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小镇》 1、向阳小镇 桑尘觉得不对劲。 在他一只脚踏上火车时。 十二月初的江城阴冷潮湿,桑尘手提行李袋,冒着冰冷的雨一路狂奔,赶在最后十分钟冲进高铁站。 排队过安检的人没有担心中的多,但他前面也有五六个人,他纠结再三还是没能开口问能不能插队,火急火燎在最后五分钟冲向检票口。 “各位乘客请注意,g5080次列车现在停止检票了,请未及时进站的旅客到售票处办理车票改签手续。” 急促的喘气声,匆忙的脚步声,和广播声一起在脑海里回荡,一只脚终于踏上最近的车门时,桑尘心脏还在怦怦跳,嗓子眼冒火,大脑一片短暂的眩晕。 3号站台是个露天站台,旁边4号站台的轨道上刚停下一辆列车,早已在排队的人正挤挤囔囔上车,呼啸的寒风里是热闹嘈杂的人声,和广播里语气一成不变的提示音。 湿漉漉的桑尘舒了口气,咽了口口水缓解喉咙的火辣,尝到了雨水微腥的味道。另一只脚正要踏上车时,视线瞥到了站在旁边的列车员。 穿着一身蓝黑色制服的列车员,和背后热闹匆忙的背景好像不在一个图层,他安静又松散地站着,伸手向下拽了拽帽檐,隔绝了一层雨幕,只露出右斜向上的嘴角。 一个令桑尘心脏骤缩的怪异微笑。 不对劲。 可这时桑尘的另一只脚,在尖锐哨声的催促下,已经踏上了火车。 车门缓缓关闭,隔绝了他视线的同时,也隔离了外面雨雾缭绕的世界。 火车驶出了车站。 桑尘的座位在06车06e,一个二等座,车程20分钟。刚才匆忙赶车,他上了离站台楼梯口最近的车门,没看是哪个车厢。稳了稳心神,桑尘抬头看到,他左手边是05车,右边正是06车。 05车车门紧闭,06车前面有两个人正向里走,桑尘在两颗脑袋的间隙,粗略向里扫了一眼,看到06e那里是没人,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 这安心转瞬即逝。 很快他就知道了,前面两个人迟迟没去座位的原因。 车厢不大,一共只有八排座椅,大概坐了二十个左右的人。 下午五六点,灯光昏沉的车厢里没有热闹或细碎的说话声,没有泡面盒饭等浑浊的香气,只有隐隐的生长在浑浊河水里,濒死的鱼的水腥气。 车里一片安静,几乎所有在座的人都在看着他们。 “看什么看!操!”桑尘前面的一个光头大哥被看得发毛,他骂了一句,低头打量自己一眼后,“哐当”一声,单手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 那行李箱是30寸的,看起来不轻,他单手放到那么高的行李架上,很难说没有一点示威的意思。可是当他注意到整个车厢的行李架上都空荡荡的,只有他这一个行李箱,连一个行李袋都看不到时,手微微僵硬了一下,迟了几秒才收回手。 看面相就不好惹的大哥在01c落座,脊背挺直,两个手掌用力撑在身侧的座椅上,一个随时起身的准备姿势。 前面剩下的女生手紧紧攥着背包的肩带,转身向后走,“我、我好像走错车厢了,我是商务座,不是这里。” 桑尘立即给她让开道,长发飘飘,身穿温润白色羊绒大衣的女生,低头快步从桑尘身边经过,把车里绝大数视线留给了他。 顶着一众人的注视,桑尘站了几秒,慢慢向他的座位移动。 06e旁边的06f座位上,有个男人正趴在小桌板上睡觉,耳朵里塞了个黑色蓝牙耳机,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对面三人座上,坐着一个穿紫色紧身衣的中年男人,头发高高地梳起,法令纹很深,手机在他手指间旋转,正笑着打量他。 车厢里全是这种双人座和三人座围着一个桌板相对而立的布局,桑尘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样的高铁二等座了。 桑尘没把行李袋放到行李架上,湿漉漉的行李袋被他贴脚放好,他安静地坐下,没发出一点声音。 “用过这个吗?”他对面的中年男人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停下手里的动作,拿着手机问他。 手机当然用过。 桑尘正要回答,见那个手机在中年男人手里顺滑展开,是一个三折叠手机。 “……” 桑尘沉默两秒,面上不见一点对于有钱人的情绪,“没用过。” “看来是用过。”中年男人同时开口,得出和他相反的结论。 他正看着车门的方向,刚才离开的女生又回来了,面色比她的羊绒大衣还白,灰色短靴前面靠近鞋底的地方,有不太明显的血,连着脚底。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手机,手机上的紫色水晶挂价随着手的颤动微微晃动。 她的害怕和紧张清晰可见。 不仅是出去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的她,光头大哥和桑尘也在紧绷着,对她的紧张很能感同身受。 这个车厢处处透着不正常,不仅是诡异的气味和氛围,还有这车里的人。 桑尘对面跟他说话的中年男人只有一只正常的眼睛,另一个眼眶里,眼球没有光,像是一个没有机质的石球。 他斜前方一个女人,从他刚上车时就在补妆,一层层粉一直扑到现在,腐烂的红色还是没能遮住,那些扑在上面的粉也不见了踪影。 他身后一个和他背靠背坐的老人,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咀嚼,又像是在念着某种祷告词。 车厢里的水腥气大概来自于03c的黑衣男人,他黑色的衣摆有沉甸甸的垂感,凝聚的液体缓慢地滴在黑色的布鞋上。 …… 整个车厢里,可能只有他旁边正睡觉的男人算是个正常人,那些人乍一看没什么大问题,不是穷凶极恶之人的长相和气场,有的长得甚至很可爱和和善,可细处透的诡异,不比面对一车杀人犯让人轻松。 桑尘的身体略微向身边睡熟的人那里倾斜,抬头看向车门前的女生。 被这么多诡异沉默的人盯着,或认真打量,或不屑斜视,或看戏谑等待,漂亮女生越来越紧张,也越发觉得这里的不正常,不敢问其他人,看向她身边跟她一起上车的光头大哥,“大哥,这、这是g5080吗?” 她以为她上错火车了。 桑尘也以为过。赶火车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梦里经常出现没赶上火车,或者上错火车的场景。他以为这次就是,因为赶时间,他一路狂奔,穿过模糊的雨幕,上了一趟错误的列车,这辆列车里坐的是一群特殊的人。 但是她问出了g5080,她是看了列车车次上来的。 光头大哥也说:“是……应该是。” 他们三个买的都是g5080次列车的票,上的也都是g5080列车。 光头大哥初冬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针织外套,手掌在大腿上搓着,手臂上紧绷的肌肉轮廓清晰可见,他问:“你不是商务座吗?怎么没去那边?” 在这个车厢里,能有个一起上车的人搭话,就像是找到了家人一样,女生声音带颤地跟他分享她的发现,“旁边2号车厢的门打不开。” 桑尘看到的是,旁边是5号车厢。他侧垂着头,盯着旁边熟睡男人一缕裹着灯光的头发,指甲一下下磨着口袋里的手机,什么都没说,安静地听他们对话。 “旁边不是6号车厢吗?”大哥张口问,“我们这是7号车厢啊。” “不是我看了,我们这是1号车厢,旁边是2号啊。”漂亮女生说。 “就是7号车厢。”光头大哥说:“我也确认过。” 女生脸上露出茫然。 他们三个人,一个买的是1号车厢的票,一个买的是6号车厢的票,一个是7号车厢,都在看了车厢数字的情况下,走进了这个车厢。 桑尘看向车窗外,初冬下午六点,天确实该黑了,黑得深不见底,路灯、路上的车灯、远处楼房的灯全都没有,火车好像开进了无尽的黑暗世界,不知地点,没有方向。 女生脸上的茫然慢慢变成了恐慌,“怎么会,怎么会……” “那乘务员呢,你找乘务员了吗?”光头男人继续问,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沉声道:“我们需要乘务员!” “没有,没有乘务员,我喊了找了,这辆车上没有乘务员。”光头大哥音量的提高,加剧了女生的恐慌,她神经质地咬了下手,“手机也没信号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哎呦,别磨叽了!”忽然一个二排的细瘦男人转身一伸手,女生手里的手机被他轻而易举勾了过去。 “给我!还给我!”对于现代人来说,手机就是安全感,失去了手机如同失去了和社会的联系,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刚才还不敢跟这些人搭话的女生,此时伸手就要夺回自己的手机。 年轻男人转身躲开,两步轻巧地跳上一个小桌板,按了下手机开机键,屏幕在他面前变亮,“还是我直接看时间吧。” “12月07日周日·甲辰年冬月初七。”年轻男人读完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举起给车厢其他人看,“哎?甲辰年是哪年?” “应该是2024年12月07。”有人说。 2、向阳小镇 桑尘觉得不对劲。 在阴冷潮湿的雨天,他急匆匆冲进没问题的高铁站,踏上应该没问题的火车,来到这个车厢。 这个车厢里一群比亡命徒还更令人发毛的人,想从他们身上得到的似乎只有时间信息。 不是晚上几点这样的准确时间,是今年是哪一年。 刚才对面的中年男人问他,有没有用过他手里的三折叠手机,也是想知道他属于什么年份的人,这是他们唯一关心的。 细瘦男人读完时间后,车厢里的氛围死水起微澜,稍微活泛了一点。有个长相可爱的男生,从细瘦男人手里把手机抽过走,“你别吓她好吗?” 他走到女生身边,把手机递给她,“这位美丽的小姐,别害怕。” 可爱男生看着女生脸一点点红了,“啊,你的眼睛都红了,真是让人心疼。” 女生张了张嘴,似乎没想到她以为很可怕的人会这样,一时无言。 那细瘦男人嘴里嘟囔了句什么,可爱男生转头看向他,笑眯眯地说:“他们已经表现得很好了,和善点好吗?” 细瘦男人咽下嘴里的话,双手一摊,“我也没做什么吧,这么脆弱可不行。” 说完他还是听话地跳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可爱男生重新看向女生,“我叫茅子羽,有荣幸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女生:“顾、顾姿言。” “好的顾小姐。”茅子羽说:“我看看,你在03a座啊,这里,快过来坐下。” 顾姿言被茅子羽拉着坐到了她车票上的位置,她问这个一群人里难得看起来很好相处的人,“这是g5080吗?” “嗯,要怎么说呢,是也不是。”茅子羽就近隔着过道坐在顾姿言身边,耐心回答她的问题,“当时你看到的列车确实是你说的g5080,但此时你已经不在g5080里了。” 见她还是茫然,茅子羽直接跟她说清楚,“你,你们走进了游戏列车,这列车将带我们去玩游戏,我、他、她,他们都是游戏玩家。” 茅子羽似乎是随意地指了几个人,指的都是桑尘注意到的有异常的人。 “游戏?什么游戏?玩完游戏我们就能回去吗?”顾姿言问。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这场是什么游戏,游戏种类太丰富了,什么类型的都有。哦,也别问我怎么通关,通关方法也没有统一答案。” “不过,美丽的顾小姐,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上,我给你个建议,游戏中一定要小心,这游戏可不是过家家。” 茅子羽忽然倾身弯腰,精神紧绷的顾姿言被吓得立即身体后仰,差点摔倒。 茅子羽只是弯腰为她擦鞋,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纸巾,在灯光下莹白如玉的手轻柔地擦拭顾姿言皮靴头和鞋底,“刚才你去推隔壁的门没推动,也没看到里面什么样,但闻到了很重的血腥气,是吗?” 他拿起那张浸满血的纸巾,“你看,血都流到你脚底下了。” “那个车厢里是刚从游戏里出来的玩家。”茅子羽对更加僵硬的顾姿言说,“别紧张,我只是在提醒你,游戏危险,务必小心。” 说着,他抬头看向前面的车门。 桑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像在那里看到一个人影,又注意到茅子羽银色的耳骨夹闪了一下。 那是一个蛇形耳骨夹,活灵活现的银蛇在耳骨上盘旋,深红细小的舌头垂在耳边,闪那一下好像蛇的两只眼睛睁开又闭合,只留下一线转瞬即逝的红色泪光。 这个耳骨夹和茅子羽可爱的气质不太符合。 桑尘正这么想时,茅子羽忽然转头看了过来,非常精准地,不是回头找人视线的巡视,而是他好像转头前就定好要看06e座位上的人。 偷看被抓了个正着的桑尘立即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 没看那边,耳朵却一直竖着。 听了他的话更害怕的顾姿言问:“游戏列车是要把他们送回去吗?我们通关游戏后,列车就会把我们送回来,对吧?” “游戏列车是会把通关的玩家送回来,不过可能不是你说的地方,是送回游戏城。”茅子羽转过头耐心回答她。 “游戏城?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顾姿言问。 茅子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站起身来拍了拍顾姿言的肩膀,脸上的表情温柔得有些悲悯,“游戏城是个很有趣的地方,比你生活的地方精彩多了。” 顾姿言泄了气般地靠在椅子上,眼眶一点点红了,很快那里传来抽泣声。 那个穿着滴水黑衣的男人不耐烦地说:“给他们讲得差不多了,马上要进游戏了,让他们讲讲他们世界的生活吧。” 01c的光头大哥还保持着清醒的理智,闻言立即问:“什么是我们世界的生活?你们不是我们世界来的玩家?” “我们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但很多不是同一时间的。”茅子羽说:“你知道在玩家中,这辆列车又叫什么吗?” “什么?” “时空列车。” 茅子羽说:“这是一辆穿梭在时间里的列车,停靠时间就和游戏类型一样不确定。刚才它停在2024年12月07号,你们三个来自2024年的新玩家登上了这辆列车,很快时空列车就会在附近停下,把我们送进一个,以2024年左右的时间为背景的游戏中。” “怎么说,算是一种新手保护吧。”茅子羽说:“如果把刚进游戏的你们送到陌生背景的游戏里,百年后的废土世界那种,什么都没搞清楚,又没有游戏经验的你们,可能很快就死了。” 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光头大哥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桑尘虽然预料到,这些人主要是想在他们身上得到时间信息,可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同在一个车厢里这些人,可能来自很远的过去,也可能来自未知的未来。 他又暗中打量车厢里的人。或许是茅子羽说的游戏城里有流行的固定年代的衣服,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乍一看并没有明显不同的年代感,仔细看又能看出些什么。 那个身穿滴水黑衣的男人,脚上的布鞋,桑尘曾在一对白发苍苍的邻居那里看过。那家的爷爷不喜欢穿现在卖的鞋,一直觉得以前的布鞋舒服,奶奶就会亲手给他纳鞋垫,做布鞋。 这个人,可能是在爷爷奶奶年轻时那个年代,走上了一辆绿皮车,走进开进了那个年代的时空列车,成为了一个玩家。 桑尘又看向他对面那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也看向了他,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那颗没有机制的眼球亮了起来,如一个灯泡,明显不是他这个年代能有的。 这个人,可能是在未来某个年代,踏上了一辆更先进的高铁,踏进了开进了那个年代的时空列车,成为了一个玩家。 游戏最重要的是公平,除非游戏希望玩家氪金。只有几分钟,只了解一点,就能预见神秘和恐怖的庞大游戏,应该不在乎玩家氪金。 过去的人和未来的人,在知识层面和体能方面可能都存在差距,那游戏里怎么体现公平? 是游戏会剔除不公的因素,还是会有其他东西来抹平不公?游戏道具?特殊技能? 就在桑尘想着这些时,有个人说:“黑衣大哥你别紧张,2024年没啥特殊的,我是在2027年上车的。2024年就是经济比2027年稍好一点,要说真有什么,2024年和2021年到2023年一样,社会戾气有些重罢了。” 一个黄衣男人说:“2024年我刚出生,平凡又普通的我,和平凡又普通的一年。” 好多老玩家抓紧时间讨论2024时,茅子羽坐在了桑尘对面,“这位新玩家,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当了很久牛马的桑尘看出,这些车里的很多人都很忌惮这个可爱的男生,大佬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这是牛马的基本生存法则。 此时就和学生时期被老师点名,工作时被上司提问一样,桑尘酝酿着要怎么回答时,对面一直盯着他的茅子羽一下又红了脸,“你也喜欢我吧?我知道你一直在偷看我。” 沉默几秒,桑尘认真地回:“今天是2024年12月7号。” 茅子羽真挚地说:“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的份上,游戏里你可以跟在我身边。” 桑尘充满感慨地:“今天的雨好冷好大啊,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 茅子羽羞涩地说:“游戏中选房间时,我们睡在一个屋里也行。” 桑尘欣慰地说:“田里的小麦得到雨水灌溉,开春一定长得特别好。” 茅子羽郑重地:“游戏马上开始,你快拉紧我的手。” 两人“已读乱回”一通,不仅对面的中年男人受不了了,连旁边熟睡的人都睡不着了。 桑尘转头时,正好看到他趴在小桌板上缓缓睁开眼看向他,眼睛渡了一层昏黄的灯光。桑尘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人长得这么帅,帅得在这个阴沉诡异的车厢里,都让人眼前一亮。 “嘭!” 就在桑尘看向那人的眼睛时,列车如同撞到烈日,发出耀眼的强光和如烟花绽放的声响。 列车停下了。 停在光晕逐渐散去的地方。 前面的景象慢慢清晰,显露出一个小镇的模样。 【各位旅客请注意,本次列车的目的地向阳小镇已到达,请各位旅客有序下车,请勿在车中停留。】一道甜美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老玩家们立即起身下车,连旁边睡了一路的人都慢悠悠站了起来。桑尘也站起来,跟着他下车。 他坐在外面,跟在茅子羽后面,下车前看了一眼,那个睡觉的人困倦懒散地跟在他后面,别人走两步,他才走一步,也就是仗着腿长步子大,才没被后面的人骂。 下车后,茅子羽回头也看清了那个一直睡觉的人的脸,“咦,是你。” 桑尘下意识问:“你认识?” “不算认识,我都记不住他叫什么名字了。”茅子羽说:“就是对这张脸有印象,上个月游戏晚报日记板块评选出来的,全游戏城女玩家最想包养的人,游戏城新出炉的皇冠小白脸。” 桑尘:“……” 他条件反射地再去看皇冠小白脸的脸和身材,却看到皇冠小白脸在盯着他的肚子看,一脸若有所思。 茅子羽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他的肚子,一脸惊讶和受伤。 3、向阳小镇 桑尘觉得不对劲。 在他摸上自己肚子的时候。 他在雨夜里登上一辆可以穿越时间的神奇列车,成为诡异游戏的一名玩家。在进入第一个游戏时,玩家们纷纷看向自己的肚子,表情奇怪。 第二次迎接这么多视线,因他们视线的落点和诡异的表情,桑尘心里发毛的程度甚至超过第一次。 他的肚子怎么了? 桑尘摸上自己的肚子,五个月大小。 “……” 桑尘低头,陷入诡异的沉默。 太不对劲了。 他一个生理结构正常的男人,活了24年的男人,出现了孕肚,在他没有性行为的情况下。 他肚子里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可怕游戏? 怎么拿他一个正常男人的肚子开玩笑?这让他以后怎么见人? 茅子羽伤心地:“谁的?” 列车里坐他对面的中年男人惊讶地:“你是女人?男装大佬?啊,确实长得挺漂亮的。” 桑尘心中惊疑悲愤,面上一点不显,淡定地把散开的羽绒服拉好,“或许,你们听过双性人吗?” “……” 他记得上车的时候,羽绒服扣子是扣着的,此时羽绒服敞开了,他不确定是不是他的肚子把它撑开的,好在扣上羽绒服后,他的肚子不怎么明显了。 这应该能隐瞒他肚子是突然变大的事实,不会引起过多关注。 面对众多打量的视线,桑尘脸上露出一点悲伤,“我坐火车就是要去找孩子他爸的。” 视线里多了同情,但也就一点。在自身难保的危险游戏里,经历过生死考验的老玩家们,对一个进了恐怖游戏,死亡概率超高的孕妇和她的孩子,八卦可能比同情高,更不会给他注意力,他们关心的是这场游戏。 从列车下来后,他们就在向阳小镇门口了。 和名字不符,向阳小镇和“阳”没什么关系,即便小镇里有很多明亮的色彩,以及糖水店、面包店和玩具店等本该令人温暖的店铺。 阴沉压抑的感觉,很明显来自于灰蒙蒙的天空,吝啬投射下来的阴暗天光,小镇里的一切因而黯淡灰暗。 向阳小镇的天空似乎很低,这也是压抑感的来源之一,就像生活在一个层高很低不见阳光的房间里一样。 小镇也处于冬天,路上还有一些和泥土相融的残雪,脏脏地,七零八落地堆在路边。 桑尘穿着一件羽绒服,并不觉得冷,他却依然不太舒服,呼吸没有在列车上时那么舒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怀孕”的原因。 有一种说法,孕妇肚子的孩子也是一种寄生物,母体天然会对他们产生排斥反应,何况,他肚子里的这还不是正常的孩子。 这么想着,双手插在兜里摸着肚子,桑尘觉得他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 “这次游戏没有任何提示?”那个细瘦的男人问,“我没听到游戏提示,你们听到了吗?” “没有。”茅子羽说:“我们进去吧。” “必须要进去吗?游戏不是没要求我们进去?”走到他身边的顾姿言问。 茅子羽转头面向她,眼睛又笑成了月牙,“顾小姐,在游戏里,逃避可耻且没用。” 有几个老玩家立即进去了,其他的犹豫了一下也陆续进去。桑尘一边心事重重地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向里走,越走和皇冠小白脸的距离越近。 桑尘抬头,正好皇冠小白脸低头,他似乎要说什么,视线落到桑尘的肚子上,话又止住了。 桑尘恍然,他这个“孕妇”身份,在游戏里还是有用的,但仅限于对有点良心和美德的人,就像在现实世界里,大家对孕妇会多一点照顾,也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气孕妇,拒绝她们不过分的行为。 这位可能就是有点良心和美德的人。 能成为游戏城女玩家最想包养的人,除了外在的资本,一定还有其他过人之处——在恐怖危险游戏洗礼下,游戏城的女玩家必然不会那么肤浅地只看脸和身材。 何况,桑尘注意到,在时空列车上,好多老玩家在面对他们三个新玩家时看起来轻松,其实每个人多少有些紧绷,毕竟马上要进他们也没把握的恐怖游戏,只有这位,正在酣睡。 能在即将进游戏时睡得那么香,必然是有足够的底气和把握。 桑尘觉得,这位应该也是大佬,甚至不比茅子羽差。 “我叫桑尘,你叫什么呀?”桑尘抬头看向他,暗沉的天空下,眼睛因太清澈,而显得有些水润。 游戏城女玩家最想包养的男人双手松散地插在兜里,懒懒地吐出两个字:“颜墨。” 说话间,他们走进了向阳镇。 在他们正前方是一个肉棕色椭圆形的小商场,白色的方形大门高高地矗立在商场中心。小商场看起来是小镇的中心,广场两边分布着一些糖水店、果蔬店等,再向外才是居住的二楼小房子。 小镇上人不多,空荡荡的路上偶尔能见到一两个人,想找地方住应该不难。 穿滴水黑衣那个人说:“我建议我们分两边住,各自探索一边更有效率。安全考虑,找几个人一起住,不要一个人行动。” 细瘦男人摊手,“大家应该都有自己的队友,和队友一起住一间房呗。” 果然他说完,好多人走到自己队友身边,有的是在列车上就坐一起的,有的是列车上坐的挺远的。新人玩家中那个光头大哥,在他的主动下,也加入了一个小队。 最后剩下的就是桑尘、颜墨、茅子羽和顾姿言。他和顾姿言被剩下很正常,桑尘以为是大佬的两人竟然也剩下了。 顾姿言没有再去找队友,她向茅子羽靠近一点,意思很明显。 茅子羽看向桑尘和颜墨,“那我们四个就住一起喽?” 看起来只能这样了。 在离开之前,列车上坐桑尘对面的石眼中年男人,凑到桑尘身边,“友情提示,茅子羽不是普通玩家,可以说,他和你不是同一阶层的玩家,小心点。” 在列车上,桑尘已经看出列车上不少人有点忌惮茅子羽了。他作为一个新玩家,普通人,没看出茅子羽厉害在哪里,就觉得他有点病的样子,颜墨看起来更靠谱。 除了这两个人,桑尘视线移到那个穿黑色湿衣男人身上,又落在中年男人身上,“谢谢大叔提醒,您一定也很厉害。” 石眼男人笑了笑,没说话。 桑尘见他心情不错,又问:“大叔,您从哪年来?” 石眼男人的队友看了过来,他离开前对桑尘说:“我叫石金水,来自2101年。” 他走后,桑尘也跟着他的临时舍友去找房子住。 向阳小镇的时间和他们上车的时间差不多,下午六点左右,天已经开始黑了。 四人他们向着小商场右边的路走,一路上遇到了几个人,试图跟他们打招呼,那些人都没理他,最多会盯着他们看一会儿,雾气里的脸显得模糊而冷漠,看着很难相处,却也没有特别吓人。 “这里和我想象中的恐怖游戏不一样。”那些人都走后,顾姿言胆子大了一些,她的这三个舍友都不吓人,她跟他们在一起很有有安全感,逐渐露出性格里活泼的一面,主动分享她的看法,“这里的人看起来不是恐怖游戏里那么凶神恶煞,也没有热情得诡异。” “还有这里的建筑,不是荒村那种阴森森的感觉,只是有点压抑。” 顾姿言说的对。向阳小镇房屋和路上色彩很丰富,明艳的红色,明亮的黄色,静谧的蓝色,深沉的黑色都有,房屋和店铺建筑带一点哥特风,一座座二三层建筑上有一个个拱门和小尖塔。 一说到恐怖游戏,桑尘心里和顾姿言想的是一样的,荒村鬼屋中的红衣女鬼,满地爬的鬼娃和穿着寿衣的老人等,这里和他预想得很不一样。 越是这样,桑尘越觉得怪异,并不觉得安心。 “你说的是那种中式恐怖游戏吧。”茅子羽说:“中式恐怖游戏一个重要的恐惧点是封建迷信,吃人的封建制度才是最恐怖的,这种游戏多出现在时空列车开到1990年之前,那些很多地方存在封建迷信的年代。” 顾姿言立即问:“那是不是说,这个游戏没有那种吓人的厉鬼?” 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希望。 “我又不是游戏设计者,我怎么知道呢?”茅子羽叹了口气,“其实,很多时候,这样的游戏比那种有很多厉鬼的游戏更难。” 顾姿言刚要说什么,茅子羽看到一个地方忽然兴奋地说:“桑尘,看!前面是妇幼保健院,你要不要去做个产检?” 桑尘:“……” 不用了,谢谢。 桑尘从小就抗拒进医院,此时他就更不能去了,他拒绝在b超里看到肚子什么奇怪的东西,就让他鸵鸟地以为他肚子鼓是哪里胀气就行。 桑尘不愿意去产检,他们还是要经过医院门口,并在那里停下了脚步。 医院的铁门前坐着一个头发泛白的老人,他穿着黑色棉袄,棉袄有几个破洞,露出白色湿硬的棉絮。他脸上的纹路很深,一层层向下垂着,松垮的眼眶被拉得耷拉着,小小两个眼睛浮在巨大眼袋上。 从他们还没走到医院门口时,他浑浊又阴沉的眼睛就一直盯着他们,主要是盯着桑尘,嘴里念叨着:“畜生,畜生道,有了这样的孩子就是沦为畜生道,畜生道,畜生道啊……” “滴!滴滴滴!——” 桑尘立即捂住刺痛的耳朵,大脑里嗡嗡一阵头晕的鸣响。 茅子羽和顾姿言也捂住了耳朵,顾姿言甚至难受地蹲下了。 一辆黄色的车喇叭特别响的汽车,忽然从远处开过来,经过时车喇叭声能把人耳膜刺破。 直到那辆车开远了,他们才犹豫着后怕地放下手。 “为什么车的声音这么大?”茅子羽惊讶地说,他更惊讶地是,“颜墨,我耳膜都要被刺破了,你竟然没捂耳朵?” 一路上没吱声的颜墨“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困倦的沙哑,“声音是好大,震得我瞌睡都没了。” “……” 尖锐的车喇叭声打断了医院门口老头的念叨,也打断了路另一边几个人的讨论。 “操!什么车喇叭声这么响!”一个男玩家对着车尾气踹了一脚,拍着刺痛的耳朵。 石金水视线追着那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汽车,灰白的石性眼珠转随之转动,散发着微弱的蓝光,直到它消失在视野中。 “有什么问题吗老大?”那个凭空踹了一脚的男人问。 石金水收回视线:“应该没什么问题,走吧。” “唉!”那个男人非常地信任他,听他这么说,立即放松了下来,双手插兜继续向前走,边走边跟队友说他无厘头的玩笑,他旁边红衣服队友也笑着回他的破梗。 他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满脸褶子,一转头,黯淡天光下,那些笑出来的动态褶皱忽然僵硬,里面蓄满血水。 4、向阳小镇 石金水他们小队一共有五个玩家,他们小队是所有玩家中最显眼的,每个人都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石金水穿着紫色,发出尖叫的人穿着绿色,另外三个分别穿着红色、黄色和蓝色。 桑尘不知道这是他们小队的特色,还是其他用意,如果早知道他会进恐怖游戏,他一定穿最不显眼的颜色,掉进人群里捞不出来那种,就算是现实里,他也很少穿这种衣服。 死去的人穿着红色衣服,听到尖叫声,远远向这里走过来时,桑尘以为是路边挂了一面红旗。 走近才看到,是红色衣服的男人,脑袋穿在了路边栅栏上,整个人因此而向栅栏倾斜。 刚进游戏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一个玩家死了,死法诡异,死状惨烈。 一根尖锐的铁栅栏从他左耳穿进,右耳穿出,贯穿了整个脑袋,头发被涌出的鲜血染红,脑袋像颗糖葫芦上血红的山楂球。 他的双眼睁得很大,里面似乎还留有惊讶,不知道是在惊讶他竟然就这么死了,还是惊讶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 顾姿言看到这个死状,吓得脸色苍白,颤颤巍巍地挡在桑尘前面。 茅子羽问:“怎么回事?他怎么死了?” 石金水眉头紧皱,很明显不开心,“当时我没看他那里,听到声音看过去时,它脑袋已经被穿透了。王德看到了,王德,你再说一遍。” 王德就是那个发出尖叫的绿衣服男人,可能是冲击太大,他现在说话还不利索,“就,我和蔡畅说着话,我们都挺开心的,他突然滑倒,脑袋就磕到栅栏上了。” 小镇路上的雪化了一半,这种残雪确实比刚下的蓬松雪花容易滑倒。 王德真的是因为意外滑倒摔死的吗? “可是,你们是向前走吧。”顾姿言说:“如果是向前走滑倒,感觉前后摔的可能更大,他是向右边摔,还刚好被刺穿了右耳?” 王德:“他踩滑的时候,自己踉跄平衡了一下,没稳住向右摔了。” 顾姿言根据他说的,伸开双臂要试试,被茅子羽伸手拽着胳膊向这边拉了一下,他的眼睛还是弯得跟小月牙一样,“你不要命啦?” 顾姿言立即老实了,站在茅子羽身边安静看着。 穿滴水黑衣的人问:“他有做什么特别的,可能违规的事吗?” “如果要说违规,违规的应该是王德,他对着那辆喇叭声特别大的车隔空踹了一脚,还朝那辆车吐了口口水,死的蔡畅没有特殊的行为。” 王德缩了缩脖子,双臂环胸缩在金石水身边。 听起来,蔡畅的死亡看不出任何线索,他的死就是意外。 开始有小队离开,桑尘瞥到颜墨打哈欠打得眼睛都湿了,非常识趣地说:“我们也走吧?” 确实看不出什么了,茅子羽点头,四人往回走。 路上,茅子羽说:“人的两个耳朵不是直接相通的,是通过下面的咽鼓管相连,那根栅栏直直从一个耳道穿到另一个耳道,这也太巧了。” 顾姿言说:“你好懂人体构造,你是医生吗?” “我不是,我认识一个医生,跟他一起去过几次游戏。”提到这个医生,茅子羽那张一直笑眯眯的脸,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他好像不想多说他,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桑尘捂住了耳朵,他看起来年纪不大,羽绒服一圈白色毛毛围着巴掌大的脸,这样脖子一缩,捂住耳朵就像是闹别扭,不听家长的话,不想回答老师问题的孩子。 茅子羽:“……你干嘛?” 肚子里都有孩子了还这么戳他的心。 桑尘:“耳朵疼。” 顾姿言也跟着他捂住耳朵,“我也疼,先是被车喇叭刺,又看到蔡畅的穿耳死法,可能要疼到梦里了。” 茅子羽毛月牙眼变成了长眼,忽然想到了这次离奇死亡的关联。 先是经过一辆声音特别大的车,声音大得异常,刺得他们每个人耳朵都疼痛难忍,除了那个小白脸,接着就有个玩家被栅栏穿透双耳而亡。 耳朵疼是提示吗? 提示接下来的死亡和耳朵有关? 顾姿言已经放下手了,桑尘还捂着耳朵,不知道是还在疼,还是怕冻。 如果那辆车离开后,他们还像是车经过时那样捂住耳朵,或者有意保护好耳朵,蔡畅还会死吗? 刚才在蔡畅死的地方,所有讨论的人,至少表面的关注点都是蔡畅的死是不是意外,没一个人顺着耳朵思考。 茅子羽慢两步又看向桑尘,他脖子依然缩在毛领里,双手捂着耳朵,漂亮的脸被遮住后,一副畏畏缩缩的普通人模样。 刚上时空列车时,他也是这样,是三个新玩家中最不显眼的一个,话少,没有存在感,如果是每个队都要带一个新人,他一定是最没人选的那一个。 是他想到了这点,还是,他只是真的耳朵疼,或者是借口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桑尘的脖子又向毛领里缩了缩,合格牛马的基本法则之一,领导没想到的办法,你不能高调喊出,要委婉给领导递话。 如果这个办法后面被验证是行不通的,领导也没法怪你。 这是桑尘进时空列车后,第一次进游戏,他不知道游戏的难度,不确定死亡法则是不是真的这么简单明了。 让大佬自己确定。 另一边,王德和一个队友一起,把死去的蔡畅从栅栏上拔了下来,王德背着他的尸体,小心翼翼地跟在石金水身后。 石金水一直没说话,他也大气不敢喘一声。他知道他刚才又犯了石金水的忌讳,石金水已经提醒过他,他可以不尊重玩家,但一定要尊重游戏世界的一切。 隔空踢汽车,在小镇里吐口水,这都是明显的不尊重,他在现实世界这样惯了,一时很难改正。 石金水:“晚上把桑尘抓过来研究研究。” “唉!”一听他终于开口说话了,王德立即点头应声,然后他小心地说:“他有问题?” “嗯。”石金水说:“我看不透他的肚子,肚子里一定不是孩子,应该是他的特殊异能,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说着他笑了一声,“倒是装得挺好。” 王德惊了一下,很快就有点扭曲的嫉妒。 游戏里的玩家有觉醒异能的可能,异能五花八门,有的异能强大得让人战栗,有的异能让人啼笑皆非,但总归都是对通关游戏有帮助的。 不是所有玩家都能幸运地觉醒异能,觉醒异能的那批幸运儿,也不是每个都能更加幸运地在第一场游戏就觉醒异能,有一些玩家是在死亡时觉醒了异能,更加崩溃地死去。 游戏鼓励玩家主动探索、使用和发展自己的异能,一些玩家刚觉醒复杂或强大异能时,并不会收到游戏系统通知。在觉醒异能那场游戏结束后,游戏系统才会根据玩家表现,告知异能或收回异能。 这段游戏时间被玩家称为异能资格验证期。 对于那些简单或低级的异能,比如有人觉醒的异能就是听力增强,这么明显,没有探索和隐藏的必要,在觉醒异能,或者玩家察觉到异能时,游戏系统就会通知玩家。这类低级异能,没有高级异能的资格验证期。 桑尘的异能和凸起的肚子有关,他自己还不知道,这一看就是某种复杂强大的异能,还在刚进游戏时就拥有了。 而他艰难地混了好几场游戏,一个低级的异能都没觉醒。 不过,既然老大要研究桑尘,他就没法真正拥有异能了,老大不会让一个未来可怕的玩家走出游戏。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件事了,趁着新玩家还不知道自己有异能,不会使用异能,把天才埋在他第一个游戏里。 石金水右手边的女人说:“可他现在是茅子羽的临时队友,我们这么做会不会……” “这场游戏不像是有鬼的,在一个少有鬼怪的游戏里,茅子羽算什么?”石金水哼笑一声,走了几步,他又说:“不要跟茅子羽起正面冲突,他们一定会轮流守夜,在桑尘守夜的时候把他抓来。” “那么,我们开始睡觉?”茅子羽问另外三个盖好被子,坐在柔软床上,一副准备入睡姿势的人。 安全起见,他们最初想住酒店,不想冒然住空置的房子。可是小镇里没有酒店,小宾馆都没有,他们死皮赖脸地求借住也被一次次冷漠拒绝,最后只能住没人的房子。 这座房子里有不少空房间,他们没有分房子,每个人一个房间太容易出事,他们把四张床搬到宽阔的客厅,一起在客厅睡。 颜墨第一次第一个积极响应,“晚安各位。” 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有了东西的原因,一到床上,桑尘也困得不行,他迷迷糊糊地说了声“晚安。” 顾姿言看看跟她一起进游戏的老乡,身高体长的大帅哥,老玩家里的大佬,很有安全感,“感觉又回到大学宿舍了,大家晚安。” 四个人几乎在同时躺下,裹紧柔软的被子。 房间里有一股不太美妙的气味,像是沉积很久粪尿之类的臭味,没有那么刺鼻,在潮湿的霉气里只透出隐隐一点,可以忍受。 只是桑尘躺下后,可能身体比以前娇气了,闻到这股气味,有点呼吸不顺畅的憋闷,以至于原本很困的他,很久都没睡着。 他在犹豫要不要下床把窗户打开,可是去开窗就要从被子里出来,就不安全了。 鬼界守则:不伤害裹在被子里的人。 桑尘转头向窗户那里看,被子里的手忽然攥紧。 窗帘半开,低矮的天空没有月亮和星光,只有客厅一个南瓜小夜光发出柔弱的光,有什么在黯淡的光线里移动。 颜墨不知道鬼界守则,他睡觉时,一只手垂下床。 就在他的床底下,伸出一只灰紫色,遍布尸斑的手,在向他垂下来的手靠近。 桑尘屏住呼吸,那只手应该冰冷僵硬的,可能有些黏腻。想象一下,自己睡着时,伸手垂到床下,握住一只这种鬼手的感觉,桑尘胳膊上的汗毛就起来了。 只要那只手触感很不一样的鬼手,刚碰到他,他就会停止呼吸,或许会立即跳起来,不停甩手。 鬼手碰到颜墨的手了。 颜墨人长得高,手指也长,在灯光下散发着属于人类冷白皮的光,和那只手灰紫僵硬的鬼手对比强烈。 没有反应。 鬼手慢慢握住了颜墨的手,从上面绷起的干瘪的皱皮可见,力气挺大的。 三分钟过去,没有反应。 鬼手用力晃了晃颜墨的手,指甲在他手上一道道抓痕。 没有反应。 “……” “……” 桑尘眼珠转动,看向对面颜墨的床,被子有着细微规律的起伏,被子下面的人睡得正香。 “……” 一定是错觉,不然他怎么会觉得本就该僵硬的鬼手更加僵硬了? 桑尘设身处地替那个鬼想,在游戏刚出来的鬼,应该不是这场游戏的大boss,也是个打工鬼罢了。这位打工鬼的工作任务应该就是出来吓人,一出来就遇到这样的人。 真难,打工。 活着的人打工,难。死后变成鬼打工,难。 那只鬼不停地工作,越来越僵硬。 僵硬了半个小时,鬼手消失在床底。 没多久,那只鬼手出现在顾姿言床底。 顾姿言可能知道鬼界守则,她双手都放在被子里。鬼手一点点从床底爬出,一开始桑尘没敢看,怕被鬼发现,直到鬼背对他,爬到顾姿言床上。 这个鬼穿一身深色的,在昏暗中看不出是黑还是蓝的袍子,一头湿漉漉滴水的长发,他爬到顾姿言的床上后还没停下,整个鬼浮空和顾姿言面对面。 只要顾姿言一睁眼开,就会在湿漉漉垂下来的死人头发中,对上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样的鬼的头。 桑尘又想象了一下,瞬间觉得自己心脏不太好。 那个鬼的脸越来越向下,眼看他的头发就要落到顾姿言脖子上了,顾姿言身上忽然散发出一道道四散的光,那些光并不耀眼,却给人一种光芒万丈的感觉,被围着的顾姿言顿时神圣了起来。 桑尘脑海里瞬间冒出一个已经被用坏,有了贬义的词:圣母。 那光止住了鬼的低头,桑尘感觉鬼的脸都没那么恐怖了,似乎带了点神圣的意味。 “……” 没多久,鬼手出现在茅子羽的床底下。 茅子羽不像颜墨那样大大咧咧地把手垂在床下,但手也在被子外,而且就在床边。 鬼手和在颜墨那里一样,伸手去拉茅子羽的手,或许是在颜墨那里受了挫,没有之前那么耐心和悠闲,不再慢悠悠靠近,而是一把抓住茅子羽的手。 桑尘觉得茅子羽应该不会像颜墨那样奇葩,感受不到一只鬼那么努力抓着他的手。 果然不是,茅子羽一把反握住鬼的手,把鬼拉上了床,半抱在床上,面带微笑,双眼含情地看着它。 鬼那张灰白僵硬的脸上,慢慢晕开一抹红。 “…………” 鬼被茅子羽搂进了被子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桑尘面容呆滞地盯着尖形的屋顶,回想刚才鬼爬三张床的经历,觉得这屋里除了他,三个人都不正常。 然后他摸到了自己好像又变大了的肚子。 “……” 5、向阳小镇 向阳小镇没有月光,沉沉的夜空压下来,又黑又静的小镇如一副棺材,棺材里的人静谧无声。 房间里的景象通过一只石眼,展现在石金水和队友们的眼前。 画面清晰可见,连鬼脸上那一抹羞红都能看得清,王德“嘶”了一声,“恋爱脑真可怕。” 茅子羽在各大游戏城都很有名,除了他可怕的朋友圈,队友和朋友一个比一个令人闻风丧胆,他本身的异能也实在令人忌惮。 恋爱脑。 茅子羽的异能是恋爱脑。 诡异游戏中,所有高级异能都不能简单从异能名字确定异能具体是什么,会随着玩家的强大而被不断发展出不同技能,有关茅子羽的异能,最广为人知,也是最可怕的一点是,他能让鬼变成恋爱脑。 所有现实世界人的恋爱脑的特征,都能在鬼身上出现,可以说,只要茅子羽利用得好,对他恋爱脑上头的鬼,什么都想给他,什么都愿意替他做。 这在有鬼怪存在的游戏,除了那几位,他几乎没有对手,尤其是鬼怪多,他想搞np时。 此时这个本该伤害他的厉鬼,就成了一个喜欢他的恋爱脑,迷迷糊糊早忘记自己的任务了。 石金水盯着这个场景看了很久,脸皮耷拉着,法令纹看起来更深了,“这个游戏竟然有鬼。” “老大,怎么办?”王德小声问:“我们还抓桑尘吗?” “不是说了吗?不要跟茅子羽起正面冲突就行。”石金水说:“他现在正跟鬼培养感情,把一个不知道自己有异能的新手弄出来很难吗?” 他实在好奇桑尘的异能,一个鼓起的肚子背后到底是什么高级异能。 没跟其他人说的是,他对桑尘并不是一定要杀死,如果他的异能真的很好用,他会考虑把桑尘拉入队伍,正好他们队少了一个队员。 他还挺喜欢桑尘的,长得赏心悦目,又唯唯诺诺,很听话的样子。 所以他今晚一定要把桑尘搞出来,研究明白。 王德眯着小眼睛在他的几个队友间来回打量,想象他们的异能抓桑尘的场景,眼睛笑成了一条线,“是一点都不难哦。” 向阳小镇过了晚上九点后,就安静得诡异,整个小镇好像被世界屏蔽了一样,没有任何声音。 四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世界里有节奏的响起,他们熟练地找到各自的位置,脚步越来越轻地向着目标房子快速靠近。 在没有月光,几乎见不到人的深夜,没有引起房内人注意地来到院子外。 石眼球微微转动,在夜里发出诡异的绿光。石金水对身后的三个队友举起虚握的手。 竖起的食指上染了一层石眼球幽绿的光,向前轻轻一挥,在黑夜里勾出一抹绿。 桑尘好像听到了液体溅落的声音,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按照顺序,鬼下一个出现的地方就是他的床底,他很紧张。 但是鬼被茅子羽抱进被子里了,他应该松口气。 深夜里想象力比较丰富,在这种又放心又紧张的来回拉扯中,大脑还在不停想象肚子里的东西,一个想法比一个可怕,一直强撑没睡的桑尘,神经都要衰弱了。 他眨了眨越来越沉的眼睛,终于没抵抗得了比以往都要汹涌的睡意,眼皮乏力地盖住酸涩的眼球。 茅子羽被子里原本乖乖的鬼冒出头,茅子羽伸手把他按到被子里,没几秒他又冒出头。 鬼明明脸上还带着一抹美丽的羞红,可不再迷恋他的怀抱,从他被子里爬出来,向着桑尘的床爬去。 茅子羽向那边一看,原不大的眼睛睁成了铜铃,嘴巴张成一个“o”。 客厅要放四张床,中间还要留出一条走道,每张床都只能贴墙放,一边两张,桑尘和颜墨一边,他和顾姿言一边,桑尘在他的斜对面。 他都不用转头,视线向他那里一转,就能在阴暗中看到密密麻麻的灰紫鬼手从桑尘床底下,争先恐后地向外伸。 茅子羽下过不少场游戏,见过不少恐怖场景,此时也被这像地狱中,或某种宗教描述中的画面搞得有点头皮发麻。 从他被窝里出去的鬼抢占了先机,其他鬼没还爬出来,他已经爬到了桑尘的床上,半趴在桑尘的肚子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桑尘的肚子看。 陆续有鬼从床底下爬出来,你争我夺地爬到桑尘床上,很快,桑尘肚子旁围了一圈鬼。 光线太黯,茅子羽没法从那一张张浮肿溃烂,或者灰紫生斑的鬼脸上看到他们的眼神,只看到他们安静地,好像又有点激动,也可能是紧张地盯着桑尘的肚子。 有一个鬼率先移到了桑尘头边,伸手扒开桑尘的嘴巴,低头。 一开始,茅子羽以为那个鬼要亲桑尘,可看到可以无形的鬼脑袋消失在桑尘的嘴巴里后,他才明白,那个鬼是想钻到桑尘嘴巴里。 “……” 茅子羽的嘴巴越张越大,眼前的景色给他整不会思考了。 见那个鬼真要钻到桑尘嘴里了,其他围着桑尘肚子坐或趴的鬼也转头看了过去,茅子羽连忙从床上下来,加入鬼中。 这是桑尘这辈子第一次这么不道德,一下np这么多鬼,他也不确定他能不能驾驭得了。 担心的事没发生,茅子羽刚下床靠近,那群鬼就消失了。 茅子羽站在床边,盯着桑尘的肚子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房间。 无风无光,粘稠黑沉的夜里,四个尸体横陈在院子外,鲜血涌入院子入冬干枯的花草中。 茅子羽走到石金水身边,扣掉他眼眶里的石眼,眼球在他手掌里转动,把主人生前最后一幕留下。 画面里是一把刀,那刀湿漉漉的,惨白的颜色突破黑暗,逼迫而来,带出水帘一样的红,“哗啦”坠落,沉入泥土。 右边是同时降落的三幕血帘,和三个倒地的身体,同样是一击即杀。 石眼球在手掌里消失,茅子羽脑海里自动还原当时的场景。 石金水小队夜里靠近他们的房子,在院子门口正要进来时,四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手持诡异长刀,按住他们的脑袋,一刀割断了他们的脖子。 白昼压倒黑夜,像是被薄肉膜裹住的太阳挤出来,洒下模糊朦胧的光。 客厅里的四人陆续醒来。最先醒来的是顾姿言,她伸个懒腰,看起来睡得不错,“这个游戏里果然没鬼,大家睡得怎么样?” 茅子羽睡眼惺忪,仰头看着尖尖的屋顶转了转脖子,向这边看了一眼,“睡得不错,真是美好的一晚。” 桑尘:“……” 他昏昏沉沉,觉得呼吸有点不顺,空气里的氧气似乎在减少,他说:“我也是。” 他看向颜墨那只还有紫色抓痕的手,委婉提示,“颜墨手上的抓痕,我记得睡之前没有,有点泛黑,不会是鬼抓的吧?” 顾姿言看向颜墨那只是垂到床下的手,想了想那个场景,“嘶”了一声,搓着自己的胳膊说:“那也太可怕了吧!会那么恐怖吗?” 桑尘想到昨天她那里,鬼头悬在她头上更恐怖的场景,陷入短暂的沉默。 “你有感觉吗颜墨?”顾姿言转头问。 桑尘这才发现,颜墨终于醒了,长腿支在床上,靠墙而坐,一副醒了但没完全醒的样子,声音带着刚起的沙哑,“没有,有鬼吗?” 桑尘:“……” 那昨晚那么努力的鬼算什么? 桑尘刚要怀疑颜墨的实力时,就看到顾姿言正红着脸点头,桑尘心里的弹幕变成了:不愧是游戏城皇冠小白脸。 “总之,是美好的一晚。”茅子羽说。 颜墨和顾姿言立即点头,“嗯!” 桑尘跟着睁着眼睛说瞎话,“嗯。” 反正不正常的是他们,反正昨晚鬼找的是他们三个不正常的人。 他甚至都不好奇,昨晚那个被茅子羽抱到被子里的鬼后来怎么样了。 牛马基本守则之一:不要打听上司和大佬的事,尤其是这种桃色的。 一夜无事,顾姿言明显放松了一些,她问:“我可以洗个澡吗?这里看起来挺安全的,昨晚没洗有些难受。” 茅子羽:“先别洗,昨天蔡畅死得太诡异了,他的死因多少和不小心有关,浴室是游戏死亡高发地。不仅是洗澡,非生存必要的事都少做。” 顾姿言很听劝,立即点头,然后弱弱地说:“我有点憋不住了,那个,去洗手间是不是也很危险?” 顾姿言没遇到危险,但是去洗手间确实很危险,会死人,这是他们出门后听到的。 几人出去找吃的时,看到小镇中心左边,不少人正向一个方向走,走过去一问才知道,住在这个房间里的小队,昨晚有个玩家死了。 不少玩家都来了,昨天蔡畅死时,桑尘就知道了,死人身上会有线索,一般玩家都会来看,每个小队至少会来一个玩家。 他扫了一眼,没看到石金水和他的队友。 “嘶!这个死法比昨天那个更诡异,他是怎么回事啊?” 桑尘听到有人这么说,心神便被前面吸引了。不过,死的人在洗手间,里面空间有限,他们来得晚,在后面进不去,只能听他们说。 “我们也不知道,昨晚我们轮流守夜,他守夜最后一个小时,接的是我的班。睡觉前,我看到他去洗手间了,我太困了,本来就该他守夜了,所以我没等他回来就睡了。” 说话的是一个男玩家,他没做错什么,可能心里有愧疚,在诉说的过程中,给自己没有陪死者一起去洗手间解释了一句。 “我早上听到洗手间里的呕吐声,才猜到出事了,其他我都不知道了。” “呕吐的是我。”换了个男人的声音,他的声音很嘶哑,像是嗓子受伤了,“我不是嫌他恶心,我不是,我只是……” 桑尘更想知道,死者究竟怎么了,那个男人话停在这里,让他有点抓心挠肺。 他旁边的颜墨就没这个烦恼,他即便站在后面,但他高,可以看到前面门内的景象。 他看向颜墨时,颜墨立即转头看过来,视线落在他的肚子上,向前抬了下下巴。 是让他仗着“孕妇”的身份挤过去? 桑尘实在好奇,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考虑要不要这么做,最后还是摸着肚子压下抓心挠肺的好奇。 颜墨转头就看到桑尘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知道什么情绪。 他移开视线,过了会儿再看,他还是在摸自己的肚子,一下一下…… “……” 桑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量带起来,转眼他已经骑到了前面茅子羽肩膀上。 茅子羽猝不及防承担了一百多斤的重量,向前踉跄了一下,一看胸口前垂下的是桑尘的鞋,想到他脑袋后就是桑尘的肚子,冲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下去,一下就老实了。 本来桑尘都要被吓死了,试问哪个牛马敢骑在领导脖子上?茅子羽可比领导更不能得罪。那个卡壳的男人就在这时,终于又开口,桑尘的注意力被吸引,立即向那边看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只睡了三个小时,早上起来时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地就……直到我低头才看到他,他……” 他正在马桶里。 他有一头在男人里算长的头发,黑色浓稠的头发铺满脏污的马桶,他的头向上抬,眼睛还睁着,眼球上湿漉漉的,眼眶里残留黄色液体。 两个脚尖和手尖从黑发里冒出。 其他身体部位都看不到,像是进了马桶深处。 这个诡异的姿势,桑尘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他好像是掉进狭小的马桶里了。 6、向阳小镇 正常来说,一个成年男人当然不可能掉进马桶里。 马桶那狭小的通道,怎么可能让一个成年男人掉进去,连一个手掌都不能。 现在的事实就是,他真的掉进去了。这是死者队长带上手套,扒拉开他的头发后得出的结论。 “把马桶拆了。”他们小队的队长是个长卷发女玩家,穿着银色的紧身皮衣,又美又酷,做事非常果决。当一个队友犹豫地喊了声“队长”,她立即说:“你想让徐峰白死吗?不拆开怎么发现更多的证据?我们不能把他的尸体留在马桶里!” 他们准备拆马桶了,其他玩家纷纷往后退,前面几个玩家一回头,看到了骑在茅子羽身上的桑尘,有一个玩家瞳孔明显颤了一下。 桑尘:“……” 茅子羽蹲下来,“祖宗,你还不打算下来?我跟你说,你就算再喜欢我,下次也不能骑在我身上了!” 桑尘麻溜地下来了。 前面玩家开始拆厕所,那个瞳孔微颤的男玩家靠近他,热情地跟他闲聊起来,“我们那里昨晚出现了鬼,那鬼是从床底下爬出来的,特别吓人,你们那里有吗?” 桑尘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热情地跟他搭话,他是看到他骑在茅子羽脖子上,他们都知道茅子羽是很厉害的玩家,他竟然能骑在茅子羽身上,可见他跟茅子羽在短暂的一夜过后,关系确实很好。 桑尘心说,兄弟你误会了。 他也吓死了。 他怎么敢骑到茅子羽脖子上。 这只是个意外。 桑尘知道这时候解释也没有,也挺突兀的,他只是接着这个玩家的话说:“好像有,你们那里的鬼怎么样了?” “看来都有,我刚才问过另一个小队,他们床下也出现过鬼,应该每个小队房间一个,他们床下的鬼也和我们床下的鬼一样,突然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个玩家说。 原来是这样,那他们房间那个鬼,被茅子羽抱到被子里后应该也消失了。 桑尘当然不会说,他们的鬼被茅子羽抱到被子里了,这种听起来很刺激的领导怪癖八卦,只说:“我们那里的鬼也是消失了。” “你说,这只鬼出来干嘛,就是为了吓唬我们一下吗?这个人是不是就是被这只鬼吓死的?要不然鬼和这个游戏也太不相干了吧?” 他或许是想从他这里套话,不是觉得他多厉害,而是他是茅子羽的临时队友。 很抱歉,他是真不知道。 昨天在向阳小镇找住处时,他们也觉得这个小镇不是荒村鬼事背景,死的蔡畅也没有明显被厉鬼所害的迹象,而晚上就从床底下爬出来一只鬼。 还是一个很典型,会在众多恐怖片中出现的长发、皮肤灰紫的鬼,和这个小镇的基调格格不入。 那个鬼出现必然有原因,可能是想做什么,可他遇上了他们房间三个奇怪的人,想做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桑尘他们比其他屋的人更不了解这个鬼,线索更少。 说话间,前面的马桶已经被切开了。 他们最终讨论出的方法,是由一个玩家用超出桑尘理解的刀子,仔细把马桶、地面和排污管的一边切开。 保险起见,那个玩家一点点切割,还没切到完整的纵截面时,就有大股鲜血肉混合着马桶深处的臭味涌出。切割马桶的玩家不断擦额头的汗,队友帮他带了一层又一层口罩。 不少玩家都受不了了,呕吐声会传染一样一声接一声。 顾姿言也在吐,吐得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不忘给桑尘这个“孕妇”递了一张卫生纸。 切到完整的纵截面也看不出什么,大多数血肉已经在前面涌出来了。一个成年男人掉进马桶里,自然不会是完整的身体,骨头已经碎了,只能看到堆在一起的碎骨头和血肉。 “这马桶是吸虹式马桶吧!”有个玩家说。 茅子羽:“啥?” 顾姿言也面露疑惑,颜墨就更不用说了,他一脸困倦的茫然。 桑尘只好解释:“马桶有虹吸式马桶和直冲式马桶,吸虹式马桶……在这里的重点是,排污管有吸力,会把脏污吸走。” 那个玩家的意思是,这个马桶的吸力忽然强得诡异,死者生前上厕所时,被排污管的强力吸力吸进去了。 茅子羽“啊”了一声,“你怎么懂这么多?” “我买马桶的时候仔细对比过它们的原理、节水效果、排污能力和防臭效果。”桑尘说。 “你好认真啊。”茅子羽说:“我直接买了个最贵的,我妈说过,人不识货钱识货。” 有个每月领一点窝囊废的牛马悄悄破防了,但面对茅子羽,他面上一点不显,就像当时领导问他一个月四千块钱少不少时,问他怎么自愿加班时一样的,“就是因为没有那么多钱,才做功课那么认真。” 有相同效果,能便宜一百块钱也好,能省点水也好。 “我感觉不是吸力,是鬼!”一个女玩家给出了不同的看法,“你们昨晚没遇到鬼吗?我们房间有鬼,有个鬼手从床底下伸出来抓人。” “马桶里应该也有一个鬼,那个鬼在马桶里,看到有人坐在马桶上,就冒出头,伸鬼手把人一点点拽进马桶里,这样才能和昨晚出现的鬼对应起来,他们可能就是同一个鬼!” 如果是同一个鬼,那个鬼去过马桶里,那…… 桑尘悄悄看向颜墨被鬼手握着晃了很久的手,又看向把鬼抱紧被窝里亲亲我我的茅子羽。颜墨睡太死,不知道鬼手对他的手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又抓又晃,茅子羽可是亲自把鬼抱进被窝的。 茅子羽没有预想的不自在,他也正看他。 两人悄悄的视线一相对,立马又各自移开。 桑尘:“牛马基本守则之一,不能让领导知道,自己撞见了他的难堪。” 茅子羽:“算了,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可能是来自马桶的鬼试图钻进他的嘴巴里。” 昨天蔡畅的死没留下什么线索,鉴于几乎每个小队都撞见了鬼,所以更多玩家倾向于有鬼在马桶,是鬼把死者硬生生拽进了马桶里。 其他玩家各自讨论着,死者的队友们沉默而悲痛地清理着惨烈的尸体,或许是察觉到在这里讨论不太好,玩家们陆续离开了这间气味难以忍受的房子。 桑尘不太了解游戏玩家的小队是怎么来的,如果一直是固定队友,一起历经生死,感情一定很不一般,他再次看向那个死得惨烈的玩家,走之前跟他的三个队友说了一声“节哀”。 边向外走,桑尘边观察这个房子。向阳小镇的住宅外观风格一致,都是尖顶拱门的哥特式风,房间里的风格可能各家有各家喜好。他们住的那家就是普通的现代风装修,这套房子里面的装修风格和外面更一致,以黑色为主,庄严肃穆中,点缀血红、深紫的奢侈装饰品。 “昨天小镇路上出现尖锐刺耳的喇叭声,蔡畅死于双耳被栅栏穿透。夜里徐峰死在厕所里,其实也是有提示的,你们睡觉时,闻到空气里的臭味了吗?”茅子羽一出门就说。 桑尘点头,“闻到了。” 可是他觉得这是根据答案反推出来的,略微有点牵强的。昨天车喇叭声非常突兀,刺耳的程度是让人觉得耳膜破裂出血,但昨晚房间里臭味,并不突兀,还不如桑尘租过的房里下水道的味道重,属于正常范畴。 但他没反驳以为找到死亡规则,正激动的茅子羽。 或许第一次的提示最明显,后面提示会模糊呢,这样也说得过去。 桑尘一副职场老油条“回应了又什么都没说”的姿态,迎来了茅子羽看知己的眼神。 秉着“不负责、不担当、不出头”的生存法则,回给茅子羽一个茫然的眼神。 当茅子羽对桑尘投来打量的视线时,桑尘扭头向除茅子羽的方向外的三个方向看,“怎么没看到石金水他们?” 茅子羽直接说:“他们死了。” 桑尘和顾姿言惊讶地看向他,颜墨打了个哈欠。 “在游戏里,危险的不仅是游戏本身,还有玩家,玩家之间并不是完全的合作关系,有很多的复杂的利益牵扯。游戏里玩家死于玩家之手很常见,你们也注意点。” 两个新人立即点头,一脸凝重。 桑尘坚定了在游戏里做一个合格低调打工人的决心,嘴上却不由说:“他还有一个三折叠手机,不知道……” 见三人都一致地把视线移到他身上,桑尘说:“我是说有点可惜,不是,我是说有点浪费,那么贵的手机……没什么。” “……” 茅子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那,我们去找线索吧。” 桑尘低下脑袋,“好哦。” “等一下。”身后有人叫住他们,是那个又美又酷的队长,她扔给茅子羽一个黑色小圆牌,“昨晚我们在房间用了监控道具。” 这个小圆牌里应该就是她说的监控道具拍到的东西,极大可能是拍到了徐峰的死亡画面。 茅子羽:“那你刚才怎么……” 队长抱胸说:“我知道,在游戏里,很多玩家知道有人死了后很开心,因为死亡里常常有线索,我不喜欢这样,尤其不喜欢他们围在这里看徐峰的死,只把他当成一个线索工具,徐峰是个可怜的孩子。” 队长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一样酷,烟嗓里最后一句话低柔了不少。 茅子羽本想问,那为什么单告诉他们,桑尘的话先他一步问出来:“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队长简单说:“父母早逝,在福利院待了一阵,吃好几家饭好不容易长大的人,年满十八外出打工,上火车进了这个破游戏的人。” 她看起来不想跟他们多聊,作为交换,茅子羽把他们关于死亡规则的一点推测告诉了她,她道了声谢就回去了。 桑尘看到她的眼睛并不湿润,但眼尾还有余红,他问茅子羽:“是不是很多玩家都有队友,队友对他们很重要?” “是。”茅子羽说:“游戏本身很危险,游戏里的玩家也危险,有信得过的队友一起下游戏会安全,还有一些游戏要以小队的模式参加,所以大多数玩家都有队友,即便几个游戏城中有盟会的存在,盟会里面的人也各有小队,队友才是游戏中玩家最信任最在乎的人。” 顾姿言问:“你也有固定队友吗?” 茅子羽勾了勾耳朵上的蛇形耳骨夹,“嗯”了一声。 顾姿言:“那你怎么没跟队友一起进游戏?” “他们都在休息期,每通关一个游戏,玩家会有一段休息期。”茅子羽又提前给他们科普了一个游戏知识,“休息期玩家可以不进游戏。三天前我们刚通关一个游戏,我也在休息期,但我是我们队里最差的一个,休息期也会刷游戏,哎呀,差生就多刷题呀。” 顾姿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你还最差?那你队友?” 连她都看出,这里的玩家对茅子羽的忌惮,说明茅子羽在整个玩家群体里都很有名,如果他都是小队里最差的,那他的队友得是……? 想到那几个家伙,茅子羽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低头看小圆牌,“算了,不提他们。” “哦哦。”他说不提,顾姿言就不再多问,即便她非常好奇,她转头把好奇心放在颜墨身上,问:“颜墨,你有队友吗?” 颜墨:“没。” 茅子羽:“不应该啊,应该有一大批精英女玩家想当你队友。” “……” “那样的话……”颜墨随便一睁开就比电视剧里男明星特写还帅的眼里,露出了一丝丝思索的表情,很快又被困倦所淹没,“算了,服务她们太累了。” “……” 桑尘开始怀疑他对颜墨的判断。 他觉得颜墨是大佬,是因为在时空列车上,马上要进恐怖游戏时,其他玩家多少有点紧绷时,而颜墨在睡觉,对接下来的游戏一点也不紧张,大佬心态。 结合昨晚他睡死在床上,以及刚才他的话,桑尘又合理怀疑,他可能只是个爱睡觉的摆烂咸鱼。 桑尘正在颜墨是大佬和咸鱼之间摇摆,注意到茅子羽看了他一眼,视线奇怪,接着他就看到茅子羽鬼鬼祟祟拿出一个手机——三折叠手机,把小圆牌贴了上去。 “……” 7、向阳小镇 桑尘盯着那个三折叠手机,和在时空列车上时一样,面上不露一点对有钱人的情绪,只是眼神过于专注了。 茅子羽微微侧身不看他,但手机没动,依然放在另外三人能看到的地方。 三折叠手机的好处就在这里,平时可以装在兜里,轻松拿在手里,打开后的屏幕又足够大到四个人可以同时低头看。 这个三折叠手机比他在网上看到的还好,大概是未来的科技,一定很贵。 桑尘盯着看了一会儿得出这个结论。 未来高科技很贵的手机画面非常清晰,仿佛他们置身于现场,正和徐峰一起向洗手间走。 其他队友在睡觉,徐峰没有开灯,即便房间非常黑,他需要摸着向洗手间走。小心翼翼长大的人,总是过于贴心。 直到进了洗手间,关上门后,他才开了洗手间的灯。暖黄的灯光本会让人感觉到温暖,可黄调太深了,落在黄色的皮肤上,成了没有生机的蜡黄质感。 洗手间他们刚看过,一个洗手台旁边,一个拆了也发现不了异常的马桶,马桶后是特意设计过和其他地方不同的墨绿瓷砖。 徐峰先是向马桶里扫了一眼,才开始脱裤子,脱了裤子,他又向马桶里看,这次看了好几秒,这才坐到马桶上。 画面相对静止了一分钟,徐峰的表情看起来并不轻松,蜡黄的皮肤仿佛真的是油蜡凝成的,起皮的唇一直紧绷着,半抿着。 那张干燥的唇忽然张大,一起变大的还有他的双眼,他们只看到他的眼球剧烈颤抖,接着,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且尖锐的骨骼断裂声,皮肤和瓷器剧烈撞擦声,徐峰以屁股为主的半身就消失在了马桶里。 他的双手拼命向前抓了下,没有抓到任何东西,还是和双脚一起,围着脑袋下坠进马桶里。 视屏没拍到马桶里,没有听到徐峰任何的叫喊声,只在他的身体消失后,安静的洗手间里出现了一道水泡声,像是鱼在水里吐泡泡,比那声音更大。 接下来,就是他们早上在房间里看到的,徐峰只剩下脑袋和一部分手脚在马桶里,他的队友为了找线索,也是为了把他的尸体弄出来,拆了马桶,发现他已经碎掉的其他身体部分。 这个视频似乎也没有明显的线索,他们看不出徐峰是不是被马桶里的鬼拽进去的。 顾姿言说:“徐峰看了两次的马桶。” 茅子羽点头,“对。” 他们看了两遍视频,如果徐峰的队长觉得这个视频里有线索信息才给他们的话,这个信息很可能就是徐峰看了两次马桶,其中一次看的时间还挺长。 顾姿言问:“是不是他其实感觉到马桶不太对劲了?” “不太对劲”四个字让桑尘头皮一紧,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一直被这四个字包围。 茅子羽又返回去看徐峰看马桶那里,“如果他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还用它呢?” 他大可以换一个马桶,甚至他可以不用马桶,在恐怖游戏里,只要安全,人可以不用体面。 而且,要是这样的话,他的死和蔡畅又联系不到一起了,蔡畅的死没有任何预兆,猝不及防死亡就降临了。 “啊,是啊。”顾姿言恍然,“那就是他本来就小心吧,洗手间就是容易出现鬼的地方,他多看看也正常。” 茅子羽也想不明白,他看向桑尘,桑尘手放在肚子上,露出了“孕傻”的表情。 他又看向颜墨,颜墨正打哈欠,刚打完哈欠长长的脖子就耷拉了下来。 茅子羽:“……” 他或许太自大了,选了两个新玩家和一个小白脸当临时队友,现在好了,遇到一个这么难的游戏,全靠他自己,搞不好他要被扒层皮才能出去。 到时候,不得被那几个家伙笑死哦。 茅子羽按了按太阳穴,眼睛又笑成了小月牙,“那,我们继续去找线索,先去小镇中心那个商场看看吧。” 两位新玩家和小白脸的优点就是很听话,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一点意见都没有。 上午的向阳小镇,人比昨天下午他们刚来时多了,和昨天一样,这里的居民看向他们时,脸上带着冷漠,或是沉沉的打量,最多跟同伴议论他们几句,倒也没有明显的恶意。 当他们过去跟他们说话,又会得到更冷漠的对待,居民近距离打量中带了些惊讶和不悦,压迫感会更强。 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或许是向阳小镇灰蒙蒙的雾气让他们的面庞显得模糊而遥远,或许是他们的冷漠和审视连雾气都遮不住的明显。 “滴!滴滴滴!” 要刺破人耳膜的车喇叭声又来了,三人立即用力捂住耳朵,颜墨慢半拍也捂住耳朵。 当声音难以承受时,疼的不仅是耳朵,大脑也会跟着疼。桑尘和顾姿言捂着耳朵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茅子羽也弯着腰,这是人在面对伤害时本能的身体自我保护姿势,身高体长的颜墨看了看,也弯曲长腿蹲在桑尘身边。 车子越来越远,桑尘捂着嗡嗡响的耳朵抬头。 晃荡的视线中,周围正垂头看他们的向阳小镇原著民那么高,他们的脸模糊而冷漠,他们奇怪地看着他们,指着他们说着什么。 “他好奇怪。” “怎么吓成这样?” “没见过车吗?” 四人却不敢松开耳朵站起来,昨天蔡畅的死历历在目,或许车喇叭真的是和耳朵相关的死亡提示,直到围观的人都走了,四人才小心站起来,手依然捂着耳朵。 “汪!汪汪汪!” 四人立即又捂着耳朵蹲下,其中三人脸上面露痛苦。 车子开走后,前面又来了一只狗,狗的叫声依然刺耳得令人心慌。 那是一直黑色大狗,一边叫一边向他们这里跑,后面的主人被它拽得也不得不小跑,眼看黑狗就要扑向他们,桑尘都感觉到狗嘴巴里的热气了,狗主人终于拉住了它。 他们捂住耳朵,没听清狗主人具体跟狗具体说了什么,只能看到狗主人愤怒又严肃的表情,没多久,狗就被主人硬生生拽走了。 四人蹲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黑狗本不是多么吓人,可能是叫声太尖锐太凶,心慌的感觉非常强烈。 三分钟后,其他三人陆续站起来,桑尘还蹲在地上。 顾姿言担忧地探头看他,发现他的脸有点白,又担忧地看向他的肚子,“桑尘,你没事吧?” 桑尘摇摇头,他捂在耳朵上的手松了一点,但没有移开,“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空气不太好,呼吸有点不畅?” 他早就觉得呼吸没那么轻松,一开始以为是他肚子里多了东西的原因,可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他开始不确定。 顾姿言立即点头,“我也感觉到了,今天比昨天明显,不知道是不是雾霾的原因。” 向阳小镇从昨天他们来时就有一层薄薄的雾,今天依然有,好像还重了一点。 “啊,好像是。”茅子羽仔细感受了一下。玩家进游戏越多,身体被锤炼的越强悍,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越强,他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两人一说,他才觉得这里的空气是没那么舒服。 游戏经验丰富的茅子羽捏了捏鼻子,“这个游戏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给准确的游戏时间,空气应该就是时间。” 顾姿言问:“什么意思?” 茅子羽:“你们不是说呼吸是越来越不顺畅的吗?这个趋势会持续下去,空气越来越稀薄,到一定时间,如果我们还没通关游戏,坐上离开这里的时空列车,我们会窒息而亡。” “更糟糕的是,当后面我们呼吸都很难时,会影响我们大脑的思考,思维和身体都会变得迟钝。” 一直只有害怕,但不怎么紧张的顾姿言闻言立即有了紧迫感,“那我们快点吧,趁着我们现在脑子还清楚。” 尖锐的喇叭声和狗叫声过去很久了,桑尘收回捂在耳朵上的手,看到顾姿言对他伸出手,一副他很虚弱,需要别人拉起来的样子。 他的肚子确实越来越大了,可肚子里的东西好像并没有多少重量,也就是说,他并不像正常的孕妇那样身子沉,身体虚,不需要被顾姿言拉起来。 但桑尘想起了昨晚,顾姿言身上散发出的光,神圣得仿佛连恶鬼都能净化的光,还是把手放在了她的手里,“谢谢,听说经常做好事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顾姿言脸还很苍白,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一个笑,“我运气确实还可以。” 如果没登上时空列车的话。 他们因为猜到死亡可能和声音有关,没敢妄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没想到前面有比他们还慢的。 向着小商场走那条路,穿黑色滴水衣服那个男人正沉默站着,他面前是一个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的队友,另外两个队友站在另一边皱眉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的人。 茅子羽视线在他黑色的衣服上停了几秒,弯起眼睛喊人:“章冠,怎么了?” 穿黑色滴水衣服的男人转过头,他就是茅子羽口中的章冠,“有个队友出问题了。” 他说的队友就是那个蹲在地上的女玩家,叫方静,她一直蹲在地上捂着耳朵。 茅子羽问:“怎么回事?” 方静身边的队友看了眼章冠才说:“刚才不是有汽车和狗叫声吗,声音都特别刺耳,我们自然捂住耳朵了。方静也一样,她蹲在地上捂着耳朵,等汽车和狗离开后,我们都松开手了,她还一直这样。” “方静,方静!”说着她又叫了两声,声音非常大。方静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 但她是活着的,身体还在正常呼吸。 “草!”章冠身边的男玩家烦躁地骂了句脏话,“这都什么都跟什么啊!” 不怪他这么烦躁,现在已经有三个玩家出事了,可他们还是摸不到一点头脑,个个奇怪,个个诡异,没有任何提示,没有一点规律。 远处又来一辆汽车,几人条件反射般地立即捂住耳朵。 上午时分,小镇里人比晚上多,车也多。章冠说:“不能在街上待了,先把她带到商场里。” 那位暴躁队友把一动不动的她抱了起来,向前面的商场走。 桑尘走在后面,看着方静的眼睛。方静应该年纪不大,她有一双美丽纯净的大眼睛,一阵风吹过,她垂在脸颊旁的长发被吹到眼睛上,落在眼眶里,她的眼珠没有明显的颤动。 她好像,失去了感觉。 一开始是街上声音太刺耳了,她蹲在地上紧紧捂住耳朵,可能是尖锐的声音伤害到了她的耳朵,等到汽车离开后,她听不到声音了,这样是正常的。 可她现在好像连触觉都没了。 向阳小镇的商场是个少见的细长椭圆形,不大,一共有四层,却有一个非常大的白门,门从地面一直冲到四楼的顶端。 餐饮集中在四楼,章冠他们应该也没吃早饭,想要去四楼。 顾姿言说:“我们坐扶梯?不要坐直梯吧,感觉封闭的电梯箱里很容易出现鬼。” 说的有道理,不少恐怖片里都有电梯鬼,在他们什么都没搞清楚的情况下,一切都要小心。 几人走到扶梯下,正要上扶梯时,二楼几个玩家正好要下楼,他们可能和他们想的一样,直梯有可能有鬼,扶梯更安全。 前面是一男一女,他们说着话,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人都亲昵的笑着,很开心的样子。女人低头看了一眼正向下折的台阶,迈步踏上扶梯。 桑尘抬脚正要上扶梯,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尖叫声。 他抬头,就看到半截尸体滚了下来,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带着迸溅的鲜血落在旁边下行的扶梯口。 大厅里好像静默了一瞬。 桑尘默默把脚收回来,整齐紧凑地贴在另一只脚旁。 “老章,这不会是个规则怪谈副本吧?”他听到茅子羽快速呼了口气,像是叹气,又像是无奈的笑,“别说是上厕所要掀盖,上下扶梯要先迈哪只脚那种。” 8、向阳小镇 自然不是那么变态的规则怪谈。 茅子羽是实在想不明白死亡规则是什么了,这才带点气,开玩笑般说了这么一句。 他们这些老玩家都知道,就算是规则类副本,也不可能设置成先迈左腿还是右腿,就能决定生死这么变态。 扶梯周围并没有关于左右的提示,他们刚才进商场大门时,也仔细观察过,没有关于左右的提示。 那么,这个从扶梯上滚下来,被扶梯吃掉了一双腿的女玩家是怎么回事? 吞掉女玩家一双腿的电梯卡了一会儿,又开始自动运行,和她一起踏上扶梯的男玩家已经被扶梯送下来了,从他恍惚的表情和踉跄的脚步就能看出,他还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提议走扶梯的顾姿言哆哆嗦嗦地说:“对、对不起,我……我没想到……” 没人怪她,包括章冠小队那个暴躁男玩家,他们都知道,顾姿言也不知道会这样,是她提议的没错,但来坐扶梯是他们共同的决定,何况他们没出事。 茅子羽把她拉到身后,蹲下来伸手要检查女玩家的尸体,被回过神的男玩家一把推开,“你干嘛!别碰她!你们都别碰她!宝宝,宝宝你怎样了?” 面若疯癫的男玩家推开所有人,脚踏温热鲜血,弯腰小心翼翼地抱起只剩半截身体的女玩家。 女玩家被扶梯吞了双腿后,从扶梯上滚下来,脖子不知道是不是被摔断了,扭曲地歪垂在肩膀上,鲜血从腰腹断裂处涌出,染红了男玩家的裤子,流入扶梯里。 男玩家应该是她的男朋友或老公,此时满脸泪水,悲痛欲绝,发疯一样拒绝所有人的靠近,他们没法仔细检查她的身体。 不过不用检查也知道这不正常,扶梯不正常,死亡不正常。人的躯体不可能那么脆弱,像豆腐一样被扶梯瞬间截断,上半身还能滚下来,扶梯还能继续运行,如此顺滑。 章冠皱眉,厉声说:“现在哭有什么用,你们还没看出来,这个游戏死亡都很意外,要处处小心吗?下扶梯还嘻嘻哈哈,你们进游戏是谈情说爱的?” 桑尘缩了下脖子,他愈发觉得章冠应该来自几十年前,和他们公司的老董事长一个风格,是超越学生时代教导主任的存在。 对面两个已经这么惨了,他还在教训那个男玩家不小心,看起来有点严酷。 那个男人被骂后哭得更狠了,嘴里一会喊“宝宝”,一会儿喊“对不起”,商场里只能听到他的哭喊,路过的向阳小镇原住民,看到后会驻足,但他们的表情依然是冷漠的,无所谓的,最多是带一点好奇和不解的。 “这只是个扶梯啊。”一个原著民说,是他们中唯一一句清晰传过来的话。 没时间看他的悲痛,章冠直接走上了扶梯,扶梯上刚死了一个人,没想到他一点都没犹豫。 茅子羽走到扶梯旁在寻找什么,桑尘猜他在找扶梯急停按钮。刚才他也看了,没发现,这个扶梯竟然没有急停按钮。 他没找到,也走上了扶梯。 顾姿言小心翼翼地伸脚试了一下台阶,还是没上去。 她看着章冠和茅子羽检查扶梯,跟旁边的桑尘说:“我以前看过扶梯死亡的新闻,是电梯上行到达后,盖板垮塌,人被卷进电梯里死了。” 和她一起上时空列车的桑尘也看过这个惨烈的新闻,不过那段时间他忙于打工,没仔细看。 在恐怖游戏里,直梯出现鬼和安全事故的可能更大,看似扶梯更安全,谁知道下个扶梯也会出现这样的事。 越来越多的玩家聚了过来,在后面小声讨论、问询。 这次桑尘在前排看到了全程,就只剩上扶梯看看了。他还没跟上去,是因为刚才他突然发现他的肚子又大了。 他对他肚子的感知越来越敏锐,一开始当他肚子有五个月大时,他是在别人诡异的注视下才知道的,现在他的肚子大一点他都能感受到,即便肉眼看起来并没有大。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肚子没有给他沉甸甸的感觉,肉眼可能也没变大多少,但他就是知道它在变大,像是一种无形的能量在增多。 桑尘又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女玩家,正思考时,那个背着没有反应的方静的男玩家,看向他和顾姿言这两个不堪大用的新玩家,对他们说:“你们帮我照看一下方静,我上去看看。” “哎。”桑尘立即领下任务。 他和顾姿言一起扶着方静,四周打量,想找一个能坐下的地方。发现扶梯右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有几个按摩椅,颜墨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的,正躺在舒服的按摩椅里睡觉。 “……” “他确实好适合当个被包养的小白脸,脸帅身材好,不想努力。”向那边走时,顾姿言小声跟桑尘说。 桑尘点头表示赞同。 有点羡慕。 来自被工作摧残的牛马。 他们把方静放在按摩上,在愈发稀薄的空气里,两人喘着气,守在她身边,看向扶梯那里。 桑尘趁机又看了一圈小镇中心的商场,商场一楼和普通商场一样,主要是一些卖黄金首饰和化妆品的柜台,各类吃的主要集中在四楼,一楼也有一个奶茶店和一个面包房。 面包房里飘来一阵黄油治愈的香气,相对于主要卖衣服的死气沉沉的二楼和三楼,一楼难得的鲜活。 可能是因为这股黄油奶香气。 桑尘抽了抽鼻子,又吸了一口,很香很甜。 面包店就在扶梯旁边不远处,另一边柜台是卖化妆品的,最显眼的是一排排口红,化妆品柜台再向后,那些卖黄金的店面和二楼一样死气沉沉,仿佛开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迎接客人卖东西。 没站多久,茅子羽就叫他们上去吃饭。 方静又被那个男玩家背到背上了,桑尘拉了一下还在睡觉的颜墨,叫他吃饭。 扶梯没研究出什么。 他们过去时,听到有个玩家坚持是鬼作祟,“这不是科学能解释的吧,一定是灵异事件!一定是鬼在电梯里伸手把她拽进了电梯里!就和徐峰上厕所被拽进马桶里一样,就是昨晚出现的鬼手!” 茅子羽和章冠已经上了二楼,他们已经验证过扶梯现在没问题了,桑尘和顾姿言上去的时候还是非常小心。 顾姿言一上去就拉住了桑尘的胳膊,桑尘下意识拉住了颜墨的,颜墨手条件反射般地动了一下,耷拉下来的眼皮扫了桑尘一眼,手腕恢复安静。 “你们有什么发现吗?”一到二楼茅子羽身边,顾姿言开口就问。 茅子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和昨晚徐峰很像,能找到断肢碎肉,其他看不出来。” 背着方静的男玩家说:“看到今天这个被电梯杀死的玩家,我想到了一部电影,我上时空列车时正热映的电影,叫《死神来了》。” 桑尘和顾姿言都看向他,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第一部,他们上时空列车时,死神系列已经更了好多部了。 因为是章冠的队友,知道章冠来自过去,他讲新东西讲得很细致,先是把电影内容大致讲了一遍,大口大口喘了会儿气,然后说:“电影里很多看似意外的死亡,都是死神在背后操纵,你们不觉得和我们这个游戏很像吗?” 桑尘没时间看电影,只看过其中一部的解说。对于里面的死亡印象很深,从这点讲确实有点像,最像的就是第一天下午蔡畅的死亡,和刚才扶梯那个女玩家的死亡,意外、惨烈、血腥、巧合。 但是有一个人解释不了,那就是这个男玩家背着的方静。 她很奇怪。 茅子羽也指出方静的异常,“你说的有可能,就是意外背后其实有什么在操纵,可能是类似电影里的死神,索命鬼之类的,可是如果是死神来索命,为什么方静没有死?而是变得这么奇怪?” 这个男玩家就是刚看到方静异常时骂脏话那个,他叫常厅,看着脾气暴躁,但很明事理,也能听得进其他人的意见,“你说的对,我只是觉得很像,想起了这个电影,你们呢,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茅子羽把他们昨晚对死亡的推测跟他们说了一遍。 “第一个声音提示耳朵相关死亡,完全符合你们的推测,第二个臭气提示马桶相关的死亡,勉强也能符合,那刚才死在扶梯里的呢?会是什么提示扶梯有问题?”常厅问。 茅子羽说不出话了,他确实不知道有什么提示,可能就没提示,他们的推测也有问题。 茅子羽下意识看向桑尘,桑尘给他一个茫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茅子羽摸了把脸,对这个破游戏一点头绪都没有。他本就不是他们小队的智力担当,当然他们小队也没有智力担当这种东西,很少动脑子,遇到这样的游戏真的烦人。 可茅子羽发现,已经到这个程度了,他竟然一点都没暴躁,心绪还算平静,不知道为什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还是笑弯的,好难得。 见茅子羽移开视线了,桑尘继续看向方静,“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和声音相关的?” “啊。”章冠小队另一个女玩家突然说:“是有,她怕声音。” 几人立即看向她,目前方静是最特殊的一个,她身上可能有关键线索。这一问就出现了一个强相关的,希望好像就在眼前。 茅子羽:“怕声音?仔细说说。” “也不是什么声音都怕,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她日常生活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就是她很少带手机,有时候带了手机也会调成静音。” 游戏城买的手机,可以在游戏城正常使用,和现实世界一样,用于沟通、支付、游戏打卡等。很多玩家从第一场游戏出来就会买一个游戏城的手机,在游戏城看到的玩家和现实世界的人一样,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手机,除非有更高级的通讯道具。 但方静不是。 如果你在游戏城看到她,她手里大概率没有手机,兜里也没有。 “有一次,我看到有人给她打电话,那次我们有任务,她的手机没静音,手机铃声一响起来,她的手就抖了一下。” 女玩家说:“方静跟我说,她害怕别人给她打电话的声音,害怕聊天软件滴滴的声音,其他声音大一些她也会烦躁和心慌。” 这是他们队都知道的,女玩家保护方静隐私没有说的是,方静这么害怕手机铃声和消息提示音,是因为她刚拥有手机,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就是父母身亡,以及接下来的一堆问询、打探和安慰。 那个时候就埋下了对手机铃声的恐惧,铃声代表着不详和麻烦,她抗拒,但逃不了。 作为一个一天要接几十个领导和同事电话的社畜,桑尘很能理解人对手机铃声的抗拒,那就是一种对自我时间和情绪的剥削,但他从未到心慌的程度。 即便这样,他听到向阳小镇刺耳的车喇叭声和狗叫声,都会头痛心慌,难以想象畏惧声音的方静当时会多难以忍受。 因为难以忍受,她就失去了听觉,以及其他感觉吗? 听女玩家说完后,顾姿言说:“我感觉我们现在可以先把关注点放在声音上,应该是声音导致了方静变成这样,那车喇叭声和狗叫声确实大得离谱,我们这些原本不怕声音的都难以忍受,是一个异常的点。” 茅子羽点了下头,眼睛忽然笑成月牙,“但是,向阳小镇的居民似乎不觉得那声音很大。” 在他们被经过的车喇叭声刺得耳朵疼时,向阳小镇的居民们没什么反应,并冷漠而奇怪地看着他们。 那车喇叭声对向阳小镇的居民来说,好像再正常不过,不正常的是他们这些连车喇叭声都听不得的人。 茅子羽说:“阴沉的雾在向阳小镇经久不散,他们的脸看起来很冷漠,又很模糊,像是隔着一层什么,很遥远的样子,你们说,这个游戏是不是和空间有关?” 9、向阳小镇 章冠眉毛忽然动了一下,“你是说,我们和那些原著居民不在同一个空间维度?” “我乱猜的啊。”茅子羽向桑尘那里看了一眼,并靠近他一点,跟章冠说:“你也知道我不靠脑子通关,就是去的游戏多了,见过不同空间的游戏。” “我们这里的死亡也太奇怪了,我就有了这个想法。”茅子羽说:“常厅刚说那部死神电影,人看似意外的死亡,其实背后都是死神在操控,是死神设计好的死亡程序。” “如果我们和向阳小镇居民其实不在一个空间维度,他们在更高一个空间维度,随手一个小动作就会造成我们的死亡呢,比如说按车喇叭,遛狗这种。” 刚进游戏的顾姿言被这大开的脑洞惊得嘴巴微张。 桑尘摸了摸肚子,一副活人微死的样子,此时就像是在听老板对美好未来的畅想,那么大那么空。 颜墨打了个哈欠。 章冠他们小队没有立即否定茅子羽的猜测,他们也在思考,不知谁的肚子叫了一声,章冠才说:“先吃饭吧。” 眼看就要中午了,两个小队的人都还没吃早饭。 他们小心翼翼地,安全走到四楼。商场不大,站在最高层向下看,下面几层楼的情况一览无余,没有什么玩家的踪影了。 常厅哼笑一声,“一群胆小鬼,都躲回被子里了吧。” 从昨天到今天,再迟钝的玩家也发现了,这场游戏里的死亡和意外相关,只要在外面行动,就会有意外情况发生,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意外,一直到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动才是最佳保命手段。 他们不会管谁出来找线索,先保命再说。 章冠倒是无所谓,只是声音很冷,“这种游戏混子见得还少吗?” 听到“混子”两个字,桑尘摸了摸鼻子,抬眼看到颜墨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如果颜墨不是大佬,可就是比他还“混子”的游戏混子了。 可看他这么淡定的样子,又不像是混子,从上学时就在打工的桑尘,自以为有了看人的本领,此时在恐怖游戏里,竟分不清咸鱼和大佬气场的不同。 他们两个小队一起进了一家餐馆,茅子羽自觉拿出他那个三折叠手机,刷卡付钱。桑尘才知道,原来游戏里也能刷手机付钱,自然不是他这种普通手机,茅子羽这个手机和石金水那个很像,应该是游戏里专用的。 “不要拿餐刀、叉子、筷子等任何尖锐物品,不要吃太干噎到,小心点吃。”章冠像个严肃的大家长撂下不带温情的叮嘱。 颜墨和茅子羽像平日里吃饭一样,不过分快也不慢悠悠的。 顾姿言有些难以下咽,刚看到了两场那么惨烈的死亡,她还能正常跟上他们的步伐就很不容易了,吃饭是真的没胃口,但她知道必须得补充能量才行,所以在逼自己慢慢吃。 桑尘没受太大影响,他吃饭比较快,他吃完放下木勺,安静地等其他人吃完。 有一个人吃得和他一样快,就是来自过去不知什么年代的章冠,他把碗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问桑尘:“你怎么一句话都没说?对游戏就没有一点观察和看法吗?” 被领导提问的感觉又来了,桑尘心说颜墨也没说话,怎么就盯上他了,嘴上乖乖说道:“有一点,扶梯上死亡那个女玩家,上扶梯前,有认真地看一眼扶梯。” 男玩家抱着死去的女玩家痛哭时,章冠骂他们在游戏里谈情说爱,不小点。桑尘这么说,好像在反驳章冠,说那个女玩家没有不小心。 “这个发现有什么用?”常厅忍不住问。 “也许有用。”顾姿言喝了口水把饭压下去,替桑尘说:“死在马桶里的徐峰,在坐马桶之前也认真看过两次马桶。” “你们是说,他们死亡前会有预感?预感到不安?”常厅一下又激动了,在逐渐稀薄的空气里,大口喘着气,“那和死神电影一样啊!” 桑尘垂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什么都没说。 茅子羽问:“那方静呢?她如果有预感到不安会怎么样?提前捂住耳朵了吗?” “捂住了,是她捂得最快。”方静旁边的女玩家立即说。 如果是这样,那玩家死之前,可能确实提前有不安的预感,但是如果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还要坐到马桶上,踏到扶梯上?在他们死之前,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果能救下一个濒死的玩家就好了。 可是从游戏的死亡规则里救出一个玩家,有那么容易吗? 茅子羽和章冠同时看向对方,茅子羽先开口:“下午一起行动?” 章冠立即点头,“好。” 两个小队暂时合为一队,章冠小队一共有四个人,章冠、常厅、没有知觉的方静,还有一个叫贝彤羽的女玩家。 要一起合作了,常厅先说:“我这人脾气有点暴,控制不住,大家多包涵哈。” 他说自己脾气暴躁,但其实桑尘只在大街上遇到他时,听他骂了句脏话,其他时候脾气都挺好的。 顾姿言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没有呀,你脾气挺好的呀。” “咦?是耶,常厅你今天脾气挺好耶。”贝彤羽惊讶地说。 她是常厅的队友,对他再了解不过了。常厅进游戏前就是个脾气暴躁的小混混,进了游戏后觉醒火系异能,火气蹭蹭直长,时不时就要爆炸一下,他们都习惯了。 刚才队长问那个叫桑尘的有没有什么发现,桑尘的回答看上去是在反驳队长,按照常厅对队长的尊敬,早就一拍桌子站起来质问桑尘了。 可他只是,还算温和地问桑尘这个发现有什么用。 贝彤羽视线在对面几个人身上扫了一眼,最终落在长得非常漂亮的顾姿言脸上,好像懂了什么。 常厅摸了摸脑袋,“是哈,刚才在扶梯那里又死了个人,还找不出什么线索,我也心平气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都难受,可是我又有种奇怪的轻松舒服的感觉。” “我也是。”茅子羽说:“我好久没进这么没头绪,爱搞人心态的游戏了,也不觉得烦躁,可能是这个游戏世界观的设定原因吧。” 颜墨手拿水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水,困倦地垂下眼皮,长睫泄出的一线光落在桑尘似乎又变大了一点的肚子上。 几人互相介绍,聊了两句熟悉了后,就开始小心逛商场。 整个商场只有一楼和四楼有烟火气,二楼和三楼以卖服装和家居产品为主,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顾姿言说:“现在好多商场都是这样了,只有吃饭和看电影的楼层有人,卖服装的店人越来越少。” 茅子羽探头看看,“嗯,生意很萧条的样子,只有门口摆放的衣服多,里面深处没放什么衣服,努力营造一种还经营得下去的感觉。” 桑尘顺着茅子羽的视线,看向那几家服装店,手指在肚子上扣了一下。 从四楼又下到一楼,桑尘闻到了黄油奶香味,热闹鲜活的感觉又来了。 “商场好像没什么,也没其他玩家在了。”茅子羽说。 正如之前常厅说的,死亡来得意外,难以预料,好多玩家找安全地方苟着了。 现在茅子羽说话也要停顿喘气了,他知道如果他们也苟着,这游戏就完蛋了,得抓紧时间找线索。 空气稀薄很影响人的状态,一路上一直背着方静的常厅有些晕,“街上车多,要不然我们先从居民楼查起?先把方静放下来。” 茅子羽问:“你们住的房子,你们检查过吗?” 章冠:“我们昨晚找到房子挺晚了,简单检查过没什么大的安全问题,没有细致地搜索过线索。” 和他们一样。茅子羽立即决定:“从你们那里开始仔细查找吧。” 在薄薄的灰雾中,两个小队慢悠悠地向小镇左边走 ——不是气定神闲,是走不快,一快呼吸就跟不上来,两位新人头晕乎乎的,背着人的常厅也一样。 前面半路,只看到几个向阳小镇冷漠的原著民,快到小镇中心的商场时,一间房子玻璃那里有个玩家对他们挥手。 桑尘看到了,茅子羽和章冠也看到了,他们并没有理会。 可是那个人挥手越来越用力,见他们不理,急匆匆从房间里跑出来,喊了一声:“大佬,我们这里又死人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声音惶恐悲怆,“是我们队长死了!” 听到有人死,还是一个队长,几人都停下了脚步。 茅子羽说:“我想进去看看,你们呢?” 章冠说:“去看看有没有死亡线索。” 只有颜墨,他毫无顾忌地往栅栏上一靠,“我在这里等你们。” 并不意外。 常厅于是把方静交给他照看,跟着他们一起走进了那个房子。 看到茅子羽过来,那个玩家开心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看起来是真的怕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请他们进去。 外面雾蒙蒙的,他们房间里只开了一个小夜灯,不比外面亮。 那个玩家知道他们来主要是想看什么,很懂事地给他们推开门口右手边第一个房间,房间很暗,在没看清里面的情景之前,浓重的血腥气已经扑面而来,伴随着诡异的柑橘香气。 “我们上午去商场吃了饭后就回来了,队长让我们各自待在房间里,最好什么都不要做。”那个男玩家说:“我们按照他们说的,一直待在房间,是闻到血腥气才知道他出事了。” 他是说,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队长会这样。 究竟是怎样,当茅子羽用手机上的手电筒向里一打,他们才知道。 常厅一看脸上就露出了崩溃的表情,其他人也并不轻松。 这次的死亡和前面几个很不一样,不是什么看似意外造成的,更离奇,把他们前面关于死神系列的意外推测都推翻了。 房间的床上躺着的人,是在时光列车上抢走顾姿言手机的瘦男人,此时他看着更加细瘦干枯了。 一颗种子在他肚子里生根发芽,穿破他的身体,长大开花结果。 橙黄色的橘子挂满枝头,充满生机,柑香四溢,和下面残破瘦弱,失去生命的尸体,形成鲜明的对比。 10、第 10 章 那个那玩家崩溃地问:“大佬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以为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动,就不会有意外发生,就安全了。谁知道,就算躺在床上不动也会死,他们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着,几近崩溃。 常厅也要崩溃了,“这谁tm能知道怎么回事?” 一个比一个离奇,看起来还八竿子打不着,刚找出一个相似点,这又出现一个不一样的,把他们的推测一再推翻。 抛开这离奇的死亡,桑尘问:“为什么会是橘子树?” 那个玩家赶紧说:“上午在商场时,我们队长他吃了橘子,可是,可是我也吃了啊,啊,我不会也要死了吧!” 茅子羽按了按额头,身体无意识地向桑尘靠近一点,很想叹气。 吃了橘子,身体里就会长出橘子树?这都什么啊。 死亡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要怎么预防? 章冠皱着眉头,“抱歉,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也在努力寻找线索,希望你们也能找找线索,你们现在应该知道了,待在一个地方不动也不安全。” 那个男玩家面露失望,扭头不回应章冠让他们找线索的事。 虽然待在一个地方也不安全,但很明显,外出找线索撞见死亡的概率更大。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即便知道这样躲着不是办法。 还有其他人在躲着,凭什么他们去。 既然如此,两边都不再多说,两个小队的人这就离开了。 从那个队长房间里出来,向外门口走时,桑尘向客厅里扫了一眼。 外面雾气缭绕,房屋里不开灯很暗,手机灯光是暖色的,没照出明亮的感觉,像是即将要坠入黑暗的夕阳,隐约能看出很多红棕色家具,阴沉沉地隐在黑暗中,大致是一个比较老式的装修风格。 适应了黑暗,眼睛看到更多东西,红棕色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沙发死气沉沉地摆在客厅,同款木质茶几,连餐桌都是同款木头。 这是桑尘见过的小镇第三个房子。 第一个是他们临时住的房子,房间是简单的现代风装修。 第二个是早上去的徐峰他们小队的房子,装修和房屋外立面很一致的风格。 第三个房子,就是这个。 第一套和第三套都是相对普通的家庭装修,相比起来,第二套非常奢华,不管是装修还是里面摆放的东西看起来都很贵,和这两套不像是一个镇的,如果以前这三套房子都是向阳小镇的人住的,那小镇贫富差距很大。 离开那套房子后,几人都有些沉默,路上只有顾姿言小声地跟颜墨讲里面的死亡。 颜墨点头,“嗯”了一声,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走在他们身后。 常厅又发出了那个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或许只有我们从死亡规则里救出一个人,才能知道怎么回事。”章冠说:“大家全神贯注,如果看到有人出意外,一定要迅速行动,不惜一切救下那个人。” 常厅和贝彤羽立即同声说:“是!” 桑尘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们,在他们这个队里,队员好像格外听队长的话,“不惜一切”也能听,相当于只要队长吩咐,冒着死亡的风险他们也会做。 从两人的同声来看,他们似乎已经做过很多次这种事了。 四人都穿着低调的黑色衣服,行动一致,彼此信任,和石金水那个小队,是完全相反的两个小队。 茅子羽也看了他们一眼,弯着可爱的眼睛,说:“我还挺想知道怎么找死的,这样我去冒险一下,你们把我救下来,我可能就知道死亡规则了。” 顾姿言小声地,“别这样说,万一真的……” “放心,他们很厉害的,一定能救下我。” “放心,他那么厉害,一定死不了的。” 茅子羽和常厅同时开口。 顾姿言左看看右看看,“多厉害啊?” 常厅看了一眼茅子羽说:“如果你通关了这场游戏,在游戏城说你是茅子羽的朋友,很多人都会给你便利。但一定不要说你是他喜欢的人。” 顾姿言:“为什么?” 常厅:“因为他喜欢的人太多了,他觉得喜欢他的人也太多了。” “……” 桑尘想起了昨晚那个脸颊羞红的鬼,喜欢茅子羽的人多不多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可能鬼很多。 茅子羽反驳,“什么叫我‘觉得’,本来就是,难道桑尘和顾小姐不喜欢我吗?” 桑尘和顾姿言同款沉默。 气氛没有那么低沉了,几人聊了几句就不再聊了,这空气让他们头昏昏的,说越多越难受,只安静地向章冠他们住的地方走。 章冠小队住的房子在小镇中心左边,外面看起来和他们住的一模一样,整个小镇居民楼外貌都是一样的,只是里面装修不一样。 “啪!” 章冠开了客厅的灯,房间里亮了起来,但也没有特别亮,但桑尘惊讶地看出,这套房子的装修竟然和他们昨晚住的那套非常像。 格局一样,家具也一样。客厅的沙发一样,茶几一样,就连旁边的小餐厅也一样。 小餐厅和客厅相连,像是从客厅里掏出来的一点面积,空间很小,摆放了一张同款大理石圆桌,又放了五把同款加了柔软海绵的椅子,很是局促。 顾姿言也发现了,“咦,你们住的这间房,和我们那套装修一模一样啊!” “真的吗?”贝彤羽说:“我们小区也有这样的,就是一起装修,一起买材料,一起订购同一个商家同款柜子之类的,人多会有很好的折扣,可能这个小镇这两家装修的时候也是这样吧。” “可是,就算是订同样的柜子,也不会这么像吧,每个家庭都会有每个家庭一些自己的风格?”顾姿言不确定地说:“这么像,是不是有什么规律?” 贝彤羽也不确定了,“一模一样?沙发抱枕这些也一样?” 常厅在最前面,小心把方静放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 “啪!” “太暗了,再开个灯,你们再仔细看看,是一模一样吗?”常厅走到沙发旁,把和客厅联通的餐厅的灯也打开了。 桑尘眼里全是和他们住的房间一模一样的东西,还没仔细看,又听到一声“啪”,接着是一道寒冷的风,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向后拽了一下,眼前飞过从章冠手里飞出的湿漉漉惨白的刀,以及茅子羽手中飞出的一颗灰色小石子。 “叮!” “嘭!” 接连两道沉沉的撞击声。 桑尘眼睛一转,看到餐厅那个电扇灯在距贝彤羽脑袋仅有一厘米的地方,被刀和石子先后撞飞。 餐厅这个电扇灯,是某段时间流行的风扇和电灯结合在一起的款式,中间是四个暖黄灯泡,周围是一圈铁扇叶,按一下是开灯,按两下风扇就开始转动。 在贝彤羽张嘴抬头看时,扇叶忽地飞速坠落,直冲她的脑袋和脖颈而去,千钧一发之际,被章冠和茅子羽同时出手用武器撞偏,飞向沙发上没有反应的方静。 桑尘看到那双一直睁着的眼睛,瞳孔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 *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滋滋滋-滋滋滋—喂?!” “好多血!好多血!他们流了好多血啊!” “叮!——叮铃铃!——” “死了!死了!都死了啊!” “嘟嘟嘟!嘟嘟嘟!——” “你怎么办事的?!你捅大篓子了你知道吗!”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方静死死地捂住耳朵,不仅手和耳朵在用力,全身都在用力紧绷着抵抗着,以至于全身都在颤抖。 用力闭紧的眼睛从眼尾挤出两滴泪,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抽泣,因为就算抽泣,她也听不到自己的哭声。 来自四面八方的尖锐的、焦躁的、惊恐的、愤怒的、悲痛的声音都化作锐利的剑在攻击着她。 她像是一只没有壳的蜗牛,无处可躲,只能任柔软的大脑被这些尖锐的声音刺穿。 “放过我吧。” “放过我吧。” 她连自己的呐喊和祈求都听不到,那些声音密集而尖锐地刺穿着她。 声音太大了。 “这就是正常音量啊!声音不大点,别人怎么听到!什么毛病!” 要是没有手机就好了。 “那怎么行呢!现在社会怎么没有手机,手机是和整个世界的联系!不要手机就是和世界断联,你不上学不工作不需要世界了吗!手机无罪!” 要是没有声音就好了。 “声音又做错了什么!你怕的是声音吗!” 要是没有一切就好了,没有声音,没有信息,没有感觉,没有世界也可以。 方静用力捂着耳朵,被折磨得浑身颤栗。 “放过我吧。” “我不想听到,不想感知。” “一切消息都不想知道。” “不想在这个世界里。” “求求了。” 方静一愣,他听到了自己的哭声,听到了自己的祈祷。 自己的祈祷声消失后,再也没了任何声音。 她四周张望,目之所及全是黑漆漆的,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包括自己。 她在这个阒无人声的黑暗世界里待了好久,一开始是安心,没有声音的折磨,大大松了一口气,从未有过的安心和轻松。 她想舒展开紧绷蜷缩的身体,以前她轻松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可她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 她感知不到所有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体。 她不适应地茫然了一下。 她在哪里? 她的身体呢?在哪里? 她更加茫然,茫然中恐怖开始一点点滋生。 她不管再努力,也听不到一点声音,没有任何感觉,一点消息和认知都得不到。 眼睛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她不确定是不是‘看到’的,一片虚无,一片空虚。 此时,在无边的黑暗与虚无中,方静又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可依然没有身体能让她蜷缩。 忽然,黑暗的世界猛地一震。 怎么了? 她的身体怎么样了? 11、向阳小镇 方静的右臂被扇叶割断了一半。 电扇掉落得太快了,章冠和茅子羽同时及时出手,也只保住了贝彤羽的命,打偏了电扇,来不及阻止扇叶飞向毫无反应的方静。 好在偏移的铁扇叶没有正中致命部位,但锐利异常的铁扇叶也一下割断了方静的胳膊,鲜血在沙发上迸溅了厚厚一层。 可以想象,如果电扇落在贝彤羽脑袋上,会是什么下场。 贝彤羽脸色惨白,弯腰急促地喘着气,水珠滴滴答答从她脸上落下,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章冠第一个快速跑过去给方静止血,接着是茅子羽,他扔给章冠一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绷带,“连着残肢一起给她包上。” 顾姿言看到那边她插不上手,慢半拍地走到贝彤羽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彤羽,你没事吧?” 桑尘拍了拍旁边手指正不断颤抖的常厅,“不怪你,这都是游戏设定。” “嗯……嗯!”常厅连连点头,紧张地盯着方静那边,手却一下拉住了桑尘的手腕,紧紧地。 桑尘:“……” 这个力度,他挣也挣不开,于是干脆放弃挣扎,只扫了一眼和他们住的房间,装修完全一致的房子,便和他一起看方静的情况。 茅子羽给的那个绷带很神奇,章冠对齐方静被割断的胳膊,用它捆上之后,方静的胳膊很快就不再出血了。 章冠紧紧皱在一起的眉毛略微松散,对茅子羽说:“谢谢。” 茅子羽也松了口气,“别客气,是血医给我的,方静的胳膊能保住。” 闻言,章冠非但没放松,刚松开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茅子羽拍拍他的肩,眼睛弯成月牙,“别这么执拗嘛老章,管它从哪里来的,能救命就行。”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嗯”字才从章冠嘴里出来。 方静的情况稳住了,大家全都看向贝彤羽。 这是唯一一个从意外死亡中活下来的人,可能是唯一知道死亡真相的人。 最等不及的是茅子羽,他问:“可爱的小贝,电扇掉下来前,我看到你抬头看电扇了,是真的有死亡提示或者预感吗?” “不、不算是提示吧。”在血腥死亡中死里逃生,贝彤羽现在还没缓过来,她咽了口口水,极力止住身体和声音的颤抖,“我小时候上学的时候上课不专心,夏天犯困时喜欢盯着教室屋顶上转动的风扇看,总是想,它转得那么快,要是,要是,这样掉下来,电扇下的人会不会被削掉脑袋……” 她又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空气本来就稀薄,窗户紧闭,又经历了刚才的事,她好像呼吸不上来了,“呼——因为这个奇怪的恐惧念头,夏天每次换座位,我总不愿意坐在电扇下。” 即便她现在还有些惊慌,表达得也很清楚,怕自己遗漏什么触发点,前因后果都有。也可能表达清楚详细是章冠他们小队的特色,因为他们队长来自过去,对很多新事物不了解。 “就在刚才,常厅打开风扇时,我看到它转动,立即就想到当年那个恐惧点,接着它就……” 常厅立即道歉:“抱歉我不知道这种灯泡和风扇结合的电扇,按两下是开风扇,我以为是变光灯,想调亮一点。” 贝彤羽连连摇头:“没事,没事,我没事。” 茅子羽点点头,“说是预兆也可以,但更准确地说,是你曾经的恐惧想象在这里真实地发生了。” 顾姿言酷爱上网,“也不一定是幻想,我看到过这种新闻,确实有电扇坠落伤人的事发生,彤羽你看过听过这种事吗?” “我、我不太记得了,是我上学的时候,想过太多次了。”贝彤羽说,“有段时间看到转动的风扇,就会冒出这个念头。” 章冠说:“不能那么武断,恐惧的事情可以是想象,也可以是真实发生的,方静她就是真实地恐惧着声音。” 这样是比较稳妥的。 第一天死的蔡畅,可能是害怕过雪天路滑,摔倒后被尖锐的物品刺穿,所以他走在雪路上,看到尖锐的铁栅栏,想到这件事,这件事就在他身上发生了。 第二个死的徐峰,可能在蹲厕所时有过马桶里会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他的恐惧想象,所以夜里他上厕所时,看到马桶又有了这个担心,接连两次看向马桶,才坐上去。这件事就在他身上发生了。 第三个死的扶梯上的女玩家,她可能害怕过上扶梯时,扶梯忽然坏了或者踏空,人被卷进扶梯里,所以她踏上扶梯时,特意看了一眼扶梯才踏上去。这件事就在她身上发生了。 第四个死的那位队长,他可能想象过吃到肚子里的种子会发芽生长这种可怕的事。他当时可能也看过手里的橘子有没有籽,但他可能是只关注那些意外血腥死亡,可能是想赶紧吃完饭,急着回安全的房子里,还是把橘子里的籽吃进肚子了。 他们特意看向造成他们死亡的东西,不是什么游戏提示,而是他们曾经想象过或真实地听过这种恐怖的事,并在那一刻想起了。 即便想起了,他们还是做了,最多就是多看一眼有没有问题。因为人总有某些恐怖幻想,总听过一些概率很小的恐怖事件,这种事真实发生或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概率很小。 这样所有的死亡都能连起来了。 唯一特殊的是方静,她确实恐惧声音,或许在听到声音时也联想到了自己恐惧的点,但是她还活着。 当茅子羽指出方静不能完美解释时,贝彤羽说:“可能是声音确实没有那么大的威力直接致死,更重要的是,方静她做防护了,声音一出现,她就捂住耳朵了。” 茅子羽点了点头,毕竟是死里逃生的贝彤羽亲自验证,死亡规则是这样没错,而且在这几个死者身上验证都没问题。 进游戏这么长时间,他们终于有了进展,摸清了死亡规则,他们本该轻松才是,可并没有。 这个死亡规则,似乎和他们离开向阳小镇没关系,就算他们每次能规避死亡,向阳小镇的空气也撑不了多久了,他们还是会在窒息中死去。 何况,这个死亡规则真的很难规避,人有时候越恐惧什么越容易想什么,想的还挺多。 茅子羽弯着眼睛说:“别这么紧张,放轻松点,总知道自己恐惧过什么吧,看到这种东西立即停止行动或者立即逃跑就行,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队友帮忙吗?” 章冠说:“人在面对危险时,反应和思维没那么快,安全起见,我们先理清自己恐惧过什么事,最好告诉队友,一起帮忙防着,提前清理隐患物品。” 人恐惧有很多相通的,比如很多人都怕鬼。 人的恐惧又千奇百怪,可能和成长经历相关,可能是藏在心里的秘密,是别人难以预估的。 他们首先要知道队友恐惧什么,在关键时候,才能迅速帮忙,尤其是厉害的队友要知道没能力逃生的队友的恐惧点。 几人先整理一个空荡荡的,不存在任何危险物品的房间。整理的过程中,桑尘确认这个房间的装修和他们住的那个确实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房间里的四件套不一样,以及多了个足球。 茅子羽也发现了,“有点奇怪,怎么会这么像?不知道其他房间是什么样的。” 章冠:“现在还不知道装修有什么规律,我们先把眼前的事做了。” 眼前的事非常重要,是保命的事。 几人围坐在一起,理清自己恐惧的事,包括自己奇怪的想象,以及听过看过的事。 对于谁先来说,常厅第一个看向桑尘,不知道为什么,茅子羽和章冠也看向了桑尘。 桑尘:“……” 一直不想冒头,极力降低存在感的桑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了想,认真说:“我最怕失业,没钱。” “……” 桑尘:“真的。” 常厅说:“具体一点的事,比如,哦,你们昨晚床底下没出现过鬼吗?你不怕床底下有鬼吗?” 桑尘还真不知道自己床底下有没有出现鬼,他想着另外三个人都出现了,他可能也出现了,“想象过自己床下出现鬼,应该是件很普遍的事,大家都想过,鬼没有杀人就可以说明,它不是具有造成死亡特性的恐惧想象。” 前面这段说的挺对的,几人正认同时,就听他说:“比起床下有鬼,还是一分钱没有更恐怖。” “……” 茅子羽听不下去了,他再次提示,“具体点,就是那种是有具体事件的恐怖想象。” 桑尘真的想了,“有一天,我跑去公司上班,被通知公司倒闭,我失业了。” “……” 桑尘:“出差没赶上火车。” “……” 桑尘:“睡醒看不出是什么时间,前一晚忘了定上班闹铃。” “……” 天选打工人了属于是。 桑尘终于说了个别的:“还有一个我经常想的,辛苦打工赚的钱攒在银行里,银行卡的余额有一天突然没了。” “……” 12、向阳小镇 第12章 章冠的眉头又狠狠皱了起来,“这是为你的安全考虑,你得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你就真的没有想象过很怕的具体事件吗?” 桑尘立即有了面对公司董事长的感觉,他脖子缩进羽绒服白色毛领里,努力地思索着,“枪打出头鸟,小时候看过第一个飞出笼子的鸟被打死了。” 终于有个勉强可以的了。 茅子羽说:“那在向阳小镇里,我们行动时,你都不要在最前面。” 他又想了想,桑尘好像每次都没有在最前面过,顿时放心不少。 按照顺时针的方向,下一个是颜墨。 颜墨打了个哈欠,“睁眼醒来,发现自己没睡够时间。” “……” 好好好,你俩一个怕睁眼发现睡过时间,一个怕自己没睡够,两人一起可以组成昼夜24小时了。 茅子羽说:“兄弟,好好说,哪怕你说个被女玩家们追了半个游戏城呢。” “我重新组织一下,刚才说的不是最可怕的。”颜墨难得认真地说了这么长一句话,几人认真地听他说,“睁开眼发现,是被什么吵醒的,不是自然醒。” “……” 在其他人不信的沉默中,只有桑尘在想这可能是真的,他可能确实只是个嗜睡的咸鱼,什么大佬的胸有成竹,什么大佬的气定神闲,只是他太困,他想睡觉。 章冠皱紧他粗粝的黑眉,“下一个。” 下一个是个好学生,顾姿言已经准备好了,她说:“我恐惧事有点多,我从中挑选出最怕,和这个小镇最搭的两个。” “第一个,我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床上不能放两个枕头,总觉得那个枕头上会有一个鬼头。每次用洗面奶、卸妆膏那些东西,眼睛闭着眼时,也会觉得身边有鬼在看我。” 说完这么长一串话,她有些喘不过气,在稀薄的空气里,大口大口呼吸了一会儿,才开始说第二个。 “第二个是用吹风机吹头发,有一次我住酒店用了一个不太好的吹风机,它把我头发吸进去一点,我晚上做噩梦,我所有的头发连同头皮都被吹风机拽进去了。” 说到这里,顾姿言有些后怕,今天早上她还觉得身上难受,想去洗洗,是茅子羽阻止了她。如果她去洗头洗澡了,真的有可能发生这种事,这种惨烈的死法,和另外三个死亡很像。 顾姿言感激地看了一眼茅子羽。 茅子羽收到她含情脉脉的眼神,脸红了,“美丽的顾小姐,你放心,等下我出去就会把所有吹风机收起来。至于鬼头,嗯,你更更不用怕。” 顾姿言:“……谢谢。” 桑尘:“……” 确实不用怕,这两个对付鬼有特殊方法的人都不用怕。 下一个是贝彤羽,她最恐惧的事已经发生了,并且死里逃生,目前看来,她应该是小镇所有玩家中最安全的一个。以防万一,她还是说了一个。 “我有一个和第一个死亡的玩家有点像的。我小时候吃饭的间隙,喜欢把筷子竖直插到米饭饭碗里,我哥哥总喜欢拍我脑袋,我总怕自己忽然被拍脑袋,头向下,筷子正好插到两个鼻孔里,把我脑袋穿透了。” 说着,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也有些后怕。虽然她长大后就知道,筷子穿不透人的头骨,但这是在向阳小镇,原本电扇的扇叶也没法削断人的骨头。 中午他们在商场吃饭时,队长提醒他们不要用筷子、叉子等尖锐物品,不然她也可能在那时就出意外了。 下一个是常厅,常厅说:“我这个人恐高,有时候特别害怕高层露台和外深的阳台,总担心它们会裂开,我掉下去。还有点害怕女人的长指甲,就是一巴掌上来,能把我眼球刮掉。” “……”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顾姿言把自己新做的美甲向大衣里缩了缩。 接着就是章冠了,大家都好奇这位严肃的队长会有什么恐惧的事,或者恐惧的想象。 章冠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有一点小毛病,就总害怕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 好朴实的恐惧。 是不是突然沉迷上网,被网上看病的荼毒了? 最后一个是茅子羽,他立即开口:“总害怕自己的爱不够,没法分给那么多爱我的人。又怕其他人太爱我了,会有一些不和谐事件。” “……” 大家集体忽略了他。 章冠最后又问,有没有人听了别人的恐惧点,也会觉得恐惧,如果是这样,要一起防备。 很多人没有,比如大家都不觉得茅子羽、桑尘、颜墨的恐惧点有一点恐惧。 也有人会有,比如同样长发的贝彤羽听了顾姿言的话后,也觉得吹风机吸头发有点恐惧。 做好最后的统计后,他们开始消除隐患。 几位男士开始在章冠他们小队住的房子里,烧筷子、封印吹风机,顺带把阳台给堵上了,还给方静的耳朵用棉花塞住了。 做完这些,天已经快要黑了。 桑尘他们住的房子里,只需要处理顾姿言害怕的吹风机,不用章冠他们去帮忙。 常厅送他们到门口,看到外面街上没有一个玩家,“哼”了一声,“我们要告诉他们死亡规则吗?这是我们队里的人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真不想告诉这群自私的怂货!” 茅子羽笑眼弯弯地,“有人问就说,没人问就算了呗。” 现在大多数自私的玩家都找安全地方苟着了,见都见不到,当然也就没人问了。如果有人问,可能也是愿意积极参与游戏的。 常厅支持这个决定,心情好了点。 越来越粗粝的雾气笼罩在向阳小镇,像是燃烧后的灰烬落在小镇里,把一切拉开遥远模糊的距离,让呼吸沉重而缓慢。 四人两前两后,在越来越压抑,越来越窒息的小镇里慢慢前行。 顾姿言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小声说:“好难受。” 呼吸困难本身就很难受,由呼吸困难引起的头痛头晕也难受,还有心理上的,她越来越觉得压抑,莫名有股淡淡的悲痛。 她旁边的茅子羽说:“没事啊,再忍忍,我们能出去的,快了。” 顾姿言“嗯”了一声,问走在她后面她觉得更脆弱的人,“桑尘,你怎么样?” 走在后面,没有人盯着,桑尘的眼睛没有休息地,在四处认真看着这个小镇,“我没事。” 刚进小镇时他就觉得呼吸没那么顺畅,现在不仅是呼吸的问题,他的大脑也昏沉沉的,头晕脑胀,没法像正常状态下那样清醒快速思考,但是他无意加重顾姿言的担忧和焦虑。“我们应该快找到真相了。” 顾姿言又轻声“嗯”了一声,正从兜里掏出东西时,忽然听到有人喊了自己一声。 她以为是她大脑发昏幻听了,接着是更清楚的一声:“顾姿言!” 桑尘他们也听到了,他们身后跑过来一个人,是跟他俩一起踏上时空列车的那位大哥。 这位大哥浑身肌肉发达,看起来孔武有力,刚到小镇时,就在自己的主动下,成功加入一个小队,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他。 “你们……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那位大哥跑过来后,也缓了好一会儿,才让气顺了一些。 两人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最有权利说的是贝彤羽和救下她的茅子羽和章冠。 大哥见状沉默了一会儿,如实说:“哎,其实是他们让我来问的,我昨天跟那个小队队长他出事了……其他人都很慌,刚才看到你们,他们就让我来问。” 茅子羽问:“队长是那个年纪很大的?” 桑尘也记得,当时在时空列车上,他身后有个老人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在念祷告词,又像是在咀嚼什么。大哥就是加入了那个老人的小队,那个小队里还有一个桑尘印象深刻的人,那个一直在补妆的女人。 大哥立即点头,“对!我们队长叫侯迎新。” “他怎么了?”茅子羽刚问完又说:“算了,不为难你,我们过去看看吧。” 桑尘也想去看,他想去看看他们住的房子的装修。 顾姿言不舒服,不想再动弹了,她和毫无疑问不想去的颜墨一起,在这里等着他们,不忘叮嘱:“桑尘,你千万别冒头啊。” 茅子羽笑着给顾姿言一个wink,“放心,我不会让他冒头的。” 说着,他拉住了桑尘的手腕。 桑尘:“……” 为什么这里的玩家都喜欢拉别人手腕? 先是常厅紧紧拉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他直接放弃挣扎。接着是茅子羽,力道不大,但一副要一直拉着他的架势。 茅子羽眉眼弯弯地把不敢反抗的桑尘拉近一点,问他:“桑尘,是不是有特别多的人喜欢你?天天很多人粘着你?” 桑尘:“……并没有。” 茅子羽:“不可能,我这个万人迷都不自觉想靠近你。” 那是因为你是恋爱脑。桑尘睫毛微垂,他没说出口,不能直接反驳大佬。 他就这样在大哥奇怪的注视下,被茅子羽拉进到房子里。 一进屋,桑尘就被房子的装修吸引,这套房子和他们住那套装修不一样,但是和长橘子树那个玩家住的是一样的,一模一样的雕花红木家居压抑地挤在狭小的空间里。 整个房子都是比较符合中老人喜欢的老式装修风格,红色的木质遍布房间,从沙发、茶几到护墙板和门框。 桑尘站在门口许久没动,或许是他的脑袋不太清醒,此时,看着这套房间的装修,他脑海里不是相同装修的房间会有什么规律,还是生出一股荒谬的,这个小镇粗制滥造的感觉的。 可能,下一个房间也是复制粘贴般的,和他见过的三种装修中的某一种。 13、向阳小镇 茅子羽也看到了这个房子的装修,和长橘子树那间一样,但他没在装修上想太多,他来这里更想知道的是:“侯迎新怎么样了?” 侯迎新就是大哥说的那个老人队长,他们进来后,没看到尸体,也没看到这个小队的其他人。 “队长,队长他……他在那个房间里。”大哥指向走廊最深处的一个房间。 走廊里有三个房间,最里面那一个房门口堵了两个斗柜,房门还被用胶带一样的东西封得死死的,连一只蚂蚁都别想从里面出来。 茅子羽愣了一下,接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怎么,你们队长身上是有丧尸病毒吗?” 其他队员还是没出来,只有光头大哥一个人尴尬地站在他们面前,“不是,不是病毒,但也确实……当时太恐怖了,我们也是为了保命。” 茅子羽不再听他多说,拉着桑尘的手腕径直朝那里走。 那个又美又酷的队长,给他那个黑色小圆牌,他还贴在手机上。他把那个小圆牌贴在门缝里,打开手机和桑尘一起看。 桑尘之前以为那个小圆牌是个u盘,现在才知道它不仅有u盘的功能,还是个无线摄像头,房间里的画面实时传到了茅子羽那个三折叠手机上。 低头看到手机里的画面,桑尘在那瞬间庆幸自己没有密集恐惧症。 房间靠墙的床上,躺着一个头发泛白的老人,身上爬满密密麻麻的棕色虫子。虫子太多了,像流水一样向下滚落,地板上也遍布渗人的虫子,密密麻麻地向门口,向墙上爬。 侯迎新的恐惧是身上长虫子。 茅子羽对桑尘说:“他其实是个挺厉害的玩家,和老章来自差不多的年代。听说他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去大城市了,他一个人在村里养老,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才坐火车去找儿子,就进了这个游戏。” 他比章冠大很多,看着有七十多岁的样子。 在他们那个年代,村里七十多岁是非常老的人了,可能很多他的同龄人都已经死了,可能还死的很凄惨。桑尘听说,以前村里常年卧病的老人,身上会腐烂,还会生蛆。 侯迎新可能是看到同龄人这样恐怖又凄惨的遭遇,所以他最害怕的事是身上生虫。 以前他有儿子,害怕没人在身边,身上生虫,在死前踏上火车去找儿子,进了恐怖游戏。 在恐怖游戏中,他应该是有了个挺厉害的异能,所以成了队长,有了几个队员。 可他身上还是生虫了。 以前儿子不管他,在游戏里他身上生虫,队友也没管他,且把他封死在房间里,不知道那时候他还活着没有。 “走吧。”茅子羽拉住桑尘的手腕说。 大哥跟着他们走到门外,好几次欲言又止,健壮的男人唯唯诺诺,愁眉苦脸。 茅子羽还是把死亡规则告诉他了。 “今天死了好多人。”在听桑尘讲了房间里的事后,顾姿言发出感慨。 茅子羽说:“明天应该会好点,大家很快就会知道死亡规则了。” 顾姿言没听出他是在安慰她,继续说自己的担忧,“可是明天……我们还能动得了吗?” 今天一天,仅一天,空气就稀薄了非常多,早上他们还和平日里一样行动,晚上回去的路上,就走得很慢很难了,大脑里像里钻进了向阳小镇的雾气一样,昏昏沉沉,不清楚。 “没事,明天你要是动不了,就在房间里休息。”即便到现在,茅子羽情绪也非常稳定,眉眼还是弯弯的。 如果他当领导,一定是个好领导。桑尘迷迷糊糊地想,要是松开拉着他手腕的手就更好了。 用了比早上多两倍的时间回到房间后,四个人都瘫到了床上。 桑尘手放在肚子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等他把气理顺,大脑再次开始转动时,对面床上已经传来了规律的呼吸声,颜墨又睡着了。 “……” 这个状态下,人确实容易陷入昏睡,顾姿言硬撑着没睡,她看起来忧心忡忡,“今晚不会还有鬼来吧?” “怎么能不来?”茅子羽说:“这次我一定要从鬼那里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 顾姿言不明觉厉,忽然就没那么害怕了,还想说两句什么,但她这身体实在撑不住了,眨了眨沉甸甸的眼皮,沉入梦中。 桑尘和昨晚一样,躺下后没有立即睡着,他的大脑疲惫又活跃,一会儿思考小镇的异常,一会儿思考自己肚子的异常,听着茅子羽和顾姿言的对话,又想起了昨晚顾姿言的异常。 他揉了会儿太阳穴,重新整理自己的思路。 从上时空列车开始,当他知道玩家来自不同年代时,猜以公平为基础的游戏会在其他方面弥补年代带来的差距,在游戏里,很可能是异能或者武器。 晚上看到的侯迎新,年纪很大,身体不好,却能成为年轻玩家的队长,他应该是有什么异能。章冠来自久远的过去,也是队长,有一把平时看不到的强悍白刀,也属于异能的范畴。 昨晚鬼出现时,顾姿言身上出现的能抵挡鬼的白光,以及他自己突然变大的肚子,应该就是异能。 桑尘小口小口地呼吸,思考到这里,又开始思考自己凸起的肚子,可能是什么样的异能。 他从肚子变大的几个时间点开始推测。 第一次变大,当然就是刚发现的时候,他一低头就看到肚子有五个月大了。这一次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变大的。 第二次感觉变大,感觉不是那么明显,就是在小镇门口,其他玩家都发现他的大肚子,他说自己是去看孩子他爸后。这一次为什么会变大,他也不知道。 最关键的是第三次,今天上午在商场,看到那个女玩家死在扶梯上时,他明显地感觉到肚子变大了,也确定肚子变大了。 是在一个人死亡时,在她死不瞑目时。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茅子羽和章冠其实可能是有能力救下她的,在她刚被电梯卡住时,可是当时商场那么多玩家,包括她男朋友,没有一个哪怕试图救她。 她死时会有怨恨吗? 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里,只有惊恐吗? 在桑尘听过的很多恐怖故事里,人死时常有怨气,而且当怨气很大时,容易变成厉鬼。 第四次感觉肚子变大,不是在某一个瞬间,可以结合两个异常点看。 常厅和茅子羽这两个人对他异常亲近,而且巧合的是,这两个人,一个队友和自己都觉得脾气忽然变好了,一个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在搞人心态的游戏里,心情还能保持不错。 他的肚子变大,并且没有身体变沉的感觉,是不是因为吸收了怨气和戾气? 那个女玩家死时,产生了很多怨气,被他肚子吸收了,所以他的肚子明显变大了。 脾气差的常厅,和本该被游戏搞得心态爆炸的茅子羽,两人的戾气被他吸收了,所以状态那么好,并且对他变现出异常的亲昵,很想贴着他。 那他的异能,是和顾姿言很像的净化类,还是有其他? 他的肚子不是能无限变大的,当肚子无法放下那么多怨气和戾气时,怎么办? 这样想的话,为什么要在肚子里,跟孕肚一样? 桑尘越想脸色越白,不管是哪个背景的恐怖故事里,人死时的怨气和人的戾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和阴邪绑定。吸收怨气的地方选在他肚子里,不会是用这些阴间负能量的东西孕育某些厉鬼邪物吧? 那些东西不就是喜欢怨气这些? 如果它们喜欢,那他不是变成了一个招鬼体质?在恐怖游戏里的招鬼体质? 像是墨水一层层浇筑,向阳小镇的夜越来越黑,越来越浓稠。难以呼吸的黑夜里,小镇房子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带走越来越多的人声。 小镇左边的房间里,章冠对常厅和贝彤羽说:“今晚鬼应该还会出现,守夜的时候务必小心。” 不远处的房间里,几个玩家把徐峰破碎的尸骨血肉收集完毕。有人问队长:“今晚那个鬼会从厕所里爬出来吗?” 右边的房间里,刚知道死亡规则的大哥问老玩家:“床底下的鬼,好多玩家都见过,不属于死亡规则吧?他要是再出现怎么办?” 他们紧张地等待着,准备了各种应对方法,可是等了个空。 与此同时,桑尘忽然觉得有点冷。 他不确定是不是他的错觉,因为他刚思考到招鬼体质后,立即想到了昨晚从床底下爬出的鬼。 想到可怕阴冷的鬼,会身体发寒是正常反应。 桑尘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视线移向期待与鬼再次见面的茅子羽,见他正睁大眼睛看向自己这里,如果准确定位,他不是在看他,是在看向他的床底。 桑尘:“……” 如果再来一次,当他们问他恐惧的点,并问他真不怕床底下的鬼吗?他会说,怕——虽然没有失业没钱可怕。 他不想去想,为什么去过那么多恐怖游戏的茅子羽,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样的画面让他睁大了眼睛。 不用纠结,不用抗拒,不用去想了,他已经看到了,好几只鬼手同时落在他的床边,从他的头这里,到他脚那里,几乎要把他包围。 14、向阳小镇 深夜躺在床上,被一群鬼慢慢包围是什么感觉? 一开始看着床边越来越多的鬼手,以及开始平行上移的鬼头,桑缩在被子里面,浑身僵硬,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 可当他从被子缝隙里,看到第三个冒出的鬼头后,那股荒谬的粗制滥造的感觉,压住了他不断上涨的恐惧。 这里的鬼和房子的装修一样,复制粘贴般地相同。 一只又一只鬼手落在他的床边,看着很多鬼,其实只有两种鬼。一个是穿着深蓝色袍子,脸色惨白,长发男鬼。一个是穿着红裙,血色红唇,头发半遮脸的女鬼。 两种鬼重复建设,每种至少十个,正一个个向他床上爬。 他们全都有一头黑色的长发,桑尘的床一点点被黑发淹没。 在发现他们的相似后,桑尘莫名没有那么害怕了。他看着那些鬼爬到自己床上,或趴或坐地围绕在自己肚子周围,诡异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看。 桑尘尽量收住自己的呼吸,他每次呼吸,肚子都会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每次起伏,那些鬼都会靠得更近一点,鬼脸马上要贴到自己的肚子上了,阴凉的鬼气越来越重。 有一个鬼转过头,向着他的头爬了过来。 秉着鬼不能伤害被子里的人的鬼界原则,桑尘的头在被子里,只能通过被子的缝隙看外面的鬼,那条缝隙被一双漆黑无眼白的鬼眼堵住了。 “……” 那只鬼掀开了被子。 他不遵守鬼界守则。 他不断地向他靠近,脸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了,并向着他的嘴巴伸出鬼手。 一股阴寒之气贴到桑尘嘴巴上,一下秒,那个鬼就被一个女鬼扔到了地上,那个女鬼又靠近了桑尘的脸,接着又被另一个鬼给扔了出去。 你来我扔,那些鬼打了起来。 “……” 鬼打架虽然不像人打架有肢体碰撞的声音,但力量和冷气十足,有的鬼被扔到颜墨床上,没能把颜墨砸醒,有的鬼落到了顾姿言身边,把顾姿言给冰醒了。 当她一睁开眼,看到一个鬼躺在自己床边,以为自己最恐惧的事发生了,白眼一翻,刚要被吓晕,就看到那个鬼好像也被她吓到了般,转眼逃得无影无踪。 她茫然转头,看到桑尘床上密密麻麻的鬼,一边尖叫一边跑下床,“啊啊啊啊啊啊!茅子羽你快救桑尘啊!” 没有鬼理的茅子羽:“……” 要不你再仔细看看,他需要不要我救? 顾姿言没看到茅子羽行动,尖叫着去拉躺在床上的桑尘,她伸出的胳膊上泛着一层白光,冲开鬼群,抓住桑尘的胳膊。 在桑尘上半身被拉起来那一刻,房间里的鬼全部消失了。 顾姿言还在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跑!跑啊!!!” “……” 一分钟后,四人各自坐在床上,有人茫然,有人沉思,有人沉默,有人犯困。 茅子羽先开口:“首先,桑尘,我觉得你的肚子不对劲。其次,顾姿言,我觉得你觉醒了克鬼的异能。” 桑尘补充:“她觉醒的也可能是净化鬼的异能。” 他把昨晚看到的情景复述了一遍,成功把关注点转移到了顾姿言身上。 顾姿言一脸茫然:“异能?净化鬼?” 茅子羽:“有一部分玩家在游戏中会觉醒异能,如果你自己没收到系统关于异能的通知,那说明你觉醒的是高级异能,相对复杂,需要你自己摸索异能用法。” 说完,他看向桑尘,对上桑尘茫然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觉醒的异能和个人特质有关,比如我,稍微有点恋爱脑,所以我的异能就是恋爱脑,只要我喜欢,我就能让目标变成恋爱脑,不管是人是鬼是妖,只要目标有生命和感情。” 顾姿言惊讶得嘴巴微张。 茅子羽打量着她,顾姿言长得纤瘦漂亮,即便在游戏里,一天一夜没有洗漱,妆已经花了,依然很有美感,而且她很善良,平日里与人为善,遇到危险也会去救人——很像有段时间流行的圣母女主。 茅子羽:“你的异能不会是圣母光环吧?桑尘说你好像能净化鬼,圣母光环就很符合。” 顾姿言“啊”了一声,“可能?实不相瞒,以前是常有人说我圣母,我真没想到,圣母有一天还能实体化?” “……” 茅子羽又看向桑尘,不确定桑尘的肚子是不是异能。他在游戏城这么久,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异能,可大肚子这么诡异的还真没见过。 从异能和个人特质相关这点看,如果桑尘有异能会是什么?储蓄罐?钱袋子? 桑尘也在从新得到的这个角度思考,游戏跟根据他的个人特质给他什么异能。如果他推测的没错,他的肚子是吸收的人的怨气和戾气,以及还有其他乱七八糟不正能量,不阳间的气,那…… 三个字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脑海。 受气包。 桑尘:“……” 在现实世界为了点窝囊费,当了很多年窝囊废,受了不知道多少气的桑尘,默默地破防了。 这就是游戏对他的认知,竟然,很是精准。 只是他在现实世界受的是人的怒气,这里是怨气和戾气,但其实,现实世界里的人对别人发的怒气里,又何尝没有恶意,没有怨念和戾气? 茅子羽不确定又看了一眼桑尘的肚子,见他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就没再提。 他也不确定桑尘的肚子是不是就是他的异能,就算是,异能是保命的东西,还和人的秘密相关,不想说很正常,也很正确。 十分钟后,四人又躺到了床上。 根据其他玩家的说法,床底下出现的鬼消失后就不会再出现,他们不必再担心鬼再次来袭。 桑尘依然没能快速入睡,他再次缩到被子里面,用仅剩最后一点电量的手机照向自己的肚子,第一次正视变大的肚子。 隆起的肚子上,缠绕着两道刺目的纹路,一条是红色,一条是黑色,像是在缓缓流动。 如果这时候,有人掀开他的衣服,一定会发现他肚子的不正常,这流动的两条纹路就足够吊诡。 要是这两条纹路能隐藏就好了。 桑尘刚这么想,那两条纹路就消失了,像是隐入了他的肚子里。 这种感觉很奇妙,桑尘像是第一次能操纵他的异能。 他又开始思考,两条不同颜色的纹路代表什么,是不同的“气”吗?如果是这样,用不同的颜色区分,是不是说明不同的气有不同的用法? 小镇的空气似乎被墨水般的黑夜挤走了,夜越黑,空气越稀薄。 桑尘在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中,昏昏沉沉地思考着,没思考出什么,就陷入了沉睡。 他好像没睡多久就醒了,实际上天已经亮了,他应该睡了挺久,是空气稀薄造成的头痛,让他有了没睡多久的错觉。 颜墨还在床上睡觉,茅子羽和顾姿言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是去找线索了。 桑尘“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艰难地从床上下来。只是下了个床,他就差点晕倒,扶着床缓了好久才能迈出下一步,去找茅子羽和顾姿言。 小镇灰色的雾气越来越浓,让人无法呼吸的同时,也遮住了人的视线。 没在房间里找到茅子羽和顾姿言,桑尘推开房门,向院子里寻找两人的身影,可雾太大了,他看不清两人有没有在院子里,而他的嗓子火辣辣的,肺也火辣辣的,挤不出空气,发出声音跟要命一样。 他又向院子里走了几步,一直走出大门都没见到两人。 他不打算继续想外走了,这样的环境下,去镇上找两人太危险了,他只站在门外几步的地方,寻找茅子羽和顾姿言的身影,并艰难地喊了两声他们的名字。 没有回应。 桑尘蹲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大雾茫茫,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也没有任何声音,全世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蹲了一会儿,桑尘忽然猛地转身看向身后的门。 门不见了。 桑尘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像是濒死的病人被人拔了管。 他紧紧地攥紧羽绒服,四处张望。 原本雾气是很浓,看不到远处人的身影,可至少可以看清近处的房子和枯树。现在他什么都看不到了,没有房子,没有门前的枯树,连一面白墙都看不到。 世界灰蒙蒙的一片,找不到任何一扇门,看不到任何其他人存在的痕迹,只能听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呼吸声。 桑尘忍着肺部火辣辣的疼痛,向身后原本该是门的地方跑了好几步,没找到门。 他又向其他方向跑,不管跑多久,跑到他缺氧晕倒,也找不到任何一个门,任何一个人。 “茅子羽!” “顾姿言!” “颜墨!” “颜墨!!!” 桑尘趴在地上,费力地挤着肺部少得可怜的氧气,用力喊着三人的名字,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颜……墨!” “颜……呼、呼、呼、呼——墨——呼、呼——” 灰雾侵袭,他看不到任何熟悉的东西,找不到任何人,仿佛被世界抛弃。 桑尘用力地眨着又酸又沉的眼皮,混沌的脑海里想起了章冠那句话。 “这是为你的安全考虑,你得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你就真的没有想象过很怕的具体事件吗?” 他怕失业没钱,他真的很怕,这是他这么多年最怕的事。 只是,刚才他蹲在浓雾里看不到任何人时,脑海里忽然出现,小时候在被妈妈扔到外面,怎么都找不到家门的场景。 15、向阳小镇 头脑昏沉,已经失去力气的桑尘,躺在地上,摒弃一切杂念,只让自己慢慢恢复。 可是小时候很多画面此时纷纷扰扰地向他脑袋里钻。 “尘尘,你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 “尘尘,你知道妈妈为什么给你取名叫尘尘吗?妈妈希望你能像一粒尘土,而不是一颗珍珠,做一颗陷在大地里的尘土很安稳啊。” “尘尘,如果你要参加比赛,就不要回家了。” “尘尘,妈妈对你很失望,你是不是在筹划着离开妈妈?” “尘尘,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不如由妈妈主动,妈妈走了,走到一个你再也找不到地方。” “滚!滚开!你走啊!” “我知道你们都会离开我,离开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走吧!你走啊!你去闯啊!” “我没有抛弃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是你抛弃了妈妈!你抛弃了妈妈……” “尘尘,你要跟进家门,妈妈就自杀!” 桑尘双手撑在地上,胳膊颤颤巍巍地使力,撑起他沉重的身体。 他一只手放肚子上,一只手不停地拍着脑袋,挤压着肺部的空气边走边喊:“茅子羽……顾姿言……颜墨……” 他的身体踉踉跄跄,气管和嗓子疼得如同被火烤裂了,他还在走,还在喊,他知道他已经没法再喊三个人的名字,就只喊颜墨的。 好几次他晕乎乎地倒地,又再次爬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喊着“颜墨”,你声音已经微不可查,被茫茫的大雾吞噬。 他不知道,黑色的纹路爬满了他苍白的脸,他像是一个浑身布满黑色裂痕的诡异瓷娃娃,即将碎裂。 “嘭!”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一次跌倒到地上时,桑尘已经失去了知觉。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这次他跌倒不是晕的,也不是体力不支,是被绊倒的。 绊倒他的是一只腿,一只非常长的腿,懒散地伸在地上。 腿的主人正躺在地上睡觉。 在那一瞬间,桑尘沉沉的眼皮特别酸,他用尽力气抓住颜墨的裤子,张嘴发不出声音地喊:“颜墨。” 刚抓到颜墨的裤子时,桑尘觉得特别冷,冷得他的手都要裂开了,很快,当颜墨睁开眼睛,那股可怕的冷气就消失了。 颜墨看向他,视线在他泛红眼角多停留了几秒,刚要开口,桑尘就一头栽到了他的腿上。 “……” 当桑尘再次醒来时,正在颜墨的背上,颜墨正背着他在雾中行走。 桑尘的嗓子已经哑得不行了,“你怎么……怎么在那里?” 他是在努力自救,可他心里清楚,他应该是触发了向阳小镇的恐惧机制,应该不会有人能找到他,或者说他找不到任何人,很快可能会在窒息中一个人死亡。 “我在睡觉,被你吵醒了。”颜墨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桑尘没有再多问,他低头看着越来越淡的雾气,以及前面小镇几个一模一样的房子,低声说:“我,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 一模一样的小镇房子。 仅有的三种装修。 仅有两种的鬼。 商场里只有门口正常,里面是空的店铺。香甜清晰的面包店。 潦草的小镇,以及甜甜的香气。 “畜生,畜生道,有了这样的孩子就是沦为畜生道,畜生道,畜生道啊……” “他好奇怪。” “怎么吓成这样?” “没见过车吗?” “这只是个扶梯啊。” 冷漠模糊而遥远的人。 路上滑到,声音刺耳,扶梯上跌倒,掉进马桶,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发芽,身上长虫子,床底下的鬼,被抛弃…… 桑尘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压下心里的难受,将头埋在颜墨的肩膀上,“我知道了。” 颜墨:“你知道了。” “啊。”桑尘大脑慢慢清醒,又说:“我知道了,我知道我们出来了。” 颜墨:“……” 刚才桑尘没多问颜墨怎么找到他的,颜墨也没指出桑尘此时的装傻充愣。 他们走到了房子大门口,颜墨将他放了下来,就在他们要进门时,听到了茅子羽的声音,“桑尘!……你们醒了。” 前面不远处,茅子羽背着晕乎乎的顾姿言,缓慢而疲惫地从雾气中走出来,“他们找到了重要线索……” 桑尘这才知道,章冠小队他们在房间书柜里找到了重要线索,那时候桑尘还在睡觉,茅子羽和顾姿言就没叫他,两人一起看线索了。 桑尘没有告诉两人他刚才经历了什么,进了房间后,从气喘吁吁的茅子羽手里接过一本书,那是一本给小朋友看的绘本。 茅子羽正按着太阳穴大口喘气,今天这空气,他这个老玩家也难以适应,背了顾姿言半路,他坐下后就开始大喘气,一时没有告诉桑尘关键线索在哪里。 桑尘翻开那本绘本,很快翻到了茅子羽说的关键线索。 绘本第11页,画的是一座房子,有一个小尖塔和拱门,正是向阳小镇居民楼的样子,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而儿童绘本中,这套房子的装修,就是他们昨天早上看到的,徐峰他们小队住的房子的奢华装修。 茅子羽终于开口说话,“我之前说,我们这个游戏可能……和空间相关,没想到是真的,就是,就是我们都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为什么向阳小镇的房子,和向阳小镇某个房间里的儿童绘本上的一样。” 他说话都这样了,桑尘说话更难,他没有再说,在房间里找到了一根铅笔和一张纸,把他们进入小镇到现在,所有死亡事件,以及他们清楚听到耳朵里的话写了下来。 茅子羽看到他在那些事件后面标注:简单?幼稚? 他恍然,之前他们只关注事件的诡异和血腥,联想的都是死神系列那种,没有仔细总结过,这些意外事件其实都非常简单,不涉及什么技术和知识点,哪怕是需要点生活经验的都没有。 就像是,像是小孩子会遇到的事。 再看那些话,茅子羽感觉,也像是对一个没见识的小孩说的。 他又看向那本专门给儿童看的绘本,上面的房子,小镇的房子,只有一条主干道的小镇,除去绘本里这一种,只有两种装修的房子。 小镇里水果店,面包店,糖水店,妇幼保健院…… 他咽了口口水,好像抓到了什么,猛地看向桑尘,对上的却是桑尘茫然的脸。桑尘问他:“你知道……怎么回事了吗?” 茅子羽:“小孩,这是小孩的世界,那些死亡,死亡是怎么回事?” “死亡是关键吗?可是方静……方静……呼……没死。”桑尘用力按着额头,大口喘着气说。 “是,她没死。”茅子羽说:“她怕声音,她没死,她听不到世界上任何声音了,像是自闭了……自闭!” 茅子羽猛地站起来,“我们可能在一个自闭症儿童,或者其他病症儿童的恐惧意识形成的世界里!” 是一个没怎么出过门,一辈子只见过两个房子,去商场只吃过饭,服装店只在扶梯上看过,从没走进去过,不知道里面长什么样,小镇只走过一条路的孩子。 所以,小镇才会有这种复制粘贴般的潦草感,因为他的世界里只有这些,他只看过这些,只能拼凑出这些。 他应该是一个常年被关在房间里的孩子。 他有很多害怕的事,正常人不能理解的害怕。 在这个由他的恐惧意识凝成的世界里,他害怕的一切都会发生。 茅子羽又想到小镇里那些冷漠模糊的人,在他们靠近时,会变得更冷漠,脸上时常露出不解,他们不理解他们怎么会怕车喇叭的声音,他们说那只是个扶梯啊。 这个孩子因为有自闭症,或者其他症状,就是会害怕声音,正常的声音对脆弱的他来说,也是很大的刺激,常年不出门的他,会捂着耳朵蹲在地上,迎来别人奇怪不解的注视。 他第一次看到扶梯,会害怕,会吓得不敢伸脚,会被人指指点点,“那只是个扶梯啊。” 他会害怕摔倒,会害怕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发芽,会在没人管时担心自己身上长虫子,还有很多成年的,健康的人无法理解的害怕,他一直战战兢兢地活在恐惧中,在恐惧中逐渐窒息。 刚来小镇时,他们在妇幼保健院门口,遇到了一个老人,那个老人说的话,是他们在小镇第一次听到清楚的声音。 “畜生,畜生道,有了这样的孩子就是沦为畜生道,畜生道,畜生道啊……”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那老人说的是桑尘肚子里的孩子,原来,是在说这个孩子。 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这个孩子的恐惧意识里,于是在向阳小镇被他们清楚地听到。 向阳小镇,向阳小镇。 或许,这个孩子就叫向阳。 向阳的恐惧意识凝成的小镇,在这个小镇里,向阳恐惧的一切都发生,当它找到同频的恐惧时。 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几人转头向外看去,包括已经意识不太清醒的顾姿言。 外面下起了雨,雨水是血色的,稀稀拉拉地落在粗制滥造的小镇里,汇成一道道血色的水流。 【END】 “是下雨了吗?”迷迷糊糊的顾姿言说,她无法撑起身体看清外面的情况。 她的状态越来越糟糕,回房这么久才说出一句话,说完这句话又差点无法呼吸。 茅子羽说:“是,但是血色的雨……如果……如果向阳小镇是他的恐惧意识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有意象,下血色的雨……又、又代表了什么?” 小镇灰色的雾是指他的世界一直灰蒙蒙的,看不到阳光。小镇越来越稀薄的空气,是说他活在恐惧的窒息中,难以呼吸。 如果下雨是他的眼泪,为什么是血色的? 茅子羽的大脑已经没法思考了,他下意识看向桑尘。桑尘举起一张纸,上面写着:“去商场的面包店。” 小镇里清晰明显的,除了刺耳的声音和刺人的话语,还有商场面包店的黄油奶香,能在恐惧意识世界里出现,说明那是他很喜欢也很重要的东西,唯一的,那里应该没有恐惧,不会让他感到窒息。 他们四个人从房子走到商场有点难,但是留在这里找不到出去的路,他们只能在窒息中死亡。 茅子羽点头,“好,这就去。” 桑尘是个新手玩家,这也是他们第一次一起通关同一个游戏,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特别信任他。 说着他走到顾姿言身边,在她床边蹲下,“上来,我背你去。” 他又看向人高马大,看起来状态还不错的颜墨,“颜墨,你背桑尘?” 哈欠打到一半的颜墨:“……” 他又看向正看向自己的桑尘,视线轻轻移到他的肚子上,沉默了。 灰色的,能见度很低的雾气笼罩了整个向阳小镇,行走在其中,有尘雾落在身上的感觉,不比血色的雨水大,不比血雨强烈,但它实际存在着,一直存在着。 颜墨和茅子羽背着两个虚弱的人,缓慢地向着小镇商场走。 桑尘身上披着一个一次性雨衣,他趴在颜墨的肩膀上,伸手接了两滴血色的雨水,放到鼻子上闻了闻,然后扬头四处张望,没多久,他像是失去力气般,头垂到了颜墨的肩膀上,目光自然落在地上。 颜墨穿了一双黑色的短靴,脚踩泥泞泛红的土地,走得散漫但很稳。 血色的雨水滴在黑色的牛皮靴上,只留下短暂的痕迹,就滑入泥土中,一滴接一滴,一滴比一滴大。 “不是血色的泪。”桑尘声音很低,被茅子羽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压住,可能只有颜墨能听到,“是血……是他的血,他可能在自杀……或是被杀,他就要死了……” 也可能早就死了,所以才有了这个恐惧意识世界,现在只是在重复他的死亡。 “畜生,畜生道,有了这样的孩子就是沦为畜生道,畜生道,畜生道啊……” 这句话那么清晰,那么令人印象深刻,真的只是妇幼保健院门口,一个老头看到他就随口说出来的吗? 如果这句话可以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的感慨,那也可能是家人日积月累的痛苦抱怨。 有了这样的孩子就是沦为了畜生道。 痛苦抱怨的人和听到的孩子各自会有怎么样的想法? 血色的雨越来越大,颜墨和茅子羽的头发都被染红了。茅子羽“呸”了一声,把流到嘴里的血吐出去,“雨水越来越大了。” “不是。”一直观察血滴的桑尘说:“有的地方大……有的小,找、找血水最大的地方,那里……可能是出口。” 那里是流血的源头,是和现实世界相连的地方。 要在血流尽之前找到那里。 这次桑尘的声音大了很多,他缓了这么久,就为了说这句话。茅子羽也听到了,他观察了一会儿,确实是这样,向后走几步,仔细观察血滴是会小一点。 他和颜墨一起观察着,寻着血滴大的方向走,最终还是走到了小镇商场,这里的血水真的如瓢泼,商场门口外的空地上,已经汇聚出了一条条血流。 趴在颜墨背上,桑尘艰难抬起一点头,看着眼前的商场。 这个他们一进小镇就看到的商场,其实造型有些奇怪,肉棕色长椭圆的形状,泛着微微的白,中间的白色方形大门,大门高及四楼,和商场一样高。 刚进小镇,打量小镇时,不仅商场奇怪,整个小镇都透着奇怪,那时他们就算看到商场的造型很少见,也没有深入地思考过。 “它……它像不像一个创口贴?”桑尘喃喃地说。 茅子羽:“什么?创口贴?你们这个年代的创口贴这样?” 桑尘点了下头,用力按了下太阳穴,试图让昏沉的大脑清楚一点,嘴角难以控制地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你们……你们两个是不是也没什么力气了?” 他好像知道出口在哪里了。 就是眼前的“创口贴商场”,这里是血水最多最汹涌的地方,这里连接着外面,要想离开这里,他们就要把这个“创可贴”给撕下来,可是现在谁还有力气,能撕下来一个商场? “有人有力气,你就说你想干什么。”茅子羽笑了一声,把脸上的血水擦掉,用最大的力气喊:“老章!该你出场了!” 没多久,血色雨水里走出一个黑衣人。 在时空列车里,桑尘第一次注意到他时,他的诡异之处就在于他的黑衣在滴水,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腥气。此时他黑色的衣服滴下更多的水,那股昨天还闻不到的水腥气,此时好像又弥漫开来。 比他还厉害的茅子羽已经呼吸困难,快要撑不住了,章冠看起来和刚进小镇时差别不大,空气中再稀薄好像都影响不到他,像某种水生生物。 桑尘好像明白了,是他的异能。 章冠问:“做什么?” 茅子羽:“桑尘,你说。” 桑尘:“把商场撕了,顺着、顺着门缝向两边。” 他也不知道要撕到什么程度,脑雾越来越重,他已经思考不动了,大脑嗡嗡地,连声音他都听不到了,头趴在颜墨肩膀上好久没动。 章冠看向商场,面露疑惑。 茅子羽已经站不动了,他把背上已经晕过去的顾姿言靠树放下,看了一眼还背着桑尘的颜墨,心里嘀咕了两声,又笑着看向因疑惑而未动的章冠,“他说的,你还犹豫?” 章冠还没开口,茅子羽另一句很轻的话已经飘了过来,让他身体一僵。 “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你连石金水他们都有杀了,替他干点活还要犹豫?……银别问让你保护他,没让你听他吩咐?” 章冠转头看向茅子羽,“你知道?你也?” 茅子羽什么都没说,伸手拨了拨耳朵上的蛇形耳骨。游戏城的人都知道,那是游戏城最可怕的小队独有的通讯设备。 那个小队里,茅子羽刷游戏是最多的人,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他们那个能力鬼神莫测,至今没人知道异能究竟是什么的队长,银别问。 时空列车上,一节车厢上是即将进游戏的玩家。旁边满是血腥气的车厢里,载着的是刚从游戏里出来的玩家。 那节列车上,大部分人受了重伤,很多奄奄一息,只有一个人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他还能走到这节列车车厢门口,向这里扫了一眼。 不仅让他的队友保护一个刚进游戏的玩家,还让另一个杀手小队保护他,像是不能让他受一点伤害。 章冠转头看向头已经落到颜墨肩膀上的桑尘,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在还没进游戏,没觉醒异能时,就能让那位谨慎地让两方人保护。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手里出现一把白色的骨刀。 那把骨刀一点点变长,长出细密尖锐的骨刺,变成某种巨型鱼类的鱼骨,长长的鱼骨在他手里舞动,从头到尾巴如涟漪般鼓动,蓄力飞向商场大门。 “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动,鱼骨卡进门缝里,被另一端的章冠一拽——“哗啦!” 一扇门直接被鱼骨拽飞,与此同时,汹涌的血水迸出,像海浪一样向外涌。 “快跑!” 茅子羽骂了一句脏话,喘着粗气,背起顾姿言就跑。他看向颜墨,想喊颜墨背着桑尘跑时,那里已经没有了颜墨的身影。 再一抬头,颜墨已经背着桑尘跑到了商场门口。门被撕开后,先是涌入一波接一波的血水,接着透出些刺眼的光,他背着桑尘直接逆光跳了进去。 “……” “喂!” 茅子羽顾不上危不危险,那里究竟有什么,背着顾姿言也跟着纵身一跳,追着桑尘而去。 “咳咳!咳咳咳!” 桑尘咳嗽着睁开眼,他像是落水很久后被救上来,肺部骤然灌满空气般咳得猛烈。 入眼是一个巨大的,沾满血的裂口,他正被背着向里面跳,刚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落了地。 颜墨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托着他,即便这样,桑尘也被颠得晃了一下,顺势从颜墨背上滑了下来,坐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间阴暗封闭的房子,即便封闭,空气里有股萦绕不散的臭味和血腥气,房间里的空气也比向阳小镇好呼吸多了。 房间里很乱,地上到处是纸巾、筷子、绘本等,被鲜血染红,鲜血来自一个靠墙而坐的枯瘦孩子,从他细瘦的左手手腕流出,右手拿着一个削铅笔的小刀。 他垂着头,细瘦的胳膊无力地耷拉着,手腕上已经不怎么再流血了。 桑尘没有过去,他知道,就算这鲜血没有带走他所有的体温,他也没有呼吸了。 这间房子他们很熟悉,就是他们在向阳小镇里住的那座房子中的一间,只是向阳小镇里的房子虽然也有臭味,但看着很干净,这里像是很久没人收拾,床上一片片黄色污渍,被子已经发霉了。 正打量着的桑尘被颜墨向他那边一拉,茅子羽背着顾姿言跳到了他原本站着的地方,接着是章冠背着方静跳下来,差点跳到茅子羽的身上。 章冠:“先出去找时空列车,马上还会有好几个玩家出来,这里放不下。” 桑尘跟着急匆匆的他们出去,在踏出房间那一刻,他又回头看了眼那个孩子。 他永远定格在了垂着头的姿势,在墙角的阴影里,桑尘始终没看清过他的脸。 也不知道,他是否叫向阳。 他可能就叫向阳,向阳死在一个阴暗肮脏的房间里。 “桑尘快走!列车来了!列车不会停,得快点!” 一阵熟悉的火车鸣笛声从外面传来,桑尘收回视线向前跑,身体还没恢复归来,桑尘习惯性地大口呼吸,看着正向他飞奔而来的列车,奋力向前跑,却是一个趔趄。 他没摔倒,被颜墨拉住了。 颜墨腿长跑得稳却不快,一直把他拽上时空列车。 “具体点,你的恐惧想象。” “出差没赶上火车。” 踏上时空列车后,桑尘看向把他拉上来的颜墨,见他打了个哈欠,眼皮困倦得耷拉了下来。 桑尘笑了起来,时空列车再次飞速启动,他回头看到了那个奇怪的,潦草的向阳小镇,它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向阳小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