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地一秒涨一兵,陛下如何应对?秦泽金风鸾》 第916章 审判日 10 “止步!” 喝止声中,奔来的焱国大军渐渐停下了脚步。 以沃尔夫冈为首的一干人等,已是心中狂跳,汗水涔涔而落。 来到面前的,是自踏入国境后就未曾败过一次,战而必胜的铁血雄狮,他们以强横的战力,将己方的军队碾压在地,在仅仅两个多月的时间,便将国家打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 而现在,光是看着这支军队,沃尔夫冈就已经感受到了堪比山岳般的沉重压力,这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既已投降,还不速来拜见!!!” 正这时,一声朗喝如天雷炸响,闻声者无不心中一跳,身躯一颤。 沃尔夫冈手腕一抖,跟着缓缓放下手臂,面色苍白的迈步往前走去,身后之人也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 而在数百米之外,列队齐整的焱骑兵们往左右而去,让出了中间的道路。 不多时,沃尔夫冈踏入其中,走向了焱军深处。 一路走过,道路两旁的骑兵们手握枪支,面色冷峻,落下的视线锐利得像是锋利的刀,让沃尔夫冈一行人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一行人甚至不敢抬头,只是垂着脑袋,跟着前人的脚步,浑身颤抖着往前走去。 而作为领头者,沃尔夫冈也同样如此,他已面无血色,呼吸愈发急促,每走一步脚底都像是有针在刺,曾引以为傲的自尊正在逐渐丧失。 仅仅是几分钟的路程,沃尔夫冈却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他的身躯再无法保持直挺,而是佝偻弯曲,等到垂落的目光看见前方充斥人影时,他才意识到已经走到了焱国人的统帅面前。 于是他艰难的抬起脸,在一众陌生的面孔中,敏锐停留在一张分外年轻的面庞上。 男人抱着双臂,面色沉静,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怎么?不想打了?” 看着面前这个双鬓发白,面如菜色,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哥尔特人,秦泽漠然问道。 这突然的发问让沃尔夫冈心中一跳,他连忙道:“是的。” “我们...我们选择投降。” 此话一出,秦泽转动眼眸,目光从面前的这些哥尔特人脸上一一扫过,而随着他的梭巡,这些哥尔特人也尽皆低下了头。 而最后,他再度将视线落在了沃尔夫冈脸上。 “你是冯帕伦?” “不...不是,我叫阿尔贝特.沃尔夫冈,德尔塔联邦帝国陆军总元帅,现在,我代表国家前来投降。”沃尔夫冈立刻回道。 “冯帕伦呢?”秦泽眉头微挑。 “他...他在皇堡,我们已经......”沃尔夫冈刚说一半,秦泽却打断道: “总之,这是你们统一做出的表态?” 话音一落,沃尔夫冈还未开口,一旁的丁格尔却已经先一步紧张说道: “请原谅我们的冒犯,这场战争本不该在我们之间发生,现在我们已经无力再战,有太多人在这场战争中丧生了,我们愿意投降,以换取战争的结束。” 秦泽转过脸看向丁格尔,漠然道:“带着军队去侵略我国的时候,有想过会有今天吗?” 丁格尔脸色惨白,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秦泽接着说:“来了这片大陆后,我觉得这里是个好地方,山青水秀,物产丰富,地域广袤,哪怕是我现在带着军队到了你们的国都,也仅仅只是走了你们一半的国境。” “这么好的地方,怎么还想着去海外攻城略地呢?” 沃尔夫冈嘴唇颤抖的回道:“我们错误的以为.....” 秦泽冷声道:“不需要过多的解释,我只是说给你们听一听罢了。” “你们野心很大,这一点已经无需证明,军事实力也不弱,战斗意志也很强,如果侵略的不是我国,换做个弱国,几年时间或许就会被你们给灭亡了。” “如今却被我们打得穷途末路,不得不投降,你说呢?” 一番话如同利刃,扎得沃尔夫冈面无血色,丁格尔却是欲言又止。 秦泽接着对沃尔夫冈说道: “我想你应该知道,战因所需而来,不因所欲而止。” “打不过,选择投降就能结束战争的话,那是存在于孩童之间的游戏,但现在你我两国之间的战争,已经卷进去了上千万人。” “现在你们却想投降了?” 此话一出,沃尔夫冈脸色一僵,只觉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而其他人更是瞬间脸色灰败,死亡的气息席卷而来,左右两侧的焱兵们冰冷的目光几乎穿透他们的身躯。 而下一刻,“嘭”的一声,沃尔夫冈跪倒在地: “我们愿意无条件投降,无论您提出怎样的要求,我们全部接受。” 而紧随着沃尔夫冈,其余人也立刻跪倒在地,一个个如丧考妣,恐惧与强烈的不安萦绕心间,甚至有的人已经红了眼眶,浑身抖个不停。 秦泽依然面色冷漠的说道:“我还有几十万大军正在来撒利维亚的路上,继续打下去,我相信能在接下来两个月内将你们的所有军队全部消灭。” “我们的旗帜,会插在你们德尔塔联邦的每一块土地上,你们所谓的无条件投降,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你们的国家,我能直接占领。” 而话音刚落。 “不!请不要这么做!哪怕您的军队很强大,只要战争不停,同样会有伤亡,我们现在无条件投降,就不会再有人.....”丁格尔正极力辩驳着。 秦泽却突然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冷声道: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再迎来一些伤亡又怎么样呢?” “这不值得!每一个士兵背后都有他的家人,这不值得您这么做,我们投降,您想提出任何条件我们都愿意接受,这对您来说还不够吗?没有人想死在战场上,没有人想看到持续不断的战争!”丁格尔急声道。 秦泽眉头一挑,反问道:“可你们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你们哥尔特人,不正是连续不断的发起战争,从中获利,最后野心膨胀到将手伸向我的国家吗?” “现在我想做的事,不就是你们想做却没做到的事吗?” 丁格尔脸色一滞,他张着嘴,竟然无法从这话中找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沃尔特冈也再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 他只能在地上匍匐着伸出手去,抓着秦泽的腿进行哀求: “我们愿意承受一切代价,只求这场战争的结束,不要再让那些无辜的人丧命,作为战争的发起者,我们都犯了无法饶恕的错,但那些平民是无辜的,他们已经不能再承受战争带来的痛苦了......” 秦泽一脚将沃尔夫冈踹开,冷笑道: “满嘴谎言,没有民众的支持,你们哪来的这数百万人的军队,怎么?战败了,那些曾经的支持者就变成无辜的人了?” “放屁!没有任何人是无辜的!谁的手上没有沾血?!” “在我们焱国,你们这就叫好战必亡。” 此话一出,沃尔夫冈彻底陷入了绝望,他趴在地上,只是不住颤抖,而丁格尔却一脸哀求的出声道: “您已经战胜了我们,我们愿意投降,从此再也不和您的国家发生战争,并且会为这次的过错做出补偿,可如果您继续对我们发动战争,那不正是像您说的那样,好战必亡吗?!” 话音落下,秦泽转过脸看向丁格尔,在审视了他十几秒后,秦泽缓缓道: “我的军队有多强大,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所以无论何时何地,任何战争我们都不会输,都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 丁格尔摇着脑袋:“在没有冒犯您的国家之前,我们也以为我们能战胜一切。” “可现在...您都看到了...我们付出了难以承受的代价,这就是战争最终给我们带来的结果.....”丁格尔失魂落魄的说着。 闻听此言,秦泽抱起双臂,似乎陷入了沉思,接着,他说: “好像是有些道理......” “你们似乎...真的意识到了错误,想做出弥补,并为此做出改变?” “是的!是的!”丁格尔忙不迭的点头。 秦泽却摇了摇头:“我不相信。” 丁格尔浑身一僵,刚要开口,秦泽却接着说道:“但我是仁慈的人,可以给你们一个投降的机会。” 此话一出,无论是丁格尔还是其他人,都不由得心中涌出一丝希望。 秦泽道:“你们究竟会不会做出改变,我无法得知,放过了你们,也许你们在一段时间后,会再度带着大军对我的国家进行复仇,这完全是有可能的事,我必须得做一个最坏的假设。” “当然,也有可能像你们现在说的一样,恐惧战争,想拥抱和平了。” “是真的意识到了错误,还是被逼无奈呢?我得问问老天爷,或者说,问问你们信仰的神明。”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趴在地上的沃尔夫冈也抬起了头,茫然失措的看着秦泽。 “谁有硬币?给我一枚。”秦泽问道。 紧随其后,一名跪倒在地的官员,当即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了枚硬币,一旁的焱兵从其手中拿过递到了秦泽手中。 而在这时,丁格尔却一脸惶恐的说道: “您难道想用抛硬币的方式,来决定我们国家的存亡?” 秦泽微微颔首,面色肃穆的回道:“是啊,这就是给你们的机会。” 此话一出,丁格尔连连摇头:“不!怎么能够把一个国家的存亡,当做......” 秦泽冷着脸出声打断:“这都是你们自己做出的选择。” 说话之时,秦泽已经抛起了硬币,眨眼之间,硬币落入左手掌背,被右手瞬间盖住。 “这枚硬币一面是朵花,一面是只鹰。” “我看正面,你们选择其中一种图案,如果刚好中了,那么我接受你们的投降,就此结束这场战争,并且会在之后撤出你们的国家,绝不会留下一兵一卒。” “但如果你们选中的图案不对,那不论你们是否投降,我都会继续投入兵力,将所有反抗者全部杀光,直到我将这片大陆彻底占领为止。” “怎么样?我甚至给了你们一个更好的待遇,这足够公平。” 但当这话落下,所有人的呼吸都似乎要凝滞了,在场众人无不瞪大着眼看着秦泽,仿佛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恐惧像瘟疫一样在所有人心中蔓延。 秦泽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接着说道: “来个代表,代表你们的国家,做出你们的选择。” 丁格尔颤声道:“您...您真要这么.....” 话未说完,秦泽突然怒喝一声:“少说废话!谁来选!选什么!立刻就说!” “做出你们的选择!选择你们的命运!” 怒喝声中,丁格尔已是抖个不停,而不仅仅是他,此刻的所有哥尔特人都已经是牙关颤栗,强烈的恐惧甚至让他们脸都变得扭曲。 而这时,沃尔夫冈在急促的喘气中说:“我.....我...我来....我来选.....” 可丁格尔却抓住了沃尔夫冈冰凉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来吧,父亲....” 沃尔夫冈正要开口,秦泽却怒声喝道:“别浪费时间!” “蓝芙蓉!”丁格尔咬牙大喊了一声。 秦泽双眼微眯,往后退了几步,嘴中跟着说道:“也就是有花的那一面。” “是...是的...”丁格尔手脚冰凉,眼睛一下也不敢眨,紧紧盯着秦泽合拢的手。 “向你们信仰的神明祈求过了吗?”秦泽突然问道。 “蓝芙蓉是圣马琳女神的代表,她代表和平幸福....她会庇佑我们的.....”丁格尔脸上挤出一抹扭曲的笑,颤抖着说。 而其他人,则都是恐惧得趴在地上,闭上了眼睛,嘴中不住呢喃,全都在向圣马琳女神进行祈求,压抑着的啜泣声正在人群中响起。 秦泽面色肃然:“是吗?那就看看,这位你们信仰的圣马琳,会不会庇佑你们。” 而下一刻,他一声大喝: “架枪!瞄准他们!我说开枪,就直接动手,进入撒利维亚后,迅速占领全城!若有反抗者,悉数击杀!” “是!!”焱兵们振声高呼,当即,上百柄枪瞄准了前来投降的沃尔夫冈一行人。 秦泽又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这些哥尔特人的距离,他高高抬着手,面色漠然的看着因恐惧而完全面色扭曲的丁格尔,道: “都给我听好。” “你们的命运,都取决于你们做出的选择。” 话音落下之时,他拿掉右手,将左手背缓缓放下,让上面的硬币图案完全的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哥尔特人目光中。 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行将溃散,而在这黯淡的余晖中。 朝上的硬币图案上,一只雄鹰双翼展开,鹰爪弯曲呈抓取状,而那像向上张开的鸟喙则锐利似刀,凶悍毕露,狰狞可怖。 正是德尔塔联邦的象征——【帝国之鹰】 第917章 怒放 上 从当初那个孱弱的哥尔特王国,到今日雄踞萨利斯诺大陆,征服了所有国家的德尔塔联邦,帝国之鹰贯穿了整个哥尔特民族的历史。 因有双翼,所以它能不受地面束缚,纵情翱翔天穹,无限的追求想要的自由。鹰目锐利,于高空俯瞰万物也能洞察秋毫,它富有远见卓识。双爪不仅似刀般锋利,还拥有靡坚不摧的强横力量。 拥有自由、智慧、力量的它,于是成为了每一个哥尔特人的向往,人们崇敬它,于是它成为了火热的烙印,烙刻在了每一名哥尔特人的身上。 可此刻,当这枚硬币上的帝国之鹰出现在哥尔特人的目光中时。 本该是美好象征的它,却在须臾之间摇身一变,变得狰狞可怖,强烈的恐惧让每一个人的瞳孔都在收缩。 而喊出“蓝芙蓉”,却最终选择错误的丁格尔,脸上扭曲的表情已经完全凝滞,他瞪大着眼,细密的红血丝在转瞬之间便爬满了眼球。 他一脸恐惧的看着帝国之鹰,它似乎活了过来,‘正在硬币上不断扇动翅膀,张开的鹰喙中发出了尖锐的啸鸣,这深深的刺痛了他的耳朵。 而那锋利如刀的双爪已经从硬币的边缘伸了出来,双翼越扇越快,于是狂风开始肆虐,沙土飞扬,这让丁格尔的眼眶中不可抑制的流出泪水。 可不待他眨眼的功夫,那浑身覆满黑色羽翼的狰狞生物已经钻了出来,小巧的体型在钻出之时迅速膨胀,体型硕大到令人骇然,丁格尔恐惧得看着这狰狞的怪物,浑身开始剧烈的颤抖。 ‘哗’的一声,它猛地展开双翼,悬停于高空之中,漆黑的身躯将身后的太阳遮蔽的严严实实,一股股粗壮的黑色浓烟在它身旁升上天空,丁格尔剧烈得喘着粗气,但却吸不到一口新鲜的空气,浓烈的硝烟味已经堵塞住了他的口鼻。 于是他只能万分绝望的看着这狰狞可怖的怪物,它那展开的双翼上,每一根黑羽都像是枪上的刺刀,而那硕大的头颅上,两颗血红的双目正俯瞰着大地,那是如同魔鬼一般的死亡凝视。 忽地,它仰起脖子,张开那铁钳似的鸟喙,一根血红的舌头伸了出来,于是刹那间,震耳欲聋的狂烈之音响彻天地。 ‘砰砰砰!!’ ‘轰轰轰!!’ 那是铺天盖地的的射击声,炮弹的轰炸声,丁格尔颤栗着捂住了耳朵,可这些声音却无孔不入,仿佛生在了脑子里,他痛哭流涕的哀嚎着,但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这世间,仿佛只存在枪炮声。 而在这无尽的枪炮声中,丁格尔崩溃的发觉,在那怪物的身下,庞大的圣马琳之墙越来越红,这座为保护人民而修缮的庞大建筑,由内而外的渗出鲜血,鲜血逐渐染红了整座圣马琳之墙。 血红的墙体渐渐生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缝,而那狰狞可怖的生物却再度扇动羽翼,朝着圣马琳之墙猛地撞去。 它的尾翼燃烧着炽烈的火焰,像是点燃引线的炮弹在空中飞驰,滚滚浓烟从其身溢出,近乎遮天蔽日。 ''不!!''丁格尔无声的哭喊着。 然而下一刻,‘轰’的一声,圣马琳之墙被撞得粉碎,每一块墙体都在崩溃瓦解,墙体中涌出无尽鲜血,汇成一汪血海,狂暴的涌入城内。 城内的建筑在血海中垮塌,妇女,孩童,老人,年轻人,所有人都在哭喊声中被卷入血海,身上的皮肉须臾间被腐蚀殆尽,千万枯骨在血海中浮沉,而那蒙蔽了光芒的苍穹,却已经被千万只帝国之鹰所完全掩盖。’ 黑暗席卷而来,丁格尔瘫倒在地,绝望的像是被抽出灵魂的躯壳。 秦泽看着圆瞪双眼,仿佛已经死了的丁格尔,接着抬起目光,看向那些趴在地上浑身颤栗,哭嚎不已的哥尔特人,反手将硬币握于掌心,道: “都看到了。” “这就是你们自己选出的命运。” 话音落下,沃尔夫冈甚至已经无法发出哀求,他看着这无数杆枪口,知道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最后的一丝希望在这最后的选择中消失殆尽,他彻底陷入绝望,只是本能的匍匐在地,用手扒着地,爬到已经面如死灰的儿子身边,将他搂在了怀中,等待着这即将射来的子弹。 而紧跟着,秦泽抬起了手,于是下一刻,举枪的焱兵们拉动了机扩。 趴在地上的其他人绝望的哭泣着,沃尔夫冈低垂着脑袋,伸手抚摸着儿子惨白的面孔,眼眶中的泪水一滴滴的落下。 泪水落入面庞,丁格尔失去焦距的目光慢慢凝聚,定格在了沃尔夫冈的脸上。 “抱歉....父亲....是我的错。”他蠕动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呻吟着说道。 “孩子,这是我们共同犯下的错...我们都有罪。”沃尔夫冈咬着下唇,却怎么也止不住不断从眼眶中落下的眼泪。 “说完了吗?” 听到这突然插入的声音,沃尔夫冈一转过脸,就看见秦泽向其走来。 “抛硬币之前,我问你们有没有向信仰的神明祈求。” “你们祈求了,选了蓝芙蓉,但最后却是这只鹰。” “你们说圣马琳是和平与幸福之神,可这位神明却没有庇佑你们,这是因为什么呢?” “是她厌弃你们这些子民,还是你们主动抛弃了她?” ”所以你们才会选出了鹰,走向灭亡?”走到沃尔夫冈身前的秦泽蹲下身,摊开手掌,将那枚帝国之鹰朝上的硬币亮于沃尔夫冈面前。 面色苍白的沃尔夫冈张着嘴,于刹那间脑海中响起千万种声音,但他终究无法做出回答。 秦泽也并没有追问,只是看着沃尔夫冈,道:“我相信你们心中都有答案。” 接着,秦泽说道:“伸手。” 话音落下,沃尔夫冈茫然的伸出了手掌,而其他人的目光已经全部汇聚到了这里。 下一刻,“啪”的一声。 秦泽右手一翻,拍在了沃尔夫冈的手掌上。 等到秦泽将手抽走,那枚硬币自然而然的留在了沃尔夫冈手中。 秦泽的声音也与此时响起: “你们的命运,取决于你们的选择,你们选择战争,就会走向灭亡,连你们的神明都不会选择继续庇佑你们。” “但现在,这是我给你们的命运。” 沃尔夫冈神思恍惚看着掌心的硬币,原本的帝国之鹰图案在翻转后已经换了个面。 出现在目光中的,正是那面盛开的蓝芙蓉。 第918章 焱人的道理 太阳即将落下,但在这黑夜来临前的这一刻,镌刻在硬币上的金黄色蓝芙蓉图案,却像是汲取了所有的光束,于此时变得耀眼夺目,这让注视着它的人们不禁泪如泉涌。 “把枪收起来吧。”秦泽却是面无波澜,随口说道。 而待话音落下,焱兵们当即将枪收起,这让那些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哥尔特人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失措,但渐渐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迎来了改变。 秦泽缓缓起身,眼神漠然的俯视着仍坐在地上的沃尔夫冈: “在我们焱国,有句话叫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明白什么意思吗?” 沃尔夫冈还未从这巨大的转变中缓过神来,但他还是将目光从掌心的蓝芙蓉上移开,抬头看向秦泽,茫然的摇了摇脑袋。 秦泽环视一圈这些哥尔特人,沉声道: “那你们都听好。” “这说的是,如果发动战争的目的在于制止战争,那么战争就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我们来了,但目的从没有变过。” “而这,也是我们焱人和你们哥尔特人最大的区别,懂了吗?” 沃尔夫冈缓缓点了点头,心内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秦泽则抱起双臂,眯着眼接着说道: “死了这么多人,你们应该学会一点道理。” “看看这些刚刚瞄准你们的枪,那是致命的武器,射出子弹,就能轻易的带走你们的性命。” “但再怎么致命,它也无法自行射出子弹,只要握枪的人不扣动扳机,它就毫无用处。” “你们哥尔特人军事实力并不弱,但拥有武力该怎么用,这都取决于你们做出的选择。” “选择错了,那射出的子弹必然会射穿你们自己的脑袋。” 话到此处,秦泽俯视着那些仍趴在地上的哥尔特人,冷声道: “而不论你们信仰的神明有没有听见你们的祈求,这都不重要。” “如果神明真的能回应向她祈求的人,那这个世界绝对不会有战争。” 听到这话,丁格尔缓缓从地上坐起,面色惨然的看向了秦泽。 秦泽视若无睹,接着说: “现在我已经给了你们一次机会,接受你们的投降。” “不过你们得搞清楚,接受你们的投降,并不是因为我无法继续发动战争,也不是因为我相信你们已经改过自新。” “更别提是因为看你们可怜,所以才选择宽恕,那都是很可笑的想法。” “当你们决定发动侵略,开启战争的时候,你们哥尔特人都在共同犯罪,没有任何无辜者,所以被灭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这是你们本该得到的报应,或者说,反噬。” 此话一出,在场的哥尔特人无不浑身颤栗,面如白纸。 秦泽则接着道: “而现在我决定给你们一次机会,仅仅只是因为你们的军队没有成功进入我的国家,没有给我的子民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所以你们得到了这个机会。” “但凡你们的军队踏入我的国境一步,不用一年,我敢保证让你们哥尔特人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不会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而这场战争持续到今天,对你们来说,我想这是一次足够深刻的教训,当然,这只是我的说法,教训深不深刻,只取决于你们是怎么想的。” “不过你们都得知道,在今天,你们哭哭啼啼的对谁祈求都没有作用,而抛出的硬币是鹰还是花,也完全不重要。” “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吗?” 当秦泽问出这个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沃尔夫冈一脸茫然,丁格尔却面色苍白的颤声说道: “抛硬币的人....” 此话一出,秦泽不禁将目光落在了丁格尔脸上,接着他微微颔首: “你们中还是有清醒的人,但还需要更多清醒的人。” “说得不错,重要的只有抛硬币的人。” “今天我们能用抛一次硬币来决定你们的命运,那么下次,我们同样可以。” “可会有下次吗?没有了。”秦泽摇了摇头,接着大喝一声: “现在,这场战争结束了!” “但第二场战争会不会再开启,将取决于你们做出的选择,你们将亲手选出你们的命运。” 话音落下之时,一片哭声随之响起,跪伏在地的哥尔特人朝着秦泽爬去,他们痛哭流涕,脸上却又悲又喜,他们表达着感谢,却呜咽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在这短短片刻之间,所有人都在生与死的边缘走了一遭,先前的恐惧与绝望有多强烈,那么此刻劫后余生的欢喜就有多强烈,然而挥之不去的战后伤痛,却又像插着胸口的利刃,无时无刻不让人感到痛苦万分。 秦泽并没有理会这些人,而是走向沃尔夫冈父子身旁,俯身面无表情的对着他们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这是我们焱人在数千年的历史中传下来的道理,你们可能听不懂,不过没关系,真诚求问,我们可以教你。” “焱人的道理还有很多,每一个道理都够你们学很久,等你们学明白这些道理,我们就永远不会是敌人。” 语毕,秦泽不待二人回应,转身走向士兵们中间,他翻身上马,喝道: “投降就做好投降的觉悟,领路,进城!” “受降!” 第919章 受降 入夜,撒利维亚。 千家万户皆点燃了灯火,在这个夜晚,撒利维亚近乎于一片雪亮。 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在城中响起,一队队骑兵不疾不徐的行走在街道上,而在街道两侧的建筑中,站在窗户前的哥尔特平民们合拢着冰冷的手掌,身躯颤栗不止,人皆面色苍白。 他们表情复杂的看着这支来自他国的军队,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喜的是这些强大的焱国人在来到国都后,并没有大动干戈,他们已经宣布战争结束了,那么这当然是一件让人心生喜悦的事情。 可到了今天,这场战争已经带走了太多人的生命,有人失去了兄弟,有人失去了儿子,有人失去了丈夫,并且,如今所有人都是投降者,这是一场彻底的战败。 身为一名哥尔特人,曾经那些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与自豪有多深,那么此刻身为战败投降者的耻辱就有多强烈。 可与耻辱相比,对于焱国人的恐惧,亦或者说对于战争本身的恐惧已经盖过了所有,因而此刻当这支焱国军队从街道上穿行时,人们嘴中呢喃着的,更多的是: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这场该死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于呢喃声中,泪水滑落面庞,一些人甚至已经跪俯在地嚎啕大哭,哭声如潮水一般,吵闹了这本该静谧的夜晚。 晚上八点钟。 在沃尔夫冈等人的带领下,焱军来到了撒利维亚的中心,即冯帕伦所在的皇堡。 而此刻的皇堡里里外外已经灯火通明,事实上在今日中午动身前去城外之前,沃尔夫冈就已经安排好了投降的仪式。 通过敞开的皇堡正门,骑在战马上的秦泽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这座庞大的建筑群,而在他身前,由沃尔夫冈所率领的一行人正在步行带路。 片刻后,待抵达皇堡正殿前,秦泽翻身下马,站在门口恭候的沃尔夫冈垂着脑袋,声音略显沙哑的说道: “请随我来议会厅,投降仪式将在那里举行。” 秦泽一脚踏上台阶,边走边说道:“把冯帕伦带过来,这场战争他是主犯,投降仪式上可不能没有他的参与。” 沃尔夫冈答应一声:“是。” 当即,他一招手,遣一名官员去带冯帕伦出来。 事实上在来皇堡的路上,关于今日冯帕伦为何没有来城外投降一事,沃尔夫冈特地向秦泽进行了解释。 作为发起海外殖民地计划的主导者,皇帝冯帕伦错误的开启了这场战争,因此于数天前,以冯帕伦为首的一批官员已被批捕入狱,如今都是以罪犯身份被羁押在牢中,他们都将在之后接受审判。 对于沃尔夫冈给出的这个解释,秦泽当时并没有说什么。 而在片刻后,随着沃尔夫冈的引领,秦泽带着士兵们来到了议会大厅,大厅格外宽阔,有数百个座席,在秦泽带着士兵入场后,等候在外的哥尔特人才忐忑不安的进入了会场。 议会厅中央摆着张长桌,桌上已经摆好了一道文书,秦泽负手而立,站在桌旁,而两边的座位席上,进来的哥尔特人全都站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敢于坐下,几乎所有人都面色苍白,一些人甚至只是埋着脑袋,都不敢将头抬起,目光更是不敢放在秦泽身上。 议会厅内一片肃静,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人人都在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忐忑、惶恐、不安、羞耻成为了所有人萦绕在心中的情绪。 秦泽却视若无睹,满不在乎的四处看去,目光一扫间,他看向了墙上的座钟,已经快到八点半了。 也正是这时,敞开的会议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站在桌前的沃尔夫冈看向秦泽,沙哑着嗓音道:“大人,冯帕伦带过来了。” 秦泽没有应声,只是自顾自的坐入了椅中,一脸冷漠的抱起了双臂。 而紧跟着,在两名哥尔特卫兵的带领下,冯帕伦走进门口,进入了议会厅。 议会厅内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琐碎声,秦泽不禁抬眼看向走来的冯帕伦。 来人个子中等,身姿却格外挺拔,约莫四五十岁年纪,双鬓已经斑白,脸上却没什么皱纹,古铜色的面庞上骨肉棱角分明,是一张一眼望去就觉得“坚毅”的脸。 而现在,这张脸上却毫无表情,面孔上那对淡蓝色的眼睛格外显目,然而眸光却如平静的海面,无风无浪,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没有像其他在场的哥尔特人一样穿着军服。 在这个议会厅内,只有他, 穿着一身囚服。 卫兵将冯帕伦带到了会议桌前的空地上,冯帕伦面无表情的站着,看着坐在椅中的秦泽。 而在二人对视间,议会厅内所有声音全部消退,安静得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十几秒钟后,沃尔夫冈润了润沙哑的喉咙,刚要开口,可冯帕伦却突然出声道: “你们赢了。” 话音落下,仍站在座位席上的哥尔特人不由得都低下了头,每个人的眼神都在刹那间黯淡了下去。 坐在椅中的秦泽却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们赢了吗?” “你击败了我们的国家,你们赢了。”冯帕伦回道。 秦泽却摇了摇头,伸出食指敲在了桌上,面色冷漠的说道:“击败了你们是事实,但对我们来说,这不叫赢。” “你们战败也是事实,对你们来说,是输了。” “这其中,是有区别的。” 冯帕伦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沉思,而接着,他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于是回道: “我们输了。” “作为战败的一方,我们将承受一切代价,无条件向你的国家作出投降。” 此话一出,一旁大气也不敢喘的沃尔夫冈不由松了口气。 虽然在这场投降仪式之前,他已经和冯帕伦谈过多次,但他仍旧担心在投降真的到来之后,冯帕伦会作出些意外举动,若是触怒眼前这位威不可测的男人,那么之前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眼前这个令人敬畏的男人,完全有能力决定国家的存亡。 于是沃尔夫冈当即一边拿起桌上的文书,一边对着秦泽道:“大人,这是我们先前拟好的投降文件,我们已经.....” 秦泽却抬起了只手臂,沃尔夫冈识趣的止住了话头。 “在还没来萨利斯诺大陆之前,你的名气可是如雷贯耳,列国之间,撒日国是明面上的霸主,但据我所知,那些国家却都对你深为忌惮。” “几个月前的海战中,你的舰队让我印象深刻,踏入你们的国境后,恩佐士一战,你们也让我军损失惨重。” “虽然你们在节节败退,但我确实没想过你会这么轻易就投降了,冯帕伦,你怎么想的呢?”秦泽眯起双眼,冷声问道。 话音落下。 “我想继续打下去,哪怕撒利维亚失守,我都想继续打下去,没有人能让我投降,你的军队再强大,也无法让我屈服。”冯帕伦刚说完这句,除他之外的所有哥尔特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沃尔夫冈更是心跳迅速攀升,当即就要开口制止,然而冯帕伦却紧跟着道: “但人民不再支持我了。” “他们厌倦战争,开始害怕死亡,他们都变了。” “结束战争成了民意,他们都想投降,军队也是一样,他们不再听从我的命令。” “而与我抱有同样想法的人,全都成了囚犯,即将接受审判。” “如果人民没有背叛我,如果没有你们焱国,我一定能征服所有国家,我相信我能做到。” 话音落下,秦泽目光冷峻的审视着冯帕伦,道:“那么现在呢?” “我是囚犯,即将接受审判,我输了,我接受。”冯帕伦面无表情的说道。 秦泽冷冷盯着冯帕伦,没有应声,周围的人们已是冷汗直冒,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足足一分钟后。 秦泽一伸手,转过脸朝着沃尔夫冈道:“拿过来。” 沃尔夫冈紧张的还没缓过来,不由一愣:“什....什么?” “投降文书。” “是!” 于此时,冯帕伦微微仰起头,淡蓝色的眼眸中,一抹水光隐隐浮现眼帘。 但再度眨眼时,他已经恢复原样,面色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920章 罪人 联邦新历一十三年,二月十七日,阴天。 自从三天前焱国的军队抵达撒利维亚后,在这三天时间内发生了很多事,而最重要的一件事当然是那天晚上签订的投降文书。 由于是彻底的战败,因此所有民众都知道那是无条件投降,但作为战胜者的焱国人究竟提出了那些条件,民众们至今却还无法得知,不过这几天政府定然会贴出公告,昭告所有国民。 而第二件事则是投降之前的大规模批捕行动在这三天愈演愈烈,在投降之前,民众们已经知道国家发生了内乱,有一批高级官员被逮捕入狱。 在那次逮捕的人中,官职最大的当属暴风特别战斗队的头子西莱姆.鲍尔曼,而在这三天内被批捕的人中,又出现了一位有显赫声名的高级官员。 前海军上将埃德尔.古斯塔夫。 但在批捕后的第二天,他便在监狱中自杀身亡。 有消息说自杀者还不止他一位,只是因为古斯塔夫官职最高,所以他的自杀消息才会传遍了整个撒利维亚。 而这些尚在监狱中还未行刑的官员们,所犯下的罪行是联邦法典中从未有过的新罪名。 他们犯下了——【战争罪】。 在这些犯下战争罪的官员中,无论是已经自杀的古斯塔夫,还是等待行刑的鲍尔曼,论官职,还有一位更重要的人物也被定下了战争罪。 前德尔塔联邦帝国皇帝——哈德拉.X.冯帕伦。 这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的名字响彻在帝国的每一处,整个萨利斯诺大陆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甚至不局限于萨利斯诺大陆,在费尼大陆,莱昂大陆,每一个国家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过往那些被他击败的敌人们,都已经成了尸骨,而那些潜在的“敌人们”将他视作最大的威胁,一些人甚至会为此感到恐惧。 在萨利斯诺大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短短十二年间,让一个孱弱的哥尔特王国崛起,征服并吞并了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国家,统一了整个大陆,成就了今日的德尔塔联邦帝国。 他手腕强硬,治军严明,统率的军队骁勇善战,在他的感召下,人人都以参军入伍为荣,即便是战死沙场,那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不论是士兵,还是普通平民,几乎所有人都对他心生崇敬,认为他是将哥尔特民族从压迫中解放的救世主,当之无愧的国家英雄。 但现在,这个男人是一名罪犯。 发动侵略战争的他,让数百万人在这场战争中丧生,而除却这些丧命的人以外,由这场战争所带来的影响还波及到了数千万个家庭,让整个国家都遭受了巨大的创伤,给所有人的心中都蒙上了一层名为‘苦痛’的阴影。 这是弥天大罪,联邦法典中的所有罪名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这条新增的“战争罪”。 而犯下战争罪的这个男人,将在他亲自颁布使用的历法日期,联邦新历一十三年二月十七日中午。 和他的帮凶们,在圣马琳广场服刑受罚。 监督行刑的是前陆军元帅阿尔贝特.沃尔夫冈,他于两天前卸职,但却成为了议会中的一员,在新一任皇帝未投票选出之前,他将暂代国事。 但人们知道,下一任皇帝大概率就是他了。 一同监督行刑的还有焱国人,他们尚未离开撒利维亚,并且直到今天,民众们才知道此次焱国大军的统帅者,竟然就是焱国的皇帝。 在今天中午,焱国皇帝和阿尔贝特.沃尔夫冈将共同监督行刑。 罪人哈德拉.X.冯帕伦,与他的一众帮凶们,会被施以绞刑,吊死在所有人面前。 —— 还不到中午,偌大的圣马琳广场已经人满为患。 广场内外负责的警戒的士兵已经全被换掉,如今是全副武装的焱国人,他们面无表情的扛着钢枪,身躯笔直得像是一堵墙,进入广场的居民们在经过他们身旁时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与同样让人感到紧张的暴风特别战斗队相比,这些来自焱国的战胜者们,有着完全不同的压迫力。 因此哪怕广场陆陆续续进满了人,整个会场上也几乎听不到喧闹声,人们身躯的僵硬的站在地上,神情复杂的看着那座二层高台。 在过去,那座高台是那个男人的演说台,而在今天,它是行刑台,十余个绞刑架正摆在上面,吊着的绞绳随风微微晃动,似乎正等着有人将脑袋伸进去。 在肃杀的氛围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场的民众们垂着脑袋,面色愈发苍白,复杂的情绪让他们心乱如麻。 “叮铃铃....” 临近十一点钟时,一阵铃铛声由远及近的传到了广场中,于是垂着脑袋的人们抬起了脸,看向了那条从皇堡通往圣马琳广场中央的道路。 一列长长的马车队映入了所有的目光中,而在头车上,那由精铁打造的囚笼中,脚带铁链,手入枷锁,身着囚服的男人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正是前联邦帝国皇帝,今日的罪人,哈德拉.X.冯帕伦。 站在头车的他毫无疑问就是今日的主角,因而此刻当他的身影落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时,本一片肃静的广场,不受控制的响起了各种声音。 而这些压低着的窃窃私语声,随着囚车越行越近,以及负责警戒的焱兵们并没有加以约束后,逐渐变得响亮了起来。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看看你做了什么?!你该下地狱!” 第一道响亮的声音是由一名中年男人喊出,他身着与平民无异的衣服,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紧张。 而随着他的率先出声,接连又有几名“胆量大”的男人发出了指控: “刽子手!魔鬼!” “你应当为那些死去的人负责!” “你为什么无动于衷,你这个冷血的畜生!” 如这些指控所描述的一样,站在囚车中的冯帕伦确实无动于衷,自从上囚车到此刻出现在在所有人的视野中,他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甚至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而也许是受到了这些指控的影响,亦或者是冯帕伦的冷漠姿态,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对他发起了指控,声音不再局限于年轻力壮的男人们,老人,妇女,甚至连十岁出头的少年也愤怒的咆哮了起来。 铺天盖地的谩骂声充斥在广场上,冯帕伦仍是视若无睹,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而在他后面的那几辆囚车中,满脸血痂的鲍尔曼却发了疯似的用头撞着囚笼,可即便是撞得满脸鲜血,他仍无法将口塞吐出,回击这些“背叛者。” 在所有囚车的后面,焱国皇帝与阿尔贝特.沃尔夫冈同乘的马车已经无人在意,如今,这无数双目光,无数道声音皆是朝着冯帕伦而去。 而在马车上的沃尔夫冈在听着这潮水般的声音后,苍白的面庞微微的抽搐了一下,他蠕动嘴唇,却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将原本看着最前方那辆囚车的目光回落,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第921章 丧钟鸣泣之时 上 十一点十五分。 囚车抵达广场,哥尔特行刑兵们来到囚车前打开囚笼,双脚带着铁链的冯帕伦走了下去。 而后面的囚车中,行刑兵们将犯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拽了下来,推搡着他们上了刑台。 等到包括冯帕伦在内的十二名犯人都到了对应的绞刑架前后,车队中的焱国皇帝以及沃尔夫冈一行人才陆续进入广场,步入刑台之上的新筑高台上。 当所有人到了各自的位置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点四十分,会场上原先的那些谩骂声已经逐渐消失,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便是行刑的时刻。 而在逐渐消退的声音中,以沃尔夫冈为首的一众官员们往外走出,来到了高台的最前方,面向了广场上的所有人。 至于焱国皇帝,从踏上高台起他就再没出现过,阶梯式的高台上盖了顶,他与护卫们身居后方,垂下的布帘恰好遮蔽了他们的身影。 因而此刻当沃尔夫冈手拿着一道文书露面时,民众的目光便开始往他身上汇去。 也正是这时,负责维持会场秩序的卫兵们齐声大喝了起来:“肃静!” 片刻之间,所有杂乱的声音悉数消失,沃尔夫冈面色苍白的看着台下的群众们,双手微颤的讲所拿的文书拿到了面前。 匆匆的扫了一眼,他放下文稿,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抬头面向所有人朗声道: “罪人哈德勒......” 然而才刚开口,他的舌头便像是打了结一般,不仅吐字不清晰,甚至还破了音。 汗水涔涔而落,沃尔夫冈再度开口: “罪人哈德勒. X.冯帕伦,作为联邦帝国的前任皇帝......” “他本该...” 掌心已被汗水打湿,沃尔夫冈说得磕磕绊绊。 “他本该引领着国家走向稳定,和平,幸福,但他却肆意发动战争,进而导致数百万人死在这场不义战争中!” “但发动战争并非是他的最大罪状。” “长期以来,他所鼓吹的优胜劣汰论,以及以战争的方式获得生存空间的论调,这都是错误的!而他的鼓吹,以直接和间接的方式影响了无数的国民,将我们整个民族都带往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说到这里时,沃尔夫冈面色严峻,话也不再说得磕磕绊绊。 而在台下,已经有民众为此发出了附和之声,但绞刑架前的冯帕伦却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根本不在乎。 “我必须得告诫你们所有人,这是完全错误的意识形态!” “所有曾怀有这种思想的人,都应该看看今天我们所面临的处境,作为一个战败的国家,如果战胜我们的人和这个罪犯怀有同样的思想,那我们谈何还能站在这里?” “我们今天能够站在这里,已经证明哈德勒.X.冯帕伦所鼓吹的那些意识形态是完全错误的!”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同时,这也是他犯下战争罪的证据!” 话到此处,绞刑架下的冯帕伦终于是表情松动,微微垂下了眼帘,将目光投向了台下的民众们。 而所看见的,是一张张愤怒的脸。 高台上,沃尔夫昂也微微低头看了一眼绞刑架前的冯帕伦,接着,他深吸了口气,猛地握紧了拳头,大喊道: “在今天,他的所作所为,已经给我们的国家带来了难以弥补的创伤。” “作为曾经的联邦帝国皇帝,他必须和他的帮凶们承担责任。” “他们将处以绞刑!” 话音落下之时,行刑兵们沉默着上前,开始解下冯帕伦的镣铐,而其他犯人中,有几人已经极力抗争了起来,但他们也只能扭动身体,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除却冯帕伦之外,所有犯人都被堵住了嘴巴。 冯帕伦之所以没有被堵嘴,倒也并非是给他体面,而是在三天前签署投降文书后,他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他没有寻死,也没做过任何过激的举动,待在牢房的这三天,他非常平静。 而在行刑兵们将犯人带往绞刑架下时,沃尔夫冈声音明显有些发抖的大喊道: “每个人都该为此得到警醒。”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闭上了嘴巴,和身旁的其他官员们一样,全都面色惨白的看着下面的绞刑架。 犯人们已经逐一送上了绞刑架,高高吊起的绳子也被放了下来,和其他挣扎的人不同,冯帕伦配合着行刑兵们的动作,主动将脑袋伸进了绳圈中。 终于,临近十二点,所有犯人都被套住了脖子,只等着行刑时刻的来临。 而此时,台下民众的喊声再也无法抑制。 有的人在谩骂,有的人仍在指控,也有的人却像是在啜泣,更有人垂下了脑袋,像是不敢看接下来的画面。 在这漫天的人声中,与冯帕伦相邻的那座绞刑架上,满脸血污的鲍尔曼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吐出了嘴里的口塞。 他面色狰狞,嘴中全是血,朝着台下发了疯似的怒吼着: “你们这些混蛋,有什么资格侮辱大帝!” “你们都忘了当初是谁拯救了你们吗?” “你们这些可怜虫!无耻的背叛者!你们背叛了大帝,你们背叛了他!!!” 距离行刑时间已经不到一分钟了,因为行刑兵们并没有上前阻拦,怒骂不止的鲍尔曼这时却转过脸看向了冯帕伦。 “陛下!他们全是背叛者!您没有罪!您是我们的英雄!” “没有您,我们根本就不会有今天!” “我永远支持您!不管何时何地!陛下!” 鲍尔曼急切的喊着,可冯帕伦却置若罔闻,他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台下的群众。 “陛下陛下!”而这也让鲍尔曼愈发急切,他一声接着一声的喊着。 他太想在这个时候听到冯帕伦的声音,对自己说一句认可的话。 可冯帕伦抿着双唇,仍然是一言不发。 “陛下!陛下,您听到了吗?我永远支持您!”鲍尔曼喑哑的呼喊着,心中已经将要求放低,哪怕眼前这个男人不开口,只是转过脸看自己一眼也行。 可冯帕伦不仅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珠都没转动过。 “陛下陛下.....”在鲍尔曼的一声声呼唤中。 “咚!”的一声。 于是鲍尔曼声音顿止,他绝望的转过了脸,看向了那座通体鲜红的威斯特光明钟楼。 宣告行刑时刻来临的威斯特光明圣钟奏响了钟声,而这道钟声,也于刹那间将鲍尔曼的意志摧毁,让他的信仰崩塌,唯剩下最终的绝望。 他涕泗横流,痛哭流涕,而于他的哭声中,沉闷的钟声仍不断回荡在这偌大的圣马琳广场上。 第922章 丧钟鸣泣之时 下 天际阴云笼罩,狂风强劲的吹动,钟声回荡在圣马琳广场。 “行刑!” 号令声中,行刑手们同时将每一名犯人脚下的木板抽离。 而在他们执行这个动作时,站在高台上的沃尔夫冈却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尽管他已经在奋力克制,然而连牙关也颤栗得咯咯作响,他那惨白的脸已经失去了所有血色,正像他那藏在帽子下面的满头白发。 在这短短几天时间内,沃尔夫冈的头发已经全部白了,而现在,他紧紧闭着眼睛,却是不敢再往下看一眼。 他无法直视那个男人的死亡,尤其是死在自己面前。 毫无疑问,被处刑的他是个罪犯,犯下了弥天大罪,让无数人在这场战争中丧生,他犯下的过错甚至无法用任何方式来弥补,哪怕是绞死一百次一千次也该是理所应当。 可如今作为罪犯的他,谁又能否定他曾经为国家,为民族所做的那些事? 懦弱无能的费里德里氏,将土地一块块割让出去,看着整个民族在科索沃人的残酷压迫下苟延残喘,是那个男人打响了对科索沃人的第一枪。 打响那一枪的他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仅让他进了监狱,还让他的家人遭到了科索沃人的血腥报复。 但若是他没有开出这一枪,那么也许再也没有反抗者,所有人都会本分的成为懦夫,日复一日的活在奴役中。 时至今日,沃尔夫冈仍没有对当初将冯帕伦从监狱中解救,而感到后悔。 即便是重来一次,他想他也会将冯帕伦从监狱中带出来。 可今天这个局面,却是沃尔夫冈不想看到的,他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下令处死冯帕伦的人。 但必须得这么做。 并且,这甚至还是冯帕伦主动要求的。 在走出皇堡的那天夜晚,这个男人便这么说过了。 ''如果能顺利投降,焱国人愿意结束战争,那么就将我在圣马琳广场,当着所有人的面吊死吧。’ 那天晚上,冯帕伦面色平静的这么说着。 他本可以被秘密的处决,也可以体面的自行了结性命,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平静的待在监狱里面,此后的每一天,都在等待着被吊死的那个时刻来临。 也正是这个做法,让沃尔夫冈于此刻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强烈情绪波动。 这个男人是热衷战争的暴君,用战争酿造了一场巨大的灾难,陷国家于水火之中。可他也是英雄,在国家存亡之际挺身而出,解放了民族,拯救了国家。 他是个勇士,有着顽强的毅力,坚韧不拔的品质。但他又是个懦夫,他不敢直面残酷的现实,缺乏活着的勇气。 而在今天,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沃尔夫冈相信他已不再是懦夫,他没有用死亡来逃避任何事,他选择平静的接受命运。 抛开所有,这个男人还是他最亲密的战友,曾一起在枪林弹雨中并肩作战,也曾在一场场胜仗后欢笑着举杯痛饮。 回忆往昔,与这个男人所共同走过的,是一段艰难的岁月,但同时,那也是一段非凡的岁月。 如今,这位亲密的战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自己就没有吗?如焱国皇帝所说的那样,这是一场共同犯罪,所有人都参与其中。 强烈的负疚感与羞愧占据了沃尔夫冈的内心,以及对于冯帕伦的复杂情感,这些都让他不敢直视正在被处刑的冯帕伦。 而紧闭的眼皮下,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可沃尔夫冈知道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下泪来。 但尽管他闭上双眼,却无法阻止行刑的声音传入耳朵,那是一连串的坠落声。 “砰砰砰砰!” 一连串下坠声于刹那间在沃尔夫冈耳边响起,威斯特光明圣钟也还在奏响。 沃尔夫昂本就惨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开始发青,他仿佛也被套住了脖子,这让他难以呼吸,只能像溺水者一般张大着嘴,奋力的呼吸着空气。 他终于是嘴唇颤抖,于心中发出了悲鸣: ‘结束吧.....’ ‘快点结束他的痛苦吧.....’ 被施已绞刑的人,在下坠之时会被拽断脖子,三十秒内便会失去意识,但得一俩分钟后才会彻底死亡,而在失去意识前的三十秒内,他们能清醒得感受到痛苦。 此刻,被吊在绞刑架上的冯帕伦便是如此。 在身体下坠之时,他的脖子便已被拽断,他的脸已经涨得通红,淡蓝色的眼睛也因为充血变得血红,他没有被绑住双手,但他没有挣扎,他没有戴镣铐,但他也没有双脚乱蹬。 因为直至此刻,他仍然还存有意识。 3秒,4秒,5秒...... 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长,漫长到让此刻的冯帕伦,甚至能不断在脑海中闪过记忆的片段。 威斯特光明圣钟的指针正在往前走,但他的时间与记忆却正在往后倒退。 他想起二月九号的晚上走出皇堡,与沃尔夫冈的谈心,那天晚上他认识到了活着需要勇气。他想起二月七号沃尔夫冈于深夜找上自己,在沃尔夫冈走后,他既愤怒又难过,因为他意识到沃尔夫冈或许要叛变,可沃尔夫冈是自己最信赖的战友啊,为什么会这样呢?他陷入了迷茫。 7秒,8秒,9秒.... 时间的倒退变得越来越快,一桩桩事件开始加速倒退着闪过脑海。 恩佐士战役...海因里希基地被破....焱国人登陆福斯特海港....新年夜的盛大庆祝,漫天的璀璨烟花.... 11秒,12秒... 倒退的时间跨度越来越大,重要的节点逐一浮现。 海外殖民地计划板板钉钉后的晚宴,觥筹交错的欢声笑语,对未来的强烈憧憬....米亚英特王国最后一支抵抗军的歼灭,统一萨利斯诺大陆,意气风发的战后演讲.....杀入科索沃帝国国都,烈焰焚城,杀尽所有敌人,报仇雪恨后的畅快与其后的患得患失... 13秒,14秒,意识已经濒临消失,冯帕伦双眼上翻,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本能的胡乱挥动起来。 然而此刻他的眼眶却逐渐湿润了。 因为他的记忆与时间已经倒退回了十七年前的家乡芙兰卡,打响第一枪的那一天。 在那天傍晚,魅丽的晚霞中,他带着凯旋而归的手下们返回芙兰卡,等候在镇口的人们在为他欢呼雀跃,几乎所有人都来了,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妻子与两名女儿。 十一岁的长女米娅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兴奋的朝他挥动那葱白的手臂,满脸笑容的她翘着嘴巴,得意的表情像是在对身边的朋友们宣告说: ‘看呐,这就是我的父亲。’ 而七岁的小女儿玛琳,她披散着一头金发,穿着黄褐色的长裙,头顶戴着五颜六色的花环,欢欣得像只展翅而飞的百灵鸟,一下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她扬着红彤彤的脸,搂着他的脖子,脸贴着脸在他耳边稚嫩的说: ‘爸爸,您才是真正的英雄,您做了别人都不敢做的事。’ 看着女儿的笑容,他用胡渣刺了刺女儿的脸,也笑着说: ‘是吗?’ ''是的!'' 大女儿也扑了过来,女儿们异口同声的回答,她们开怀大笑。 他也跟着笑了,抬头望前看去时,所有人已经都围了过来,而在人群中,身上围裙都还没来得及脱下的妻子正看着他。 妻子的脸上仍然是那温柔的笑容,但那时她却调皮得弯腰挥手作出了“请”的姿势,对他笑吟吟的说: ‘欢迎回家,我的英雄。’ 绚烂的晚霞染红了天边,傍晚的风轻柔得像是溪水舒缓地从手指缝隙中流过,他一手搂着小女儿玛琳,一手牵着大女儿米娅,带着妻子往家的方向走去,跟随在身后的人们都在大笑着欢呼: ‘欢迎回家,我们的英雄。’ ‘欢迎回家,我们的英雄。’ 滚烫的泪水溢出眼眶,滑过发紫的面门,被吊在绞刑架中的冯帕伦已是泪流满面。 他仍在本能的挣扎着,然而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意识,只余下这一抹幻象。 威斯特光明圣钟的指针还在往前走,万事万物都在时间的长河中缓缓前行,他们都将迎来下一秒,明天,后天,崭新的一年.... 而属于冯帕伦的时间,已经到此为止,彻底结束。 或者说,他的时间已永远的停留在了十七年前的芙兰卡,凯旋而归,被妻子与女儿们环绕身畔的那天。 在那天,他尚是一名,纯粹的英雄。 —— —— —— 联邦新历一十三年,二月十七日。 正午十二点零分一十七秒,哈德拉.X.冯帕伦丧失意识,两分半钟后,他的身体停止扭动。 十二点十分整,行刑手们解下绳子,开始检查所有犯人的尸体。 十二点十五分,他们汇报说: “罪人哈德拉.X.冯帕伦。” “确认死亡。” 第923章 最后的审判 上 “罪人哈德拉.X.冯帕伦。” “确认死亡。” 犹如心脏被一枚子弹射中,沃尔夫冈发青的脸褪得雪白,他脚步一晃,身子倾倒,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身旁的官员们已经惊呼着冲过来搀扶。 沃尔夫冈却奋力一脚踏在了地板上站直了身躯。 “我没事。”他没有回头,目光无焦距的平视着前方,如此说道。 “没事就好。” “犯人们已经全部处死,该结束这场集会了。”一名官员看着沃尔夫冈那惨白的脸色,叹声说道。 沃尔夫冈没有回答,又一人跟着低声说道:“焱国人已经回皇堡了....” 听到这话,神思恍惚的沃尔夫冈这才转过脸看向了身后,而本该待在那里监刑的焱国皇帝一行,不知何时竟已经全部离去。 似乎是看出沃尔夫冈眼中的茫然,于是这名官员跟着就解释道:“钟声响起的时候,他们就下去了....现在已经在回皇堡的路上,他们已经在为明天离开撒利维亚做准备了。” 沃尔夫冈却置若罔闻,他紧抿着双唇,步履蹒跚走下楼梯,往行刑台而去。 看着他什么也不管就径直离开,官员们面面相觑,只得代替他宣布行刑已结束,所有人须立刻离开广场的消息。 而在行刑台前,卫兵们已经在收殓犯人的尸体,可在台下,尽管已经宣布了解散集会,然而仅有少部分民众退场,大多数人并没有离开。 此刻,一些激奋的民众正试图冲上行刑台,抢夺冯帕伦的尸体,焱人组成的警戒部队在他们的皇帝离去后便有条不紊的开始撤离,因此这让剩下的哥尔特卫兵们甚至来不及阻拦这些冲过来的民众。 而事实上,他们本身也并不太在乎这些尸体会怎么样。 但沃尔夫冈在乎。 步履蹒跚的他一进入行刑台,就一眼将目光落在了冯帕伦的尸体上,由于这次行刑的目的是为警醒,因而所有犯人都未佩戴面罩,而这也让他们的可怖死状全部暴露在视野中。 看到那张扭曲变形的脸,沃尔夫冈浑身一震,颤声大喊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犯人的尸体运走!” 卫兵们当即火急火燎的将尸体往先前准备好的收尸袋中装去,可台下冲来的民众已经暴怒的大吼了起来: “这个冷血的畜生直到死,也没有为他的行为作出哪怕一丁点的忏悔!” “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放下他的尸体!把他的尸体交出来!” 毫无疑问,冲在最前头的人都是受这场战争影响最大的人,也是最为痛恨冯帕伦之人,这其中有哥尔特人,当然也掺杂着改名换姓的科索沃人,所以当他们见到冯帕伦就这么死去后,强烈的愤怒已经让他们行将失控。 “退回去!立刻退回去!犯人的尸体我们会处理!” 卫兵们跟着制止,他们厉声大吼着。 然而却没有丝毫作用,愤怒的人群已经冲过警戒线,向着行刑台跑去,口中怒吼不停: “人都死了需要你们处理吗?放下他!” “把他留给我们!” 眼看压制不住,一名卫兵队长当即小跑着来到沃尔夫冈身边,道:“长官,焱国人的部队已撤离,我们压不住,再这样下去,弄不好跟上次一样会发生流血事件。” “这些尸体.....留给他们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话未说完,沃尔夫冈抓住他的衣领,瞪着他咬牙道:“我说了,尸体我们来处理!” 卫兵队长无可奈何,只得赶紧让人将已经装入布袋的尸体背下行刑台,往马车中送去。 然而正当士兵们慌慌张张的将这些尸体送入马车时,激愤的人群已经冲破了警戒线,他们发了疯似的冲向马车。 已经跟随着卫兵们走下行刑台的沃尔夫冈立刻调集了更多的卫兵前来控场,然而此刻已是人挤人,愤怒的质问声不绝于耳。 一些人已经将话说得格外难听: “为什么还留着这些尸体!你们是不是在暗中捣鬼?!” “死的真的是那个冷血的暴君吗?!” “放下他的尸体!” 这些质问声让沃尔夫冈心中只觉悲哀,为什么明明他死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却还有人对此产生怀疑呢?而他已经死了,又何须再抢夺他的尸体泄愤呢? 难道这些人丝毫没有感念,冯帕伦曾经为民族为国家所做的那些贡献吗? 于是他怒声道:“够了!都退下!” “冯帕伦已经被吊死了,就死在你们所有人的面前!” “所有犯人的尸体我们都会统一销毁!” “行刑已经结束!都回去吧! 然而他的话在此刻已经没有了说服力,人群中,一名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女人发了疯似的推搡着阻挡在身前的卫兵,朝着沃尔夫冈凄厉的嚎叫着: “回去哪里?!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 “我的家人,因为他!” 疯女人手指着马车的尸体,接着又将手指向卫兵们身后的沃尔夫冈: “也包括你!” “你们所有人!你们全都是杀人凶手!” 女人那凄厉的哀嚎已不似人声,但却是又哭又笑,完全就是个已经发了疯的人,这甚至让她身旁的其他人都悚然一惊,卫兵们看着她可怖的面容也心跳加快,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这疯女人还在又哭有笑的指控着: “看看你们做了什么吧!” “我的丈夫,我的弟弟,他们都死在这场战争中!不要用那套战死是光荣的话来糊弄我!他们本可以活着的!” “哦活着活着....我的妹妹也可以活着的....哈哈哈。” “她才十三岁,她又犯了什么错?她上战场了吗?不!她什么错都没有!” “可她还是死了,她就死在这里,死在你们这些杀人凶手的脚底下!” “你们都是凶手,你们全部都该被吊死!” 第924章 最后的审判 中 疯女人污浊的面容上满是泪水,她踉踉跄跄的推开卫兵,卫兵们也不再敢阻拦,因为在这个女人身后,那些跟过来的民众眼神已经到了快要杀人的地步。 经历了上次的流血事件后,如今卫兵们都知道除非万不得已,不然绝对不能动用武力,这都是上级在这场集会前三令五申,特意交代过的。 尤其是在今天这个重要的场合,新旧政府的更迭急需民众的信任,如果在这个时刻与民众发生冲突,那势必会酿成灾难性的后果。 不过虽然不能动用武力,却能出声喝止,一名卫兵队长这时便出声了: “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立刻退......”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面色苍白的沃尔夫昂便伸手拽了他一下,用眼神让这名卫兵队长将未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而沃尔夫冈,也在这时从卫兵们的身后走出。 那疯疯癫癫的女人看着沃尔夫冈走出人群,当即也步履蹒跚的朝着他走去。 此时的她似乎已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她流着泪,嘴角却咧开得像是在笑,污浊的脸皮一阵阵的抽搐着。 这些症状无一不在说明,她确实是精神错乱了。 而让她精神错乱的时间却并不在今天,那得追溯到一周前。 一周前,同在此地,当那场血腥的广场暴动发生后,疯女人汉娜那本就有些神经质的脑子,便彻底错乱。 她懊悔又自责,痛恨自己没有在集会那天,将想出去的妹妹波塔拦在家中。 等她从妹妹的床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家里并没有妹妹的身影。 汉娜知道妹妹一定是去参加了集会,可等她慌慌张张的出去寻找,却听街坊们说下午广场发生了暴动,死了很多人。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汉娜的大脑在嗡嗡作响,她再也顾不上街坊邻居的阻拦,手脚冰凉的狂奔着去了广场。 可当她终于抵达广场,却只见到了满地的鲜血,以及还未收敛完的尸体。 她不敢去那些还未收敛的尸体中寻找,她害怕找到妹妹波塔。 她想找到波塔,可她问遍了广场上每一个士兵,得到的都是冷漠的回答: ‘不知道,赶紧回家去!’ 她终究是没有去尸堆中寻找,她对自己说:''也许波塔这会已经回家了。'' 于是她又跑回了家,可家里并没有人。 她又在想:‘波塔应该在她的朋友家里过夜了。’ 于是又离开了家,去每一个波塔朋友的家中去问,可他们都说: ‘波塔没来我们家,她去了广场吗?’ ''哦,天哪,那太糟糕了,今天那里.....'' 汉娜不想听这些话,她问遍了能问的所有人,没有听到想听的话,也没找到想找的人。 她又去了广场,然而那些尸体都已经被送走了,只剩下在清洗地面鲜血的士兵。 她只能再次询问: ‘先生,您看到我的妹妹了吗?她叫波塔,十三岁,和我差不多高,比我瘦,她穿着黄褐色的裙子,头发是金黄色的,脸上有非常显眼的雀斑,您有看到她吗?我想她今天参加集会了,但她还没有回家,我很担心,她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抱歉,我不知道。’ “不过我得告诉你,今天这里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件,你也看到了,如果她没有回家,那也许.....” 她换了个人问: ‘先生,您看到我的妹妹了吗?她叫波塔,十三岁,和我差不多高,比我瘦,她穿着黄褐色的裙子,头发是金黄色的,脸上有非常显眼的雀斑,您有看到她吗?我想她今天参加集会了.....’ ‘十三岁的少女嘛.....哦天哪,这真是....抱歉,我不想这么说,但我想你得....’ 她一个接着一个的问着: ‘先生,您看到我的妹妹了吗?她叫波塔,十三岁......’ ‘不知道,今天死了很多人.....’ ‘先生,您看到我的妹妹了吗?她叫波塔.....’ ‘她应该死了.....’ ‘先生,您看到我的妹妹了吗?’ ‘滚开,别来烦我....’ ‘先生,您看到我的....’ ‘回家吧,别再问了。’ 汉娜跌倒在地,脸上的泪水已经流干,她找不到波塔,波塔人间蒸发了。 她不敢去尸体安放点去找,她想波塔不可能会在那里, 波塔一定被今天的事吓坏了,所以她躲在了某个地方藏了起来。 这么想着想着,她却就此疯了。 她的神智变得时而清醒时而浑浊,偶尔清醒时她会嚎啕大哭,大部分浑噩时,她就游荡在广场附近,像是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一遍遍的寻找,但却不知道该寻找什么。 而此刻,看着从卫兵们身后走出的沃尔夫冈,汉娜又哭有笑的走到沃尔夫冈面前,毫无征兆的一巴掌扇在了沃尔夫冈的脸上。 周围的卫兵们怒喝一声,当即就要冲上前去将她羁押,然而沃尔夫冈却拦下了他们。 “都不要动!” 话音落下,“啪”的一声脆响,汉娜又扇了一巴掌,沃尔夫冈不仅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巴掌,甚至连头上的帽子也被扇飞。 “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吗?”汉娜伸出脑袋,以古怪的语气,扭曲的表情质问着沃尔夫冈。 脸被扇得通红的沃尔夫冈嘴唇颤抖,说:“知道。” 可汉娜已经没有了正常人的说话逻辑,她突兀的发出声大笑,用手指按在沃尔夫冈的脸颊上,一边用力的戳着一边笑着说: “瞧瞧你,你脸通红的样子,看起来真像个小丑。” “小丑先生,这里是你的舞台吗?” “我很难过。” “我想听个笑话,你准备了什么样的表演?” 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浑浊的汉娜,说着着这些似乎是疯言疯语的话,这让沃尔夫冈身旁赶来的几名官员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们拉着沃尔夫冈就要走: “够了,不要听这个疯子胡说八道,该走了。” “你们也都立刻离开!” 沃尔夫冈却挣脱了官员们的手,对着汉娜说: “抱歉,我们....” 可他的还没说完,汉娜却又换了副愤怒的面容,突然尖叫道: “你在向谁道歉?!” “谁?!” 她猛地转过身,手指着身后的人群,而身后的人们竟一言不发,只是表情复杂的看着她。 汉娜又转了个圈,身上那肮脏的衣裙沾着泥点又沾着血,原本的颜色早已经被污浊的红黑色替代。 “谁?他在向谁道歉?” 第925章 最后的审判 下 她一脸恍惚的问着,伸出的手快速的扫过人群,又指向卫兵,指向官员们,最后又指向装着尸体的马车。 “他为什么要道歉?” “他又在和谁道歉?” 而下一刻,她便朝着马车跑了过去,卫兵们正要阻拦,沃尔夫冈却制止了他们。 沃尔夫冈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只觉身上的力气已经被全部抽空,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助。 而冲到马车前的汉娜,则是狂乱的翻开裹尸袋,每打开一个裹尸袋,她就恶狠狠的朝着里面的尸体吐一口口水。 谁也不知道此刻的她究竟是疯子,还是说只是一个发泄愤怒的正常人。 沃尔夫冈叹了口气,知道不能这样放任不管,他叫退卫兵,亲自上前,试图控制住汉娜,安排人将她送回家。 可刚走到马车旁,汉娜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硬生生将一具裹尸袋从车上拖了下来。 裹尸袋坠地之时,被扯开的布袋中,掉落出里面的尸体。 正是冯帕伦那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而当他那恐怖的面容暴露在人们的视野中时,离得近的群众们中甚至有人发出了惊叫。 先前他们距离行刑台太远,因而远观之下虽觉可怖,但至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而现在在这不到几十米的距离,突然看到尸体从裹尸袋中掉出,不由得让他们感到了一股惊悚之意。 然而汉娜却并没有丝毫被吓到,因为她已经对着这具尸体拳打脚踢,口中恶狠狠的咒骂着听不清的话。 沃尔夫冈一看到这副场景,连忙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他已经死了,你没必要......” 然而话还没说完,汉娜突然扭过脸来,她嘴角上还流着涎水,面容极尽狰狞,她又朝着沃尔夫冈尖叫了起来: “你在维护这个杀人凶手吗?!” 当这句尖叫落下的瞬间,沃尔夫冈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他脸色僵硬的看着汉娜,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好像并没有发疯。 “放开她!” “放开她!” 而这时,没有上前的民众们却举着拳头大喊了起来,他们似乎已经将汉娜当做了他们的代表。 这个可怜的女人,失去了所有亲人,人们同情她,因为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事,在场的这些人中,大部分也经历过,他们都有亲人死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 呼声愈发强烈,强烈到卫兵们甚至不敢出声喝止,似乎仅需要一人做出暴力举动,就会让上次所发生的惨案再次重演。 于是卫兵们,包括那些官员们,都将目光看向了沃尔夫冈,仿佛用眼神在告诉他说: ‘算了吧,把尸体留给这些人吧....让他们去宣泄....’ 沃尔夫冈感受到了这些目光中所蕴含的意味,然而他怎么也无法接受冯帕伦的尸体再遭受摧残,于是他仍拽着汉娜的手臂,以近乎于哀求的语气对她说: “他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回去吧...请回去吧......” 而当这话落下时,汉娜那原本狰狞的脸却突然变得平静了起来,她竟像个正常人似的转过身,面对面看着沃尔夫冈。 沃尔夫冈还以为劝动了她,又说道:“什么事都结束了,该惩罚的人也受到了惩罚,我们.....” 然而下一刻。 汉娜猛地伸手推在了沃尔夫冈的胸膛,这让沃尔夫冈连连退了好几步。 在将沃尔夫冈推开后,汉娜手指着沃尔夫冈那僵硬的脸,以一种极度平静甚至冷漠的语气说: “战争结束了,我的家人还能回来吗?” 沃尔夫冈无法回答,他沉默不语。 汉娜往前走去,接着重复道: “战争结束了,我的家人还能回来吗?” 这让沃尔夫冈身躯僵硬,眼神闪躲着不敢直视汉娜的眼睛。 而在人群中,呼声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却是连绵不绝的啜泣声。 就像汉娜所说的那样,战争已经结束了,可那些为此而死的家人还能回来吗? 年迈的老人失去了儿子,新婚的妻子失去了丈夫,襁褓中的孩童失去了父亲。 也许战争终有结束的那一天,可丧生者却再无归期之日,而幸存者也再无团聚之时。 啜泣声越来越响,民众们中一些人已经跪倒在地,凄然的嚎啕大哭,若是说先前充斥他们心间的是悲愤,那么此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悲痛。 而眼见这副场景,在场的官员们也不禁低下了头,心中悲叹不已。 汉娜冷漠的脸上也再度落下了泪水,她似乎已经不疯了。 她也许是短暂的恢复了清醒,然而也正是这份清醒,让她愈发万分悲痛。 她冲到沃尔夫冈身前,捶打着他的胸口,哭喊着说: “我的丈夫信任你们,所以你们让他回军队,他立刻就回去了。你们说需要更多的武器,我的弟弟去了军工厂工作,两年都没有回家。” “我的家人都信任着你们,可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 听到这,面色惨然的沃尔夫冈伸出手试图搂住汉娜,进行劝慰。 可汉娜却猛地往后退去,手指着他哭喊着说: “不要碰我!你的手上沾着血,你们都是杀人凶手!” “你们辜负了我们的信任!” 当这句话落下之时,沃尔夫冈仿佛被千百把利刃刺穿身躯,强烈的内疚感让他甚至难以呼吸,也让他摇摇欲坠。 针对冯帕伦的审判已经在皇堡结束,在今天,他被吊死在所有人面前,以生命的代价,做出了微不足道的偿还。 但现在,这是来自千千万万深受战争其害的——人民的审判。 此刻,悲痛的民众们给不出一条条指控,但他们的哭声就已经是最有力的证言。 成百上千道,亦或者更多的哭泣声,像滔天巨浪,席卷过在场的所有政府高层。 在这场来自于人民的公开审理面前,被告者们面色羞愧,他们耻于抬头,他们沉默不语,因为在这些证言面前,他们作不出任何反驳。 也正是这时。 “嘭”的一声。 沃尔夫冈双膝一弯,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在冯帕伦被吊死时,他闭上眼克制住了流泪的冲动,可此刻,当人民在用哭声发出控告时,他再也无法抑制充斥心扉的内疚,以及感同身受的悲痛。 他跪倒在汉娜面前,无法抑制的痛哭流涕。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和所有心甘情愿认罪的杀人犯,在遇害者家属面前认错一样,痛哭流涕的沃尔夫冈只能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 而其他官员们也跟着跪倒在地,向着民众们认错。 “这位先生,你在向谁道歉?” “你又为什么道歉?” 刚刚还清醒的汉娜,这会儿却好像又疯了,她又说着疯言疯语,甚至是歪着脑袋咧嘴对着沃尔夫冈笑。 而当这两句话说完,她却径直离开,没有看沃尔夫冈一眼,也没有看冯帕伦的尸体,仿佛他已经不在意。 她只是晃动着手臂,以一个疯子的走路姿态,在偌大的圣马琳广场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跑,时不时抓着一个人开口就问: “先生,您看到我的妹妹了吗?她叫波塔.....” 而此刻,原本聚集在这里的民众们,竟也自发的开始离去了,他们好像都不再需要用那具尸体发泄怒火。 仍然跪在地上的沃尔夫冈满脸泪水的看着不断拉着人追问的汉娜,又扭头看向正在离去的民众。 接着,他一头栽倒在地,哀痛的放声大哭。 来自于人民的审判已经结束,而认罪的沃尔夫冈已经明白,等待着他,以及新一届政府的所有人。 都将是一场,漫长而艰巨的无期徒刑。 第926章 月有阴晴圆缺 上 入夜,一轮皎月,明悬于天。 一整天都留在皇堡的丁格尔,走出了焱国皇帝所在的房间,在整个下午,他都在这里与从圣马琳广场回来的焱国皇帝进行着会谈。 而现在,当关上房门后,他才揉了揉眉头,长长的舒了口气。 穿过走廊,下了阶梯,走出宫殿,早已等候在此的几名军官便立刻迎了上来,其中一人小声问道: “怎么样?丁格尔,确定好了吗?”他们都投来了迫切的目光。 丁格尔点了点头:“嗯,确定好时间了。” “明天早上八点钟,他们将出发,离开撒利维亚。” 当这个回答给出后,所有人都长舒了口气,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压力释放后的舒缓表情。 这时,又有一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些已沦陷地区呢?” 丁格尔看了他一眼,回道:“和之前定下的一样,他们的军队已经在有序撤离了。” 说完这一句,丁格尔略一停顿,又补充道:“不要担心,他们是信守承诺的人。” 军官们互看一眼,跟着点了点头,而丁格尔则接着说道: “明天我会和他们一同出发,一直随行到港口,送他们出海。” 话音落下。 “那再好不过了,这刚好....” 丁格尔打断道:“就这样吧,我需要去找沃尔夫冈议员,和他说一声。” 说罢,丁格尔刚要离去,一名军官却拽住了他的胳膊,道:“丁格尔,今天在圣马琳广场的行刑中,发生了一些事。” 此话一出,丁格尔眉头一皱,心中不由有些紧张,上次的流血事件让他印象深刻,他当即追问道: “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他们回来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他们,当然指的是先回来的焱国皇帝一行。 而那名军官当即就解释道:“不要太紧张,没出什么大事,只是....出了点小风波。” “这发生在行刑之后。” 说罢,他便将行刑之后所发生的事悉数告诉给了丁格尔。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沃尔夫冈元帅...不,议员他太过悲痛,昏倒在了圣马琳广场,我们将他送回来后他也没醒,但已经请过医生了,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我想他的情绪出了些问题。” “你要去找他的话,这会儿估计他还没醒.....” 话未说完,丁格尔已是抬脚边走,头也不回的说了声:“我知道了。” —— 片刻后。 来到宾客楼三层的丁格尔,于走廊尽头敲响了房门,沉默几秒钟后,他轻声说: “父亲。” 里面没有传来回答声,又等待了几秒钟,丁格尔尝试着拧开了门把手,门并没有锁,他走了进去。 房间内只点着盏壁灯,待走到床边,他只见到被子整个盖住了床上的人。 “父亲。”他轻声开口。 仍是没有回音,丁格尔不放心的刚要伸手揭开被子,被子下的人却动了一下,接着从里面传出沙哑的声音: “是丁格尔吗?” “嗯,您还好吧?”丁格尔舒了口气,就着床角坐了下去。 “我?我没事。” 听到这话,丁格尔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那就好。” “今天在圣马琳广场,行刑结束后....” 话未说完,被子从内而外的被掀开一角,沃尔夫冈那乱糟糟的白发露了出来,但脸仍然埋在被子里,他声音沙哑的说; “已经过去了。” 丁格尔怔怔的看着父亲那满头白发,沉默了几秒钟后,说: “我们会共同渡过难关的。” 话刚落下,沃尔夫冈接话道:“不能再重蹈覆辙。” “我....我不想....不想再看到悲剧再次发生....” 听出他声音的颤抖,这不禁让丁格尔心内百感交集。 在他的印象中,沃尔夫冈是一位并不太熟悉的父亲,这因为自己那不光彩的出身,也因为他那太在乎体面的性格。 这导致他与沃尔夫冈之间并不算亲近。 然而在经历了最近所发生的这些事后,丁格尔才逐渐与沃尔夫冈的关系得到了缓和。 而此际,见到沃尔夫冈这副虚弱无力的模样,丁格尔微微俯身,伸手捋了捋他露出来的凌乱白发,轻声说: “是的,父亲。” “但您需要振作起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放心吧,我没事,不会一蹶不振,更不会自寻短见。”沃尔夫冈却这么说道。 而在听到这话后,丁格尔不禁眉头一挑,但还是缓声道: “我不担心,您一向坚强,我相信您能带领国民重新振作起来。” 沃尔夫冈没有应声。 丁格尔接着又说道:“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明天早上八点,焱国人就会离开撒利维亚,他已经做出了对我们的承诺,将会撤走所有入境的军队,不留下一兵一卒。” 此话一出,沃尔夫冈从被子中伸出了脑袋,他依然脸色苍白,眼眶中却还是一片通红。 而现在,那灰暗的眸光中再度变得波光粼粼,他哽咽着说:“好....好.....” “我得去一趟,亲自对他们做出感谢.....” 说话之间,沃尔夫冈就伸手揭开被子试图起身,然而丁格尔却拦住了他: “不用了父亲,该做的事已经做过了,焱国皇帝也告诫过我了,不需要再做任何多余的事,他现在已经休息。” “明天我会和他们一起离开撒利维亚,一直到送他们出海为止。”丁格尔看着父亲那苍老的面孔,神色略有些沉重的说。 沃尔夫冈缓缓点了点头,动作却迟缓又僵硬,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那我安排一些人一起.....”他刚开口,便被丁格尔轻声打断:“不用,我已经安排好所有事务了。” “新政府刚刚成立,国家内部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东部与西部地区的叛乱也还没有结束,父亲,担子还很重,在我回来后,我想进入政府部门,协助您处理这些事务。” 此话一出,沃尔夫冈凝望着儿子,几秒钟后,他从被子中抽出手,抓住了丁格尔的手,身体微颤的说: “好....好。” “我们一起来解决这些事,让国民恢复对我们的信任,给他们创造一个...和平的未来。” 丁格尔攥紧父亲的手,郑重的答应了一声:“好。” 第927章 月有阴晴圆缺 中 语毕,他松开手,将沃尔夫冈身上的被子盖好,轻声说:“好好休息,父亲。” “我送焱国人出海后会立刻回撒利维亚,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我有很多事需要请教焱国皇帝,他也愿意告诫我。” “这一路都将是我与他们交流的时间。” 重新躺好的沃尔夫冈看着丁格尔,良久,他才应了一声:“好。” 丁格尔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您不用过来,好好睡一觉吧。” 语毕,丁格尔不再多说,转身朝房门口走去。 只是刚打开门,房间内便传来沃尔夫冈沙哑的声音: “儿子。” “嗯?怎么了?” 刚打开门的丁格尔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身后,沃尔夫冈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满脸皱纹的沃尔夫冈脸上还留着泪痕,花白的头发让他更显苍老,他张着嘴,却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怎么了父亲?您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给我吗?” “唔....没有。”沃尔夫冈却摇了摇头。 丁格尔不解的看着他,旋即道:“好吧,那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只是他刚一转过脸,“抱歉,儿子。” 身后传来的声音很小,但丁格尔还是听见了,于是他又转过了脸,不解的看着父亲:“您为什么这么说?” 沃尔夫冈嘴唇颤抖着道:“我做了太多错事,对国家,对人民,而对你,我也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原谅我过去.....” 在他的话还没说完之前,丁格尔已经转身大踏步朝沃尔夫冈走了过去,他走到床边,俯下身,张开手,一把抱住了沃尔夫冈: “不要说这样的话,父亲,像您说的那样,已经过去了。” “您更不用向我道歉,而是我来向您道歉才对,抱歉父亲,原谅我过去对您的不敬。” 从未被儿子抱过的沃尔夫冈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他便伸手也抱住了儿子,泪水逐渐溢满眼眶,啜泣着说: “好....好。” 丁格尔松开只手,擦去沃尔夫冈脸上的泪滴,以安慰的口吻笑着说: “男人不能哭哭啼啼,更何况是您,您还得肩负起国家重任,这样是会被人笑话的。” 听到这话,沃尔夫冈抹了抹脸,跟着点头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说罢,他拍了拍丁格尔的肩膀: “走吧,小子。” “嗯,您好好休息。” 丁格尔答应一声,转身走向已打开的房门,迈步出去后,他刚要合上房门,里面传来了沃尔夫冈的叮嘱: “早点回来,儿子,我等着你。” “好,我会尽快回来的,也许用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 丁格尔回了一声,轻轻的关上了房门,就此离别。 —— 夜还很长。 在离开父亲的房间后,丁格尔并没有回去休息,他搭乘着马车离开了皇堡。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丁格尔掀开车窗的布帘,静静的看着外面的夜色。 原先那插了一路的黑旗已经在几天前撤走了,这让路边的视野显得开阔得多,从窗外吹进来的风也是温润而清凉的,甚至还带着夜晚的清新草木气味。 随着马车驶离皇堡外的那一条直道,进入城区后,一栋栋建筑物在路边显现了轮廓,几乎每一栋视野中房屋都点亮着灯。 丁格尔看着这朦胧的昏黄暖光,若有若无的晚饭香味正从窗外飘进来,他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吐了口气。 一段时间过后,不知不觉间已经在打盹的丁格尔被车夫轻声叫醒: “上校,到公车亭了。” “额,到了?” “是的,刚到。” 困意未消的丁格尔睁开睡眼惺忪的眼,习惯性的掏出了怀表,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 他收起怀表,起身刚要下车,车夫却犹犹豫豫的说:“上校,您要回皇堡的话,可以赶在十一点钟之前回去吗?” 丁格尔不解的看向了他:“宵禁不是已经解除了嘛。” 车夫脸上带着歉意的笑,挠着脑袋说:“我的妻子和女儿想等我回家,今天晚上对我们来说........额,没事儿,您晚点也没关系。” “抱歉,当我没说.....” 话未说完,丁格尔朝他点了点头,打断说:“好,我知道了,我会在十一点之前回去的。” “也许都用不到十一点。” “谢谢!”车夫朝着下了马车的丁格尔弯着腰,感激不尽的道了谢。 丁格尔走过他的身旁,往公车亭而去,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在公车亭门口站着的两个男人便一边向他跑来一边朝他打起了招呼。 “上校!” “上校,好久没见到您了,您怎么来了。” 来的正是此前受迪兰上将之托,第六集团军的幸存者,一路护送丁格尔回到撒利维亚的哈夫曼与波克尔二人,他们满脸惊喜的看着丁格尔。 重新看到他们,丁格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我就是来找你们的。” “找我们?” 二人都有些不解,而丁格尔却笑着说:“斯迈德呢,把他叫过来吧,我给他带了他非常需要的东西。” “当然,你们肯定也需要。” 可听到这话后,哈夫曼却叹了口气:“斯迈德,哦,这可怜的家伙最近遭遇了一件不幸的事。” 话音落下,丁格尔脸上的笑容骤然凝滞,急忙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波克尔也叹了口气,说:“上校,我们去那里说吧。”他手指着一旁的长椅。 “究竟是什么事?”丁格尔跟着二人走去,刚走到长椅旁,波克尔却突兀的轻笑了一声: “他挨了一发子弹。” 听到这话, 丁格尔心中一紧,一脸诧异的看着波克尔的笑容:“你在开什么玩笑?” 一旁的哈夫曼却拍了拍长椅把手,一边示意丁格尔落座,一边说道:“上校,斯迈德真的挨了一发子弹。” “不过嘛,虽然他挨了一发子弹,但并不严重,额...也不能这么说,应该也挺严重的。” 丁格尔一头雾水,波克尔却拉着他坐了下去,跟着说道: “上校,不要太紧张,让我来跟您详细说明一下。” “斯迈德确实挨了一发子弹,那枚子弹刚好射在了他的屁股上,这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果不是他屁股肉多,或者说子弹射在了别的地方,他可能就要为此丧命。” “总之他的命是保住了,并且伤势也很轻微,但您知道的,伤的是他的屁股....呵呵。”波克尔意味深长的笑着说。 听到这个解释,丁格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却仍然皱着眉头: “可他为什么会挨一发子弹?” 话音落下,哈夫曼挨着丁格尔坐到了他的身边,抱着双臂叹声道: “还不是那天圣马琳广场发生了暴动嘛,就是大....冯帕伦最后一次演讲的那天。” “我们都去了,谁知道后来发生了那种事,子弹到处乱飞,我们三个也被挤散了。” 哈夫曼正说到这,波克尔摇着脑袋接话道:“说起来还得感谢斯迈德,其实那天我们是准备一早就去圣马琳广场的,可以去广场中心占个好位置。” “只是前一天斯迈德睡得太晚,早上我们叫了半天才把他叫起来,他磨磨蹭蹭的浪费了不少时间,导致我们出发晚了。” “快到广场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不少人在前面,我们都准备硬挤进去了,可斯迈德这家伙却不知道怎么和一个同行的小姑娘搭上了话,您知道的,他是话匣子,自来熟,总是喜欢和人闲聊。” “小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她想参加集会。” 说到这里的波克尔顿了一顿,接着语气一沉,说: “斯迈德答应了她,答应要带着她一起进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