武功,你们怕什么?”
萧策见他们点头,便又问:“我院里的侍卫可是跟着你们主子走了?”见他们又点头,萧策一拍轮椅扶手怒道,“你们主子带着我的人去哪里了?”
这下两个暗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一个开了口道:“属下不能说。”
萧策刚欲发作,便见着从那边墙头伸出来一条腿,他一时看愣了一下,便见从一条腿变成了半边身子。
坐在墙头的冷明珠同轮椅上的萧策眼神撞了个正着,她见萧策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愤怒,下意识开口道:“你听我解释!”
“滚下来!”
59. 他知我心悦你
黑衣暗卫见冷明珠回来了,便行了一礼,又退回了暗处。而萧策见她面上未曾戴面具,显露出来的是冷明珠原本的那张脸,身上的衣服也不是昨日穿的那套。无须多想,也知道这人定是去做了些什么,难得她还能想出偷偷翻墙进来这种事。
萧策想到这里,冷笑了一声问道:“是家里的门你嫌难看走不得,还是上头风景好?当真是要做大事的人,走的路都与旁人不同些。”
冷明珠见他生气,伸手便去推他的轮椅,温声道:“先进房去,听我给你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萧策虽然这样说着,人却是坐在轮椅上面没有起来,任由冷明珠推着轮椅往房里走。
后面远远候着的丫鬟见着庄主进了屋,这才跟了上来,临到了门口便听见里面东西砸在门上的声音,听着里面庄主发怒的声音,众人又立即垂下了头,全作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
冷明珠抓着萧策的手腕,制住他要扔东西的动作,沉了些声音道:“生气便也是了,乱砸东西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我生我的气,同你有什么关系?”萧策说完便觉得手腕一松,他见冷明珠站在自己面前也沉了脸,心里还有些气话又咽了下去,只是也一双眼睛瞪着她。
冷明珠将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道:“我同他进了皇宫,那些孩子在冷宫下面的地宫里,九少爷我也见到了,后面同那个……”
冷明珠说着一顿,想了想,便继续道:“那个国师过了几招,没有想到的是他是故意引我们到这里,想要一网打尽,他混淆黑白,让那些皇宫禁卫以为是我们将这些孩子囚禁杀害……”
“九儿可还好?你此次可有受伤?”萧策听到这次如此凶险再也顾不上怄气,忙问道。
冷明珠摇头,但皱眉道:“想来这次宫廷禁卫发现了那些孩子,应当是会上报皇帝,就算他是国师也没有道理阻止这些孩子回家。只是他认出了我是冷明珠,还说找了我许久,甚至说要我的血。”
思及开始那国师提及自己母亲的样子,冷明珠想了想,还是未曾向萧策提及此事。只看着萧策道:“我要离开萧府几日。”
“离开萧府?你现在出去怕不是正中他下怀,”萧策瞪她一眼,随即眯了眯眼睛道,“还是那人叫你去他那里待着?我这府里的暗卫又是什么意思?昨夜他究竟叫你出去做什么?”
冷明珠见萧策面色又阴沉了下来,忙道:“我这样也是担心连累了你,他叫我去不过是为了添个帮手而已。”
“添个帮手?他这样多的影卫为何不带着一起去,偏偏叫你去做那个帮手?”萧策一下从轮椅站起,走到冷明珠面前,拉住她的手道,“便是你不为你自己想,为我想想也不好吗?”
萧策见人不再说话,继而抓着她的手捏了捏,放软了些声音哄道:“我不晓得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是现下他明明知道你是冷明珠,还带着你去找那国师,那国师又说是一直在找你……”
他故意停了停,见着冷明珠脸色无异,才继续道:“如若是他们两人本就勾结着,或是他存了利用你的心思,现下都不知晓,我知道你无害人之心,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冷明珠站着想了许久,将腰间的擎苍解了下来放在桌上:“他将擎苍还给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样想的,他叫我去原是拿了你来威胁我,我方才跟着过去。”
“拿我威胁你?”萧策疑惑问。
冷明珠点头,见萧策站了太久,便又带着他在窗边坐下,才道:“他不知为何知晓了我心悦你的事情,这才拿了你来要挟,要我昨夜同他走,那些暗卫他们可有难为你,他说那些人是留下来保护你的。”
不知是冷明珠说心悦二字,还是那些暗卫是特意留下来保护自己更值得萧策惊讶,他看着冷明珠良久,才张口道:“拿我威胁你,你便同他走了?”
冷明珠点头。她见萧策突然笑了,心中不明,便问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萧策揉了揉眼角,见着对面冷明珠一脸茫然,心中的满足都露在了面上。他笑着问道:“要是他是诓骗你的,这些影卫也不是留下来保护我的。只是等着你们一走便杀人灭口,那你现在回来,不是……”
“不要说这些话,”冷明珠打断他的话,面色阴沉了下来,她抿了抿嘴。萧策方才说的假设,她便是想也不敢想。
见着她这幅样子,萧策忙道:“我便也是一说,只是提醒你,以后切莫太相信别人了。何况还是不知根知底的人。”
正欲再说上几句,便听着外面门扣响了,萧策皱了皱眉问:“什么事?”
“怎么?没事不能来?”一听是梅无双的声音,萧策看了看冷明珠,从一边的匣子里拿出一个面具来扔在她手上,看着冷明珠戴上后,才叫了梅无双进来。
梅无双一见房里不止萧策一个人,瞧了冷明珠一眼,笑意盈盈道:“这是偷摸在房里做些什么?还让我在外面等着。”
“说几句不想让你听到的话,不行吗?”萧策瞥他一眼,问道,“你怎么过来了,祖母那边……”
梅无双给自己倒了杯茶,晃着头道:“老太太心里明白着,倒是担心你想太多,这才又赶着我过来瞧瞧你,”他说着又朝冷明珠多看了几眼,问道,“他怎么老是换面具,这是你最近的爱好?看着身边人换脸?”
萧策哼了一声,全作没有听见。冷明珠见他们两个要说话,便说自己下去洗漱一番再回来。见他走了,梅无双才抬抬下巴道:“怎么了这是,又换个面具做什么?”
“没怎么,就是惹了点事情,换个面具也方便些。”萧策一说完便见梅无双笑着摇头。
梅无双道:“你若是真想要他伪装成别人,倒也好好教他怎么变声,身形步伐都要换个样子,这面皮上换一张,算个什么名堂?”
萧策听了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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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他盯着桌面道:“反正又不用隐姓埋名一辈子,知道那么多做什么。省得她哪天变了个样子跑了,我找都找不回来。”
“你找他做什么?一个侍卫跑便跑了,还要你个主人家亲自找回来?”梅无双听他说话觉得奇怪,但见萧策只是笑了笑,便换了个话题道,“我娘应该过两日便到,方才我同老太太说了,到时候直接将我娘接过来便是。”
“这次辛苦你们两人了。”萧策道。
梅无双托着腮懒懒道:“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这件事就算你不插手,打着南疆遗族的名号行事,我和我娘也是要管一管的。”
萧策点点头,将宫中有个国师是苗族人的事掐头去尾告诉了梅无双,他说完又道:“别怪我先前未曾同你说,只是这事来的蹊跷,我开始也是不信的,但现下却也是不得不信了。”
梅无双将手上的茶杯放下,皱着眉道:“若是真是先帝时候便在的国师,那为何当年朝廷出兵诛杀族人的时候,他不曾出来求情?”
“况且这么多年来外界全然不知他的消息,按理说封为国师自当是权高位重,可今日不是你与我说,我是全然不知晓有这个人在的。”
萧策见他眉头皱起,连坐也坐不住,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几圈。过了一会梅无双转身问:“你可见过这人?如若见过可画幅画像,等着我母亲过来了叫她辨认看看,究竟是不是族中人。”
梅无双说罢又皱眉,只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娘离开族人也久,不一定每个人都记得。”
萧策示意他稍安勿躁:“你且不用着急,还未曾有人见过这人的样子,只是他隐藏在一个黑兜帽下面,伸出的手像年轻人,但说话的声音却如老者一般。”
他也未曾亲眼见过那祭司,只是回想着冷明珠说的话,重复说给了梅无双听。
“这些细节你都好好想想,直接说与我娘亲听便是了。”梅无双说罢便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鸟叫。
萧策知晓是青衣卫回来,直接唤了他们进来。
“可是有什么发现了?”萧策问。
暗卫行了一礼道:“是右相那边传来的消息,”他递上一封信,又道,“九公子已经找到,只是皇宫之中,属下不方便靠近,还请庄主示下。”
“皇宫?”梅无双闻言皱眉,他转头看向萧策,却见他面上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
萧策冲暗卫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暗卫应了一声,但却犹豫了一下未动,他道:“庄主,院中那些穿黑衣的……”
“不必管他们,你们做你们的便是。”萧策道。
“可是我们每次去哪里,他们都要跟着,就什么也不做,但就是暗处看着我们,”暗卫说着顿了顿,缓声道,“有点瘆得慌。”
冷明珠换了衣服正推门进来,恰好就听见了这句话。只听萧策接着道:“那就让他们看着,难道还能看出花来不成?”
60. 一幅画像
“看出什么花来?”冷明珠问。
萧策瞥她一眼,冷声道:“还不是那些黑衣卫,给我哪里来的趁早回哪里去。小心让纨姐看到了,到时候看你要怎么收场。”
“纨曲?她怎么了?”梅无双听见此言便问道。
冷明珠未接他的话,只是走到萧策身边坐下说:“我待会便出去同他们说,不过也不知他们听不听我的。”
“我懒得管他们听不听,你招来的人,你负责弄走。”萧策说着给暗卫递了个眼神,让他先下去。
冷明珠看着他手上捏着一个信封,便问道:“这是什么?”
“侯相爷递来的信,我还没看。方才他们说九儿找到了,只是在皇宫里,我们的人不好插手,只能等着官府的通知。”萧策说着,将手上拿着的信封撕开。
梅无双见两人说话都不搭理自己,便搬着凳子凑近一些,挨着萧策道:“这里面写了些什么。”
信纸展开,冷明珠倒是没有像梅无双一样,还是坐在自己的位置没有动,她端着茶抿了一口,想着待会要如何让那些黑衣影卫离开。
如若说那些人是留下来保护的,冷明珠心里是一万个不相信的,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是监视更恰当一些。
原以为自己回来,韩舟的人就会离开,但现下的情况并不是自己多想的那般,冷明珠将水杯放下,便听见萧策哼了一声。
她刚准备问是怎么了,便见一张纸扔到自己的面前。
“你自己看看!”萧策连着那张写满字的信纸也扔了过来。
一旁的梅无双被萧策的样子吓了一跳,嘟囔了一句:“我还未曾看完呢,”但见着他这样生气的样子,又忙劝道,“好好的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萧策瞪着冷明珠,见她面色渐渐阴沉了下来,才冷笑了一声道:“看起来人家是费了心思找你,你倒是巴巴就凑了上去,现下不止是江湖通缉榜上有你的名字了,怕是皇城的公告牌上都要有你的画像了。”
方才冷明珠第一张接住的纸上是一副画像,画的不是别人,正是冷明珠本人的模样。
而另外一张信纸上则是侯奕告诉萧策已经找到了这些天来偷走孩子的人,不过让人逃脱了。其中一人蒙面一人未曾蒙面,故而画像只有一人的。
并且还告诉了萧策当真是有国师此人,此次能找到幕后凶手多亏是国师报信,拖住了那两个恶徒,可惜的是国师年岁已高被那二人重伤,现下陛下已经下令全城缉拿这二人,并且重重奖赏了那位现在还躺在床上的国师。
冷明珠将信纸翻了过来,看见上面写着那些失踪的孩子已经死亡了五个,还剩下的孩子都陷入了昏睡中,太医来看了也束手无策。陛下下令将消息封锁,一切都要等那些孩子醒了再说。
“我明明是带着面具去的,他不应当知道的。”冷明珠迟疑着,将那张画像又展开看了看。觉得这幅画像倒又同自己不怎么像,只是眉毛眼睛处同自己却有几分相似,而画像上下半张脸倒是显得更柔和了一些。
冷明珠道:“自在师门的时候我便甚少出门,见过我的人也不多,也从未有人为我画像过按理说……”
她忽地想起了那祭司说见过自己的母亲,手中一顿,将这幅画像又展开仔仔细细盯着看了一遍。
这幅画像莫非是照着母亲的样子画的?冷明珠心里想着,便又伸手摸了摸这幅画眉眼之处。她自记事起便是在师父身边,从未有过什么与父母相处的回忆。她在心中喃喃道,原来母亲是长这幅模样。
萧策在旁边看着她伸手摸了摸这画像上的眉眼,又摸了摸自己的。心中奇怪,但又思及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似乎是说重了些,便又道:“其实也不是特别像,就是……”
“不。”冷明珠打断他的话,面上竟带上了笑。
“像的,”她将画像拿起来,冲着萧策道:“你不觉得眉眼同我很像吗?”
萧策皱着眉看她,迟疑道:“你……”
梅无双坐在一边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信纸拿过来继续看着方才自己没有看完的地方。他仔仔细细将这张信纸看了两遍,然后道:“这些孩子昏迷过去,少不得是那个国师下了蛊的原因。”
他说着顿了顿,缓缓道:“不如你向这位右相进言,说是你家刚好来了两位医术高明的客人,可以愿意前往一看。”
梅无双说罢整了整自己的衣襟道:“不说别的,这些年梅鹤山庄在医术方面的名声,也是江湖上有所闻的。”
“你要进宫?”萧策问。
梅无双点头,他道:“这是接近那些孩子最好的办法,况且在皇宫里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我谅那国师也不敢玩什么花招。”
冷明珠将那张画像叠得整齐放进胸口,萧策见着她动作,眉头紧紧皱着,想问她这是做什么,可又碍着梅无双在旁边不方便开口问。
“沉璧?你可听清楚我说什么了?”梅无双见他一直望着冷明珠,半晌也没有回自己一句,便伸手戳了戳出声道。
萧策一下回神,转头看梅无双,问道:“那你要等梅夫人来了才好。这件事我说了不算,还要问过祖母和梅夫人的意思。”
“这是自然。”梅无双点头。
他又坐了一会,只觉得面前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怪,想了想还是起身道自己先去看看萧老太太,临合上门的时候便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梅无双嘴撇了撇,心道有些什么悄悄话还非要背着自己说。
房中萧策伸手要去拿冷明珠拿在手中的画像,却被她躲开。
“做什么?”两人几乎是同时发生。
萧策气笑了,问道:“倒是你要干什么?一副自己的画像倒是要折得整整齐齐,还要贴身放着,什么毛病?”
冷明珠手搭在胸口,握着萧策手腕的手松开,她缓声道:“只这是第一幅画像。”
这种蹩脚的谎话如若是平日里萧策还懒得拆穿,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才不相信有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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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说的这么简单。又听见冷明珠说这是第一幅画像,想起自己书房中那厚厚一摞画满他模样的纸,心中更是升起一阵怒气。
他伸出手道:“给我。”
冷明珠看着他,默了一会才伸手将胸口的画像拿了出来递到萧策手里,嘴里还说着:“你不要弄坏了,我……”
原本是想撕掉了萧策,反手便将拿画又扔回了冷明珠身上。
“你当我稀罕你的?拿走拿走!”萧策见她将画像又小心收回去,彻底黑下了脸。连人带画像一起叫着滚出了自己的房间,又吩咐了旁边的下人不许给她开门,也不许旁的人来打扰自己。
冷明珠站在门口,心中不知晓为何萧策突然生了这么大气,往日里两人斗嘴也未曾将自己赶出房门过。
她看着面前紧闭着的房门,伸手敲了两下又唤了萧策几声,都不见里面有回应。叹了一声,吩咐旁边的丫鬟留意着房里的动静,这便也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院子她又将那副画像拿了出来细细看着。
冷明珠拿着一面镜子仔仔细细同画像上的人对比了一番,用手捂住下半张脸的时候,眉眼间的确是同画上人像极了,尤其是那双眼角微微上扬的眼睛。
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冷明珠心里突然一阵满足,原来自己的眼睛同母亲如此相似。虽然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连她怀抱的温度也记不清了。
但每当看着师弟师妹们的父母上山来看他们的时候,冷明珠心里总是想着自己母亲的模样,想着是不是也有一天自己的父母也会上山来看自己。
她对着镜子又照了照,看着自己的嘴唇和鼻子,心中暗暗想,这几处是和父亲更相像么?
这般在脑中胡乱想着,冷明珠便在房中过了一日,最后实在是困极,坐在桌前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眨了眨眼醒了神一下坐起来,便瞧见萧策正坐在自己的桌边看着书。
见她醒了便问了句:“昨日倒是用功刻苦,连床也不睡了。”
“我的画呢?”冷明珠问道。
萧策放下书,语气平淡说:“在你的床头上,没人动你的宝贝。”
冷明珠转头一看,果然是放在自己的床边桌子上。她趿拉着鞋下床,用着旁边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洗漱完了才挨着萧策坐下。
“坐我旁边做什么,还不看你的宝贝画去,小心待会就长翅膀自己飞走了。”萧策说罢便又觉得自己这句话太阴阳怪气的些,有些后悔,抿了抿嘴又道:“看画也睡着,当真不知道在你在想些什么。”
冷明珠伸手圈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肩膀上,闷闷撒娇道:“就是有些高兴。”
“一副画有什么可高兴的?”萧策问。
冷明珠摇头不言,萧策见她不想说,心里虽然好奇也忍了忍,想着自己总会知道的,便伸手推了推她的头道:“快些换衣服,梅鹤夫人已经来了,现下正同老太太说话呢。”
61. 计划入宫
房中的瓶中插了几支梅花,刚刚挑掉白发的萧老太太伸手摆了摆,正欲说话,便听见身边坐着的美妇人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虞婉望着梅三娘问。
梅夫人将手上端着的茶杯放下,瓷茶杯磕得一响,她冲着虞婉笑道道:“自然是笑你,也有因为儿孙事发愁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每每见着我都要说上自家的孩子懂事。”
虞婉挑眉道:“沉璧是向来都懂事,只是这件事情上同我闹了别扭。”
梅三娘见她面色又沉了下来,便也收起了调笑的心思,只柔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知道她身份,也不算什么,等到他们大些了,自然晓得你的苦心。”
说罢她见虞婉还是皱着眉,又伸手过去拍拍她的手腕,笑说道:“瞧瞧,明明是你自己带回来的人,按理说是知根知底的,怎么现下这么放心不下。”
“里面弯弯绕绕你怎么晓得。”虞婉叹了声气,便听见外面的丫鬟道庄主过来了。
冷明珠一进门的时候,便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推着萧策的轮椅并未抬头。
“现下才过来,叫长辈好等。”萧老太太瞥了冷明珠一眼,便皱着眉瞧着萧策道。
萧策刚准备告罪,便听见梅三娘笑道:“这么说她做什么,过年时候惫懒些也无关系,”说罢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来,沉璧坐我身边来,叫我好好瞧瞧你。”
“怎么无双不在?”萧策从轮椅上站起来,依言坐在了她身边。
梅三娘握着萧策的手腕替他把了把脉,温声道:“过两日不是要进宫吗?我叫他去准备东西了。”
“他都与您说了?”萧策问道。
虞婉点了点头,道:“他都与我们说了,你待会便给右相去个帖子,这件事越早解决的好。九儿一日不接回来,你五奶奶便一日不安心。”
萧策应了一声,见老太太和梅夫人面上都一副平静,想了想还是道:“那国师怕不是什么普通人,此行前去怕是诸多危险,祖母还是……”
“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虞婉打断他的话,看着旁边的冷明珠又道,“听着你同那国师打过了交道,且同我们说说,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冷明珠忙道:“那人带着黑兜帽并未露出过自己的样子。”
难得萧老太太心平气和同她说话,冷明珠自然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了一遍,只是省去了有关韩舟的部分。
梅三娘听罢默了一会,问道:“你说那人虽然手是年轻人模样,但是声音苍老?”
冷明珠点头。萧策见她沉思模样,忙问:“夫人可是从前见过这种情况?”
“如若是声音苍老嘶哑,便有可能是从前受过伤。可你又说这国师是先帝在世时便入宫了,假若这其中国师并未换过人,这原因倒是叫人难说。”
梅夫人说罢又抬头看了冷明珠几眼,抬手朝她招了招说:“你这孩子站这么远做什么,靠近些叫我瞧瞧。”
冷明珠一怔,便听见旁边的萧策道:“她有什么好看的?”
“连看一眼也舍不得,你这个小气鬼,”梅三娘笑着说了一句,见着旁边虞婉的面色又沉了下来,又道,“瞧瞧,你祖母都不说话了,还不去说上两句好听话,叫她开心些。”
虞婉只道:“倒也不需说什么好听话,只要他懂事我便开心了。”
“沉璧一路来都懂事,你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无双这么大的时候能够有他这么听话,我每夜睡觉也安心些。”
梅三娘话音刚落,房门便推开,梅无双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进来,嘴里还问道:“我怎得又不听话了?”
“别的话听不到,一说你不好便听着声就来了。”梅三娘见儿子回来嗔怪了一句,又问东西可准备妥帖了。
“都准备好了,只等沉璧这里了。”梅无双应了一声。
萧策皱眉道:“但就算是我同侯奕递了信过去,陛下也未必能允许。”
“你且先去准备,如若陛下不答应,我们再做谋划。”梅三娘道。
萧策依旧是皱眉默着,只听虞婉又道:“你只管先去,后面的事后面再谈。”
听见萧老太太都如此说,萧策才点了点头,起身坐回了自己的轮椅上,叫冷明珠推着自己去书房。
-
“当真要如此去做?我怕那国师认出他们来,到时候又暗地里动些手脚,将他们苗族的身份翻到陛下面前去,到时候连着你都要受牵连。”
冷明珠推着萧策走在廊上,压低了声音同他说道。但萧策并未回她的话,只是垂头瞧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过了许久他才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去问谁。”
冷明珠一怔,便又听见萧策道:“你说的我何尝没有想过,只是这事一日不解决,九儿便在宫中多一日,那国师便多一日机会。我们这些知道孩子在何处的心中还安定些,可那些不知道自家孩儿在何处的父母呢?”
他手握紧了些轮椅的扶手,沉声道:“况且若是那国师不认识梅夫人和无双呢?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你是冷明珠,言明他想要你的血。”
冷明珠见他因着用力而手关节泛着白,忙将轮椅停了下来,走到前面按住他的手。她将萧策的手指一根根从轮椅扶手上掰了下来,攥紧在了自己手心里。
萧策垂眼看着她的脸,一点一点用力回握他的手,轻声道:“我昨晚上做梦,梦见那些脖子被割开的孩子。他们一下变成九儿的脸,一下变回他们自己的脸。后来我就看见你躺在那里,流了好多血,我怎么止都止不住,我唤你你也不应我,最后……”
“别说了。”冷明珠打断他的话。
廊上一下安静下来,只听见呼声而过的风。两人对视一会,便见冷明珠笑了一声,温声道:“都是梦,梦醒了就无须记得了。”
萧策见她站起来,相握的手一下用力,拉住了冷明珠。
“不管那是不是梦,我都害怕,”萧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坚定,“所以这次如若陛下允许,我也会跟着进宫,无论是那国师还是别的什么人,我都不许他们打你的主意。”
冷明珠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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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前走,试图去说服他:“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你无需这样放在心上,况且我同他交过手,只要防住他身上的毒,便无需太过担心,而且我好像也不怎么怕那毒…”
到了门口冷明珠也不推轮椅进去,直接弯腰将萧策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房里烧着炭火,冷明珠抱着他在窗边坐下,自己则紧紧挨着他,头抵在他肩头。
“倒是你跟着去了,我总是要留心在你身上。你好好待在府里,我跟着萧老太太还有梅夫人去。”
冷明珠见萧策依旧是默着不说话,心头有些着急,担心他下定了心要去,到时候自己顾及不到,他受伤了要如何好。
若是受伤又惊了身体里的蛊虫又要如何办。她见过萧策腿疼过一次,便再也不想见第二次。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要是陛下传了旨意下来说要我进宫,就算是我不想进宫也由不得我自己了。”萧策靠在冷明珠的身上,垂着眼叹了口气。
两人靠着坐了一会,便听见冷明珠忽得笑了一声。萧策伸手戳戳她的手,问道:“你傻笑些什么?”
“只是想着今年开头便这样多的事情,说不得过两月事情办完,便是要闲上大半年。”
萧策应了一声,脸在她头顶蹭了蹭,低声道:“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了,我便同你回沧海宗一趟。”他说着顿了顿,见冷明珠并未说什么,才继续道:“总也不能让那里一直都是荒地一片,到时候按着原来的样子重新建一座,你要是愿意,就每年春秋的时候过去住一住,要是……”
冷明珠一下攥住他的手,直到听见身旁人呼了一声疼,才反应过来松了劲。
只听她沉声道:“好,我都听你的。”
-
萧策给侯奕去的信在第二日早晨便有了回音,带来的还有一个并不好的消息。今日早上又发现一个孩子失去了呼吸,只是往日发现的孩子尸体的脖子上的伤口整齐,一看便是用利器割开放血。但是此次脖子上的伤口确是成圆洞状。
“这个孩子身上的血也少了大半。”萧策说罢,将手上的信递给梅三娘。他道:“下午便会安排您同无双进宫,到时候我也要入宫面圣,如若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要三思而后行。”
“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你放心便是,”梅三娘拿着那张信纸看了两遍,才将纸放下道,“这些孩子身上定是被下了蚀红,这蛊不催动的时候,宿主同常人无异,但是一被催动,便会吸走宿主身上的血。然后从宿主身上钻出来。”
冷明珠皱着眉听着,沉声道:“那被吸走的血还能从这虫子身体里取出来吗?”
“自然是能的,只需将这虫子用刀破开便是,”梅三娘说完,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她抚了抚自己的发髻道,“这个蛊不难解,关键是下蛊的人需要被控制住,防止他在我祛蛊的时候催动蛊虫。”
冷明珠忙道:“这件事……”
“自然有人去做,”萧策接过他的话。转头瞥了冷明珠一眼,他道,“那国师见过你,你要是跟着进宫,如若被认出就是麻烦。今日你便呆在府里,哪也不要去了。”
62. 宫内
空阔的大殿里未曾点灯,高位上坐着的男人正提笔写着朱批,便听见身边的太监靠过来低声说了两句。
“已经进宫了?”皇帝问。
老太监弯腰低声道:“回陛下,是的,现下人正同右相一起在殿外候着呢。”
皇帝点点头,道:“也不必过来见朕了,直接带去看看那些孩子。无论结果如何都过来通报一声。”说完又摆了摆手,示意太监下去传话。
但见着老太监走到大殿中间,皇帝又出声叫住他。
“陛下。”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沉默了一会,然后道:“罢了,还是宣进殿来。”他将手上握着的笔搁在架上,瞧着右相领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进来。
萧策手撑着轮椅,想要起身给皇帝请安,便听见上头传来声音道:“你腿脚不便,免礼罢。”
“多谢陛下隆恩。”
皇帝看了萧策一会,而后才看向侯奕道:“今日都安排妥当了?”
“回陛下,都安排妥当了。进宫的大夫现下已经带着去看那些孩子了,想来很快便有结果。”侯奕道。
“萧……”皇帝看着萧策想了一会,不知要如何称呼。
萧策出声应道:“草民在。”
“倒是比朕想的要年纪小上许多,”皇帝说着笑了一声,“若是这次这些孩子都能安然无恙的醒来,你功不可没。”
“陛下谬赞了。”萧策谦逊道。
“陛下,”侯奕这时候向前一步,躬身问道,“国师那处可也要大夫去瞧一瞧?”
听到他提起国师,皇帝眉头便皱了皱,他默了一阵,才道:“朕先前也遣了太医过去,但是被国师拒之门外。待会给那些孩子看完也去国师那边一趟,在门口通传一声便是了,如若他实在不想见,便随他去吧。”
萧策和侯奕领了旨,便从大殿里退了出去。侯奕向太监问清了国师住的地方,正带着萧策准备前去,却被他一下拉住。
“等下你便不必去了。”
侯奕皱眉道:“萧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策道:“相爷还是不要多问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虽然你见陛下对这位国师的态度一般,但是太后那边确是重视得很,一知道他受了伤,赏赐的补品就立即送了过去,你若是……”
“你且放心,这些事情我有分寸。对了,你昨日给我的画像,可知晓是谁所作?”萧策问道。
侯奕道:“是照着国师的画临摹的。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萧策摇头,笑了笑说:“原来是这位国师所作,他可还说了别的什么?越详细越好,这样我的人也好在城中搜查。”
侯奕摇头道:“国师失血过多还不肯让御医看诊,这画像还是他撑着精神画出来的。”
“这样,看起来还当真是位奇人。”萧策说着一笑。
两人走到一路口,侯在原地的侍卫赶快上前从侯奕手中接过萧策的轮椅。
“你去看着那些孩子,我这便带着大夫过去瞧瞧国师,如若他执意不想见,那我也决计不会勉强的。”萧策说完,侯奕便皱了皱眉。
他看着萧策身边的一男一女,还是道了一声:“你……还是一切小心吧。”
国师住的地方同那些孩子在的地方相距不远,前面的小太监安静引着路,不时回头提醒坐在轮椅上的萧策地上有些不平。
等到了国师住的院子,那小太监便进去敲了敲门,通报着说是陛下指了大夫过来看诊。
过了一会里面传出一个声音来:“孩子们那边可看过了?”
“那边也有大夫在看呢,不妨碍的。”小太监答道。
里面又安静了一会,萧策皱着眉让身后的人将自己往前推了一些。才动了一点,便听见里面传出声音道:“我这里不必了,还是让大夫回去瞧瞧那些孩子。”
小太监应了一声,正准备转身,便听见里面一下叫住他:“是大夫在外面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萧策,还有他身后的两人,转头答道:“是,还有大夫的两个助手。”
萧策见小太监走出来,摇着头道:“国师说无需顾忌他,就不必大夫进去了。”
得到这个结果也不算意外,萧策笑了笑,道:“知道了,麻烦你替我们引路过去吧。”
小太监走在前面带路,萧策正看着他的背影,听见耳边传来声音:“就这么走了?”
萧策并未作答,还冲着回头的小太监笑了笑。
-
到小孩们休息的宮室,萧策让梅三娘进去:“您先进去,我在外面待上一会。”
先前已经见过一次,梅三娘自然知道里面是怎样的一副可怖景象。因着是在宫里,说话举动都要小心,她便也只是冲着萧策点了点头,吩咐他身后站着的侍卫看顾好主人,这才转身推开门进去。
因着现下情况特殊,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太监宫女从旁伺候,只是宫墙外都是站着禁军,但这宫殿位置偏僻,院落空阔,想来是特意找了这样一个地方来安排这些孩子。
“方才我同你说的你没有听到?”
萧策听见声音头也未曾回,他手摸索着轮椅的扶手,低声道:“着急什么,都到这里了还害怕他跑了不成?”
“你瞒着冷明珠带我进来,就不怕被她发现吗?”韩舟笑了声问。
萧策道:“总比让她来的好,既然那国师说了在找她,我自然是不会让他们两个再见的,”他说着将轮椅转了过来,面朝着韩舟问道,“你故意拿我威胁她,带着她进宫,就连和国师见面也是你故意的吧。”
“倒是聪明,”韩舟挑了挑眉,现下他脸上没有了那张蒙面布,但萧策也对他那张戴了面皮的假脸不感兴趣。
他只是学着韩舟的样子挑了挑眉毛,而后道:“那你是为什么要带冷明珠见他呢?让他认出冷明珠,却又带着冷明珠离开……你是在确认什么东西?”
韩舟甚至鼓了鼓掌,小声道:“厉害厉害,这都被你知道了。”
那你是确认什么东西呢?又究竟得到你想要的答案没有?萧策看着韩舟,面色阴沉了下来。
“无需这样的表情看着我,我不会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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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韩舟耸了耸肩,继续道,“正如你想的那样,我的确有一点事情想要确认。对于他找冷明珠这件事情,我一开始只是怀疑而已。后来他认出她,并说了那样的话也证实了我所想的事情是真的。”
萧策冷笑一声,道:“现下承认你是在利用她了。”
“这怎么算是利用呢?只是了解清楚情况了,才更好能保护他,”韩舟笑了一声,打量着萧策道,“难道萧庄主就敢说,你从一开始就对冷明珠没有任何利用之心?那你之前拿走擎苍又要做什么?”
萧策一怔,他看着韩舟皱眉道:“她连这个也同你说了?”
“还真的是你拿走过擎苍。”韩舟闻言面上的笑更灿烂了些,只是他面上带着面具,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古怪。
他摇头道:“她可未曾跟我说过,我只是一诈你便承认了。不过萧家的确厉害,我也是拿着看了许久才看出些奇怪的地方来。”
搭在扶手上的手骤然握紧,萧策面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他盯着韩舟道:“你究竟要如何?”
“不如何,你且放心,我是不会告诉她她的宝贝擎苍曾经被人斩断过的,只是……”
韩舟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弯下身子同萧策对视着道:“只是我也要告诉你,擎苍就是一把普通的剑,除了它的材质好上一点,被冶炼的时间久一点,它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无须你告诉,我也自然知道。”萧策冷冷道。
韩舟退开一步,面上的笑褪去。
“萧庄主这么聪明,还真是出乎我意料。”
萧策看着他,见着梅三娘在里面还没有动静,便问道:“那你为何要杀那三个门派的人?”
“三个门派?”韩舟想了想,然后道:“杀了便杀了,哪里有什么为何。”
萧策靠在轮椅上看着他:“那你同冷明珠究竟是什么关系?又为何要说那幅画是你的,你同画上人又是什么关系?”
“小朋友,你的问题太多了。”韩舟摆了摆手,突然做了个嘘的手势。
过了一会,便从门口走来了一个太监,他只转头看了萧策一眼,便伸手去敲那紧闭着的宫殿门。
侯奕将门打开,见着那太监,便道:“原来是王公公。”
“右相大人,陛下遣老奴来问可有结果了。”
侯奕一笑,点头道:“办法是有的,只是要在宫中多留上一些时间,等到今日子时过了,才能知晓这法子是否起了作用。”
“那甚好,甚好。”王公公拱了拱手,道:“方才太后也派了人来问,那老奴这便回去回话了。”
侯奕点点头,看着这个太监走远。
“你还未曾回答我的问题。”萧策见着人走了才出声道。
韩舟却未曾看他,只是说:“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晚上你们留在这里,我的影卫也会陪着你们一起。”
“这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你答应过我不会贸然行事。”萧策沉声道。
韩舟道:“但我也答应过你,一定会让对冷明珠有威胁的人消失。”
“你也算。”
63. 国师苻陶
冷明珠坐在房间里,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
萧策进宫去了,走前当着她的面吩咐府里的人,不许自己离开萧府一步,去哪里都要有人跟着。现下门外候着丫鬟小厮,屋顶上有萧策的暗卫。
而他在房里,就算是一推开窗户,也有人要问上一句需要些什么。
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桌上还放着几本游记话本,都是萧策走前怕她在萧府里无聊,叫人准备的。
冷明珠拿起一本随意翻了翻,又马上放下了,她根本无心去看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萧策进了宫,虽然说有萧老太太还有他的暗卫跟着,可就是不放心。
况且萧策的身上还有蛊虫,如若当年给他下蛊的人与那黑兜帽的国师有关,蛊虫一旦被催动,冷明珠更是连想也不敢想那种情况。
外面天色更暗了些,冷明珠推开门,外面的丫鬟便上来问是要些什么。
“庄主他们回来了吗?”冷明珠问道。
小丫鬟摇头,答还未回来。
“那可有传话回来,说几时回来了没有?”冷明珠说罢,见这丫头又是摇头,便也没有再多问。她在院中站了一会,直到身后的小厮端着食盒唤她的时候,才出声道:“拿下去吧,我没有胃口。”
“庄主之前吩咐了,若是您不吃,我们也不必吃了。”小厮依旧道。
冷明珠没料到萧策还会如此吩咐,顿了顿无奈道:“那便端到房间里去吧。他可还吩咐你们别的什么没有?一齐说了吧。”
小厮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关上门道:“旁的也没有了,只是吩咐小的们跟在您身边。”
冷明珠点点头,突然一皱眉,指了指他身后道:“这是……”
那小厮回头一看,正准备说话,便感觉脖子一疼,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冷明珠接住他,淡淡道:“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
换上小厮衣服的冷明珠提着食盒出来,她没戴面皮,院中少有人见过她本来面目,反而少了被深处风险。
她低着头往厨房走,见守在门口下人还有屋顶上的暗卫们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将脚步加快了些。
等到了角落里,她将食盒放在一边,直接从墙上翻了出去,只朝皇宫的方向赶去。走了一段忽然听见耳边的破风之声,身形一晃,便听见一声脆响。
“什么人?”这次她未曾带着擎苍出来,正欲从旁边找一件趁手的物件,便见一柄长剑被人抛了下来。
冷明珠一下接住被人扔下的擎苍,抬头看着墙上身穿黑衣的暗卫,只听他们说:“你离开的事情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韩舟呢?他没有跟着你们在一起?”冷明珠问。
黑衣暗卫只道:“主子自有他的事情做。”
冷明珠握着擎苍一顿,厉声问:“他在皇宫里?”
黑衣暗卫不答。
冷明珠也不欲与他们多纠缠,继续朝着皇宫的方向走。这时候黑衣暗卫动了,他从墙上跳下来,拦在冷明珠的面前道:“如若你是要进宫的话,便随我来。”
-
皇帝派人从膳房送来了饭菜,但是对着一屋子睡着的孩子,没有一个人有胃口动筷。直到梅三娘和梅无双将最后一个孩子的脉象记录下来,萧策才从外面推门进来。
虞婉坐在萧九的身边,见着萧策进来便道:“不是叫你在外面呆着吗?进来做什么。”
“外面有些冷,我便进来了。再说了我又不是看不得。”萧策说着,看了正同梅三娘说话的侯奕一眼,便滚着轮椅往虞婉的方向来。
“九儿如何?”萧策问了一句。
便听见梅无双道:“他们身上的蛊虫不止一种,除开蚀红以外还有一种别的蛊虫。但是现下还不知道是什么。”
侯奕背着手皱了皱眉,只道:“我现下去陛下那里通报一声,如若真是南疆苗人遗族出手,不可不重视。”
“相爷去便是,这里有我们看着,出不了差池。”萧策道。
见着侯奕走了,梅无双才道:“这宫里也真有意思,这么多孩子躺在这里,连太医都没有来一个。”
“你以为没有来过吗?定然是来过看不出问题来,才让你们过来的。”萧策说罢,便看向梅三娘道:“现下是要做什么?蚀红能直接取出来吗?”
“如若是只有蚀红在,我还有把握在不惊动下蛊人的情况下,把蛊取出来。只是现在这些孩子身体里还有一种蛊虫在,我担心一旦强行将蚀红取出,便会惊动另外一种,到时候……”
梅三娘言中之意萧策已经明白,他默了一会,才道:“无双同我说过,那种所谓的生死蛊,是要每日取一童男或童女的血,直到七七四十九日才算圆满。如若断开一日,可算是前功尽弃?”
梅三娘点头,她伸手握着身边孩子的手,在手心里揉了揉道:“如若真是为了炼制生死蛊,今夜他必定会有所行动。”
萧策得到了答案,心中顿了顿,道:“那便等着就是。”
梅无双站在旁边,见萧策神色抑郁,正想上去宽慰几句,便突然一阵嘶嘶的声音。他下意识抬手将手上的长针朝那处打去,便见一个黑影突然窜出,直朝萧策前去。
“小心!”
萧策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一下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往旁边一闪。
藏身在屋顶上的影卫一下落下,将萧策护在中间。而他原先的轮椅上却是盘踞着一条黑色的蛇,那蛇正立着身子,脸朝着萧策的方向,吐着自己嘴里的蛇信。
萧策还未来得及出声,便瞧见梅三娘一下站了起来。她看着那蛇,突然走近两步,梅无双见状立即伸手拉住他娘亲,厉声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梅三娘没有答话,只是一双眼睛盯在那蛇上,连带着一边的虞婉也出声问道:“三娘,你这是做什么?”
那黑蛇似是感受到了梅三娘的目光,转过来朝着她,连带着蛇身也晃了晃。
“这…这不可能。”梅三娘手一抖,一条通身青色的细蛇便从她的衣袖里缓缓游了出来。梅无双见着青蛇缓缓游向萧策的轮椅,刚想要阻止,便被梅三娘拉住。
两条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直到青蛇快要接触到黑蛇的时候,角落里突然传出一个嘶哑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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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道:“再过去一点,你的蛇便要死了。”
梅三娘听见声音,手上一阵铃响,那青蛇便一下窜了回来,再次缠在了她的手腕上。
“我没有想到是你。”梅三娘转身看着那个从角落里走出来的人,他一身黑色斗篷将自己笼罩在阴影之下,头上的帽子掩饰了他的面容,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是一双苍白的手。
萧策看着那人,轻轻出声道:“你是……国师?”
他的声音极轻,但那国师还是转头看向他,道:“琼阳山庄的萧庄主,许久未见了。”
“我不记得我与你有见过。”萧策沉声道。
那国师笑了一声,用着他嘶哑的声音道:“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你的腿里还没有蛊虫,你还能下地走路,只是身上穿得不曾有这么好。不过被流放的罪人子,能活着便是最好的了,哪里……”
他话头一顿,突然抬手捏住了一粒石子。
“只不过是说些陈年往事,萧老太太何必这么生气呢?”
随着他的动作,那轮椅上的黑蛇也发出了嘶叫声。但虞婉并未放在心上,她走到萧策的身前,冷声说:“既然是陈年旧事,现在也不必再提起。”
国师却是摇头道:“这样可不好,自然是从前就见过的,也算一份情分。不如这样,我将萧庄主的腿治好,这房子的孩子便由我来医治,诸位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我以为你死了。”梅三娘突然出声道。
国师说话的声音一顿,又道:“他们都是这么以为的。”
“苻陶,如若梧察祭司还在,不会看见你用他的黑郢来做这些事情的。”梅三娘说罢,便听见那国师又笑了起来,他对梅三娘叫出自己本名并未在意,只是伸伸手,那轮椅上的黑蛇窜了下来,朝着自己的方向游走过去。
他手摸着黑蛇的头,低声道:“你们当真是愚蠢。”
萧策被身边的暗卫扶起来坐在椅子上,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手按着自己的膝盖,一双眼睛盯着那国师道:“所以当时朝廷出兵南疆,也让你逃了过去?我腿上的蛊虫也是你种下的?”
“你知道吗,你是当时抓过来的孩子里最听话的一个,不哭也不闹,就算是流眼泪也是安安静静的,所以我给你下的蛊也是最不疼的那种,但是你还是疼,可疼极了也只是嘴里喊爹娘,还有一个姐姐……“
萧策听着那个人的声音,面色越来越白。他手握紧了自己的膝盖,一字一顿冷声道:“不如你将我的腿治好,我留你一条全尸。”
他话音刚落,便见原本躺着的孩子们一下坐了起来。随着苻陶的手中的铃响,慢慢动作起来,朝着他的方向靠近。
梅无双拉住一个孩子,却见他转头看着自己,双眼无神。正要将这个孩子带回,便听见苻陶说:“既然萧庄主不愿意帮忙,那便算了。只是萧庄主的蛊虫在体内多年,想来就算是祛除也无法像常人行走,倒不如我帮萧庄主一把……”
他话音刚落,萧策便觉得自己膝盖处传来一阵巨疼,整个人一下从椅子上倒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将你体内的虫直接逼出来!”
64. 你母亲的手好看吗?冷明珠?^^……
苻陶看着一下倒在地上脸色也变得苍白的萧策,低低笑了几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也从他身上传出来。
虞婉手托着萧策,嘴里唤了几声六儿也未见得回应,心中又气又急,连着手也颤抖起来。自当年萧家出事以后,她许久没有尝过如此心疼的滋味。
“等着膝盖里面的虫咬破皮肉钻出来就不疼了,忍一忍便就过去了,”苻陶说完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一拍手掌带着笑意说,“只是从此以后就是真的走不了了,不过坐了这么多年的轮椅,萧庄主应该也习惯了吧。”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身后有人。苻陶急忙往身侧一躲,但还是见着一道冷光划过,胳臂上顿时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来。
冷明珠持着擎苍从后攻来,苻陶见是她,便道:“你怎的是女的!?”
“滚!”冷明珠怒吼一声,抬手朝他又是一剑砍出。
见苻陶后退几步,冷明珠也丝毫不留恋,转头便奔至萧策身边。她双膝一下跪下,擎苍也被她落在地上。
“沉璧……沉璧你看看我。”冷明珠伸手摸了摸萧策已经惨白的脸,只见他双眼紧闭着,面上已经没了血色。冷明珠朝下一看,只见被萧策用手紧紧捂着的膝盖处,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她伸手想要拉开萧策的手,刚刚握住她的手腕,便听见萧策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疼。随即冷明珠便觉得肩头一疼。
虞婉收回自己刚刚打出的手掌,一双通红带泪的眼睛瞪着冷明珠道:“你做什么!给我滚开!”
“他的膝盖上出了血,好多血。”冷明珠嘴里喃喃念道,她看着萧策的脸,见萧策睁着眼睛,又赶快凑在他面前唤了几声名字。
萧策的脸缓缓转过来,一双眼睛往外流着泪,整个人似乎都已经是疼到了麻木。冷明珠见他看着自己,不顾萧老太太就在旁边,立即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更是低头将两人额头相抵。
“明珠……”萧策的口中刚刚吐出这两个字,便立即化作浓重的哭音。他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冷明珠看着他的口型,却也懂了他要说什么。
好疼。
冷明珠口中也重复着这两个字。
萧策告诉自己,他好疼。可是冷明珠在旁边却什么都做不到。
梅三娘跑过来一把拉开冷明珠,握着萧策的手臂柔声道:“六儿听话,让姨婆看看你的膝盖,好不好?”
萧策的口中却依旧重复着好疼二字的口型,眼睛也不知看向哪里,他膝盖的血越流越多,浓重的血腥味开始在宫殿里弥漫开。
冷明珠扭了头不敢再看,她弯腰将擎苍捡起来,因着手上用的力气太大,手上的关节都泛着青白。她在萧策身边,低头在这人布满汗的额头上吻了一吻,温声道:“你等我一会,你先休息一会。”
不知是不是话有了效果,还是吻稳定了心神,萧策捂着膝盖的手渐渐松开,冷明珠听见他用气声轻道:“快点。”
“一定马上就回来。”冷明珠红着眼应了一声。
苻陶见冷明珠站起来,提着剑冷目望着自己,狠狠道,“原来你是女的,你竟然是个女人!哈哈哈哈哈!”语毕一扫刚才震惊,拿眼看着满腿是血的萧策,冷笑道,“你的心上人就是这个瘫子,之前你同我说你不是处子身,可是同他做了事情?”
冷明珠不言,只是提着擎苍往前走着,倒是苻陶冷着声音道:“如若真是如此的话,这样倒是便宜了他。”
手中的擎苍一下刺出,冷明珠手上并未戴着上次韩舟给她的手套,但依旧是一拳打向那隐藏在黑色兜帽下面的脸。
苻陶躲开冷明珠的那一拳,但是手臂依旧被擎苍刺破,黑色的血液滴落在地上。他手腕一转,便见那条黑蛇又盘在了他的手腕上。
冷明珠见一击不中,手上的剑招再起,此时她脑海中皆是萧策在自己身后受苦的样子,身上的血液流淌之处,皆觉得有怒火燃烧。
但正因愤怒,她却更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手下的剑招光影变换,一时是自小便在练习的极天剑法,下一招则变成了萧老太太给的剑谱上的一记挑刺。
苻陶先前也与她有过交手,但从未见过冷明珠出手如此凌厉,手上剑招变换更是不可与上次而语。他只要稍稍后退,冷明珠手上的长剑便拦截自己的退路,杀意弥漫让他退无可退。但他手上缠着的黑蛇也随着他出掌,朝着冷明珠喷射毒液。
三套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剑法,现下在冷明珠脑中打转,似乎是她现在一招挥出,下面就知道要接上哪一步招式来。
但她无法顾上惊喜自己在剑招上的融会贯通,身后萧策的每一声痛呼和呼吸都砸在她的心上,让冷明珠心中除了对面前苻陶的杀意再无别物。
“你竟为他这么生气?”苻陶见冷明珠出招越发凌厉,忍不住开口问道。
冷明珠一剑挥出,将他一截黑袍袖子割下,无心答话。
“你的那个好帮手怎么不在这里呢?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就不觉得孤单吗?我只要你一点点血,便可以让你长生不老,你觉得这样不好吗?”苻陶话音刚落,便一抖他的袖子,顿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一些带着黑色鲜血的虫落在了地上,朝着冷明珠的方向爬动着。那些原本站在原地不动的孩子也朝着冷明珠的方向摇摇晃晃走来,他们伸出手来拉住冷明珠的手脚,想要制住他的行动。
这时候梅无双一扇子打过来,一些白色的粉末落在冷明珠同那人的面前。原本向前爬动的蛊虫在那粉末前面一下停住了。
“你是……”苻陶的眼睛在梅无双的脸上停了一会,才转头看向一边盯着自己的梅三娘道,“你生了个好儿子,教的不错。”
但梅三娘却看着他冷声道:“你疯了,将蛊虫炼制到自己的身体里?”
冷明珠垂眼看着地上那些沾着黑血的虫子,原来这些都是从苻陶的身体里爬出来的,她心中一个念头一闪,抬眼看着那黑袍人道:“那生死蛊虫也在你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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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接着她语气一顿,迟疑道:“你喝这些孩子的血来豢养你身体里的蛊虫?”
听见她如此说,梅无双忍不住一抖,手上的扇子都随之一收,他皱眉看着面前的黑袍人,道;“应当不会如此吧……”
“就算是你养成了生死蛊虫,用它来替换你体内脏器,你也会死。”梅三娘冷声道。
冷明珠摆脱了那些孩子的前置,将被敲晕过去的孩子放在地上,她手上擎苍一划,地上的白线前的蛊虫皆变成了两半。
紧接着又是一招攻势上前,此时苻陶往后一退站住,伸手欲往冷明珠胸前打上一掌,却被冷明珠的擎苍横着挡下。
但也正因为他的动作过快,便见他原本戴在头上的黑色兜帽掉了下来。
冷明珠疾退数步,盯着面前人的脸一时不言。
一张同那双年轻的手远远不相匹配的脸,苍老枯瘦,头发也是灰白稀薄。老年斑分布在这张脸上,配上那双按在脸上苍白的手,在宫殿里摇晃的烛火下,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你!”梅三娘现下看清了此人的脸,晃了晃头,突然尖声道:“你对梧察祭司做了些什么?!”
苻陶转身看着梅三娘,嗤笑道:“傻姑娘,我就是你的梧察祭司啊,苻陶就是你的梧察祭司啊。”
“你的手……”冷明珠皱着眉看着那双手,又看见这张苍老的脸,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涌,他强忍着恶心,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苻陶转头,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冷明珠,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你说这双手吗?这可是一双好手啊。当年朝廷出兵南疆,我舍了自己两只手才逃出来。冷明珠你知道吗,我见着这双手的主人的时候,她才生下孩子,但是气血不足快要死了。”
冷明珠闻言一怔,随即便听到苻陶继续说:“但是她的那个孩子却健康的很,我见不得母子分离,就给那个孩子下了点蛊,缠风入了那孩子的身体,但是那小孩子却扛了过来没有死。”
“后面那个女人的丈夫赶回来,可惜她已经死了。我等着她一下葬就将她的尸体挖了出来,这双手就成了我的。”
他说着爆发出一阵笑声:“你母亲的手好看吗?冷明珠?”
还不及冷明珠出手,斜刺里便飞出一条锁链来,在苻陶的脖子上缠上了好几圈。韩舟手扯着锁链的另外一边,从房梁上跳下,他手上的锁链越来越紧,只听见苻陶的喉咙里发出挣扎的声音。
但与此同时,那些孩子却浑身抽搐起来,梅无双见状大声道:“快点放开他!”
韩舟扯着锁链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反而越来越用力,像是要直接勒断苻陶的脖子一样。梅无双又连着喊了许多声,韩舟依旧没有反应。
这时候冷明珠见着一边的萧九浑身抽搐,终究还是道:“韩舟,你先放开他,这些孩子会跟着死的。”
韩舟却依旧没有松手,只是冷声道:“这些孩子死,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只知道他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