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绝嗣?生子系统让我又多胎了》 第227章 “什么?”左斯年有些不解, 兰珂攥着的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漂亮的眼眸微弯,冲他软软的笑, “不要不开心啦,我把我的开心送给你呀。” 炭火跳动下,她白嫩的脸颊被映上层温暖的光晕,让左斯年觉得自己整个人也暖融融的。 他伸手包裹住自己面前白皙的手,眼底是说不清的温柔缱绻, “嗯,我收下了。”他的嗓音无端有些沙哑,听起来却又别样温柔。 兰珂将小耳朵又贴在他的胸膛听了听,眨巴下眼睛,一本正经的道,“我听到它笑啦。” 小姑娘的声线绵软,语气中还带着几分俏皮的可爱,仿佛真的从他心跳中听出了笑意。 它笑没笑左斯年不知道,但左斯年却是真的笑了,他的胸膛因着笑声起伏而微微震动,这又何尝不算是‘心笑了’呢。 经过这一遭,左斯年郁积烦闷的心情彻底好转,就连当兰珂好奇询问他刚才为什么不开心时,他唇角都勾了抹笑,语气温和的淡淡道, “一些事情没想明白罢了。” “没想明白就不要想了啊,有些事情就是想不明白的。”兰珂窝在左斯年怀里,轻晃了两下脚,随口应道。 左斯年闻言微怔,随即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眉目都似是舒展了开来,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却是身在其中不自知了。 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有的是时间审问真相,何必在这里庸人自扰。 垂眸望着自己怀中眉眼澄澈乖软的小姑娘,左斯年动作轻柔的低头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很轻,一触即离,不含丝毫情欲,全是柔情缱绻,纯粹温柔。 兰珂眨巴了下眼睛,微歪了歪头,表情似是有些茫然,呆愣愣的摸了摸唇,过了片刻,似是才反应过来,脸颊逐渐漫上一层羞色,鼻尖耳垂也都染上了些许薄红, “你,你怎么随便亲人呀。”她脸上羞红未退,说这话时有种说不出的娇。 左斯年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笑意丝丝缕缕弥漫开来,爱怜的抚了抚她的秀发,低声哄着。 兰珂不似埋怨、倒像是娇嗔般地‘哼’了他几声,便又窝在了她怀里,碎碎念地同他说起最近发生的事。 大到园子里搭了个秋千,小到今早自己栗子吃得多了挨了嬷嬷的说……各种琐碎的事情,一无巨细,絮絮叨叨,全都说给了左斯年听。 兰珂嗓音绵软,说话都透着股子甜,却又不显得粘腻,听起来轻轻软软,像是缠绵的微风,丝丝缕缕绕耳间, 左斯年认真听着,不时回应两句,两人气氛正好。 最先是左斯年慢慢引着兰珂说这些的,两人相处的时间自然有限,他想要更了解她些。 慢慢地不用他引着,兰珂就会事无巨细地分享她生活中发生的种种。 一开始听到她挨了嬷嬷的说,左斯年还以为她被欺负了,在他看来,他家的小姑娘单纯善良,软乎乎的好欺负极了, 不过等他了解之后,发现慈宁宫的确待她挺好,他也就放心她在这儿再待一段时间了。 当初他之所以没强硬地将她从慈宁宫带出来,她不愿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察觉到风雨欲来之势。 若这时候他大张旗鼓地迎娶摄政王妃,无疑便是将她置于众人视线,将自己的把柄摆于人前, 他不怕露出软肋,只是担心她的安全。 故而左斯年才没过多干涉,依旧将她留在慈宁宫,想着等到风波平息再接她出来。 许是他的怀抱过于令人心安,窝在他怀里的兰珂说话声越来越小,尾音也拖得长长的,轻轻软软,渐渐没了音响, 左斯年侧了侧头,垂眼看去,就见她枕在自己臂弯里睡着了,长长的睫羽低垂,淡粉色的唇瓣微微张着,似是睡着时还有句话含在嘴里。 左斯年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弯了弯唇,抱着她起身拿上之前随手放的披风,挨着炭盆又坐了下来,把披风给她盖上, 兰珂只软软哼唧了两声,就又被轻拍着哄睡熟了过去。 左斯年就这么搂着她,心中尽是安宁。 兰珂没有睡太久,迷迷糊糊醒来时,便看他那刀削斧凿般的冷峻侧颜,在一旁炭盆中跳动的火光映照下,仿佛被镀上一层暖光,睫毛卷翘的阴影映落在鼻梁上,看起来格外的好看。 她忍不住伸手,悄悄的摸了下他睫毛映落下的影,细白指尖触及他鼻梁,感受到的是他肌肤的暖,指尖轻颤, 下一秒,她的手指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轻轻攥住,摩挲着她的指腹,又从指缝中分开,直至十指交缠。 兰珂任由她握着,清晰的感知到从对方手掌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他的体温。 “王爷。”她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拖长尾调软乎乎的喊,带着点儿刚睡醒时的娇气,在他怀中蹭了蹭,像只猫儿似的眯了眯眼睛, 火光的映照下,圆溜溜的小鹿眼中满是依恋, 左斯年低低的应了声,似是极为欢喜她的依恋,唇角抑制不住的勾了勾,眉眼微翘。 直至外面太阳高升,瑶光在外面轻拍了拍帘子,“王爷,该走了。” 左斯年知道,这是御书房那边传来消息,赵苏木准备出宫了。而他必须在赵苏木出宫之前,赶着去见宰相一面。 宰相被下毒之后,他就得了消息,由此他也算是反向推断出宰相还是忠心的。 但西夏秘药,饶是他,也没有解药,只能先按耐不发,毕竟逼他放权时必是会用到宰相,他的安危暂时无碍。 甚至为了让宰相在早朝时有精力率领百官逼迫他放权,他们说不得还要自己喂解药,而今儿早朝时宰相中气十足的模样也确实证明自己猜对了。 但这之后就不一样了,自己已然放权,宰相便是接下来的那块拦路石了,说不得会被一脚踹开,他得去提醒一二,救上一救。 第228章 兰珂自然也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不自觉地瘪了瘪嘴,伸手拉住他的大掌,眼巴巴地望着他,软声道,“你又要走啦。” 尾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透着股莫名的可怜。 左斯年轻抚她发顶,耐心安慰,“乖,忙完这几天,我就能多陪你了。” 兰珂委屈地转过半边脑袋,连颊边小小的梨涡都抿了出来,轻声哼了几句。 左斯年知道这是还没哄好,这阵子他来的虽勤,但都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每次都待不了多久,她有情绪也是正常的。 但西北大夏陈兵边境虎视眈眈,朝堂上亦有奸细尚未查明,小皇帝还被撺掇着要亲政。 他虽是要借着这次亲政将朝中奸细蛀虫一举查清,但在这之前,他必须将朝中各项事宜都安排好,以确保小皇帝亲政之后,各个地方重镇与军中都不出乱子。 不过等这两日过去就好了,届时小皇帝亲政,他这个摄政王自是没了用武之地,也就空闲下来了,只等着引蛇出洞后一网打尽便好。 左斯年侧头吻了吻她抿出来的小梨涡,将她颊边碎发理至耳后,低声哄道, “想不想出宫逛逛?过几天我空闲下来了便带你出宫去玩儿怎么样? 宝福楼的间笋蒸鹅可是一绝,一直想给你带,但这道菜刚出锅那会儿最好吃,等出宫后咱们去尝尝?”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磁性,此时柔着声线诱哄,让兰珂的耳尖都有一丝轻颤,又被他描述的美食吸引,忍不住转过头来, “真的?不许骗我。”兰珂当然想出宫去玩儿,都说京城最是热闹繁华不过,她从西北来到皇宫,却连宫门都没出过,早就憋坏了, 更别提他说的那道间笋蒸鹅,连尝遍美味的摄政王都觉得好吃,那会是什么滋味?兰珂不知道,兰珂想尝尝, 但当她回过头来,便撞入一双氤氲着缱绻的眸子,她的心跳蓦地加快了几分,像是被什么蛊惑般, 兰珂忘了想说什么,只呆愣愣的注视着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 左斯年抬手遮住她的眼睛,纤长的睫毛一下一下扫过掌心,他嗓音微哑地道,“你可别招我了。” 左斯年喉结滚动了两下,将手从她圆润的眸上移开,抱着她起身,没管有些发麻的双腿,稳稳将她放到身下凳子上, “放心,我何时骗过你,等我空闲下来,便带你出宫。” 而后俯身轻声开口,“我走了。” 兰珂不情不愿点头,不知何时又攥上他衣袖的手也松了开来, 左斯年眼眸低垂着,漆黑色的瞳仁中倒映着兰珂的面容,眸底深处却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硝烟已然弥漫,无形的战争即将开始,无人知道他究竟背负着怎样的责任, 即使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失败的代价却是国破家亡! 他必须慎之又慎,绝不能输。 临走前,左斯年终是忍不住,温热的掌心扶住后脑,撩开兰珂额前的碎发,唇落于她额头、鼻尖,而后慢慢下移,在她柔软的唇上亲了亲,神情温柔,珍重无比。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兰珂眼睫簌簌颤动,眼眸微闭,感官便更为清晰,但还未反应过来,熟悉的气息便已然远去。 兰珂睁眼,看着他离开。 左斯年走出亭子后,又细心地将掀开的棉布帘子围好,这才离去。 李嬷嬷同谷翠谷青都在各处拐角守着,眼看到摄政王出来,谷青一如既往引着他出去。 李嬷嬷同谷翠则是一同进了亭子,只一眼,她便看见了桌上的汤瓶,不用问她都知道里面原是装什么的,上前颠了颠,果不其然空了,她忙问了句, “娘娘可是热着喝的?如今天凉了下来,可不能再贪凉了。” 在兰珂乖乖的点了点小脑袋后,她才松了口气,又略有些埋怨道,“吃了一碟子栗子,又喝了这么一瓶果子露,老奴看娘娘您今儿是不打算用早膳了。” 兰珂懊恼的垂了垂眼眸,糟糕,又忘让左斯年把这汤瓶一并带走了。 不过这也怪不到左斯年头上,他只以为兰珂一个小宫女在这慈宁宫,即使有他的这层关系在,也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故而才颇为纵容的让带什么就带什么。 哪里知道她这是因着嬷嬷管着不许她多吃伤了脾胃,才找他这个纵着她的人呢,最重要的是,嬷嬷还管不到摄政王头上。 兰珂这次却是不心虚,她伸出两根细白的手指在嬷嬷面前比划,绵软的嗓音中带着点小得意,“我今天只喝了两碗哟。” 前两次兰珂让左斯年给她带果子露时,他没经验,像之前带满满一匣子糕点那样,都是带一整汤瓶, 但糕点拿回去还能慢慢吃,但因着她几次三番喝果子露喝太多给自己灌了个水饱的缘故,嬷嬷便每天只许给她上一盏, 若是将汤瓶拿回去,定是要被嬷嬷没收了去,兰珂只能在外面喝完, 左斯年又禁不住她撒娇缠磨,两次都让她如了愿,然后今天汤瓶里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两碗的量了。 李嬷嬷看到自家娘娘这眉眼俱是得意的小模样,将到唇角的笑意忍住,依旧绷着脸道, “那想必娘娘定是还有胃口用早膳,老奴这就使人去取?” 兰珂一听这话,原本还举在嬷嬷面前的两根手指悄咪咪的又放了下来,圆润的小鹿眼也瞬间耷拉了下来,眼睫低垂,一副无辜又带着些许懊悔的模样。 李嬷嬷终是没忍住,流露出几分笑意,谷翠在旁看着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兰珂在这儿待的舒服,回去换了身衣裳后又回了这边,谷翠已经将她平日里惯用的物事儿,还有打发时间的小玩意都让人送了过来。 李嬷嬷则是去吩咐厨房将早膳温着,确保娘娘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就能立时传膳。 —— 皇宫外, “王爷,回王府?”车夫架着马车朝里问, 左斯年坐在马车内,摆了摆手,“不,去翠茗茶楼。” 车内,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口,茶水有些凉了,他没再碰,只指尖在杯沿轻敲了几下。 第229章 车夫架着马车朝翠茗茶楼驶去, 半道上,左斯年挑起车帘,看着外面不甚明媚的天气,目光朝远方瞥去,不知在看些什么,口中却淡声问道,“茶楼那儿,人到了吗?” 瑶光坐在马车一角,身形几乎融入了阴影之中,闻言立刻回道, “半个时辰前已经到了,这时候只怕是以为您在故意晾着他呢。” 左斯年眉梢微挑,声线听不出起伏,“他这么想倒也不算错。” 将挑起的车帘放下,左斯年回过头来又问了句,“没被人察觉吧?” 瑶光摇头,“放心吧王爷,宫里的暗线是早就埋下的,从没启用过。茶楼是我们的地盘,开阳也在那儿守着,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左斯年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很快便到了翠茗茶楼,左斯年被引着从后门进去,悄无声息地上了顶楼雅间, 顶楼是特意预留出来供他商谈议事的地方,隔音很好,但饶是这样,才走至门前,左斯年便听见一道洪亮的声音已然穿透门扉,传入他耳中, “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既不让走,也不露面,难不成是要将老夫囚在这里不成?” “扣押朝廷命官,如同谋反,即使是摄政王也难逃责难!” …… 左斯年立于门前,神色平静,仿佛并未听见宰相所说的话。 他深知宰相是什么性情,对方对他的不满与偏见早已根深蒂固, 更何况今日早朝,宰相才率领百官逼迫他还政于皇上,宰相会以为这是场鸿门宴再正常不过, 左斯年自是不会在意他的态度,他此刻思量的是宰相所中的西夏秘药的解药,药效竟这般不可思议。 前两天还病恹恹,躺在床上连起身都困难的人,今日竟能如同常人一般行走坐卧,甚至连这骂声,都是中气十足的, 就是不知道这解药是在透支生机,还是真能补充生机了。 没再多想,左斯年推门而入,便看见说累了的宰相正给自己灌了杯茶水, 一杯茶水下肚,略微缓解了喉间的干渴,不期然听到开门的动静,宰相抬眼看去,就看到将自己约过来便关在这里的摄政王, 他并未起身行礼,只冷哼一声,将手中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 “摄政王费了这么大代价,悄无声息地将老夫约过来,却又置之不理,是为何意?难不成真要囚禁老夫不成?” “宰相说笑了。”左斯年唇角微勾,姿态闲适的走到茶桌旁,坐在了宰相的对面,“宰相既然敢来,不就笃定本王不会动你吗?” 说话间,他朝后摆了摆手,一直守在屋内的开阳立马会意,抱拳行礼后便退了出来,关上屋门,在外面守着。 宰相的神色并未好转,“事无绝对,况且老夫今日迫还政,已是狠狠得罪了你,摄政王若要报复,老夫也无可奈何。” “哦?那宰相为何还要赴约?”左斯年眉头微挑,手肘撑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宰相的双眸,漆黑的瞳仁带着强势的压迫。 宰相不闪不避,略有些浑浊的眼眸直直的对上了左斯年那双幽深的眸子,神色肃然,出口的嗓音虽然老迈,但却透着股破釜沉舟般的坚决, “王爷送来的密信上说有关乎姜朝生死存亡之大事,却又语焉不详,老夫自是要来问个明白。” “此行虽有极大可能是你专为老夫设下的鸿门宴,但事关国家存亡,即使你是诓老夫的,老夫也必须一探究竟。” 他说的斩钉截铁,心下却暗暗心惊,摄政王如今不过二十有余,眼眸深处却连他这个年过半百之人都有种深不可测之感。 左斯年听到宰相如此说,浑身的气势一收,眸光微动,唇边浮起一抹笑容,上半身又重新倚回靠背上,仿佛刚才从未发生过什么, “宰相高义。”他真心实意地道。 “那摄政王可否告知老夫,是否真有关乎我大姜朝生死存亡之大事?”宰相紧接着追问,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左斯年的一举一动。 左斯年却并没有立时便说些什么,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了口,这才不紧不慢的出声, “上好的太白顶芽,宰相不细细品品?” 宰相哪有心思喝什么茶,只随意地又倒了杯,喝了一口,并没喝出什么滋味。 其实论耐心,他能做到宰相这个位置,自是不会输给摄政王,但关乎国家存亡之事过大,看摄政王这样子也不像是无的放矢,他心中急切,才没了耐心。 左斯年品着茶,似随口闲聊般说了句,“听闻宰相前些时候一直病着?” 眼看着摄政王顾左右而言他,宰相心下再着急也只能耐下心来回着闲话, “不过偶感风寒罢了,只是老夫年纪大了,病势缠绵,也就难免休养的久了些,好在女儿女婿孝顺,一直悉心照顾,这才得以康复。” 说到此处,宰相的语气微微一顿,还是忍不住试探的说了句, “也是老天保佑,刚好赶上皇上大婚亲政。” 左斯年轻笑了声,狭长的眸子微眯,屈指在茶杯边缘敲了敲,颇有深意道, “宰相不会真以为有什么老天保佑吧?朝堂争斗,所有的偶然都是有人刻意为之。” “摄政王这话是什么意思?”宰相闻言,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刻意而为?所有的偶然都是刻意而为? 第230章 摄政王的话一遍遍在他耳边回想,宰相本就是个聪明人,自然察觉出了他话中的深意, 需要他这个文官之首率领百官与摄政王对峙,迫他还政于皇上时,他缠绵已久的‘风寒’立时便好了, 若这不是偶然,那他得的究竟是‘风寒’吗?或者说,他的‘风寒’是否也不是偶然? 想到此处,宰相不禁僵了瞬,一阵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头蹿到脚,冷汗也渗湿了后背, 有人已经对他下手了,他在朝中的行事甚至都有对方的推动,可他却还一无所知。 看到宰相如此模样,左斯年垂了垂眼帘,将手里一直把玩着的茶杯放回桌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声音不大,但在这静谧的屋内,却足够惊醒对面陷入自己思绪的人,而后他才意味深长地道, “说病就病,说好便好,这般手段,宰相可要好好思量思量这下药之人才是,毕竟本王还政之后,你可就是剩下的那颗绊脚石了。” 宰相老迈的面容渐渐绷紧,放在桌上略显苍老的手缓缓攥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摄政王能想到,宰相又如何想不到呢,他深吸了口气,给自己又灌了杯茶水,勉强冷静的思索着幕后之人, 先是让自己得了风寒,无法真正察其言、观其行、识其骨、辩其心,辨别皇上的真实才学,只能听旁人传话;再大婚亲政,利用自己迫使摄政王还政, 难不成是皇上?不,宰相下一瞬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本就忠于朝廷,忠于皇上,若是皇上有如此谋算,无需让他得什么风寒,他也是会支持皇上的,皇上没必要多此一举。 但若不是皇上又会是谁?摄政王此番前来提醒,定然也不会是他。 等等,宰相思绪一顿,听旁人传话? 他倏然想到自己生病的这段时间,关于皇上的种种一直都是女婿赵苏木告诉他的,是他说皇上学识谋略都颇为出色,自己这才下定的决心, 若非后来又病的重了些,他定是要亲去宫中同皇上商议。 忽而,电光火石间,宰相像是什么都连上了, 当时他与摄政王已然谈好,要去牢中见朗儿分说明白那几百万两白银的事情,熟料路上便烧的滚烫,不得已便让女婿赵苏木代他过去, 而后,他前脚才说等好些就亲上皇宫一趟,后脚便病的更重了,直到皇上大婚之后才好起来,又恰好赶上皇上大婚之后的第一个早朝,时间赶的正正好。 这桩桩件件,都过分巧合,自己竟是一点都没有怀疑, 可他为何要如此?宰相实在有些想不通,他只柔儿一个女儿,待百年之后,他的家资人脉、政治资本,还不都是留给他们的。 不过宰相此时却顾不上思量这些,他一回想到那晚去见朗儿的路上,自己起热起的蹊跷,这才顺势想起那晚摄政王很是轻易的便松口让他去牢里见朗儿, 那摄政王当时是否就已经有所察觉、有所防范,那,那朗儿自杀的消息是不是假的,他会不会没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挥之不去,宰相急切又期望的看着摄政王,出口的声音甚至带着丝颤抖, “王爷,朗儿,朗儿他……”话未说完,便被喉间的哽咽堵在胸口。 左斯年见他这副模样,轻叹了口气,从袖中取了封信递过去。 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宰相像是明白了什么,他颤抖着手接过来,急急忙忙打开,一目十行地扫过信中内容, 随着视线下移,他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水止不住滴落,模糊了信上字迹。 把信读完之后,宰相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而后起身朝左斯年躬身一礼,声音中仍带着哽咽地谢道, “多谢王爷救了朗儿一命,还有下官,若是没您提点,只怕也会丢了性命,这份恩情,下官记下了。” 左斯年并未将他这句话放在心里,只摆手示意宰相坐下,他救人只是不忍忠良枉死,并无挟恩图报之意。 宰相这才又缓缓落座,待情绪稍稍平复之后才继续之前的话题, “想必摄政王定是早已知晓我府上的内鬼是谁,只是,难不成您密信中所提及的、关乎国家存亡的大事,便是他不成?” 左斯年颔首,“是,也不全是。” “这?”宰相的眉头狠狠皱着,眼中透露出疑惑与不解,“请恕下官愚钝?” “宰相可曾查过赵苏木其人的身世?”左斯年问。 宰相点头,“这是自然,他与小女成婚之前,下官自是将他的籍贯、出身、经历、有无婚配,甚至于父母兄弟都查了个一清二楚,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那你定是知晓他是兖州人士,”见宰相点头,左斯年朝后靠了靠,将手肘搭在了椅臂上,这才继续道, “他当初既阻拦你去见严朗分说明白那几百万两白银,便说明兖州堤坝偷工减料他也有一份。” 宰相隐隐觉出哪里不对来了,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摄政王嗤笑了声, “兔子还知道不吃窝边草呢,泥瓦匠也知道给自家房子修结实点,谁会可着自家霍霍。除非,这不是他认可的家乡。” 说到这里,左斯年的眸中透着几分冷冽道,“而兖州西侧隔着松岭山脉……” “是西夏。”宰相面色凝重的接道,说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千挑万选的女婿是大夏送来的奸细。 “那皇上?”宰相像是想到什么,急忙问道。 左斯年神色无波无澜,一字一句地评价道,“任人唯亲,毫无城府,不堪大用,被赵苏木耍的团团转。” 他的声音并不大,在宰相听来却如当头棒喝般,脑子一片嗡鸣之声,他一手撑着额头, “王爷为何不早些告诉下官,老夫也不至于办出这种糊涂事来。” 左斯年轻勾了勾唇角,“宰相又何知本王不是在将计就计。” 宰相立时会意,“下官能做些什么?” …… —— 回王府的马车上,瑶光有些不解的问,“王爷,西夏秘药防不胜防,咱们不派个人去护着宰相? 第231章 回王府的马车上,瑶光有些不解的问,“王爷,西夏秘药防不胜防,咱们不派个人去护着宰相吗?” 左斯年轻笑着摇了下头,“咱们这位宰相可无需我们过多操心,他不过寒门出身,朝中无甚助力,却能一步步做到如今这个位置,十余年来屹立不倒,才华谋略可见一斑。 况且,自古历来,为皇上信赖重用者,往往被称做宠臣、佞臣,就如本王,也要被议论上几句狼子野心、篡政夺权, 可宰相却既能得先帝重用,被选为托孤大臣;又能以性情刚直,公正廉明,不畏强权的品格情操闻名于朝野内外,为百官、文人所敬仰。” “这么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之前只不过是将女婿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没怀疑过自家人罢了,现如今既已知道了赵苏木的真实身份,他自会有办法应对。” 说到这里,左斯年屈指在身前的桌上轻敲了下,眼底含了丝笑意地道, “你有关心他的这功夫,还不如替本王好好查查这京中还有哪些有趣的地方,要热闹些,又不能太乱,最好还有些新鲜玩意儿。” 说这话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像是想起了谁,向来冷峻的面容都柔和了几分,恰如高山上的皑皑白雪迎来了它的春风。 瑶光闻言,自是立即意识到王爷让查这些地方是为了什么,他故作姿态的抱拳行礼,笑着回道,“王爷放心,属下回去便去查,绝不耽误王爷邀王妃同游。” …… 回府之后,左斯年没有丝毫耽搁便去了书房,命人将早已收拾齐整的各类奏折装箱,又把先帝临终之际交到他手上的玉玺,亲手捧起放入盒中,神色中毫无不舍之意。 准备妥当后,他便让人将这些种种全都送往了御书房。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正是气氛正好的时候, 今晨,宰相才刚领着百官迫使摄政王还政,而在小皇帝看来,摄政王这就是输了。 摄政王失了权势,就如同拔了牙的老虎,再没有什么可怕的。 从此之后,他便能如父皇那般大权在握,做一个真真正正的皇帝, 小皇帝如是想着,高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之上,听着底下官员们一声声的夸耀奉承,陶醉地半眯上了眼睛。 这些小官们,全是赵苏木精心挑选出来的,长的顺眼不说,还最是能说会道,谄媚君上。 迎娶了喜欢的皇后,每日温香软玉在怀,小皇帝的心情本就不错,如今又顺利亲政,自是更为高兴, 再被这么些天花乱坠的夸耀吹捧着,早已被冲昏了头脑,当场便说要给在场的所有人升官, 这话一出,这些个趋炎附势的小官们奉承得更为卖力, 左斯年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神色如常地行至小皇帝面前,行了一礼。 而后侧头一一扫视过在场众人,他的眉眼淡淡压下,眸中不带丝毫情绪,却透着股难言的压迫, 被扫过的众人纷纷心头一紧,鹌鹑般地低下头,不敢再开口说话, 左斯年在朝中积威甚重,即使已经开口说要还政,但现如今,还并没有人敢触其锋芒。 一时间,原本喧嚣的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小皇帝刚还洋洋得意左斯年的落败,转眼便像是被打了个巴掌,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摄政王过来做什么?” 第232章 左斯年仍是一身玄色蟒服,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站于小皇帝面前,五官俊美,神情淡漠,周身透着凛冽的气场,上位者的气息扑面而来, 尽管小皇帝坐在龙椅之上,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冕冠上的龙珠熠熠生辉,但在与左斯年对视之时,却像是一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少了那份让人心生畏惧的气场, “送玉玺和奏折。”左斯年语气平静,言简意赅。 听到这话的小皇帝却平静不了,他猛地站了起来,目光在左斯年四周逡巡着, 就连刚才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那些小官们,此刻也按捺不住好奇,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左斯年这次没管他们,只朝着外面喊了声,“进来。” 随后,几个侍卫便抬着几个沉重的箱子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侍卫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个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盒。 左斯年转身将木盒打开,取出里面的玉玺,递给小皇帝, 小皇帝早已迫不及待,忙双手去接,但左斯年却并未如他所愿地松手, 怎么?难不成摄政王反悔了?小皇帝焦急抬头, 左斯年直直对上小皇帝的眼睛,神色肃然,低沉着嗓音开口, “皇上,玉玺所代表的并不仅是权力,更多的还是负担天下万民的责任。” 这也算是他最后的告诫了。 他的眼眸幽深黑沉,仿佛能看透人的内心,又似是望不见底的深潭, 小皇帝像是被什么刺中了般,莫名心虚起来,忙转开了视线,不敢再同他对视, 而后急急忙忙接过玉玺,攥紧,完全没入心地随口应道,“朕知道了。” 左斯年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平静地收回手,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地将各类奏折简短介绍了一遍,只嗓音似是比刚才更为冷淡了几分。 而后便出了御书房,刚迈步,就恰巧撞见急匆匆赶来的赵苏木, 交接玉玺这么重要的场合,自诩为皇上心腹的赵苏木自是应该在场的, 但他生怕自己岳父那边会出什么意外,只能先匆忙出宫,再次给他下药之后,这才又急忙赶来,不想竟是错过了,但好在还不晚, 赵苏木不甚标准的给摄政王行了个礼,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进了御书房。 左斯年抬眼望向他的背影,狭长凤眸微眯,眸中一抹暗涌稍纵即逝, 片刻他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 左斯年让人抬着几大箱奏折在宫中招摇过市,宫中看见的宫女太监数不胜数,自有好事者去打听其中缘由, 左斯年如此行事的目的就是要将他还政的消息宣扬的人尽皆知,当然不会让人瞒着,小皇帝更是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故而,没多长时间之后,皇上亲政,摄政王失势的消息便传的满宫都是。 慈宁宫在外打听消息的小宫女慌忙将消息传了回去,这宫里谁不知道,一个多月前,她们娘娘才借着摄政王的势将圣母皇太后逼得禁足思过五年, 如今皇上亲政,摄政王失势,皇上说不得立时就会把自己亲娘放出来,到时候,自家娘娘可怎么办啊。 这么明显的事情,谷翠心中自然也是明镜似的,她得了信儿,慌忙掀开围着的帘子进了亭子。 兰珂在亭子这儿待的舒服,这会儿还没进屋呢。此时正靠坐在刚搬过来的贵妃榻上,听谷青给她读话本子。 第233章 她当然不是要找去自家娘娘拿主意,自家娘娘性子软,善良单纯,根本应付不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只是李嬷嬷还有谷青、天玑她们都在亭子那儿陪着娘娘呢,她们几个凑在一起,总能商量出个主意。 兰珂此时正歪靠在刚搬过来的贵妃榻上,听谷青给她读话本子呢, 手里还拿着个极为精巧的小锤子,正不轻不重地敲着核桃,不过半天也敲不开一个,显然只是敲着玩罢了。 谷翠便是这时候慌慌张张跑进来的, “怎么了?”兰珂听见动静侧头看去,圆润的眸子透着几分关切。 她的嗓音本就绵软,看见谷翠如此慌乱的模样,出声就更为轻柔了几分,宛如最柔软的春风,带着她特有的温暖。 谷翠的眼眶微微泛红,喉间也有些哽咽,她们娘娘这才过了几天正常日子啊,难道又要回到从前那般境遇了吗? 不,谷翠在心中摇了摇头,若是圣母皇太后真的出来,仗着皇上的势,她定会更加欺辱娘娘。 谷翠本不打算和自家娘娘说这些,怕她吓着,再像之前一样,半夜偷偷躲在被子里掉眼泪, 不过娘娘都开口问了,她也不好瞒着,只好当着娘娘的面,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焦急又担忧地道, “皇上亲政之后,定会想办法将慈安宫那位放出来。到时候,她一定会报复咱们的,如今可怎么办啊?” 听闻这个噩耗,李嬷嬷倒茶的手不由一顿,几滴滚烫的茶水溅落在她手背上,她却仿佛没感到疼痛般,眼中满是忧虑与不安, 谷青念话本子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就连天玑都诧异地抬起了头,怎么会? 她是从摄政王府出来的,十分清楚摄政王的实力,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失势,在此之前还一点风声也没传出来。 兰珂也有些诧异,毕竟在原剧情中,左斯年一直都是大权在握,并没有还政这一回事, 不过兰珂也并不怎么担心,原剧情中,在原主父兄反叛、西北大夏趁虚而入、西南发兵试探的情形下,左斯年都能力挽狂澜, 如今只一个小皇帝,他怎么可能会被逼得还政,其中必然有别的谋划。 正思索着,兰珂就听见李嬷嬷强行按耐住自己心底的忧虑,安抚地道, “就算皇上亲政,可圣母皇太后对咱们娘娘使了那么龌龊的手段,皇上刚刚亲政,正是在意名声的时候,不一定会放她出来。 若是真放出来,咱们到时候硬气些,又占着礼法,还是能同她拉锯一番的。” 说着说着,李嬷嬷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底,她自己心里都没多少底。 谷翠她们面上的期望一闪而逝,神色愈发忧虑。 兰珂白嫩的面庞上露出同她们一样担忧的神色,眉心轻蹙,鸦羽般的睫毛不安地颤了颤, 心下却是想到左斯年今早不是太好的心情,许是同这事儿有些关联? 兰珂所知不全,也分析不出什么。不过有一点她倒是可以肯定,小皇帝绝对亲政不了太久, 毕竟在原剧情中,左斯年只不过是出去打了场仗,回京就发现,朝廷已经被小皇帝与他母后折腾的乌烟瘴气。 所以兰珂相信,不管左斯年有什么谋划,他绝不会看着小皇帝祸祸百姓。 但这些基于剧情的猜测,兰珂却是一个字也不能对嬷嬷她们透露, 兰珂圆润的眸子扫过亭内四张担忧的面庞,被宽大袖沿遮住的细白指尖,略微用力地攥紧, 她们都是在为她担忧,她却什么也不能说。 可恶,实在是于心不忍。 左斯年今天早上怎么不给她透露一二呢,兰珂在心中指指点点。 左斯年没告诉她这些的原因很简单,在他看来,她只是个慈宁宫的小宫女,性子又单纯绵软,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既然影响不到她,何必要说出来让她担心呢。 不过,兰珂半垂着的眼帘下,圆润的眸子转了转,他不说,她还不会自己编嘛, 想到此处,兰珂眼眸倏忽亮了起来, “那个?”兰珂试探开口,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将亭内四人的注意力都到自己这边来, 见她们都看了过来,兰珂轻咬了下唇,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垂着小脑袋似是有些心虚地软声道, “我刚刚想起来,今天早上王爷好像和我说过这事儿,只不过让我给忘啦。 他让我不要担心,说这些事情不会影响到慈宁宫的。” 兰珂不知道的是,她编的这些话同左斯年料想的竟是相差无几, ——小皇帝新娶的这位皇后和赵苏木,都不会想让圣母皇太后出来,有他们阻挠,圣母皇太后出不来的,更不会影响到慈宁宫。 嬷嬷她们听了自家娘娘这话,心头刚刚压上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许多, 正准备上前安慰看着有些许自责的娘娘时,突兀的,李嬷嬷和谷翠、谷青都转头看向天玑, 她好像还不知道娘娘和摄政王的事情吧,刚才怎么没有丝毫惊讶的模样? 天玑缓缓地缓缓地抬头,救命,她该说些什么? 兰珂有些可乐的看着这一幕,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 显然,天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最后的结果是,谷青领着天玑一起去亭外详谈,李嬷嬷和谷翠留在亭内继续商讨。 虽然摄政王已经说了不会影响到慈宁宫,她们不用太过担心, 但李嬷嬷她们的确是被吓得不轻,想着还是做两手准备才更安心些。 谷翠想了想道,“等今儿晚上,我就去多藏些金银细软,若是……好歹也能多撑些时候。” 李嬷嬷赞同点头,又叮嘱道,“别忘了多换些散碎银子,到时候好打点。” …… 兰珂支着脑袋,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们在那里一个提出,一个补充, 然后,需要藏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就是立时挖个地窖出来,也不够她们藏的。 但只是看个乐呵的兰珂都没想到,这把火竟还能烧到她身上。 第234章 等到她们俩终于嘀嘀咕咕商量好之后,谷翠便出去收拾东西去了, 李嬷嬷也终于安下心来,注意力又回到刚才倒好的茶汤上,却发现茶汤已经凉了, 她有些可惜地将这份凉了的茶汤倒掉,又重新在炉子上煮了一份。 这是太医专门给兰珂开的茶汤,用来补益气血、调理月事的。 喝药虽然会好的更快些,但兰珂她嫌苦,况且也已经好的大差不差了,太医就给开了茶汤、食方,慢慢调养,也更为滋补些。 这茶汤清甜,也不会对胎儿不利,兰珂还挺喜欢喝的, 没一会儿,煮的恰到好处的茶汤,便被李嬷嬷倒入瓷盏,待稍稍晾凉些许,便端到了兰珂面前, 对于喜欢喝的东西,兰珂还是很给面子的,她从贵妃榻上直起了身子,接过瓷盏,轻吹了两下,细啜一口,发现不烫后,才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然后便听见李嬷嬷在一旁道,“娘娘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来,许是又有些不准,不然明儿再去请太医过来给娘娘瞧瞧?” 正喝着茶汤的兰珂听到嬷嬷这话,忽的呛咳了声,睁着一双圆润漂亮的眼眸,懵懂抬头,怎么就忽然说起这个了? “还是不用了吧。”兰珂都顾不得将唇边的水渍擦去掉,就忙摆手道, 她绵软的嗓音中还带着呛咳后的喑哑,便显得更为可怜可爱了些。 “这么着急做什么,”李嬷嬷眼见状,连忙上前在兰珂背上轻轻拍抚着,帮她顺气,又从腰间抽出帕子,细心地将她唇边的水渍擦拭干净。 这才又道,“嬷嬷知道,这茶汤、食方的,虽说见效慢些,娘娘却是不用再喝那些个苦药汁子了。 若是以往,慢慢调理也就罢了,只是如今宫中这情形,若圣母皇太后真被放了出来,到那时,咱们只怕是连个太医都请不过来了。 还是早些请了太医过来,再给您开上几副药,将身子彻底地调养好了。” 兰珂…… 这是未雨绸缪到她身上了? 兰珂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她圆润的眼眸眼眸低垂,纤长的睫毛眨了眨,试图再挣扎一下, “可是……王爷他说影响不到我们的。” 李嬷嬷当然相信摄政王的能力,若是没有娘娘转述的这话,她如今定是早就慌了神了, 但凡事总还是要留个后手不是,况且让娘娘喝些汤药,早些把身子调理好,也不是什么坏事, 故而她半是哄劝,半是吓唬的道,“娘娘如今不看太医、喝汤药。到时候,若是真有个什么,疼的可是娘娘自己,上次的事情娘娘都忘了?” 李嬷嬷说的那是去年冬天的事,原主当时又冷又饿,接连好几个月都没来月事,突然来了一回,疼得趴在床上直不起身,急得李嬷嬷去太医院求了好久,才弄了几丸药回来。 兰珂接收了原主的全部记忆,自然记得这件事,也记得当时那痛到几乎失去意识感觉, 嬷嬷都说到这份上了,兰珂总不能告诉嬷嬷让她放心,自己能有一年都不用来月事。 故而,她只是鼓了鼓腮帮子,然后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好叭。” 兰珂本来没打算现在就把她怀孕的事情爆出来,她虽然不知道左斯年究竟要干些什么, 但只看如今形势,就知道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她并不想在这时候让他分心。 不过如今?她只能相信他的实力了。 兰珂不着痕迹的抚了下肚子,以她如今母后皇太后的这个身份,若是把脉把出怀孕,可真不是件小事,须得找个嘴严些的太医,才传不出什么风声。 想到这里,兰珂歪着小脑袋看向李嬷嬷,圆润的眸中满是好奇,软乎乎地问, “嬷嬷明儿要找哪个太医过来呀?” 李嬷嬷正高兴自家娘娘答应看太医呢,听到她问这个,连忙道, “还上次给娘娘看的那个张太医,妇科圣手,他的医术可是宫里出了名的好。上次您才喝了他两副药,几个月没来的月事便来了, 若不是复诊时您嫌药太苦,怎么劝也不愿意再喝了,说不得如今已经好了。” 张太医啊…… 兰珂脑中不由自主回想起他的模样,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就是开的药太难喝了,味道还不是纯粹的苦,而是苦涩酸咸中还带着点甜,要多怪有多怪, 再加上这具身体的味觉特别敏感,喝他一副药,之后半天味觉都恢复不过来, 想到这里兰珂不觉庆幸自己怀孕了,即使请了张太医过来,她也不用喝他什么药了。 将这些思绪压下,兰珂轻眨了下眼,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些许担忧之色, “嬷嬷,张太医他……不会被那边收买吧?”兰珂伸出细白指尖指了指慈安宫的方向。 “娘娘不用怕,慈安宫那位如今被关着,害不了您。”李嬷嬷安抚道, “至于张太医,娘娘还记得去年您来月事时,老奴去太医院弄回来的那几丸药嘛?那就是张太医冒着得罪圣母皇太后的风险,半买半送给咱们的,他是个好人。” 是个好人吗? 兰珂乖软的点了点头, 是个好人就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个聪明人了?希望到时候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 小皇帝亲政的消息传遍皇宫后,慈宁宫有人通风报信,被封了的慈安宫,自是也有人巴结传话,毕竟里面关着的圣母皇太后可是皇上的亲娘, 当初母后皇太后仗着摄政王的势,逼得母后皇太后被禁足思过五年, 如今皇上亲政,不用想会都把自己亲娘放出来,自然有人上赶着朝慈安宫里头送消息。 圣母皇太后猛然听到皇上亲政的消息,还有些不敢相信,她伸手紧紧攥住木槿的胳膊,直直地盯着她问, “你说什么?我儿亲政了?” 木槿被她攥得生疼,脸上还要漾出笑容地回道, “奴婢在角门那儿提饭时,听送膳的太监说的,他今儿对奴婢巴结的很,定是错不了。” 第235章 对于皇上亲政之事,木槿也是格外兴奋, 近段时间,皇上和圣母皇太后娘娘必然十分高兴,趁着这个机会,她与赵郎一起求求皇上与娘娘,他们心情好,定会愿意成全她与赵郎。 说不得圣母皇太后娘娘还会看在她这些年精心伺候的份上,赐她个平妻之位,那她就也能算得上是赵郎的妻子了。 而圣母皇太后再一次从木槿口中听到同样的回答后,再没有了刚才的难以置信,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它松开攥紧木槿胳膊的手,兴奋的起身,在殿内来回转悠了好几圈,忍不住大笑出声, 真是太好了,皇上终于亲政了!天知道她盼这天盼了多久, 还是我儿争气,刚大婚完,就如此轻易地扳倒了摄政王…… 圣母皇太后心下满是自得。 想到摄政王,圣母皇太后终于按耐下了过于激动的情绪,重新坐了下来, 之前他不是还威胁哀家,要换个皇帝扶持吗,如今倒是还去换啊? 圣母皇太后得意的勾了勾唇,如今他失势,我儿亲政,风水轮流转,摄政王这两年来欺辱他们母子时,可曾想到过今日? 哦,不对,圣母皇太后在心中暗自摇了摇头,都已经不摄政了,又何谈摄政王之说呢。 她如今想起摄政王时,再没有的忌惮,甚至于胆怯,而是冷下神色,想着等出去之后,要怎么将这两年所受的委屈,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还有慈宁宫的那位,之前给的教训还是太轻了,竟敢逼她下跪,如今摄政王自身难保,她看谁还能帮得了她, 圣母皇太后的眸中,一抹狠厉一闪而过,而后转头便吩咐木槿道, “一会儿你偷溜出去一趟,去乾清殿找皇上,让他快些将哀家放出去。” 木槿闻言,面露难色,轻声提醒道,“娘娘,大门一直被封着,取膳时的角门也早就被重新锁上了。” “那你不会去敲吗?如今我儿都亲政了,还怕他们不成?”圣母皇太后不悦道。 木槿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道,“娘娘,角门从外面锁上之后没人守着,只有送膳时,才会有人过来打开。至于后门……” 木槿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些侍卫都是之前摄政王派过来的,他们肯定不会给我开门。” 木槿说的这些虽然是事实,但她却也有些私心: 若她现在去敲后门,就像她刚刚说的那样,有极大可能被拒绝, 但若是明早出去,她可以在提早膳时借着角门出去不说,那个时辰,还能遇见赵郎, 她已经好久都没见他了,他们还能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去求皇上和娘娘,将她赐给他。 故而,木槿在看到圣母皇太后娘娘原本高兴的神色,倏然沉下来后,急忙提议道, “不若等明早奴婢去角门提膳时,再偷溜出去,托咱们皇上的福,那几个送膳的小太监对奴婢巴结的很,想必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圣母皇太后听后,虽然心中仍有些不满,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她勉强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 次日,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慈宁宫的窗棂,洒在月白色坠丝床帐上,隐隐约约透入几分光亮。 似是被这抹光亮叫醒,兰珂慢吞吞地从床帐中探出头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软乎乎地喊了声,“嬷嬷。” 李嬷嬷同谷翠本就守在殿内,即使兰珂的声音不大,她们也都听见了。 “娘娘今儿怎么这个时辰就醒了?”李嬷嬷边上前给半坐起身的兰珂披上件衣服,边随口问道。 兰珂接过谷翠端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咕哝地回了句,“睡不着了。” 自家娘娘早起一会儿、晚起一会儿,都是正常的,李嬷嬷并没有过多在意,只注意到兰珂伸手将身上披着的衣服紧了紧, 她便转头嘱咐了声旁边的小宫女,让她去拿把火钳子,把炭盆里的银丝炭拨动几下,让火燃得更旺些。 然后便同谷翠一起,紧着给兰珂穿了身能见外人的常服。 兰珂伸着胳膊任由她们给自己穿衣服,脑中想的却 全都是刚才做梦吃到的芙蓉鸭方, 她这个孕怀的,整天净想着吃了,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指定是个小吃货, “嬷嬷,咱们早膳吃什么呀?有没有芙蓉鸭方?”兰珂偏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期待地问道, 许是因着刚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嗓音要比平常更为软糯一些, 李嬷嬷笑着柔声道,“娘娘想吃芙蓉鸭方了?嬷嬷这就让小厨房去做。” 说着她就指使了个小宫女去小厨房传话,然后才把兰珂扶到铜镜前坐下,轻声哄着, “娘娘乖乖梳上发髻,等会儿用早膳时,就能吃上了。” 兰珂坐在铜镜前,与镜中略微模糊的自己对上视线,这才把刚刚诧异的眼神收回去, 因着她脾胃弱的缘故,平常早膳嬷嬷都很少让她吃这种过油炸的肉食,她说嬷嬷今儿怎么这么大方呀,原来是要哄着她梳上发髻呀。 兰珂之前因着嫌发髻沉,都是让人随便将头发挽起来了事,因着慈宁宫平时又不来什么外人,嬷嬷也就随她去了, 不过一会儿要请太医过来,怎么也得梳的能见人才行, 兰珂撅了撅嘴,不情愿地撑着小脑袋,任由嬷嬷施为。 李嬷嬷知道自己娘娘的性子,并没有梳什么很重的发型,只是寻常发髻罢了,又零星戴了几个簪子,也都不重。 兰珂扶着脑袋左右晃了晃,发觉不是太重之后,这才满意地出了里间。 第236章 外面早膳已经被提了过来,因着天冷的缘故,正放在茶房里温着, 谷青见娘娘出来,忙吩咐宫人将早膳提过来摆上。 看到了心心念念的芙蓉鸭方,兰珂没等布菜,自己便先夹了一块,刚一入口,便眼前一亮, 此时,早膳从小厨房提过来还并没有多久,芙蓉鸭方外皮依旧酥脆,却入口即化,鲜嫩多汁, 唇齿间既有鸭肉的鲜美,又带着了特有的香味,似是比梦中的味道还要好些, 兰珂接连吃了三块,才接过谷青端过来的一盏冰糖炖燕窝喝了起来…… 等她用过早膳后,李嬷嬷便吩咐宫人去太医院请张太医过来, 兰珂则是坐回外间的榻上,圆润的眸子半垂着,懒洋洋地歪靠在软和的迎枕上,捡着炕桌上攒盒里的蜜饯吃。 因着自家娘娘要看的是月事这种私密事,李嬷嬷便将殿内的宫女太监都清了出去,只留下她们几个心腹。 没一会儿,张太医便被请了过来,他依旧是兰珂熟悉的那个胡须皆白的小老头模样,背着药箱,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的笑。 兰珂瞧见他进来后,微鼓了下腮帮子,瞧着就像是不想喝苦药的样子, 张太医见状,面上的笑容都更慈祥了几分,还是个小姑娘呢, 但下一瞬,想到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就要在这宫里熬上一辈子,即使有个母后皇太后的名头,张太医脸上的笑容还是淡了下来, 他家中也有个这般大的小孙女,着实有些不忍心,当初也是因此,他才会冒着得罪圣母皇太后娘娘的风险,帮了她们。 恭敬的行了礼后,张太医上前,坐在谷翠特意搬来的凳子上,将药箱放在旁边打开,取出脉枕放到炕桌上,这才开口请兰珂将手臂搭在脉枕上, 兰珂将手搭了上去,之后,李嬷嬷把早就准备好的帕子铺在她手腕上, 张太医这才将手按在帕子上,开始给兰珂把脉, 把脉之前,张太医心中其实就已然有了些许猜测, 毕竟之前过来给娘娘诊治,便是因着月事不调,只是娘娘嫌苦,喝了几副药后就不想再喝,这段时间只慢慢食疗调养, 这次又请他过来,应该还是因着这个, 不过食疗了这么长时间,张太医觉得,最多是再吃上几副药,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张太医从左手把到右手,他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这脉象,不太对啊! 这次被请过来之前,听说是为母后皇太后娘娘看诊,他还特意去翻了翻之前的医案, 娘娘她只是气血不足,外加上有些寒症,才会月事不调,并无其他症状,可如今把出来的却是滑脉…… 张太医首先排除怀孕的可能,这可是母后皇太后娘娘,怎么可能怀孕。 难不成是痰湿内热?可先不说两者的滑脉有些许不同,单单是时间上,就有些不对, 痰湿内热不是一两天、半个月就能形成的,这是要长期过食肥甘厚腻之物,以至痰湿内蕴,壅遏化热,然后才会导致痰湿内热。 张太医又仔细感受了一番指尖跳动的脉搏, 往来流利、如盘走珠……确确实实的滑脉, 张太医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么典型的滑脉,他把了半辈子了, 若眼前之人不是母后皇太后娘娘,他一口便能断定这脉象必是怀孕无疑。 可……这可是太后啊! 兰珂坐在榻上,一手支着额头,垂眸看着张太医的神色,一点点变得严肃,乃至于难以置信…… 她斜靠着迎枕,只做不知。 见张太医从左手把到右手,最后又换回左手,面色也显得有些凝重,李嬷嬷忙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的问道, “张太医,我们家娘娘怎么了?不就是有些月事不调吗?难不成得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他越说越着急,忐忑不安地盯着张太医,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个答案。 张太医收回手,左右看了看,起身拱手道,“臣想单独问娘娘几句话,不知可否方便?” 见张太医如此郑重,李嬷嬷真以为自家娘娘得了什么绝症,她的眼泪当即便夺眶而出,旁边的谷翠、谷青还有天玑也都面露悲戚之色, “张太医,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娘娘啊,她真的很好很好……”平日里最为活泼的谷翠,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张太医,带着哭腔哀求道。 榻上的兰珂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抚了抚额头,真是的…… 她当然知道张太医为什么要单独问她话,不过她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嬷嬷她们竟会觉得她快要不行了, 就自己今早那食量,哪里能看出一点不行的征兆,真是一着急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好笑的摇了摇头,唇角却偷偷弯了起来。 张太医被谷翠这一拉,又听到她说了什么,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之前的神色太凝重,让他们误会了。 因着刚才把出的脉象,他自己也有些神色不属,竟也没察觉到她们的神色,这才闹出这么大个乌龙。 张太医捋了捋胡须,掩饰自己的尴尬,这才安抚道,“这位姑娘先别着急,娘娘并没有什么大病,臣只是想问娘娘几个小问题罢了。” 谷翠闻言,讪讪松手,退回了谷青身边, 李嬷嬷也听到了张太医的解释,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残留的眼泪,尴尬地笑了笑,“我们这就出去,” 说着她安抚地看了自家娘娘一眼,便准备领着谷翠她们几个出去,若是平时,她定是要留在这里陪着娘娘的,但因着刚才的事情,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尴尬。 但兰珂怎么可能让她们出去,今儿这场大戏还需要她们才能继续唱下去呢。 “嬷嬷,”兰珂叫住李嬷嬷,软声道,“嬷嬷在这里陪我嘛,” “还有谷翠、谷青、天玑,你们都要陪着我呀。”兰珂眼眸澄澈乖软的看向她们, 然后又转头对着张太医皱了皱鼻子,绷着巴掌大的精致小脸,状似一本正经地说, “她们都是我、哀家的心腹,要留下来陪哀家。” 张太医闻言,抬头看了眼她,然后便对上一双圆溜溜的漂亮眼睛,眸中清澈懵懂,像是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237章 “这……”张太医还是有些犹豫,目光在兰珂及李嬷嬷等人之间徘徊, 他不是信不过这些娘娘的心腹,只是这件事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在宫中待了半辈子的他还不清楚嘛,倘若谁不小心泄露出一星半点,母后皇太后娘娘必然性命难保,而他这个知情者,说不得也会被灭口。 若娘娘是皇上的亲生母亲也就罢了,有皇上力保,或许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母后皇太后娘娘她与皇上之间只是有个嫡母的名分罢了,甚至与皇上的亲生母亲、圣母皇太后娘娘还有不小的仇怨, 整个皇宫中,只有母后皇太后娘娘格格不入。 若让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年纪和自家孙女一样大的太后娘娘,被一杯鸩酒枉送了性命,张太医实在是于心不忍,更别提,这也关系到他自己的性命, 是而,这件事这件事定然要瞒得密不透风才行,他的小孙女还等着他回家呢。 被自家娘娘叫住的李嬷嬷眼看着张太医还在犹豫,似是看穿了他的担忧,对他道, “娘娘她是老奴奶大的,谷翠谷青她们也都是从小陪着娘娘一起长大,还有天玑,她对娘娘也是忠心耿耿。 张太医放心,无论您今天说了什么,老奴能跟您保证,绝不会传出慈宁宫一步。” 看着郑重说出这番话的李嬷嬷,还有她身旁坚定点头的几人,兰珂眼眶不受控制的微微泛红, 她朝旁边稍微侧了侧身,避开众人收敛好情绪后,这才又斜倚回迎枕上,似是好奇般地睁着乌溜溜的圆眼睛,一会儿看一眼李嬷嬷,一会儿又瞄一眼张太医…… 张太医听了李嬷嬷的这番话后,沉思数秒,终究还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罢了,若娘娘真是怀孕,堕胎药还是要她们去煎,怎么也绕不过她们,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们算了。 最后环视了一圈殿内紧闭的门窗,张太医这才低声问道,“敢问娘娘近日可有与人敦伦?” 李嬷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掩饰般地勃然大怒,声音颤抖地指责道, “你怎敢如此无礼!我们娘娘可是太后,怎么会……会……” 话还没说完,她就意识到张太医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 李嬷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便猛然一惊,她转头左右看了看谷翠谷青以及天玑她们的神色, 知道自家娘娘和摄政王之间的事情的她们,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什么, 但是想到了先帝临去世前给摄政王下的绝育药,她们又不约而同的推翻了这个猜测。 几人都没有开口回答张太医这个问题,一时间,殿内落针可闻, 兰珂支着下巴,左右转了转小脑袋,见没人开口,她便想说些什么, 但还没张口,便看见李嬷嬷正微不可查地对着她摇了摇头, 兰珂轻眨了下眼,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然后便看见李嬷嬷赞赏地冲她笑了笑,兰珂见状,也微弯了眼眸。 虽然没人说话,但这一室安静,也是一种态度。 张太医虽然询问之前就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要不然刚才不会想着单独询问,但猜测是一回事,真正确定又是另一回事, 他浑浊的眼眸骤缩,平日里一直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容也倏尔肃然了起来, 良久,张太医才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从脉象来看,太后娘娘她……有孕了。” 此话一出,整个殿内都是一副难以置信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毕竟张太医不知道,她们还不知道嘛,摄政王早就被下了绝育药,自家娘娘怎么可能还会怀孕? “张太医把错脉了吧?”李嬷嬷疑惑开口。 谷翠也附和道,“就是,我们娘娘怎么可能怀孕?” …… 听着她们这话,张太医都有些搞不明白了,明明刚才他问出那个问题时,她们的种种反应都能看出来娘娘她……最近定是有过敦伦的, 这也不足为奇,母后皇太后娘娘如今正是花朵般的年纪,不想在这深宫中一日日地苦熬着,偷着找了个相好的,也实属正常, 可为什么一说到怀孕,她们就不相信了呢?像是能确定太后娘娘不可能怀孕一样, 张太医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反驳道,“老夫把了大半辈子的滑脉了,如何会认不出怀孕的脉象?” 说到这里张太医像是想到什么,对她们道,“你们别想着先将老夫糊弄过去,然后再偷着去太医院随便抓副堕胎药把孩子给堕了。 太医院的堕胎药没有记录根本开不下来,况且堕胎的时候,没有太医守着,也是很危险的。” 张太医从始至终都没觉得太后娘娘会要这个孩子,故而才如此说道。 李嬷嬷她们一脸迷茫,她们什么时候想着给娘娘堕胎了,她们根本就没相信自家娘娘怀孕好嘛,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张太医又接着道, “你们就放心吧,自从老夫诊出娘娘的滑脉,老夫与慈宁宫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若是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为了皇室的声誉,那老夫这个知情者,说不得也是会被灭口的。” 李嬷嬷她们听到张太医说得这么认真,又知道他不会和她们开玩笑,半信半疑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 兰珂看到她们的种种反应,心中不禁有些好笑,谁能想到被下了绝育药的种子还能发芽呢? 面上却是一副蹙着眉头认真听她们说话的架势,像是听了好久终于听懂了般,她稀奇的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肚子, “我是要有小宝宝了吗?”她绵软的嗓音中带着雀跃。 李嬷嬷如今也是半信半疑,她上前哄着兰珂再次将胳膊搭在了脉诊上,对着张太医道,“张太医不妨再为娘娘把次脉?” 张太医依言照做,这次依旧把了很长时间,脉象与上次别无二致,他起身笃定地道,“老夫敢以妇科圣手这个名头担保,确是滑脉无疑。” 第238章 此话一出,饶是李嬷嬷她们心中再有千般疑虑,也不得不更相信了几分。 张太医眼见着她们的神色变化,又接着问道,“敢问娘娘近日是否嗜睡乏力,食欲也有所变化?” 对于兰珂的衣食住行,没谁比李嬷嬷更为熟悉了,她细细回想了一遍,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以来,娘娘她确实经常感到困倦,时不时就要小憩一二,胃口也是增加了不少,口味也有些变化, 如今想来,这些确实都是怀孕的症状,娘娘她,好像、可能、大概真是有孕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摄政王他明明被先帝下了绝育药。 李嬷嬷满心疑惑,她语焉不详地问道,“张太医,这不育之人……也能让人有孕吗?” 听了李嬷嬷这话,张太医这才明白,为何刚才李嬷嬷她们都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不过不育嘛?张太医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后说道, “这不育之人,老夫没有把脉,不知详情,不便细说。但天衍四九、以遁其一,再是如何不育之人,也并非绝不可能生育,只是几率较低罢了。” 李嬷嬷等人皆是若有所思,就连兰珂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天衍四九、以遁其一,被系统送过来的她,不就是左斯年的‘其一’嘛,张太医这话倒也没说错。 有了张太医的这番解释,李嬷嬷她们终于是真正相信了自家娘娘有孕这一事实。 不过,却也难免在心下议论几句,尤其是较为活泼些的谷翠: 娘娘她这究竟是什么运气? 摄政王中的可是皇室秘药,即使还能让人怀孕,几率也是极低极低,娘娘她却偏偏给碰上了…… 谷翠还有心思腹诽几句,但久经世事的李嬷嬷却已然反应了过来, 这个孩子绝不能留,即使他有极大可能会是摄政王此生唯一的孩子, 但她的主子是娘娘而不是摄政王,她首先要保证的也是自家娘娘的安危, 如今皇上已经亲政,圣母皇太后不知到何时就会被放出来,自家娘娘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留下什么把柄,更别提什么孩子了, 因此,这个孩子绝不能留! 心念电转间,李嬷嬷突然想起张太医之前提到过的堕胎药,她当即压低声音问道, “张太医可能弄来堕胎药?”说着她给一旁的谷青使了个眼色, 谷青也知道此事重大,从怀中拿出来好几张银票,塞到了张太医手中。 但还没等张太医说些什么,一旁的天玑忍不住开口叫了声, “李嬷嬷……”声音中透着几分急切, 天玑知道她如今的主子是母后皇太后娘娘,她也从来没有过不忠于娘娘的想法, 但她到底是摄政王府出来的,如今得知娘娘竟怀了王爷的孩子,她实在是有些不忍心就这么把他打掉, 她知道嬷嬷如此做是为了娘娘好,她也不是要娘娘冒着极大的风险怀孕生子, 但天玑她是从摄政王府出来的,深知摄政王的实力,绝不止如今露出来的这冰山一角, 若是能将此事告知摄政王,他定然会有两全其美之法,但天玑心中的这些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到自家娘娘那绵软中少见的带着些倔强的嗓音, “不要堕胎药,这是我的宝宝,我要留下他。”兰珂垂眸看着自己的小腹,目光中似是带着好奇与打量,也像是有着温柔和坚定, 她的神色间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单纯,多了些母亲所特有的柔和。 李嬷嬷闻言,忙转身上前几步,来到兰珂身边,哄劝道, “娘娘,您还小呢,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这件事您一定要听嬷嬷的,这个孩子绝不能留……” 兰珂不想听她说这些,她侧了侧身,将身子转向了另一边, 李嬷嬷也跟着转到另一边,接着哄道,“娘娘,您就听嬷嬷一句劝吧,这个孩子真不能留,若是被那个一直针对咱们的圣母皇太后发现了,您和孩子都保不住啊。” 说到后面,李嬷嬷的声音中都带着几分颤抖,她是真的怕…… 兰珂眼睑低垂着,让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绪,只余膝上那双细白的手指似是不安的绞紧, 李嬷嬷心中焦急万分,“您平时干什么嬷嬷都依着你,但这次不行……” 她的话还没说完,兰珂就直接用手捂住了耳朵,摇着小脑袋道,“不嘛、不嘛,我就要就留下这个孩子。” 李嬷嬷本就忧心不已,又眼见着怎么也劝不动娘娘,泪水不由得便落了下来,她拿帕子将脸上的泪水擦了擦,哽咽着继续又劝说。 兰珂抿了抿唇,依旧倔强地连听都不愿意听。 她知道李嬷嬷是一心为她好,但也只能在心里说句抱歉了。 眼见着实在劝不下来,李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娘娘倔的时候谁劝也没用,只能先将张太医送走,之后再想办法劝说娘娘了。 她转身又去拿了几张银票,递给张太医,眼见着他如刚才那样直接接了,这才继续道, “张太医先回去吧,只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您心中应该明白,这脉案写的时候可千万要斟酌斟酌。” “娘娘只是有些月事不调罢了,并无其他大碍。”张太医闻弦歌而知雅意, “嬷嬷放心,这也关乎老夫自己的小命,老夫必不会吐露半句。” 李嬷嬷这才又道,“堕胎药之事,也一并托付给张太医了。” 张太医朝兰珂那边看了看,“这……娘娘她……” “张太医放心,时间还长,我一定会说服娘娘的,无论如何,这个孩子绝不能留。”李嬷嬷斩钉截铁地道。 张太医也清楚,只要是在宫中,要想保住母后皇太后娘娘,这个孩子必定不能留,故而他点头道,“放心。” 送走张太医后,李嬷嬷回到兰珂身边,就看见谷翠、谷青她们正围着娘娘声音恳切的哭求着, 她们都明白太后怀孕代表了什么,若是被发现了,她们娘娘定会难逃一死,所以必须尽快将孩子打了,把身子养好。 但兰珂却是丝毫都听不进去,眼见着太医走了,她也直接起身,踢踢踏踏地回了里间。 第239章 李嬷嬷她们见状,也急忙跟了过去,天玑犹豫片刻,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又松开,最后还是跟了进去, 然后就看到自家娘娘已经踢了绣鞋,一头埋在锦被之中,显然是在同她们赌气, 而李嬷嬷她们则是也跟着到了床榻边上,眼眶通红地不住劝说着, 不是她们不心疼娘娘,不想依着她,实在是此事过于重大,关乎娘娘性命,她们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天玑便是在此时走上前来,试探地轻声开口,“既然娘娘不愿,不若先将此事告知摄政王。” 此话一出,李嬷嬷、谷翠、谷青都侧头看向了天玑,她连忙解释道, “奴婢绝没有不忠于娘娘的想法。只是奴婢是从摄政王府出来的,更清楚摄政王的实力,摄政王定会有什么法子,既能保全娘娘、也能保住娘娘腹中的孩子。” 此时仍旧埋在锦被里的兰珂听闻天玑此言,不由暗暗舒了口气,可算是有人说到要告诉摄政王这事了, 她当即从被子里探出了个小脑袋,眼眸中氤氲着雾气,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道, “我要告诉王爷,你们都欺负我。”她张着湿漉漉的眸子,绵软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委屈。 李嬷嬷低头看到自家娘娘那委屈的模样,又转头看向敛眸正色立在那里的天玑, 她知道娘娘这边短时间是劝不住了,心中不由得细细思量起了天玑刚才的提议, 若是可能,她也不想让娘娘将孩子堕了,怎么说这也是娘娘的血脉,她本以为娘娘做了这太后,便没了儿女的福分,谁能想到还会有如今这种情况, 若真能有个一儿半女,也是娘娘的福分。 天玑的这番话无疑给了李嬷嬷另一种可能,她拿帕子把眼泪擦了,转头看向天玑,“就依你的法子,把这件事告诉摄政王吧。” 没等天玑有什么反应,就又听她开口问道,“你应该有联系摄政王的方法吧?” 天玑喜不自胜,连连应是,然后便出去联络摄政王去了。 李嬷嬷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喃喃道,“但愿摄政王能保住娘娘和孩子吧。” 想到娘娘她小时候软乎乎一团的小模样,李嬷嬷更为期待了起来。 看着天玑出了里间,兰珂同样松了口气,摄政王的能力,李嬷嬷她们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嘛,只要他知道了此事,剩下的就不用她再操什么心了。 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兰珂掀开被子起身,又笑吟吟地对着上前来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的李嬷嬷软声道, “嬷嬷,今儿小厨房做了什么点心呀?”她揉了揉肚子,小声说,“我饿啦。” 李嬷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点了点她,最后还是道,“娘娘近来爱吃的松仁奶皮酥,百果糕和芙蓉糕都有,嬷嬷这就去让人端过来。” 兰珂圆润的眸子笑眯着,乖乖巧巧地点头,全然看不出刚才那副倔强的小模样。 李嬷嬷看着自家娘娘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后转身神色严肃的叮嘱谷翠、谷青道,“娘娘有孕的这个消息一定要瞒好,不能让宫中任何人知道。” 谷翠、谷青皆是正色点头,她们都明白这是关乎自家娘娘性命的大事,自是不敢轻慢。 李嬷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出去让人去小厨房给自家娘娘拿点心了。 —— 明媚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枯黄的树叶上,反射出淡淡的光泽,映照着整座皇宫。 此时,阳光正好,也恰是早朝散朝的时候, 今日早朝算是自摄政王还政之后的第一次早朝, 但不巧的是,今日摄政王并没有来上朝,而是告了病假,颇显出了几分被迫放权后的失意;更巧的是,昨日还在朝上率领百官的宰相,回去之后也病倒了。 而昨日小皇帝拿到玉玺后,便给赵苏木升了官, 是故今日赵苏木穿着一身大红官袍、虚束青绫缀玉革带,身姿挺拔的站在了最前排,俨然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散朝之后,赵苏木心情颇好的逛到了御花园,他以一种近乎主人的姿态,挑剔着园中的花草、布局,心中暗自盘算着以后要如何让人改建…… 正当他沉浸在想象中时,,赵苏木突然听见一道饱含着思念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赵郎。” 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木槿,她今天从角门偷跑出来的时候,早朝还没有散, 她就在御花园里找了个他平日里喜欢待的地方等着他,果不其然就让她给等到了。 但在看到赵郎穿着一身大红色官袍,款款而行的模样, 木槿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朴素的宫女装扮,有些自惭形秽地不敢上前,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叫了句,“赵郎。” 赵苏木闻声望去,下意识地勾出了一个俊朗的笑容,“槿儿。” 像是被这抹笑容所蛊惑,木槿快步上前,“赵郎这身真是好看,我都有些不敢认了。” 赵苏木如以往那般温柔的把她抱在怀里,唇角勾出来的笑容却早已放了下来,“你不是陪着圣母皇太后娘娘一起被禁足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依旧关切,但却透着股不耐,赵苏木本以为她跟着圣母皇太后娘娘被禁足在慈安宫中,他也就不用再敷衍着应付她了, 都把她抛在脑后了,谁能想到她竟还能跑出来。 木槿却并未察觉到赵苏木的不耐,依偎在他怀中,没有丝毫防范地将自己偷跑出来的目的都告诉了他。 赵苏木闻言,眉头微蹙,圣母皇太后娘娘毕竟是皇上的生母,皇上如今又已亲政,定会找时间将圣母皇太后娘娘放出来, 这两日只是因着才亲政、有些忙乱的缘故,还没想起来罢了。 若木槿一会儿真去求到皇上跟前,不用她多说什么,皇上定会将圣母皇太后娘娘放出来。 但这并不符合他的利益。 第240章 赵苏木想要的是前朝后宫皆由他们自己的人把控,有他与秦如便够了, 并不需要一个同皇上颇为亲近的圣母皇太后再出来掺和。 若是让皇上将圣母皇太后娘娘放出来,他之后在朝中的种种动作,说不得就会被她阻挠, 原本哄着木槿让她继续待在圣母皇太后娘娘身边也是个法子, 那样的话,就算圣母皇太后娘娘被放出来了,也有人能帮着他诱导圣母皇太后娘娘的行为, 但一想到木槿刚才最后问他的问题——她们什么时候去求皇上太后成全他们, 赵苏木就知道,木槿这边只怕是不好再糊弄过去了。 想到此处,赵苏木眸中一抹狠厉一闪而逝,他动作轻柔的抚上怀中木槿的头,低低的叫了声,“槿儿,” 与此同时,他不着痕迹地左右转头,四处望了望,确定此处确实僻静无人。 木槿听到赵苏木的声音,羞涩地顺着他手上的力道抬起头,眼中满是爱恋与依赖, 然而赵苏木的大掌却突然顺势下滑至她的脖颈下颌,一个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直接掰断了她的脖颈, 直到没了呼吸,木槿清秀的面庞上仍是那副满是爱恋的模样, 只有眼中充满了最后的惊恐与不解,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心念念的情郎要杀了自己。 赵苏木低头扶住木槿已经软倒的身体,将她拖进假山深处, 然后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转身离开了皇宫。 虽然他跟在皇上身边的时间不长,但皇上的性子他还是颇为了解的, 作为先帝最小的皇子,皇上从小就倍受宠爱,也就养成了骄横的脾气, 但从他被摄政王一直压制着的这几年来看,又颇有些欺软怕硬的意思。 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中,平白死了个圣母皇太后娘娘派出来的宫女, 等被发现后,无论是推给摄政王也好,还是推给那个之前被欺负了两年多的母后皇太后也好,皇上都必然会有些胆怯, 到时候,自己再在旁边敲敲边鼓,皇上定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将圣母皇太后娘娘放出来了,说不得还会更加依赖自己, 而自己也能继续巩固在朝堂中的地位,甚至更进一步…… —— 而另一边,天玑急急忙忙地出了慈宁宫后,立马启用了摄政王埋在宫中,从未启用过的暗线,将自家娘娘怀孕的消息传给兰摄政王, 然后在回去的路上,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将娘娘的身份告诉摄政王了, 只笼统地用密语写了‘母后皇太后娘娘怀孕’这几个字。 天玑都不敢多想,摄政王收到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她匆忙回了慈宁宫,想要将这个疏漏告诉给自家娘娘和李嬷嬷她们。 而此时的慈宁宫殿内,兰珂正眯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满足的吃着刚呈上来的点心, 除了她喜欢的那几种糕点外,还有山药糕,红枣糕,鸳鸯豆沙等等,都是刚出锅不久,散发着白雾的热气,香气扑鼻, 知道了她是因着怀孕的缘故才胃口大开后,李嬷嬷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多吃一点,就生怕她撑着了, 兰珂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满足的不行。 天玑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给娘娘行了礼后,她见室内没有外人,其他的小宫女都在外面候着,上前低声将自己刚才的疏漏说了。 兰珂咀嚼着点心的动作慢了下来,她都能想象到,左斯年在收到天玑传回去的‘母后皇太后娘娘怀孕’的消息时,那张平日里淡漠无波的面容上会有多震惊, 还是只有惊,没有喜的那种, 可惜看不到了,兰珂不无遗憾地想。 虽是这样想着,可兰珂却并没有露出什么遗憾的神色,因为等左斯年过来之后,还有个震惊的消息在等着他, ——怀孕的母后皇太后娘娘就是他一直以为的小宫女,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 不过这次是既有惊,也有喜的那种。 想到这里,兰珂的唇角就忍不住上扬,天玑这个意外,还真是……真是意外极了, 兰珂清咳了好几声,才将快要溢出喉咙的笑给压下去。 谷翠听见娘娘的咳嗽声,还以为是她是噎着了,连忙倒了杯牡丹花茶递过去,让她缓缓, 兰珂接过花茶,喝了几口后,就放松的靠在大迎枕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李嬷嬷接下来怎么处理这件事,全然不用她操一点的心。 李嬷嬷听了天玑的话后,也是一顿,她这才反应过来,摄政王还不知道她们娘娘的身份呢,只以为她是个小宫女来着。 不过她也没怪天玑,当时那情况,谁不是满头满脸的懵…… 虽是这样,李嬷嬷的神色还是严肃了起来,语气担忧地问道, “天玑,你跟我说实话,摄政王若只是以为咱们娘娘怀孕了的话,他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吧?” 李嬷嬷不是不相信摄政王的人品,只是此事关乎自家娘娘的性命,她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再则,摄政王又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同她们没有相关联的利益, 即使之前摄政王对她们慈宁宫还算不错,李嬷嬷也不能确定他一定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嬷嬷放心,摄政王绝不是那样的人。”天玑斩钉截铁的道。 “那就好,只要消息不传出去就好。”李嬷嬷这才稍稍放心, “至于娘娘的身份,即使摄政王只以为是咱们娘娘怀孕了,这么大的消息,他应该也会亲自过来一趟,到时候再告诉他也不迟。” 第241章 当天下午,摄政王府的书房内,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棂,斑驳的洒在端坐在书案后的左斯年身上, 阳光与他身上绣着金线祥云的玄色长袍交相辉映,愈发显得他尊贵而沉稳。 左斯年正神色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文书,不时翻动几下,书案旁不远处的炭盆不时噼啪作响,却更显出这书房中的庄重宁静。 恰在这时,瑶光拿着才从宫中送过来的密信,轻轻推门而入, “王爷,慈宁宫的天玑传了密信回来。”瑶光低声禀报,说着,他就将手中的密信递了过去。 左斯年闻言,眉心微蹙,他仔细的回想了下,也没想到天玑送密信过来的原因, 按理来说,慈宁宫最近应没什么大事发生才对,即使皇上大婚亲政,但母后皇太后掌握着宫权,圣母皇太后也还被禁足着, 无论这两日朝中如何动荡,怎么也牵扯不到慈宁宫上去才是, 但天玑既然送了密信过来,那就必然是有什么他没考虑的事情发生了。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人还在慈宁宫中,不知道是否会影响到她, 一想到这里,左斯年便有些焦急的接过密信打开,他熟练地用密语解读出了密信中的内容, 然而信里的内容,却让左斯年的眸光都短暂停滞了几分,面色也变得越来越古怪, 母后皇太后娘娘……竟然怀孕了? 左斯年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惊讶,那个在他印象中,素来胆小柔弱的母后皇太后竟会干出养面首这种事情,如今还弄出了人命; 还是该惊讶母后皇太后竟如此信任他,就这么将这件关乎她自己性命的大事,托付给了他来处理。 况且,他近来去慈宁宫的次数可不少,竟是一点异常都没发现,左斯年如今回想起来,也是有些疑惑不解, 他忽的抬眸问瑶光道,“之前你们陪本王去慈宁宫时,可有在暗中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瑶光偷觑了左斯年一眼,他不知道天玑送来的密信里究竟写了什么,竟能让平素神色淡漠的王爷露出如此神色,不过还是仔细地回想了一遍, 但左思右想,瑶光也没想起慈宁宫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只宫内的气氛好似更为轻快些, 他在暗处隐匿时,经常能听见些小宫女小太监们的欢声笑语,但这也只能说明母后皇太后娘娘为人宽和罢了,并不能算什么异常之处, 故而瑶光想了又想,还是摇头道,“回王爷,属下并未察觉慈宁宫有何异常之处。” 见王爷神色不太好,他顿了顿又道,“要不然属下一会儿去问问其他弟兄们,看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 左斯年摆了摆手,“罢了。” 他抬指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事情已然发生,如今再追究这个已经毫无意义, 无论母后皇太后是出于何种缘由,要将这件事交给他处理,但如今西北那边,大夏仍旧陈兵边境,与护边大将军两军对垒,战争一触即发, 现在正是要用到护边大将军的时候,无论怎样,他必须要帮母后皇太后把这件事解决的没有一丝痕迹,以免给旁人可乘之机,也避免朝内局势进一步动荡。 左斯年沉默片刻,目光深邃的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后,他抬手把密信投入了书案旁不远处的炭盆中,薄薄的纸张一接触到明火,便被火焰迅速吞噬了个干净。 看着纸张化为灰烬,左斯年抬眸看向瑶光道,“你去查一查太医院那个被称为‘妇科圣手’的张太医家住哪里?我们晚上秘密去一趟。” 瑶光闻言,立刻应声答道,“是,王爷。” 他转身欲走,却又被左斯年叫住, “等等,”左斯年又嘱咐道,“此事关系重大,你务必小心行事,不要被任何人察觉。” 瑶光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迅速离去。 看着瑶光远去的背影,左斯年朝后一倚,少有地靠在了椅背上,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若想解决的再无后顾之忧,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孩子堕了,但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些,左斯年心中就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不安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辈子注定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才会在此事上少有的犹豫了。 —— 当夜,月华如练。 杏花巷外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会传来阵阵的打更声, 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静静的停靠在路边,昏黄的灯笼在夜晚的寒风中摇曳,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左斯年坐在马车内,神色平静一如往常,显然之前的些微情绪已经平复好了。 他朝瑶光使了个眼色,瑶光立刻心领神会,悄无声息的下车,潜入了张太医府中。 张太医今晚并未在宫中当值,故而早早的便睡下了,突然被人从睡梦中惊醒,他吓得心都要跳出来, 但夜色漆黑,又隔着帐子,只能看到一抹黑影站在床帐之外,低声请他出府一叙, 虽说得客气,但这又是深夜,又是以这种方式请他过去,张太医怎敢耽搁, 连披风都不敢去拿,只胡乱踢踏上鞋子,就哆哆嗦嗦地跟着那抹黑影,一路避着人从后门出了院子。 一路上张太医都在想,自己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他平日里不能说没与人起过什么矛盾,却也一直都是与人为善;自己擅长的又是妇科,做的都是送子娘娘的差事,怎么也不会得罪人才是, 左思右想,张太医还是觉得应该是今日上午之事,思及此处,江太医被冻得发白的脸色又白上几分, 待出了连廊,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眯缝着略有些浑浊的双眼,勉强看清了强行将自己请过来的这人的模样,却并不认识。 这也不足为奇,瑶光本就是暗卫,张太医又是妇科圣手,主要治的也是些女人身上毛病,请他过去的人家必然是家中女眷身子不舒服或多年不孕的, 摄政王府并没有女眷,所以张太医从前与摄政王府从没有过交集。 可这份陌生,却又实实在在吓了张太医一跳, 京中谁家没有女眷,就算不好意思看身上的毛病,也是要请他去府上看看孕息的, 他又是个记性好的,故而这京中大多数官员家小厮丫鬟他怎么也能认得个七七八八, 即使如今年纪大了,脑子没前些年好使,却也是能认个脸熟的。 但眼前这人,他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第242章 这让张太医心中有些发苦,他判断不出究竟是谁这么神通广大,一天不到竟就知道了今日上午之事,也不知道他要利用这件事去做什么, 他毕竟只是个太医,对于朝堂上那些利益纠葛并不清楚,这又是关乎到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故而格外忐忑, 在瑶光的示意下,张太医兢兢战战的上了马车。 马车内部并不似外面那般朴素,装饰用物样样精巧, 坐板前的黄花木雕花小几上还有盏紫檀嵌掐丝珐琅双联宫灯,把车内照得通明。 张太医从漆黑的夜色骤然进入较为明亮的马车内,忍不住闭了闭眼, 但仅仅只是刚进马车时看到的那一眼,张太医便认出了坐在车内的摄政王, 尽管只曾经远远地见过摄政王一面,可摄政王那样的容貌气度,张太医自是记忆深刻, 顾不上仍有些畏光的眼睛,张太医急忙行礼,“下官拜见摄政王。” 心中却在暗暗揣测摄政王避着人深夜过来找自己的原因, 据他所知,摄政王与后宫一向保持距离,只之前母后皇太后娘娘实在是被圣母皇太后娘娘欺压的几乎没了立足之地,他才出手帮了母后皇太后娘娘一把。 因此张太医心中还抱有最后一丝侥幸,希望摄政王此时来找他并非是为了今日上午之事, 但他终究还是猜错了。 此时,左斯年骤然收到天玑送来那般消息的震惊早已压下,神色也恢复了往常的淡漠, 他摆了摆手,示意张太医先坐下,目光却在他面上停留片刻,幽沉的眸色像是比夜色还寒凉, 弧线锋利的轮廓在烛光下晕染开来,更是增添了几分淡淡的疏离与冷漠。 他周身散发的气势过于冷峻,让张太医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张太医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地半坐在坐板上,干枯苍老的双手不自觉紧紧交叠,目光不时的瞥向对面坐着的摄政王,坐立难安。 车内弥漫着一种沉静而压抑的气氛,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烛光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 左斯年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听闻张太医今儿去给母后皇太后娘娘诊治了?” 他的话语里虽是疑问,却暗含着笃定。 张太医闻言一惊,忍不住起身,头却撞到了马车车顶,他忙咽下已到嘴边的呼痛,恭敬回道, “回王爷,母后皇太后娘娘只是前两年受了苛待,有些女子的症候罢了,并不妨事。” “哦?”左斯年神色未变,只微微地挑了挑眉,“是吗?怎么本王听说的却不是这样?” “这……”张太医心猛地一沉,在这寒冷的冬夜,仅着寝衣的他,额上竟不知不觉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尽管马车里烧着炉子,也足见他的紧张。 张太医心中格外怀疑、甚至于笃定摄政王一定是知道了母后皇太后娘娘有孕一事, 但即使是这样,张太医还是挣扎道,“母后皇太后娘娘确实只有些女子的症候,吃几副汤药便好。” 若左斯年今天是来逼问的,听到张太医这话,必然不会高兴, 但显然他今天的目的并不是这个,看到张太医这般嘴严,左斯年心下只有满意的份, 毕竟他的嘴越严,母后皇太后之事才越不会被暴露出去,故而也没有再继续追着问下去,彼此心知肚明即可, 只指尖一下一下轻敲着面前的小几,声音淡淡的道,“这个回答倒是不错,希望张太医日后也能如此回答才好。” 说到这里,他语声微微一顿,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仿佛冬日里初露锋芒的冰刃,虽未出鞘,却已让人心生寒意, “否则,一旦此事有丝毫泄露,母后皇太后娘娘保不保得住不好说,你张家上下这几十口人的性命定是难以保全的。” 左斯年语气虽淡,却字字珠玑,低沉的话语里也满含威胁之意。 张太医这才明白,摄政王今夜前来是特意来封他的口的,他心中凛然,连忙点头应是。 应承之下,额上渗出的汗水却越发多了, 摄政王深夜亲自前来封他的口,这番举动,让张太医更为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这是卷入了多么大的事情中, 甚至于,一朝不慎,他张家上下几十口性命的将不保。 汗水顺着张太医脸上的道道皱纹滑落,滴入他平时精心打理的雪白胡须之中,瞬间浸湿了几缕银丝,紧贴在他憔悴惊惧的脸庞上,显得他此刻格外狼狈潦草。 “张太医也不必太过忧心,此事知晓之人甚少,你只需守口如瓶,便不会有太大风波。” 见张太医如此惶恐不安,左斯年语气略温和了几分,又道, “听闻张太医膝下有个孙儿,天资聪颖,又正是读书的年纪,若能脱了医籍,专心科举,想来过不了几年,便能得中秀才,乃至举人。” 摄政王话中的含义张太医如何能听不出来,他心中顿时激动万分,连刚才的担忧与不安都消散了大半。 要知道,自太祖以来,为保证医户数量,医籍之人被严格限制,不能科举,只能参加太医院的考核。 学医虽有一技之长,既能养家糊口,又受老百姓尊重,甚至还能考进太医院成为医官,但终究只是为人治病的医匠罢了, 时常要看达官显贵的脸色行事不说,接触到的隐秘事情也多,一不小心就容易丢了性命。 若他孙子脱了医籍,便能如其他士子般参加科举,步入仕途,摄政王这是给了他们张家一个进身的阶梯啊。 张太医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又用袖子将额上渗出的细汗擦了擦,这才恭敬的拱手道, “王爷放心,母后皇太后娘娘本就只是有些小正后罢了,并无大碍。无论谁来问下官,都是这个说辞。” 左斯年满意颔首,“一事不劳二主,母后皇太后娘娘的身子之后还要劳烦张太医。” 话题来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张太医也终于放松了些,“王爷放心,下官所开的堕胎药,一定是对娘娘身体损伤最小的。” 第243章 张太医从来没想过母后皇太后娘娘怀着的那个孩子能被留下来,故而才这般说道。 左斯年闻言却不由地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怅然道, “那个孩子……”他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那个孩子的去留,你听慈宁宫的便好。” 左斯年知道,自他选择服下秘药、成为摄政王之后,他这辈子就注定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不,不能说是选择,先帝只给了他这一条生路可选罢了。 如今,母后皇太后娘娘若是想要安全无虞,也唯有一条生路可选, 许是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也许是看在兰儿的面上,左斯年反正是如此说了,给了母后皇太后娘娘第二个选择。 若她当真舍不得那个孩子想要留下,他也有能力保其周全,只是麻烦了些罢了, 毕竟他,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 张太医没想到摄政王会如此说,一时间竟有些怔忡,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似是都睁大了几分, 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颇为不可思议地捋了下胡须,点头道,“下官明白了。” 左斯年微微颔首,将刚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丝怅惘不着痕迹的收敛了起来,之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温声道,“辛苦张太医了。” 说罢,他像是才看到什么一样,侧身从自己身旁取过一件雪白狐裘,亲自给张太医披上, 张太医见状,连连避让,口称不敢。 但马车就这般大,他又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唯恐冒犯了摄政王, 加之他的年纪也确实大了,身体不如以往那般灵活,最后还是让摄政王将那狐裘披到了他的身上。 那狐裘毛色纯洁如雪,又极为柔软,张太医的手一触着狐裘,就被柔软的白毛陷了进去。 张太医是常年在后宫打转的,如何能看不出这狐裘乃是用白狐腋下之毛所制,才能如此柔软细腻。 要知道白狐本就稀少,而要用白狐的腋下之毛制成狐裘,少说也需上百只白狐。 这件狐裘,怕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又是摄政王亲手所披,张太医更为惶恐, “这……王爷,下官受之有愧啊。” 左斯年却是语带歉意地道,“张太医无需客气,是本王的侍卫不知礼数,竟让张太医只着里衣便匆匆而出,实在是失礼。这狐裘便是本王的陪礼,还望张太医勿怪才是。” “不敢,不敢。”张太医连声说道,“能得王爷如此厚礼,是老臣的福气。” 一开始被人从卧房莫名其妙带走时,张太医确实有些害怕,但如今早已放松下来, 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摄政王已然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然而,直到被送回府,重新躺到床上,张太医方才明白摄政王此话的另一重用意。 他回想起那些轻而易举便摸到自己床前的侍卫,若非摄政王暗示,他们又怎敢如此行事。 临了临了,摄政王又提此事,分明是在警告他, 一旦他将此事泄露出去,即使能找人保他一时周全,摄政王爷也必会派人来取他性命,甚至不止是他一人的性命。 思及此处,张太医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意,比之前只着里衣走在冬夜还要冷上几分。 把张太医送回府里后,瑶光跳上马车,正准备赶车离开,却又忍不住犹犹豫豫地扭头朝车厢里瞄去一眼, 只见自家王爷半靠着车厢,双眼微眯,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些什么。 瑶光知道自己这时候本不该打扰王爷,应早早驾车离去才是, 然而,心中的好奇如同猫爪挠心一般,让他实在难以按捺得住。 刚才摄政王同张太医谈话时,他就在外面守着马车,里面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他凭借极好的耳力,还是将对话内容听了个七七八八。 虽说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明确地说什么,但从那些只言片语中,瑶光也差不多推断出了什么, 尽管清楚自己的猜测应该就是事实,但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了,让瑶光有些不敢置信。 故而他才忍不住一眼一眼的瞥向自家王爷,试图从王爷的神色中看出些端倪。 左斯年即使半闭着眼,也能感觉到瑶光那时有时无视线,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淡淡地说了句,“想问什么?” 瑶光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当即从车辕钻进了车厢,压低声音问道,“王爷,母后皇太后娘娘真的……那个……那个了?” 左斯年微微颔首,神色平静,他本就没打算瞒着瑶光,否则不会让耳力极佳的瑶光守在马车外,故而此时瑶光问了,他也就答了。 即使瑶光之前心中早有推论,但真从王爷这里得到确切答案后,它还是震惊不已, 但震惊过后,他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那……那个人,就是……母后皇太后娘娘那个的那个人是谁啊?” 左斯年摇了摇头,“本王也不清楚。” 这件事不止瑶光好奇,左斯年自己也是疑惑不已。 皇宫中除了侍卫也没什么其他男人了,但御前侍卫一般都在前朝,出入都有严格的把守,没太大可能进入后宫。 况且据他所知,母后皇太后也不是什么强硬性子,否则之前不会被圣母皇太后欺负成那样,那她究竟是怎么…… 思及此处,左斯年觉得自己明天无论如何还是得进宫一趟,问问清楚。 —— 次日,天色尚未完全放亮,皇宫中打扫御花园的宫人早已开始忙碌, 她们穿着并不太保暖的灰色宫装,穿梭在花丛草木之间,边挥着扫帚,锄着杂草,边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打发时间。 然而,恰在这时,忽的从远处传来一声尖锐而刺耳的尖叫,让人心头猛地一紧, 众人都被惊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纷纷扭头看向那声尖叫传来的方向, 就见一名打扫假山的宫女此刻正瘫软在地,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却已然发不出半点声音了,只余下两眼呆滞。 第244章 众人顺着她惊恐的目光看去,恰见那宫女慌乱之间丢掉的扫帚将假山口前的草丛压下,露出一抹不同寻常的暗色。 她们心下一沉,纷纷放下手上的差事,小心翼翼地靠近,终于看清了假山深处躺着的那个,身着宫女打扮的女子, 她的脖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人生生拧断的,唇角渗出的血迹也早已干枯成暗红色, 一时间,御花园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只余下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众人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壮着胆子走上前去看了两眼,然后便惊呼出声, “这不是圣母皇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木槿嘛,怎么会……” 听到这话,有认识木槿的宫女也上前瞅了瞅,发现的确是木槿后,众人更觉悚然, 被禁足的圣母皇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在御花园被害,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众人深知此事非同小可,连忙上报给了管事。 这个时辰,皇上才刚上早朝,兰珂又管着宫务,此事便第一时间报到了慈宁宫。 这个时辰,连早朝都才刚刚开始,兰珂怎么可能会醒, 消息传到了李嬷嬷那儿,便被她拦了下来,自家娘娘素来娇弱,如今又有着身子,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可听不得。 李嬷嬷只自己派了人去御书房等着,只待皇上一下朝,便即刻将此事禀告给他, 涉及到皇上生母身边的心腹,若不及时告知,倒显得她们慈宁宫偏私了。 之后便领着人亲自去调查此事,她们娘娘毕竟执掌宫权,出了这种事,一旦闹大,娘娘她必会难逃其咎, 况且满宫谁不知道她们慈宁宫与慈安宫素来不对付,木槿又是慈安宫那位圣母皇太后娘娘的心腹,之前不知给她们慈宁宫下过多少绊子, 她此时被害,都不用想,定会有人怀疑,是他们慈宁宫趁着圣母皇太后娘娘被禁足之际挟私报复。 皇上又已然娶妻亲政,李嬷嬷就怕皇上借此机会将娘娘手上的宫权夺走,交到皇后手上, 是故,此事必须要快些调查清楚,绝不能让皇上抓到任何把柄。 但此时的李嬷嬷并不知道,她将皇上想的过于能耐了些。 —— 兰珂直到天光大亮才悠悠转醒,又眯着眼醒了会儿神, 这时谷青的热帕子也已经递了过来,兰珂慢吞吞的接过帕子擦了擦脸,这才彻底清醒。 屋里炭盆点的旺,熏得整个房间暖意融融的,兰珂漱口后干脆只披了件织锦外袍,便起身在铜镜前坐下, 谷青跟着她一起上前,细致的给她梳理着长发, 兰珂侧头看了一眼正在忙碌整理床铺的谷翠,又环顾四周,蹙眉奇怪地问道,“嬷嬷呢?” 平日她起身时,嬷嬷都会在屋内候着,即使要去摆膳,也会来里屋看上一眼, 今儿是出什么事了?兰珂心下疑惑。 谷青早得了李嬷嬷的吩咐,只语焉不详地说了句,“今儿早上御花园那儿出了些事情,李嬷嬷赶着去处理了。” 紧接着就赶紧转移话题,“娘娘今儿想梳什么发髻?还是轻便些挽起来吗?” 只看谷青这态度,兰珂就知道宫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还想再问两句,不过兰珂自个也清楚,谷青她们对她向来保护的紧,如今她们又知道她有了身子,就更是小心翼翼,谨慎非常, 想从她们口中问出什么,怕是不太可能。 况且依着原主的性子,这时候就该顺着谷青的话,说要梳什么头发了。 兰珂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只能随意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故作沉思地支着下巴鼓了鼓腮帮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兴奋地侧头对谷青道, “谷青,给我梳个能出门的发髻吧。”在被谷青扶正了小脑袋后,依旧兴致勃勃的道, “一会儿用过膳后,咱们去御花园逛逛吧,昨儿我还听说那里好些梅花都开了呢。” 兰珂话音未落,便听见在一旁收拾床铺的谷翠着急道,“娘娘您可不能去。”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谷翠的声音柔了几分,但还是道, “娘娘今儿可别去御花园了,那儿正乱着呢,若是冲撞到您就不好了。” 兰珂听了,撅了撅嘴,倒也没再嚷着要去,只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圆溜溜的眼眸垂了垂,眼尾也微微耷拉了下来,神色似是一下子就蔫了, 像只无精打采的小猫,软乎乎的嘟囔了两句,虽听不清都说了些什么,但语气是十足十的委屈。 见娘娘这般模样,谷青连忙,从一旁拿来个精致的匣子打开,哄她道, “娘娘不总说梳发髻嫌重嘛,正巧内务府那边新送来几只绒花,又好看又轻巧,娘娘带着正好呢。” 说着谷青就从匣子中取出一朵被制成梅花模样的绒花,递到娘娘面前,道: “去看梅花有什么意思,今儿外面风大的很,娘娘还不如把梅花簪在头上。” 兰珂接过绒花,漫不经心的拨弄了两下,心下还是忍不住想着御花园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用过了早膳,兰珂在连廊中转悠消食时,找了个由头,将谷翠他们都支了开来,身边只留下两个小宫女陪着, 然后她便故意往那些宫女太监们聚堆儿的地方寻摸,果不其然,刚靠近便隐约听到他们压低声音的讨论, 听了两耳朵,兰珂便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原来是圣母皇太后身边的木槿死在了御花园, 知道了这一消息,之前李嬷嬷想到的那些,兰珂自是都想到了, 但不同的是,她知道小皇帝亲政不了太久,故而并不怎么担心, 不过兰珂还是有些疑惑,究竟是谁杀害了木槿?又是何目的? 兰珂再三回忆,也没在原剧情中找到这些,想来是并不重要的缘故。 —— 今日的早朝异常漫长, 之前因着皇上大婚亲政的缘故,为了讨个好兆头,前两日早朝时,大臣们都默契的没有提什么大事,显得大姜朝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但今日满打满算也有三日了,偌大个朝廷,有些事情也是不能拖太久的,故而各部官员纷纷上书谏言, 甚至因为之前积压的缘故,需要皇上决定的事情还更多了几分。 小皇帝刚刚亲政,之前又没有好好学过,对朝中事物并不熟悉,明显有些手足无措,被问的哑口无言,完全压制不住底下的大臣。 第245章 他习惯性地看向摄政王,但又迅速将视线转了回来,看向了赵苏木的方向。 左斯年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未发一语,只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的、似有些嘲弄的笑意。 若不是今儿准备明面上去一趟慈宁宫,他依旧是不准备来上朝的, 毕竟要来干什么呢?看小皇帝如何逐渐消磨朝中大臣们对他的期望嘛? 当早朝终于结束时,兰珂都准备用午膳了,李嬷嬷也已经匆匆赶回了慈宁宫,只是神色有些不大好看地朝着天玑她们摇了摇头,显见的是没查出些什么, 尸体所在的位置实在太过偏僻,又在假山深处,鲜少有人会路过那里, 若不是因着皇上大婚的缘故,御花园的管事们近段时间管得格外严些, 就这种角角落落的地方,怕是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来打扫一次, 是而,李嬷嬷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查了半天,除了那个发现尸体的宫女外,竟只查出木槿是如今正被关在慈安宫的那位,在得知皇上亲政后,派出来求皇上放了她的。 但她为何会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又是如何被害的,确是半点也没查出来。 李嬷嬷如今就是忧虑皇上会因着这个,更心疼自己亲娘几分,不管不顾将圣母皇太后给放出来, 那样的话,她们娘娘之前遭的罪不都白受了嘛,之后还有可能会继续遭受那位的欺负, 如今娘娘又怀了孕,无论是留是堕,宫权在手,总归会更便利些。 强压下内心的忧虑,李嬷嬷去旁边的耳房净过手后,先过去看着自家娘娘用膳了。 他们的眉眼官司兰珂看了个分明,却只当不知的对着李嬷嬷软声抱怨, “嬷嬷怎么才回来呀,醒来就没看见嬷嬷,连早膳的时候都没过来,我还特意给嬷嬷留了点心呢。” 她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道。 李嬷嬷最见不得自家娘娘这副模样,心下更是软了几分,“好好好,是嬷嬷的错,嬷嬷这不就回来了。” 又勉强挤出抹笑哄她道,“娘娘快用午膳吧,不然一会儿菜都要凉了。” 兰珂哼哼唧唧地被李嬷嬷哄着坐下,这才开始用膳。 自从昨儿被张太医诊出有孕后,兰珂的膳食明显更为滋补了些, 虽说李嬷嬷更想让娘娘把这胎给堕了,但为着娘娘的身子,还是嘱咐去御膳房提膳的宫女,多提些滋补的膳食来。 因着才刚用了没两顿,正新鲜着呢,兰珂并不挑食,李嬷嬷给布的膳都用了。 只是李嬷嬷心下明显还在想着什么, 平日里一直都注意着自家娘娘的饮食,为着她的身体着想,只许她吃七分饱的, 如今竟一时疏忽,直到兰珂都吃饱了,才恍然察觉。 “哎呦,瞧我这记性。”李嬷嬷忙不迭地让人端了消食茶过来。 兰珂其实并未觉得撑得不行,不过消食茶都端过来了,她也就接了。 兰珂当然知道李嬷嬷在担忧什么,无非是怕失了宫权,她们会再回到往日的那般处境罢了。 但即使她心里清楚,小皇帝亲政不了太久,却不知如何向嬷嬷开口解释, 兰珂轻垂着眼眸,低头啜饮着几口消食茶,细白指尖却不着痕迹的轻轻摩挲着瓷杯的温润表面,思索着该如何同嬷嬷说。 但恰在这时,被李嬷嬷派去御书房告知皇上的太监来报, 说是皇上那边传话说让母后调查即可,他相信母后做事公允,定会调查清楚。 听到这话,李嬷嬷心中的大石头瞬间落地, 看这情形,皇上不像是要将慈安宫那位放出来的模样,喜得李嬷嬷直念阿弥陀佛,谷青她们一个个也都松了口气。 趁着这个机会,兰珂将手上不大好喝的消食茶放了下来, 又转着小脑袋仰头看向李嬷嬷,圆溜溜的鹿眼微弯,颊边的小梨涡都抿了出来,软着嗓音,可怜巴巴地拖长了音调道, “嬷嬷,想喝果子露啦??” 她卷翘的睫毛轻眨,像是下一秒就能缀出水雾, 李嬷嬷看着自家娘娘这副模样,却也没立即就答应,而是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谷青, 然后就看见谷青轻轻点了点头,这是娘娘已经把今天的那盏喝过了的意思。 李嬷嬷就知道会是这样,犹豫了再犹豫,最后还是板着脸道,“等下午的时候让人配着点心一道送过来。” 然后又嘱咐一旁的谷青道,“记得让人给娘娘温好,莫要让娘娘喝凉的。” 接着又叮嘱了自家娘娘几句后,李嬷嬷就又风风火火的调查去了,临了还将天玑也一并拉了过去帮忙。 兰珂眼看着李嬷嬷走远,心中却是在暗暗思量,这次到底是谁帮了她们慈宁宫一把? 毕竟就以她在原剧情中了解的小皇帝的那性子,虽说可能想不到要借着此事夺了慈宁宫的宫权, 但以他和圣母皇太后的感情,怎么也要想法子把她放出来才是,怎么没有一点动静传来。 看着也不像是左斯年的手笔,那到底是谁呢?竟能劝动那个暴脾气的小皇帝, 兰珂垂眸思量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头绪,她晃了晃小脑袋,决定喝盏果子露再想。 “谷翠,快让人上盏果子露来,再配两盘点心,嬷嬷可都应了的。” 兰珂边起身脚步轻快的朝里屋里的榻上走去边道,软乎乎的嗓音中有着难以掩饰的高兴。 “可是娘娘……”谷翠有些犹豫,“您刚用过午膳,” 兰珂歪头,眼眸澄澈乖软地看着她,轻眨了下眼,小小声软软道,“可是我不撑嘛,好谷翠,你就让人给我上吧” 自家娘娘这么说了,谷翠还能怎么办,只好出去吩咐人温盏果子露送进来,唯一的挣扎就是一并让人送了消食茶。 她就知道,只有李嬷嬷才能管得住娘娘,嬷嬷一走,她们都拿娘娘没办法,只能遂了娘娘的意。 而兰珂不知道的是,她所以为的帮了一把,只不过是赵苏木觉得她比圣母皇太后好拿捏罢了。 第246章 时间转回下朝后, 即使有赵苏木在朝堂上支应着,小皇帝此时仍是身心俱疲, 刚回到御书房,还没坐下来歇上一歇呢,就有人进来通报,说是慈宁宫的宫人有要事求见。 慈宁宫怎么会派人过来? 小皇帝不解,又极为厌恶的皱了皱眉, 却没注意到旁边随着他一同进来的赵苏木,在听到慈宁宫来人有要事求见时,低眸敛目间狭长的眸子微眯,又在转瞬间恢复成了平日那般温和模样。 小皇帝本不欲见来人,他与慈宁宫那边有什么好说的,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母后”罢了, 之前还仗着摄政王的势,逼得母后要被禁足五年, 好在如今他已然亲政,不用再…… 等等,想到这里,小皇帝突然想起,他如今已然亲政,好像可以将母后放出去了…… 眼看着皇上的眸子越来越亮,赵苏木生怕他一拍脑门,便直接说出要解了圣母皇太后娘娘禁足的话, 若真让皇上将圣母皇太后娘娘放出来,那他之前所做的那些不全都白费了,故而他赶忙打断道, “皇上,母后皇太后娘娘执掌宫权,此番派人前来,说不得是有什么要事要告知于您,要不,您还是见见?” 小皇帝的思绪被骤然打断,他的眉头当即便蹙了起来, 自这两日亲政以来,他的暴躁脾气日益渐长,转头便要发作, 就看到出声的是刚为自己亲政一事立下大功的赵卿, 念及他的功劳,小皇帝的怒气稍稍收敛了几分,给了赵卿这个面子。 “就给赵卿个面子,让人进来吧。”小皇帝故作深沉地朝着进来禀报的太监点了点头, “朕倒要看看母后皇太后究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对朕说。” 连声‘母后’都未叫,可见对兰珂的厌恶与疏离。 小皇帝手底下的太监自是有样学样,神情倨傲地瞥了眼慈宁宫派过来报信的这名宫女, 随后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她进去。 “什么?”小皇帝闻言猛地一拍面前的御案,整个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眸中翻涌着难以掩饰的惊色,急切地倾身问道, “母后身边的木槿?怎么会?她不是陪着母后禁足在慈安宫嘛,怎么会在御花园被害死?那我母后呢,她有没有事?” 骤然听到被自己扭断脖子之人的名字,赵苏木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从未与这个人有过什么交集,只温声安抚小皇帝道, “皇上莫急,且听她细细说来便是。” 这一上午都过去了,想来就算慈宁宫调查的效率再低,该知道的总也应该都知道了。 而之后也的确不出赵苏木所料,便听那名宫女先回了皇上的问题,“圣母皇太后娘娘自然还在慈安宫禁足。” 然后又将慈宁宫查出来的,木槿偷溜出来的缘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皇上, 至于她为何会在御花园被害,则是坦诚的表示还没查出来。 小皇帝虽然重新坐了下来,但在得知有人竟在皇宫内行凶,尤其是在他才亲政后没几日的情况下,杀害他母后身边的大宫女, 他是既愤怒又隐隐有些寒怕,面色都苍白了几分。 待慈宁宫那名宫女走后,小皇帝将有些微微颤抖的手指蜷缩成拳,锤在御案上, 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旁边堆叠着的折子散落开来,胡乱的堆在案头,转头问赵苏木道, “赵卿,你怎么看,会是谁下的手?” 赵苏木敛眸沉思了会儿,然后才拱手行礼道,“依微臣愚见,此案或可先从得失利弊来考虑,” “不是这几日御花园管事们积极,那个宫女的尸体说不得便会被藏个一年半载。届时,谁都不知道圣母皇太后娘娘偷派过人来找过皇上您,” “臣敢问皇上,若圣母皇太后娘娘的禁足不解,谁得利最多?” 小皇帝都不需要想,就能得出结论,这宫中就两宫太后,一方失利,另一方必然就得利, 况且之前自己母后还一直欺负…… “好啊,母后皇太后娘娘可真是好手段,一边杀了我母后的心腹,一边又来朕这边卖好,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小皇帝越想越气,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脖子也涨得通红, 愤怒之下,小皇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控制,直接伸手将书案上的笔架、砚台、折子、瓷瓶,全都扫落在地, 不管地面上的一片狼藉,起身就准备去慈宁宫质问母后皇太后, 赵苏木连忙上前阻拦, 他也不知道皇上竟连再细细琢磨一下都没有,说什么信什么, 他只是未雨绸缪地上个眼药啊,竟弄成这样, 本打算把某些人一个一个在皇上面前都提上一嘴,拖更多人下水,这会儿也不敢了, 他只忙跪地俯身道,“皇上息怒,臣先前是只从得失利弊考虑,还没提第二种情况,那就是不计得失、报仇雪恨。” “敢问皇上,圣母皇太后娘娘可和谁有过龃龉,甚至于生死大仇?” 幸而小皇帝还能听得进去话,终于停了下来,怒火也散了几分, 不过他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母后和谁有过仇怨? 想不起来不是没有,而是太多了, 自从母后她掌管了宫权后,好像是将父皇生前得宠的妃嫔几乎都欺凌了个遍。 小皇帝凝眉思索间,赵苏木已经得到了答案, “皇上,若论狠辣,还是后者更胜一筹。”赵苏木挺直脊背,言辞恳切地拱手道, “为了圣母皇太后娘娘的安危,臣恳请皇上在凶手还未抓到之前,还是莫要解了圣母皇太后娘娘的禁足。” 小皇帝也明白赵苏木说得在理,只是“凶手何时才能抓到?” “母后皇太后娘娘如今掌管着宫权,后宫中出现这样的事情,慈宁宫定会难逃其咎,派来的宫女也言语详尽,料来应该不是凶手, 毕竟是后宫之事,皇上托付给母后皇太后娘娘岂不便宜?”赵苏木建议道, —— 最后这几段感觉怎么写都有点不对,我明儿再改改。 第247章 幸而小皇帝还能听得进去话,脚步终于停了下来,怒火也散了几分, 不过他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母后和谁有过仇怨? 想不起来不是没有,而是实在太多了, 自从自己登基,母后掌管了宫权后,好像只要是父皇生前,比母后得宠过的妃嫔,几乎都欺凌了个遍, 他没关注过这些,此时去想,竟都想不起来那些人的下场了。 小皇帝凝眉思索间,赵苏木已经得到了答案, “皇上,若论狠辣,还是后者更胜一筹。”赵苏木挺直脊背,言辞恳切地拱手谏言道, “为了圣母皇太后娘娘的安危,臣恳请皇上在凶手还未抓到之前,还是莫要解了圣母皇太后娘娘的禁足为好。” 小皇帝也明白赵苏木说得在理,只是“凶手何时才能抓到?” “母后皇太后娘娘如今掌管着宫权,后宫中出现这样的事情,慈宁宫定会难逃其咎,派来的宫女也言语详尽,料来应该不是凶手, 毕竟是后宫之事,皇上托付给母后皇太后娘娘岂不便宜?”赵苏木建议道。 “可是母后当初……”小皇帝却是欲言又止,当初母后她因着兰家拒婚一事,可是记恨了慈宁宫那边好几年, 冬天不给炭,夏天不给冰的,连吃口热乎的都要靠运气, 如今要让她们去查,如何会尽心尽力?小皇帝有些犹豫。 赵苏木是什么人,自然听出来了小皇帝的话外之意, 但他并不在意这个,本就只是找个由头继续关着圣母皇太后罢了,自然也没有指望她还真能查出真凶, 毕竟,真凶不正在这里,同这座皇宫的主人建议如何抓捕自己嘛, 思及此处,赵苏木那双狭长的眸中一丝得意的神色一闪而过,接着便换上了抹温和的笑,轻声安抚皇上道, “皇上不必忧心,母后皇太后娘娘在宫中无依无靠,您又已然亲政,只需派人过去说两句软和话,之前的事也就一笔勾销了。 况且这凶手一日不除,提心吊胆的也不止有咱们呢。” 在赵苏木看来,慈宁宫那位就是个软包子,谁都能随意拿捏,只要皇上那边稍稍松口,她们还不得感恩戴德,哪里还敢记恨什么。 至于为何不将这事儿揽到刚刚大婚的秦如那里,赵苏木也有自己的考量, 虽说秦如与他都是西夏那边派过来的,却也分个上下级,他才是这边名副其实的负责人。 但前两天秦如却传消息过来,言辞冒犯的质问他胡乱挥霍西夏那边送过来的辛苦钱, 哼!凭着他的算计当了个皇后,翅膀竟然硬了。 借着此事也好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在这宫里若没有他,即使她已经成了皇后,却什么也不是。 小皇帝自幼便是宫中最年幼的皇子,很是受宠,后来更是登基为帝,除了摄政王外,没人不捧着哄着,向来自信非常, 赵苏木这么一说,他就理所当然的信了。 —— 散朝后,朝中许多大臣上前来与左斯年攀谈,他们或明或暗的探着左斯年的口风,想从他口中打探皇上之前的学习情况, 就今日小皇帝的那副表现,他们或担忧,或失望,或窃喜,或各自心怀鬼胎, 反正这朝堂上的水是彻底的浑了起来。 等到人散的都差不多了,左斯年彻底的清静下来,瑶光才找到机会,将圣母皇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遇害这件事禀告给了他, 得知这一消息后,左斯年第一次没有第一时间思考凶手是谁?有何原因?是何用意? 而是眉心紧蹙,眸中少有的划过一抹慌乱,面上甚至隐隐露出后怕之色,就连后背都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层冷汗, 兰儿与那木槿一样,同样是太后的宫女,若出事的是她…… 左斯年光是想想都只觉后怕不已。 待稍缓过来些,左斯年便盘算起了自己暗卫营中的暗卫,想着要挑几个好的给她送过去, 他边考虑着人选,边加快速度朝慈宁宫走去。 这次来慈宁宫,左斯年是打着替护边大将军兰霆送信的名头过来的,正大光明地走的正门。 这也并不是他胡乱找的由头,自从两年多前护边大将军兰霆的小女儿被先帝下诏娶到皇宫后, 因着担忧自家闺女,他几乎每月都会送信进宫,却一封回信也没收到过, 虽说宫规森严,但母后皇太后娘娘的信,不说一月,一年总能送出宫一封吧,能报个平安就行, 但这两年多来,他竟一封回信都没收到过,家中是一日胜过一日的忧心, 兰霆年少入伍,一直都在西北这边打拼,与京中的官员们并不熟识, 更何况他也清楚朝廷对他拥兵自重的猜忌,因此一直谨小慎微,从来不敢主动联系京中官员, 毕竟女儿还在宫中,朝廷又不太稳当,若他真有什么无心之举被御史台那些言官们弹劾,他远在边关朝中只会安抚,可却会给女儿带去麻烦。 直到如今,西夏陈兵边境,局势紧张,朝中正是要用他的时候, 兰霆也就趁着这个时机,厚着脸皮斗胆给摄政王送了封信,希望他能帮忙打听一下自己女儿在宫中的情况。 摄政王上门,尽管他如今已然放权,但慈宁宫的守门太监见着他,依旧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前,没有丝毫怠慢。 那太监一路弓着腰,慢慢地引着左斯年向宫内走去, 同时吩咐身旁的小太监去殿内禀报,小太监得了病,撒腿就跑,生怕耽误了片刻。 此时兰珂才刚刚用过午膳,去了里间的榻上歪着, 果子露也已经送了过来,一并送过来的,除了两碟子御膳房新做的点心蜜枣银心和芙蓉甘露酥外,还有盏消食茶。 她歪在榻上,喝着果子露,谷青就在旁边捧着那盏消食茶,颇为怨念的瞅着自家娘娘, 后来见娘娘她又开始吃点心了,谷青干脆将那盏消食茶搁在了一旁,到旁边的八宝架上拿了消食丸预备着。 兰珂远远地瞄见了,轻眨了下眼,将身子侧了侧,全当没看见般,又喝了一大口, 白嫩的脸颊都因此微微鼓起,潋滟漂亮的眸子眯着,看着就格外可爱。 兰珂支着下巴,边喝果子露边想着劝动小皇帝的那人是谁?又是何目的? 转念又想到杀害木槿的凶手,不知又会是谁? 两者都如同迷雾中的影子,模糊不清,让人捉摸不透。 想来想去,先把兰珂想的头疼,她将手边的引枕一丢,不想了。 干脆让谷翠给她念话本子听,前两日那个话本子才读了一半,正是精彩的时候呢。 第248章 摄政王过来的消息就是在这时候被人禀报进来的, 听到这一消息,谷青她们并不意外,毕竟在昨日她们同意天玑将娘娘有孕的消息传过去后,就已然有所猜测。 然而世事无常,谁也没料到今天早上御花园中竟突然死了人,李嬷嬷和天玑都去调查此事了, 在自家娘娘不大管事的情况下,李嬷嬷几乎就是慈宁宫的半个主心骨, 如今李嬷嬷不在慈宁宫,却恰逢摄政王过来, 那这将娘娘的身份以及怀孕的消息告诉摄政王的重任,便都落到了谷青身上, 或许还要应对摄政王的诘问,这让谷青如何不慌, 即使她明白,只要让摄政王知道自家娘娘怀了他的孩子,他不会不高兴, 但这并不绝对,听这宫里的人说,摄政王当年是明知道先帝给他下的是什么秘药,却主动一饮而尽,没有半分犹豫,以致从此再无法令人有孕, 谁也不知道摄政王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孩子,才如此果决的。 虽说这世上大部分男子都想要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意外,说不得摄政王便是那个意外也不一定。 况且自家娘娘当初是装扮成小宫女的模样,与摄政王相知相恋,这份感情从刚开始就充满了谎言与隐瞒。 想到这里,谷青的心愈发慌乱,但转头看向身旁比她更为手足无措的谷翠, 以及正低垂着小脑袋,似是忐忑又有些不安地紧攥着帕子的自家娘娘, 娘娘她自从昨天被李嬷嬷告知,自己在摄政王那的身份实在是不能再瞒下去后,就紧张的不行, 好不容易睡了一觉,醒来忘了这事儿,如今听到摄政王过来的消息,定是又想起了这一茬,显见的惊惶失措, 谷青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先是赶忙吩咐了宫人将摄政王请至正殿稍坐,茶水点心一应不可马虎, 又找了个小太监嘱咐他快些去寻李嬷嬷和天玑,让她们尽快赶回来。 这才准备给自家娘娘重新梳妆,娘娘她刚才一直歪靠在榻上,鬓发松散,衣裳也皱了,又是家常衣裳,怎么也不好见人的, 况且这也算是自家娘娘第一次以母后皇太后娘娘的身份见摄政王,还是打扮的正式些为好。 兰珂心下本就不安,眼看着谷青又这般重视,便更为紧张, 虽被谷翠哄着劝着坐到了梳妆镜前,双手却不自觉地紧紧攥在一起, 在谷青给她重新梳妆的时候,又一会儿挑剔这个发髻不好看,一会儿抱怨那根钗太沉了……摆明了是想拖延时间, 谷青也知道自家娘娘紧张,只耐心安抚着,并不催促, 最后还是兰珂觉得时间拖得实在是有些久了,才又朝下垂了垂眉眼,没再作什么妖, 等到终于梳妆好后,谷青又精心挑了件鎏金绣凤织锦袍服侍娘娘换上, 这锦袍用的是‘寸锦寸金’的云锦所制,色泽光丽灿烂,领口与袖口皆用金线穿白色珍珠绣出大片大片的金云如意纹样, 兰珂抬手摸了摸袖子上的碎珠流苏,心中不禁有些感叹, 因着必须要遵循原主人设的缘故,从穿到这个世界后,她这还是第一次穿这般张扬华丽的衣服。竟都有些不太习惯了。 谷翠正蹲下身整理自家娘娘身后有些长的衣摆,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娘娘那微翘的睫毛似是颤的厉害, 白嫩的指尖也像是感受到了焦虑般地一遍一遍顺着袖口绣好的花样划过, 谷翠见状,更觉心疼。 等到都收拾妥当后,兰珂又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扶着谷青小步小步地挪出了里间,朝正殿走去, 但还没走出去两步,兰珂便又停了下来,她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发髻,侧头委屈道,“好重~” 谷青早就猜到娘娘会嫌重,故而并未给娘娘戴多少发饰, 除了一只九尾金凤簪外,只零星点缀了几朵绒花、小插,都是些轻巧的东西,并不重, 此时听到娘娘如此说,谷青心中却是明了,娘娘她并不是真的觉得头饰重,而是快到正殿了,娘娘心中难免更紧张了几分。 别说娘娘了,就是谷青自己,这会儿也是满手心的汗,就连双腿都隐隐打起了颤, 哄了娘娘好几句,又陪着缓了一会儿,她们这才继续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 眼看着就到了正殿,兰珂一手扶上朱红门框,心中的那份忐忑与不安愈发明显,终是担心地歪头问道, “谷青,我有点怕,王爷他不会生我的气吧?” 兰珂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一丝轻颤,如同春日里微风拂过湖面时泛起的涟漪, 到如今,事到临头,饶是兰珂都有了丝紧张之感,不是刚才演出来的那种,而是实实在在的紧张。 这一世不同于第一个世界,气运之子就是皇上,在知道她怀孕后,能直接把她接进宫里; 也不同于第二个世界,现代社会和平年月,她与男主还家世相当,即使两家有些摩擦,在她怀孕后,也能直接谈婚论嫁。 她如今是一国太后,即使只是先帝临终前为了牵制兰家才接近宫中的,却也算得上是明媒正娶, 而左斯年却是摄政王,即使是异姓王,但怎么也算是皇室中人,若论身份,她如今算是他的寡嫂。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养个孩子, 若他当真接受了这个孩子,那他之前所有的盛名就完了不说,还会背上许多不堪入耳的骂名。 虽然她从原剧情中知道,左斯年他以后会直接将小皇帝和圣母皇太后囚在皇宫里, 但当时那是什么情况,国内四处叛乱,周边国家也蠢蠢欲动,大姜国风雨飘摇,全凭左斯年力挽狂澜, 况且最后他也没有登基称帝,而是扶持了小皇帝的孙子登上帝位, 所以无论是在他生前还是死后,名声都是极好的。 而如今……兰珂实在是有些不确定左斯年会为了自己,为了孩子做到哪一步? 系统商城中怎么没有能查看好感度的东西呢,兰珂在心底唉叹, 谁料话刚说完,系统商城中第一页的第一个商品就悄然换成了‘好感探查器’,售价——1000积分, 呃……原是我不配。 兰珂干脆利落地将系统商城的页面从脑海中删掉。 第249章 听到自家娘娘这话,谷青心中也不无隐忧,不过她依旧安抚道, “怎么会呢,摄政王对您如何,娘娘您还不清楚嘛?若知晓您有了身孕,王爷他怕是只有高兴的份……” 兰珂心中清楚这只不过是谷青的宽慰之词罢了,但她还是装作稍稍放下了心的模样,又略顿了顿,终是跨过门槛进了大殿。 殿门处自有宫人唱和, 左斯年听闻,便知自己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的母后皇太后娘娘,终于到了。 母后皇太后娘娘如此姗姗来迟的原因,他也自是心中有数, 将自己怀孕的消息传给他是一回事,他如今亲自前来与她商议此事又是另一回事, 她年岁毕竟还小,想来定是抹不开面子。 而今过来,怕是思虑良久,才下定了决心。 怕母后皇太后娘娘不自在,又因着她年岁的缘故,左思年并未抬眼去看他的容貌, 只将手上的甜瓷茶盏放下,起身,拱手行礼,“臣参见母后皇太后娘娘。”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磁性,却并没有以往与‘兰儿’说话中的那抹温柔,甚至没带什么情绪。 兰珂跨进正殿后,谷青便给旁边的谷翠使了个眼色, 谷翠心领神会,立即便将殿内侍奉着的几名宫女太监,以及守在殿门口的那两名宫女都叫了出去,自己则守在了殿门外, 谷青则是将自家娘娘扶坐到了上首的榻上, 方才坐定,便听到了左斯年的拜见行礼之声, 兰珂心中惊疑,他竟是没看见吗? 兰珂原本以为她一进来左斯年便会发现,谁曾想她抬头看去,才发现他竟是规矩的连头都没抬, 她心中本就紧张,在这一张一弛之下,便更为忐忑了几分,又听得他的语气如此冷淡,心底更多了些酸涩, 不过须臾,眼尾就有些微微泛红,微翘的睫毛也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 她情不自禁地起身下了脚踏,上前两步,声音极轻极软地唤了声。“王爷。” 这声音中,既有对左斯年的依恋,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更有丝丝缕缕的歉意。 听到熟悉的声音,左斯年不由自主地抬头,便看见前面那位身穿鎏金绣凤织锦袍服,头上斜簪着九尾金凤簪的母后皇太后娘娘,面容竟如此熟悉, 只兰儿向来不施粉黛,见他时也只做宫女打扮,朴素非常,却犹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像一朵纯洁的栀子花映在流雪般的月色中, 而眼前这位上了妆,莹白的脸颊透着些许薄红,额上还有金箔花钿,身上的织锦凤袍更是金丝银线、珍珠宝石堆作,流光熠耀,多了份矜贵华美之感, 但即使如此,左斯年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双澄澈透亮,仿佛甫一出生的小兽般纯净的眼睛, 思及这意味着什么,左斯年倏然一愣,俊美的面容上腾地升起一抹不可思议,甚至就连思绪都停滞了一瞬, 然后便不可置信的回忆护边大将军兰霆及其夫人是否还有个女儿,与母后皇太后娘娘一胎双生的那种, 但左斯年自己心中其实也清楚,他再如何挣扎着回忆也是枉然, 相貌虽能相似,但眼睛不同,每个人的眼睛都因其经历、情感的不同而不同, 如此澄澈剔透的一双眼睛,左斯年如何能认错, 再加上刚才那道熟悉至极的软乎乎的声音,也足以让他确定了,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而这时,见左斯年久久不语,俊美的面容上表情也逐渐僵硬,狭长的眸中更是波动明显,眼中透着无比惊异的复杂神色, 兰珂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不知为何,鼻尖已然凝起酸涩,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她轻咬了下上了唇脂才没显出苍白的下唇,委屈又惊措的又喊了声,“王爷。” 声音比之刚才更轻更软,细听之下还带了丝丝颤抖。 左斯年听出来她声音里的委屈,习惯性的上前,把她揽入怀中,“我在。” 感受到他的温柔,兰珂原本还强忍着的泪水瞬间忍不住了, 泪水滑落,打湿了左斯年的衣襟,他自是感觉到了,低头看去, 就见小姑娘低着头,搭在他身前的手无意识地攥着他的前襟, 眼睫轻颤着,眼泪不知不觉掉了出来,却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无声的呜咽着, 左斯年的心一下子软了,如一朵蓬松的棉花,被无尽的柔情填满, 一边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一边勾起食指将她脸上的泪水蹭掉, 他本就没有怪她,只是刚才一下子被惊得没回过神来,没听到她的话罢了,倒惹的她哭了一场, 见她情绪稍稍稳定下来,眼泪也止住了,左斯年这才俯身有些好笑地在她耳边低声道, “不是你骗的我吗?怎么自己反到委屈的哭上了?” “王爷,我……”兰珂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左斯年见她笨拙地在自己面前吞吞吐吐,连撒谎都不会,只用那双澄澈剔透的眸子依恋地看着自己, 他叹了口气,垂下眸,轻轻扶了扶她的发顶,用指腹蹭了下她还发着红的眼角,“不想说便不说吧。” 只是如今回过神来再看,左斯年才发现她当初竟有那么多漏洞,只是自己都没发现,或者说,都没深思罢了。 难管古人常说‘美人乡英雄冢’,果真让人……甘之如饴。 兰珂闻言抬起头,懵懂地看他,只能瞧见他那双温柔的眼,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兰珂唇角不自觉上扬,弯起漂亮的眸子冲他笑,颊边也漾出了浅浅的梨涡,乖软的看着他, 又踮起脚尖凑近,在左斯年颊边轻轻落下一吻。 左斯年愣了瞬,随即收紧了揽着她的臂膀,不让兰珂从自己怀中滑落, 一手抵着她的后脑勺,然后滚烫的唇便顺着气息将她覆盖,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冽香气, 兰珂身后没有倚靠,只能紧紧攥着他的衣襟,顺着他的力道往后, 良久,他才终于放开,喉结滑动了几下,又意犹未尽地兰珂的嘴轻轻啄吻了几下。 第250章 待兰珂终于被放开,她环上左斯年劲瘦的腰,莹白精致的小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那有力的心跳, 她仍有些不敢置信,声音中带着一丝忐忑,“你真的不怪我……骗了你吗?” 听得她如此小心翼翼,左斯年禁不住低头看去,却只能看见她密密的睫毛微颤,映下斑驳的阴影也在眼下轻晃, 他的心脏突然疼了一下,像是有根又细又尖的针,扎了一下,酸涩的疼,清淡的眼底一瞬间也变得有些波澜起伏, “怎么会怪你呢,”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又柔了几分。 左斯年抬手将因着刚才的激烈而有些歪斜的风簪扶正,又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动作中满是珍惜与爱怜, 他怎么会怪她呢, 要怪也该怪他自己,被美色所迷,甚至直到现在,心底仍生不出一丝悔意。 “我在意的是……”左斯年低头盯着兰珂因自己这话而微微抬起的澄澈眼眸,眼底荡漾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愫,“你喜欢我吗?” 兰珂的眸中带着懵懂,“我,我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 “但我知道,你若是生我的气,我这里会很难受,很难受……” 兰珂一手松了环在他腰间的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茫然道。 左斯年在听到她前面那句话时,神色蓦地冷了下来,待到她后来那句话落下才云销雨霁, 爱怜珍重地低头在她颊边落下一吻,声音低沉而坚定,“这就够了,其他的,以后我可以慢慢教你……” 兰珂的面庞本来因着他的动作微微泛着红晕,但下一瞬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苍白, 她密密的睫毛微颤,眼底朦胧,“可……可我是太后……” 左斯年自是知道她的担心,他环着她,温柔地轻抚着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像是要抚平她心底的不安与忐忑, “放心,有我在。”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与力量。 兰珂被他拥在怀中,耳畔是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她不由自主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心下竟真慢慢安定了下来,思绪都有一瞬间的放空,兰珂不由沉溺其中。 良久,兰珂才想起来好像还有哪里不对, 她又仔细地思索了会儿,才想到左斯年好像、应该、大概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是母后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怀孕之间的关系, 思及此处,兰珂眨了下眼,眸中极快地掠过几分狡黠并未让人发觉, 而后抬手轻扶上自己的小腹,仰头看向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期待的道,“那……孩子?” 她的眸中满是忐忑,声音中也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我能留下他吗?” 左斯年闻言,心头猛地一震,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 昨日天玑传来密报,说是母后皇太后娘娘怀孕了,他正是为此事而来。 但如今,兰儿便是母后皇太后娘娘,那……那不就是……兰儿怀孕了! 怀了……他的孩子! 但这怎么可能呢? 当年那场宫变之后,他的确是将先帝下了皇室秘药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那药效之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况且,在先帝驾崩之后,为了压下那些想要鼓动他谋反夺位,以获取从龙之功的众人, 他还特意没让人封口地请了许多名医为他看诊,得出的结论均是绝育无疑。 可兰儿也不可能会平白拿孩子开玩笑,不说她单纯可爱,不会做这种事, 就算是兰儿调皮,她身边的宫女嬷嬷也是会阻止的, 毕竟以如今的风气,太后怀孕,一旦有风声传出,就只有死路一条。 更何况,昨晚张太医的反应也不同寻常, 想到这里,左斯年喉咙不自觉吞咽了下,耸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已然有些干哑,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目光在兰珂身在徘徊,哑声问道, “你说什么?孩子?” 兰珂当然知道他在震惊什么,但她面上却没丝毫显露, 只眼尾泛上几分薄红,晶莹的泪珠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绵软的嗓音中都带上了些鼻音, “你也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嘛?”兰珂低垂下头,鬓边的流苏也似是低落的微晃, “嬷嬷她们,也都不让我留下,可是……可是我好想留下他啊。” 兰珂越说越小声,似是也知道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一样,可却又抑制不住内心的委屈与无助, 晶莹剔透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在眼眶里积蓄,那张白生生的精致小脸变得通红一片, 接着泪珠就开始不停滚落,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的,可怜兮兮又惹人怜爱。 见她哭的如此可怜,左斯年强压下心底的震惊与激动,边拿出帕子一点一点地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珠,边柔声哄道, “怎么会呢,只是我曾中过药,请来的大夫、太医都说我不会再令人有孕了。” 李嬷嬷刚赶回来便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厉声问道, “怎么,难道摄政王怀疑我们娘娘怀的不是你的孩子? 除了那一夜外,我们娘娘都没离开过我们这些奴婢的视线,如何会怀孕。” 左斯年瞥了李嬷嬷一眼,语气淡淡道,“本王并未如此想。” 他还记着方才兰儿所说的话:嬷嬷她们都不让她留下这个孩子…… 左斯年知道留下这个孩子会有风险, 所以他虽然清楚,这个孩子说不定会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他也不会强迫兰儿留下他,尽管他非常欣喜于他的到来。 而是听她的,让兰儿决定他的去留, 若是她决定留下,他会拼命护她们母子周全;若她不愿意留下,他也不会强留。 但左斯年决不允许,一个嬷嬷以为自己主子好为理由,替自己主子做主。 他们的孩子,是去是留,也是他们说了算。 看在她只是一心护主的份上,左斯年并没再多说什么,又低下头去细细地将兰珂脸上的眼泪擦干净,温柔又耐心的道, “我怎么会不要我们的孩子呢,只要兰儿想留下来,其他的都有我在。” 第251章 左斯年怎么可能会不想要这个孩子呢, 虽然他从未后悔过自己当初的选择,但当知道自己真有了个孩子后, 直至此刻,他都还像是在做梦一样,只有内心的喜悦无法言喻。 故而在听到兰珂破涕为笑的软声道“我想留下我们的孩子”后, 左斯年再也没有以往那般从容不迫、举手投足间风轻云淡的风范,动作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谢谢你,兰儿,谢谢你。”他的声音低沉而真挚,细细听去,还带着丝哽咽的沙哑,“我定会竭尽所能的保护你们。” 这一瞬间,左斯年想了很多,要护着她们母子,让孩子顺利出生;要让他的孩子在阳光下快快乐乐的长大;要给这个孩子他所能给予的一切…… 兰珂被他箍的有些不适,挣扎了两下,软乎乎的抱怨,“你弄疼我啦。” 左斯年闻言,连忙松开怀抱,眸中滑过一抹慌乱与自责,把兰珂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生怕自己一时激动伤到了她。 确认无恙后,他才又小心地将兰珂扶坐到软榻上,自己则是紧挨着她坐下, 长袖一展,将兰珂圈在怀里,是个时时刻刻都能护住她的姿势。 兰珂顺着左斯年的动作,倚靠在他的臂弯里,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瞄见了他那有些许薄红的狭长眼尾, 她情不自禁伸手,白嫩的指尖触及那抹薄红,指尖传来一丝湿润的凉意, 兰珂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抱着她时,眼角似乎闪烁着泪光,像是哭了…… 左斯年一手环着兰珂,倚着靠背,放任她的动作,只在感受到眼尾的冰凉后,这才抬手握住那双作乱的细白手指,关切的问,“怎么这么凉?” 说着便将她的双手都握在掌心暖着,又转过头去逡巡手炉, 谷青一直在一旁侍立着,见状,忙将一直备着的紫金缠枝牡丹手炉奉过去, 左斯年这才松开手,接过手炉给兰珂暖着,又微侧着头,垂眸看她接过手炉,仰着小脑袋软软地冲他笑, 他平素冷淡的面庞不自觉染上几分笑意,抬手抚上她笑出的梨涡,温柔的嗓音又低又沉,“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哦,”兰珂摇了摇头,软乎乎的打了个哈欠,“就是天天都好困啊,你说宝宝以后要是喜欢睡觉怎么办呐?” 左斯年动作极轻极柔的摸了摸她的腹部,故作玩笑的道,“那要不等他出来了我教训他?” 兰珂闻言,朝一旁侧了侧身,不给他碰了,“我们宝宝好乖呢,才不要你教训。” 左斯年喉间溢出声笑,低头亲了亲她侧过去的小脑袋,眼底的温柔几乎要化成水淌出来,“好,都听你的。” …… 这边两人情意绵绵、温情脉脉, 一旁的李嬷嬷眉头却越皱越紧,她听着自家娘娘与摄政王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似是就这么打算将这个孩子留下来, 李嬷嬷并非不想让娘娘将这个孩子留下来,从当年娘娘进京嫁给那病入膏肓的先帝,先是守活寡,没过多久又成了寡妇后,她就以为自家娘娘要在这深宫中孤老一生了, 如今眼看着能有小主子伺候,她心中又何尝不欢喜呢, 但她是陪着娘娘从小长大的嬷嬷,说句逾矩的话,她早已将自家娘娘当做亲女儿看待的,不得不为娘娘考虑更多 这深宫之中,险恶重重,将军与夫人又远在西北,她们没有任何倚靠,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故而,她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上前,福身行礼道, “还望摄政王恕罪,我们娘娘年纪小,没什么章程,不懂这其中的风险,老奴不得不为娘娘多考虑几分, 留下这个孩子,有极大风险的是我们娘娘,您既然也想留下这个孩子,不知有何打算以保娘娘的周全?” 兰珂闻言侧过头去,看到李嬷嬷如此郑重的模样,心中清楚她这是为自己好, 才冒着得罪摄政王,甚至可能会被她埋怨的风险,也要问上这么一问, 兰珂没那么不识好歹,并没有插话说些什么,只像是没听懂一样,低头胡乱把玩着左斯年的大掌, 他的手骨节分明、宽大有力,手背上覆着浅浅的青筋,她白嫩的指尖顺着青筋道道划下。 对李嬷嬷这番近乎冒犯的质问,左斯年并未生气, 他心中清楚,若不是真的为兰儿考虑周全,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对他说出这番话的。 “即使嬷嬷不说,本王也是要安排的。”左斯年靠着后面的倚背,任由她扣着自己的手背,抬头对李嬷嬷道, “本王这些年在宫中埋了不少暗探,除了皇上身边的暗探之外全部启用,回头瑶光会将名单拿给天玑。 嬷嬷只需将他们调入慈宁宫,与宫内原本伺候的宫女太监替换即可。” “至于宫里的其他人……”左斯年薄唇挑着浅浅的弧度,“圣母皇太后那里不必担心,她暂时解不了禁足。” “而皇上嘛,”左斯年轻嗤了声,“他如今且忙着呢,如何会顾得上慈宁宫。” “还有太医,”左斯年指尖轻敲桌面,思索了会儿才继续道, “还是先用张太医,他太医院有名的妇科圣手,又知道兰儿的事,也少些风险。” “至于稳婆、奶嬷嬷之类,本王回去便让人暗中搜罗,将其家眷控制住,想来她们不会多嘴多舌。”左斯年语声淡淡,却暗含狠厉的道。 李嬷嬷听着这一条条精细至极的谋划,心中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明白,摄政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这些都一一考虑妥当,的确是将娘娘放在心上了。 然而,她心中仍有忧虑,即使摄政王能护着娘娘平安生产,但孩子生出来怎么办,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又如何藏在宫中? 故而她追问道,“那小主子生下来呢?总不能一直藏在室内?” 左斯年只是听着就有些心疼,他必是不能让他的孩子只能小小一团藏在室内,不能大声哭喊,也不敢肆意欢笑, 他的孩子,当然是要金尊玉贵、肆意张扬的活着。 第252章 但左斯年也是才刚刚得知兰儿的身份,再加上她怀孕的消息, 饶是他智多近妖,在极度的震惊中,这一时半刻也只考虑到孩子出生,至于出生之后如何,他是真的还没想到这里。 但最容易也最安全做法,左斯年不用想都能脱口而出, 那就是把将孩子抱回摄政王府,不论是充做他的养子或养女还是一口咬定是亲生的都可以,孩子都是尊贵的世子郡主。 可兰儿还在宫中,总不能让她见不着孩子, 左斯年垂眸看向正低着头把玩他手指的兰儿,眼底泛出细微波澜,他不忍心。 思及此处,左斯年坐直了身子,将她作乱的柔荑握在自己掌心,垂眸良久, 让他再想想,再想想,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兰珂窝在左斯年怀里,抬头便能看见他拧眉深思的模样, 但她却并不担心什么,在原剧情中,他可是能以一己之力圈禁皇上太后的摄政王, 尽管如今剧情有所改变,但他的势力、手段以及谋略,可都没变, 如今不过是一时冲击过大罢了,只要给他些许时间,总会有好法子的。 故而兰珂拽了拽他的衣袖,打岔问道,“带果子露了吗?” 咳咳,虽是打岔,但还是有一咪咪私心的。 左斯年闻言,低头宠溺的伸手拨弄了下兰珂散落在耳前的鬓发,“当然。” 他本来是想着等与母后皇太后娘娘商议过后,再去给兰儿送果子露的, 谁知进了正殿,先是空坐了半个时辰,然后便被一个接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愕然,果子露也就被他忘在了条台上, 这会儿兰珂提起,他才想了起来,转头便吩咐一旁的谷青,让她将条台上的果子露拿下去热了。 兰珂眼巴巴地看着谷青将条台上的果子露拿下去,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左斯年看她这样,摇头轻笑了声,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顺手理了理她发间簪上的流苏, 待收敛了唇角的笑意,他这才抬头郑重地对李嬷嬷保证道, “李嬷嬷放心,在孩子出生之前,本王定会拿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若说法子,想了这么一时片刻,左斯年还真想出几个, 但事关兰儿和自己的孩子,他便怎么也不满意了,琢磨着还是要回去好好思量才是。 看在他前面想得还算是周全的份上,李嬷嬷勉强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待站定后,她这才拿出帕子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 摄政王气势非常,尽管没有刻意施压,但长期身处高位所养成的那份气场,举手投足间依旧迫人, 尤其是在李嬷嬷还要强撑着与摄政王据理力争,甚至于趋于质问的情况下,所感受的气势便更为明显, 如今虽然已经退到了一旁,她的腿肚子还在微微打着颤。 “果子露怎么还没温好?”兰珂扒着左斯年的肩膀朝殿门口不住的探头探脑。 正念叨着呢,谷青端着托盘便进来了,在自家娘娘亮晶晶的目光中,将一盏白釉瓷盏轻轻巧巧地放在了她手边, 兰珂兴冲冲伸手,左斯年边将她扶正坐好,边以那磁性低沉的嗓音柔声道, “果子露就在那儿,又不会跑,先坐好再喝,莫要着急。” 兰珂乖乖顺着他的力道坐好,才又去拿炕几上的茶盏, 然而,才一掀开茶盖,她那张软乎乎的小脸便皱成了一团, 这哪里是她心心念念的果子露,分明是一杯微润的红枣茶。 兰珂欲哭无泪,可恶,她的果子露竟被谷青给换了,这可是在摄政王跟前,谷青都不害怕的嘛? 之前左斯年在的时候,谷青她们不都是会如她的意,任由她多喝几盏的嘛,今天怎么不管用了? 但兰珂转念一想,也能理解, 之前她们又不知道她怀孕,故而对她那些偷偷摸摸多喝一盏两盏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如今知道了,当然就不能再由自家娘娘的性子胡来了。 兰珂唉声叹气的啜了口红枣茶,入口是独特的醇厚枣香,还带着红枣的天然甜味,甜而不腻, 勉勉强强还算符合她的口味吧,但到底没有果子露有滋味。 左斯年听到动静,侧头也瞧见了兰珂杯中上下漂浮的红枣, 他面色稍沉,看向将他带来的果子露拿下去温热,却端上来一盏红枣茶的谷青,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谷青见状,忙屈膝行礼,解释道,“娘娘今儿已经用了两盏果子露了,这等饮子孕妇用多了着实不好,奴婢便自作主张换了红枣茶来。” 左斯年知道谷青所言非虚,果子露这种较为寒凉的饮子孕妇确实不宜过多饮用, 只是她虽是一片好意,但终究还是自作主张了, 左斯年拧眉训斥了几句,才揽过兰珂柔声哄道,“乖,明儿给你带玫瑰清露来,还有蜜香居新出的点心……” 兰珂虽还是有些不开心没能多喝盏果子露,但在左斯年温言细语的安慰下,心中的不快也稍稍散去了些, 她放下喝了两口的红枣茶,又去扒拉左斯年的袖袋,想看看他还有没有带什么过来,却摸了封信出来, 她将信举到左斯年面前,嗓音绵软的好奇道,“这是什么呀?” 看到这封信,左斯年才猛然想起,他此次来慈宁宫,明面上的目的就是来替护边大将军兰霆送信的, 只是进了慈宁宫,被接连的消息震惊的将这一茬全然忘到了脑后,此时被兰珂扒拉出来,他才想了起来, “这是兰将军托我送过来的信。”左斯年解释道,接着又将兰霆托他送信的原因简单说了下。 只是兰珂听完后,圆润的眸中却不易察觉的闪过一抹疑惑, 爹爹竟从没收到过她送回去的信吗? 可这怎么可能呢? 虽说她之前才穿过来那会儿,因着慈安宫那位掌着宫权的缘故,没法送信回去, 但等她接手了宫权后,尤其是在有内务府的太监悄悄过来投诚说, 自她进京入宫以来,每个月都有她的信件以及银票送过来,不过信都被圣母皇太后派人拿走烧了,银票也被来取信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分了, 她就在李嬷嬷她们的提醒下,第一时间送了信回去报平安,爹爹竟是一封都没收到吗? 第253章 她们用的可是内务府特设官驿,直达西北的那种,竟会出问题? 如今西夏铁骑可还在边境虎视眈眈,若官驿真有问题,那近期来自西北的消息…… 兰珂不敢再想下去,她微不可觉的抿了下唇,眉梢轻拧, 没再犹豫,她眨巴了下圆润的鹿眼,歪着头,表情迷茫的疑惑道, “我给爹爹写信了呀?” 兰珂说着还似是求证的看向李嬷嬷,李嬷嬷肯定点头, “自从王爷您帮我们娘娘把宫权夺回来后,娘娘便接连给西北那边寄了好几封信,只是一直都没收到老爷夫人的回信, 老奴原本以为是那边正与西夏打仗的缘故,也没有多想。” 她们不知道,但左斯年如何能不清楚,不说两边仍只是在陈兵对峙,就是打起仗来,也没有说封了官驿的道理, 官驿不通,即使有军中的渠道,也会影响朝中对西北局势的判断,进而影响朝中遥控指挥。 如今信件不通,必然是官驿出了问题,再想到朝中的那些个奸细, 左斯年凤眸微眯,唇角刚才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转瞬消失不见,面上少见的带了一丝肃然, 朝堂之上,任由那些奸佞小人如何折腾,也不过是替他肃清朝野罢了,但关乎战局之事,却容不得半点差池, 幸而护边大将军兰霆这次因着着急,用的是军中的路子,将信送到了他这里,才能及时发现官驿的猫腻, 若真等到战时才发现,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收回思绪,左斯年唇角勾出了抹几不可见的弧度,抬手刮了刮兰珂小巧的鼻子,半是夸耀半是宠溺的道,“我们兰儿可真是个小福星。” 兰珂一直注意着,自是没错过他的神色变化,知道他这是已经心中有数了, 即使清楚以左斯年的敏锐,她这很大可能只是白操心罢了,但兰珂还是怕自己这个变数将这么大的事情蝴蝶掉,进而影响最后的结局。 放下心来后,兰珂才皱了皱小鼻子,声音软糯的道,“那你要怎么谢我呀?起码要一匣子点心的哦。” 说着,她还伸了根白嫩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左斯年见状,不禁失笑,捏了捏她的手指,故作正经地说道, “本王觉得一匣子点心远远不够,起码还要再加上一瓶新出的果子露才行。” 兰珂连连点头。 “你呀,”左斯年抬手轻轻敲了她额头一下,语气中满是宠溺,“小馋猫一个。” “我的花钿……”兰珂轻呼一声,连忙捂住额头,鼓了鼓腮帮子,有些委屈的娇嗔道“都被你弄歪了。” 左斯年忙软声哄着她将手从额上放了下来,细细地帮她把花钿扶正。 而后,他才将视线转向了那封一直被兰珂紧攥在手中的信上,信封边缘已然因着用力的抓握而显出褶皱, 尽管刚才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护边大将军兰霆没收到她送回去的信上,也难掩拿到这封信时的激动, 左斯年轻声叮嘱道,“回信可以让天机联系王府的暗卫,他们会将信安全送到西北的。” “知道啦。”兰珂软乎乎的应声,眼眶却染上丝丝缕缕的红意,然后在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后彻底泛红,泪水也不自觉在眼眶中打转, “等这次的事情的了了,护边大将军就能带家眷回来叙职,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见他们,” 说着左斯年拿指腹拭过她微红的眼角,含笑道,“总该陪着你见见岳父岳母的。” 继承了原主记忆的兰珂,自是也继承了原主对爹爹娘亲的想念, 如今骤然得知还能再见到他们,还是在不久的将来,又因怀着孕的缘故,兰珂心中情绪翻涌,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一时间止也止不住, 左斯年见状,忙拿帕子给她拭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他只能带着一丝笑意,半开玩笑地道, “怎么,不愿意我这个女婿去拜见老泰山呀?” “哪有?”兰珂趴在他怀里,声音闷闷地道,“我就是想爹爹娘亲了。” 左斯年闻言,心头一软,眸中划过一抹疼惜,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还是个小姑娘呢,之前在圣母皇太后手里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又怀着孩子,心中定会不安, 若是之后生产的时候,兰夫人能亲自陪着,想必兰儿也能更安心些。 这样想着,左斯年暗自思量着,还是要尽快将眼前这摊事情解决,让兰将军早日回来述职才是。 待兰珂终于止住了泪,左斯年这才准备要走, 毕竟他这次可是光明正大前来的,不好在慈宁宫过于逗留,官驿那边也急需他回去处理。 是以将怀里的人儿扶坐到一旁的软榻上后,左斯年便起身准备离开, 但转身还没走两步,他又不放心地折返回来,俯身细细叮嘱了兰珂好些,从日常饮食到起居作息…… 直说得兰珂都有些嫌他啰嗦了,将他朝大殿门口的方向推,“知道啦,知道啦,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少吃零嘴儿,不能乱跑……” 顾忌着她的身子,左斯年只勾唇轻笑了笑,顺着她的力道朝殿门口的方向走去,直到了门口才转身停了下来, 兰珂正低着小脑袋,抵着左斯年的背往前推呢,却忽的发现推不动了,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什么,腰身就忽然袭来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掌,随即,她便被整个拥进男人宽厚怀抱, 待鼻尖嗅到他身上清爽凛冽的松木香,兰珂才回过神来, 她有些讶然地抬眸,目光便直直地撞进了他盛满笑意的眼眸中, 许是那眸底的温柔太过,兰珂似是被烫到般,连忙低垂下眉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不敢再与他对视, 左斯年却愈发收紧环着她的臂膀,俯身侧头吻上了她唇角,而后,缓缓滑至耳垂,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激起一片酥麻。 良久,左斯年才放开兰珂,对着一旁的李嬷嬷与谷青,神色郑重地嘱咐道, “好好照顾你们娘娘,若出了什么事,尽管让天玑给本王传消息。” 说罢,又抬手点了下兰珂的小鼻子,柔声道,“要乖乖的。” 然后才真的转身离开。 第254章 他的嗓音带一丝丝哑,兰珂却从中无端听出了几分不舍,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兰珂碰了碰刚才有些酥麻的耳垂,圆润的鹿眼不自觉略略低垂了瞬, 李嬷嬷见状,忙上前安慰,“王爷心里念着娘娘呢,只是政务繁忙,也没法子不是。 别的不提,只官驿这事儿,就奴婢这不通政务的人,都知道那是天大的事情。 况且,王爷又是大庭广众进来的,怎么也不好在慈宁宫久待……” 这么说着,李嬷嬷心下还是叹了口气, 多好的姻缘呐, 若娘娘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妃,即使王爷忙着,一天也总能见上几面, 可如今这样,能偷偷摸摸见上一面就是好的,至于以后,还不知道会是怎样呢? 说到这个,李嬷嬷就想啐一口那造孽的先帝, 都要死了,还非要将她们姑娘给拽到皇后的位置上,说是荣养,可当谁稀罕似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没有这一遭,说不得娘娘也不会遇到摄政王。 想到这里,李嬷嬷不自觉就想叹气, 却又怕影响自家娘娘本就不甚明媚的心情,只得将叹气声强压在心底。 兰珂不知道李嬷嬷心底的这些惆怅,只委屈的瘪嘴道, “是,他和爹爹一样,每天忙的都是天大的事情。他自忙他的去,我又没让他一直陪着我?” 说着就踢踢踏踏地出门朝后殿走去,边走还边将头上那只死沉死沉的九尾金凤簪朝下拔,随手塞给一直守在门口的谷翠,又嚷着让谷青过来给她换个发髻…… 显见的是有些不高兴,只是她的嗓音绵软,即使声线略高了几分,听着也像是在撒娇, 李嬷嬷知道自家娘娘是个什么性子,如今恼了,说不得一会儿便又好了, 故而她只示意谷青跟上看护着,就那么踢踢踏踏地走路,特别容易摔, 自己则是跟在后面,从谷翠手里接过那支九尾金凤簪,又将娘娘随手扔在一旁的几只发钗收起来, 这才跟上自家娘娘,将这几只簪钗放进妆匣。 兰珂进了里间,将脚上的绣花鞋一蹬,盘腿就坐在了榻上, 谷青上前,轻巧地将娘娘头上还剩着的几只小插、掩鬓卸了,又拿了只犀角碧玉梳,边细细地梳边哄着, “嬷嬷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心疼娘娘罢了……” 兰珂却只鼓着腮帮子,并没有说什么,像是还在恼着的样子, 但兰珂自己知道,她的恼怒其实与李嬷嬷并不相干,她只是迁怒罢了, 因为在刚才,看着左斯年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她竟不知道不舍的是他还是自己了? 她好像演着演着,将自己演进去了, 是以她才那般恼怒。 其实,之前就早有征兆,只是她一直都未曾察觉罢了, 否则今儿过去见他时,她不会那般忐忑, 甚至于,还真鬼迷心窍地去搜了好感探查器所需的积分…… 不过,他那般的人物品貌,自己动心本也理所应当,况且,动不动心又有何区别呢,有了孩子,总也是要和他纠缠一辈子的, 等进了系统空间,便又是全新的开始。 这般念头在心中转过,兰珂心底那丝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慢慢消散,心神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转瞬之间,兰珂面上便不见了恼意,她侧过头去,软声同谷青抱怨身上这身衣裳, 谷青知道自家娘娘不乐意穿这种有些厚重的织锦袍,将手上的犀角碧玉梳往旁边的炕桌上一放, 边嘱咐旁边的小宫女去拿把火钳子,将四周炭盆里的银丝炭多拨动几下,让火烧的更旺些, 边去一旁的柜子里翻出身家常的衣裳来,给自家娘娘换上。 —— 另一边, 出了慈宁宫,左斯年脚步微缓,侧头回望,冬日的暖阳如金纱般轻轻洒落,照耀在慈宁宫的牌匾上,金字熠熠生辉, 他的眸中似是也映照着那璀璨流光,心中莫名暖意融融,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 “瑶光,”他低声唤道,平素磁性低沉的嗓音中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瑶光闻言,身形一闪,转瞬便出现在左斯年身后, 刚才慈宁宫内发生的事情,他全程听在耳中,心底早已是惊涛骇浪, 瑶光是万万没想到,那个与自家王爷相好的小宫女,竟就是母后皇太后娘娘! 她还怀了自家王爷的孩子! 这,真是,真是,他惊得险些没从房梁上掉下来。 此时听见王爷叫了,他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连忙应道,“王爷?” “去暗卫营里多挑几个暗卫出来,给天玑送去。”左斯年吩咐道。 瑶光刚要点头,就听自家王爷又道,“算了,还是等回府里,你将名单拿过来,我亲自选几个。” 说完,左斯年眸光一凛,又接着道,“另外,派人看着张太医,若有任何异动……” 他的声音不疾不缓,却含着凛冽杀意,其中含义不言而明。 瑶光深知此事的重要性,若让张太医泄露出一丝半点,那丢的可不是一两条命那么简单, 是以,他郑重地点头,“王爷放心,属下定会让人紧紧盯住张太医,绝不会让他露出半点风声。” 左斯年颔首点头,抬手轻拍了拍瑶光的肩膀,这才迈步离开, 回去的马车上,左斯年又叮嘱瑶光道, “接生嬷嬷和奶娘也该着手准备了,回头你选些家世清白又有牵挂的人养在外面,多查几遍,等兰儿月份大了,再送进宫。” 瑶光自是点头应是。 没一会儿,左斯年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吩咐瑶光去寻几个西北的厨子,通过御膳房送进慈宁宫去。 瑶光知道自家王爷这是怕母后皇太后娘娘说不得会想吃家乡的菜了,要提前寻到厨子送进宫里备着。 …… 这一路上,平素矜贵内敛、言简意赅的摄政王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好些个事情, 等终于回了摄政王府,瑶光才松了口气, 自家王爷那吩咐,一个接着一个,密的他恨不得拿小本本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