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序赤井,幼弟秀一》
1. 起源篇(一)
“臭小子,我让你再给老子拽!”
背着贝斯包的男人脚步一顿,停在了巷子外。耳机那头立刻传来询问:“怎么停下了?”
“没事,”男人拉了拉卫衣的帽子,压低的嗓音分辨不出情绪,“碰见了一伙小混混而已。”
敲诈,抢劫,这里鱼龙混杂,算得上是东京最混乱的地区之一,类似的情况并不罕见。男人并没有听见回答,巷子里也已经传来了拳脚相加的声音,夹杂着不知名的咒骂。
他无声地看了眼腕表,三点五十,给定的时间是四点,掉头绕路必然来不及了。
何况——耳机里的男声带着些不以为然的笑意问道:“啊啦,难道你还怕被牵扯进去吗,苏格兰?”
信号那头的人似乎习惯性拖长尾音,如果换个性别可能还会多几分妩媚的意思,可放在一个低沉的男声上,硬生生听得苏格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明白。”
苏格兰本就不是多话的人,面对一个因为任务有些无聊而玩兴大起的贝尔摩德时更是如此。小混混的威胁咒骂和打斗声都渐渐低了下去,他沉默地拐进巷子,眼前的情景却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地上躺着哀嚎的那几个,怎么看上去更像方才撩狠话的小混混?
特别是那个黄毛,苏格兰听出了他的声音,只是被打倒后一点也不像方才那么嚣张了。
站在阴影处的少年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过头,侧脸暴露在阳光下,碧绿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攻击性,直直对上男人的视线。
他深邃的五官和比其他人更白的皮肤都说明了一件事——这个被拦住敲诈的家伙,还是个刚刚一人单挑五六个成年混混的混血未成年。
在日本,混血孩子被勒索的情况很常见。
可能如此一打多的情况不常见。
苏格兰下意识开始在心里盘算,疑似斗殴的少年犯通常怎么处理,如果交给警局不知道能不能算成正当防卫。
但他只是想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绕过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小混混往前走。
少年微微眯起双眼,直到苏格兰走到面前,才错开身给男人让路,眼神在他身后的贝斯包上一扫而过。
擦肩而过时,苏格兰发现少年颧骨上有着明显的淤青。显然不管他放倒了几个人,成年人和少年之间的差距也让他并不轻松。
苏格兰又看了眼腕表,贝尔摩德还在耳机那头听着,他没有停下。
少年似乎对他的贝斯包很感兴趣,苏格兰能察觉到对方的眼神一直跟着自己,就连被打倒的小混混终于爬起来开始新的咒骂都没理会,任由那群人一边骂骂咧咧喊着“你给我等着”,一边往外跌跌撞撞跑去,一看就是去搬救兵的架势。
巷子没那么长,苏格兰很快就走了出来。他把少年一直如影随形的视线抛到脑后,在售票处为自己买好电车票准备排队进站。
今天是周末,车站门口人不少,还有三三两两成群出来玩的国中生。苏格兰缀在队伍最后慢慢往前挪,他始终和人群保持着一定距离,又低着头,看起来并不惹眼。
前面几个学生应该也是结伴来玩的,拉着手给检票员看了一眼,一群人非得挤成一团往里走。苏格兰只好又后退几步,等他们过去才把票往窗口递。
“混蛋,找死是吧,快给我拦住他!”
身后的人群突然开始骚动,苏格兰皱眉回头,却发现一个人影飞快朝自己跑来,后面还跟了几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家伙,手里举着钢管。
领头的黄毛脸上青青肿肿,看着格外眼熟。
朝他奔过来的人影就更眼熟了。
少年一晃神就窜到了他面前,把手里的车票往检票员面前一丢,不由分说地往苏格兰身后的贝斯包上一扑。
十几岁的男孩已经渐渐长开,混血儿的身高更是比同龄人还要优越。没反应过来的苏格兰一时竟然没拦住他,就这么被推着踉跄进了车站。
苏格兰:?
不是,这孩子力气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两人一扑出十几米,多亏了常年训练的平衡度才没狼狈地滚到地上。
身后的小混混没票还明目张胆携带危险物品,很快就被保安尽职尽责地拦下,虽然还在叫骂,但乘客太多,人流往来,追也追不到,找也找不着。
少年扶着柱子站稳身体,眼睛中的攻击性被藏起,脸上还带上点笑意,冲淡了几分五官的锋锐,倒让未成年气息看上去更明显了。
“不好意思,”苏格兰眼睁睁看着少年对自己点点头,语气客气又礼貌,一点也不像方才独自放翻一群比自己还高大的成年人那样,“他们在追我呢。”
“……”
少年没等来男人的回答也不着急,似乎很是好奇地歪过头,左手随即目标明确往他身后的贝斯包伸去:“都怪我太急了,没撞坏您的贝斯吧。”
“没事。”苏格兰侧身避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语气猛地一沉威胁道,“我不喜欢陌生人碰我的东西。”
“哦呀,抱歉。”少年挑起眉,苏格兰却没觉得他听出来多少歉意。
耳机那头的贝尔摩德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兴趣,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用和苏格兰一模一样的声线开口:“很有趣嘛。”
苏格兰觉得她评价的人不是戴着耳机的自己,而是眼前的少年,忍不住紧紧皱起眉头,在外人眼里看上去更阴郁了几分。
被他们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贝尔摩德。
其实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暗杀任务,起码在贝尔摩德加入前是这样。一个狙击手加一个情报员就能完成,根本不需要第三人。
偏偏朗姆一定要在这次任务里加进来第三个人,说是磨合一下,如果配合不错,以后就固定成组。人人心知肚明情报组都归朗姆负责,再加一个进来,整个小组和划进朗姆手下也没什么区别了。
行动前一天,苏格兰眼睁睁看着琴酒收到消息后冷笑一声,银发男人嘴上答着“随你”,下一秒就拨通了一个号码。
没人知道琴酒怎么说服的贝尔摩德,总之第二天,那名原定要参与其中,听说还和琴酒有点矛盾的组织成员没有到场,取而代之的是无所事事的千面魔女。
这次任务也从暗杀变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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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场的“游戏”,不但苏格兰和另一位“搭档”不能私下联络,还都要全程带着耳机和定位器,听从贝尔摩德安排。
少年对此一无所知,看上去就像是和所有充满好奇心的同龄人一样。
但苏格兰知道不是。
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在和苏格兰直直对视,微微眯起的绿瞳中是无言的试探,小心又警惕打量着男人,浓密的睫毛更好地隐瞒了这一点。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苏格兰而是一个普通人,或许真会被骗过去。但少年有什么必要对一个路人如此警惕呢?
绝对不能让少年见到贝尔摩德,苏格兰几乎是本能思考着。
被抓住手腕的人在悄然发力,试图挣脱开男人的禁锢,苏格兰便顺势松开对方冷声道:“那群人进不来,你可以走了。”
按照计划,此时此处正是他和情报员碰头的地点。
“你干什么呢——”少年像是还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人打断。熟悉的声音渐渐走近,男人双手插兜,鸭舌帽盖住了耀眼的金发,波本没看到被苏格兰身影挡住的少年。
“——苏格兰?”
眼前人的表情变了,苏格兰想,是因为大庭广众面对一个成年男人还能在控制之内,有了同伙就不一样吗?他方才一时被波本的到来分了神,没注意到少年神情变化的瞬间究竟是何时。
是波本开口,还是……苏格兰的代号?
不管哪个,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波本走近后才发现苏格兰并不是独自一人,眼神同样凝重些许,警惕地看着少年:“这是?”
贝尔摩德突然在耳机里开口:“把他活着留下。”
她这话是在公开频道说的,两人按住耳机对视一眼,默契地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苏格兰站得更近率先出手,可少年的反应比他们想的还要快,几乎在苏格兰出手的同时便扭身躲开,又堪堪躲过波本的一拳。
这样好的身手,怪不得之前被小混混威胁也不慌,甚至还敢用苏格兰甩开追兵了。
三人的动静不大,可到底是打斗出手,难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特别是在之前少年拉着苏格兰的一扑和小混混坚持许久的叫骂后,一些还没离开的乘客或许对两人仍有印象。
这可不行,苏格兰在少年身后对波本轻轻摇头。
“会引起注意。”波本见少年又躲过一招顺势退后,压低声音告诫耳机那头的贝尔摩德,“车站人太多。”
“啧,算了。”贝尔摩德轻哼一声,但还是松了口,“上电车,直接去任务点。”
少年眼见两人似乎放松攻势,眼神一凛,毫不犹豫转身在波本小腿胫骨上狠狠踹了一脚,趁着这个空子转身跑进了人群,很快混入其中。
虽说更重的伤也受过,波本表情还是没忍住扭曲了一下。
“这家伙。”他咬牙道。
倒是看上去阴郁的苏格兰拉住了他,又一次轻轻摇头。波本便没再说什么,跟在苏格兰后面一起上了电车。
人流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犹豫片刻,在电车关门铃响的前一秒,钻进了二人后面的车厢中。
2. 起源篇(二)
在发现那个被称为苏格兰的男人有问题前,今天和赤井秀一之前每一天都毫无区别。
母亲因为真纯的某项任务已经快三个月没回日本了,他像往常一样在安全屋完成了母亲留下的训练,接着被一群不死心的小混混堵在了巷子里。
那些家伙,之前想从他这个无亲无故的混血少年身上捞点钱花花,结果反而自己掏出去一大笔医药费。
这样的日子赤井秀一早就习惯了,在日本独自生活,父母家人如同从未存在过一样的混血孩子总会碰见这样的局面。玛丽基本上不会在这种事上出手,用她的话说就是——
“连这样的事都处理不了的话,你又凭什么说支持你姐姐做她想做的事。”
但苏格兰是个变数。
男人出现在巷子口的时候,赤井秀一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他不知道巷子口的是谁,只是本能地察觉到对方的危险性。
上一个悄无声息出现在巷子口观察他被堵的人叫赤井玛丽,他那个出身MI6看着亲生儿子以少敌多打翻了三个成年人后,才走出来拉着人回家的特工母亲。
不过苏格兰和赤井玛丽不一样,经历过丈夫失踪家庭变故的精英女特工气场强硬,他的母亲是见血后锋利的兵刃,无论怎么装作普通人,赤井秀一都能一眼认出她的尖锐。
但巷子里擦肩而过的那个?哪怕那家伙把卫衣帽子拉的再低,身后还背着足以放进狙击枪的贝斯包,赤井秀一也能觉察出在发现自己的年龄和境况后,男人有一瞬间的缓和。
稍纵即逝,如果不是赤井秀一这些年锻炼出了对他人情绪的观察就会忽视,同样如果说给赤井玛丽听,严厉的母亲可能会觉得小儿子太过自负,早晚要吃苦头。
可赤井秀一向来相信自己的判断。
所以被人追到车站那会,他毫不犹豫地拉上了对方,那个外表高大阴郁却不会随意对自己做什么的男人。
起码直到那个金发家伙喊出苏格兰前,赤井秀一都是这么认为的。
苏格兰,威士忌酒。
真纯曾经和母亲说过,那个造成他父亲失踪,一家人被迫隐姓埋名来到日本,她们也一直在追查的组织成员,都是以酒名为代号的。
赤井玛丽告诉过他,如何判断贝斯包中只有琴,还是藏着狙击枪。
他运气不错,路上打架碰见个人都能是那个组织的成员,真纯这次回英国时说不定该把他带上的。
那两个人应该都带着耳机,显然是一个小组,而且不是第一次合作。不管是出手时机还是一前一后堵住自己,如果没有足够的默契做不到配合得那么好。
除了母亲和真纯,苏格兰和旁边的金发男人是他见过第二组经受过训练的默契搭档。
很奇怪,按理来说他们不至于出现让自己跑掉的这种失误。赤井秀一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经过母亲训练的自己碰上街头小混混绰绰有余,面对两个专业的成年人就有点不够看了。
只能说明他们想放走自己。
其实身前的金发男人当时说了些什么,车站太嘈杂,赤井秀一没有听清,对方又避开了正面,没法根据口型来判断。
但他们让他走就走?
赤井秀一觉得太亏了。
两个男人从始至终对自己没有过杀意,如果真的要动手,赤井玛丽就和他说过不止一种如何在公开场合悄无声息将人消灭的方式。
他想自己可以再大胆一点。
电车门近在眼前,五五开的概率,如果赌输了,也不知道母亲和真纯能不能找回来自己的尸体,还是说会像父亲一样就这样人间蒸发。
但如果赌赢了的话——
门关上的最后一秒前,他猛地钻进了车厢。
电车中的乘客不少,少年低着头掩饰自己的身高和明显的五官,慢慢挪动到车厢连接处,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
赤井秀一想,他的运气确实不错。
苏格兰和那个金发男人沉默地并肩站着,一个依然把卫衣帽笼在头顶,一个看似无意地时刻压低着自己的鸭舌帽檐。
周末的电车上有很多出来放松的人,还有一批看上去就玩得兴起的国中生,清一色的二次元打扮,那两个男人这样的举动一点也不显眼。
但金发男人换了站姿,背对着赤井秀一所在的车厢连接处。这样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赤井秀一微微皱起眉,借着前面人下车的机会换了位置,把自己隐藏在车厢门后和人群之间。
几乎是他刚刚站好的瞬间,金发男人猛地回过头,锐利的眼神扫过后排车厢能露出来的一张张脸,又眯起眼睛转回去,和苏格兰低声说了些什么。
苏格兰的脸始终隐藏在帽子里,看不清表情,更别说口型了。
电车门开,两人先后下车。背后的贝斯包刮到了旁边的中年男人,男人脸色一变就想骂人,又在看见苏格兰的身形和隐约露出的胡茬时,硬生生把嘴边的脏话憋了回去。
赤井秀一趁机先一步下了车,摸出打架前塞起来的毛线帽戴上,然后把外套丢进了路过的垃圾桶——他上次悄悄混上玛丽去机场的车,来接母亲的真纯半开玩笑地说过要给弟弟塞个定位器,赤井秀一希望她真的塞了几个。
做完这一切后,赤井秀一又在车站口停了一会,直到苏格兰和金发男人出了站,才慢慢跟在后面。
这里是东京人流量最大的车站之一,他可以很好地隐藏在人群中,但也容易跟丢目标。好在几年前被真纯拉去靶场时,赤井秀一就发现自己视力和辨别能力比身为特工的真纯还要好,就一直有意识地让母亲加强自己这方面的训练。
就连母亲和真纯也只能感慨,目力这种果然是需要天赋的。只要有大致特征和轮廓,赤井秀一就能很快在人群中发现那个是不是自己要跟着的人。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要是能让真纯再给自己弄套便携又不容易被怀疑的望远设备就更好了。可惜,玛丽离开日本多久,他就多久没收到过真纯的消息了。
他们一家总是这样,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苏格兰和金发男人越走越快,赤井秀一开始还能远远混在人群中跟着,后面就不得不加快速度,否则就会让那两人消失在某个人头攒动的路口。
幸好那两人已经不再往人流多的地方去,更多穿过的是昏暗的背街小巷。
不对。
耳机不一定是彼此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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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金发男人压低的声音不一定是在和苏格兰说话。
两人不杀自己,不一定全出自他们的想法。
转过路口的瞬间,赤井秀一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一把小巧坚硬的金属顶在脑后,赤井秀一干脆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碧绿的瞳孔直直看向金发女人的脸。
克莉丝·温亚德,好莱坞近些年声名鹊起的女星,似乎还是个星二代,赤井秀一听见过楼下便利店的老板娘对着荧幕上女人的美丽赞不绝口。
如果不是被枪指着的人是自己,他真的很想让老板娘来看看她的梦中情人素面朝天,手里稳稳抬起柯尔特的样子,这可比什么特工电影都好看。
“好啦,”克莉丝声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状似亲昵地拖长声音,“间谍游戏到此结束了,小帅哥。”
身后的两个男人从墙头跳下来,苏格兰依旧一言不发,倒是金发男人嗤笑一声,咬牙切齿地回答:“这可是我们的任务。”
波本越想越气,从在车站的时候,贝尔摩德这女人就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来路不明的混血小子而已,究竟哪里引起她的关注了?
还有这家伙——
波本没忍住磨了磨后槽牙,苏格兰用唇语告诉了自己前因后果,他们就当作不知道他在跟踪,想着在车站或者哪个警察面前甩掉就好。
偏偏这小子就跟黏在他们身上一样,这下就算波本想当做没看见,也瞒不过一直听着他们动静的贝尔摩德了。
没人管的少年犯预备役是一回事,能引起贝尔摩德关注的家伙是另一回事。
赤井秀一感受了一下眼前暗潮涌动的气氛,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这里好像,截至目前为止,没人想给自己一枪,解决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
哦呀,他就说他运气很好。
有枪有人,赤井秀一知道自己跑不了,索性抱着胳膊往后靠去倚在墙上:“好奇而已。”
“对我来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就得尽快去找,否则谁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这话是发自内心,没有半点虚假的,眼前的女人应该也能看出来,就像她一眼就发现赤井秀一虽然下意识做出了防御的姿态,但没有想象中那样恐惧。
少年额前的汗珠是方才跟踪运动后的生理反应,绿色的眼睛十分明亮,和她见过的另一个人截然不同,眼神却是如出一辙地相似,锐利灼人,哪怕少了杀气,也足以让贝尔摩德的兴趣再一次达到巅峰。
她想看见这双鲜艳的绿色被染上黑暗,和那个人一样,沉浸在血腥和硝烟中的样子。
“我会给你两个选择,少年。”金发女人没有化妆,可神情和轻柔却包含威胁的语气如同盯紧猎物的蛇,赤井秀一几乎能感受到来自女人的渐渐寒冷的杀意,慢慢缠上自己的脖颈。
“有些答案是不能被活人知道的,特别是你好像听见了……苏格兰。”
波本藏在鸭舌帽下的眼神不自觉缩紧。
“又或者,你本身就是迷雾中的一员。”
贝尔摩德巧笑着,手里的柯尔特点了点少年额前的碎发:“我给你五秒,告诉我你找到的答案。”
3. 起源篇(三)
加入或者去死。
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
贝尔摩德如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本就迷人的眉眼随着笑意越发美艳。赤井秀一看着却觉得眼前人和童年时秀吉给他讲的故事里,长发飘飘吞噬人理智的女妖没什么区别。
但是,他装作等女人下一步安排时垂眸想,就连克莉丝·温亚德都是那个组织中的一员,母亲和真纯追查的时候究竟有多危险。
难怪自从几年前,真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厚重的绷带回到日本后,母亲留在这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苏格兰早在贝尔摩德决定他归宿后就离开,金发男人——赤井秀一现在知道那人的代号是波本了——在贝尔摩德的示意下飞快搜了他的身,对着女人点点头:“什么也没有。”
没有定位器,没有藏起来的钢丝和武器,这家伙就是一个即将被好奇心害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贝尔摩德倒是心情不错,毕竟她就算对少年再感兴趣,也不会真的把一个可疑分子放进组织,就算Boss再宠爱她也不行。
同样,其他调查还是有必要的。
诸星大,这是赤井秀一告诉他们的名字。
在他的讲述中,自己生父不详,生母和死了没两样。没有兄弟姐妹,全靠街头混来的那点钱过活,身手都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像诸星大这样没人管的混血小孩,挨打多了没一个不会拼命打架的。
贝尔摩德示意波本把他拽进车里,自己从车座上拿了包又拨了个电话,大概是让那头的人去调查。
她不会查出来问题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九年前独自漂泊到日本的孤儿诸星大,赤井秀一这个身份,就像赤井玛丽和赤井真纯一样,在多年来一点点抹除中消失了。
诸星大在东京有痕迹的七年,没有一个和他有联系的亲人出现过。
他这会像是把自己浑身的刺都收了起来,顺从地坐到后排,任由人拿枪指着自己,看得波本忍不住皱紧眉头。
——这家伙,是不是有点过于淡定了?
过了一会,刚刚消失的苏格兰也上了车,贝斯包被他放进了后备箱,可赤井秀一还是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硝烟气息。
波本说这是他们的任务,看来苏格兰已经解决了。
一个陌生的棕发男人出现在车窗外,赤井秀一明显感受到其他两人敏锐地警惕起来。但男人敲了敲玻璃,说话时的语气却格外熟悉。
“啊啦,”男人笑着眨眨眼,车里的三人不约而同陷入诡异的恶寒,“我可懒得带小孩子,这几天就交给你们吧。”
言外之意很明显,等确认诸星大的身份没问题后,他就要和其他刚刚加入组织的成员一样,被关进某个不见天日的基地里,等到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出来。
波本和苏格兰都是如此,至于诸星大虽然因为混血比同龄人高上一些,但也还是十四岁的年纪这点,就不在贝尔摩德需要考虑的事情中了。
她对诸星大感兴趣,可不会对没用的废物心慈手软。
话音未落,另一辆车就停在了巷子口,赤井秀一抬眼看过去。
黑色保时捷,车型不认识。
贝尔摩德自顾自地挥挥手,反正这也不是她的车,随便波本和苏格兰处置。至于上面有没有藏着些小东西,谁知道呢?
那两个人应该也不至于发现不了就是了。
金发女人施施然上车走了,留车里的两大一小沉默相对。最后还是苏格兰接过了司机位,把自己挪到驾驶座上。
赤井秀一明显觉察到波本的气压又低了一瞬。
为什么?他好奇地想着,是因为多了个来历不明的自己,可能还要被迫带去他们的安全屋吗?
那波本也太容易生气了吧!
三人都不是多话的性格,也没人会和初见就拿枪指着自己的男人谈天说地。赤井秀一看着窗外渐渐后退的风景,越来越陌生。
他对东京本就没有很熟悉,有记忆的时间里,基本上只有真纯会经常带着他到处跑。后来真纯回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也如母亲所说,将自己混进东京不起眼的人群中,尽可能隐藏起来。
只是赤井秀一知道,有些冲动是会埋在骨髓中无法消解的,就像母亲口中的父亲,就像真纯。
希望他们不会太伤心,赤井秀一终于迟钝地想到,哦,还有秀吉。
如果有机会,总会再见的。
车速减缓,停在了一栋不起眼的居民楼前。赤井秀一被波本用枪抵着后腰指了指,就知道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这里的住客看上去不多,每间公寓门都用显眼的锁链二次加固,治安看着就不太好的样子。
倒是很符合两个恐怖组织成员窝藏下来。
“收起来吧,波本。”苏格兰开口,“他总不可能在这里跑了。”
波本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枪倒是收起来了,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赤井秀一并不在意,他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原来你们就住这。”
“看上去和我之前住的地方没什么区别。”
这家伙现在又和最开始一样胆大了,波本和苏格兰不约而同地想。
“真啰嗦。”波本开了门口的锁,示意他快点进去。
赤井秀一却又看了两眼那个锁才往里走,真的只是最普通的黑铁锁链,他没提自己发现波本飞快的开锁速度,只是状似感慨:“挂这个真的有用吗,还是入乡随俗的习惯?”
这人真的好烦,波本臭着一张脸想。
有些人是生来气场不合的,比如他看见诸星大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家伙是个麻烦。当贝尔摩德说对方知道了苏格兰的时候,全靠早已牢牢刻在骨子里的训练,波本才没有做出更大的反应。
得把诸星大和景切割开,还有组织那边,也许是时候跟零组再提一提把景调来的事了。波本,安室透,降谷零,他从各个身份思考着方方面面。
突然振动的手机打断了他的思绪,波本看着上面朗姆的名字,本来就黑的脸色又沉下几分——朗姆显然是知道了贝尔摩德丢给他们一个少年的消息,一点也坐不住就要来质问当事人之一的波本了。
波本和苏格兰对视一眼,披上外套拿起自己的车钥匙走出房门。
他可以放心交给景的。
赤井秀一站在一旁,把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真有意思,虽然表面上不显露出来,但还是那句话,有些默契是藏不住的,特别是在赤井秀一眼里。不过他权当没发现,谁规定恐怖组织不能有真搭档?
有了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得先继续活下来再说。
看了眼墙上的表,已经快七点了,赤井秀一今天本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又经历了不管怎么看都惊心动魄的一天。他拉开桌边的椅子:“你们晚上吃什么?”
苏格兰把贝斯包放进卧室,回来时已经挽起了袖子。这个场景太有某种象征性,导致赤井秀一眼神奇怪地盯着他,眼睁睁看着男人洗了手打开冰箱才开口。
“等等……”赤井秀一脑海里闪过玛丽告诉过自己的无数毒药,各种伪造成食物中毒的暗杀,还是没忍住打断苏格兰下一步动作。
他比划了一下干净到一丝灰尘也没有,却也连锅碗瓢盆任何可以和“做饭”扯上关系事物都没有的厨房:“难道你要给我做?”
苏格兰:?
男人从冰箱里掏出一瓶矿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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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丢过去,语气平淡地回答:“难道我敢做,你敢吃?”
哦呀,当然不敢。
赤井秀一面不改色地接过矿泉水,明目张胆地当着苏格兰的面把瓶口瓶底瓶身看了个遍,又确认了一下密封条。
“……”
苏格兰面无表情地拧开自己手里的水喝了一口。
“谢了。”
微凉的矿泉水很好地缓解了喉间的干燥,赤井秀一真的渴了,一口气喝完了小半瓶擦干瓶口后,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心其实在出汗。
原来他不是不紧张的,赤井秀一几乎是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直到现在,直到甚至在心里和他那一无所知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家人告了别,赤井秀一才有一种自己经历了什么的实感。
这次豪赌为他赢得了太多。
他放任把这情绪露出在苏格兰面前,换来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你想问我为什么?”少年把瓶子拧好紧紧抓在手里,身体却松散靠在椅背上,“还是你一点也不好奇。”
苏格兰捏瘪瓶子丢进纸箱:“不好奇。”
或许是无亲无故的混血儿在东京生活太过艰难,或许是日复一日被小混混敲诈,打倒一波总有更多的人来,而诸星大受够了这种日子。
原因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从被贝尔摩德带进组织的那天,少年的命运就已经改写了。
属于诸伏景光曾经的些许感同身受被藏了起来,眼前的少年是有一天可能和自己同级别的家伙,或者是不久后荒郊野岭的一具无名尸体。
苏格兰不会对这些事好奇,他只会平静地拿起手机:“所以,你想吃什么?”
做是不可能的,但他可以找人带。
赤井秀一耸耸肩示意自己随便,他对食物没什么要求,更没什么偏好。不如说他的成长环境里只有秀吉会对好吃的拉面感兴趣,玛丽和真纯都一样,能吃饱就行。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他很幸运地没有任何食物过敏源。那东西可能遗传还可能留病历,太容易被追查到了。
见少年的样子,苏格兰知道要不到什么回答了。通常食物在不自觉处表现出一个人的偏好和来历,所以他也只是低下头,想了一会给波本发消息:
【苏格兰:回来提三份便当,随便提。】
【波本:?】
【波本:一时半会回不去,我找人给你们送。】
情报组和行动组的行事风格不太一样,琴酒生性多疑,行动组里他和伏特加之下众人平等,话语权和地位全凭实力说话,需要跑腿的也得自己从外围成员找,出什么事责任自负。
朗姆就不一样了,用波本的话就是不知道哪学来的不伦不类官僚作风,波本本人又是朗姆看中的人,手下早就积累了些还没代号的外围成员。
为了融入其中,他也经常让那群家伙跑个腿办点事。
不过现在多了个诸星大的话——波本皱紧眉头,从记忆里翻出了一个人。
他记得那人多少也算个有公开的社会身份,本身又足够边缘,接触不到什么机密,并不起眼,倒是很适合这段时间安排过去。
安全屋里,赤井秀一看着时钟从七走到八,开始怀疑波本是不是想趁机把自己饿死在这里。
门口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很轻,但有着不明显的咔塔声,听上去像是女式矮跟鞋发出的动静。
赤井秀一和苏格兰同时往门口处望去,他还发现男人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已经悄悄按在腰间。
“您好,安室先生让我来送便当。”外间响起轻柔的女声,和妩媚的贝尔摩德截然不同,声音虽然不大却十分清晰。
“他应该提到过,我叫水无怜奈。”
4. 起源篇(四)
耳熟的名字。
赤井秀一沉默回忆着,苏格兰已经走到门前拉开一丝门缝。
外面穿着浅蓝色西服套装的女人歪过头,面上是轻轻浅浅的笑容,举起手中的白色塑料袋:“这是安室先生让我送来的。”
女人有着一双明亮的蓝色猫眼,赤井秀一终于想起来她的身份。
水无怜奈,日卖电视台早间新闻的记者。真纯有一段时间总喜欢拉着赤井秀一看她的节目,说是其他小孩子都爱看这样的温柔姐姐。
太温柔了,所以用感化人的笑容加入恐怖组织吗?
苏格兰没有拉开门,右手依然按在腰间,冲赤井秀一点点头示意他过来接过袋子。
被拦在门外的水无怜奈似乎并不介意这样冷淡的对待,代号成员和外围成员有着天堑之隔,苏格兰只是阴郁冷漠了些,算不了什么。她浅笑着透过门缝把塑料袋交给赤井秀一,还轻声嘱咐了一句:“小心烫哦,少年。”
体贴得像是单纯关心眼前人的温柔姐姐。
虽然这样说有些奇怪,但赤井秀一再一次对这个组织成员的……呃,特色,有了全新认知。
他面不改色把袋子放回桌上。
水无怜奈见屋内的两人都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识趣后退半步:“既然如此,就先告辞了。”
“等等。”
苏格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不管是低马尾还是色调柔和的淡妆,都让这个女记者看上去更像一个普通群众,而不是经过基础外围成员考核,甚至被情报组那边派到代号成员手下的人。
男人的声音格外冷硬:“你包里有东西吗?”
“啊……”水无怜奈先是迷茫片刻,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压低声音回答,“只有一把,以备不时之需的。”
女人毫不犹豫拉开自己肩上的黑色挎包给苏格兰看,赤井秀一仗着自己视力好,远远瞄了一眼。
又是一把柯尔特,静静躺在里面。
苏格兰又扫了一眼水无怜奈,最后眼神落在她的柯尔特上。
“带这家伙去买几件衣服,看好他,要是想跑直接开枪就行。”苏格兰指指后面的赤井秀一。
桌边的少年毫不客气:“吃完饭再去。”
“……给你十分钟。”苏格兰又看了眼安静的水无怜奈,“你在外面等。”
赤井秀一耸耸肩,自顾自打开塑料袋随便拿了一份便当,依然是检查过密封口和没有针眼后才打开。
这种行为可能会引起一些怀疑,但说得过去。独自在外的孩子除了打架和逃命外,最不缺少的就是谨慎。
顺便一提,便当的味道一般。不过赤井秀一没什么要求,哪怕苏格兰全程盯着他也十分坦然,不到五分钟就吃完了。
早就坐到桌子另一边的男人语气有点复杂:“你真的够吃吗?”
他上一次抢着吃饭的时候还是上学那会,说真的,就连加入组织后都没这么狼吞虎咽过。
“够了。”赤井秀一抽了张纸擦手,“那女人既然把我放你们这,饿了我肯定会和你们说的。”
你说得好像自己和“那女人”很熟一样。苏格兰把这句话憋在心里没说出口,也没解释少年嘴里的人是组织高层成员贝尔摩德。
如果他真能从组织基地里活着出来,自然会知道的。如果不能……诸伏景光压下心里翻涌的思绪,让自己近乎冷漠地想。
知道贝尔摩德的诸星大只会死的更快。
赤井秀一没再分出神关注苏格兰的情绪,把自己吃过的便当盒装好提起:“走了。”
打开门才发现,水无怜奈一直安静地站在门口,隔着一道铁门,里面的人连她呼吸声都听不见。
外围成员啊……赤井秀一想,他现在可能连这个女人的级别都不如,起码她还知道波本的名字。
一路上赤井秀一都很沉默,因为苏格兰的话,他全程自觉走在前面,证明自己一点没有想跑的意思。
反倒是水无怜奈拉开车门看着他进去后,才紧跟着坐到驾驶座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状似无意地提问:“我带您去最近的商场?”
这就有意思了。
赤井秀一微微眯起眼,往后靠在副驾上突然发问:“你不认识那人啊?”
如果认识的话就该知道,他不过是克莉丝·温亚德一时兴起带回来的家伙,除了刚刚扔了的便当盒外,在这组织什么都没有。
“我只是听从命令呢。”女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但很快就调整好自己该有的态度,像在和一个路上随处可见的少年说话似的。
原来她不知道自己的上司是波本,屋里的人是苏格兰。赤井秀一眼眸沉沉,在想究竟是组织中外围成员根本没有资格了解代号成员的身份,只要听话就行,还是波本过于谨慎小心。
当然,也可能两者皆有。
“那么,商场?”水无怜奈歪过头,见赤井秀一没有异议便发动了车子。
买衣服不是需要很多时间的事,赤井秀一随便挑了几件尺码合适的衣服裤子,站在一边等水无怜奈掏钱结账。
女人低下头核对账单时,顺手把垂下的低马尾拉到一旁,带起了些许西装领子。
浅蓝色的布料上扎着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纽扣,水无怜奈毫无所觉,整理好一切后发现眼前的少年看着自己的衣服,微微一愣。
“你领子翘起来了。”赤井秀一没提起那个如果不是他目力异于常人很难发现的小东西,神情平常。
女人拉了拉衣服:“谢谢。”
少年耸耸肩。
水无怜奈……赤井秀一在心里悄悄思索着。
虽然没人知道,但他真的是个英国人来着。
收好票据的水无怜奈看了眼沉默的少年:“怎么了?”
“只是想起了部电影,好莱坞爱看的那种,跑车美女特工西装什么的。”
电影终究只是电影,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是假的,起码玛丽和真纯绝对不像剧情中的男人一样潇洒。
水无怜奈往车里放东西的手一顿,少年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她合上后备箱,挎包没有一刻不在她的右手边。
“所以你不喜欢?”电视台女记者似乎只是好奇少年的想法,还有闲心伸出手帮他理了理毛线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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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对自己的弟弟一样。
停在颈侧的手心有着薄茧,不是用笔而是习枪才会留下的痕迹。
赤井秀一神情如常答道:“我从来不看那种电影,太无聊了。”
安全屋里,趁着两人还没回来,苏格兰拉下了就算在屋里也一直戴着的卫衣帽子。他把腰间的左轮拿出来放在手边,一边拆外卖,一边没忍住叹了口气。
这间安全屋里是他和零常驻的地点,没有人能在这里动手脚,诸伏景光也终于能松口气。
真是够麻烦的,想到直到现在都还没从朗姆处回来的幼驯染,他忍不住担心地皱起眉头。
看来朗姆是真的很关心贝尔摩德突如其来的一手。
但是有必要吗?诸伏景光揉揉眉心,不管他多想把诸星大直接打包送去警局,或者扔进少年犯管理中心都好,那也只是想想而已。
在贝尔摩德处留了名字的人,跑都跑不掉。
还有那个少年。
诸伏景光想到巷子里第一次见到诸星大时,少年绿眸中锋锐的戾气,没忍住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先放下了手里的便当,从自己卧室找了几个小巧不起眼的设备,转身进了空闲的客房。
等诸星大回来后就会知道,那是他这段时间短暂的住处。
*
“谢了。”赤井秀一关上车门,接过水无怜奈手里的袋子,“最后这段路也要跟着?”
水无怜奈拉了拉肩上的挎包,动作虽轻却意义明显:“最后一段路,别让大家都麻烦呢,少年。”
“行吧。”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显然这次苏格兰早早就发现他们回来,还没走到门口,屋门就被拉开了一条缝。
苏格兰看了眼他们带回来的袋子,东西不多,柔软的衣物藏不住什么,这才拉开门。不过水无怜奈还是识趣地停在门口,见赤井秀一进去,才和男人点点头告辞。
下楼,上车。深色的防晒膜足以挡住车内的一切,她终于忍不住,抬头望向已经紧闭起的房门。
那个少年,看上去和瑛祐差不多大。
水无怜奈,或者说本堂瑛海叹了口气。腕表时针走到了十二,早已过了她和父亲约定的时间。
伊森本堂曾经告诫过女儿,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不要动用私下的联络,他会撤离,等候下次可以碰头的机会。
她发动车子,直到开出两个路口后,才找了个车位停下,有些疲惫地倒在驾驶座上。
父亲,瑛祐,家人,任务。
水无怜奈脑海里忍不住划过少年的眼睛,其实少年和瑛祐天差地别,别说性格,就是眼神都截然相反。瑛祐总是喜欢用和姐姐一模一样的猫眼靠在她怀里,那个少年的眼睛却总是不自觉眯起,浓密的睫毛足以遮去其中一切情绪。
一点也不像十四五岁的同龄人。
下次见面时要告诉父亲这件事,她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在自己后颈处揉了揉,放松紧绷的肌肉。
手下的布料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水无怜奈摸索了一阵,从衣领下摸出一个小巧的黑色纽扣,然后眼睁睁看着它裂开在手心。
5. 起源篇(五)
夜晚,床上的人毫无困意。
赤井秀一不停在脑子里回顾这一天,唯一可能会暴露的外套被他扔在了车站,人来人往很快就不知道会到哪。
克莉丝·温亚德的权限,或者说级别,远高于波本和苏格兰,跑腿送饭的水无怜奈则是再低一级。
007小姐有属于她的秘密,赤井秀一有些在意,但他现在没能力深究,只好暂时放在心底。
还有波本和苏格兰——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听见门响,除非金发男人翻窗,否则波本就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苏格兰倒是一直在屋里没有外出。
他本来以为两个人是绑定的组合搭档,现在看上去更像是各属不同分工一样。
就像母亲和真纯一样吗?
赤井秀一猛地睁开眼,看着头顶上陌生的天花板,抓抓头发烦躁地坐起来。
未知的环境,让他完全没法像在家或是母亲的安全屋里一样入睡。楼外的路灯透过窗帘打进来一点光,虽然依旧昏暗,但以赤井秀一的目力足够看清。
他翻身下床,动作轻巧,看上去质量就不怎么好的行军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撑在地上连做了几组俯卧撑,才算把心里的情绪压下去。
黑暗会让人无助脆弱,但那些可以称为思念的情绪,只属于有着家人的赤井秀一,不属于诸星大。
诸星大可以在陌生的环境里警惕难以入睡,却不能显露出有所牵挂的样子。
客房里只有渐渐粗重的喘息,他做得很快,剧烈运动让身体感受到了沉重,疲惫埋过了母亲的金发和真纯的笑容,还有秀吉给他讲过的无聊故事。
赤井秀一蹭了蹭额前的汗珠,决定出去洗把脸。
他一点也不担心苏格兰会说什么,反正那家伙肯定能听见开门的动静。他才不相信,男人会这么放心自己独自关着门在屋里,但也没费神去找。
街头少年要是能发现组织代号成员藏起的设备,那就该被划成可疑人士了。
虽然他觉得,这屋子另一个常驻客早把自己算进可疑的范围了。
刚刚绕过玄关走到客厅的波本盯着他:“你怎么在这?”
波本一看就是刚结束一天忙碌回来的样子,他看见的那身运动套装已经换成了衬衫黑马甲。
“那我还能去哪?”
赤井秀一抬头看了眼客厅的时钟,凌晨四点。
很好,很有精神。
“我是说,你怎么在这!”波本皱起眉,强调了地点重音。凌晨四点,他好不容易打发完朗姆又去确认了一个情报才回来,结果进客厅就看见这家伙。
“拿瓶水顺便洗把脸?”赤井秀一坦然地回答,其实他很想说年轻人熬夜不是很正常,但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苏格兰拉开另一间卧室门,赤井秀一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人不是什么时候都戴着帽子啊。
“现在是凌晨四点——”男人似乎很不耐烦,只是寡言的性格让他懒得说那么多。
所以赤井秀一好心补充道:“被其他邻居听见会很麻烦?”
两个恐怖分子的隐蔽安全屋,从外面却看不出来和左邻右舍的区别,赤井秀一猜他们应该属于不想引起关注的那一类。
波本和苏格兰:……
因为没人开灯,客厅里格外昏暗,诸伏景光眼神复杂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少年。
他当然知道诸星大为什么出来,卧室里的少年沉默安静,只有在后半夜的时候才突然有了些声响。他听着窃听器那头传来的声音,猜对方应该是失眠在打发时间。
情理之中,不管诸星大再表现得再独特,贝尔摩德传来的第一部分资料也证明,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未成年人。
“进去了。”
赤井秀一就着厨房的水龙头抹了把脸,不客气地从冰箱里拿了矿泉水,径直回了屋,也不管身后的两个人怎么想,躺回床上闭上眼,意识依然格外清醒。
第二天走出房门时,波本已经又不见了踪影。
苏格兰独自坐在客厅给手上的枪上油,餐厅里倒是摆着三明治和罐装咖啡。
赤井秀一把额前的碎发抓到后面,依然是先看了一遍包装袋,这才发现是奶咖。因为没背对苏格兰,他只好猛地灌了一大口,用动作掩饰自己嘴角的抽搐。
好甜,他还是喜欢黑咖啡。
三两口吃完了食物,苏格兰却还在保养他的枪。赤井秀一走近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男人抬起头看他:“认识?”
少年摇头。
这次是真的不认识,他不怕苏格兰怀疑。
但苏格兰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赤井秀一也不会追问。屋子里明明有两个人,又都当对方不存在。
一直到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赤井秀一听出是水无怜奈,松开握着来做引体向上的门框跳下来。
苏格兰已经起身去开门了。
赤井秀一往沙发上扫了一眼,只有工具箱在那里,枪被牢牢握在男人手里。他这次没和水无怜奈说话,沉默着接过袋子就让人离开。
“你会经常做这种运动。”苏格兰看着拆袋子的赤井秀一开口,语气肯定。
“不然我怎么打的人?”赤井秀一理直气壮地回答。
之后的每一天都差不多,波本神龙不见首尾,只有苏格兰一个人在。赤井秀一好奇究竟是他比较闲,还是必须分个人来看着自己。
变故出现在第三天。
当时赤井秀一刚刚结束一组训练,正想拿瓶水喝时,安全屋的铁门被用力拍响。从卧室走出来的苏格兰又把卫衣帽子扣到了头上,让赤井秀一看不出他的表情。
他示意赤井秀一去开门,自己依然站在客厅。
门外陌生的黑发女人巧笑着:“好久不见,小家伙。”
克莉丝·温亚德,这女人又换了副模样。
赤井秀一看向她身后陌生的两个人:一个头发梳成玉米辫,下睫毛在他看来实在有点夸张,另一个是个戴着黑帽子和墨镜的大块头。
苏格兰站在后面,他毫无可避之处。
“怎么了?”有些出乎赤井秀一意料,先开口询问的是苏格兰。男人似乎是在观察着走进来的三个人,语气冷硬。
玉米辫男人不屑地嗤笑一声:“这小子不对劲。”
赤井秀一眯起眼睛看向他。
“喂,贝尔摩德,”他急躁地催促,“朗姆大人可是说了,把这家伙清除掉的。”
“还有苏格兰,你——”
“清除我什么?”赤井秀一打断男人的话,无视自己手心的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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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薄汗,眼神直视着贝尔摩德。他能看出来,大块头和玉米辫男人都不真正听从贝尔摩德,但有女人在,他们不能越过她动手。
他记得贝尔摩德看自己的眼神,女人没掩饰她的兴趣和恶意。
赤井秀一希望现在那还有用。
“啊啦,我也不想的。”贝尔摩德玩味地看着少年,“但是你好像确实没和我们说实话呢,小家伙。”
“我的确叫诸星大,那点过往,你们不会查不出来吧。”
不能承认。
赤井秀一记得玛丽和真纯的谈话,“诸星大”人生的每一部分都是她们亲自确认过的,不会和MI6或是某个父母被组织害死的倒霉孩子有任何联系。
他选择相信她们的判断。
何况赤井秀一绝对相信,他敢松一点口,贝尔摩德会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脑门来上一枪。
“你怎么知道不是有人能力有问题?”
这是个恐怖组织,没有温良恭谦让那一说,更相信自己判断的人会倾向于先占据话语权。他认为那个所谓的调查是交给玉米辫进行的,或者对方查到了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把这作为某个把柄。
大块头对着玉米辫的态度有点嫌弃,他们应该不属于一个阵营。
赤井秀一思考的速度很快,他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未如此清醒过:“或者有人觉得我以后会威胁他也说不定。”
他说这话时看着的是玉米辫。
男人果然一点就炸,直接越过贝尔摩德给了他一脚。
肋骨处传来阵阵疼痛,虽然刚才尽可能后撤,但他和男人的力量差了太多,即使没有骨折也得淤青一大块。
赤井秀一靠着墙站直,甚至还有心观察大块头猛地难看起来的脸色。所以是大块头去调查,被玉米辫插了一手吗?
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是个搞情报的。
“我有没有问题,问问他不是很清楚。”赤井秀一没有犹豫,又指向了身后的苏格兰,“这几天我都和他在一起。”
再拉一个下水,他想。
加上波本和苏格兰的搭档关系,或许是两个。
“呵,会被一个臭小子跟上,谁知道他有没有问题。”玉米辫哼了一声,冷笑道。
“宾加,”苏格兰语气微变,多了几分血腥味的狠厉,还有点嘲笑,“你那天……可没在场。”
“真是够吵的。”贝尔摩德假装不耐烦地挥挥手,却恰好把准备开口继续质问苏格兰的宾加堵了回去。
她缓缓走到赤井秀一面前,因为方才那一脚,少年直到现在还只能靠在墙上,用身后的墙体支撑缓解肋骨的疼痛。
女人的指尖在那双绿色眼眸旁停留了一瞬,赤井秀一有点不太好说,她究竟是单纯辨别自己眼中的情绪,还是想把他的眼睛挖出。
“我告诉你们的都是真的。”赤井秀一又一次重复道。
“是吗?”贝尔摩德轻笑着,没有回答,“那让我们试试看。”
“伏特加,把他带走。”
沉默的大块头上前,用力把赤井秀一的胳膊擒在身后。他忍住肩膀上如同要骨折一样的疼痛,眼睁睁看着伏特加把一管液体注射进自己体内,然后在电.击.枪的作用下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眼前一片漆黑。
6. 起源篇(六)
介于贝尔摩德对他眼睛的莫名关注,赤井秀一第一反应就是摸上了自己的双眼。
眼睛没有被蒙住,那群人甚至没有把他绑起来。
肋骨和肩膀依然在痛,看来他们没有帮他检查处理什么的。
头很晕,但因为四周太黑,赤井秀一看不到伤势的情况,一时没法判断自己的眩晕是因为这些伤,还是那管不知名的液体起了作用。
黑暗会无形中削弱人的意志和感知能力,却也放大了身体上的疼痛。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撑着胳膊坐起来,试图四下摸索出自己在哪。
没有高低感,他应该只是在地上躺着的。
赤井秀一尽可能不去折腾自己的肋骨,一手摸地,满满试探这个空间的全貌。
不过五步就摸到了墙,空间不大,除了几分钟前还躺着昏迷的他本人,这里什么也没有。
是囚室还是刑室?
四周出奇的安静,赤井秀一从某些案例中听说过,寂静黑暗中的滴水声对很多人来说是无法忍受的折磨。但他所在的空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除了自己方才挪动时,不小心扯到肋骨后的吸气声。
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因为他既没摸到门和窗户,也没摸到类似水或食物的东西。
氧气倒是很充足,起码说明不是打算把他活埋了。
所以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刑讯?
又或者——这也是一场审查。
头还是很晕,赤井秀一索性又躺了回去。纯然的黑暗中,睁眼与否没有任何意义,但他还是闭上眼睛。
不知道那液体作用的前提下,他必须把一切再想一遍,趁着自己还能思考,还没在这黑暗中失去理智。
诸星大的身份应该是没问题的,赤井秀一再次肯定,否则贝尔摩德就不该是让伏特加把自己弄晕,而是对着他的脑袋来上一枪了。
如果真的是查到了MI6,立刻处决比什么都合适。既然能安排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跟踪代号成员,谁知道对方掌握了多少信息。
他也不觉得女人那点恶意的兴趣,能让自己活下来。
思绪在渐渐凝滞,赤井秀一却突然很想……很想很想说点什么,这里除了他再也没有别人不是吗,说给如同深渊般的黑暗听,谁也不会……
嘶。
毫不客气地给自己被宾加踢伤的位置来了一拳,疼痛让他整个人都蜷在地上,有那么一会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意识。
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
去**的宾加,去**的伏特加,#&?@%的组织和贝尔摩德。
从第一次跟着街头小混混学骂人就被玛丽严厉制止后,赤井秀一再也没骂的这么脏过。但他一点也没收敛,用这些填满了自己的倾诉欲。
挺好,起码他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药了。
*
“秀一。”玛丽朝地上的少年走来,干练的金色短发被汗水打湿,和真纯还有他如出一辙的绿眼睛中满是担心。
说真的,他好像没见过母亲这副模样。赤井秀一从出生开始就不是个省心的孩子,又有真纯这样的姐姐做榜样。
不是说玛丽不担心他,只是更多时候,他的母亲都会更相信自己的孩子能解决。
赤井秀一翻了个身,开始背诵年幼时秀吉给他讲过的无聊睡前故事。
少年的声音已经逐渐混乱,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但是没有任何信息,都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讲给七岁小孩也会被嘲笑的内容。
有那么一会,赤井秀一很确定自己失去了意识。因为再睁眼时属于他母亲的幻象消失了,留下的依然是寂静和黑暗。
真纯曾经告诉过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有问必答的吐真剂,有的只是会让人产生幻觉和倾诉欲望的致幻药物,但说出的话并不一定都是真的。
赤井秀一算是体验到了。
玛丽不会轻易把这些药用在自己刚刚十四岁的儿子身上,他不能保证自己说出的哪些话会不会暴露什么信息,让可能潜伏着的窃听者因此追踪到母亲和真纯。
他只能凭借着剩余不多的自制力,每当感觉到思绪跑偏时,就靠伤处的疼痛拉回来。
有点后悔今天之前还在苏格兰家喝了不少水了,赤井秀一想,起码这样嗓子能干的更快一点,从物理上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黑暗让人完全失去了时间观念,他没法判断自己昏迷了几次,又在这里独自呆了多久。
直到发现四周又是一片寂静后,赤井秀一才反应过来,那些疼痛已经不只是来自肋骨,还有被迫使用过多的嗓子,火辣辣的又干又疼。
好消息是,他终于失声了。
又一次醒来后,赤井秀一确认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便撑着胳膊让自己靠在墙上,把头深深埋进膝盖之间,用体位来控制早已开始抽搐不满的胃。
遗憾的是,他没有经历过这样长时间不允许进食的状况,没法从这点判断自己饿了多久,也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还是说这真的只是贝尔摩德的恶趣味,那个组织已经查到了诸星大根本不存在,打算就这么看他在黑暗里慢慢死去。
赤井秀一否定了这个想法,不是说没有可能,但他清楚自己不能细想。
因为一旦陷入这种猜测,他会真的失去最后的意识,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的废物死在这里。
他大概又陷入了两次昏迷,但幻觉没有自此消失。
以后他就知道了,编织幻觉的时候,大脑通常会先捏造出最熟悉的人。
这次出现的是秀吉。
啊,说起来,他好像从来都没喊过哥哥姐姐。玛丽会很介意这点,不止一次试图纠正过幼子的有点没大没小的称呼习惯。
秀吉却不在乎这个,赤井秀一一直觉得自己如果真的喊出口,他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至于真纯?她比所有人都开心。
不过,属于真纯的幻觉比之前的都要虚假。
他真的,真的很久没有见到过真纯了。印象最深的只有时不时萦绕在鼻间的血腥味,和玛丽与她有时会发生的争吵。
内容永远都是那些,失踪的父亲,不肯让步的母亲,固执的姐姐和站在门口明目张胆偷听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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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其实到了最后,玛丽还是会让步。不是她失去了在大女儿那里的威信,是如果继续下去,最后就得面对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辩论赛,然后演变成一对二的全武行。
但他和真纯都不是打一次就能改的性格,所以玛丽特工的底线一退再退,除了真纯在外面追查组织一日,赤井秀一就不能出现在人前一天始终没有变过。
他没忍住叹了口气,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没有反应,沉重又麻痹,他索性躺了回去。
肌肉在痉挛,饥饿感早已消失,头晕越来越严重,赤井秀一没法确切地判断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最开始还能摸到身上的冷汗,但在他把自己说失声缺水后,这点就不管用了。
至于那些幻觉,已经不止是药物的作用了。被注射进体内的液体就那么多,如果真的足够让一个人长时间的陷入致幻状态,里面的药剂含量对十四岁的未成年来说足以致死了。
所以这只是他的幻觉,是被独自关在漆黑封闭空间内大脑的产物。
可这不好吗?
赤井秀一闭上眼,黑暗中眼前出现虚影或许是个可笑的说法,但他能感觉到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就像有人从被遗忘的记忆深处挖出来一段,把眼球当投影仪映在眼帘上一样。
只是他不太愿意回想起这个人影,所以任由麻痹的感官彻底沉进黑暗中,吞噬了那个幻影。
最后一次昏迷,他是被开门声惊醒的。
赤井秀一望向开了一丝缝隙的天花板,突然照进来的光让在黑暗中过久的眼睛针扎一样刺痛,他忍住生理性的泪水闭上眼。
因为他看见了贝尔摩德,金发女人站在头顶,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贝尔摩德从天花板上跳下来,几乎带点怜悯看着地上近乎奄奄一息的少年,眼神却十分满意。
“这么不愿意看见我吗?”女人出现在这里,还用妩媚轻柔的嗓音和他说话,只能证明一件事。
他们的确没有查到诸星大的身份,这是一场组织成员间的角力也好,还是贝尔摩德顺势而为的又一次考核也罢,结果都一样。
赤井秀一怀疑过,但他又一次赌对了。
指望昏迷过几次已经虚脱的少年自己爬上去是不可能的,贝尔摩德挥挥手,耳边又传来两声落地声。和女人的轻巧比起来,这次应该是男性。
他听见贝尔摩德指挥着那两人把自己弄出去。
秉承着爱护自己眼睛的想法,赤井秀一没有睁眼,只是抓住了身边的人。他说不出话,只能用唇语来询问。
“……几天?”
被抓住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动作略微粗暴地把他提起来往上带。不过倒是没真的趁机再给他两下,或者直接让人摔在地上。
倒是贝尔摩德回答了他:“三天哦。”
药剂,疼痛,黑暗,缺水断食。
但他撑过了三天。
“放心吧,你会得到最妥善的治疗。”温柔和恶意在贝尔摩德的声音里从来不冲突,“因为有位大人对你的表现很满意。”
好好培养,他会成为另一把好用的刀,就像贝尔摩德期待的那样。
7. 起源篇(七)
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而不是某个见不得人的组织基地中时,赤井秀一还是有些惊讶的。
肋骨处依然疼痛,就连呼吸都能牵动伤处,但拉开衣服后发现已经缠上了绷带,还能摸到镇痛的药膏。
病历挂在床头,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外界的光线,他看了眼上面的打印字体:肋骨骨裂加上脱水。
怪不得手上一直扎着点滴呢。
睡是不可能的,之前因为达到极限陷入昏迷已经是冒险了,但赤井秀一还是合上眼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组织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在知道看守的底细前,还是看上去乖顺些的好。
病房门轻轻作响,脚步声接近,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醒了就别装了。”
又是贝尔摩德。
组织的高层代号成员这么清闲吗?
赤井秀一睁开眼,一点也不惊讶地发现贝尔摩德又换了一副模样,顶着一张黑发女人的脸,手里捏着女士香烟,只是没有点燃。
不可能是顾忌他的伤势,更像是她这次的伪装和香烟味不匹配一样。
“我这算是通过了吗?”嗓子还是火辣辣的疼,三天的缺水不可能一下子就补回来,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哪怕声带的每一下振动都算得上折磨。
贝尔摩德很喜欢看少年这副模样,像只奄奄一息还敢想着去咬断人喉咙的小豹子。可惜,和真正的野兽比起来,到底少了股血腥味。
不过没关系,组织里最不缺的就是狩猎和斗兽,诸星大总有沾满鲜血的一天。她笑着摆摆手:“当然。”
“你有四天的休养时间,对你的肋骨来说足够了。”
赤井秀一陷入沉默,他本来以为等自己最迟明天能够走动就会被带走。只是这四天的时间,说明贝尔摩德为他准备的“训练”,是需要他完全状态下投入的。
想想也并没有好到哪里。
但他还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的看守稍后会来,就是这张脸。”贝尔摩德提到这里时声音里有种奇特的情绪,似乎扭曲又厌恶,还夹杂着几分不屑,“那女人只负责不让你饿死在这,还有其他人在。”
他嘶声回答:“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聪明的家伙,那么,祝你好运。”
走到门口时,贝尔摩德回过头,笑得格外艳丽,朝床上的少年挥挥手:“希望还能听见你的消息哦。”
毕竟死人的事,是不会传到她耳中的。
赤井秀一用闭眼和沉默作为回答。
黑发女人走出医院,施施然上了停在门口的保时捷365A,前排的银发男人看她一眼,冷冷问道:“怎么用了这女人的模样?”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还能让跟她的那群人一起看着。”贝尔摩德随手撕下面具,理好金发后无聊地点燃香烟。
琴酒嗤笑一声,懒得揭穿她暗藏的恶意和讥讽,只是暗示地威胁:“注意分寸,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依旧不以为然轻笑着,如果不是那女人的妹妹还有用,让她现在没理由出手,也不至于只是这样旁敲侧击一下就算了。
不过,琴酒不会在乎一个没有太多作用的外围成员死活,所以他结束了这个话题,示意伏特加把资料递给后面的女人。
“啊啦,你的动作还真是快。”贝尔摩德好整以暇地翻阅,目光在有着苏格兰面容的照片上停留,“所以他确定没什么问题?”
“暂时而已。”琴酒冷漠回答。
女人调笑道:“说不定是你看什么人都像老鼠呢,琴酒。”
“早晚会知道的。”琴酒皱起眉头,“还有你带回来的那麻烦家伙,贝尔摩德,你究竟在想什么?”
虽然在琴酒看来,诸星大的身份是伏特加亲自确认的,至于宾加的怀疑,事后也被证实更多是来自朗姆示意后的挑衅。那些似是而非的痕迹不一定能证明诸星大有问题,这个行为却说明朗姆这些年越发针对琴酒了。
诸星大是跟着苏格兰被发现,又是贝尔摩德带回来的,贝尔摩德还是因为琴酒才跟去了那次任务。就这么三倒两转,朗姆巴不得诸星大有问题,可以狠狠给琴酒一巴掌。
琴酒不在乎那小子是死是活,但他讨厌朗姆。
至于苏格兰——贝尔摩德这点倒是没说错,琴酒看谁都可疑。
也就不差一个诸星大了。
银发男人冷笑着,语气凶狠:“那小子最好真的没事。”
否则他和苏格兰都别想跑。
“真够凶的。”贝尔摩德慵懒地倚在车门上,“然后呢,你特地来接我不会就因为这个吧?”
虽然贝尔摩德在男人和朗姆的明争暗斗中,向来表面绝对中立,但谁都知道比起朗姆,她和琴酒更亲密些。这点暧昧情不足以动摇两个组织成员的利益底线,却不妨碍他们在某些时候互通一下。
就像贝尔摩德之前在把宾加排出去的事上给了琴酒一个人情,现在是时候扯平了。
男人又递给她一个文件:“两天前,行动组包围了一个疑似CIA联络员的家伙。”
“从据点里残留的痕迹来看,行动组或者情报组外围有个CIA的卧底。”琴酒冷漠又平静地说道,“但是,在拷问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来把人救走了。”
“救走,”贝尔摩德又起了兴趣,“有人能从你手上抢人吗?”
这可是组织的Top Killer啊。
琴酒声音中多了几分不屑和嫌恶:“是宾加带的队。”
那家伙又疯又狂,和琴酒安排去的行动组成员谁也不服谁,到手的人拷问到一半就被劫走了。琴酒一点也不客气,反手把朗姆几次执意要往行动组插人的事捅到了Boss那里。
但和贝尔摩德一样,朗姆在Boss处到底是有几分特殊的。不过琴酒不在乎,能气到朗姆,让那家伙短时间内不敢随便插手行动组就好。
“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贝尔摩德看了眼手里的报告,里面说那批将人劫走的家伙是突然出现的,显然早就关注着组织的行动。
她微微一愣,随后恍然大悟,轻柔地拖长语调:“第三方啊——”
CIA的联络对象必定是某个组织中的卧底,不管是谁,如果真的有足够的能力把那个联络人从组织手上劫走,不可能对组织的包围毫无察觉。
只能说明那是不来自CIA的第三方,计划突然,双方根本没有互通消息,才会临时做出这样冒险的措施。但不得不说,很大胆,如果当时带队的人是琴酒,说不定连那几个也得留下。
不是说贝尔摩德更相信琴酒的能力,只是人是有差距的。
但问题又来了,那个劫人的第三方是谁?
“你认为那边来自美国?”贝尔摩德稍作思考,能和自己有关的,只能是她自从朗姆狼狈撤离后渐渐接手的美国分部了。那个卧底又是CIA一方,倒不是没可能。
“不,来自欧洲。”琴酒同样点了一支烟,狠厉的眼神隐藏在缭绕烟雾中,“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就快去欧洲了。”
“别总盯着美国,贝尔摩德。”
金发女人听懂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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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潜台词:“我明白了,所以琴酒,一次帮忙只换一次提醒吗?”
“别得寸进尺。”
“好吧好吧。”贝尔摩德状似无奈地挥挥手,“我会注意组织这些年在欧洲和美国历史的。”
但说真的,琴酒,你不就是想把我岔开吗?
贝尔摩德倚在后座,表情隐藏在车厢阴影中。
琴酒这种人,有了个机会,自然是要借机好好清理一下他负责的行动组。偏偏CIA的卧底,和她负责的美国分部脱不了联系。以贝尔摩德神秘主义的作风,不是每一件事都适合被放到台面上审判的。
如果真的牵扯到她,朗姆又以此为邀请的话——
啊啦,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所以琴酒的意思很明显,Boss注意到欧洲的情况派她去不过是早晚的事,他给贝尔摩德一点提示,也是让贝尔摩德别插手的意思。
真是够霸道的作风啊,贝尔摩德想。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提醒琴酒,Boss对自己的汇报很感兴趣,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那个叫诸星大的小子太适合做另一个琴酒了。
一个虽然还没有染上鲜血和黑暗,却只能暂时依附组织,必须拼命证明自己价值的家伙。
Boss信任琴酒,却不是不忌惮的。那位大人就是这样,每个人都要扶持一个出来平衡才能放心。
如果琴酒听她的话去看一眼诸星大,就不会想不到Boss在想什么了呢。
*
病房里的赤井秀一有点无聊。
虽然没痊愈的肋骨和还未恢复的精力让他昏昏欲睡,但失去控制昏迷的经历已经足够了。
手上的点滴渐渐滴完,他却没等来贝尔摩德口中的看守者,索性自己拔了输液针,把左手藏在被子里试着抓握了几下。
还是没什么力气,他讨厌这种虚弱无能为力的感觉。
病房门被轻轻扣响,赤井秀一皱起眉头。
按照贝尔摩德的说法,他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组织成员预备役,又见过那么多代号成员,甚至包括克莉丝·温亚德的真容,女人肯定不会就这样把他随意丢在一个无法控制的医院。
即使这所医院不是尽在组织把控下,也肯定安排了七七八八的暗线,让人不足以发现他的身份。
看来这就是他的看守了。
门外的人没等来他的回应似乎有些担心,慌乱的女声响起:“抱歉……我,先进来了。”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黑发女人推门而入,在看见病房里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时愣在原地。
熟悉是因为那张脸和贝尔摩德假扮的如出一辙,陌生是因为,贝尔摩德不会露出这样脆弱甚至可以称为软弱的表情。
赤井秀一也趁机看到了她身后紧跟着的几个黑衣男子,一个进到对面,一个守在门口。
“我,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女人确定自己没有开错病房门,这所医院也的确是在组织控股下,和一些实验室联系在一起的。
只是,十四五岁的混血孩子,这个特征对她而言太有指向性,忍不住苦笑一声。
她们最近……应该什么事都没有做,就连每次见面都安分守己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女人还是能察觉到几分针对的恶意和警告,面上还要强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真的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路上有些堵车。”赤井秀一看着女人暗中做了一个深呼吸,才控制住情绪走进来,又一次道歉。
“你好,我叫广田雅美。”
8. 起源篇(八)
广田雅美是个奇怪的女人,她和赤井秀一迄今为止在组织中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毫无防备,底盘不稳。哪怕是目前看上去尚未获得代号的水无怜奈,都比这个女人来得要有组织成员的气息。
但没有哪个普通人会常常在包里装着手枪,习惯身后高大黑衣男子的监视,除了初见后她稍纵即逝可以称为崩溃的情绪外,赤井秀一就没有见过她对这一切有再多的反应。
很奇怪,就连对着他时也是一样。
“诸星君今天好些了吗?”广田雅美带着保温盒进来,有些担心地看向少年伤处的位置。
她已经陪着诸星大四天了,明明接到的命令只是给这个孩子送饭,完全用不着亲自做什么的,但还是忍不住想在自己的范围里对他好一些。
赤井秀一没有回答,自顾自拆开了他让护士送来的餐食——贝尔摩德说的是四天,那就意味着不管四天后恢复成什么样,自己都得进入下一阶段。
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他没时间和广田雅美在这些事上纠缠,也不好折腾还没完全恢复的嗓子,索性用行动来回应。
跟着广田雅美来的几个男人笑得很不屑,赤井秀一发现比起自己,他们的监视目标更像是广田雅美。
而这几个看上去都不像介意背上人命的家伙,明明一点都看不起广田雅美,却又不敢对她做些什么。所以女人听见后也只是脸色比往常白了些,只装作没听见,其他一切如常。
赤井秀一眯起眼睛,发现今天比前几日多了两个人。
就算这只是和水无怜奈一样的外围成员,四个人盯着一个广田雅美加上自己,未免也有点太多了。
广田雅美顺着少年的眼神看去,犹豫片刻,却主动上前去走到门口。
“请你们在门外等着就好。”她的声音里还有些怯意,只是强装镇定,动作极快地关上了病房门。
赤井秀一可以确定自己听到了几声算不上尊重的低语,但他有些惊讶,没想到女人会做出这种事。
“抱歉,可能是这几天……有些事情。”广田雅美似乎相信监视者增加的事和自己有关,苦笑一声走到病床旁,细心地帮少年把碍事的垃圾收走,“让你不舒服了。”
所以是看到了自己的眼神吗?
但他没想到广田雅美对自己的事全然不知,看来女人的权限实在太低,只能充当最简单的任务成员,没有知情的权利。
贝尔摩德怎么会找来这样的人当“看守”?
又或者他想错了,赤井秀一一直以为贝尔摩德这个安排的重心在于自己,现在看来倒更像是针对广田雅美。起码他能看出来,每次见到自己时,女人的笑容虽然温柔但都格外苦涩,有时还会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为组织的成员,哪怕只是绝对边缘化的一部分,通常情况下也不该有这么敏感的情绪。
所以广田雅美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人。
“我脸上有什么吗?”广田雅美问盯着自己的少年。
可能是女人太没有攻击性,赤井秀一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起码他不会这样长时间注视贝尔摩德的脸。这种打量和眼神对视不同,探寻的意味太浓,会引起对方警惕和攻击性。
他垂眸回答:“可能是困了,抱歉。”
作为一个和志保同龄的孩子来说,这个少年有些过于淡然,也太成熟了。他有一双特殊的绿眼睛,和另一个同样有着绿眼睛却让她极度的人截然不同。
每次看到她,广田雅美都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和一个孩子相处,她看过少年的病例,肋骨骨裂和脱水的症状,那些伤不可能是随便什么人造成的。
诸星大的眼睛是毫无波澜的,但她并没有感觉到冷漠,只是平静。
哪怕广田雅美自觉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人生,习惯了每次认识新的朋友或是出去聚会,都会在不远处看到紧紧盯着自己,神情不屑的组织成员,但她还是无法控制地……享受这种平静。
没有恶意,没有组织如影随形的压迫。哪怕诸星大每天只是沉默地养伤,甚至都不会和她交谈,广田雅美还是会在这里感到放松,就像她关上病房门,借着少年的空间稍微喘息一样。
少年会出现在这里也说明,诸星大已经和组织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了。
而在她多年的认知里,没有人,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能够逃离。
她一直清楚自己的定位,不敢多问,更不会多问,可看着少年低下头后额前的卷发,还是没忍住轻轻开口:“诸星君,你——”
你是想加入组织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又在想什么呢?
广田雅美,也是宫野明美想到了志保,还有近期突然加严的监视,甚至一度深入到她的日常生活。她每次下课时都会看到紧跟不舍的黑色汽车,一路盯着她来到医院。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组织也不可能和一个无关紧要甚至还需要分出来监视的外围成员说那么多,只能尽力控制住心里的恐惧,每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少年相处。
但宫野明美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诸星大并不认识宫野志保,她更不会把妹妹和自己的事讲给一个刚刚认识四天的少年,不管有多想劝诸星大离开,千万要离开这里,她都不能这么做。
一旦被琴酒知道,会牵连志保的。
她忍住眼泪,调整情绪:“……你好好休息,我明天还会来看你的哦。”
宫野明美想,她不知道少年是心甘情愿还是被组织胁迫,也没有任何能力和资格来说帮忙这种话。
她只能看着。
像是看着志保被带走后,每次见面时都越发冷漠,用麻木来自我保护,以避免忍不住想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再多点,让监视她们的琴酒不耐烦一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望向广田雅美离开的身影,赤井秀一无言叹息。一个算得上脆弱,又对自己莫名心软的奇怪女人。
广田雅美已经尽可能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了,但赤井秀一还是能捕捉到些许的变化。每天进到病房后女人都会若有若无地放松,目光常常不经意在他的伤处停留,欲言又止,然后归于沉默。
只是她的眼神,不是贝尔摩德那样高高在上的怜悯,更像是感同身受的担心。
明明自己还在被监视着,又因为某些他暂时无法探明的原因,每天只能借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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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把那些尾巴挡在外面,广田雅美还是在担心少年诸星大,甚至和他约定明天再见。
赤井秀一闭上眼,又叹了一口气。
可惜,广田雅美或许不清楚,他却知道,四天快要结束。
组织大概不会贴心等到天亮什么的,也许就是今晚,他就要离开,直到自己能走出“基地”再说。
赤井秀一只能把短暂的复杂情绪抛到脑后,重新思考起自己的将要面对的情况。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问题,那就是年龄。
这是优势,心软如广田雅美会因为年龄担心他,危险如贝尔摩德会因为年龄放松些许警惕,又正是一个没有成年正处在身心容易受到周围环境塑造的年龄。
但这也是劣势。
这四天晚上,他独自躺在病床上都会在想,自己真的能做到吗?真的能走出贝尔摩德口中的“基地”,又在走出后还是自己吗?
如果他真的……忘了自己是赤井秀一而不是诸星大,再见到真纯和玛丽的那天,会是什么样?
赤井秀一不愿再想。
可每当太阳升起,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前,赤井秀一都会告诉自己必须做到。他相信自己不会忘了母亲和真纯,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
他不能不相信。
如赤井秀一所想的那样,凌晨一点,他的病房门被猛地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两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刺眼的手电筒光打在脸上,赤井秀一皱眉避开,却被人扳着头扭过来——看上去贝尔摩德说的没错,没法证明自己价值的家伙,在组织眼里什么也不是。
男人对着资料确认了身份,毫不客气地给赤井秀一套上头套,用力推了一把示意他跟着走,然后上车。
赤井秀一忍耐着闷热的气息,车子发动,路程很长,他在心里默默计时,大约开了有一个多小时,接着是卷闸门的声音,车子在下行。
所以,不见天日的意思是在地底吗?
车终于停下,右边的男人粗声命令道:“下来。”
他又被拉着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从脚步声判断是某个走廊,但十分寂静,没有任何说话声。
直到转过一个弯,才传来隐隐约约的动静,夹杂着模糊的对话声,最后是锁链声和金属门的咯吱声,他终于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男人没有说话,把他用力往里一推,随后毫不留情地快速关上门。赤井秀一本能察觉到不对,用力扯下头套,发现自己站在囚室里。
这里还有另一个人。
屋里的灯突然亮起,他也看清了对方。右手奇怪地扭曲着,浑身是血,眼神里满是恐惧,起码在发现眼前只是个少年前如此。
发现屋里只有自己和少年后,躺着的男人猛然抬起头,也让赤井秀一彻底看清了男人的脸——一个连环杀人犯,去年时突然失去了消息,他在家从新闻上看到过。
赤井秀一不用四下张望也知道,这里肯定有监视器。他也不能张望,因为对面的人眼中亮起的是杀意。
而就在最多五步处,有一把刀。
男声从窗口响起。
“贝尔摩德大人说,你需要一份见面礼。。”
9. 起源篇(九)
赤井秀一对鲜血并不陌生,真纯还常常回日本时,他不止一次见过她衬衣领口透出来的绷带,还没痊愈的伤口透过边缘渗出丝丝血迹。
真纯并不避讳这个,玛丽最开始也一样。直到她发现这种情况只会激发幼子骨子里和家人一样的冲动偏执,才会在他盯着真纯的伤口看时把人毫不犹豫地赶走。
“回去,秀一。”更加成熟的女特工板起脸合上门,“你姐姐会处理好,而我需要操心的孩子已经够多了。”
但是母亲,赤井秀一想,您应该一直都清楚,就像拦不住父亲和真纯一样,也没什么能拦得住我。
无论那抹红色是血液还是血债都一样。
明面来看,十四岁刚刚出院的少年面对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不管怎么说情况都对赤井秀一极其不利。但他知道并非如此,也清楚贝尔摩德,或者说组织设计的结局是什么。
动手,男人会死。
反抗,他们一起死。
这是组织挑选好的猎物,只需要赤井秀一补上最后一刀。
他的动作很快,刀子划开皮肉的时候,殷红的血衬得混血少年更加苍白。
少年把刀丢在地上,冷漠地转过身:“开门。”
铁门被拉开,方才把他带来的黑衣男人上前,拖着地上毫无生息的人出去,却没有管仍然在里面的赤井秀一,又锁上了门。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这间囚室,顶替刚刚死去的男人。
赤井秀一沉默地把地上的刀踢开,给自己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让体内滚烫的血液冷静下来。
他的冲动不来自刚刚把刀插进一个人的喉咙,只是纯粹的生理反应,结束了一场对方想要杀死自己的战斗后都会有的亢奋。
随之而来的是疲惫,还有淡淡的厌恶。但合起的眼帘足以挡住所有情绪,等到铁门再次被拉开,看过去的只有平静冷漠的诸星大。
“诸星大?”赤井秀一抬起头,恰好看到头发花白的男人走到他面前,“你果然很适合组织。”
他的目光在男人的站姿上微凝——赤井秀一见过另一个人会用这种站姿,他母亲赤井玛丽。年轻的真纯则和他们有着细微差别,她曾经说过,年代不同,战术站姿也在变化。
所以这是个和他母亲差不多年龄的家伙。
还有男人提到贝尔摩德的态度,以苏格兰和波本作为参考,虽然同样严肃,但没有那么忌惮。
“干邑,我的代号。”
赤井秀一轻轻哼了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他没有隐藏自己的疲惫和厌恶,因此干邑误以为他的沉默是出于此:“在哀悼?”
“在恶心。”赤井秀一模糊了答案的细节,板着脸回答。
干邑突然笑出声,赤井秀一这才发现他脸上有很多细微的疤,看上去像是重伤的痕迹,不过似乎做了手术调整,以至于他最初以为是对方的皱纹。
“贝尔摩德说得不错,你果然很适合这里。”他收起笑容,紧接着命令道,“跟我来。”
赤井秀一跟在男人身后,穿过之前的走廊。他发现这里有着不止一间囚室,但很安静,走廊里只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那些囚室也不像每一间都关着人的样子
“被关进去的家伙,一般都是没有用的废物。”干邑瞥了他一眼。
就像那个连环杀人犯,是可以被随时放弃的“消耗品”,不会在里面住太久。
“但你们骗了他。”少年皱起眉,神情里是显然易见的嫌恶,似乎并不害怕男人因为自己的话恼怒。
干邑唇角勾起:“如果不让他觉得自己能出去,那就没意思了。”
那个连环杀人犯其实没有太多的反抗余地。为他准备礼物的人分寸拿捏得很好,让对方可以动弹,又不足以对赤井秀一产生真正的威胁。
他从一开始就只有死路一条,但软弱的猎物无法激发野兽的狩猎本能,所以负责审讯他的组织成员说,只要杀了那个少年,你就能出去。
所以他看见赤井秀一时,眼里迸发出浓郁的杀意。
“怪不得我觉得恶心。”赤井秀一说。
干邑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只是耸耸肩拉开走廊尽头的门:“你会习惯的。”
门后的大厅里有很多人,但赤井秀一从他们身上能嗅到浓郁的血腥气和硝烟味,无一例外。
这是个亡命之徒的聚集地。
几个人看了眼赤井秀一,露出不屑和玩味的笑。少年一概漠视,跟着男人继续往里走,进到一间应该被称为训练室的地方。
临进门前,他状似无意地回头,确认自己看到了几个类似于嫉恨的表情。
大厅里有三三两两的说话声,日语外语都有,但在门关上的瞬间无一例外被挡在外面。干邑示意他站到前面去,台子上放着几把狙击枪:“能扛动吗?”
赤井秀一每把举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时间久了手臂会酸,但问题不大。干邑似乎很满意,又让赤井秀一到了另一间,举着杠铃一直到他手臂彻底抬不起来为止。
“这是在干什么?”赤井秀一咬着牙把手里的杠铃放下,按在自己依然作痛的肋骨处。
干邑扫了一眼他的伤处:“忘了你肋骨没好,实际负重还能增加。”
“我看过你的资料,目力应该很好,而且不止于此。”他收起手里的资料,让赤井秀一站到高台,打开模拟仪,“虽然是个还没完全投入使用的模型机,但够你用了。”
“你有一分钟来记,三分钟找出他。”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金发外国人的照片,赤井秀一没有继续质问,因为干邑端起手枪指着他:“开始。”
一分钟后,照片消失,赤井秀一发现自己站在高台上,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没有向干邑抗议,因为对方手里的枪始终没有移开。
二分四十九秒时,他在人群的边缘处找到了照片上的人。
干邑放下枪,半是感慨半是复杂地看着他:“你真的很有天赋。”
“当你被枪指着的时候也能做到。”赤井秀一毫不客气地回道。
足够野性,又会审时度势,干邑在心里如此评价,然后摇头。
“首先,这是空包弹。其次,我做不到。”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你不明白,有些人出生的天赋就足以战胜其他人所有努力。”
“就像你一样。”
干邑再看向赤井秀一时眼神多了几分狂热,并且夹杂着并不是针对他的……恨意,他直接问道:“所以那个你恨的家伙顶掉了你,让你只能在这看着外面那群人?”
“说错了,小家伙,我恨的不是那个人。”干邑收起枪,语气奇怪,“只有自以为能和他对比的家伙才会恨他,我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赤井秀一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但你不一样。”
“什么意思?”
“琴酒,我说的那个人叫琴酒。”
男人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贝尔摩德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块尚未开刃的武器,只要好好打磨,足以变成另一把锋利的刀。虽然稚嫩,欠缺得还很多,但是他需要的。
“所以?”赤井秀一不动声色,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没有控制自己不耐烦的表情,“你们是有什么不能把话说明白的规矩吗?”
贝尔摩德是这样,干邑也是。难道这个组织里就没有一个会干脆点说话的家伙?
“你没有停下的机会,不过我会帮你。”
赤井秀一轻笑出声,语气肯定:“这是你的自作主张。”
其实他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最初囚室中发生的事应该是贝尔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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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安排,也符合那个女人的性格。但后面这些?
不是他妄自菲薄,可就算贝尔摩德说过“有位大人”对自己很感兴趣,赤井秀一也不觉得只有十四岁踏入这个基地第一天的诸星大,值得对方这么费心。
更像某个有所图的人,在评估他是否值得拉拢利用。确认价值后,再用琴酒引起他的好奇,甚至是野心。
“看出来了吗?”干邑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
赤井秀一毫不买账:“如果我没看出来,是不是不久后就会死在某个训练里?”
他相信在这个基地里,干邑还是有一定权威的。起码目前为止,他堂而皇之拉着初次露面的诸星大,进入这个会被其他人嫉恨的训练室,没有人出来阻止。
“不会。”干邑面不改色,“组织不会允许成员间无理由的自相残杀。”
不过,哪怕他只是漠视外面某些人的行为,对没有根基的诸星大来说也足够有威胁了。不如说怎么在这种环境下生存,怎么不被人算计,同样是诸星大测试的一部分。
“听上去我没法拒绝,可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赤井秀一问道,“如果你需要杀手,门外的每一个家伙应该都能达到标准。”
诸星大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利用的地方呢?
“你什么都没有,却又很幸运,这就是我想要的。”
赤井秀一微微眯起眼,心下再次了然。
确实,和那些已经成为亡命之徒许久,身上不乏人命的家伙比起来,自己除了过分好的天赋什么也不是,但没有长成的幼苗资质再好也没用。
可如果,在这个基地中有着话语权的干邑,把资源的天平偏向诸星大,直到他不再是幼苗的一天呢?
如果这个人不是赤井秀一,而是真正意义上一无所有踏入这里的少年诸星大,会不会因此对干邑与众不同?
至于野心,当一个人尝过黑暗带来的好处后,想要脱身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特别是十四岁正处于容易被环境影响塑造的年龄。
等诸星大有一天走出这里,干邑便和一个极具天赋甚至可能有了代号的年轻成员有了紧密联系。
就算看走了眼,诸星大死了,他也没有什么损失,无非保持现状罢了。
赤井秀一觉得很有趣,贝尔摩德有自己的私心,干邑亦然。而不管他们想要什么,做了什么,都在推着他一步步走近这个组织。
一个庞大的组织是有众多盲点的,没有比那更好的藏身之处。
干邑说他很幸运,好巧,他也这么觉得,并且相信自己不止有幸运。
*
这是个和外界断绝联系的基地,每个人都不能自由地对外联络,只有经过干邑的手才能得到他们的任务信息。
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悄然消失,赤井秀一不知道他们是死了,还是通过了“审查”。
干邑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诸星大的特殊关照,却放任那些人对他嫉恨忌惮的目光。只要不给少年留下会伤及根本或者短时间无法痊愈的伤,他就不会出手阻拦。
全封闭的苛刻训练和群狼环伺,赤井秀一的日子算不上好过,他却觉得自己的血液再次沸腾。
要是能知道外面的信息就更好了,他想。
但人不能太贪心,赤井秀一不会急躁于不现实的事,索性把注意力都放在当下。
因此他也不知道,就在自己进入基地的当天,CIA卧底联络人暴露后的据点被人放火销毁,琴酒却已经从残留的证据里发现,那人所联络的对象正在行动组中,并且因为种种原因还没有机会进行接头。
闻到叛徒气息的琴酒在行动组内外进行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审查清洗,并且逐渐向外围成员扩散。
当晚,真名为伊森本堂的CIA卧底收到了一条加密通讯,发信人自称世良真纯。
10. 起源篇(十)
高鼻梁的粗眉男人坐在快餐店角落,棒球帽遮住了卷发和容貌,帽沿下的表情却十分凝重。伊森本堂不能确认联络自己的人究竟为何而来,只是琴酒查到他们是早晚的事。
哪怕是为了瑛海,他也要来见世良真纯。
“别紧张,本堂先生。”带着笑意的低沉女声自面前响起,短发女人端着托盘坐到一旁,搂着的摩托头盔被放在右手边。
快餐店里的人不多,她十分自然打开可乐盖子:“你应该确认过了,我是自己来的。”
这倒没错,从女人接近时开始,伊森本堂就飞快地扫视完了店里的所有员工——没有戴着耳机能听到他们对话的人,也没有故作自然实则关注这里的人。
“世良真纯。”女人说着自己名字时,比之前多了些严肃,却很快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语气,“巴尼还活着,有永久性伤,但活着。”
对于一个暴露在组织眼前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伊森本堂沉默片刻问道:“你想要什么?”
一个是MI6,一个是CIA,世良真纯找上他自然是有所图的,倒是世良真纯有些惊讶:“你不用再确认一下我的身份吗?”
“我见过你,七年前,英国。”伊森本堂说得很简洁,他虽然只是行动组的外围成员,却也参与过一些组织在外国的行动,哪怕只是作为可以随时被牺牲的“消耗品”,“你从爆炸中脱身时我就在现场,身形并没有太多变化。”
“所以,你想要什么,MI6的精英特工世良真纯。”
世良真纯微微眯起眼睛,绿瞳更加锐利,也让她看上去和之前截然不同。伊森本堂知道,自己的那番话让她感到了威胁。
这很好,他们本就说不上利益一致,如果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世良真纯手里,他没有任何立场和对方谈判,只能赌运气。
“你们CIA在组织中有着不止一个卧底吧。”世良真纯答非所问,“虽然那位巴尼处搜出来的东西吧,看上去只有一个。但他和你还没有联络上,那是谁在给你传消息?等等——”
她把喝了两口的可乐盖子扣上,皱皱鼻子:“——太甜了。”
“说远了,你的处境很危险,我帮你从组织脱身怎么样?”
“你能做到?”伊森本堂问道。
“巴尼现在在某家医院里好好躺着,等到他完全脱离危险,我会联络CIA的人接手。”世良真纯收起笑容,“没错,我能做到,就像把巴尼捞出来烧了联络点那样。”
“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世良真纯陷入沉默,脸上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伊森本堂却能听出她的语气格外危险,就连声音也更加低沉。
“你们CIA的情报我一概不要,只需要帮我找一个人,”她顿了顿,“从八天前开始,被组织抓走或者杀死的人里,是否有一个少年,十四岁左右,混血。”
“如果有,告诉我他在哪,如果他死了,我要知道尸体在哪。”
一个少年,一个对世良真纯来说很重要的少年。这个年龄范围内会被组织盯上的人不多,但伊森本堂还是皱起眉头:“MI6在组织中没有卧底吗?”
“这就和你无关了,本堂特工。”世良真纯在他的身份上微微重音,“我的条件就这么简单,你同意,我帮你离开。”
你。
伊森本堂意识到一些问题:“我?”
“有什么问题吗?”世良真纯勾起唇角,“我说的一直就是你。本堂特工,你不会觉得组织里真的没有人会查到你身上吧?何况,你进入组织多久,五年,还是六年?”
一个五六年后依然是外围成员并且可能被怀疑的人,真的还能在组织继续卧底下去吗?
世良真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是帮伊森本堂继续卧底下去,而是CIA中的另一人。
他的女儿,本堂瑛海。
伊森本堂没把握世良真纯对两人的关系究竟知道多少,他只能试探:“如果我不同意呢?”
MI6和CIA虽然都是情报机构,但有些事情并不一定会如世良真纯想的那样。
“前提是你,或者那位不知名特工,能联系到CIA总部,可那又怎样?”世良真纯轻轻笑出声,“你说你七年前见过我,那就该知道我的性格。”
七年前,世良真纯用自己做诱饵,假装暴露在组织眼里,她被爆炸气浪炸落水中,MI6却断掉了组织在欧洲一条重要的武器供应链。
“再说了,你真的觉得那些人会为了你出头吗,那些高坐总部你根本联系不到的家伙?”世良真纯摇摇头,“或许我该重新说明一下,我合作的不是CIA卧底,而是伊森本堂。”
她从来就没把希望寄托在不同机构的官腔功夫上,而是走投无路需要支援又有所在意的伊森本堂。
“你会答应的,那位不知名小姐也是。”世良真纯叹了一口气,“所以,相信我,本堂特工,我必须要知道这个答案,而你想象不到我能为此做到哪一步。”
“我需要……”伊森本堂思考着,“三天,我需要和那人达成一致。”
“你只有一天。”世良真纯抬起头看了眼墙上的表,“确切来说是二十五小时十四分钟。”
她戴上头盔:“我等你的回复。”
“对了,如果你要点餐的话,记得提醒你外套口袋里的朋友别点可乐,真的很难喝。”
伊森本堂看着世良真纯骑上摩托离开,忍不住揉揉眉心。他清理了自己的垃圾后一路向外走,很快就到了不远处的公园。
今天是周日,里面有不少游客。他装作小跑过两圈后疲惫需要休息的样子,买了矿泉水坐在长椅上:“你换过了衣服吗?”
一旁低头看报的水无怜奈摘下耳机:“换了。”
伊森本堂一边喝水一边回答,“你都听到了,有什么信息吗?”
“没有,我上面的那个代号成员……很神秘。目前为止,只安排过一些不会涉及机密跑腿的事,从来没有把和他本人直接接触的任务交给我。何况就算组织真的清理了什么孩子,也不会交给我们知道吧……”水无怜奈想到了什么,表情一愣。
伊森本堂点点头,又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组织处理的人不会什么资料都不留下,但只有成为代号成员才有调查的可能。世良真纯要的不是短暂的合作,而是一个长期在组织中卧底为她寻找答案的人。
当然,他们可以拒绝,但他会吗?伊森本堂苦笑着,暂且不说失去了联络人的两人怎么找到CIA总部,等那群家伙讨论出方案,只怕连从琴酒手里给自己收尸的机会都没了。
或者更糟一点,是瑛海手里。
“答应吧,爸爸。”水无怜奈轻柔地回答,“她说得对。”
不管是琴酒还是她之前见过的几个代号成员,都已经和伊森本堂的年龄有了明显差别。世良真纯的潜台词没错,比起已经引起怀疑的伊森本堂,水无怜奈是更好的选择。
她不能说感谢世良真纯,他们都是特工,没有人会对彼此生出这种感情,但世良真纯起码为父亲提供了生的可能。
“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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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任务的。”女人弯起明亮的猫眼,看着阳光下的孩子们,“你也要好好陪着瑛祐呀,爸爸。”
*
“我回来了。”
世良真纯把自己丢在沙发上,却感觉身下压到了什么。她伸手扯出来,发现是一件再眼熟不过的练功服。
“你把小秀的东西都带回来了。”她语气复杂,对上金色短发女人的眼神,如出一辙的绿眼睛一触而离。最后还是世良真纯先松了口,她真的没法和母亲生气,“抱歉嘛,妈妈,可是我实在坐不住。”
得知赤井秀一失踪的时候,世良真纯正在玛丽的指挥下追查组织在欧洲的一条线索。她们咬得很死,成功摸到了进行交易的时间地点。
然后,她收到了自己留在赤井秀一身份定位器报废的消息,同时仓库爆炸,如果不是世良真纯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察觉到问题后立马带队撤离,情况还会更糟。
但她还是和MI6中的某些人吵了一架,世良真纯向来都不是一个听从命令的特工,当晚就跳上了回日本的飞机,一路开始追查赤井秀一的下落。
玛丽叉着腰看她:“你只是觉得我会给你扫尾!”
其实那次任务里,世良真纯没有任何失误,不过追着组织欧洲分部咬了这些年,组织也熟悉了她的风格,狠下心来想把她留在那里。但任务报告会很麻烦,MI6中也不是没有人对世良真纯有所微词,特别她还是个亚裔混血女人。
“是啊,”世良真纯躺在沙发上,“我相信妈妈会处理好,妈妈也相信我不会真的失去理智吧,否则你就要找人强行逼停我的飞机了。”
“我们总是这样,总觉得有些事哪怕不用说也足够了。”她呢喃道,“就像我们曾经也相信小秀一个人在日本也没事一样,毕竟他那么聪明,你又告诉过他那么多事。”
世良真纯宁愿相信那是赤井秀一给姐姐的一个玩笑,她和玛丽都教过赤井秀一怎么搜出屋里的定位器,怎么隐藏自己跟踪或是反跟踪,而他学得很好。
但她错了,留给世良真纯的只有一件被丢进垃圾站的外套,和她弟弟屋子里明目张胆的翻找痕迹。
那群人很仔细,什么也没留下,哪怕是车站的监控都因为电脑故障而丢失。她在那一片转了三天,直到玛丽来到日本把眼睛通红的女儿提回安全屋。
“我的安全屋没有人动过。”即使前去搜查的人再小心,也不可能完全瞒过玛丽,“他们可能并不知道秀一是谁。”
MI6在组织中的卧底不能放弃任务帮助她们冒险,但还是提供了部分关于CIA卧底的消息。
世良真纯觉得这足够了,她和玛丽顺着往下查,找到了巴尼,紧接着是……伊森本堂。但她们没有更多时间了,MI6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催着两人回去,标记为紧急情况。
“我们会很对不起小秀的。”世良真纯把胳膊搭在眼睛上说道,她为了父亲走上这条路,最后却为此又失去了一个家人。
“如果伊森本堂的事成功,就不是没有希望。”玛丽把女儿手边的练功服收好,赤井秀一很谨慎,每次用过后都会洗好晾上,再把母亲的安全屋清理一遍,所以她们同样找不到太多那孩子的痕迹。
起码比爸爸有希望吗?世良真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那除了进一步伤害母亲和自己外毫无意义。她只是轻叹一声:“我要去告诉秀吉。”
“我已经说过了。”玛丽夺过女儿的手机,从回到日本开始,世良真纯几乎就没有合过眼,“现在休息,这是命令。”
她感到手中的手机微微振动,伊森本堂发来了回复。
11.起源篇(十一)
干邑进来时,赤井秀一正对着镜子检查脖子上的伤势,掌印淤青说明有人前不久想把他掐死在那里。
少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别的倒还好,只是嗓子这下又得哑上几天。就算赤井秀一不是多话的性格,也不代表他喜欢被迫当个哑巴。
干邑脸色铁青,他没想到有人会违背命令对诸星大下死手,但那个暴躁无脑的家伙现在还在哀嚎,求人处理刀伤和炸膛后血肉模糊的手。
没人知道诸星大是怎么做到被掐紧脖子还能给那家伙一刀,并且调换了对方腰间口袋里的子弹顺序,但他就是做到了。
“那家伙要滚了。”干邑盯紧诸星大从镜子反射出的表情,“毁了手的杀手对组织来说和废物没什么区别。”
他看着少年面不改色地把衣领整好,透过镜子回望男人,眼神十分平静。
那是赤井秀一在当时情况下为数不多的解决方式,手里有枪的人随时会对着他的后心来一枪。如果对方足够冷静,那被调换的子弹不会有任何影响。
枪响的时候,倒地的不是赤井秀一,少年又一次在这基地的生存游戏中取胜。
干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对这个反应很满意。男人没再问诸星大的伤势,用手势示意少年记得处理,接着看了眼来电的手机往外走去:“伏特加?”
那个大块头?
赤井秀一记得这个代号,在干邑身影消失在门口的一瞬间悄然冲过去——有一个摄像头一直对着房门,不能被拍到开门的动作。
幸运的是他速度够快,指尖卡在门缝处,留下了一点肉眼无法分辨的缝隙。干邑没有走远,显然电话那头的人催得很紧。
“朗姆要走了,我不知道是哪个。”干邑十分不耐烦,“你告诉琴酒,要找朗姆的事别往我头上扣。”
朗姆,又一个代号,并且与琴酒不和?
那头的琴酒又说了什么,干邑冷哼一声走得更远,赤井秀一认真听了半天都只有脚步的回音,便松手让门合紧。
等他回来时,少年已经开始进行体能训练了。
*
“大哥,我们还过去吗?”伏特加拿着被挂断的电话问一旁的银发男人。
琴酒是接到了消息,前不久被组织选中预备进行代号考核中的一个女人,定位器显示她到了自己从未去过的码头。
而他怀疑的一个外围成员也出现在附近,那个之前审讯到一半就被救走的CIA联络人曾出现过的码头。琴酒让伏特加开车,路上联络了负责预备成员管理的干邑。
结果干邑告诉他,朗姆提前选中一批人要走了权限,至于这个回答的可信度——
琴酒和干邑不熟,他风生水起时对方就已经在基地中了,只知道干邑的退场和朗姆的某次失败脱不了干系。
他和朗姆之间的争斗在组织内部算不得什么秘密,也是Boss愿意看到的,就算干邑窝在那个地下基地里这么多年不肯出来也该听说过。这群老家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琴酒只是不关注,不代表对基地的动静一无所知。
银发男人瞥了眼他手中资料上有着一双猫眼的女人:“当然。”
车子尚未开到码头,朗姆的电话果然拨了过来。琴酒随意放在耳边:“朗姆。”
“那个女人叫水无怜奈,她发现了CIA卧底的痕迹,跟到码头后汇报了此事。”朗姆是个急性子,虽然利用机械改变了声音,琴酒还是能听出他的急躁。
朗姆让波本和宾加前去确认,其实他的本意是派出另一个心腹库拉索,但她仍在其他任务中。至于其他人,信任度不如宾加,能力不如波本,朗姆又不可能像琴酒一样亲自过去。
波本上报两人遇袭后,哪怕朗姆再不愿意承认,他也找不出比琴酒更合适的人,只能暗暗威胁:“琴酒,这可是事关CIA卧底,那位大人也下了命令。”
琴酒嗤笑:“我知道了。”
朗姆管不到他头上时还好,一拿出自己在Boss处的特殊,琴酒就格外不屑,但他也想解决那个敢从组织手上抢人的第三方。
保时捷365A缓缓接近,码头处的枪声渐渐清晰,还有频繁的爆炸声,琴酒眼神一凛,示意伏特加警戒。
临近枪响处的集装箱上靠着一个女人,浑身是血,嘴里同样满是鲜血,她看见琴酒后急忙喘着粗气求救:“琴酒大人!”
是水无怜奈。
琴酒眼神扫过她的四肢,都是枪伤,瞳孔涣散,和打了致幻剂的症状相似。他让伏特加看好人,自己独自往那头走去,一手是他的伯.莱.塔。
另一只手则提着刚刚取出的狙击枪。
又是一声爆炸,琴酒俯身躲过,同时听到了快艇发动的声音。烟尘散去些许后他看见了狼狈的宾加,以及没那么狼狈的波本。
宾加一脸愤恨,捂着自己的伤口骂:“神经病。”
一旁的波本依然是不动声色的神秘表情,看着走过来的琴酒正欲开口,却在看见狙击枪时陷入沉默。
快艇已经驶离手枪的射程,琴酒透过狙击镜看到了自己的目标: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家伙,看不出性别,戴着头盔。
他瞄准快艇油箱开了枪。
那人猛地回头,对着岸上的三人致意,特别是琴酒。他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翻身躲远,波本宾加来不及反应,只能跳进海里。
快艇爆炸,三人刚刚站的地方也被炸得乌黑。
“#&@%,”波本难得变了脸色骂了句脏话,“他到底带了多少炸弹!”
琴酒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虽然快艇在海上爆炸,那人的存活概率极小,但方才的动静已经引起了注意,不少船只都在靠近,去打捞尸体确认显然不可能了,只能事后再探听消息。
他黑着脸下令撤退,让伏特加把浑身是血的水无怜奈也带上。宾加毫不客气把人要了过去,说是朗姆的命令,琴酒本来也不在乎水无怜奈,只质问波本发生了什么。
波本这才咬着牙讲述事情经过。
水无怜奈发现问题的男人是行动组的外围成员,向朗姆汇报后就一路跟了过来,结果被对方发现打伤用了刑。波本和宾加赶来时才发现有其他人埋伏。
那人不知道在码头里藏了多少炸弹,波本和宾加一来就劈头盖脸一顿炸,问题是他自己和那个男人都还在爆炸中心不远处,借集装箱遮掩身形向两人回击,发现他们求援后就拖着男人跳上了快艇。
宾加又骂了两句。
就算身上穿了防弹服,两人的连击下那人也得断几根肋骨。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自己接连失利,琴酒却一来就炸了那艘快艇。
琴酒没理宾加,继续问波本:“那个男的呢?”
“应该死了。”波本皱眉回答,“情况太乱没能仔细检查,但水无怜奈咬穿了他的手腕,抢过枪又当胸来了一下。他们不是一伙的,爆炸时他比我们还要震惊,接着就没了反应。”
很好,线索又断了。
伏特加在车上大气不敢出,波本和宾加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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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水无怜奈走了,琴酒脸色格外阴沉。
看上去一切都是巧合,CIA和那个来自欧洲的第三方没有联络上符合他之前的推断,波本和宾加能作证水无怜奈向朗姆报告过,那个录音里从始至终也没有水无怜奈的声音。
但琴酒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远在欧洲的贝尔摩德接到了琴酒的电话,女人声音慵懒:“CIA吗?明白了,我会查查的。”
“但说真的,琴酒,”贝尔摩德托着下巴问道,“你觉得那家伙死了吗?”
琴酒冷笑着回答:“他最好是死了。”
“呼。”世良真纯拼命从海水里冒出头来,拖着伊森本堂上了接应的船。她顾不得自己明显断了的肋骨,把头盔甩到一边用力拍着男人的脸,“喂,你撑住啊!”
她咬着牙从医药箱里翻出肾上腺素打进伊森本堂体内,数着男人的脉搏。
“该死,不是说了弃用这套方案吗!”
“显然,他怕你有什么失误,”玛丽的声音自船舱响起,“还有,按计划你应该在第一波爆炸后就撤离,而不是迎着两人冲上去。”
伊森本堂胸前的血包一旦被发现,水无怜奈必死无疑。所以他提前给自己注射了药物,如果没有及时处理,男人还是会死。
世良真纯陷入沉默,直到感受到脉搏逐渐有力,才把湿透了的头发往后一捋躺在船上。
“真够疼的,妈妈。”她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我是想带一个回来,才多留了一会的。”
玛丽沉默地帮女儿固定肋骨:“开枪的人是琴酒,如果他早来一点或者最开始就到,你很难从他手下逃出来。”
这不是对世良真纯的否认,而是玛丽清楚琴酒的实力。就连这次行动,她们也是向伊森本堂确认过,水无怜奈隶属于朗姆手下,优先派来的人不会是琴酒才决定的计划。
但没想到琴酒支援得这么快,好在那艘快艇上预备了用以脱身的设施,玛丽又早早等在附近,世良真纯才能在爆炸中脱身。
只是在日本范围内闹出这么大动静,MI6肯定会对世良真纯不满。玛丽没有把这些事说出口,让女儿自己处理其他伤口,拨了个电话走进船舱。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目前我们得到的朗姆相关信息都会发过去。”玛丽顿了一下,“后续的事就麻烦了。”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玛丽答道:“放心,我们肯定会找下去。”
因为她们现在有越来越不能放弃的理由。
*
赤井秀一放下枪,后坐力震得手臂发麻酸痛,但他的脸色没有显露分毫。干邑对比着少年几次的成绩,再次感慨:“你真的很有天赋。”
嗓子还疼得要死的少年看他一眼,意思再清楚不过:你已经说了无数次了。
“之前只是想法,但你的数据证实了我的设想。”干邑招手示意他过来,“看看这个,是琴酒最近一次任务的记录。”
少年依言上前,干邑手里的平板正放着视频,一身黑的银发男人端起狙击枪,海上的快艇随之爆炸。
原来这就是琴酒。
不知为何,他对那艘快艇都很在意。狙击爆炸的瞬间,少年不自觉攥紧了掌心。
“组织中有狙击手,但极其顶尖优秀的……很少。琴酒是一个。”干邑收起平板看着少年,“你也会是。”
赤井秀一明白干邑的意思,但他想自己会不止如此,而该是远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他必须是。
12.诸星大篇(一)
“快,快,快!”满脸胡茬的男人冲着电视里的赛马比赛大骂,“呸,晦气!”
他随手抓了块披萨,结果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空酒瓶,又是一阵咒骂。门铃响起,男人只好把啃了一半的披萨放回去,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口:“谁啊!”
“请问是井上先生吗?”门外的声音比起寻常少年较为低沉,却显然不是成年男子在说话,“我这有您的快递,请签收一下。”
井上透过猫眼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戴着快递员通用的棒球帽,手里还捧着个纸箱,他放松了警惕:“等着。”
门被打开,他这才发现少年的五官十分深邃,凛厉的绿瞳绝对不是普通人该有的。井上一惊,被酒精冲昏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醒。
不对劲。
但少年动作极快,左手猛地袭向男人咽喉,随之膝盖发力顶向肋间。井上被击得后退几步,痛苦让他失去了惊叫和反抗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进屋关上门。
“井上拓也,曾是泥惨会干部绵贯辰三的保镖,负责帮他处理某些不合作的羊羔,三天前以醉酒误事为由被他赶了出去,”少年随手就挡住了他的反抗,甚至卸下了男人的手腕,“其实是瞧见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剧痛和恐惧让井上额上布满冷汗,他顾不得咽喉如同撕裂般的刺痛,颤抖开口:“......你,你是那个组织的人!”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井上绝望地想,绵贯辰三说什么回家避避,那个组织不会和一个小角色计较的话都是放屁!那家伙明显转手就把自己卖了!
“哦呀,”少年语气带着些许嘲讽,绿瞳却十分平静,“别害怕,我动作还是挺快的。”
半个小时后,处理好一切后的少年走出来关上门,上了不知何时等在门口的黑色汽车。前排头发花白的男人皱眉瞪他:“什么怪味?”
“那家伙是个酒鬼。”井上拓也被泥惨会当弃子后自暴自弃,屋子里满是酒气。少年把快递员那身装扮脱下来丢到后座,散开脑后的马尾,“你竟然还会出来。”
男人脸色阴沉,显然被迫走出基地这件事让他很不爽。他冷哼一声,把手边的资料丢到后排:“你有新任务了。”
“这么快?”少年有些惊讶,通常像他这样基地里的预备成员,要结束上一个任务的审核才会有新的任务。
“贝尔摩德点名要的诸星大。”干邑烦躁地点着方向盘,他不信任别人,又不得不来亲自把任务资料给他,语气比平时还要冲。
后排的诸星大习惯了干邑走出基地就这副神经质的模样,自顾自打开资料翻阅,很快就读完了全部。
“记得把你那嘴英国腔收好,要是露了馅,贝尔摩德才懒得给你收尸。”
诸星大奇怪地透过后视镜看他:“难道你会吗?”
“反正你的枪会都归武器库。”干邑冷笑着回答。
这次任务显然十分紧急,否则干邑不会愿意亲自出基地,随便安排个人都有可能。车子直接开到了机场,诸星大看着停机坪里的私人飞机眯了眯眼。
就算要去美国,他一个人应该也用不着这么大架势。果然,走上飞机后,诸星大看见了贝尔摩德,一年多没见的金发女人倚在沙发上,身后还站着个沉默的高大黑衣男人。
“啊啦,你头发竟然这么长了。”女人调侃着示意他过来。
诸星大依言走近,坐在沙发另一边,他可以确信他看见黑衣男人手指有一瞬间的抽动。
贝尔摩德似乎对此很不满:“卡尔瓦多斯,去驾驶室看好他们。”
卡尔瓦多斯像是想说什么,却不敢反驳贝尔摩德,只好瞪了诸星大一眼往飞机前面去了,少年只觉得莫名其妙。
瞪他做什么?谁知道一年多没见,贝尔摩德还能记得自己是谁。说真的,他都快忘了自己上次见到贝尔摩德的情形。
干邑信奉的是实战经验胜于一切,在确认他没那么容易死后,就把人丢到了各种意义上都会每天经历生死危机的地方。狙击,搏斗,有段时间他整整三天没有合眼,被浓郁的血腥味包围笼罩。
即使那次回来后,他也会在半夜时突然惊醒,发现自己手里抓着枪,紧咬牙关。
子弹和无数次战斗改变了诸星大,只怕有人经历了他这样的一年多后,就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
但他不会。
诸星大,或者说赤井秀一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你不会猜不出来的,干邑上报了你的每一次训练成绩和任务结果,不得不说,很出色。”她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或许有些过于出色了。”
贝尔摩德手中的女士香烟有股淡淡的苹果香,如果是别人看来,只怕会觉得和这位风情万种的好莱坞女神极为相衬,特别是克莉丝·温亚德有着和她母亲年轻时如出一辙的美貌。
赤井秀一却知道女人的每一个笑容里都藏着怎样的毒药,他沉默片刻,心里思索贝尔摩德对自己的态度:“干邑说我很有天赋,特别是狙击上。”
“啊,那倒是没错。”贝尔摩德想到琴酒看见诸星大第一次任务视频后瞪向自己的表情,轻笑出声,“他的训练也很有奇效,所以我相信你不会失败。”
也许他可以再大胆些,赤井秀一想,就像一直维持着自己算得上狂妄的性格一样。或许他生来就带着点赌徒的心态,属于诸星大的训练又……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
即使是赤井秀一,也会承认自己越来越享受血液沸腾的刺激。
所以他直白地开口询问:“一个不入流的人口走私团伙,能和好莱坞女星有什么关系?”
从干邑给他的资料来看,那群混蛋拐卖女人儿童是真,和组织没有任何关系也是真。一个美国偏远乡镇的人口走私团伙,甚至不足以达到被组织看在眼里的水平。可贝尔摩德亲自出手还点名要他来,说明女人绝对不会放过那群人。
那只能和她本人有关了。
赤井秀一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将自己最真实的反应暴露给千面魔女。贝尔摩德竖起手指抵在唇前:“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诸星大,别问你不该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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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读出了女人语气中的威胁,知道自己踩到了贝尔摩德的底线,所以干脆收手,用沉默示意自己不会再多问。
接下来的飞行里,赤井秀一全程闭目养神,有女人在他肯定不可能睡着,却又实在无聊得很。好在长时间等候和耐性也是狙击手训练中的一部分,他已经习惯了这个。
总算是快到了美国,卡尔瓦多斯从驾驶室回来,脸色难看地把一个箱子扔在他面前。赤井秀一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典型纽约少年风格的衣物,还有一些随身行李。
“武器在这里,”贝尔摩德示意卡尔瓦多斯把武器袋交给他,里面手枪匕首钢丝一应俱全,“怎么藏是你自己的事。”
言外之意很明显,如果他暴露了,贝尔摩德不会派人去救他的。赤井秀一并不意外,即使干邑不警告,他也不觉得贝尔摩德是什么有团队爱的人。
不如说组织里有这种东西才更吓人。
赤井秀一飞快地装好武器,套上棒球衫,对着镜子确认自己的外表。他五官深邃,浓郁的睫毛和绿瞳加上肤色都足以让人过目不忘。何况这副在日本过于显眼的混血容貌,在美国则有了另一种作用。
足够漂亮,又看上去就是私自跑出来的亚裔混血少年,独自跑到偏远闭塞的小镇里,简直是走私人口团伙眼中最完美的猎物。
“你有三天时间。”贝尔摩德打开地图,“我要小镇里足够详细的布局和人员分布,换班时间还有火力数量,三天后卡尔瓦多斯会找机会在镇外的湖边等你,之后就与你无关了。”
贝尔摩德的语气是少见的严肃,看上去她对这个团伙势在必得,但只带一个卡尔瓦多斯会不会不太够,还是说她另有安排?
赤井秀一把疑问放在心里,回答道:“了解。”
*
在贝丝看来,小镇是一个无聊又压抑的地方。只有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没有出去过的家人,绝对不能去镇外的禁令,和镇子中心她最讨厌的镇长一家。
她不止一次和父母抗议,凭什么哥哥能去镇子唯一一条公路上的餐厅帮忙,自己只能被关在家。哥哥说上个月还有一个很出名的女明星去了那,她什么都没看见,还是从哥哥嘴里知道了什么是好莱坞。
但父母并不理会十四岁女儿日益增长的叛逆,或许在他们看来,贝丝只要“再大一点懂事就好了”,她只能自己跑到树林里玩。
也是在那里,她碰见了克里斯。
贝丝从这个有着一双好看绿眼睛的混血少年嘴里得知,克里斯是自己和父母闹翻偷跑出来的,因为他是妈妈和别人生下的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对他更是不管不问。
保守小镇长大的贝丝一下子就被激起怜爱之心,感同身受地拍拍少年安慰他:“别难过,我和家里关系也不好。”
然后他们就被从餐厅回家的哥哥发现了。
她哥哥先是一脸警惕地盯着克里斯,又在看到少年的脸时邀请克里斯去他们家住几晚散散心,脸上的笑虚伪又和善,就像镇长对着她那样。
哦不,这太糟糕了,贝丝绝望地想。
13.诸星大篇(二)
一切顺利,赤井秀一想。
虽然按原本的计划,应该是那个在公路餐厅打工的雀斑卢卡斯碰到他才对。贝尔摩德似乎对这个镇子十分厌恶,赤井秀一拿到的消息也是她派人收集来的,没有提到过其他人会出现在公路边的树林里。
好在这个名叫贝丝的金发女孩没什么警惕心,并且对“离家出走的克里斯”充满了同情。赤井秀一如愿等来了他最初的目标卢卡斯,还知道了贝丝就是卢卡斯的妹妹。
这对兄妹很奇怪。
哪怕因为被收养离开家,就连姓氏也一起更改,也不能改变在他还很年幼时,每晚会热衷于给赤井秀一讲睡前故事的并非玛丽或者真纯,而是秀吉。
赤井秀一五岁时,有一次因为混血样貌被欺负而把别人手腕咬出了血。玛丽和真纯都不在日本,秀吉就急匆匆从学校跑出来,在窗边一点点比划着,告诉小秀一怎么绕过走廊上的警察跑到厕所,再接住翻窗出来的他一起回家。
他一直觉得秀吉在玛丽眼里乖巧,是因为上有十五岁敢站在桌子上和玛丽吵架要加入MI6的真纯,下有刚学会走路就试着跟踪母亲和姐姐出门的秀一。
但没有哪个“乖巧孩子”会提醒姐姐家中的假.证.件被藏在哪里,还会装作迷路跑去警局,凭着自己的好记性来探路,方便指挥不能相认的弟弟溜之大吉。
“毕竟我记忆力是日本第一,啊不,世界第一!”那会还叫赤井秀吉的少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小秀一,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然后低头问他回家路上要不要拉手。
如果不是知道父亲对母亲的重要性,赤井秀一小时候真的会想让玛丽再给秀吉找个妹妹来,感觉那才符合秀吉的风格。
他和秀吉的相处方式很特殊,外貌也不相似,但他们是兄弟。秀吉会在找不到他的时候急得满头大汗,他也会在秀吉实在跑不动时停下脚步,回头等气喘吁吁的人追上他。
可这对兄妹?
卢卡斯还在和“克里斯”套近乎,他不停讲述着镇子上的生活,试图引起少年的兴趣,还邀请他去家里住上一晚:“这附近都只有树林和公路,你找不到其他可以过夜的地方了。”
“家里也没有空房间!”贝丝拍开哥哥的手。
“那就住我的,或者让爸妈去问问镇长家有没有空房间。”卢卡斯瞪着妹妹,“闭嘴贝丝,我可不像爸妈一样惯着你。”
真有趣,赤井秀一想,他们有着不同的发色和眉眼,眼里对彼此的恨意却一模一样。
贝丝脸色十分难看,却没法阻止卢卡斯已经热切地开始帮少年提箱子了。卢卡斯根本不愿意给她再插嘴的机会,示意克里斯和自己走就好。
“别理她。”雀斑青年厌恶地撇撇嘴,“等我回去——”
公路那头突然传来跑车的轰鸣,夹杂女人肆意的笑声。这阵动静引得三个人都回头去瞧,却恰好看见跑车开始减速,引擎盖里不断冒出黑烟。
“Da*n it!”女人骂了一句从车上下来,看见他们时眼睛一亮,“嗨,有人愿意帮个忙吗?”
她把自己金发别到耳后,摘下太阳镜后的浅蓝色眼眸里带着笑意:“我真的不太会弄这个。”
赤井秀一眼睁睁看着卢卡斯把自己的箱子扔到地上朝着女人走去,一旁的贝丝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真是够了。”
卢卡斯冲贝丝比划了个闭嘴的手势,蹲下来帮女人检查车子。贝丝似乎终于恢复冷静,小声问少年:“你真的要在这住下吗?”
“啊,没错。”克里斯轻轻打了个哈欠,“因为我真的走不动了。”
女孩欲言又止,神情中满是挣扎,最后眼神落在不远处的卢卡斯,还有他身旁留着金色中短发的女人身上。
“好吧。”她什么都没再说。
卢卡斯的热心援助很快就告吹,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只提了个手包的女人:“那车短时间修不好,克拉丽丝得跟我们一起走,我告诉过爸妈了。”
“打扰你喽。”克拉丽丝巧笑着向贝丝挥挥手,女孩这次没反驳,只是沉默地往少年身后站了站。
这下女人的视线又转到了赤井秀一身上:“啊呀小帅哥,你不会在介意把小女友借我一晚吧?”
“这是克里斯,他也是今晚住在我们家的客人。”卢卡斯草草做了个介绍,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眼神在赤井秀一和女人身上不停打转。
赤井秀一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若有所思的克拉丽丝,什么也没说。
贝丝家里公路很远,路上却没有几个人,就算是偶尔遇见的村民,也只会和卢卡斯打招呼。有个中年男人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在看见身后三人时停住了话头。
“算了,”男人从鼻子里重重喷了一口气,“你回头问镇长去吧,他肯定会和你们家说的。”
不对。
贝尔摩德给他的资料上说,整个镇子都或多或少参与着人口走私的事情,并且异常排外,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法派其他人进去的原因。但一路走来,赤井秀一却觉得他们排挤的对象不止自己和克拉丽丝两个外人。
还有一旁的贝丝。
女孩说她和家里关系不好真是太轻描淡写了,赤井秀一可以肯定,他听见了中年男人对着贝丝呸了一声。旁边的克拉丽丝显然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或许以为是针对自己,她脸色有了微微恼意准备回头。
卢卡斯却突然开口,抬起头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红房子:“到了,其实我们家还是不错的。”
“哇哦,”克拉丽丝十分捧场地拍手,笑着指了指更中心地带的另一栋白房子,“只比那个差一些呢。”
“毕竟那是镇长家。”贝丝告诉她,又拉住赤井秀一说,“镇长很严肃的,你可别往那里跑。”
“贝丝,别胡说,”中年女人从屋里出来,她脸上最开始是带着笑的,不过在看见只穿了一身红色吊带连衣裤的克拉丽丝后僵了一瞬,好在嘴里一直说着话,她飞快地把那情绪掩了过去,“……镇长对我们很好的,快进来吧,卢卡斯说你们肯定都累坏了。”
她又和卢卡斯说:“镇长在找你,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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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好意思。”克拉丽丝的性格特别开朗,和看起来对成年人有些别扭的“克里斯”截然相反。她热情地上去给了兄妹俩的妈妈一个拥抱,成功让中年女人再次僵在原地,“哎,我真是幸运,虽然车坏了还能碰上你们这么好心的人。”
赤井秀一在后面沉默着,把视线移向别处。
克拉丽丝还在继续社交:“卢卡斯说我和贝丝住一起,那我可以先去收拾一下吗?不过我没带行李,就连衣服也脏了,你们镇上有可以买衣服的地方吗?对了,叫我克拉丽丝就好,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嗯……”
“戴米,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穿我没穿过的。”中年女人勉强维持住了友善的笑容。
“好呢,真是太感谢你了,戴米太太!”克拉丽丝又给了戴米太太一个贴面吻,“没了你们一家我该怎么办。”
赤井秀一听见了贝丝没忍住的笑。
这让她母亲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女儿身上,当然还有一旁的赤井秀一,她又撑住和善的语气:“你就是克里斯吧,哎,贝丝没什么年龄相近的玩伴,你别和她生气。”
“当然不会。”赤井秀一完美地表现出了一个虽然骄纵又古怪,但对成年人还有基本尊重和顺从的亚裔混血少年模样,“我们玩得挺开心的。”
戴米太太嘴角抽了抽,没有接他这句话而是换了话题:“他们爸爸晚上就回来,我已经把卧室收拾好了,晚饭——”
“哦!”克拉丽丝激动地打断了她,“我还没在这种地方吃过晚饭呢,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可以自己来,贝丝屋里有两张床卢卡斯今晚住客厅,克拉丽丝你不是要收拾一下吗跟着贝丝去就好。”
戴米太太生怕再被打断,一股脑说完这串话就示意贝丝带他们进去。女孩耸了耸肩,让他们跟自己上楼去。
“这是卢卡斯的卧室。”她指了指二楼左手边的房间,“旁边我爸妈在住,我在三楼。”
“好呀,那麻烦你带我上去啦,回见哦小帅哥。”克拉丽丝亲切地搂住女孩,朝赤井秀一眨眨眼就跟贝丝一起上楼了。
赤井秀一站在楼梯口,看着女人和女孩消失在三楼拐角。他打开二楼走廊上的窗户往外探去,果然看到了贝丝所说的谷仓,屋顶上铺了一层稻草,一直延伸到卢卡斯卧室窗外。
三楼只有一扇窗户,就在这扇窗户的正上方,恰好避开了谷仓,能看见夕阳照在外面地面上。
他提起自己的行李进了屋。
卢卡斯的卧室和普通的青年没什么区别,翘边的各式海报和虽然已经整理过依然杂乱的物件,起码戴米太太说她收拾了卧室倒是真的,床品显然也换过。
卧室不大,赤井秀一把箱子摊开,刚刚好抵住门口。他扫视四周,又检查了插座和灯之类的地方——没有摄像头和窃听器,这就是个镇子上再普通不过的一家。
但普通镇子不会走私人口,也不会引来贝尔摩德。
还有楼上那个自称克拉丽丝的女人。
赤井秀一坐在窗框上,安静等候夜幕降临。
14.诸星大篇(三)
赤井秀一没有吃戴米太太准备的晚饭,虽然这些人看起来不打算今晚就把自己和克拉丽丝“打包”,但还是小心为上。他装作在听热情洋溢的克拉丽丝说话,手里动作着,实际上只是变换了食物的位置和角度,看上去像真的吃过似的。
顺便一提,克拉丽丝的盘子和他一样。
女人看了眼少年,什么也没说,还帮他拦下了戴米太太送来的饮料。
从镇长家回来的卢卡斯脸色十分难看,赤井秀一发现对方现在对克拉丽丝的关注远大于自己。
这是个好消息。
回到楼上前,他又观察了客厅的布局——卢卡斯把沙发搬到了楼梯边摊开,对着好奇的克拉丽丝解释:“这样子空间比较大,睡着更舒服。”
夜幕降临,赤井秀一面朝着窗户躺下。过了午夜,三楼的窗户有了些许非常微弱的动静。声音不足以吵醒熟睡着的人,却让赤井秀一警醒起来。
女人灵活地跳到卢卡斯卧室的窗框上,没有下一步动作。克拉丽丝靠在窗外,浅蓝色的眼睛紧紧盯住床上的身影。少年发出两声梦呓,搂着被子似乎在沉睡。
克拉丽丝没再犹豫,顺着谷仓顶悄然落地。
赤井秀一几乎是同时睁开眼从床上起身,悄无声息地接近窗边,看着克拉丽丝的身影隐匿在夜色中。他随手把头发扎在脑后,打开窗户同样翻了出去。
镇子里路过的巡逻队大约半小时一趟,每个人手里都有着枪,还不是农场常用的猎枪。对于闭塞的偏远小镇来说,这火力实在有些太充足了。
这就是贝尔摩德没有直接下手的原因?赤井秀一很快在心里否认了这点。
虽然干邑不止一次地告诉他组织更崇尚隐秘的作风,暗杀暗探才是常态。但要赤井秀一说,他不觉得触及到贝尔摩德底线时她会在乎这个。
没有活着的知情人,那一切就依然是秘密。
克拉丽丝不再在镇子里兜圈,看来她和赤井秀一一样确认了巡逻队的情况,但金发女人没有回去,而是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下午经过那里的时候,贝丝说过那是他们家的另一个谷仓,但不是堆放农作物的。卢卡斯骂咧咧地打断了她:“那是因为你从来都不干活!”
赤井秀一大概能猜到克拉丽丝去干什么,镇子上的人家如果都或多或少参与其中,为什么那个男人说镇长肯定会把什么事告诉卢卡斯?
被关起来的人可能就在贝丝家的另一个谷仓里。
要跟过去吗?
这是个冒险的举动,属于诸星大的战斗本能告诫他,现在回头往镇长的房子去才是正确的,他对那些人没有任何责任。
但赤井秀一不会停下来。
克拉丽丝已经撬开了仓库的锁,他没必要跟着进去。赤井秀一轻手轻脚爬上了屋顶,方便观察四周的动静,也避免被克拉丽丝发现。
女人的身份很明显了。
问题来了,贝尔摩德是知道FBI也盯上了这个镇子,才没有直接下手吗?
FBI究竟追的是这个镇子,还是贝尔摩德?
当然,不排除组织在美国不像在日本一样人手充足的可能性,但赤井秀一记得他父亲是在美国失去了踪迹,所以暂时把这点打了个问号。
他接触到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整整一年多都被困在基地里,就算是干邑也还有很多秘密没法触及,更别说是权限特殊的贝尔摩德,和刚刚接触到组织时见过的那群家伙了。
而这之外,还有琴酒,朗姆,甚至是Boss,他需要更多的机会,更多的表现,将自己磨成足够尖锐又无可替代的钉子,才能扎进这群家伙的黑暗深处。
赤井秀一有些烦躁,但很快又平复了心绪。一年多里,这是他除了狙击和战斗外最擅长的事。长期处于基地封闭训练和任务中不可能对人没有影响,他不止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某些界限越来越模糊。
但他依然能找回理智,赤井秀一觉得自己似乎生来就有自我调节稳定的能力。如果干邑知道大概又要骂人,男人一度因此被他刺激得不轻,然后给了诸星大他经历过最难的一次任务。
不过他没有死在那,也就和潜意识中不肯放手的武器一样,只要没有开枪,那便不值一提。
街角处的脚步声引起了赤井秀一注意。
这不是克拉丽丝的失误,赤井秀一虽然心里思绪不停,却一直注意着时间,必要时他会弄出动静提醒女人。但现在还没到下一趟巡逻队到来的时候,只能是出了什么问题。
脚步声听上去只有两个人,他摸出路上顺手捡来的石块丢下去,刚好引起那两人的注意。
两人没有放声大喊,他们是队尾的两个,想着今天又不是交货的时间,镇长规定的巡逻实在累还没必要,所以悄悄落后歇了一会。但要是被镇民听到告诉镇长,这份钱就别想拿了。
有落地声的拐角恢复寂静,方才就像是他们的错觉。两人对视一眼,谨慎之下还是端起了枪慢慢接近。
那里空无一人。
下一秒,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手中的钢丝死死缠上一人脖子。窒息感让他两眼翻白喊不出话,赤井秀一已经顺势狠狠一拳砸在对方眼睛上,钢丝转动将两人勒在一起。
黑暗加猛击,两人根本来不及看清袭击自己的是谁,又被接连两脚踢在裆部,头在惯力作用下一起撞在地上,惨叫声因为失去意识彻底堵在了喉咙里。
赤井秀一手里的钢丝依然勒紧,却又控制着力道不至于死人,直到确认他们都失去了意识,才松手站起来。少年把因为打斗散落的头发重新扎好,收起了钢丝开始搜身。
枪一看就是走私来的,保养程度别说赤井秀一自己的,就是和基地武器库的比起来都差远了。起码说明不管这群人看上去怎么有组织,实则还是草台班子。
其他倒没什么东西,不过虽然满脸是血,赤井秀一还是认出来其中一个就是下午和卢卡斯说话的男人——看来他的攻击方式是正确的,截拳道是以战止战的思路,他第一时间就杜绝了两人看见自己的可能。
不过这样就没法问出他需要的信息了,他一边把人捆好藏进黑暗中,一边有些遗憾。方才的打斗发生和结束都很迅速,赤井秀一可以肯定谷仓里的克拉丽丝不会听到。但离下一趟巡逻队到来的时间很近,女人不会再停留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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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赤井秀一刚刚重新把自己藏进黑暗中,就看见克拉丽丝从谷仓里出来。她转过来后看见不省人事的两人顿在原地,甚至警惕地摸出枪四处观察。
哦呀,看在他也算是帮了女人的份上,这次事故大家五五开。赤井秀一这么想着,毫不客气地把烂摊子甩给克拉丽丝,趁着她蹲下去检查的功夫悄悄提前回了贝丝家。
至于女人会不会被发现?赤井秀一回想了一下克拉丽丝灵活的身手,觉得敢独自调查的FBI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他依然装出熟睡的样子,过了大概十分钟后,克拉丽丝也顺着窗户爬回了三楼。
确认女人已经关上窗户也没藏在自己窗外,少年才盘腿坐起来思索着。
克拉丽丝会去找受害人,就说明她的目标是镇子,或许镇外已经有了后援。至于贝尔摩德,她肯定也安排了人远远盯着镇子的动静。
镇子上虽然有防备,漏洞却也不小。贝尔摩德的要求除了地形和火力,还有一点就是人员分布。比起贝尔摩德的人做不到潜入这一点,他更倾向于没有合适的人。没有像克拉丽丝或是他一样,能够在白天观察镇民的人。
如果是这个原因,这次任务的重点就不在小镇,而是在人了。可走私团伙中的镇民,能和组织的千面魔女有什么关系——
刚刚躺下的赤井秀一想到自己之前问贝尔摩德的话,猛地坐起来。
谁说镇子中接触过的人必须是贝尔摩德,不能是克莉丝·温亚德呢?
第二天一早,赤井秀一走出卧室就听到了克拉丽丝的笑声。女人接过贝丝给她的热牛奶抿了一口,弯起嘴角揉了揉女孩的金发:“谢谢亲爱的。”
卢卡斯同样坐在餐桌边。
“早上好克里斯!”克拉丽丝笑容灿烂地对刚下楼的少年说道,“我们正在听卢卡斯讲镇子上的趣事。”
被提到的雀斑青年耳朵红了,贝丝嘟哝了一句她哥哥,对除了自己家人外的两个人倒是都很友好,先接过克拉丽丝手里的空杯子,又从厨房拿了三明治递给克里斯:“早饭都是我做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少年接过来:“谢谢。”
“卢卡斯说等等可以带我们出去转转,不过他讲的那个女明星我也很感兴趣。”克拉丽丝眨眨眼,“也是克莉丝哦,克莉丝·温亚德呢。”
卢卡斯热切地接过话头:“对,她——”
他的话被打断了。
昨天晚饭有过一面之缘的戴米先生从外面走进来,在卢卡斯耳边说了什么,两人脸色都异常难看。
卢卡斯瞪着妹妹:“贝丝,上去,我们有话要和客人说。”
贝丝的语气十分不安:“我为什么不能听?”
“上去!”
女孩被怒吼吓得后退一步,克拉丽丝及时扶住她,声音十分温柔:“好啦,他们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和我们商量,不用担心的。”
贝丝咬紧下唇看看克拉丽丝,猛地扭头往楼上跑,撞到了还在楼梯口的赤井秀一,把少年直冲到克拉丽丝身边也没停下来道歉。
“她一定被吓坏了。”克拉丽丝笑着搂过少年,看向面前的两人,“所以,到底什么事呢?”
15.诸星大篇(四)
“昨晚镇子上好像进了劫匪,”戴米先生比卢卡斯要沉得住气,一边慢慢开口,一边观察着两个外来人的神情,“我们的两个邻居被袭击了,劫匪把他们丢进了地窖里。”
地窖啊,赤井秀一在脑海里回忆了克拉丽丝和两个壮汉的体型差异,忍不住感慨果然是FBI独自外勤的特工,看着纤细,实则力量和爆发力都不容小觑。
“他们还好吗?劫匪不会还留在这里吧!”克拉丽丝满脸同情,还带着点后怕
“劫匪下手很重,”戴米先生强调着最后两个字,“肯定会闹出什么动静来,镇长已经让人在四处询问了,所以我们也想问问你们,昨晚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我睡得很熟,什么也没听见,克里斯呢?”女人状似认真回忆着,又好奇地问身边的少年,“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两人目光相交,少年沉稳的绿瞳直直对上克拉丽丝蓝色眼眸中的试探,他摇摇头:“什么也没听见。”
戴米先生狐疑地盯紧面前的外来者,却又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端倪。赤井秀一丝毫不慌,被他打晕的两人都是成年男性,如果是在日本,已经和多数成年男性差不多高的他还可能被注意到。
但在这里,一个女人一个未成年,从表面来看都不符合作案的条件。
克拉丽丝十分抱歉地看向其他两人:“看来我们帮不上你们什么了,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果你们认为我们有些麻烦需要离开也是可以理解的,就是不知道我的车有没有修好。”
“不,你不能——”卢卡斯被一旁的戴米先生狠狠瞪了一眼,到嘴边的话急忙改口,“——因为车还没修好,有一个零件很麻烦。”
“是吗?”克拉丽丝若有所思。
戴米先生同样开口:“千万别因为这种事离开,镇长已经在调查了,他还打算邀请你们去他家做客。”
虽然男人嘴上说的是“你们”,目光却一直盯着克拉丽丝。赤井秀一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对他们来说,留下克拉丽丝比留下自己更重要。容貌优越的亚裔混血少年是一个品相不错的货物,但克拉丽丝有着特殊意义。
他用余光打量着女人,意识到克拉丽丝和贝丝一样都是金发碧眼,只是因为年龄,说话语气甚至装扮的差异,让他第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这点。
戴米先生虽然也是金发,但眼睛颜色不太一样,卢卡斯则和母亲更相似,镇上的其他人好像也并非像她们一样标准的金发碧眼样貌。
这样特征的女人他还认识一个,克莉丝·温亚德,或者说贝尔摩德。
巧合?想到卢卡斯之前说了一半的话,赤井秀一不这么觉得。
“当然没问题!”克拉丽丝也欣然赴约,比起性格别扭的克里斯,她实在是很符合大众印象的开朗。女人笑着揉了揉少年的黑发,“我还没收到过这样的邀请呢,男孩,你还真是淡定。”
戴米先生适时接话:“如果克里斯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和镇长——”
“没有的。”克里斯这副容貌如果在日本或许有些太过锋锐,但在美国乡镇,特别又刻意收敛了气势后,看着就格外有东方人的内敛了,“我也有些好奇,但是……”
他欲言又止,克拉丽丝应该是因为和贝丝住了一晚,不仅两人关系亲近了起来,也听说了克里斯是和家人关系不好才跑出来的事,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贴心地安慰道:“没事男孩,我想镇长应该不是那种人。”
“对吧,卢卡斯?”女人笑意盈盈问道。
卢卡斯和戴米先生都只能回答没错。
再演下去就没意义了。
赤井秀一表示自己最好还是上楼换身衣服,毕竟镇长可能对纽约街头风格接受不来。克拉丽丝也在一旁附和,有些苦恼地暗示自己总得入乡随俗,这身刚刚晒干换上的吊带连衣裤实在太显眼了。
两人都是一脸为了他人着想的神情,卢卡斯和戴米先生也不好说什么。因此十五分钟后楼下再见,克里斯和克拉丽丝都已经和初来时的风格截然不同了。
但有些细节还是如出一辙,赤井秀一无言摩挲着袖子里的钢丝,眼神在克拉丽丝的借来的牛仔长裤上一扫而过。
贝丝跟着跑下楼,看上去对他们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家很不满:“你们要去哪!”
“去镇长家,你又不爱去。”卢卡斯没好气地白了妹妹一眼,“明明镇长对你最好。”
女孩没理哥哥,看了眼沉默的克拉丽丝,目光最后还是转到了克里斯身上。
“克里斯,我们去林子里不好吗?”贝丝低声劝着少年,“镇长家真的很无聊。”
唉。
“我想去看看。”赤井秀一心里无言轻叹,面上只能做出什么都没懂的样子。
贝丝生气地甩头跑回楼上,金色的辫子在脑后一晃一晃。克拉丽丝拍拍少年肩膀:“走啦。”
*
一路上,戴米先生和卢卡斯都把两人夹在中间,生怕他们其中之一突然跑了一样。赤井秀一维持着克里斯离家出走叛逆少年的设定,刻意表现了对于这件事的不满。
克拉丽丝似乎对此浑然不觉,却时刻保证了少年不会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她偶尔和卢卡斯交谈两句,内容多数还是关于那位曾经来过镇子的好莱坞女星,克莉丝·温亚德。
“哦?原来她母亲也曾经来过这附近呀?”克拉丽丝的声音听上去很惊喜,“那位莎朗·温亚德。”
这句惊讶的感慨让赤井秀一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卢卡斯向来乐意在克拉丽丝面前表现:“没错,但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爸爸可能才有印象。”
“我不关注这种事。”被提到的戴米先生回答,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的神情再次难看起来,“你也少提那些女人,特别是在你妹妹面前。”
看起来和家里关系不好并非贝丝一个人的问题。
但是,莎朗·温亚德?
赤井秀一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对这位“贝尔摩德的母亲”还真是知之甚少。
虽然比起女儿克莉丝,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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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不管是人脉还是知名度都更上一层,但她到底不像克莉丝那样在媒体和名利场上格外活跃了。即使知道了克莉丝就是贝尔摩德,赤井秀一又一直都在组织的基地里,四周不是摄像头就是干邑,更不可能表现出对贝尔摩德的过多关注。
但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克莉丝在组织中地位颇高,身为母亲的莎朗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嘿,男孩,想什么呢?”克拉丽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难道在遗憾没有留下陪贝丝?”
“没有,只是好奇镇长是什么人。”他就算是深思也不会在表面显露出来,更不可能忽视周围的环境。反正询问的人是克拉丽丝,赤井秀一就随便找了个理由。
不过他也不算胡说,卢卡斯他们把两人带来镇长家后就格外沉默,镇长家空无一人。
“镇长一直没有结婚。”戴米先生解释道,“他真的为镇子付出很多,却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格外疼爱贝丝,可惜她不领情。”
克拉丽丝保持微笑,赤井秀一不做评论。
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卢卡斯和戴米先生都很激动:“镇长回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镇长看上去也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
“非常欢迎来到这里!”男人异常热情,快步向两个外来人走去,却在看到克拉丽丝的时候顿了一下,转而搂住了一旁的克里斯。
赤井秀一:……
“太感谢了,镇长先生。”克拉丽丝笑着回答。
“叫我安东尼就好,”镇长亲自为他们送来茶点,赤井秀一注意到自从男人开始和他们说话,卢卡斯和戴米先生就自觉地出去了,“很抱歉让你们受惊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希望不会给你们留下什么坏印象,特别是克拉丽丝小姐。”
“当然不会,但那两位先生还好吗?”金发女人一脸担忧,把茶杯端在手里,“难道是他们惹了什么人,所以盯上了镇子。”
“我们镇子上都是一些淳朴的老实人,不会招惹那群家伙的,劫匪肯定在镇子上,请放心,他们一定跑不了。”安东尼转向克里斯,见少年同样拿了一杯茶后才把托盘放下。
克里斯脸上的表情有些别扭,看着就像对成年人你来我往间客套话无法适应一样,闻着茶杯抿了两口,安静地看克拉丽丝和安东尼镇长相聊甚欢。
毕竟有克拉丽丝自愿吸引注意力,赤井秀一觉得自己没必要跳出来暴露。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位镇长对克拉丽丝起了疑心,但原因呢?从刻板印象上来说,克拉丽丝应该没有出格的地方才对。两人的话题已经又转到镇子上的趣事了,不过克拉丽丝说得越来越少,更多是男人在说话。
一旁坐着有些不耐烦的少年似乎也昏昏欲睡。
“哎呀,”安东尼感慨,“其实我那里倒是有一张莎朗·温亚德的旧照,如果有机会真想让你们看看。”
不过这次没人回答他了。
安东尼站起来,让卢卡斯和戴米先生进来把昏睡过去的两个人捆好。
16.诸星大篇(五)
戴米先生进来时虽然吃了一惊,却什么也没问,拿了绳子渐渐接近昏迷的克拉丽丝和克里斯。倒是卢卡斯有些犹豫,被他父亲瞪了一眼,才慢吞吞地捆住似乎失去意识的克拉丽丝。
“怎么会把这个带过来?”安东尼似乎很不满,“告诉你们多少次了,不要超过十四岁。”
卢卡斯小声辩解:“我看也就大一些,而且混血比较抢手。”
“算了,把他和货物们关一起。”安东尼脸色阴沉地踢了克里斯一脚,“记得把门锁好,今晚交货,别出乱子。”
父子俩抬起不省人事的克里斯出了门,外面的镇民对着场景早已习以为常。没人注意到本该昏迷的少年唇角勾起,很快又恢复如初。
早在安东尼把茶杯递给两人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克拉丽丝显然也一样。但女人装作没看见他湿了的黑色外套,他也不会说出女人的丝巾颜色深了许多。
昏迷的少年被抬进谷仓丢在角落,除了卢卡斯和戴米先生的脚步声,周围还夹杂着几不可闻的啜泣,满是恐惧。看来他猜的没错,这里果然是小镇关押受害人的地方。
好消息是,他自己的伪装没有暴露,从安东尼把他丢进谷仓,甚至没有搜身就能确认。
赤井秀一听见谷仓门被关紧的锁链声,随后是戴米先生和卢卡斯离开的脚步声。但现在还不是药剂过去的时候,他索性闭着眼睛,开始把这一切从头到尾再次梳理。
他一直觉得很奇怪,无论是贝尔摩德还是克拉丽丝都一样。赤井秀一心里隐约有些猜想,只是尚无法证明而已。
不过这样一来,诸星大在贝尔摩德那里就有些被动了。赤井秀一认为自己多数时候享受走钢丝般的惊险没错,但不代表他愿意毫无把握地挑战千面魔女的,呃,承诺。
总得找点会让贝尔摩德在意的东西。
他在心里思索好了一切,估计着流逝的时间,在黄昏时慢慢睁开眼睛,做出慌乱不解的模样:“我怎么在这?”
干邑曾经对诸星大的某些伪装嗤之以鼻,男人评价他就是只天生的狼崽子,是他们这些人一眼就能认出的同类。
但一群担惊受怕的受害者没有这样敏锐的观察力,一个状态看上去比其他人更好些的女人紧张地阻止他:“小声点,他们都是恶魔。”
“只有我自己被带来了吗?”少年脸色苍白,“当时我和其他人在一起。”
女人像是回想起什么,表情十分恐惧:“是不是他们发现那个金发女人了?”
看来克拉丽丝来谷仓那晚见过她,赤井秀一装作迷茫的样子:“她怎么了?”
“没发现吗,我们这里没有金发。”女人小声啜泣着,“我妹妹和那个女人的发色很像,她来的第一晚就被带走了,再也没回来……”
女人说到后面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肯说。其他人的精神状态甚至还不如她,显然问不出什么来了。赤井秀一趁她不注意躲进墙边的阴影中,抽出袖子里的钢丝磨断了绳索,又解开了脚上的绳子。
他放缓呼吸,在谷仓里时不时的啜泣声中分辨着外面的动静——依然是半小时一趟的巡逻队,除了人数比昨晚多了些,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被留下的克拉丽丝反过来控制住了安东尼,否则女人藏着的枪要是被发现,镇上不会毫无动静。
少年悄声问不再哭泣的女人:“你们吃什么?”
女人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有人在这里还会在乎吃东西的问题。她被关在这里已经三天了,每日都在浑浑噩噩或是像其他人一样绝望崩溃。但是,哪怕看上去和方才截然不同,少年绿瞳中的平静依然奇迹般让她镇定下来。
被困在黑暗中的人久了思维会渐渐凝滞,女人努力回想后才回答:“会有人来送。”
她们这些人全靠本能来完成基本的生存动作,根本想不起是谁,又是什么时候送来的食物和水,好在这对赤井秀一而言已经足够了。
问题是,这群人怎么办?
赤井秀一观察着谷仓内的情况,多数是女人,夹杂着几个比他还小的孩子。安东尼选择猎物时很谨慎,克里斯会成为目标猎物还真是他那张脸的作用。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克拉丽丝昨晚没有想办法把人救走,他们不仅虚弱,又不像两人一样接受过训练,单是保持冷静就很难了,更别说要悄悄逃出镇外。
比起昨晚冒险活动,今天是更好的选择。
外面的传来混乱的跑步声,似乎是巡逻队在集合。克拉丽丝却依然没有现身,赤井秀一眯起眼。
实话实说,他对克拉丽丝印象不错,但女人几次不动声色的掩护绝对不会是FBI的作风。如果克拉丽丝能及时赶回来还好,如果不能而他又猜对了的话,这群人只能全靠运气了。
“你能让他们跟着你吗?”赤井秀一又推醒昏昏沉沉的女人,据他观察,她是其中最清醒的那个。
女人呆呆地看着少年,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你得让他们跟着你。”不知姓名的少年冷静地说着女人完全没法理解的话,“看守不是问题,但他们能不能走要看你。”
赤井秀一帮女人把绳子解开,没再解释。他只能点到为止,如果他们实在做不到……
少年开始理解,为什么不管是干邑还是贝尔摩德,都对香烟和酒精情有独钟了。有时候,人或许是需要些麻痹的。
可惜自己未成年,赤井秀一很有幽默感地想。
女人看着少年又隐藏回黑暗中,她沉默片刻,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拍了拍身边的人。
“别出声,跟我走。”她帮身边人解开了绳子,“他们也一样。”
谷仓里的啜泣声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赤井秀一早已转移到了门口,听着门外的动静。方才属于巡逻队的集合声渐渐远离,另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在接近。
很轻,很仔细,没有接受过训练,虚浮不稳。
门锁晃动,开门的人显然很慌乱。但钥匙咔塔声后,门被打开了。
贝丝出现在门口。
赤井秀一没有藏起手上的钢丝,只是看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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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苍白忍不住颤抖的女孩,一点也不惊讶。
克拉丽丝会出现在这里,甚至知道谷仓里藏着被绑来的人,当然是因为有人告诉了她。那个人认为克里斯只是个误入镇子的少年,才会拜托让一直对克里斯有所怀疑的克拉丽丝保护他。
因为她想,如果不是自己那天等克拉丽丝的时候看见了克里斯,又因为太久向往镇外的事和他交流,克里斯就不会被卢卡斯盯上。
“你……”克拉丽丝震惊地看着似乎换了一个人的少年,还有手上不容忽视的钢丝,锋利又危险。她愣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我爸妈和卢卡斯还在家。”
贝丝当然不可能就这么从家人的监视下逃出来,但克拉丽丝帮了她,告诉女孩多少药量能放倒成年人又不致死。
可这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来说还是太超过了,哪怕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哥哥连同镇子上的人在做什么,知道他们厌恶自己的长相而被镇长关照不用参与这些事,甚至知道如果可以在外来人进到镇子前提醒他们离开,那群人就不会出事。
她看着克里斯走到自己面前,少年没了之前见过的笑容,却让贝丝感觉情绪在慢慢平复。女孩抽抽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才意识到克里斯给了自己什么。
“我不会用。”她无助地看着手里的枪。
“你不需要会。”克里斯扶稳她的手,教她如何摆好手指的位置,“克拉丽丝会让你来,就说明她已经找好人接应你了,这只是个保险。”
贝丝能安全到达谷仓也说明,外面的局面没有太过混乱。最大的问题是FBI究竟把局面控制到了什么程度,贝尔摩德会不会突如其来插上一手。
不过那都和女孩以及身后的人无关了,只是赤井秀一要考虑的事,所以少年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必要的时候对着腹部就好,不管是哪里作用都一样,只要记住千万别脱手。”
他示意女人带着谷仓里的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拍了拍贝丝的肩膀告诫道:“克拉丽丝应该告诉过你要找的人和路线,不要往林子里或者湖边去,不要擅离路线。”
贝丝小声问道:“那你呢?”
少年没有回答她,而是把谷仓门锁起,飞快地翻上屋顶,消失在视线间。
镇子里几乎空无一人,但赤井秀一能听见从外围传来的枪声。他先回了贝丝家,带走手机给贝尔摩德发了信息,随后快速翻进了安东尼家里。
上午还整齐的屋子里满是打斗后的痕迹,赤井秀一绕过沙发,看见一个满脸是血的镇民躺在那。胸口倒是还有起伏,但克拉丽丝下手也不轻。
他打开地窖门走下去,里面很黑。刚走两步,赤井秀一便觉得自己踢到了一个人,从呻吟声来听是安东尼。
枪悄然抵上他的后背,赤井秀一转过身,在心里感慨这场景实在过分熟悉,只不过换了个人。
克拉丽丝打开灯,冷声问道:“你是在找这个吗?”
她手上有着一张旧照片,上面的莎朗·温亚德妩媚却危险。
更十分熟悉。
17.诸星大篇(六)
照片上的人是贝尔摩德。
女人兼具好莱坞女星纸醉金迷熏陶出的妩媚,和只有鲜血和黑暗才能浸染出的危险气质。赤井秀一在看见照片的第一时间就确定,那绝对是贝尔摩德,不是替身,不是其他任何人。
他曾经见过如出一辙的笑容,就在女人把自己从车站带回组织的那天。
但年龄不对,莎朗和克莉丝是有着明显年龄差异的,除非贝尔摩德本来就是属于母女传承的代号。那也不对劲,赤井秀一不认为世界上会有一模一样气质的两个人,哪怕是母女。
克拉丽丝看着少年的反应,皱紧眉头:“你究竟是谁?克莉丝·温亚德又为什么这么在乎自己母亲的一张旧照?”
她的逼问让赤井秀一飞速不停的思绪稍稍放松,看来FBI不知道这是贝尔摩德。但FBI显然盯上克莉丝了,虽然仅凭一张照片无法对她定罪,却也是个突破口,所以派出了克拉丽丝来调查。
少年不动声色后退一步,脚跟抵上安东尼:“我不知道。”
作为消息最少又独自一人的那方,赤井秀一不觉得自己配合对方,就能在这场游戏里讨到好处。某种程度上来看,就连贝丝的境况都比他好些,起码克拉丽丝还是在乎女孩的安危。
他轻哼一声:“我还以为是她本人呢。”
克拉丽丝观察着眼前的少年。
FBI一直怀疑克莉丝·温亚德和组织的关系,大概一个月前克莉丝来到镇上,FBI便让一直跟进此事的克拉丽丝随同监视。她发现安东尼对克莉丝的态度十分奇怪,上报FBI后继续监视时认识了贝丝,并知道了镇子的事情。
根据FBI的调查,镇长安东尼每次都会把金发碧眼的女性单独留下,逼迫对方目睹各种血腥场面。如果受害者露出恐惧,他就会把那人杀死。正因如此,FBI才会派克拉丽丝潜入镇子。
而安东尼也确实如他们计划的那样盯上了克拉丽丝,并且让她试探出了这一切源自他和莎朗的某种渊源。但不管她怎么问,安东尼又不肯再说这和克莉丝有什么关系,一副准备以此为谈判底牌的模样。
克拉丽丝忍不住下手重了些,不过她有分寸。
但她还是拿不准少年的身份,明明被自己拿枪指着,孤身处在陌生的环境中,后面还躺了个低声呻吟的罪犯,他看上去却没有一丝慌乱。女人没法确认,这到底是少年的又一次伪装,还是他的确这么自信。
想到克里斯这几日装出的样子,还有贝丝一心以为是自己害了克里斯的表情,克拉丽丝心里暗暗警惕。她能看出来少年身手很好,在黑暗中潜行进入地窖也不会惊动旁人,却怎么也想不通少年和克莉丝的关系。
因为,克里斯——克拉丽丝决定暂时还这么称呼他——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受制于人的类型,有些人生来如此。
不过少年说的那句话,难道这张照片上是克莉丝而非莎朗?但安东尼明明说那是莎朗的旧照,看来温亚德母女的关系比看上去更神秘。
克拉丽丝思索着,她不能就这么让少年离开,抬起下巴示意道:“把那家伙扛起来跟我走。”
赤井秀一耸耸肩依言照做,女人让他走在前面,便于自己在后面随时控制少年的行动。昏迷的安东尼算不上轻,即使依然在赤井秀一的负重范围内,他还是做出一副不轻松的模样。
这让后面的克拉丽丝有些犹豫,不过她没有上前,而是催促少年快些。
两人走出地窖时,外围的枪声已经不似方才那么频繁,看来镇子已经在FBI的控制中了,怪不得克拉丽丝敢这么出去。
诸星大却不行,更不能让贝尔摩德看见自己被FBI“挟持”的样子。
“克拉丽丝小姐,你知道我在谷仓看见了贝丝吗?”他轻声开口,克拉丽丝敏锐察觉到少年的语气和态度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为什么你认为我会在贝丝去谷仓前就离开?”
身后的女探员顿住的同时,赤井秀一猛地将安东尼向后摔去。
其实克拉丽丝总共的迟疑时间不过一秒钟,她的确因少年突然暗示贝丝的安危而晃了神,但很快就清醒过来,意识到这是少年要的机会。
可对赤井秀一来说,这一秒足够他逆转局势。克拉丽丝不能杀死安东尼,FBI需要这个人活着提供信息。
她有所顾虑,赤井秀一却毫无顾忌,顶着半死不活的安东尼当肉盾,躲开克拉丽丝的子弹。
“他死了你会很麻烦吧。”少年平静的声音在克拉丽丝听来简直像幸灾乐祸。
“别生气。”赤井秀一向后跃起,他对克拉丽丝没有留手,左拳狠狠砸了过去,还把安东尼踹起来为自己挡下一枪,“是你先威胁我的,咱们责任一半一半。”
他现在倒是完全不装了。克拉丽丝侧身躲过一拳,却没来得及避开紧接着的肘击。她捂住自己的肋骨再次开枪,子弹擦过少年耳边,打散了他的马尾。
但少年已经翻过安东尼家的客厅,跳到窗框上,半个身子都藏在外面。克拉丽丝听见金属重物被丢远的声音,少年说道:“下次记得把备用弹匣和证物分开,探员小姐。”
FBI的其他人还没进到镇子里,安东尼被方才的打斗波及不轻,备用子弹被少年抢走照片时一起顺手牵羊,克拉丽丝知道自己不可能追上去了。她烦躁地上前确认安东尼还有一口气,心里格外懊悔。
少年的身份,或者说和那个组织的联系比想象中还要深,这件事是她的失误。虽然有所警惕,到底还是因为对方的年龄和外表而戒备不足。
好在安东尼还活着,只是这样一来,可能知道温亚德母女秘密的他就更重要了,安东尼一定会借此成为污点证人。克拉丽丝从心底对此感到反感,却又不得不为追查组织的事让步。
她联系了自己的组员来将安东尼带走。
*
赤井秀一飞快地在夜色中穿梭,黑暗和双方交火的嘈杂声是最好的掩护。他一边绕过镇民和FBI跑出镇子,一边摸出手机接通电话。
“啊啦,你还真是能给我惊喜呢。”贝尔摩德语调上扬,听着电话那头少年的沉默,“怎么了,心里在不满吗?”
“没什么不满的。”赤井秀一找到他几天前踩好点的隐蔽角落,跳到树上平复自己疾跑后的呼吸,观察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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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一看就是FBI的队伍,并且将自己的身影深深藏进树叶里,“基地中的成员本来就是组织的消耗品。”
贝尔摩德从一开始就知道FBI会在第二晚行动,所谓的三天时间根本就不存在。她要借FBI来解决这个麻烦的小镇,却又不能自己现身,才会把诸星大派进去。
至于FBI行动时诸星大会不会有什么事,不在贝尔摩德的考虑范围。因为这同时也是女人对诸星大的一次试炼,如果诸星大没有看出来贝尔摩德的计划,或者被FBI抓住了——
少年冷静地说:“可以让卡尔瓦多斯停止用狙击枪搜索我在哪了吧。”
“不行哦。”贝尔摩德故作遗憾,“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和FBI串通好呢?”
“离我藏身树林最近的狙击点在五百码左右,那里不是个容易被FBI发现的地方,重点是可以随时监视镇子里的人出入情况。”
贝尔摩德单手托腮,听着电话那头少年的分析。诸星大的声音比初见时低哑了不少,更平添了几分和年龄不符的冷意,看来这一年多对他的影响远比看上去要大。少年陷入了沉默,但夹杂着不明显的气流和呼吸声。
金发女人猛地对着另一个耳机命令道:“卡尔瓦多斯,住手。”
“嚯,听见了吗?”少年的声音从两边同时传来,诸星大朝卡尔瓦多斯挥挥手,“贝尔摩德命令你住手呢。”
沉默的黑衣男人恨不得当即给他一枪,但诸星大的枪同时也指着男人。
“说起来,我好像找到了些会让你母亲很麻烦的东西。”少年根本没理卡尔瓦多斯,“对你来说应该也不太好,需要帮忙吗?毕竟如果我是FBI,肯定会在镇子里就把人装车,炸弹不错,但是太惹眼了吧。”
贝尔摩德闭目思索了一会,忍不住笑出声。女人不再像之前那样揶揄调侃,而是多了些正经和狠厉。
“诸星大,”贝尔摩德轻柔地说,赤井秀一却很确定他品出了其中的杀意,“有的时候,太过聪明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自作聪明。”
在猜出自己被利用,被狙击枪追踪的前提下,还能冷静地第一时间找到卡尔瓦多斯的位置,并且没有惊动电话这头的贝尔摩德找过去。有这样的能力,说明诸星大已经不再是初见那个任她操纵的少年了。
贝尔摩德有一瞬间是想让卡尔瓦多斯杀死诸星大的,但她又怀疑,卡尔瓦多斯真的能做到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诸星大答道,“我可没有被人当消耗品的爱好。”
他自然地从卡尔瓦多斯手里接过狙击枪趴下,贝尔摩德严禁卡尔瓦多斯阻止或是协助,少年对此很满意。
八百码的位置外,克拉丽丝正在指挥FBI组员把安东尼带走。他们没有叫救护车,只是简单包扎一下,把昏迷不醒的男人抬起来,克拉丽丝在身后扶着。
赤井秀一没什么好犹豫的。
只有在组织扎得更深,才有可能确认关于贝尔摩德秘密的猜测。而如果克拉丽丝够聪明,之后应该会更关注克莉丝和莎朗的关系,所以现在——
子弹穿透克拉丽丝的肩膀,钉进了安东尼的眉心。
18.诸星大篇(七)
“你的事情解决了?”
贝尔摩德笑着回答琴酒的问题:“啊啦,我可不是为了这个找你的。”
电话这头的琴酒冷笑一声,贝尔摩德向来是神秘主义者的作风,她不会告诉琴酒自己要做的事,却不妨碍他知道贝尔摩德在美国干了什么,包括女人把诸星大从基地中带走这件事。毕竟贝尔摩德不说,她身边还有个卡尔瓦多斯。
卡尔瓦多斯当然不会告诉琴酒,但人员和资源调动本就是一种线索,瞒住其他人可以,有些人却不可能。
比如琴酒,比如朗姆。不过前者向来不好奇无关紧要的事,后者只要琴酒还在一天,就不会主动踩到贝尔摩德的底线。
“那就快说。”琴酒知道贝尔摩德不会无缘无故找上自己,刚刚和FBI交手意味着有许多后续麻烦要处理。以贝尔摩德的多疑程度,若非必要,女人不会让他插手。
贝尔摩德思索片刻:“我刚刚给Boss汇报了这次任务,不出意外的话,诸星大应该不久后就会调到你那边。”
琴酒冷笑道:“我早说过,注意分寸。”
基地中的人不会留太久,如果没能及时证明自己的价值,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干邑批准处理。诸星大属于特殊情况,又有干邑运作才能一直留在里面。不过贝尔摩德这样说,意味着那家伙价值足够,很快就会成为代号成员。
贝尔摩德还告诉了他诸星大狙击的事,八百码夜间一击毙命。
当时在一旁的卡尔瓦多斯脸都黑了。
狙击手不管在哪里都是稀缺资源,来投奔组织的人多数是穷凶极恶的亡命徒,论血腥和凶狠不亚于任何人。但他们可能人人会手搓炸弹,却不是随便谁都能打出八百码来。
诸星大才多大,十六,还是十五?甚至还没有达到狙击手的黄金年龄。
琴酒自己就是狙击手,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也能看出来贝尔摩德对诸星大的存在有了危机感。
诸星大不会威胁贝尔摩德的位置,没人能动摇她在组织的特殊性,但有些人的存在本身会是一种威胁。对于贝尔摩德这样身负太多秘密的人来说,她会下意识警惕甚至忌惮这样的家伙,因为他们是无法利用的,需要利益合作来维系和平。
就像贝尔摩德会对卡尔瓦多斯呼来喝去,却不会主动要求琴酒参与这次任务一样。琴酒可以利益互换,卡尔瓦多斯只能是工具,就这么简单。
曾经的诸星大在贝尔摩德眼中也一样,她认为少年有天赋,可以作为筹码和交给Boss培养以备有朝一日制衡琴酒的工具。如果计划有误,也可以随时清理,就像被组织当成弃子的外围成员一样。
现在却不同了,贝尔摩德意识到诸星大的成长速度超出了她的想象,诸星大又和贝尔摩德的事有了关系。权衡再三,她将这件事尽数上报给了Boss,并建议将诸星大从基地中调到琴酒手下。
但还是要和琴酒说一声的,毕竟是往琴酒手下插人。不过贝尔摩德觉得,琴酒既然能控制住行动组,再多一个诸星大也不是问题,反而是行动组多了个天赋异禀的狙击手。
另一方面,诸星大这事瞒不住朗姆。贝尔摩德和朗姆倒没什么矛盾,但她这次需要利用FBI,根本原因就是朗姆当年失利,导致美国分部这么多年一直无人可用。如果别的事也就算了,可关系到她的秘密时,贝尔摩德无法忍受。
先一步把人塞给琴酒,就是给朗姆添堵了,以贝尔摩德在Boss处的特殊,这些任性不值一提,也不至于让朗姆为了一个诸星大和她翻脸。
当然贝尔摩德也会给朗姆一些美国方面的情报,谁让她在美国确实没什么人可以用,几年前还有一个库拉索,现在就剩一个挂名在行动组的卡尔瓦多斯了。
她对朗姆手下近些年来的几个家伙有些想法,长期调来美国会让琴酒不满,偶尔借用一下总是可以的,不过这就是另一笔交易了。贝尔摩德不会把这些告诉琴酒,她只会恢复往日微扬的语气:“那就这么说定了。”
琴酒看穿了女人的想法,不耐烦地“呵”了一声权当回应。
与此同时,赤井秀一摘下蒙着眼睛的布条,挑眉看向满脸戾气的干邑:“有必要吗?”
头发花白的男人快步走到少年面前,一把揪起他的领子。赤井秀一整个人后背猛地砸在墙上,眼神也冷了不少:“这不就是我们的交易,你又究竟在气些什么?”
“交易?”干邑嗤笑一声,死死盯住诸星大,“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诸星大的优势是什么?天赋,能力,和他走进这个基地前一无所有的背景。前面两个让他可以得到足够的重视,后面那个可以让他无法轻易脱离组织。
和那些组织里的杀手甚至代号成员不同,就算是最底层的外围成员,多数也都有自己的关系网。但从诸星大被贝尔摩德带走那天起,外界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组织确认了他的“孤儿”身份不会费心抹除痕迹,但时间足以让一个没人认识的混血儿消失在他人的记忆中。
诸星大只有紧紧依附组织一条路。一个没有社会身份,没有关系网,甚至已经被血腥味浸染的家伙,只能成为组织掌控下沉沦黑暗的幽灵。
这还能在组织内部对应的就是,他没有机会建立自己的情报网和人脉。代号成员也是需要线人的,诸星大却没有,他从一开始就被关进这个基地中,一切由干邑调度,就连每次任务报酬去买.枪都是干邑的路子。
即使他走出了基地,在足够时间建立自己的情报网之前,诸星大必须维系和干邑的关系。就算诸星大日后有了自己的人脉资源,他在组织甚至Boss眼里也已经和干邑绑定了。这也是为什么干邑从来不掩饰自己对诸星大特殊的原因,他们的交易说到底只是利益互换,因此必须紧紧绑定。
根据干邑原本的计划,诸星大应该再过两年才会走出基地。少年的年龄是最好的理由,没什么能比常年处于基地环境更能潜移默化转变一个人的心智。更妙的是诸星大确实足够天赋异禀,哪怕干邑瞒下部分少年过分优越之处,也能让Boss同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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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培养对方。
但只是一次任务,只是一次因为贝尔摩德导致他没法触及的任务,干邑所筹划的一切都前功尽弃。贝尔摩德不可能没注意到诸星大的能力,这样的人留在基地是绝对的资源浪费。
这是又一次豪赌,他赌组织不会对自己的天赋轻易放手,贝尔摩德没法视而不见,而他赌赢了。
诸星大有了名正言顺离开基地的理由,他不再只由干邑调度。不管琴酒对诸星大是不屑还是忌惮,只要不是第一面就杀了少年,他就有充足的时间和理由在外面慢慢发展。诸星大不再只能凭借干邑的人脉和关系网,他们的交易也就摇摇欲坠。
少年就这么破解了自己的困局,轻而易举,也让干邑无法忍受。有些人就是这样,随手就轻易用天赋抹杀他的所有计划。
“喂,干邑,”诸星大显然看出了干邑眼里的杀意,用力扼住男人的手,绿眸微沉,语气却带着些漫不经心,“你又不可能杀了我,与其自己气着,不如先冷静点。”
干邑紧紧盯住诸星大的绿眸,神色晦暗不明,终于放开了手。他只是一时失控,却还有着理智。事实已定,他就是杀了诸星大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会破坏在Boss处经营的忠心形象。
“都说了让你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诸星大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姿势十分放松,似乎很笃定干邑不会再对自己出手,“我可从来没说过你我交易作废。”
“更重要的是,你真的能找到下一个我吗?”少年凭借优越的身高和锋锐的气势隐隐和干邑平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可不觉得。”
“我们做的是交易。”诸星大说得很慢,却格外清晰。
不平等的全由对方主导的,那可不叫交易。
选择被贝尔摩德带走的是他,决定破局挣脱干邑束缚的也是他。赤井秀一从来没有把命依托给别人的习惯,从始至终他相信的只有自己。
干邑当然可以和诸星大撕破脸,这些年来即使是基地里的亡命徒,也没有几个出去后一跃成为代号成员的,何况琴酒可不好糊弄。
但诸星大真的做不到吗?
诸星大没想和干邑决裂,否则他借着这次机会完全可以留在外面。但他回来了,这赌局就变为干邑的了,赌诸星大的失败和成功,又要赌这份交易对诸星大的重要性。就算是拒绝,也要想想会不会被诸星大记恨,日后伺机报复。
说到底,如果换做其他人,或许结果都不一样。可这个人是诸星大,没有人比干邑更清楚他的能力和潜力。
他把干邑拉进了自己的领域。
“疯子。”干邑咬牙开口。
少年不是没有失败的可能,如果他这次任务里被FBI抓住会死,而如果他没有打出引人侧目的那枪或是贝尔摩德不上报,诸星大回到基地后都有可能面对干邑的报复。
组织里多的是疯子,干邑自己就不是正常的一个,但他不会热衷于随时拿自己的命当赌注引人入局。
诸星只是笑着回答:“彼此彼此吧。”
19.诸星大篇(八)
干邑还是答应了诸星大口中的“交易”,将手中的部分关系网以最快速度同步给了少年。他当然不会将自己最需要的那部分告诉诸星大,干邑自己都控制不了诸星大了,何况是那些人。
没有人比那群家伙更会审时度势,干邑把名单交给诸星大的同时,也做好了这些人早晚彻底倒向诸星大的准备。但不代表他就甘心,毕竟干邑已经进入基地太久,手里的每个资源都是再三斟酌后才留下的。
男人神情扭曲,脸上经过多次手术的疤痕道道皱起,赤井秀一却不在乎干邑的愤怒和有所保留。因为贝尔摩德的上报,诸星大现在处于不会被调动的平和状态,就算是他刚刚被丢进基地那几天都未曾出现过。
自从车站那天后,赤井秀一难得有了种可以称为放松的诡异心态。不过他清楚这种放松只是错觉,所以只是当成休息,顺便理清了手中的名单。
三天后,干邑得到了来自Boss的命令,诸星大自此调离基地,归到琴酒手下的行动组管理。
赤井秀一的随身物品早在这几天就陆续销毁了,他不打算留给这个基地太多自己的痕迹。虽然这一年多来,初进到基地时见过的那群人早换了又换,其他人只知道有个特殊的少年。但他想,诸星大既然已经在外界消失,那也不该在基地里留下太多。
除了曾经见过他的那几个人,诸星大这个名字最好像赤井秀一一样被忘记。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适合做个幽灵。
赤井秀一这次依然是蒙着眼,就像他来时一样,被其他人带了出去。少年没拉下眼罩,却精准地看着干邑的方向。
“喂,干邑。”他靠在车座上开口。
即使眼睛被蒙住,干邑也能想象出诸星大绿瞳中的打量,忍不住紧紧皱眉:“又做什么!”
“真的不再多说两句?比如你嘴里的最有天赋的那几个人。”诸星大唇角勾起,悠闲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每次问你都避而不谈很没意思啊。”
干邑只觉得头上青筋突突地跳,用力把门摔上:“闭嘴。”
离开基地的路已经十分熟悉,他没有拉下眼罩的机会,因为拉下也没用。后座有挡板,两侧窗户也看不见外面。干邑意识到诸星大对时间的敏感计算后,每次还会让人绕不同时长的路再把人带回来。
某种程度上,干邑确实很相信他的天赋,赤井秀一甚至觉得干邑太在乎这件事了。
他清楚自己在狙击上的特殊,却不认为没了这个自己就会逊色到哪里。但干邑不同,男人就像是被什么困死在这点上。每次诸星大有什么异于常人的表现时,或者不经意间提起组织其他成员,特别是琴酒时,他都会这样异常。
赤井秀一不想放过这个挖掘干邑秘密的机会,可惜自从上次和干邑谈判后,男人就在这件事上过于警惕,只能等来日方长。
思绪不停的同时,他也到了目的地。车速减缓,赤井秀一被人拉下车。周围没有什么人,他听到基地的车离开后便拉下了眼罩,发现自己似乎是在某个公园停车场的不显眼角落,脚边还扔着个黑色背包。
赤井秀一蹲下来翻了翻,果然除了枪,只有一部崭新的手机,刚刚开机消息就发了过来,还有人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他无视了明显是跟踪自己的目光,背起包一边走一边低头查看消息。
发信人是匿名的,要求他往公园外去,有人在那里等。
少年微微眯起眼,看来今天碰上琴酒的可能性不会太大,也不知道琴酒究竟是格外警惕,还是认为一个没拿到代号的家伙不值得亲自出马。
有些遗憾,却没有太意外,不过他或许有接触另一个代号成员的机会。
毕竟诸星大是贝尔摩德和干邑双重认证过的能力,赤井秀一还是有这个自信的,就算琴酒觉得还用不着他来亲自监视,也不会随便安排一个外围成员来接管。
以他对琴酒多疑程度的猜测,应该会安排一个隶属于他手下,能力足够却不过分强,也不足以踏入核心圈的代号成员,既能接管并监视诸星大的情况,也不会暴露关于琴酒的过多信息。
就是不知道琴酒安排来的代号成员是谁。
直到转过弯来看见树荫下的人前,赤井秀一都还在思考着。
可等在那里的家伙实在有些眼熟。
他和穿着连帽衫的苏格兰两两对望,两两沉默。
最后还是赤井秀一打破了沉默,少年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无奈:“虽然这么说挺奇怪的——”
但组织是没有其他人了吗?
听出少年言外之意的苏格兰:……
好巧,男人面无表情,他也想问这个问题。
诸伏景光没想到,琴酒通知他来接管的预备成员,会是曾经见过的诸星大。
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再见到诸星大。
一年多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车站里跟踪自己的少年让人印象深刻,也不能改变从他被贝尔摩德带走后就渺无音信的事实。最初的几天诸伏景光还会想到少年,到后面却不能了。
他和波本都认为诸星大已经死在了基地里,而属于卧底的身份和本能,不允许他们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过多在意和哀悼。
只能如此。
看见诸星大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诸伏景光也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不管这一年多发生过什么,少年都已经截然不同,不止是因为多了肃杀冷厉的气息。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诸星大,还是即将拥有代号的组织成员。联想到少年的年龄,如果不是他对组织来说有足够的价值,无法走到这一步。
诸星大很危险。
苏格兰依然沉默,只是示意少年跟自己走。不管怎么说,他不能对琴酒的安排做出反驳。因为这还意味着其他方面的危险,比如试探,或者怀疑。
他只能照做,同理诸星大也是。
诸星大看上去比他适应得要好,少年从容地跟着苏格兰上车,像是方才的沉默全是错觉一样,甚至会在车子停在陌生住宅前笑道:“比之前好了不少嘛。”
但他发现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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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门前微微一顿,语气里多了些探究:“哦呀,现在是你自己住?”
“我本来就是自己住。”苏格兰没有理会诸星大话中关于波本的试探,快速地给琴酒发了回复,“你住里面那间。”
好消息是诸星大不会留下太久,诸伏景光想,他还有时间来解决琴酒的怀疑。
苏格兰的消息发出去不久,赤井秀一就接到了新的命令。消息通知他两日后接受代号任务考核,那之后会再有其他安排。看来琴酒一直在关注着两人的动静,当然亲自监视不太可能,起码也是安排了信任的人手在跟进。
他提着自己的包进了屋。
如果是别的人,赤井秀一或许会想再试探两句。但换成苏格兰……他坐到床上,手里把玩着随身的匕首。
他认为琴酒在怀疑,或者说在针对苏格兰。
其实这是没有证据的,赤井秀一也没有那么了解琴酒,但他不会低估一个被.干邑如此忌惮的组织高层成员的能力。加上之前对琴酒多疑的猜测,那来的人会是苏格兰就有问题了。
因为这不符合他原本的设想,赤井秀一不认为自己一年多前接触过的苏格兰,在这段时间内还不足以证明能力踏进足够重要的位置。
赤井秀一向来有种本能的直觉,因此很少质疑自己的判断。如果苏格兰在琴酒那被怀疑出了问题,对自己的情况来说是种麻烦。他也没证据确认苏格兰是什么情况,会不会对造成威胁。
果然,在组织的每一天都不可能放松。少年躺到床上,心里反倒因为这种熟悉的危机感越发镇定。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习惯了在危险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机遇。
*
保时捷365A上,琴酒看着伏特加的汇报,点了烟慢悠悠回答电话那头女人的问题:“交给苏格兰了。”
贝尔摩德似乎有些惊讶:“你怀疑苏格兰?”
一周前,朗姆向Boss报告,称自己在警视厅中安插的线人怀疑组织中有警视厅的卧底。但那名卧底资料在半年前就被日本公安调走,离开了他所能接触的范围。
其实这条消息除了能证明警视厅派了卧底外,什么用也没有。组织中有卧底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否则琴酒的多疑审查早就引起其他人不满了。特别是之前他因为CIA的卧底暴露而大肆清洗了一遍行动组成员后,不少人对琴酒的手段格外刻骨铭心。
朗姆手下的基尔也是那次后脱颖而出的。
但从那个线人反馈来暴露的情报看,那名卧底已经拥有代号且多次参与组织的活动,这就值得重视了。不止是琴酒,朗姆也在审查自己手下的代号成员们。
这段时间,被怀疑的代号成员都暂时被搁置,否则作为狙击手的苏格兰,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去看管诸星大的任务。
贝尔摩德倒不在乎这个,虽然觉得琴酒看谁都是卧底,却不妨碍她看热闹般调笑:“那你就快些确认吧,琴酒。”
毕竟,朗姆肯定希望那人是在琴酒手下,却是由朗姆挖出的。
20.诸星大篇(九)
第二天,赤井秀一独自出了门。
客厅里的苏格兰瞥了他一眼,没阻拦也没说要跟着。现在的诸星大已经不再是需要被随时监视的对象,但两人都清楚,苏格兰肯定会把少年外出的事上报给琴酒,赤井秀一在察觉到熟悉的跟踪视线时也不惊讶。
他没打算做什么出格的事。
邮件中给出的任务日期是后天,赤井秀一只是想趁着这段时间确定之后的计划。他相信自己能完成代号任务,也不准备和苏格兰多接触,特别是对方身份存疑的前提下。
赤井秀一先去给自己买了部新手机——组织的手机他还带着,但没打算使用,只是利用发信器向监视人传递自己“很老实”的信号而已。他装好电话卡,给干邑名单上的几个名字发了消息。
他问了这些人组织外围最近的情况。
身为代号成员的苏格兰被列入琴酒的怀疑名单,说明这件事在组织内部影响不小。如果去问干邑,赤井秀一反而会失去凭借这次调动争取来的主动权。但问这些人就不一样了,干邑给他的人虽然大多是外围成员,或者和组织有各种联系却没加入的线人,却没人比这群人更清楚可能波及自身的风吹草动。
他们不知道组织里的细节,但只要给出动人的条件,就会想方设法回馈信息帮赤井秀一判断。
很快,赤井秀一就收到了回复。他草草看了一眼,确认没有过分敷衍的人后转出了不小的数字——组织每次任务后也是会给诸星大报酬的。
这次他没再收到回话,那些人有自己的求生信条,只要确认这次的主顾能给出满意的酬劳就行,从来不会多嘴多问。
赤井秀一今天戴的是棒球帽,找了家快餐厅坐进去,看着和一般路过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他看完几人的回复,交叉对比后心里大概有了数。
组织最近确实在查卧底的事,而且是来自某个官方的卧底,因为琴酒和朗姆的审查力度不亚于前些年另一个官方机构卧底暴露的时候。指望这些人拿到再细的消息是不可能了,估计只有被琴酒提进审讯室的家伙才能知道,但他们多半出不来,这些对赤井秀一而言也足够了。
果然很麻烦啊,苏格兰。
他没有犹豫,飞快地查看地图,选中了几家交通便利的酒店,准备前脚完成代号任务,后脚就远离那家伙。
如果查的是什么来自其他帮派势力的卧底,赤井秀一倒不介意找各种理由继续留在苏格兰附近。要是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对刚刚获得代号的诸星大来说可太有用了。
但苏格兰真的是吗?
赤井秀一回忆起车站那天的男人,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他并不觉得当时的苏格兰对自己有杀意,起码和贝尔摩德截然不同。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那些来自官方机构的家伙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人,但他不想对可能目标相同的人动手。其实这种想法还挺自以为是的,因为组织不会允许诸星大成为一个“好人”,在其他人眼里他也不是目标相同的人。
就当给自己减少麻烦吧,反正这本来也是他的目的。
少年垂眸把难喝的咖啡丢进垃圾桶,提着刚买来的东西回了安全屋。苏格兰果然没有出门,听见他回来的声音没说什么,只是当着诸星大的面给琴酒做了汇报。
两人简直把彼此毫不相干的想法写在了脸上,这场景还挺好笑的。赤井秀一没忍住哼了一声,惹得苏格兰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进去了。”他朝苏格兰挥挥手,自顾自进了屋。
诸星大已经用不着再像从前那样对苏格兰那么客气,打定主意要远离苏格兰的赤井秀一也没了试探的想法,反而进入到两人都习惯的相处方式。
代号考核很快到来。
苏格兰不知道是被琴酒调走,还是自觉离开,总之赤井秀一没看见男人的身影。他依旧背着那个黑背包出了门,一辆保时捷停在门外不远处。
保时捷365A,琴酒的车。
少年毫不客气地上前敲窗。
除了最初在黑暗中和基地里低调过一阵外,赤井秀一其他时间都以最快速度将仿佛与生俱来的狂妄展现得淋漓尽致。别人见了代号成员巴不得恭恭敬敬,他却偏不。
干邑曾经告诫过诸星大,他的脾气在组织中不是好事,特别是在琴酒面前。
真的如此吗?
赤井秀一凑到窗边:“上车?”
沉默。
车窗降了下来,银发男人半张脸都隐藏在帽子下,看不清他的神情,语气阴沉:“上来。”
少年拉开后座车门钻了进去。
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块头伏特加坐在驾驶座,看上去有些惊慌,似乎很怕身边的男人生气一样,连带着对诸星大都没什么好脸色。如果不是戴着墨镜,他觉得对方肯定会翻自己一个白眼。
但他不觉得琴酒在生气。
赤井秀一一直认为干邑对琴酒的判断有所偏差,组织里最不缺的是亡命徒,亡命徒里最多的就是疯子。管着一帮疯子的琴酒,真的会在意这些?
基地中也有人仗着体格和年龄想杀死赤井秀一,甚至辱骂讥讽,但少年从来都不介意,因为没必要和早晚会退场的人白费口舌。
他觉得琴酒也是如此。
所以不管是伏特加的态度还是干邑的告诫都没有意义,赤井秀一拿起后座上的资料问琴酒:“我的任务?”
琴酒冷哼一声,赤井秀一认为这就是回答了。他不再说话,低头翻看命令和目标资料。伏特加发动车子,周围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到了目的地,才有人打破沉默,不过是伏特加而非琴酒。
“后备箱有你需要的东西。”他透过车内镜看了眼少年,又小心翼翼瞥了眼身旁的琴酒,自觉充当传话筒,“任务完成后放在原地,然后你自己走。”
“明白。”赤井秀一提着背包下了车,又从后备箱取出了琴包。入手是熟悉的重量,不用打开也能猜到里面是狙击枪。
他爬上楼顶架好枪,确认了目标经过的时间。
太阳开始落山,四周逐渐昏暗。
这次的目标是一个军火贩子,诸星大不止一次接到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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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任务,不管绑架威胁还是暗杀灭口都有。但这次有些特殊,不止任务时间是在晚上,狙击距离也在850码。
比诸星大在美国小镇打出的那枪还要远。
赤井秀一在等待目标落座的时候眯起眼,心里思索着琴酒是否看出了什么。
干邑为了不让诸星大提前离开基地,曾经将少年一些过于惹眼的记录隐瞒或者改为其他解决方式。那些任务都是干邑安排的,又不是特别重要的任务对象,即使瞒下也无关紧要。
因此,当时那枪确实不是赤井秀一完成过的极限距离,也不是他能做到的极限距离。
如果要赤井秀一判断,他认为自己在几年后能打出更远的距离。这不是狂妄,而是他根据自己情况有把握的结论。现在做不到,不是赤井秀一的问题,而是他的年龄。不管干邑怎么加大训练力度,少年的身体都不足以他承受狙击枪更强的后坐力。
赤井秀一从未和干邑提起过这些想法,可在干邑看来已经足够了。
但琴酒显然不这么认为,这就是干邑口中的天赋吗?
目标已经落座,手里还在打着电话。赤井秀一清空思绪,瞄准,开枪。
子弹穿透了目标的心脏。
赤井秀一向琴酒汇报了情况,把枪上可能残存的指纹擦干净,离开了狙击点。
混入人群前,他收到了琴酒的回复。银发男人没有评价他的任务完成情况,反而在质问。
【琴酒:为什么不打头?】
赤井秀一眨眨眼。
被看出来了,少年面无表情地想。
通常情况下,狙击手会选择眉心而非心脏,是因为前者更精准。但要确保任务完成的话,心脏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如果赤井秀一想展现自己的能力,眉心当然是更好的选择。
选择后者,是因为他不打算将自己的极限展露在组织面前。
琴酒却看出来了。
他很快给出了“优先确保任务完成”的回复,琴酒没有再发来消息。看来不管男人信了没有,他都算过关了,接下来只要安心等着代号就好。
但赤井秀一没有感到放松,反而沉浸在身体的反馈中:危险,挑战,警惕,刺激。
少年看着路边落地窗中映出的自己。
他的头发还不到腰间,但已经过肩下很长了。原本代号任务结束后,赤井秀一是打算找个地方把头发剪了的。一来长发没那么方便,打理很麻烦。
二来,他的混血容貌和绿瞳眼睫已经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再加上长发,赤井秀一可没打算让随便谁都记住自己。
不过他改主意了。
会被认为是挑衅,或者有意为之吧?当然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不知道琴酒会作何反应,但感觉干邑估计会先愤怒。男人不止一次责骂过诸星大对极限危险的追求,明明有更稳妥的方式完成任务却偏不那么做。
但他决定的事,从来就没改变过。
赤井秀一想了想琴酒那头银色长发,忍不住勾起嘴角,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21.莱伊篇(一)
波本迎面撞上两个被拉来干体力活的外围成员,他们身上都沾了不少血,一看就是刚刚抬着某个人进去。金发男人面上挂起惯用的笑容:“琴酒这是又绑了谁?”
“这……”两人看见波本的笑就浑身发麻,可里面那个也不是好惹的,纠结再三才硬着头皮回答,“是莱伊大人抓的。”
波本的笑容随即消失,两人小心观察他的神情,在男人挥手后如释重负地溜走,留波本一人往基地里面走。
距朗姆称组织中有公安卧底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不管琴酒还是朗姆却都没有找出究竟是谁。被牵连的代号成员越来越多,但事态严重,就连贝尔摩德都老实躲去了美国,他们只能敢怒不敢言。
不过这次审查并非一无所获,揪出了不少其他势力卧底的同时,怀疑名单的范围也在逐步缩小。坏消息是,苏格兰依然是其中之一。
自己还是慢了一步,波本,也是公安卧底降谷零想,他应该再早些把景的档案调走的。
零组的保密性远远大于警视厅,从波本已经可以自由活动,苏格兰却还在被监视就能看出来。可这不是他说行就行的事,就算波本想尽办法,也在半年前才完成调动。过往情报还是留下了痕迹,更别说又多了个……莱伊。
波本在心里重复这个代号,脸色沉沉。
莱伊出现的时机太巧了,组织正是用人之际,出身组织基地的莱伊又有贝尔摩德和干邑双重保证,直接填上了多数空缺。许多代号成员直到现在都不清楚他的名字和来历,但没人会在目睹莱伊怎么跟着琴酒清理叛徒后有所怀疑。
这样的一个人,对波本来说是极大的威胁。何况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莱伊就是诸星大,诸星大见过苏格兰。
他调整好情绪,踢开了审讯室的门。
莱伊不会亲自动手审讯,自然有专门的人负责此事,他坐在那里就够了。黑发少年似乎有些无聊,垂眸把玩着手里的枪,听见动静后懒懒抬起眼,对波本点点头就算招呼。
波本冷着脸进来:“怎么是你?”
“嚯,”莱伊慢吞吞开口,“我不知道你还敢踹琴酒的门。”
“哈。”波本干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坐在莱伊身边,避开了这个问题。
莱伊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没人觉得他在因疲惫而休息。少年不理波本,也没看墙上被吊起不知死活的人:“继续。”
屋里的其他人擦擦冷汗,把怨气全发泄在了面前倒霉的泥惨会叛徒身上,没人注意到坐在阴影处的两人都神色难辨。
波本当然不会同情其他势力的家伙,泥惨会虽然不归零组管,降谷零却不介意他们和组织一起完蛋。
何况,他今天的目标本就是莱伊。
即使波本再得重用,朗姆也不会将自己线人的细节告诉他。但降谷零不能坐视不管,审查持续一天,诸伏景光就越危险。琴酒不好应付,但身边还有个伏特加能试探,莱伊却不行。少年从进入组织成员视线里就是一派独狼的作风,平等地孤立了每一个人。
莱伊,诸星大,波本在心底默念,思索少年身上的突破口。
“……两位,”审讯人小心翼翼开口,“那家伙死了,他确实只是泥惨会的卧底。”
波本无法否认自己暗中松了一口气。
“是吗,那处理了吧。”人是莱伊抓来的,自然也是莱伊拍板定论。他看着其他人把尸体拖出去,站起来后奇怪地看向波本,目光又扫过地上的血迹,“你……?”
“看来琴酒收获也不怎么样。”波本觉得他眼神里有些不太礼貌的想法,忍不住打断嘲讽道。
莱伊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还帮朗姆负责这个吗?”
波本不爽地皱起眉头,这就是他讨厌试探莱伊的原因,莱伊似乎总能撩拨起他的脾气。虽说按照日本的前后辈惯例,波本可以拿出资历来压着莱伊,但莱伊这段时间展现出的实力不用在乎这个,对波本的目的也毫无帮助。
“行了,有事就快说,真受不了你和贝尔摩德这种人,”莱伊轻哼,“先说好,卧底的事免谈,那是琴酒的爱好,我只根据命令行动。”
波本咽下那句“你还会听命令”的嘲讽,抱起胳膊:“有个任务,我得给自己找个狙击手。”
“这就放弃苏格兰了?”莱伊神情奇怪地暼他一眼,“好歹是同居过吧。”
“……他在琴酒的怀疑名单上,我干嘛给自己找麻烦。”波本按耐住心里的情绪,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所以,来不来?”
“那你最好换个人。”莱伊走到门外,波本分辨不清他的情绪,“我也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
苏格兰收起擦拭好的狙击镜,查看来自波本的信息。安全屋外的监视者还没撤走,两人只能通过零组的加密通讯互相联络,还不能太频繁。
他叹了口气开始回复,试图安抚降谷零。但诸伏景光清楚,如果换作自己在幼驯染的位置,他也没法心平气和地接受对方随时可能暴露的危机处境,简单回复后便再次思索起两人的计划。
这一个月来,不管是波本还是苏格兰都不好过,一个随时面对着暴露的危机,一个则无法不担心自己的幼驯染。
其实在诸星大被带走后,波本和苏格兰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的组合有极大的风险,特别是在两人都是卧底的前提下,如果一方暴露,另一方必然会引起怀疑。
两人当即开始补救,苏格兰借着琴酒和朗姆的矛盾和波本拆伙,降谷零又想方设法走动,将诸伏景光的档案调到了零组。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警视厅内部资料泄露,苏格兰成为了被怀疑的对象之一。
只要无法证明苏格兰无关,在琴酒看来就是有问题。诸伏景光很清楚琴酒的多疑,审查拖到现在,就算苏格兰洗清嫌疑也不会再得到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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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将波本往朗姆处送得更深。
诸伏景光定下了一个计划,降谷零自然反对,可他清楚如果不同意,幼驯染绝对敢对着自己心脏来一枪。
因此计划顺理成章被决定,但这个“波本杀死叛徒苏格兰”计划还需要一个见证波本对组织“忠心”的家伙。两人将组织中目前还能自由行动的成员理了个遍,却在人选上出现了分歧。
波本选中的对象是莱伊,也的确没有比莱伊更合适的人选。情报被泄露的时期,莱伊都在基地里,诸星大又被组织抹除了身份,加上干邑作保,没人认为莱伊会和卧底扯上关系。
就连多疑的琴酒也默认了莱伊加入审查清洗中,因为少年手段狠辣,动手果断。虽然莱伊抓到的多数是其他势力的卧底,或者多方讨好的叛徒,官方机构的卧底只是少数,但在琴酒看来没有区别,不论来历都得死就是了。
苏格兰却不看好这件事,知道莱伊拒绝后他忍不住松了口气。比起波本,他和莱伊接触更多,也清楚诸星大的敏锐程度超乎寻常。选择他作为计划的一部分实在太过冒险,甚至可能一不小心,就连波本都会在莱伊面前露出破绽。
不过莱伊已经拒绝了,再试图拉他入局反而会引起怀疑,降谷零也只能放弃这个想法,转而和诸伏景光研究起其他人选来。
至于赤井秀一?他一开始其实不知道波本盯上了自己,少年拒绝的理由除了认为波本别有用心外,就是他太忙了,甚至没多少机会来品鉴自己的代号。
——莱伊,黑麦威士忌,听上去就不是赤井秀一喜欢的类型。
他要做的事也很多,干邑的名单需要再次审视,分辨出哪些是可以收拢的对象。安全屋,武器库,假身份,每一件都不能交给别人处理。
琴酒的任务是最难过的一关,莱伊必须一刻不停地跟着他追杀那些叛徒和卧底。这些行动和之前截然不同,因为有琴酒的参与,一切注定充斥着黑暗血腥,和属于赤井秀一的血债。
好在,或许官方机构的卧底都更加谨慎,莱伊多数时候抓到的都是其他势力的家伙。他偶尔可以放任自己失控,来掩盖面对目标相同的人时不经意的“失手”。
就算是赤井秀一,也在这种情况下没法时刻保持理智。高强度紧绷神经的结果就是,直到回到安全屋,他才有精力分析波本的不对劲出自何处。
波本,苏格兰……少年长出一口气,揉着眉心躺到床上。
复盘后的推论告诉他,拒绝是合适的。波本和苏格兰的默契不似作假,苏格兰被怀疑,波本就真的毫无干系吗?不管他离开期间两人发生了什么,是波本想清理苏格兰,还是他们的真实身份都有问题都在作戏,莱伊不参与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当时完全是凭直觉在判断回答,这次很幸运,下次,下下次呢?
赤井秀一介意自己的疲惫,为自己开脱不是他的性格,他必须更坚硬也更清醒。
22.莱伊篇(二)
卧底审查进度逐渐僵住,暴露的都已经成了尸体,没暴露的仍在自危。组织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表面看去一切正常,某些人却已经敏感地各找退路。比如贝尔摩德,好莱坞女星和名利场晚宴是她最好的理由,但赤井秀一不止一次听见过琴酒和女人联系时的嗤笑,暗示她别演得太入迷。
再比如,干邑。
赤井秀一接到干邑电话时,刚刚结束了一场和琴酒联手的追杀,虽然事后证明那家伙连叛徒都算不上,只是个墙头草,但在琴酒看来没区别,也没人会为此反驳琴酒的决定。
少年把满是硝烟味的大衣脱下扔进洗衣机:“怎么?”
“听说你和琴酒关系不错。”干邑说,“不是谁都能拿到代号后就和琴酒开始搭档的。”
赤井秀一陷入沉默。
他回忆了下自己和琴酒的相处,语气一言难尽:“你们管这叫关系不错?”
琴酒不是除了莱伊就没有其他选择了,不过特殊时期,莱伊是最合适的那个。至于他和琴酒的相处方式,通常情况下只有互甩资料。琴酒给他发目标,他动手,琴酒让他把人提去审讯室,他告诉琴酒结论。
“如果这也能算关系不错,那莱伊和干邑简直是感天动地组织关爱情,”赤井秀一无聊地躺在沙发上,这个安全屋是他一手布置的,他可以在这里稍作放松,“还是会给你买养老保险的那种。”
“……说正事,琴酒最近是不是不太对劲?”干邑硬生生被他的形容噎了一下,沉默片刻才找回话题。
少年半眯着眼:“看你怎么定义了。”
在赤井秀一看来,琴酒杀人放火得心应手,但就算是卧底清洗中种种让其他人胆颤的行为,也只是他为了确保自己地位稳固的手段。只要不妨碍琴酒,他就不在乎这个人是黑是白,是死是活。
他能觉察到琴酒追杀那些人时的兴致是真,越来越不耐烦也是真。因为行动组一直处于缺少人手的状态,持续时间过长却毫无收获的审查又强行搁置了不少代号成员,对琴酒的阻碍已经大于公安的卧底了。
总觉得要是再找不出结果,琴酒会找个理由把怀疑名单上的所有人一锅端也说不定。离开基地后赤井秀一意识到,干邑口中的成员间不能无理由动手,在琴酒这丝毫不成立。毕竟不能无理由,找个理由就好了。
琴酒就是这么一个理智且情绪稳定,逻辑清晰又行动力充足的疯子。
至于有没有什么不对劲?有。因为琴酒通知他任务暂时结束,静止等候下一步命令。在波本刚刚找上莱伊后不久就发出这道命令,怎么看都意味深远。
干邑哼了一声以做催促,赤井秀一却不着急回答:“朗姆?”
“朗姆要了苏格兰和波本的档案。”干邑听出来莱伊的言外之意,不情不愿地开口。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瞒下他对琴酒的判断,只把自己收到的通知挑挑拣拣说了一部分:“大概就是这样吧,反正你在基地,怎么也追不到你头上去。”
毕竟两人目前还是利益绑定的关系,干邑从莱伊处得到了琴酒的行动与基地无关的保证,便不再多问。赤井秀一挂了电话,心里推断着了解到的各方情况。
波本大概不久后会有所动作,只是手中的信息不足以确定内容,赤井秀一目前也没有那么了解波本。
十二月初的东京多是晴天,不过白天格外短,拉上窗帘不开灯时屋里总是一片昏暗,倒很适合人思考。
赤井秀一在想,如果他是波本,在琴酒对苏格兰有所怀疑,朗姆似乎也牵连到自己时,他会怎么做?
但似乎也不能这么想。
因为莱伊,或者说诸星大,在波本和苏格兰的相处模式上,和组织其他人是有信息差的。他听说过波本和苏格兰拆伙始末,却不曾亲眼所见,反而是车站里两人不自觉间的默契更让他印象深刻。这点印象其实很影响赤井秀一在这件事上的判断,就像最开始巷子里遇见苏格兰的不是莱伊而是诸星大那样。
赤井秀一忍不住“啧”了一声,他说不愿参与波本和苏格兰的麻烦是真心话,但审查应该不会再持续下去了,组织需要被搁置的代号成员,琴酒和朗姆无论如何都会给出一个结局。到时候,莱伊如今拥有的特殊就不再明显,他需要在此之前取得进一步的成果。
思考再三,赤井秀一还是觉得放弃苏格兰,从其他事上着手。毕竟如果只有苏格兰,他可以想办法插一手,但多了个波本就不太行了。即使对两人身份再多怀疑,他也不相信波本和苏格兰。
至于苏格兰和波本究竟要做什么?赤井秀一垂眸想,就要看看两人那份不为人知的默契,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了。
他换了衣服,盖住身上的硝烟味出门,上了公交车后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决定过段时间再给自己弄辆车。
赤井秀一在影米花公寓附近下了车,他是来看房子的。安全屋自然不能只有一个,但莱伊的身份有些麻烦,他不打算租住,索性用假身份买了几套,再安排具体的用途。
而米花町的房子格外便宜,就算是这种高级公寓公寓,房东也总是急着脱手。为防止出现问题,赤井秀一还特地让人去查了查,发现只是因为这间公寓出过命案。
这对赤井秀一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大事。
他看了房子,确认没什么问题,又思索了下如何改造,要安置哪些装备在这里。不过这间公寓他不打算常住,最多充当落脚点。在这种高级公寓楼里,独来独往的莱伊即使不想也难免被关注到,还是像他现在常用的那种独栋公寓更合适。就算哪天炸了,只要把握好炸药用量,也不会影响周边邻居。
其实这种事没必要赤井秀一亲自跑来,但莱伊的那些线人不能信任利用,赤井秀一又确实没什么帮自己的人。
他锁好门下楼,却接到了琴酒的电话。
“你旁边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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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问道。
一楼有几个刚刚放学的孩子笑着道别回家,赤井秀一快步走出来,绕进一旁的小巷子才开口:“现在没了。”
在暂停行动的命令后,琴酒会主动联系他实在是件稀奇的事,赤井秀一认为这说明苏格兰那边有了动静。
果然,琴酒的语气虽然冷漠,但没有多问,直入主题:“威士莲几天前解除嫌疑后却没有离开日本,据说她在和波本活动。”
赤井秀一记起了这个代号,似乎是欧洲分部的人,因为卧底嫌疑被琴酒提回了日本。他慢悠悠地开口:“要我做什么?”
“盯紧她。”琴酒说。
看来琴酒对此并不意外,赤井秀一想,不如说琴酒知道波本找上莱伊后把人都散出去,就是在等波本的动作,给他们充足的人选,早点结束这场让琴酒闹心的审查。
现在看来波本行动还挺快。
“我知道了。”赤井秀一回答后挂了电话,刚刚到手还没半天的暂停行动命令看来是作废了。他轻轻“啧”了一声,更麻烦的是有琴酒发话,莱伊就没了躲开的理由。
只能随机应变了,希望苏格兰不管脑子还是运气都在线。
他很快便掌握了威士莲的动态,她本来就是欧洲分部的人,在日本没什么根基,怎么行动也绕不开行动组的人手。赤井秀一暗中关注了几天,觉得波本有些奇怪。
两人磨合得不算好,特别威士莲的主场不在日本,行事作风更是大相径庭,而波本口中“需要人手”的理由在他看来更像借口——行动组又不是只剩莱伊和琴酒了,科恩等人早在这几天陆续恢复了自由行动,威士莲也不是狙击手。
波本有什么必须拉着威士莲的理由吗?赤井秀一觉得还是和苏格兰有关。
不过,波本不行动,朗姆手下的其他人反应是不是有点慢?
波本心里也在骂人。
身为朗姆手下接近心腹的那批人,他很清楚朗姆的性格,自负急躁又多疑。因此波本必须装作没发现苏格兰的问题,引导朗姆察觉,并且认为是一个可以打击琴酒的机会。
问题是,波本不能出手调查,其他人的效率就大打折扣了,否则他也不会几年内就在朗姆手下越爬越高。
威士莲则是他和苏格兰再三确认后的人选,一来她是欧洲分部的成员,和波本合作从开始就失去了主动权。二来,她刚刚在审查中洗清嫌疑,需要一个立功的机会。急躁下就会犯错,也能加大波本他们计划成功的机会。
琴酒不可能忽视威士莲的留滞,他会派人关注,无形中也是给朗姆施压。而对波本来说,琴酒派来的最好是伏特加基安蒂那群家伙而非莱伊,因为以莱伊的能力,如果不能一开始就拉下水,波本希望他离自己的计划越远越好。
偏偏琴酒派的就是莱伊。
终于,在波本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该改变计划时,朗姆发下了命令:苏格兰是公安卧底,全员出动追杀。
23.莱伊篇(三)
其实朗姆的效率不全是他的问题,为了避免两人互通的情报会在其他地方泄露彼此,苏格兰和波本即使进行交流,也不会每件事都讲得那么细节,这就导致苏格兰对朗姆手下的人平均水平有了误解。
他制定计划时,很大程度上参考的是莱伊波本这样的水平。毕竟事关卧底,朗姆应该会谨慎对待才是,包括叛逃也是一样。为了不让“苏格兰被追杀”这件事看起来太简单,像是他和波本互通有无什么的,苏格兰甚至安排了种种诱饵。
朗姆的手下会发现某些线索,既能引向公安卧底苏格兰,又能指向其他极道势力,却没想到这群人每个都想在朗姆面前出头。而一路关注威士莲,目睹朗姆手下几次和其他极道势力干起来的莱伊则陷入了沉默。
他好像突然理解了为什么琴酒那么看不惯情报组。
朗姆很快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特别是得知琴酒派了莱伊跟踪和波本合作的威士莲后,苏格兰叛逃一事的优先级被再次上提。
在他看来,苏格兰曾经是行动组的人,如果落在朗姆手里就会变成琴酒的失误。琴酒派出莱伊,则是为了赶在朗姆前面消灭这个失误。威士莲不过是一个借口,莱伊真正得到命令要关注的目标其实是波本。
自以为想通一切的朗姆又单独给了波本命令,要求他赶在莱伊前抓住或者处理掉苏格兰,必要时可以引导威士莲和莱伊对上。
总之,虽说过程出了些问题,但一切还是按照苏格兰和波本的计划继续进行了下去。波本做出抽丝剥茧调查后的模样,和威士莲一起赶往了苏格兰最有可能出现的地点。
“有了CIA那次的先例,苏格兰一定会优先处理干净自己的情报和尾巴。”他拿着早就预备好的地点给威士莲看,那里早由公安布置成了苏格兰死亡的舞台,“与其追着苏格兰跑,不如过去守株待兔。”
威士莲沉默片刻,同意了他的看法。两人带好武器,赶往了波本照片中的破旧居民楼。只是波本的脸色依然不好看,看了眼身后黑漆漆的巷子,就连往日在威士莲眼中的虚假表情都真实地扭曲了几分。
“莱伊,”波本咬牙笑着开口,“你是自己堵不住人吗?”
“别太着急,波本,”莱伊依然是黑大衣毛线帽,悠悠闲地从黑暗中现身,“又没人跟你抢苏格兰。”
威士莲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的。
“那你走?”波本皮笑肉不笑地说。
其实他的心态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激动,他和莱伊气场不合没错,但现在苏格兰的事更重要,威士莲还在一旁。除非琴酒也加入,否则莱伊不会此时站在两人对立面,万一让苏格兰跑了谁也得不到好处。
波本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朗姆乐于看见这个场面,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莱伊的脑子不会掉线。这场计划到现在已经够波折了,波本不希望莱伊再来插一手。
“还不进去吗?”莱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指了指门,语气平静,“等等跑了也与我无关。”
波本瞪了少年一眼,率先往楼里进。莱伊跟在后面,依然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但他被威士莲拦住了。
“抱歉,莱伊,”金色短发女人的英文带着不明显的德国口音,出手凌厉,“要和波本共享功劳已经够糟心了。”
赤井秀一猛地向后跳开,闪避女人的子弹。威士莲的枪有消音器,但行动间的破风声和拳脚声在空荡的楼道中有回音,脚下的楼梯同样嘎吱作响。
这可能会惊动苏格兰,甚至暴露波本的进攻,楼上传来了更激烈的打斗声。
“你是要继续在这里和我打,顺便加重自己的嫌疑,还是上去避免波本独吞了功劳?”莱伊平静地如同方才突然被袭击的人不是自己。
女人没再出手。
打斗声是从天台传来的,两人往上跑的时候,看见了被关住的门缝透过隐隐火光。威士莲皱紧眉头:“看来我们打起来之前,苏格兰就已经发现了。”
苏格兰一定是那之前就点起了火,否则火势不会起的那么快。
枪响自天台传来,莱伊和威士莲对视一眼加快了速度,用力踹开天台门,恰好看见波本举着枪,对准缓缓倒下的苏格兰。但波本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身上有不少伤口和血迹,分不出究竟是苏格兰还是他自己的。
金发男人擦了擦脸上的血:“你们怎么回事?”
威士莲神情不太好,皱眉上前想检查苏格兰的尸体,却被身后的莱伊打断了。
“你们没听到什么声音吗?”少年神情依然平静,似乎眼前的一切和他无关,只是好心提醒,“这是苏格兰的据点,炸药总该有的吧。”
这下威士莲显然也听见了,她和波本神情一变,莱伊却已经走到天台边抛出抓钩一跃而下。天台在其他两人跳下楼的同时爆炸,原地打滚抵消冲击力的威士莲“呸”了一声,质问波本:“你没检查天台状况吗?”
“那家伙一来就动手,怎么不怪你们耽误了太长时间?”波本冷笑着回答。
只有莱伊看向冒着火光和黑烟的天台,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引来其他两人的怒视。少年耸耸肩:“瞪我干什么?”
非要说的话,这里只有莱伊才是最无关的吧。至于怎么和朗姆交代,那就是波本和威士莲要操心的了,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挥挥手,当着两人的面消失在黑暗中。
绕出两个街道后,莱伊拨通了琴酒的通讯。
“苏格兰死了?”琴酒似乎并不意外,却也没有再多的反应。
“大概活不了吧。”莱伊靠在墙上,手里是刚从街边售卖机买来的黑咖啡,“波本那一枪打了心脏的位置,我也没看见第四个人爆炸时跳下来。”
琴酒冷笑:“是吗?”
莱伊的回答其实很有技巧,枪是波本打的,爆炸时其他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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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都看着,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从始至终和莱伊有什么关系呢?他甚至是因为琴酒的命令,要盯着威士莲才会到场。
但他自然是有把握琴酒不会生气才这么回答,果然琴酒也不介意莱伊的这点小心思。因为这并不意外,如果莱伊不尽力展现对自己有利的部分,那也太蠢了,会让琴酒怀疑贝尔摩德和干邑的判断能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与此同时,朗姆给出了这件事的结论。
波本显然着重点出了威士莲和莱伊都在场的事,枪伤加爆炸,苏格兰存活的概率几乎为零,加上威士莲证实她亲眼所见波本开枪,朗姆毫不犹豫地确认了苏格兰的死亡,落实了波本和威士莲在这件事中的功劳。
卧底审查终于落下帷幕,这不仅是朗姆的目的,也是琴酒想要的。不过组织没那么快就恢复平静,被搁置的代号成员还要再走一下询问形式才能恢复自由行动,莱伊倒是有了几天空闲。
赤井秀一把大衣换成夹克,戴了顶棒球帽,靠在巷子里远远打量着爆炸的天台。那里已经被警方围了起来,来往的路人偶尔还会议论两句,说是发现了一具烧焦的男尸。
组织获取的尸检报告显示,尸体是心脏中弹死亡后,又遭遇了炸弹引发的火灾焚烧。虽然面目全非,但男尸死前的身高体重均和苏格兰相近,残留的衣物碎片也是苏格兰常穿的样式。公安对这起案子同样重视,警视厅只能完成前期的初步检查,就被公安强行调走了案件和资料。
朗姆越发肯定,除非苏格兰会飞会复活,那他一定死了。参与行动的波本和威士莲,一个得到了朗姆进一步的信任,一个拿回了欧洲分部的重视,当晚就提交报告飞回了德国。
表面来看,莱伊反而成了一无所获的那个,但是——
赤井秀一绕过人群和楼房,迎面撞上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波本。
“真巧。”波本对着莱伊总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确实很巧。
围观的人不是很多,却还是有三三两两,赤井秀一混在其中并不显眼,波本还得拿帽子把自己的金发遮得严严实实才不会被发现。
赤井秀一抬起头,他们所站的地方恰好是爆炸的天台和另一栋楼之间。距离很远,但对有些人来说,有充足准备和良好状态下并非不能跳过去。
比如说,莱伊。
再比如说,没中枪的苏格兰。
他对波本点点头:“我路过,你继续。”
金发男人眯起眼睛盯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赤井秀一却不在乎,波本怎么看他无所谓,因为这次行动不是一点破绽都没有。
就像朗姆肯定更想要的是活捉苏格兰,威士莲不该在楼下贸然对莱伊出手,波本不可能在追杀苏格兰时,没有注意到即将爆炸的炸弹。
但没有人会说出对自己不利的事,因此一切都被顺理成章隐瞒。
24.莱伊篇(四)
“我说莱伊,你最近是不是惹着琴酒了?他这几天好像不太乐意看见你。”
眼角有蝴蝶刺青的女人咧开嘴,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疯狂和肆意,就算两人只是站在训练靶场也一样。
赤井秀一听了基安蒂的话,眉头也没皱一下,举起狙击枪后完成了900码的目标,看见女人气得翻了个白眼才慢慢开口:“除了伏特加,琴酒乐意看见过谁?”
“#%@&!”基安蒂骂骂咧咧地让他闭嘴,不止是针对莱伊远超于她的成绩,“你这话听着太像贝尔摩德那女的了。”
她又骂了几句,收起自己的狙击枪:“不练了,没劲,还不如拉上科恩。”
组织中顶尖的狙击手不多,卡尔瓦多斯身在日本心在好莱坞,琴酒索性把人丢给贝尔摩德去糟心,剩下的几个轮流跟他出任务。
但基安蒂是恰好空闲,莱伊却是被排除在外。当然这也和组织的近况有关,卧底事件中组织和其他极道势力关系差了不少,包括某些合作方。
组织需要修补这些关系,威胁还是利益交换不重要,黑吃黑的任务却大幅减少。加上代号成员被重新启用,莱伊不再那么特殊,除了极限狙击距离的任务外很少出手。虽然因为任务难度依然令人震惊,但也有人对他产生了质疑。
少年收起枪向外走去,示意基安蒂自己骂着,自己先走一步。
东京的冬天已经冷了下来,赤井秀一最近爱上了穿皮夹克,他买了罐黑咖啡,看着来往的人流眯起眼。
基安蒂说得没错,琴酒最近派给莱伊的任务的确越来越少。不止她好奇,就连伏特加都旁敲侧击地问过。如果是别人琴酒大概懒得理会,面对自己唯一小弟时还是勉强解释了两句,不过伏特加显然没听明白。
外面渐渐传出了琴酒因为莱伊和自己太像而迁怒莱伊的谣言。之所以说是谣言,是因为琴酒从始至终不过冷笑着说了句“那家伙容易成为刺向自己的刀”,赤井秀一也觉得琴酒没小气到在乎这种事。
莱伊被琴酒搁置倒是事实,但平心而论这不是坏事,因为和琴酒相处并不容易。
不是说赤井秀一觉得自己能力不如琴酒,或者琴酒给他带来了威胁。后者虽然是真的,可对赤井秀一这种人来说,威胁会让他兴奋,他同样需要利用危机换取机会。
琴酒确实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和爱好挑战极限的莱伊不同,他喜欢确认清晰明确且成功率高的计划后再行动。或许在琴酒看来,对着那群家伙多打一枪都是对他手中伯.莱.塔的“浪费”。但这不影响琴酒喜欢狩猎,喜欢看被他追杀的人被逼进莱伊狙击射程后的绝望模样。
不管莱伊的狙击点在哪里,琴酒都会找出,并且不让自己暴露在莱伊的狙击镜中。
这就是问题所在,琴酒仿佛生来就被黑暗和血腥环绕。莱伊频繁和琴酒共同任务后,对赤井秀一的影响甚至超出基地,他必须进一步克制自己不去享受这种危险的氛围。赤井秀一足以承受这些不失去理智,却不代表那是容易的。
但现在这种状况也不行,莱伊今天之所以会答应和基安蒂一起训练是因为他无聊了。对组织成员来说,无聊通常是失去价值的代名词,这对莱伊而言是绝对不利的。
他其实有其他方式可以解决现在的处境,比如像贝尔摩德这种高层成员表忠心,或者找上琴酒“请求”一个任务。但莱伊不能这样做,他需要的不只是代号那么简单,而是无可替代的“特殊”。因此他进一步展现了900码的实力,让莱伊不至于在组织彻底失去声音,同时在思考着破局的办法。
至于会不会让琴酒忌惮莱伊,赤井秀一想,就像那个谣言不属实一样,如果琴酒真的是那种随便谁都要忌惮打压的人,他走不到今天。
琴酒会警惕莱伊,却不至于对莱伊出手,因为莱伊目前为止还没有影响琴酒的地位。何况赤井秀一相信,在琴酒心里,就算他认为莱伊如今有了威胁,也会直到有实质性动作那天才出手,否则就是对自己的质疑和侮辱。
这大概是一种大胆又自负的想法,赤井秀一却觉得很合理,因为他自己便是这种人。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赤井秀一认为和琴酒相处不易,琴酒又为什么会选择搁置莱伊,他们都看出来彼此内在的相似之处。
反正不可能是因为年龄,难道琴酒在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好好读书的学生不成?
赤井秀一差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象呛到,决定下次在思考时暂时先不喝东西,特别是事关琴酒的时候。
他随便进了一家街边书店,用围巾遮住半张脸。这家书店的暖风不太管用,少年混在其中并不突兀,起码在尖叫声响起前如此。
赤井秀一看着嘴唇发青明显是中毒的书店老板,开始思考自己的运气最近是不是出了问题。
店里一个来买书的少年跑上前,先判断老板还没断气,又招呼其他人赶快报警。赤井秀一皱紧眉头,对方的动作太快,引起了更大的注意,就连店外也聚集了些看客,他失去了离开的最好时机。
不管是莱伊还是诸星大,都不是经得起警察调查的。假身份或许可以,但他身上还带了不止一把枪。赤井秀一隐藏进书架阴影处,清楚地看到随着自己的动作,正在观察人群的少年同样对自己多加留意。
事情在警察到来后进入了更棘手的阶段,领头的矮胖警官显然和侦探少年很熟,一看见他就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工藤老弟……”
“我来买书,刚好碰见了,”被称为工藤的少年挥挥手跟他打招呼,还详细解释了自己的发现和推理,又特别强调:“总之,独自一人前来的客人才能行凶。”
目暮警官越发无奈:“但你不也是自己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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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哦。”工藤愣了一下,一边低头寻找其他线索,一边嘟哝了几句。赤井秀一站得远,从口型看像是原本约好了又吵架之类的话。他很快又翻出了证据,排除掉包括工藤自己在内的几人,嫌疑人只剩下三个。
看上去像是独自一人的赤井秀一就在其中,工藤依然时不时暗中观察着他。
警察开始清点人数准备问话,赤井秀一不动声色,垂眸思索脱身的理由。最好的办法是拉上别人假装同行,但风险太大。直接强行离开也可以,却会引起关注。
不过工藤似乎并不满意只把范围缩小到三人,仍在寻找证据,他要不要相信这个侦探少年能找出凶手?由于对毒物的熟悉,赤井秀一也有自己的凶手人选,只是不好表现出来。
因为其中一名自称佐藤的女警官已经向他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身后突然传来有些耳熟的女声,妆容成熟的女人走上前,长发在脑后盘起,面上带着内疚的笑容,“我姓浅野,是和我弟弟一起来的,他性格比较内向,有什么事问我就好。”
“你们是姐弟?”佐藤微微皱起眉头,打量着他们。两人看上去没那么像,少年更是有着明显的混血感,“刚刚为什么不说?”
“他是和我闹别扭才跑出来的……”女人再次抱歉地微微鞠躬,“而且我们都是混血,只不过弟弟长得更像妈妈,所以可能看上去不太明显。”
她走到赤井秀一一旁,拉了拉身边少年的袖子,轻声劝道:“别和姐姐生气了,志博。”
“等一下。”佐藤打断了她,叫来身后的人,“你问一下这位少年他姐姐的名字,浅野小姐,麻烦你也和我单独说一下。”
女人有些犹豫地看了少年一眼,但还是走到佐藤警官身边,赤井秀一也给出了他的答案。
美砂。
佐藤向两人道了歉,又给带队的目暮汇报了情况。工藤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探寻的目光再一次在赤井秀一身上停留,却拦住了目暮。
“不用了警官,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少年露出自信的笑。
后面的事情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工藤不止推理出了凶手,就连作案手法和证据也一并指出。唯一的插曲是那名凶手被揭穿后冲向美砂,又在中途被佐藤过肩摔拦了下来,现场一时乱成一团。
不管接下来是问话还是做笔录,对两人来说都不合适,两人趁乱消失在人群中。美砂悄悄拉住赤井秀一的袖子,他发现女人手心都是紧张的薄汗,索性反手拉过对方加快脚步。
直到赤井秀一带着美砂离开书店,藏进隐蔽的巷子阴影处,女人才靠在墙上笑了起来。笑意不止是避开警察追问后的放松,更多是因为再见到赤井秀一的如释重负。
广田雅美攥紧包带,小声却惊喜地说道:“好久不见,诸星君。”
25.莱伊篇(五)
“广田小姐,”赤井秀一点点头,示意自己还记得对方,“谢谢。”
“没事的……”女人犹豫片刻,还是笑着摇摇头,“其实没有我,诸星君也能脱身吧。”
宫野明美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再见到诸星大,她的身份没有资格得知少年的去向,还是在第二天准备去医院时,才得知诸星大已经被人带走。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她再一次感慨,语气平静了许多,却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开心,“还好你能猜出我编造的名字。”
虽然只是两人名字中罗马音的简单拼凑,但她还是十分紧张,就连和诸星大一起离开时也是如此。好在少年记得她,又猜出了她的想法。
赤井秀一在心底默默叹气,没有回应女人的情绪:“你整理一下,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们现在身处无人的小巷,只是到底离书店不远。赤井秀一想不被人认出来很容易,摘下毛线帽再绑起头发,看着就和之前变了许多。显然广田雅美也会这样隐藏自己,女人的浓妆遮掩了眉眼中的不少特点。
或许因为眼前的人是诸星大,宫野明美比平时轻松了许多。只是两人都不是会闲聊的性格,她擦掉妆容和口红的时候,诸星大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在她准备解开头发时才开口。
“我帮你提着吧。”赤井秀一伸出手接过她的包。
入手的重量不轻,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是一些时尚杂志,我想送一个人礼物,却又不知道她究竟喜欢什么。”
她没有再说下去,情绪显而易见低落不少,随即又被藏起。宫野明美很快就整理好自己,学着少年的样子用围巾遮住脸:“我们走吧,诸星君。”
出于礼貌,赤井秀一没有一直盯着整理中的女人,同时也在思索一些事。
广田雅美出现是个意外,就像女人说的那样,他也没想过还会见到对方。医院时两人的接触对赤井秀一来说算不得印象深刻,但广田雅美显然不这么认为,甚至会在人群中一眼认出短暂相处过的诸星大。
这不算什么好事,因为诸星大不该继续存在。
“广田小姐,我想你能听懂,”赤井秀一沉默片刻,还是转过身告诉她,“我是莱伊。”
他看见女人脸色霎时苍白。
“是吗?”宫野明美勉强开口,她在组织长大,哪怕不清楚组织的内情,却还是知道这些代号意味着什么。只是她没想到,一年多的时间,诸星大就已经不再是医院里受伤的少年,而是截然不同的代号成员。
她苦笑着:“我明白了,看来是我自作主张,给您添麻烦了。”
赤井秀一再次无言叹息,这就是他方才沉默犹豫的原因。广田雅美和他接触过的组织成员太不同了,女人不管努力在隐藏自己的脆弱和情绪了,也不可能瞒得过赤井秀一。
他心里有些许可以称为不忍的情绪。
这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包括广田雅美。不止是因为他不愿让诸星大再留下痕迹,更因为如果让组织中其他人发现莱伊和广田雅美的过往,发现莱伊对女人的些许心软,可能会把广田雅美带入更危险的境地。
虽然广田雅美不被重视却无法脱离组织的情况说明,她已经在其中很久了。赤井秀一很熟悉这些手段,拿捏住一个软肋来换取利益,不管是组织还是其他机构都很乐于这么做。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又有多少能保住广田雅美的能力。
不过从她苍白的脸色和被藏起的情绪来看,答案大概不是那么好的。
巷子里格外沉默,最后还是宫野明美率先开口。她的声音很轻,依旧带着几分苦涩:“那我们还是分开走吧,莱伊大……”
“莱伊就好。”赤井秀一打断了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叫我莱伊就好。”
他本来就不喜欢日本前后辈秩序那一套,必须要震慑的对象除外。赤井秀一自己都不用什么敬称,更不会强求像广田雅美这样的人用敬称。
因为,赤井秀一把包还给广田雅美,看着女人离开的身影想,他到底对广田雅美还是不忍的。是否沾染过鲜血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女人对他的善意并非作假。
他也会好奇,究竟是什么让广田雅美陷入这样的境地。或许这能查出来?
广田雅美身后的组织成员可能不好查明,但看贝尔摩德并不介意女人当初出现在诸星大面前的样子,她的级别确实很低,只查广田雅美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
赤井秀一说干就干,不过其中还有他需要做些事来转换思路的原因在。或许广田雅美的事能给他些提醒,即使没有也不至于失望。
他没有刻意探索广田雅美背后关系的组织成员,在设想对方是个不明身份的代号成员前提下,贸然触及会引起怀疑,特别是琴酒的怀疑。
广田雅美则不同,她的资料并不保密。赤井秀一很快就得知,广田雅美的真实姓名是宫野明美,并且有着连续完整的履历,上学入职,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她还有一个妹妹,资料上显示的名字是宫野志保。
但到此为止了。
赤井秀一只是浅浅调查了一下宫野志保,没有惊动其他人,结果发现他得到的信息少之又少。起码在日本东京,宫野志保这个人几乎像从未存在过那样。这种情况有些眼熟,比如说,诸星大。
说起来,宫野明美之前提到想送礼物的人时,用的好像就是“她”。看来这就是女人身后的组织成员,否则以宫野明美的身份,组织不会在她妹妹的事上插手。
不能轻易暴露莱伊对这个人的关注,赤井秀一却认真了几分,开始调查宫野明美的父母。
她的母亲相关资料很少,却有几篇关于她父亲的旧报道。“疯狂科学家”这个名号引起了赤井秀一的注意,他把这个称呼圈了起来,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报道中对宫野厚司研究内容的提及很少,字里行间隐隐显露出不信任的意味,认为对方的理念全是天方夜谭。赤井秀一不了解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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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厚司,也不认为一个可能涉及伦理和超越时代的科研理念会有好结果,但他知道这对某些人来说很有诱惑力。
成为莱伊的这段时间,赤井秀一很清楚组织的势力中心应该在日本,势力范围却不限于日本。他父亲是在美国失踪的,许多代号成员都来自其他国家,威士莲是德国人,琴酒和贝尔摩德这些高层成员更是常常来往于各国。
这样一个大型组织,背后肯定缺少不了财力的支持。克莉丝·温亚德的身份是另一层佐证,好莱坞女星交际圈内能接触到多少社会名流?他们不缺钱财和权势,却会害怕生老病死。
宫野厚司的理念听上去疯狂,赤井秀一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实现的可能性,却清楚有些人会为了征服时间能做出什么。宫野夫妇已经死了,他无处得知这对夫妇究竟和组织有什么关系,宫野姐妹可是仍在组织中。
赤井秀一轻点着宫野明美的照片,他调查宫野明美可以算是心血来潮,即使一无所获也不会失望,但真的找出信息后心情反而有些复杂:自己的运气不错,对宫野明美而言可算不得好事。
他犹豫片刻,销毁了手中所有关于宫野明美和她父母的资料。虽然安全屋不会被其他人轻易闯进,但还是小心为上。赤井秀一整理好一切,重新坐回沙发上。
换换思路果然有用,他知道了如何解决莱伊的处境。赤井秀一联系了干邑,开门见山:“组织在美国分部是不是很缺人手?”
出乎意料的是,干邑听完后没有先对莱伊最近的事发表什么看法,反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少年微微皱起眉,男人才回答:“你知道了什么?”
他敏锐地捕捉到干邑的怪异,似是而非地回答:“想到了之前和贝尔摩德去美国的事而已。”
“贝尔摩德的路子可不是好走的。”干邑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他已经恢复了正常,没让赤井秀一有再探寻的机会。
少年全当没听出来:“你想多了,我觉得琴酒这挺好的。”
这是实话,比起朗姆手下看着就糟心的勾心斗角,和贝尔摩德让人容易失去耐心的神秘主义作风,赤井秀一真的很习惯琴酒的风格。他没准备离开行动组,因为波本的汇报,莱伊在朗姆眼里多半已经打上了琴酒手下的标签,赤井秀一也不打算和朗姆扯上关系。
莱伊只需要结束被放置的局面就行,和琴酒撕破脸没什么好处。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赤井秀一毫不客气地挂了电话,他要想想怎么做才行。
第二天,莱伊又出现在了训练基地,恰好和身后跟着伏特加的琴酒迎面撞上。
之前的传言还没开始被遗忘,不少人都暗中打量着这边,大概是在期待剑拔弩张的氛围,或者说琴酒会对莱伊出手什么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看得惯莱伊,他在这些人眼里也不是惹不起的琴酒。
但莱伊的做法出乎所有人意料。
“琴酒,”少年突然喊住银发男人,语气十分平静,“有没有空和我打一架?”
26.莱伊篇(六)
莱伊疯了?
训练场中响起微不可闻的议论,其他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却不敢当着琴酒的面说出来。只有基安蒂大笑出声,手中枪管敲在墙壁上,吸引了不亚于莱伊方才那句话的注意。
琴酒暼了她一眼,没回答莱伊的话,而是命令身后的伏特加:“把人都弄出去。”
“喂!”基安蒂十分不爽,“你俩不就打一架,怎么还要清场!”
伏特加向来对琴酒的话说一不二,训练场中的其他人碍于琴酒往日的名声多数也自觉地往外走,人群中夹杂着基安蒂不满的骂骂咧咧。这样大的热闹,要不了两天估计就要传遍整个组织了。
但琴酒都不介意,赤井秀一就更无所谓了。他把最外层的大衣丢到一旁,奇怪地看着琴酒:“你穿那个不沉吗?”
想也知道那里面藏了多少武器,谁让赤井秀一自己就是如此呢?黑大衣有时真的很好用,不管是血迹还是武器形状,都会被黑色所掩盖。
所以他讨厌黑色。
“无聊的试探,莱伊,”琴酒冷笑着把大衣丢给伏特加,一旁的大块头接着时并不轻松,“别染上贝尔摩德那女人的做派。”
赤井秀一很清楚自己现在是打不过琴酒的,他的力量绝对强于其他成年人,但琴酒不一样。他们都是狙击手,甚至琴酒能一眼看出当时的莱伊在隐藏。
但他还是选择先动手,因为截拳道的核心就是战。面对琴酒这样的家伙,退是没有用的。赤井秀一喘着粗气,没有躲开琴酒的一拳,肋骨处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却也顺利给琴酒脸上来了一下:“我有什么办法呢?再等下去,我在你那评分又要低不少吧。”
琴酒没再理莱伊,或许是这样无聊的嘴炮确实不符合男人的爱好。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打一架的说法,战斗就是战斗,只能夹杂着暴力和杀意。
赤井秀一应付得并不轻松,因为身高和战斗风格,他的动作比琴酒要快上些许,力道和狠厉都欠缺。但这次格斗是必要的,莱伊必须要引起琴酒足够的注意。
他在组织中需要的是无可替代的“特殊”,就意味着莱伊需要和琴酒有面对面交谈的时机,也不能太低调,那有什么比挑战琴酒更引起注意的方式呢?特别是两人的传言在前,就算是那位神秘到莱伊迄今为止都只有任务时才偶尔汇报的Boss,也得对此事有所耳闻吧。
至于琴酒会不会因此恼怒——
赤井秀一既不认为自己会弱到被琴酒随随便便杀死,也不认为琴酒会为了这件事杀死莱伊。除了这还不足以妨碍到琴酒外,还因为他觉得琴酒实在是一个情绪很稳定的疯子。
看看基安蒂,再看看伏特加,就连一心只有贝尔摩德恨不得死在美国的卡尔瓦多斯都还能在行动组活蹦乱跳,莱伊这点挑衅实在算不得什么。
况且琴酒也不是一无所获,赤井秀一被用力摔在地上,在下一秒便侧身闪避飞快将双手架在腹部上方。
钢丝缠住了琴酒手里的匕首,刀尖离腹部只有不到一公分,两人谁也动弹不得。
“真的吗,琴酒,”赤井秀一假笑一声,“我以为你会再等等抓到我的尾巴再动手。”
“你不就想试试这个?”琴酒冷笑着,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这家伙是疯了无故挑衅自己。莱伊更像是在试探,试探琴酒和他的差距,试探他会不会被琴酒杀死。
现在两人僵持住了,琴酒的刀无法往下刺中莱伊,莱伊也没法脱开琴酒的禁锢。
底下的伏特加看得额上点点冷汗,既想上前帮忙,又看不懂两人究竟是什么情况不敢动作。他不相信琴酒打不过莱伊,却怕自己的行动坏了大哥的计划。
没错,伏特加坚决相信琴酒是有计划的,否则为什么要答应莱伊的挑衅?想取代琴酒的人多了去了,莱伊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只是他目前唯一一个见过能和琴酒互相控制这么久的那个。
“这么配合我,真是感动。”赤井秀一模仿着电影中的咏叹调,如愿看见琴酒表情有一瞬的扭曲,“需要我帮你解释一下风评吗?”
琴酒冷笑着开口:“伏特加。”
“大,大哥。”
“去外面看着。”
伏特加一步一回头听命出去,赤井秀一捕捉到信号,眯起眼睛:“一起松?”
琴酒哼了一声。
两人同时松手,赤井秀一后退撤开距离,不着痕迹地摸着钢丝下的勒痕。想控制琴酒的匕首不是那么容易的,他面上不轻易显露,心里却很清楚继续僵持下去,吃亏的不会是琴酒。
当然,琴酒也没讨到太多好处。银发男人冷着脸收起武器:“没有下次。”
“不再聊两句?”赤井秀一趴在格斗场地的栏杆上,“伏特加都出去守着了。”
琴酒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我没空和啰嗦的人闲聊。”
以往的几次行动中,莱伊也从不会像今天这样啰嗦。赤井秀一有些无奈地耸耸肩,知道这已经是琴酒最大的忍耐,再说下去人就真的要走了。
“好吧好吧,”他说,“我要去美国。”
这不是一个问句,琴酒暼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赤井秀一故作遗憾:“我以为你会再问两句呢。”
琴酒面无表情,他可不觉得莱伊想做的事其他人能拦住。或许琴酒可以,毕竟他名义上还是行动组的领头人,莱伊受他派遣。但莱伊会当着琴酒的面这么说,自然是有他不会反对的理由。
理由甚至都是现成的,琴酒一想便知道。朗姆十几年前从美国狼狈离开后就一直没死心,总是想着往美国再插一手。虽然美国分部现在是由贝尔摩德名义管理,但人手严重不足。卡尔瓦多斯无法填补美国分部的漏洞,贝尔摩德想要的是一个脑子活跃,能力足够的人,而不是只有武力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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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大概清楚,她看中的是波本,但波本后面是朗姆。自从组织在英国被MI6大肆追查渐渐势微后,欧洲方面的重心就已经向其他西欧国家转移了。因为苏格兰一事中和波本的合作,威士莲即使回到德国,也已经被琴酒视作了朗姆一派,他是不会乐意见到波本再去到美国的。
必要的时候,琴酒会亲自去美国几趟,他本来也常年来往各国处理组织中的事,但不想到时候身边跟了个朗姆的人,特别是波本。因为在琴酒眼里,波本比宾加和库拉索还要麻烦。他会想办法把波本弄走,必要时使用些特殊手段。
如果去的人是莱伊就不同了,他今天对琴酒的挑衅要不了两天就会传遍整个组织。在朗姆看来,莱伊的威胁性远比琴酒要小,又足以对琴酒造成干扰。他或许同样不喜欢莱伊,却绝对乐于看见两人对上的局面。这样一来,波本也没必要去美国,因为朗姆限制琴酒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事实上呢?
琴酒瞥了一眼莱伊,少年依旧趴在栏杆上:“怎么样,很划算吧?”
莱伊提出这件事的时机很巧,也很符合琴酒的需要,就像他离开基地获得代号时一样。只是运气吗?琴酒并不认为。他肯定早就了解了组织中各方势力的想法,又清楚美国分部的现状。后者是可能的,毕竟莱伊和贝尔摩德合作过。
前者却是要有足够敏锐的觉察力才行的,显然莱伊符合条件,他甚至为琴酒找好了借口,利用传言让其他人对两人关系先入为主。“挑衅”的过程中,莱伊既和琴酒互相摸清了极限,也提醒琴酒:他不是那么容易被干掉的。
“真是麻烦。”琴酒回答道。
少年的惊讶十分刻意:“这么高的评价吗?”
“贝尔摩德那边你自己想办法,”琴酒冷着脸穿上大衣,“还有,把等下伏特加发你的任务先解决了。”
重新启用莱伊,就算是琴酒的答应了。但哪怕是要去美国,莱伊也得先把琴酒的活干了。
赤井秀一不介意,他满意地点点头:“了解。”
两人这一场架果然飞快地传遍了组织,不止是干邑,就连只在训练场里外才会联系的基安蒂,也拐弯抹角地来试探结局。贝尔摩德倒是没有联系莱伊,她想知道详情的话肯定会优先找上琴酒。
回到安全屋的赤井秀一随便应付了几句两人的试探,就坐回沙发上查看伏特加发来的资料。
他要找的人是个俄罗斯炸弹犯,伏特加给的资料中显示,这个叫做普拉米亚的家伙是前不久进入日本境内的,因为某些事被日本警方关注。但日本警方当时并没有能抓住普拉米亚,导致这家伙一直在逃,并且不断截取其他极道势力的资源制作自己的炸弹。
巧合的是,普拉米亚截到了组织头上,那批货还是琴酒要的。琴酒的要求很简单,不管是死是活,让普拉米亚从妨碍组织的路上消失,就是莱伊要完成的任务。
27.莱伊篇(七)
普拉米亚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
能拥有代号还跟在琴酒身边许久,别管外表看起来多不像,伏特加却是在技术和情报上有所长处的。莱伊和琴酒合作的那几次,常常看到对方兢兢业业为了他大哥一句话,查出一打有用没用的东西。
即使如此,伏特加都没能找出普拉米亚的长相和性别,除了一个丑到有些诡异的鸟头面具外一无所知。好在他也不是一无所获,交给莱伊的资料中标注了普拉米亚近年来参与过的大部分爆炸案。
赤井秀一看完了全部记录,心下了然为什么琴酒一定要先解决普拉米亚。
这是个纯粹的暴力炸弹犯,目标明确心狠手辣。如果仅仅如此,琴酒大可以想办法将人吸收进组织,但他的狂妄和放肆不亚于琴酒,又因为独特的炸弹格外神秘而棘手。普拉米亚本身就像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琴酒不会愿意让这种人留在手下。
既然如此,赤井秀一就不必思考如何“失手”了,毕竟他也不想让普拉米亚加入组织。
他从日本警方在调查的炸弹入手,资料中显示当时拆除的炸弹移送检验后被突然引爆,但已经留下了液.体炸弹的信息。这种炸弹不像其他炸弹那么容易制作,除了雷.管火药外应该还需要特定的化学药剂。
日本境内能获得这些的渠道不多,赤井秀一不曾深入,却也听说过组织实验室的存在。看来普拉米亚打劫的不止是琴酒,就连组织也没放过。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赤井秀一比对着手中普拉米亚的踪迹,轻轻敲着桌面上的纸张。
普拉米亚是俄罗斯人,和日本的极道势力毫无关系,就算在俄罗斯再神通广大,也很难能短短时间就摸清日本极道势力的情况,甚至一眼选中恰好两者都有涉及的组织。过去不留活口的记录说明对方谨慎残忍,只有确认无误后才会出手。
但现在,普拉米亚上了琴酒的追杀名单。
比起巧合,赤井秀一更倾向于有人将普拉米亚指向组织,引导双方对立起来。那人干的不错,琴酒大约也有所感,才把这件事丢给莱伊,让他去解决那个想借琴酒刀杀普拉米亚的家伙。
赤井秀一还发现了一个同样在追杀普拉米亚的民间组织,成员多是爆炸案遇难者的家属。这很危险,他能理解这些人想报仇的心,也清楚自己没有立场,更做不到劝他们放下仇恨。可不管日本警方、组织还是普拉米亚,都不会对这群人有所顾忌。
不过他们的情报和资源比警察和组织欠缺太多,只能追着普拉米亚的传闻跑,因此迄今为止还没有和其他势力对上,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另一个人同样在追杀普拉米亚。
莱伊抛出抓钩翻上天台的一瞬间,听到了耳边破空袭来的掌风,他敏捷地旋身跳开举起枪指向对方,绿瞳微微眯起:“波本,你怎么在这?”
“怎么,难道琴酒发现的事,朗姆大人就注意不到吗?”波本皮笑肉不笑地反问。
“每次听你这么称呼朗姆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少年依旧举着枪,平静地回答。
波本皱起眉头:“既然目标一致,我们何必在互相试探上浪费时间。”
“嚯,你是要和我合作吗?”莱伊收起枪,挑眉看着金发男人,“不过见面先动手的人好像不是我吧,要不先试试换个说服方式。”
莱伊,真的好烦!波本臭着一张脸想。
理智上,波本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是没道理的。他的确在调查普拉米亚,不过是以日本公安降谷零的身份。找上莱伊,除了清楚莱伊的实力外,还因为降谷零不能容忍普拉米亚再潜逃下去了。
一个多月前,他的警校同期参加了搜查一课警察们的联谊。三人和其他人饭后一起闲逛着到涩谷站附近坐车回东京,恰好撞上了在这里的普拉米亚。身为爆处组的两人留下拆弹,搜查一课的部分警察则负责疏散人群。
普拉米亚还是险些手动引爆了炸弹,所幸身为主要战斗力的伊达航和另一名女警,一人吸引普拉米亚的注意力,另一人打坏了对方手中的设备。炸弹顺利拆除,遗憾的是他们没能抓住普拉米亚。
那些伤势对一个杀手来说不算严重,普拉米亚只消失了大约两周左右,就展开了针对在场所有人的报复,特别是拆弹的两人和被记住全部面容的伊达航。
因为当时组织正在卧底审查时期,直到苏格兰假死脱身,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才知道这件事。事态严重,刚刚回到公安的诸伏景光第一时间参与了对普拉米亚的追捕。可他表面上是个已死之人,就连警校同期也不能告知身份,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降谷零就也参与了进来。
他无法对普拉米亚追杀自己的同期和同僚坐视不理,又一直对诸伏景光暴露的事心怀愧疚——如果不是为了把波本送得更深,诸伏景光完全没必要陷入这种情况,即使是家人朋友都不能相认。
降谷零把普拉米亚引向组织,想让双方互相消磨力量后,再让公安插手把双方一起抓获。为了确保普拉米亚被注意到,他又把组织关于化学药剂的路子往普拉米亚面前送了送,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朗姆很在意这个,降谷零可以顺理成章以波本的身份为朗姆“分忧解难”。
“琴酒肯定能发现不对劲,但他不会放过普拉米亚,”波本与诸伏景光分析道,“希望到时候接手的人是莱伊。”
和莱伊目标相同时,作为队友是个不错的选择。波本也有了一个和莱伊暂时合作的理由,可以好好观察揣摩莱伊的能力和性格。
“莱伊会发现的,”诸伏景光提醒,“他在上次行动中对你的观察机会更多。”
降谷零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告诉诸伏景光自己碰到莱伊的事。那天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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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后想了很久,莱伊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要不要想办法从朗姆处入手先下手为强。
但莱伊没有异常,降谷零便没有动手。
“波本为了完成任务,放下和莱伊的芥蒂暂时合作很正常,即使怀疑,他也没有能证明波本有问题的证据。”降谷零拍了拍幼驯染的肩膀,“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种心态稳定到他真正遇上莱伊为止,似乎莱伊就是能有短时间内就扰乱波本情绪的能力。他扯出一个再虚伪不过的笑,问道:“那么请问,要合作吗?”
赤井秀一眨眨眼。
他一直怀疑苏格兰没有死在天台,这样波本的身份就很有问题了。但赤井秀一不打算把这些怀疑告诉任何人,不管是关于威士莲还是波本的。
至于现在,赤井秀一想,波本大概是一早就来蹲他的,那苏格兰会在附近吗?
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答应了波本的提议,当然也用邮件告知了琴酒。毕竟波本出现在这肯定得到了朗姆的许可,莱伊既然已经表现出来自己的“私下倾向”,总该时不时给琴酒透点东西才好。
至于莱伊和波本的合作,说实话他没有太好的感觉。不是说两人的能力有什么问题,恰恰相反,一个行动人员和一个情报贩子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组合,曾经的苏格兰和波本也是如此。
问题在于赤井秀一不是喜欢自己被时刻窥探的人,波本亦然,偏偏他们既都是敏锐的人,又都清楚彼此带着些不明的目的。
不过两人并非一无所获,他们很快掌握了普拉米亚的具体行踪。虽然普拉米亚在炸弹方面天赋异禀,近战格斗更是武德充沛,但莱伊是狙击手,他不需要和普拉米亚近距离对打,只要远远截击就好。
波本和普拉米亚直接交手的机会更多,还会事先通知公安中早有准备的诸伏景光,让幼驯染来进一步围堵。为了防止普拉米亚拼着同归于尽的心态误伤其他人,他们决定先将普拉米亚引到没有人的地方,直到对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再抓捕。
好在莱伊没有反对,波本这么想着,微微皱起眉头。
普拉米亚则被逼得格外狼狈,还试着强行抢过组织的炸药和药剂,但现在想轻易获取组织的货物不再那么轻松,只能越发谨慎,就连针对警视厅和爆处组警察的报复也被迫放弃。
都怪那两个家伙,不对,还有日本公安!
想到每次好不容易逃脱,日本公安就跟个鬼一样缠着自己不放,普拉米亚的脸色又扭曲几分。身后的两个烦人尾巴甩不掉就杀掉,最好是利用那群追查自己那么多年的家伙,连带着日本公安一起。
但清点了残余库存的普拉米亚发现,手里残留的炸药和药剂已经不多,最多再制作一个大规模炸弹,把两个讨厌的家伙和追来的公安一起炸死才行。
得想个计划,把这群人凑到一块。
28.莱伊篇(八)
虽说是计划,其实没有很复杂。如果没有被波本和莱伊紧接着日本警方追杀,普拉米亚完全可以隐姓埋名躲起来暗暗调查筹谋,现在却不可能,因为她没有可以支撑太复杂计划的材料来制作炸弹,身后的尾巴也不会给她喘息之机。
普拉米亚一拳狠狠砸在墙上。
她必须尽快把炸弹做出来,还需要一个人质。这并不容易,那两个家伙把她盯得很死,一旦鸟头人出现,他们紧接着就会围过来。
要把面具摘下来,换取更长的行动时间吗?普拉米亚叩击着自己的面具,即使正面交手过,那两个人却没能知道她的真实面目。这算是另一个底牌,且只有一次机会。
普拉米亚相信,只要她敢在那两人面前露脸,就真的只有把他们都炸死才能安生了。即使是现在,她也不敢再随便站在天台或是窗口,任何一个开阔些的地方都有可能被狙击子弹瞄准。
但子弹还是追踪着她,普拉米亚在门锁被打坏的一瞬间就意识到,那两个家伙又跟了上来,随后公安也会被引过来。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她用力踹向眼前的金发混蛋,毫不留情地引爆了早已准备好的炸弹。那些只是普通的炸弹,没有特殊的紫红色火焰,却让普拉米亚心头怒火熊熊燃烧。
只是面具而已,普拉米亚是个杀手,再清楚不过死人能永远保守秘密的道理。她趁着爆炸的冲击力逃出来,面具和衣物被丢在火光里。
附近的路人围了过来,人潮中并不容易分辨出多了谁,金发游客克里斯蒂娜惊慌地看着不远处的爆炸现场。公安赶到现场拉开警戒线,里面除了爆炸痕迹果然空无一人。
现在,她要去寻找一个倒霉的猎物。
普拉米亚很快就有了目标,不过那个蠢货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黑发少年似乎一点也不怕冷,黑色皮夹克罩着色彩斑斓的短袖,脸上化着一言难尽的妆容,身上还挂了不少东西,叮里当啷听得人心烦,但都价格不菲,也不是杀手会戴的东西,因为太容易暴露踪迹了。
这个自称克里斯的家伙被她三言两语就套出了话,家里有背景的废物,一看就是混血。如果是个流浪儿那不值一提,反过来则很有价值。他似乎被普拉米亚迷得不轻,就连那双她唯一承认好看的绿色眼睛也变得愚蠢轻浮。
更重要的是,对方嘴里聊了不少关于普拉米亚案子的东西。她一开始还有些怀疑,翻来覆去试探了几次,甚至用了些套话的技巧,一般人很容易就会露出破绽,但克里斯没有。她确认少年不知道全部,只是听其他和他有关系的人闲聊得知的。
“家里那群老头子头疼时就喜欢聊这种事,还不让我听。”克里斯托着下巴无聊地问她,“克里斯蒂娜,我们去巴黎怎么样?”
“可是我们才刚刚认识了一下午,而且你还太年轻了,”普拉米亚只用温柔的声音糊弄他,“这会让你的家人不喜欢我的,再耐心些吧。”
不知为何,她觉得克里斯的神情有一瞬间奇怪,再看过去却似乎只是错觉。
普拉米亚当然担心一个克里斯的份量不足以让公安和警视厅都重视,但试探克里斯花了她不少时间和精力。为了避免被追上,她还得带着少年不停以逛街为由转换地点,克里斯的无知也让人越来越失去耐心。短短一个下午,她的心情比被组织追杀还要差上几分。
没关系,已经确认克里斯不是诱饵了,还有从俄罗斯跟来的那群家伙,不管组织还是公安,面对他们时都没有留手的理由。普拉米亚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不要被杀心控制扰乱计划。
她哄着克里斯上车,开到了一栋废弃的烂尾楼里。少年很是嫌弃这种地方,不情不愿地下了车:“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完成我的事情。”普拉米亚收起笑容,掏出枪指着少年。来的路上她给警视厅发了传真,公安很快也会收到消息。“好了,快点滚进去。”
计划已经开始,她可没功夫再应付这家伙。
普拉米亚把少年铐住,克里斯似乎被她突然的变脸吓坏了,沉默老实地蹲在墙边,偶尔惊恐地看着被安置在眼前的□□。
对普拉米亚而言这再好不过,现在只需要等其他人到场就好了。她让警视厅和那个一直追杀自己的公安都必须过来,否则就先杀了克里斯。普拉米亚欣赏着自己的炸弹,期待最后的爆炸和哀嚎。
事情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出错的。
首先是那群从俄罗斯追来的家伙,普拉米亚知道他们的据点和沟通方式,早就黑了进去放出自己会出现的假消息,他们却没能如普拉米亚所想顺利入局。
为什么!普拉米亚有些不耐烦地戳着手机,自己明明冒险将行踪透露了出去,为什么那群家伙不跟过来!就连网络中的通讯都没了回复!
她用力把手机摔在地上,开枪打碎避免被人捡走追踪。还没到最遭的时候,普拉米亚冷笑着回到屋里,她决定先让克里斯给公安那边一些压力。
但是——
克里斯方才还在的地方空无一人。
普拉米亚猛地回头,双臂交叉顶住来人一拳,手臂被震得发麻作痛。
“看来我们去不了巴黎了,”少年语气中伪装出的轻浮消失不见,只有冷漠的淡淡杀气,“普拉米亚。”
她被骗了!
普拉米亚神情狠毒地盯着少年,在脑海中回忆着克里斯的脸,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衣着和说话风格,她一直没有意识到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妆容掩盖了“克里斯”大部分的面部特征。而那些叮里当啷的饰品,在熟练的人手里完全可以撬开手铐。
“你是那个组织的人。”普拉米亚很确认自己没有暴露在公安眼中,克里斯蒂娜的破绽只有短短几秒,除非是猜到她会摘下面具,一直在关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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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的人。
比如说……普拉米亚的脸色越发扭曲:“你是那个狙击手。”
只有那个端着狙击镜又一直留意的狙击手,才有可能注意到克里斯蒂娜的问题。但那时间才有多久?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还是说就连她会摘下面具,挑选人质甚至包括目标的标准也一直在这人的计划中?
赤井秀一却没回答女人的问题,他和琴酒等人对打时的优势一向是速度,但普拉米亚的动作同样很快,还要顾忌不远处的炸弹,避免打倒或是普拉米亚引爆炸弹。
不过,这不是他不说话的原因。莱伊反手将女人向外摔去,总算冷漠地开了口:“还没看够吗,波本。”
“当然没有,这样的戏码可不多见。”不知何时潜入楼内的波本一跃而下,一拳狠狠砸在普拉米亚身上。语气是玩味的,藏在阴暗处的神情却十分复杂。
他相信莱伊的能力,却没想到真的会如此顺利。波本甚至已经做好了必要时让公安出面假装人质的准备,不管有多想抓住普拉米亚,他也不能让普通人冒险。
但波本没想到莱伊会亲自参与进来。
逻辑上是说得通的,莱伊是透过狙击镜看到普拉米亚的那个人,反而是普拉米亚不知道莱伊的面容。但不对,哪里都不对——
波本躲开普拉米亚的掌风,才发现莱伊已经不见了踪影。耳机里传来少年的声音:“我可不想没有武器和她对打。”
那你就把炸弹和我跟普拉米亚关在一起?
波本心里的天平又变了角度,莱伊这个作风实在是太……组织了。
赤井秀一当然不知道波本在想什么,他真的只是去找自己的狙击枪。他相信自己的能力才会去假装人质,但和普拉米亚在一起时,“克里斯”身上确实一件可以称为武器的物件都没有,否则早就引起女人怀疑了。
至于波本?赤井秀一在早已预计好的狙击点架好枪,看着远处的公安,那些人似乎刚刚接到了命令不再靠近,散开来伪装自己的身份。
大概是有人告诉了他们莱伊已经离开楼内吧。
赤井秀一勾起唇角,他现在已经很确认波本的身份,甚至敢说就在莱伊狙击点的视野盲区,爆处组警察也已经进入楼中准备处理炸弹了——莱伊当然不会告诉波本自己的狙击点,但如果波本是公安的话,苏格兰就还活着。猜出具体狙击点不可能,大致模拟还是可以的。
就是波本这个拖延时间的做法,是不是有些太明目张胆了?
莱伊调好狙击镜后开口:“把她逼到外面来。”
“你说得倒容易。”波本咬着牙回答,实际却没有那么夸张。他不仅是要为拆弹的同期拖延时间,不给普拉米亚可以引爆炸弹的空隙,也是希望普拉米亚落到公安手里。
耳机那头的莱伊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冷漠地重复道:“把她逼到窗口,该结束了。”
29.莱伊篇(九)
波本现在是真的开始磨牙了,他索性将那些关于莱伊的复杂情绪发泄在普拉米亚身上,揪着女人的领子往墙上砸去。
疼痛丝毫没有打压普拉米亚的战意,她翻身迅速回踢,手榴弹从散开的头发中掉进手里。波本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女人的生命力是不是有些过于顽强了?
不能让手榴弹在楼里炸开!
他踢向普拉米亚的手腕,女人硬生生用左手挡下,但另一枚子弹从阴影处打出射中了普拉米亚的肩膀。波本趁势将手榴弹踢出窗外,用交战中的身影挡住阴影处的诸伏景光:“莱伊!”
窗外的手榴弹被子弹引爆,冲击力震碎玻璃的同时,也让波本和普拉米亚都向后退去。普拉米亚的平衡力比波本要好,意识到这点的波本迅速调整姿势稳住身形,普拉米亚的抓钩却已经缠上了他。
“去死吧!”
金发女人没被打中的左手卡住波本的脖子,带着狰狞的笑容将两人捆在一起往外跳去,但摔出楼外的失重感不值一提。
波本现在直接暴露在莱伊的狙击枪下。
一枚子弹完全可以消灭两个目标。
应激反应的惊乍自头皮如同电流般迅速传遍全身,随即而来的是子弹穿透身体的刺痛和普拉米亚的尖叫。
“啊——”
普拉米亚丢开波本捂住被洞穿的右手,甚至顾不得自己仍被吊在三层楼外。波本死死抓住栏杆,在莱伊再次开枪打断抓钩的同时将普拉米亚踹了下去。早已候在楼下的公安一拥而上,把已经无法反抗但依然癫狂的普拉米亚紧紧铐住。
远处的赤井秀一看着波本捂住腰侧伤口,顺着绳子传来的力道爬回楼内。他按住了耳机,通讯在电流声后恢复稳定。一个陌生带着几分不羁的男声响起,赤井秀一听着那头客套的慰问,确认说话的人不是苏格兰。
已经离开了吗?
虽然波本尽可能挡住,苏格兰也自始至终藏在阴影处。但对赤井秀一来说,辨认一个人只需要瞬间的身影和脑海中印象比对就能做到。特别是身形不会轻易改变的成年男性,他很确认苏格兰当时就在楼里。
已死之人是不该轻易现身的,看来波本和苏格兰的“友情”比他想得还要深厚几分。赤井秀一这么想着,一边迅速清理现场离开狙击点。
确认身后没有尾巴跟着后,他就着波本和那个爆处组警察互相客套又道别的对话当背景音,给琴酒发了任务完成的信息。
普拉米亚右手已经废了,又被公安抓住,就算人还活着,也彻底没了妨碍组织的可能。不管是那些被她害死的受害者家属,还是认为这个杀手已经失去价值的雇主,都不会让普拉米亚好过。
人被公安抓走,反而藏住了莱伊和波本的破绽。
赤井秀一很满意,但他不打算再和波本碰面。他们各取所需各有所得,本就是临时合作,对都有着秘密的家伙来说,离彼此太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烂尾楼外,降谷零上了停在楼后的车,驾驶座上的诸伏景光把包扎用的东西递给他。
“贯穿伤。”诸伏景光问道,“什么想法?”
降谷零一边给自己包扎一边沉默,最后揉揉眉心:“我不确定。”
暴露在莱伊枪口下的感觉太差劲了,特别是你很清楚他能做到的时候。意识到莱伊的子弹完全无从预计的瞬间,降谷零无法形容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在场的人没想到普拉米亚会突然暴起死拉着波本垫背后,他也没想到莱伊会在短短几秒内做出决定。
“我们碰见莱伊确实是巧合,”诸伏景光回忆道,“路线是贝尔摩德给的,如果莱伊有什么问题,也只能是在那之前,不过追查很难。”
组织既然把诸星大带走,相关的资料自然会一并清理,没有身份证明的混血儿,就算要查也是无从下手。诸伏景光又想了一会:“既然都是在东京,或许可以去周边探探。”
“现在不行,风见估计是……问不出什么的。”降谷零选择风见裕也时就清楚他的能力,不过对他们来说,下属的服从比能力更重要,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也不行,景,我总觉得莱伊怀疑你没死。”
但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在莱伊处只怕也被怀疑了,为什么莱伊毫无表示?降谷零又揉了揉眉心,他的确探清了莱伊的能力,心里的谜团却一点没减少,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我会在组织中尽可能留心,如果有更多线索再调查,”最后还是降谷零下了结论,他按了按伤口处的纱布,“只能如此了。”
*
普拉米亚事件的具体细节瞒得比他想的要好,“克里斯”的出场无人得知,组织中只有莱伊和波本为了任务大打出手最后波本负伤的传言。琴酒懒得理会,朗姆似乎对此还挺满意。
看来波本在公安里的把控力还不错,赤井秀一分神想了一下,喝完易拉罐中的黑咖啡,又把注意力放回桌面上贝尔摩德的资料。
其实是莎朗和克莉丝的资料。
自从在美国小镇见过那张“温亚德”旧照后,赤井秀一就一直有意无意收集着相关的信息。但他不能做得太明显,只能从莎朗和克莉丝公开出的生平入手。
有一个很有趣的事是,在克莉丝亮相好莱坞后,温亚德母女从未出现在同一场合,外界一向用母女关系破裂来解释,可如果不是呢……
赤井秀一指尖划过两位温亚德如出一辙的眉眼想,如果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呢?
这想法很离奇,就算赤井秀一自己都会有所怀疑。莎朗和克莉丝是同时出现在两地过的,但在好莱坞最不缺的就是替身,贝尔摩德更不缺让人顺从或是屈服她命令的手段。
说起来,贝尔摩德在组织中确实十分特殊。赤井秀一叩击桌面,代号成员表面上是同级,但有些人显然属于核心位置的高层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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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琴酒和朗姆,贝尔摩德似乎还有些不同。
表面来看,她是组织在美国或者说北美分部的负责人。但小镇那件事中,贝尔摩德选择的参与者,分别是隶属于琴酒的卡尔瓦多斯,还有当时仍在基地中干邑管理的莱伊。
在赤井秀一看来,如果说琴酒和朗姆是组织延伸的枝叶,贝尔摩德就是深入组织又游离在外的幽魂,缠伏在无法分割的根部。
桌面上的手机显示来电,他揉了揉太阳穴放松思绪,接起放在耳边:“怎么了?”
“你做了什么?”干邑的语气有着不易察觉的急促,“为什么贝尔摩德会主动提出要你去美国分部协助!”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赤井秀一反问道。
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彻夜研究温亚德们的资料,并且思索贝尔摩德所作所为。就在普拉米亚事件结束的当晚,莱伊接到了来自贝尔摩德的“邀请”。
女人依然是用妩媚漫不经心的声音,先调侃试探了他和琴酒的胜负情况,看来琴酒没告诉她答案,又问了普拉米亚里莱伊和波本的事。
连着几天没睡的莱伊沉默片刻开口:“……你能直说吗,贝尔摩德?”
应付贝尔摩德的言语机锋,远比和琴酒格斗,或者是持续追杀普拉米亚还要麻烦。
“真是无趣啊,莱伊,”贝尔摩德轻笑着,“难道不是你想要一个前往其他分部的机会吗?我可是特地回绝了朗姆来邀请你的。”
赤井秀一平静地回答:“是吗,那多谢?”
他可不信女人有什么好心思,贝尔摩德语气中的兴致和恶意甚至懒得隐藏,赤井秀一上一次感受到类似的情绪还是诸星大被女人关进黑暗中醒来的时候。
很奇怪,在小镇那件事后,贝尔摩德面上不明显,赤井秀一却能察觉到她对诸星大的忌惮和防备。这是正常的,就像琴酒会选择跟在身边的家伙是伏特加而非莱伊或者其他人一样,贝尔摩德不可能让一个威胁留在身边。
但现在贝尔摩德主动提出了这件事。
赤井秀一有思考过是不是波本那边出了问题,又很快排除。比起莱伊,波本在莱伊面前的漏洞更多,他不相信波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对苏格兰死亡的怀疑。何况就算要想办法让莱伊闭嘴,也波本会走朗姆而非贝尔摩德的路子。
他没有把这些告诉干邑,只是说了贝尔摩德主动的情况。干邑哼了一声,赤井秀一足够了解男人这语气,隔着电话也能想出对方脸上的伤疤因眉头紧皱扭曲的样子。
“贝尔摩德不可能只说这个。”干邑说。
这是真的,赤井秀一冷了神情,回想起女人的话。
“说起来,你是英国人吗?”贝尔摩德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悄然勒紧的丝绸,“啊啦,我最近真是讨厌她们。”
“我怎么知道,”莱伊漠然回答,“我又没见过我失踪不见的爹妈。”
30.莱伊篇(十)
贝尔摩德没有继续追问,似乎只是对莱伊的来历好奇随口一提而已,两人又进行了两句无意义的机锋便结束了对话。
但他们都清楚这不是结束,危机感在脑海中预警,赤井秀一其实并不能从女人的英文称呼中,判断出那个“她们”是不是有特殊指代。唯一能确认的是,不管贝尔摩德查到了什么,她还没有怀疑到诸星大本人身上,否则现在就该是琴酒在审讯他了。
既然如此,赤井秀一更多思考的,便是他能否利用贝尔摩德的态度做些什么。毕竟扎根在黑暗迷雾中的女人或许是撬开组织秘密的一个机会,只是他还需要更多接触的机会和资料。
干邑没等来莱伊的回答,失去了耐心催促追问。
“是还有些别的事,”赤井秀一模糊地回答,“但你清楚她的风格,谁能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说不定是朗姆惹着她了呢。”
“朗姆有什么资格在美国分部的事上插手?”干邑冷哼道。
赤井秀一眨眨眼:“这会影响你我吗?”
干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沉默。赤井秀一捕捉到些许声响,是男人常用手指神经质地敲打桌面的动静。许久后,他才慢慢回答:“不会。”
男人沉默两秒,再次开口:“那是朗姆的事,和我们无关。”
“是吗,那再好不过了,”赤井秀一手中动作极轻地在纸上写下干邑和朗姆的代号,在旁边画了个问号,“所以你气势汹汹地来找我就为这个?”
“别太自负了,莱伊,琴酒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干邑暗示道,“你或许很有天赋,运气也不错,但人不会一直顺利下去。有一天你会发现,有些失败是你无论如何都必须承认的。”
赤井秀一发出一声轻笑:“哦呀,那就看看你说的那天会不会出现吧。”
挂了电话,他抓了个皮筋把头发绑起来,托着下巴半是发呆半是思考。
虽然离开基地时两人算不上愉快,莱伊和干邑在其他人眼中的“关系紧密”,也不过是互相试探提防的交易,可某种程度上,赤井秀一是很了解干邑的。
就像他一直能感受到干邑对天赋这一说辞过于执念的看法那样,赤井秀一同样能察觉出干邑方才那句话的情绪,比起他往常的表现要激烈得多。
这很少见,朗姆在美国栽过跟头不算秘密,无非是代号成员能力不同,了解到的内情程度不同。但干邑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绝不离开基地,赤井秀一只模糊听见过他和其他人的几次对话,一律是不耐烦地撇清关系,只有似乎是牵扯到Boss时才会认真。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干邑的异常和美国分部又有什么关系?他父亲是在美国失踪的,赤井秀一不知道朗姆失利的具体内情,却知道大约是十几年前。这会有关系吗,还是只是巧合?
在没有确切答案前,先入为主可能导致盲目行动后出现损失。手里的信息在慢慢积累,但线索太杂太碎,赤井秀一隐有所感,却又没有确切完整的链条把一切串通。
还有贝尔摩德,他不确定自己会想到父亲,究竟是不是先听了女人的话,联想到了母亲和真纯。赤井秀一揉了揉眉心,看着桌面上的一堆东西无言叹气。
大概是因为今晚牵扯家人的因素太多,他难得感觉有些疲惫了。说来也好笑,两年的时间里,赤井秀一会想起他们的时间不多,或者说都赶在了今晚。
无论是诸星大还是莱伊的生活,都不允许赤井秀一分神将心底积压的那些记忆翻起。
其实现在也不能。
干邑和朗姆关于美国分部的秘密就在眼前,贝尔摩德的话自然也不是真的“邀请”而是命令。赤井秀一抬眼看着自己写下的东西和照片上贝尔摩德美艳的笑容,把短暂的所有可能暴露的情绪重新压回心底。
这也导致在原定独自去美国的飞机上看见琴酒时,即使是赤井秀一也没忍住有些低气压。
琴酒决定去美国自然是没必要和莱伊说的,但赤井秀一会认为自己该预想到这个可能。因为面对琴酒和面对其他人耗费的精力截然不同,有琴酒在的地方往往意味着血腥和危险,稍有疏忽就可能造成更大的纰漏。
显然贝尔摩德也没想到会看见琴酒,金发女人的怔愣稍纵即逝,随即挂上一如既往的神秘微笑:“啊啦,这可真是……惊喜。”
她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情绪却和内容不太一致。如果不是碍于莱伊和伏特加还在场,贝尔摩德大概会表现得更明显。
“是你动作太慢了,”琴酒抬眼看向贝尔摩德,甚至并不避讳一旁的莱伊,“你的游戏我没功夫理睬,但把我需要的东西解决了再说。”
“强势的男人会让人失去兴趣的,”贝尔摩德晃了晃自己漂亮的金发,将安静坐在一旁的莱伊拉了进来,“这就是我现在更喜欢莱伊的原因。”
正在试着从两人对话里分析些什么的赤井秀一:……
琴酒嗤笑一声,没兴趣对贝尔摩德明目张胆扩散硝烟味的挑拨发表看法,莱伊就更不会了。两双绿眸一触即离,贝尔摩德十分刻意地叹了口气,遗憾这次飞行的无聊。
机舱内突兀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但是,赤井秀一装作出神的模样垂眸想,贝尔摩德在琴酒面前会是一种更有表演欲的状态,特别是对比贝尔摩德面对莱伊和琴酒时就更明显了。
她会警惕莱伊,对琴酒却是下意识用伪装来避开交锋。看来不管两人明面私下关系究竟如何,不管组织中那些暧昧传言是真是假,除了必要的情况外,贝尔摩德其实不喜欢琴酒插手太多自己的事。
只是以琴酒的能力和身份,常年来往组织世界各地分部太正常了。这对赤井秀一来说算是个好消息却不全是,因为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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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远比贝尔摩德和身处日本的朗姆棘手得多,但贝尔摩德的注意力会更多放在琴酒身上,或许连带着朗姆一起。琴酒又不会停留太久,丝毫不影响莱伊的计划。
赤井秀一心里古怪地想,这就是他一点也不介意组织中关于他和琴酒种种议论猜测的原因。有的时候,琴酒确实是个很好的靶子。但这么设想琴酒也太危险了,赤井秀一只是随意发散了一下,很快又收回自己乱跑的思绪。
他们在这样诡异的寂静里到了美国。
琴酒自然有自己的安全屋,下了飞机后就带着伏特加自顾自地离开,不过临走前给贝尔摩德发了什么消息,导致女人的假笑都变得有些勉强。
“今晚就要行动啊,真是不解风情。”贝尔摩德似真似假地抱怨,叹气和电影中典型姿态一模一样。赤井秀一站在一旁看着金发女人演了大半,拿着自己的东西往之前收到的地址去了——莱伊是初到美国的,组织自然会给他安排落脚点。毫不意外是独栋公寓,很适合前脚撤离后脚炸了的类型。
赤井秀一检查了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窃听器和摄像头,却依然没有放松。他大概只有在自己亲手确保无误的安全屋才会放松片刻,组织的落脚点显然不在这个范围。赤井秀一也不打算久留,一边洗澡一边在脑海里思索着今晚行动后该去踩点。
他在来美国之前已经搜索了地址附近的地图,并且牢牢记在脑海里。赤井秀一思考着标记了几个适合的地方,多数是酒店,可以随时更换,也可以使用莱伊的假身份。
接下来是任务的部分,赤井秀一草草拧了把还在滴水的头发,打开贝尔摩德发开的信息。他负责的部分很简单,震慑加上警戒,身为狙击手的莱伊对此一点也不陌生。不过目标是个军火贩子,又是琴酒亲自来催促,他比贝尔摩德更关注这次任务。
赤井秀一计算着时间出了门,抵达任务地点附近。他是带着自己常用狙击枪来的美国,狙击点距离贝尔摩德等人所在七百码。从赤井秀一的角度来看不算太远,对其他人则未必。他调整好狙击枪后靠在一旁,等着琴酒的消息。
这次任务中他没有通讯器,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止莱伊听到具体内容。但琴酒会发来信息,指挥莱伊何时开始行动,什么信号时意味着开枪。
虽然是在美国,但现在又是琴酒在主导了,贝尔摩德说琴酒强势还真没说错。
他透过狙击镜看清了宴会中的状况,目标其实已经很谨慎了,是莱伊的狙击点过于出其不意。贝尔摩德同样半掩着,但还是露出了一部分身形。只有琴酒依旧不会暴露在莱伊的狙击镜中,如果不是黑大衣和伏特加,任务现场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
几小时后,他看见贝尔摩德微笑着和目标握手,同时收到任务结束的撤退信息。
好吧,赤井秀一想,这就是莱伊在美国的开始了。
31.美国篇(一)
“黑麦威士忌。”
长发少年走进酒吧,轻轻叩击吧台。一层中其他几个壮汉发出意味不明的哄闹,紧接着戛然而止。为首的那个看着少年在酒保示意下若无其事地上了楼,脖子通红,脸色却苍白起来。
这是个专供组织成员消遣和交易的据点,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会进到上面的包厢,比如贝尔摩德就常常过来,偶尔会和琴酒同行,再比如方才上去的少年,莱伊。
他们这些人有的只是刚刚摸到代号的边缘,根本没有见过这些人的机会。有些不信邪的还嘟哝了几句“谁能想到”之类的话,但没人敢真的当面说什么。
赤井秀一不在乎楼下的人怎么想,他打开门时贝尔摩德刚刚咬着绷带给自己包扎好。金发女人今晚的心情格外差,歪在沙发上看着进来的少年:“怎么样?”
“死了,自杀,”莱伊看了眼地上的纱布和她的伤口评价道,“再躺一会就该愈合了。”
贝尔摩德冷哼一声:“真是跟琴酒一样无趣的家伙。”
赤井秀一耸耸肩。
组织在美国的作风和在日本差别很大,经历过卧底追杀的莱伊对这点感受更是明显。就算是琴酒,以赤井秀一的角度来看,他也已经放缓了态度,不知道还会以为他在“迁就”贝尔摩德。
但琴酒大概没有这种怜香惜玉的情绪,所以赤井秀一认为这源于美国分部而不是某个人的问题。他趁着贝尔摩德的注意力还在琴酒身上,悄悄试探着美国分部的情况。
帮他分散了注意力的还有朗姆,只不过这次被派来盯着琴酒的那家伙,没两天就被银发男人揪出来充当了炮灰。赤井秀一很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才会被丢来美国。贝尔摩德对此倒是一点意见也没有,反正损耗的不是她的人。
没错,赤井秀一到了美国后才知道,原来这里也有着依附于贝尔摩德的代号成员。只是那群人能力都很一般,擅长之处也是情报交易而非行动暗杀,怪不得贝尔摩德总惦记着琴酒和朗姆手下的人。
某种程度上来讲,莱伊在美国算得上如鱼得水。组织各个分部间没有明显的壁垒,但琴酒和贝尔摩德似乎有着心照不宣的底线,因此在从武器商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琴酒便带着伏特加离开了美国。
赤井秀一想起琴酒的“收获”微微眯起眼睛,他算是知道组织那些源源不断的军火链由何而来了。贝尔摩德在其中的作用同样重要,他负责警戒和震慑时发现基本上在美国的交易都是由女人穿针引线完成的。偶尔的几次,克莉丝·温亚德甚至出现在交易场上。
美国分部就像一个大型灵活的谈判桌,这里没有像赤井秀一待过的基地,也没有训练场之类的地方。除了像这间酒吧一样藏在美国街头的据点,其余重心都在贝尔摩德一人身上。千面魔女行走其中为组织吸引来源源不断的情报和资源,组织同样反哺给她周身星光和潜藏的黑暗力量。
怪不得贝尔摩德在组织里如此特殊,赤井秀一想,他听说过Boss对女人的信任和宠爱,只是现在看来远远超出了其他代号成员,这未免太不寻常了。
可惜,赤井秀一没来得及再仔细追究,没了琴酒碍事的贝尔摩德就先盯上了莱伊。好消息是他不必时时刻刻警惕,因为贝尔摩德也有了麻烦。
“从那家伙身上搜来的,”莱伊把手中的U盘交给贝尔摩德,“看来有些人不想你在美国分一杯羹。”
组织会将美国分部构建成虚空可随时脱手是有原因的,重心全在贝尔摩德一人身上,意味着一旦再次发生朗姆那样重大的失误,组织只需要将确保贝尔摩德安全,就能继续享有人脉和关系。
至于她手下那些成员,好的苗子不会一直留在美国,其他人必要时只是消耗品。组织最不缺的就是钱和收买来的命,甚至不必投入太多,能保证组织和贝尔摩德的行动顺利即可。当然弊端也显然易见,比如贝尔摩德常常需要其他分部的协助,再比如……FBI或许已经关注到了克莉丝·温亚德。
看来朗姆在美国惹出的事真的很大,赤井秀一试着查过些资料,但莱伊目前在美国分部的根基太浅,他只能知道是朗姆刺杀某个名流时失了手,引来了多个官方的关注。其中或许包括他父亲,赤井秀一很清楚自己家中MI6的来历。
说到这个——
贝尔摩德听了莱伊的话,艳丽的眉眼间满是冷意:“都怪那群英国人。”
英国人,MI6,赤井秀一垂眸避免眼底不自觉泄露情绪,母亲和真纯。
时隔多年,因为MI6在英国对组织越发强硬的态度,组织的策略有所改变,一部分重心转向了欧洲的其他国家,另一部分则试图重回美国继续发展。赤井秀一不知道母亲和真纯在其中起了怎样的作用,但他意识到贝尔摩德一定和她们有所联系。
不过只凭长相,就算是贝尔摩德也没法直接判断莱伊是否有关,特别是她现在需要莱伊的协助。
组织想回归美国不可能太顺利,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势力,利益关系可以很稳固,也可以随时翻脸变为冲突。而赤井秀一私下猜测,组织在美国这边进行的交易不止是黑色一方的势力,他们或许可以忍受组织在其他地区嚣张,但仅限于此。
至于组织中的高层有没有意识到这点,赤井秀一想了想琴酒和贝尔摩德的态度,他们大抵都是有的,但一个不在乎,一个毫无选择。朗姆和其他人就不太确定了,赤井秀一也还没有足够的机会接触到他们,毕竟莱伊的定位是协助。
“还有这个,”贝尔摩德看完了U盘里的东西,妩媚的语气多了丝杀意,她指了指自己的伤,“不能这么算了。”
女人伤得当然不重,就像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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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秀一评价的那样。炸弹是被安置在克莉丝·温亚德车下的,贝尔摩德在接近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不对躲开了爆炸,身上的伤口更多是翻滚时的擦伤,但这足以让贝尔摩德很不开心。
“只要他们退出,组织就有了舞台。”贝尔摩德恢复了慵懒的语气,那点伤口并不耽误女人为自己斟上红酒。
赤井秀一在她看不见的阴影处暗暗皱眉,他从始至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让组织和贝尔摩德得偿所愿都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但莱伊想在不暴露的情况下独自一人插手不是那么容易的。
好在贝尔摩德更做不到短时间内把所有事处理好,克莉丝·温亚德遇袭会成为好莱坞狗仔的焦点,她需要确认袭击自己的那家伙究竟是想借克莉丝给背后的人一个警告,还是注意到了什么,那些经由克莉丝和组织来往的势力也需要安抚。
这让赤井秀一有了更多可以操作的空间,他需要时间,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否则琴酒插手进来会更麻烦。
他当着贝尔摩德的面,点了点屏幕上属于幕后主使的脸:“这个我去查,你把你的尾巴扫干净。”
*
“这是克莉丝·温亚德遇袭后的采访,她的解释是粉丝过激行为,但当晚,”穿着FBI制服的金发女探员把视频放在上司面前,“一个杀手死在了巷子里,自杀,但现场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办公桌前的人没有回答,女人催促道:“詹姆斯!”
“我们现在连温亚德的具体位置都不清楚。”詹姆斯板起脸回答。
女人知道自己有些冲动,但FBI已经太久没有关于温亚德和那个组织的线索了,进展甚至远远不如曾经在组织中安插过卧底的CIA,她轻声叹气:“抱歉。”
“我理解你的心情,朱蒂,”詹姆斯安抚着自己的探员,“但过去几年已经证明,那个组织中的成员很警惕也足够狠心,我们稍有疏忽,他们就会断尾离开。”
他们曾经不止一次摸到过关于组织和温亚德的痕迹,但那个组织会将可能泄露秘密的人连同据点一起炸毁。甚至有一次,FBI已经注意到了一个和组织疑似有关系的科学家,但很快那个女孩就连同监视她的人一起消失在美国境内。即使偶尔抓住几个活口,都只是再边缘不过的家伙,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干活。
“你说得对。”朱蒂失望道。
她离开詹姆斯的办公室,手中的资料摔在桌子上散开,看了一夜的现场勘察报告露了出来。朱蒂突然又打起精神,抽出那个杀手的尸体照片若有所思。
任务失败会自杀的杀手不是一般人能雇得起的,而FBI有相关的人选和名单。她或许查不出温亚德,但查一起离奇命案同样在FBI的管辖范畴。
朱蒂思索片刻,收起照片,独自一人离开了FBI的大楼。
32.美国篇(二)
宴会厅中心时不时传来舞乐声,屋内的贝尔摩德神情里却带着些许不愉。
即使组织需要那些人脉,以贝尔摩德的性格和身份也不可能一个个单独交涉安抚。她以克莉丝·温亚德的名义办了场私人晚宴,只有份量足够的人才能收到请柬。
为免自己再被袭击,除了不知道组织内情的打手雇佣兵外,贝尔摩德还安插了美国分部的成员,莱伊却不在其中。
或者说他根本没回应贝尔摩德。
虽然不想承认,但琴酒不在的时候,贝尔摩德还是很希望莱伊在场的。她问了自己分给莱伊的人手,发现那群人也不知道这家伙的踪迹,一边暗暗磨牙骂了句废物,一边给莱伊打了电话。
结果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挂断了。
贝尔摩德看着手机,这足以算为莱伊的过错,但她心里有种微妙的预感,莱伊不会无缘无故失踪,大概是知道了什么正在调查。
本来以为自己在英国得到的东西可以利用,毕竟有弱点的人合作起来才让人安心。但现在看来,那家伙未免过于幸运。贝尔摩德不能不以组织的事务为先,等把一切解决,只怕那些未必依然有用。
对莱伊的态度或许需要又一次改变,不过那还得取决于莱伊究竟能在美国分部走到哪一步。
贝尔摩德当然可以利用自己的权限命令莱伊停手,她却不准备那么做。美国分部的秘密是朗姆的事,和贝尔摩德无关,她也厌倦了朗姆这么多年都没能填好的烂摊子。
事不关己时,贝尔摩德即使不喜欢会威胁到自己的家伙,也希望莱伊能把这些麻烦解决掉。
她甚至在期待莱伊能带来什么“惊喜”。
跟着她的组织成员有些惶恐地提醒,晚宴快要开始,该是贝尔摩德出场的时候了。金发女人收起思绪,重新挂上属于克莉丝的笑容走了出去。
另一边,赤井秀一抬头看着山林间隐蔽的庄园,漫不经心地把挂断电话后的手机收起来。
虽然来到美国的时间很短,但莱伊这个代号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美国分部。掌握情报的人同样掌握着风向,那些组织成员依附贝尔摩德却不耽误他们向莱伊示好。
只是现在美国分部里的那些组织成员,真正了解的内情不比莱伊多,赤井秀一还是在查贝尔摩德被刺杀一事时有了收获。
想要杀死克莉丝·温亚德的那家伙是一个军火贩,凭借手中的交易有着不小的力量,但远没坐到家族中主话事人的位置,不该这么草率对贝尔摩德出手。因为失败无疑意味着和组织撕破脸,这种藏都不藏的实名刺杀更是离谱。
赤井秀一不觉得被贝尔摩德和组织记恨,对那家伙来说有什么好处。那家伙选择这么做,肯定有着贝尔摩德不曾告知莱伊的原因。
他继续追查,得知那人虽然现在做着武器交易,之前在家族里却只是边缘化的位置,真正发迹的时间是十五年前。一个微妙的时间点,朗姆失利导致组织大量人手折在美国就是那时,还有他父亲赤井务武的失踪。
这和贝尔摩德有关系吗?赤井秀一思索片刻否认了这点,否则女人哪怕就是找上琴酒也要阻止莱伊的。他还有其他打算,毕竟被刺杀的人不是莱伊,让贝尔摩德太闲也不是什么好事。
庄园的安保系统很好,不过和组织里见过的差远了,更拦不住想要进去的赤井秀一。他把失去意识的那队雇佣兵捆死,找到了书房的位置。琼斯不在,但里面一片狼藉,像是有人恼羞成怒后狠狠发泄过。
贝尔摩德的照片被刀扎在桌子上,赤井秀一走上前,发现上面写着的却是克莉丝·温亚德。他飞快地把书房里搜了一遍,没有太多东西,只有一份工厂转让合同的复印件,时间是十五年前。
又是十五年前。
赤井秀一的目光扫过工厂名,眼神微凝——他见过这串英文,很眼熟,见过不止一次,但不确定是哪里。他在此之前从未来过美国,那串英文给他的印象也……很奇怪。
他不觉得如果是有人提到过,以至于感到熟悉的名字会被自己遗忘,只能说明是无意中看见的。赤井秀一把这点藏进心底,又把书房翻了一遍,确认再无遗漏。
对于一个找了杀手却把自己送到贝尔摩德面前的家伙来说,这个书房收拾得未免太干净了。再搜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他开始寻找另一个目标。
里面的守卫比外围的几个难搞些,赤井秀一不得不多花了几分钟才让他们全部闭嘴,只留下领头的那个:“琼斯在哪?”
琼斯就是找来杀手给贝尔摩德车下装炸弹的家伙。
“我不知道……”被捆起来的壮汉试图挣脱束缚,但四肢都被卸下来的人完全无法挣扎。他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人悄无声息先后突破两个雇佣兵队伍,而他们这群人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
他听见身后人遗憾地叹了口气。
下一秒,壮汉被人揪着领子从地上提起来,外面就是悬崖和山石,另一根钢丝无声绕上脖颈。他试着扯开,脸色涨红。生死对雇佣兵来说不算什么,拿钱买命的人早就想到会有今天。但将生将死的边缘足以消磨人的意志,血沫加上窒息,那人不时飘来的发丝比夺命的钢丝还让他恐惧。
他没能坚持太久:“顶……咯,顶……楼……”
失去意识对此时的壮汉而言算是一种仁慈。
这群人手里是不止一条人命,赤井秀一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同情的必要。他把那家伙塞进隐蔽处,顺着外面的墙壁爬上去,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琼斯旁边围着的保镖和一支武装小队差不了多少,赤井秀一不打算硬碰硬。或许是对自己的安保很有信心,庄园周边也没有狙击点,站在窗边的琼斯没有多做防备,只是不停和电话那头的人交涉。
他语气很急,夹杂着羞恼:“……我又不知道那群人……他们不会答应的!”
“别说风凉话,那些东西又不是只给了我!”琼斯气愤地丢下这句后挂断了电话。
赤井秀一缓缓下降。
“等等,”琼斯狐疑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什么东——”
他没机会把这句话说完。
子弹击碎玻璃的同时赤井秀一破窗而入,烟雾弹迅速在室内弥漫开来,随后是炸开的手榴弹。他一拳砸在琼斯脸上确保对方无法挣扎后,迅速勾住男人的脖子跳上屋顶。琼斯被勒得直翻白眼,抓钩快速上升的失重感更让他惊慌。
“你是谁,想要什么我都能……”
赤井秀一毫不客气地又给了他一拳。
楼下的安保自然也被惊动,但赤井秀一的信条向来是狙击枪用不了就带足别的,许多手榴弹掉进院内纷纷爆炸。他拖着琼斯从屋顶和山林距离最短的位置一跃而下,用钩索缓冲顺利落地。
琼斯却没这么走运,发出凄厉的惨叫,隐约还有骨头断裂的声音。这不妨碍赤井秀一继续拽着琼斯逃离身后保镖不停的追杀,他把人顶在后面,快速穿梭在山林间。子弹想打中赤井秀一就得先穿过琼斯,保镖投鼠忌器甚至不敢过于频繁地开火渐渐落后。
但有一个人追得格外紧,赤井秀一扭身将琼斯甩过来当肉盾,那人不得不收了力道。他同样后退撤开距离,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追兵,认出对方是刚刚屋子里琼斯身边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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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些奇怪。
焦黑的烧伤算不上严重,疼痛却会影响一个人的动作和速度。而且赤井秀一很确定,自己刚才的一脚已经踹断了那人的手腕,就连枪都没法再开,眼前这家伙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继续逼向赤井秀一。
琼斯现在有点碍事了,赤井秀一把人踢飞到一旁,借力跃开躲掉攻击的同时开枪,打穿了眼前人的关节。
嘶。
赤井秀一看着骨头都露出来还在向自己袭来的家伙,舌尖忍不住抵住牙根轻轻吸气。这种玩意真的还能算是人类吗?就算是现在的好莱坞电影都不拍了吧!
确认除了这家伙,其他保镖已经彻底在昏黑的山林里失去了他们的踪迹,赤井秀一有了充足的时间来观察眼前的人。
这家伙力道强劲也很能打,如果站在这里的人不是赤井秀一,就算手里有枪,面对一个没有痛觉的家伙都会很难对付。
但赤井秀一给他留下了不少伤口,而且这家伙似乎只会死板地攻击。因为没有痛感,即使妨碍行动也不会避开伤口,反而加重了身上的伤势。
直到现在,赤井秀一从未听过他开口。
这是个失败品。
不对——
赤井秀一绿瞳中升起警惕,他为什么会有失败品的概念,这个词又是从哪听来的?
那家伙再次冲过来,赤井秀一却完全没了缠斗的念头。他不是喜欢折磨他人的家伙,瞄准鼻尖后利落开枪。
当子弹穿透大脑,就算是没有痛觉的人也不可能再动弹了。赤井秀一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尸体前,手指伸进对方嘴巴里。
果然,没有舌头。
很难形容是为什么,但他生出了可以称之为厌恶和恶心的情绪。赤井秀一见过许多毫无底线的杀人手法,组织中也有比这残忍得多的刑求方式。他还以为自从诸星大走进基地那天过后,这种感受就和自己无缘了。
他面无表情地提起昏死过去的琼斯,趁着夜色下了山。
贝尔摩德的晚宴直到天光微亮时才结束,嘴角习惯性带着一丝笑意。克莉丝·温亚德光鲜登场,还有组织成员时刻跟随左右,足以向某些人证明,部分不合作的家伙并不能影响组织在美国发展的想法。特别是贝尔摩德提及琴酒后,他们的态度又软化了些。
这让贝尔摩德心里有些别扭,却也知道作为全世界范围内数一数二的杀手,琴酒自然有着自己的威慑力。当然也有人聊了下莱伊,只是不多的一两句。毕竟莱伊现在还只是局限于组织内部的事件才会出手,又不像其他杀手一样,早在加入组织前就有了自己的关系网。因此只有和组织或者说贝尔摩德联系紧密的势力,才对这个代号有印象。
加上克莉丝·温亚德多年来维系的情报网和谈判人脉,贝尔摩德今晚算得上收获颇丰。她又借机和部分势力达成了交易,虽然多数人不乐意组织在美国进一步发展。但利益之下,还是有人会退让。
等那群家伙都离开后,金发女人点燃指间香烟,恰好看见莱伊靠着车门站在外面。或许是嫌碍事,向来喜欢遮挡面容的少年只戴了毛线帽,绿瞳冷漠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女人。
贝尔摩德闻到了莱伊身上浓郁的硝烟味和血腥味,某个许久不曾被记起的念头突然如此分毫不差地具现,她忍不住笑意盈满双眼:“啊啦,你查出什么了?”
“确实有些收获,”莱伊眨眨眼,慢慢开口,“还给你带了些礼物。”
贝尔摩德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莱伊打开后备箱,昏死过去的琼斯脸上全是淤青,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33.美国篇(三)
贝尔摩德难得陷入沉默,连脸上的笑容都很难挂得住。她看了眼后备箱中的琼斯,又转向平静的莱伊,语气莫名:“……还真是干脆。”
“要问什么自己来,”赤井秀一扣上后备箱,“记得你欠我一辆车。”
那个庄园也不是谁都能进去的,起码贝尔摩德手下的人就做不到。金发女人调节好情绪,轻笑着说:“啊啦,那我要赔你什么?”
莱伊背起枪包准备离开:“暂时收起你那套神秘主义作风,也别给我们找麻烦。”
“就这样?”贝尔摩德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莱伊会借机问些组织十五年前的事。毕竟连琼斯都抓了过来,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是莱伊了。她甚至在看见琼斯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如何回应的准备。
似是而非似假似真的一部分就好,贝尔摩德希望莱伊把麻烦解决是真,不想他那么快解决也是真。莱伊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贝尔摩德需要合作,但是提防的合作,如果能趁着莱伊还需要贝尔摩德提供信息时留下后手就再好不过了。
这在组织里很常见,贝尔摩德和琴酒也是如此,虽然她从来没在琴酒处占到太多便宜就是了。
赤井秀一自然不会只给自己准备一辆车,他摇下车窗,黎明时分的微光让那双绿瞳格外幽深:“我不喜欢被人仔细计算价值的感觉。”
发动机启动,车子扬长而去。贝尔摩德只好收起被拒绝的讶然,打开后备箱看着依然昏死的琼斯,冷漠地给手下擅长刑讯的人发布命令。
这是个烫手山芋,当初参与其中的不止一人。莱伊把人丢给贝尔摩德,那些和琼斯牵连在一起的家伙早晚会知道。贝尔摩德可不会放过刺杀自己的人,更会问出具体的名单。为了自己,他们会继续针对贝尔摩德。
同样是为了自己,贝尔摩德会“主动自愿”地寻求莱伊的“帮助”。如果莱伊本人还在,女人大概要格外浮夸地叹气并且感慨一番。
她果然不喜欢和强势的家伙合作,哪怕只是渐渐露出爪牙的狼崽子也一样。
赤井秀一清楚贝尔摩德会怎么在心里编排自己,只是没功夫理会那个。他不能让贝尔摩德主导所谓的“合作”,特别是他在女人扎根多年的美国分部行动本就处于劣势。莱伊代替不了贝尔摩德在美国分部的特殊,但可以削弱女人的控制力和影响力。
他在琼斯庄园搜到的合同和那个死去的怪异家伙也让人十分在意,赤井秀一隐有所感,只要解开这一切,组织十五年前的秘密便不再是问题。前提是,他得想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留下了关于工厂名字的印象,还有所谓的“失败品”。
赤井秀一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他很确定自己没去过类似的地方,也没人把某段记忆抹去。总不能是太久没睡思绪迟缓了,赤井秀一自嘲着,还是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手边的黑咖啡提神,决定回到房间后调查下那个名字,看看会不会提醒什么。
他在车上换了装束又喷了除味喷雾,枪已经处理掉了,只剩沾满硝烟和血腥气息的衣服,等回到酒店房间后再处理。大厅里比往日这个时间多了不少人,似乎在预备接待什么宾客团体。
赤井秀一压低贝雷帽,单手提包和一队东亚面孔擦肩而过。其中一个人微微皱起眉,回头寻找方才转瞬即逝的味道,蓝眼睛里充满疑惑。
很淡很淡又被试图盖住的……是血腥味吗?这在美国倒是不稀奇,但他怎么觉得那个人——
会是错觉吗?
避开多数人群回到房间的少年没心思休息。
为了避免被追踪,赤井秀一花了些时间才调出工厂的资料——规模不算大的私人制药厂,十五年前被琼斯出面买下,卖家反而难以确认。琼斯买下工厂不久后就因为爆炸被迫关停,对外说法是粉尘意外。
工厂废弃后没有被完全封锁,外墙上留着许多涂鸦,还有人把工厂名字喷上去打了个叉,以表对那场爆炸的不满,看来那里对琼斯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
赤井秀一曾经了解过组织对宫野夫妇的关注,失败品和制药厂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实验。那个连舌头都没有的家伙应该是人体实验的产物,只不过琼斯并非唯一分走一杯羹的人,他们的进程也并不顺利。毕竟如果是实验的话,工厂并不重要,进行研究的科学家和实验记录才是关键。
因为这个微妙的时间点,赤井秀一微微皱眉,觉得自己可以假设所谓的卖家就是组织。朗姆失利导致组织决定撤出珍贵的实验室,琼斯他们都或多或少了解内情,借机出手意图抢占。
从结果来看,他们暂时成功了,或许是因为组织当时在美国分部的损失过重有心无力,但还是让组织抓到机会将工厂彻底毁掉。
只是有失败品,成功品又在哪?究竟是没有成功的实验体,还是被藏了起来?倒不是没有可能,在得知宫野夫妇的研究和贝尔摩德的异常后,赤井秀一也曾生出过贝尔摩德是否参与过什么人体实验的怀疑,只不过没有证据。他细细回忆着,这应该是针对身体特别是体能上的强化,但组织中有类似可能接受过实验的家伙吗?
行动组里面的确有众多穷凶极恶的杀手,或是像科恩和基安蒂这样放在寻常狙击手中也算佼佼者的人,但赤井秀一没见过资质格外突出到让人印象深刻的存在。
琴酒或许算,但赤井秀一不觉得那家伙还需要实验,自己也一样。他一边处理入侵痕迹一边想,大概这就是琴酒和其他行动成员的差距,只是这话听上去也太像——
赤井秀一微微顿住。
——也太像干邑会说的了。
他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单词了。
诸星大在基地时并非只出任务,他需要训练,需要学习那些组织外无法触及的黑暗技巧。而外面所有杀手都只能算得上“沙包”,真正作为教练身份存在的只有一个人,干邑。
他的生存试炼除了任务和基地中的杀手外,还包括如何在干邑手下存活且学习。即使诸星大越来越被.干邑忌惮,但少年最初的确是略带狼狈在男人攻击下躲避过的。赤井秀一了解干邑,了解男人的进攻方式和性格脾气,包括对方肋骨上的纹身,现在看来或许是编号。
英文加上数字,诸星大不止一次看见过。但他也会觉得熟悉又陌生,因为那个困境没有持续太久,而疤痕对杀手来说是很正常的事,诸星大数次草草扫过的是伤疤堆积过多导致变形后的字母。
如此一来能回忆起的也有很多,比如诸星大在基地中试图探听过的某次对话。干邑很警惕,就像他第一次得知朗姆这个代号时一样,模糊又不清的词汇被从记忆深处挖出来。
赤井秀一从未往干邑身上想过,男人几乎没有出过基地。和那个被杀死的家伙比起来,除了情绪稳定的问题外,干邑也更像一个能力出众的正常人。力道强悍,思维清晰,被诸星大刻意挑衅时除外,但足以镇压基地里那群凶徒。
为什么干邑会那么在意美国和朗姆的失败,也能说得通了。
只是……赤井秀一想到干邑对“天赋”一事的执着,神情有些复杂。干邑总是很介意这个,就像介意诸星大对危险极限的挑战一样。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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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男人一离开基地就会激动的情绪,原本以为是因为少年的不可控和脸上疤痕背后代表的失败,现在看来不止于此。
所谓实验究竟能否胜过人体与生俱来的天赋,赤井秀一没有答案,他从来都只信任自己的能力。
但如果干邑是曾经的实验体,甚至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组织是否在日本境内依然继续着类似的实验。那个基地中有很多人,前来投奔组织的杀手和通缉犯源源不断,诸星大见过许多人出现又消失。他们究竟是通过试验后离开,失败后沦为囚室中的“见面礼”,还是……不知所踪的实验品。
他该去那个工厂看看,或许能确认什么。
明明越来越接近和深入所在意的黑暗,赤井秀一心里却没有多少松快的感觉。
*
山林间的庄园里,朱蒂询问负责痕检的组员:“有什么特殊的痕迹吗?”
“动作干脆,心狠手辣算吗?”因为和朱蒂私下关系不错,她又是詹姆斯最信任的那些人之一,组员开了个玩笑,很快又恢复严肃,指着砖块上的血迹,“但说真的,看看院子里和楼上的那些,还有这个,到底什么疯子会搞出这种阵仗。”
墙上的砖块有着明显的血迹,看上去就像有人按着那人的脑袋往墙上狠狠砸过去一样。林子里发现的那具尸体更是被精准地一枪毙命,尸检报告显示有多处战斗才会留下的骨折痕迹。他对战得很激烈,但显然技不如人。
和巷子里进攻者相似的风格,只是不足以判断入侵者的具体特征,朱蒂不死心地追问:“没了吗?”
“没了,那家伙很谨慎,连自己的足迹都抹掉了。”组员回答道,“你们呢,人找到了吗?”
琼斯的庄园里聚集着不少FBI探员,但多数都是詹姆斯小组的人,朱蒂则负责带队和讯问在场的保镖。她苦笑一声:“真巧,我们也没有。”
那群保镖基本上连入侵者是谁都没看清,就被接连不断的手榴弹炸乱了阵脚。
组员随口感慨道:“詹姆斯压力不小啊。”
“是啊,”朱蒂喃喃道,拍拍组员的肩膀,“辛苦了,等下报告发我,有其他事随时联系。”
离开庄园确认四周无人后,她的神情渐渐凝重。琼斯是个军火贩,但他背后的家族和客户都很关注此事,而且并没有确切证据证明这起案子和詹姆斯他们追查的组织有关,克莉丝·温亚德当时甚至在自己的地盘举办舞会。
但朱蒂坚持认为有关,之前调查巷子杀手那起案件时,她从FBI名单中确认了几个符合条件的人,琼斯就在其中,可刚刚着手调查就传来了庄园出事的消息。朱蒂自责过自己应该动作再快一些,这种总是被人落在后面的感觉实在熟悉又不好受,却侧面说明调查方向没问题。
“书房中有温亚德的照片,”朱蒂尽可能地说服詹姆斯,“舞会牵扯众多,FBI即使调查也未必有结果,但只是照片和这个案子呢?”
詹姆斯答应了朱蒂,出面要来了案子的调查权,也因此背负着不小压力。
朱蒂十分愧疚,可现场和讯问都没什么收获。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翻看着关于琼斯背景的调查,目光落在其中一处上。
“十五年前,琼斯收购了一家工厂,没多久就因为爆炸而关停。”朱蒂指给詹姆斯看,时间和地点上都画了圈,“别忘了,除了阿曼达·休斯和羽田浩司的案子,我们FBI中还有一起绝密案件。”
十五年前,FBI曾在工厂附近发现过组织活动的痕迹,以及多具被烧毁而无法确认身份的无名尸体。
34.美国篇(四)
照片和光影会营造特殊的氛围感,站在工厂前时,赤井秀一只觉得这里没什么特殊的。
他灵活地从铁丝网漏洞钻进去,打开手电开始检查厂房外围。爆炸已经过去十五年,多数痕迹都随着时间被掩盖,废弃的工厂也没有上锁的必要。铁门后扑面而来的灰尘和霉味让他微微皱眉,等到灰尘稍稍散去才进入厂房内部。空荡,破败,看上去依然毫无异常。
赤井秀一调亮手电,顺着找到了深处的办公室。厂房里到处是厚厚的灰尘,办公室里更是格外凌乱,但墙边的灰尘痕迹似乎比地面上要少上许多。他轻轻叩击墙面,又蹲下身把指尖凑到墙和地板的边缘。
气流感,这是面空墙,问题是该怎么进去?
他抬起头打量四周,除了灰尘和一片狼藉的桌柜外什么都没有。工厂废弃多年,连电力都不再供应,就算有什么机关也早该破旧停运了。他认命般叹了口气,摸出□□往墙上贴。
就算莱伊向来是火力充足的性格,赤井秀一也觉得自己最近走哪炸哪太惹眼了。火焰和暴力很容易让人上瘾,这就是他常常更喜爱自己身为狙击手那一部分的原因。
墙壁被迫开了洞,烟尘后是纯然的黑暗。赤井秀一用手电照过去,发现那原来是个电梯井。只是没有电力,电梯也无法运作,他索性咬住手电,顺着钢筋和电缆一层层爬了下去,同时在心里估算时间和深度。
作为一个“普通”工厂来看的话,这个暗藏的电梯通向之处未免有些太深了。好在气流说明这里并不是完全封闭的,否则首先要担心的就是氧气问题。
他现在站在一个通道中,更像是这个藏于地下建筑的走廊。两侧有不少生锈陈旧的铁门,每一个对应着一间囚室。
等等——
赤井秀一走到走廊尽头拽开铁门,猛地抬起手电观察四周,眉头紧紧皱起。
作为诸星大时,他留在基地的时长远远超出基地中的多数人。而干邑为了彰显自己对少年的“特殊”,除了他的办公室和部分禁区外,诸星大去到哪里都不会被阻止。
即使不知道基地的具体位置,但赤井秀一熟悉里面的布局,和这个工厂地下隐藏的建筑十分相似,并不完全一致。不止是因为两处地形的差异,还有其他原因。
他顺着脑海中回忆起的基地布局,找到了干邑办公室对应的区域,发现这里有些许微妙变化。基地中这里的走廊只有墙壁,这里却有许多房间。赤井秀一抬起手电,墙壁上的牌子已经模糊不清,却还能隐约看出“xx号”的字样,其余门旁也是如此。
门里一片狼藉,但有很多囚室才会有的东西。这里曾经关着那些实验体,而多年后,干邑在布局一致的基地,将这个位置划给已经是管理者的自己。赤井秀一不知如何评价,确认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后离开房间。
如果这里是一样的,那另一个地方……
基地的“禁区”并不是像景区或者商场那样,挂个牌子标明禁止入内就够了,它是迷宫中不会标注的岔路口,黑暗拐弯处的暗门。那些区域在基地中其他人眼里从来就不存在,干邑最开始也没有特别向诸星大强调这些禁令。
只是有些秘密是瞒不过赤井秀一的,意识到少年差点摸到那些区域也是诸星大和干邑日后矛盾的导火索之一。这些秘密不该被戳破,起码那时的诸星大还不行,因此少年在基地里的“禁地”又多了很多。
更遗憾的是,就算是赤井秀一,那时也没法在遍布摄像头的走廊里明目张胆“解密”。
现在倒是有这个机会了。
找到那些暗门所在并不难,麻烦的是如何突破沉重且已经废弃的密码门。他只好又一次上了炸药,并且在心里想自己一定要改掉对这个的依赖——很干脆,也容易引人注意,但确实好用。
密码门背后,是和其他区域截然不同的地方。冰冷,虽然破旧依然能看出曾经的器械痕迹,上面乌黑的痕迹分不清是污渍还是血迹。
这里是当年的实验场所。
他或许没有想错,组织在这里被迫放弃撤离的实验,如今依然在基地中进行。基地不断进入又离开的人出于自保的心态不会主动挑战干邑的权威,而那些不知所踪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凶徒,某种程度上是最合适的实验体来源之一。
但是组织没能成功。无论基地和这里复刻得多么相似,组织中除了干邑外没有可能像是成功实验体的存在。
赤井秀一微微皱眉,这其中有奇怪的空白,确认实验依然进行的可能性后就更让人在意了。组织没能撤出所有资料才会想办法来炸毁工厂,工厂炸毁导致琼斯他们进展并不顺利。
有人确保了两方都没能成功。
会是……赤井秀一想,会是他父亲吗?
他眯起眼睛,把这个疑惑放在脑后,现在有更值得专注的事。
这里不可能只有通往里面的一条路,因为赤井秀一从来没有在基地中看见过不属于杀手一类的实验员出现。如果基地和工厂地下相似,那基地中也该有另一个入口。虽然地形可能导致些许偏差,还是很有参考价值。
四周十分安静,还有淡淡的潮臭味,说明地下建筑离某处水源很近。他来之前查过地图,附近的确有一个运河的港湾。这种地方通常封闭性会做得很好,但显然组织和琼斯的两次清理破坏了这点。或许赤井秀一的炸药也有作用,却有助于他寻找出口。
顺着走廊和通风管道,他最后找到了暗道,炸开沉重砖墙后面是洞穴,腐臭味浓郁,但回声很响,前面通往的是另一个厂房。赤井秀一记住路线,确认自己来的一路上没有留下会被认出确切身份的痕迹后突然顿住。
少年掀开井盖一跃而上,这是港湾的泵房,四处都是废弃的机器和铁链。汽车发动机轰鸣和子弹交火声,距离他的位置不远却越来越近,双方在交火。黑色衣服和污泥都提供了不少掩护,他抓住铁链就可以将自己隐藏在半空的黑暗中。
枪战在美国实在不算什么新奇事,起码在看见某个熟悉面孔前是这样。
曾经自称克拉丽丝的金发女人踹开碍事的车门举枪回击,漂亮地成功让一辆车被迫抛锚。但追兵还有很多,虽然她的同伴车技好得有些出众,也没能甩开那群家伙。
赤井秀一微微眯起眼,仗着自己优越的目力隔着玻璃打量交火的双方。追兵显然是私人雇佣兵,无论火力还是人数都比FBI的两人充足许多。
某种程度上,这一切和他无关,但小镇里他打过克拉丽丝一枪。不是说赤井秀一会为此愧疚,而是这难免让他多看了一会,也因此在追兵那方中发现了些许熟悉的面孔——贝尔摩德处有很多人的资料,包括琼斯那群人常常合作的雇佣兵。
而克拉丽丝的同伴似乎是眼见无法突破包围圈,索性扭转方向盘朝着他藏身的泵房冲了过来。
现在这事和莱伊有些关系了。
赤井秀一清点了身上的武器。
*
朱蒂是来追查她和詹姆斯提起的旧案。
多具有计划性销毁的尸体,就算是在美国,也值得FBI重视,何况还有组织的痕迹。当时的调查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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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渐渐搁置,又因为牵扯到组织秘密封存。但朱蒂有她的执着,一度将这些案子都想办法调出记住,因此看到那个工厂名时很快便想到了这件事。
詹姆斯答应了朱蒂前往工厂附近调查的请求,却不同意她独自一人:“起码出了什么事,他的车技远远比你要好。”
“喂,詹姆斯,我的车技哪有那么差!”朱蒂知道上司是担心她出事,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不过她还是答应下来,并且当着詹姆斯的面设置了定时邮件,一旦倒计时结束却没有取消,则意味着工厂中的黑暗秘密远远没有消散。
做完一切后,朱蒂带着詹姆斯安排来的探员一起去了档案中的地点。工厂临近运河,破旧港湾和废弃的工厂都格外荒凉。FBI就是在港湾和工厂间发现了那堆尸体——很多,又因为烧毁而无法判断具体数量和身份。
跟她一起前来的卡迈尔感慨:“真像是电影里的场景。”
“我们可不是幸运的主角,”烧痕会让人想起某些往事,朱蒂整理神情下了车,四下检查着现场。卡迈尔亦步亦趋跟在一旁,他刚刚加入詹姆斯小组不久,经验远不如朱蒂。但詹姆斯的原话是听从朱蒂安排,也尽量帮忙保证安全。
根据FBI当时的调查,尸体发现的地点伴随战斗的痕迹。这里距工厂和运河都很近,港湾一度是多数势力喜欢争夺的地盘,枪战和尸体算得上是……常见。加上人迹罕至,起码没有幸存的目击者,因此FBI一度迟疑这堆尸体和组织痕迹是否有关。但由于不久后工厂爆炸,FBI最后定论为组织成员的活动。
朱蒂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她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工厂,示意卡迈尔上车一起去那边看看。追兵就是在此刻出现的,他们似乎认为一定会有人来这附近调查,并且将朱蒂两人划为了对手。
“该死的。”朱蒂扔下打空的弹匣,谁也没想到这里还能有埋伏,她和卡迈尔都没有带大型杀伤力武器。
卡迈尔猛打方向盘:“扶稳了!”
车子紧急转弯甩开一辆接近两人的摩托车,换好弹匣的朱蒂则解决了另一个。她皱紧眉头看着直冲向泵房的卡迈尔:“你在做什么?”
“里面有很多废弃的机器,”卡迈尔解释道,“子弹会乱飞,爆炸可以作为掩体,他们也不可能一下就找到我们。”
但这只是缓兵之计,后面还有很多人,两人很难在这里的追杀中脱身。车子冲进泵房里熄了火,朱蒂拉着卡迈尔藏进庞大机器旁的阴影里。追兵停在泵房前,领头的那个示意自己手下带队进去。朱蒂认出了对方——是某个FBI通缉名单上的雇佣兵,有传言说他为一些人工作,而那群人和琼斯都有往来。
她蹲低身体,数着进入泵房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锁链划拉滑动打破了双方警惕的寂静。
这里还有其他人!
雇佣兵们大喊着“什么人”,子弹疯狂泄出,火光划破泵房中的黑暗,紧接着是夹杂着其他语言的叫骂和惨叫。朱蒂皱紧眉头,一个人恰好被丢在她的脚边。死去的雇佣兵额上黑洞仍在汩汩流血,身上则是其他雇佣兵被打乱阵脚疯狂扫射的伤口。
泵房内再次恢复寂静,所有脚步声尽数消失,朱蒂只能听见自己心脏扑通不停的声音。
是谁藏在这里?对方为什么要出手?
那人的目标只是雇佣兵,还是他们一起?
“开车冲进去!”站在外面的雇佣兵看见其中一人被随意用铁链甩了出来,脸色铁青,“进去扫射,一个不留!”
35.美国篇(五)
外面的雇佣兵面面相觑,没人立刻行动。他们有人数优势,但黑暗中的火光和子弹声,连同那具被丢出来的尸体一起都让人心惊。
藏在泵房中的朱蒂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她回过头准备招呼身旁的卡迈尔,却发现一个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落在两人身后,在朱蒂攻击前扣住她握枪的手。卡迈尔反应慢她一步险些惊呼出声,听见那人极低地轻笑一声后又死死压下。
“卡迈尔,安静些。”朱蒂皱紧眉头,这感觉有些熟悉,“你是谁?”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帮他们?
泵房很黑,看不清来人的面容,身形也无法判断。那人似乎看穿了朱蒂心中所想,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而是问道:“会游泳吗?”
“什么?”朱蒂不解。
“泵房连着运河。”那人声音极轻极慢地说道,“我猜你们车的油箱没有漏完。”
外面的雇佣兵领队开始不耐烦地呵斥,嘴里骂着粗鲁的脏话,朱蒂模糊听见了他们发动车子的声音——开车直接撞进来能直接躲开很多攻击。
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哪怕不知道来人的目的,甚至不确定这是帮助还是另一个陷阱,她也只能答应。朱蒂示意卡迈尔跟自己一起寻找下水口。外间的发动机声音此时算是掩护,两人很快就找到了目标点。
但那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黑暗中看不清动作,朱蒂却能听见对方调试弹匣的声音:“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那人回答:“你们只需要考虑自己的事就好。”
很平静,却也够傲慢。朱蒂紧咬牙关,依然不死心:“你究竟为什么要帮我们?”
接受不知名的协助,很容易在不经意间付出更大的代价。可那人似乎并不把她的警惕放在心上,而是判断着发动机接近的距离:“等爆炸时就往下跳。”
爆炸。这家伙远比那些雇佣兵还要嚣张。
车子冲破泵房大门,但没有像他们说得那样疯狂扫射。泵房太容易回弹子弹,这群人在看见尸体后不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不过这些火力已经够了。
不知何时贴在机器和汽车油箱上的炸药被冒火的子弹引爆,火光和轰隆声震得朱蒂眼前一黑。她拽住身旁的卡迈尔跳进运河,冰冷的水和身后的热浪夹击着两人。
他们身上都有伤,但不妨碍两人在水浪里拼尽全力向远处的岸边划去。朱蒂依稀听见身后的雇佣兵在怒吼,有人在喊“水里”,还有一声略微耳熟属于雇佣兵队长的痛呼。
朱蒂很想知道泵房中的情况,可伤口和交战已经耗尽了多数力气。更糟糕的是卡迈尔速度越来越慢,作为驾驶员很容易第一个遭遇攻击,她能看见渐渐溢出的红色。
她拽着卡迈尔往上浮,但是——该死的这家伙怎么这么重!
一只抓钩从背后伸出,把他们的体重叠加在一起。那人一手扶着朱蒂,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个不知死活的壮汉。他们这样挣扎着,或者除了那家伙都在挣扎着上了岸。
微光照透了黑暗,克里斯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是你。”朱蒂看着眼前的少年,锋锐冷厉,但那双绿瞳依然让人印象深刻深刻,“你怎么——”
赤井秀一把被他打断四肢的雇佣兵领队扔在一旁,平静地拧下长发上的水,看了眼震惊的女人:“不先检查你的同伴吗?”
“他没事。”朱蒂早在上岸的下一秒便确认了卡迈尔还活着,只不过水泡后的伤口大概得留疤什么的,这算不了大事。她更犹豫的是该对“克里斯”,陌生少年,举枪还是道谢。
或许举枪是没什么意义的,朱蒂回想起小镇上两人交手的情况。从方才泵房中被少年单枪匹马干掉的追兵来看,自己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她不死心地追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做更急迫的那个人似乎不太好吧,探员小姐。”赤井秀一说道,“FBI不该更谨慎些吗?”
朱蒂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枪,嘴上却反驳道:“在最可能有所收获的时候,收手才会输的更多。”
少年看着她,又一次轻笑出声,只不过朱蒂觉得他这次的笑声里比以往少了更多攻击性。他身上其实也有不少交战后留下的伤口,但不像朱蒂和卡迈尔一样,黑色的衣物可以掩盖一切血迹,无论那出自谁。
朱蒂没办法放松警惕,哪怕少年受了伤又不知为何收敛了攻击性,她依然感觉到……危险。何况这家伙和组织还有克莉丝·温亚德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即使对方救了自己也不代表什么。
何况,朱蒂看着少年把昏迷的壮汉翻过来,动作略微粗鲁地给了对方一拳,避免那家伙被口鼻和气管里的水呛死,眼神微微一变。或许少年确实帮了他们,那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
他没有管一旁警戒着的朱蒂,确认雇佣兵领队还活着后自顾自把人捆好拖在身后。朱蒂看着他抛出抓钩,很想开枪做些什么,但她没有,枪里也没有子弹。
水浪里短暂的接触足够少年清走她的子弹和弹匣。
“我上次就说过了,备用弹匣要放好。”朱蒂眼睁睁看着跃上仓库顶的少年回过头,距离和浓郁的睫毛都让她无法分辨对方眼中的情绪。
她只能又一次看着少年消失。
赤井秀一没有第一时间把人带给贝尔摩德,而是找到了自己的某个安全屋,拍醒了他的“猎物”。昏迷的壮汉慢慢醒来,只能看见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家伙站在自己面前,但身形证明了对方就是打晕自己的人。
琼斯的朋友们都是他的常客,壮汉清楚自己这次的目标是那个组织,也知道自己的某个老雇主已经折在他们手里。但壮汉敢答应,是因为他想着琴酒不在,那个组织一次成功说明不了什么。固然组织有其他杀手,也没听说最近有在美国活动。
如果能重创一下那个组织,虽然会被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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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能大大提高声誉。不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被组织驱使的,特别是壮汉这种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家伙。
但是,为什么会冒出来这家伙,为什么这种身手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啊啦,就这么惊讶吗?看来你的雇主真的很不在乎你的死活。”赤井秀一曾经发现,在想得到某些信息时,学习贝尔摩德的腔调会有奇效,因此声音里除了激战后的倦懒还多了些玩味和嘲讽。
他不喜欢也没刻意学习过刑求,但知道人最在乎什么,以及自己的敌人痛点在哪里。
壮汉看着那个恼人的家伙眨眨眼,拿起手旁的器械,绿瞳是满是不经意和漠视:“既然如此,我也不用手下留情了。”
这果然刺痛了他,壮汉甚至一度分不清究竟是汗水刺激了伤口,还是被一个不知名家伙羞辱哪个更难以忍受。但他被折断的四肢像是脑海里不断低语的恶魔,在耳边说道:如果他们早告诉自己组织在美国安插了这样的杀手,他就不会答应。
如果他们早说清楚,他就不会死那么多人手,更不会输。
“你杀了我没什么意义——”
壮汉思路飞快地转动,他没听说过这家伙,是不是对方在组织里也不被重用,他能得到什么,能换来什么。
——但那人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而是略微不耐烦地攥住他的咽喉:“我看上去像是很有耐心的人吗?”
窒息感上涌,就像泵房中只能艰难还手的感觉一样。脑海里的恶魔和黑暗里背对爆炸火光毫不留情袭来的家伙渐渐重合,壮汉听见自己不自觉地开口:“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我会说的……”
*
朱蒂疲惫地揉揉太阳穴,卡迈尔虽然伤得不重,两人这次的行动依旧算得上失败,好在那群雇佣兵和少年的出现证明组织依然活跃。
但“克里斯”简直就是抓不住的幽魂,更重要的是她完全猜不出少年的意图。
并不是FBI的全部高层都认为组织值得重视的,有些利益链很难完全切割。何况FBI这些年追查组织的收获很小,他们甚至有时候不得不拐着弯从CIA“获取”某些情报。
除非能证明组织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或者说动摇到部分人的利益,否则很难让他们下定决心,朱蒂心知肚明也不喜欢这点。詹姆斯帮忙扛下了不小的压力,这让她更觉得对不起这位上司。
朱蒂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需要些酒精来清醒一下。她走进厨房试着打开灯,却发现自己不管怎么按都是一片漆黑。
常年训练让她第一时间摸出从不离身的枪,但来人的反应比她更快。手枪被迅速踢飞,朱蒂揉着作疼的手腕。
该死的这家伙不是也打了两场又受了伤吗!
“嚯,虽然我忘了提前告知,但也是你先拔的枪。”已经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少年浑然没有私自闯入的自觉,“既然责任五五开,不如我们先坐下来,好好谈谈。”
36.美国篇(六)
公寓的电力被少年切断,只有透过窗帘照进来的路灯能让人模糊看清屋子里的轮廓。赤井秀一浑然没有自己是闯入者的自觉,将手中的枪放在两人间的吧台上。
“现在可以了吗,一人一个问题,女士优先。”少年将枪口指向自己,朝对面的女人抬抬手,却发现对方没有动作,“怎么了?”
朱蒂瞪着他,难道这是什么正常的谈话方式吗?不如说FBI探员和一个疑似组织成员的家伙,会在这里面对面交流,本身就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她指了指台面上的枪,咬着牙问:“这样故弄玄虚有必要吗?”
“事实上,是我需要。”少年耸耸肩,“我有自己需要理清思路的事,这能帮我们两个都好好思考。”
更让人无法相信的是,朱蒂想,她竟然觉得少年真的只是来“谈谈”的。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犹豫片刻,扭转枪口。手枪近在咫尺,但刚才的交手又一次证明朱蒂做不到在少年面前夺枪反击,她也需要先确认关于FBI的事。
“别紧张,我没闯入FBI大楼,你的资料也没泄露。”赤井秀一并不意外,他摊开掌心给女人看已经被捏坏的发信器,“记得下次没时间认真检查的话,把车和衣服丢的再远一些。”
朱蒂没有立刻回答,从少年手心拿过那个小玩意,语气复杂:“真是疯了——”
她竟然越来越觉得少年是在认真回答。
赤井秀一看出她内心所想,不在乎地轻笑一声,他给出了一个算得上是缓解气氛的问题:“你隶属于FBI内部专门追查组织的小组?”
朱蒂没有否认。
随后少年给了朱蒂一个“昴”的名字作为称呼,当然他也确认了“克拉丽丝”的名字。(“谁会用车的牌子起名?”“电影演员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朱蒂不满地瞪着少年)。接下来的问题则进入了互相试探的阶段,昴隐瞒地说明了他是在调查工厂,朱蒂也承认自己是在追查一起旧案。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会讨厌试探了。”少年似真似假地感慨道。
朱蒂的手停在枪托上方:“如果我问你省略掉的人是谁,你会杀了我吗?琼斯庄园的闯入者。”
“哦呀,”赤井秀一眨眨眼,似乎多了些兴趣,朱蒂听见少年又轻又慢地回答,“不会。”
他没有否认自己闯入琼斯庄园的事,山林间和巷子里的另一人就在自己眼前,昴和那个组织……不,他就是那个组织的一员。
不管表现得如何坦然,朱蒂从始至终都能从少年身上感受到危险的气息。脑海里警报系统在疯狂作响,一部分告诫她要冷静,尽可能收集线索,另一部分则毫不客气地表示,你根本不可能抓住他。
指节叩击台面的声音打破了双方的寂静,赤井秀一不理会女人下意识的警戒,自顾自扭转枪口:“最后一个问题。”
他沉默片刻,拨弄着自己的枪:“那堆尸体,FBI能确认尸源吗?”
——惊恐的壮汉企图拉开颈间的钢丝,雇佣兵都有很多仇人,莱伊显然很了解比直接的死亡更会让他们害怕的事。他被黑暗和对方的气势压得几近崩溃,语无伦次地表明了自己知道的一切,不止是琼斯同盟的名单。
“我只知道他们在意那起案子,因为和乌鸦们有关。”他拼命地回忆着,“那也不是他们的人,他们之前让我一起追杀来着。那家伙……很厉害,乌鸦们当时还没完全撤出美国,但突然有一天连带着那家伙一起都消失了。他们一开始惊慌,后来认为一切都顺利结束,就不再在乎了。”
壮汉也是其中的一员,和那群人一样,以为组织不会再回来,无非就是日后短暂警惕过组织其他地区杀手的追杀。可这么多年都毫无动静,他渐渐放松了警惕……
然后就狠狠栽到莱伊的手上。
“不能。”朱蒂犹豫片刻,却没有多说。在已经确认昴来自那个组织后,她的理智被分成了两部分,谁也无法说服另一半,只好少说少错。
“是吗?我知道了。”但少年似乎也不介意,点点头收起台面上的枪,“那到这里就可以了。”
朱蒂下意识绷紧身体。
赤井秀一不意外她会这样反应,或者说他本来就很清楚,不论自己究竟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
莱伊和FBI是敌人。
但赤井秀一和组织也不是盟友。
这有点像个死局,即使朱蒂并不知道他就是莱伊。赤井秀一难得有种把自己绕进死胡同的荒谬,心里思绪转得飞快,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在黑暗里隐藏得越深。
朱蒂的警报再次疯狂作响,企图不着痕迹地移动去寻找武器,却被对面的人发现,有些好笑地摇摇头。
“没必要,斯泰琳探员。”赤井秀一知道两三句话不可能让朱蒂放松警惕,特别是对方清楚意识到自己是组织成员后,“我说过了,我没想杀你,更像是来合作的。”
“这话从一个组织成员口中说出来可没什么说服力。”朱蒂自嘲地轻哼一声,但她依然觉得少年是认真的。
真是够荒谬的,她想。
赤井秀一却不那么觉得,事实上前面的问题才是出于意外,他原本的目的就是需要FBI的合作。那条线不能交到贝尔摩德手里,虽然这绝对不代表赤井秀一就会对官方机构有什么信任。
但如果是朱蒂的话,他想着女探员的表现,如果是那个在小镇上会因为一个女孩的话而对怀疑对象克里斯保护的人,她会怎么做?
只是他不能暴露莱伊的身份,这就是为什么赤井秀一又临时编了个假名字的原因,哪怕朱蒂不知道莱伊就是他也不行。因为莱伊身上是不能有太多“向好”特征的,组织不会允许这点,莱伊不是也不该是一个被承认的“好人”,就像他从来不否认身上的罪孽。
他把这不重要的一点暂时搁置,告诉了朱蒂自己的想法。女探员震惊地看着少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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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多了些怀疑:“你疯了吗?”
“私人恩怨而已,我既然路过又出了手,被记上是早晚的事。与其回头让组织里的其他人发现,不如自己先解决。”赤井秀一冷静地说道,“提醒一下,你也和你的同伴也一样。”
他赌朱蒂并不清楚美国分部的具体情况,因此会在意FBI的调查可能会因为今晚的失误被组织发现,虽然贝尔摩德早就知道了。
如果顺利的话,他会提醒朱蒂的。
朱蒂语塞,少年此时倒是恢复了攻击性。她也清楚,某些身份见不得光的人出于种种原因,成为所谓“线人”的情况并不鲜见。这和朱蒂是否喜欢或者接受无关,她身处这个体系内,很多事无力改变。
昴的动机又是什么?他的表现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朱蒂潜意识里不相信所谓私人恩怨的说法,何况以少年的身手,真的没法独自解决吗?
还有,这可是一个组织成员。不管少年年龄多大,他和克莉丝·温亚德都有不为人知的关联,能力出众,身手了得。泵房中的枪战,朱蒂的死活就像小镇上惊慌的女孩一样,和他从来无关。
偏偏他都参与了进来。
这就是为什么朱蒂又陷入另一种自我纠结,她只觉得自己无法理解对方的直截了当也无法信任,内心深处却没有表现出的那样怀疑。
“很犹豫吗?”赤井秀一奇怪地问道。
朱蒂似乎做了个艰难的决定,烦躁地把金发别到耳后:“给我两天时间思考。”
赤井秀一并不介意,他没有给朱蒂留下联络的方式,而是说道:“那两天后再见,我等你的答复。”
他能看出来朱蒂在想什么,犹豫什么又无法理解什么。不过对方和同伴的交流,还有对琼斯庄园中的了解程度,都说明她在那个“FBI针对组织的特别小组”中算得上重要位置。这样的一个探员行动,她的上级不会没有察觉。
他需要FBI入局来制衡组织,今晚朱蒂的回答说明FBI对组织的了解和掌控都远远不足。如果此时一个疑似有所图的家伙出现在他们视野,朱蒂或许想不到,其他人呢?
即使FBI这边没作用他也必须要去做,不过FBI能出现更好,因为这样子就能顺理成章推到他们身上去。
但赤井秀一不相信官方机构里没有黑暗的存在,如果FBI有人心动,那些实验落到他们手里同样糟糕,所以他还得确保多数东西不会被任何一方得到。
这个位置听上去有些耳熟,赤井秀一的指尖无意识点在桌上。那堆尸体……会有机会的,FBI没有资料,不代表组织中没有。
赤井秀一想,他去了工厂一趟还问出了不少东西,又从朱蒂那里走了一圈再回来,贝尔摩德也该有成果了。两人获取信息的方式不一样,侧重点也不同。贝尔摩德习惯了隐藏在幕后,多方确认来判断,恰好为赤井秀一留出了时间。
贝尔摩德失利时,会是莱伊更好的舞台。
37.美国篇(七)
贝尔摩德这几天过得既难受又顺心,听上去矛盾,但事实如此。
她从琼斯嘴里问出了不少东西,利益的交叠和切割却不会放在明面上。这是贝尔摩德所擅长的,藏在幕后的黑暗或是利用千变的假面,等确认组织和她得到满足后迅速抽身。
FBI试图咬紧,甚至端了几个成员据点。不过这不算什么,因为他们也没少针对和组织对立的家伙,贝尔摩德只要确认他们不会抓到自己就好。但有别的麻烦,有人试图横插一手,或早或晚。女人有种隐隐的不安,似乎有人想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翻到阳光下来,她不完全确认那来自于FBI,哪怕表面如此。
这就是莱伊出现的场合,他确保了多数痕迹——特别是关于实验的部分——没有被其他势力或是FBI获取。不管FBI究竟得到了哪里的助力,显然都没能从莱伊手上讨到好处。这个代号也不再仅为组织内部所知,许多风向灵敏的势力都知道了莱伊的存在。
对组织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另一个强大的杀手,还是神出鬼没的狙击手,很多时候可以达成想不到的效果,还是组织实力的象征。莱伊以组织名义答应并完成的某些任务渐渐成为谈判桌上的重要筹码,他甚至开始直接和对方联系。
这让贝尔摩德感到很不爽,但她又能明显察觉到自己谈判时阻力小了不少。组织渐渐在美国展露出了强势,不少和组织对立的势力都收敛许多,莱伊目前也仅限于接触阶段,贝尔摩德的不满又减轻了许多。
起码莱伊不像琴酒一样那么有控制欲,贝尔摩德常常这么告诉自己。
但是——
琴酒的声音十分冷淡:“你最近是不是有些过于高调了?”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些讽刺呢,”贝尔摩德调笑着回答,“啊啦,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那群家伙没讨到好处。至于FBI——”
她微微眯起眼睛:“欧洲的线人恰好送来了些消息,我会去确认下有没有关系的。”
“随你。”琴酒只要确保自己需要的武器链不会出问题就好,贝尔摩德怎么做他并不在乎,甚至这次联系也是女人先发起的。贝尔摩德从莱伊的表现试探到琴酒的态度,他才回应了那一句。
贝尔摩德拨弄着指尖的冰块,丝丝寒意让她声音也冷了几分:“说起来,几年前关于CIA那家伙,你确定当时死了吗?”
“不记得了,但要是有什么鬼魂意图复生的话……”琴酒嗤笑道,“我不介意再杀一次。”
*
朱蒂感受到手机专门设置的特殊震动频率,找了个借口从仍在收集证据的现场离开,果然看见昴在昏暗的巷子里等她。少年阖目倚在墙上,没带毛线帽,但依然是一身黑,渗着浓郁的血腥味——不是他的。
因为他比同龄人更成熟的五官和冷厉气质,朱蒂常常会不自觉忘记眼前人的年龄,特别是两人开始所谓的“合作”后。但她今天出来的快了些,恰好看见少年眼帘和睫毛遮住绿瞳的模样。
“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朱蒂不确定自己是该往昴身体状况上想还是事态情况上想。
少年缓缓睁开眼,那被收敛起的锐利再次出现了。他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朱蒂:“等得有些无聊而已,这些大概够你向上司交代了。”
里面的内容他事先确认了,没有关于实验或者可能转移的部分,但可以作为组织威胁的证据和势力参考。
朱蒂接过来,神情却并不轻松。赤井秀一暼她一眼问道:“怎么,FBI高层不太容易满足?”
“不止如此,”朱蒂犹豫片刻,“FBI依然没有放弃对贝尔摩德的调查,但他们最近还想知道莱伊的事。”
赤井秀一眨眨眼。
他露出些许一言难尽的表情,确保那看起来更像是对FBI高层的嘲弄:“琴酒,贝尔摩德,莱伊,FBI的高层是不是有些太贪心了。”
朱蒂再次陷入犹豫。
两人既然要合作,自然是进行过几次信息交换,确保没有过度隐瞒才会答应的。朱蒂借着昴送来的情报端了几个组织据点,虽然还是没有摸到贝尔摩德的尾巴,起码让詹姆斯和高层申请时有了不少底气。
她当然也向少年透露了些FBI对于组织和部分成员的态度,昴在听到高层曾经想过是否能埋伏琴酒后露出了一丝明显的嘲笑。
少年不是没有情绪的,但朱蒂第一次觉得昴的态度如此……真实,她有些无奈地盯着少年,但昴的“抱歉”听起来毫无诚意。
不过在几次合作后,高层的态度又有了变化。组织近期在美国境内的活动很少再由琴酒参与,这个人似乎还代替了些贝尔摩德在美国谈判桌上的作用,包括朱蒂在内的FBI都渐渐注意到了莱伊的存在。
至于为什么犹豫要不要告诉昴……赤井秀一没有让朱蒂过多纠结,而是自顾自地点破答案:“你怀疑我是莱伊。”
“不觉得太巧了吗?虽然你只是暗中参与,但莱伊也一样。”朱蒂承认得很干脆,“你从来没说过自己的代号,美国境内能有这样身手的人应该不多。”
赤井秀一没有正面回答:“但你没有上报,因为证据不足吗?”
“不过你应该也不好隐瞒,”他依然随意地靠在墙上,似乎并不介意朱蒂怎么想,只管将女人的情况剖析清楚,“所以你告诉了一个信任的人,一个位置权利都比你要高的人,但没有点明是谁。”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通常情况下,我们这种人不建议过分相信自己的上司。”
朱蒂再次沉默,莱伊最近在组织的活动中实在有些显眼,如果昴就是莱伊,朱蒂想不通他这么做的原因。她确实私下告诉了詹姆斯,没有走FBI汇报的程序,也没有说猜测的对象就是莱伊,詹姆斯听后又有自己的想法。
“你好像在犹豫,如果这件事被组织知道会对昴产生什么影响,或者说你很相信这不是组织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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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的办公室中没有旁人,他思索片刻神情凝重,“朱蒂,我相信你扳倒组织的决心,但如果你看错了呢?”
朱蒂没有回答,詹姆斯只好叹了口气:“好吧,我明白了,这件事就等你进一步确认后再说吧。”
但是少年这个反应——
“你知道……”朱蒂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语气里的波澜,“你知道这话听上去很像承认吗?”
“大概吧,”赤井秀一愉快地用着故作神秘的语气,“谁知道呢?”
但他其实没打算一直不告诉FBI昴和莱伊的关系,只是现在还不能。赤井秀一对所谓官方机构没有太多信任,如果确认了手中有莱伊的把柄,他在美国的麻烦就不止是组织了。
以朱蒂表现出的态度,只要没有证据她就暂时不会上报。等莱伊在美国的活动频率降低,他自然会将消息透露给朱蒂,连同莱伊渐渐接触并联系到的势力一起。
到时怎么处理分辨就是FBI的事了,部分赤井秀一认为不能被留下的也会提前处理,只要她和那位“好上司”现在能多多顶住压力就好。
不过,既然现在不能暴露,就意味着很多痕迹需要多加掩盖,莱伊接手的事要和昴切割开来。这算不上容易,还需要频繁切换思路来确保不会被组织和FBI发现。朱蒂说他脸色不好看是真的,换成谁这样子连轴转都会疲惫,赤井秀一却又觉得自己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
朱蒂叹了口气,知道少年不会给自己答案,索性换了别的话题:“关注莱伊也不止是因为贪心,有些人已经开始重视组织的存在了。”
虽然FBI依然认为组织作为日本的极道势力,只要清理掉美国境内,或者再详细些,会影响FBI的部分就好。但组织的强势显然引起了重视和不满,阿曼达·休斯的案子在前,有人会愿意支持詹姆斯小组的行动。朱蒂不知道原因,只是觉得这是昴想要的效果。
FBI的变化也引起了CIA的注意,比起对组织多年收获甚微的FBI,CIA在组织中曾经成功安插过间谍。虽然那人似乎因为任务失败回国后一直受到监视和审查,但詹姆斯和朱蒂都觉得,CIA的安排不止于此。她瞒下了CIA的事,只向昴讲了FBI的态度。
这对赤井秀一来说是好事,FBI越警惕针对组织,昴和FBI的交易就越有利。他告别了朱蒂,又收到了贝尔摩德的信息——组织的交易还在继续,有人会对莱伊的能力感兴趣。
Boss很高兴,女人这么补充道。
这很好,赤井秀一收起手机想,哪怕莱伊现在的定位大概依然是好用的武器,但只要足够稀缺就会有人不愿放手。
贝尔摩德定下的时间是明天,他可以趁这个时间更换落脚点。酒店大厅里依然有不少人,似乎前不久那个活动还没有结束。赤井秀一换了装束回到酒店,不远处的交谈声传入耳中。
“羽田先生,您看见熟悉的人了吗?”
38.美国篇(八)
羽田秀吉连忙收回一直追寻方才那道身影的目光,回答同行好奇的棋手:“没有啦……只是我好像忘了什么事,在想要不要回去取。”
他想找的人只一瞬间便消失在大厅,羽田秀吉当下顾不得那么多,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其他人,拔腿就往那人最后出现的方向跑。
硝烟味和血腥味,羽田秀吉从始至终也没看清对方的面容。那家伙很谨慎,动作够快,看上去不像是会坐电梯的性格。他推开楼梯间的门,但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
又跟丢了吗?羽田秀吉有些沮丧地想。
必须参加的将棋交流会已经结束,又没了游玩的心情,他找了个身体不舒服的理由独自回到房间。羽田秀吉知道自己某些事上比不了妈妈和姐姐,好在观察力足够敏锐,确认没有人跟着自己后拨通了电话。
“秀吉?”世良真纯刚刚从任务现场回来,她把擦干头发的毛巾丢到一旁,奇怪地问道,“怎么突然联系我了?”
家人间互相联系本该是正常的事,但在他们家却不一样。特别是被收养后,为了不给在MI6追查组织的妈妈姐姐带来麻烦,也担心其他人追查到不能相认的弟弟,羽田秀吉除非必要的事很少会主动联系。
他犹豫片刻:“我最近在美国……”
“我知道啊。”世良真纯听后越发迷茫。
因为羽田浩司是在美国被害的,羽田家最初并不同意羽田秀吉参加这次交流。但他在将棋上的天赋和热情不该被放弃,羽田家只好答应,并把这件事告诉了远在英国的玛丽和真纯。
“我……”羽田秀吉再次欲言又止,他坐到沙发上叹了口气,才小声告诉世良真纯自己的发现,“我好像看见了秀一。”
电话那头的世良真纯捏瘪了手中的瓶子。
“你看见了,谁?”她问道。
“我不确定——”
羽田秀吉连忙解释,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但两年时间可以让一个发育期的少年身形面容都改变许多,疑似失踪的弟弟会和那些气息纠缠在一起也不算什么好事。
而且,要是真的是秀一大概会等自己吧。不对,他甚至没确认过那就是秀一。对方总是用围巾和帽子遮挡了多数的面容,两人也只有短暂的擦肩而过。他抓抓一路上被自己揉乱的头发:“——总之就是这样,我实在追不上那家伙。”
世良真纯听完弟弟的话后,神情异常严肃:“秀吉,你现在自己在房间,手机是外放吗?”
“没有。”羽田秀吉思索片刻,慢慢瞪大眼睛看着四周,眼神落在头顶的空调通风口。
不会吧,他这么想着,拉过沙发踩了上去。
“你现在先别动,”世良真纯完全不知道她弟弟已经行动力充足地开始寻找线索,“离开房间,先不要告诉妈妈——”
“不告诉我什么?”
金发女特工悄无声息叉着腰出现在门口,绿瞳眯起盯紧眼前明显被惊到的女儿——这不应该,世良真纯的经验和训练都足以让她意识到母亲的接近,没有发现只能说明一件事。
玛丽的目光移向她身后的手机:“秀吉在美国出了什么事?”
“没有啊,妈妈,他就是——”世良真纯下意识试着为弟弟在严厉的母亲面前掩饰,但电话里突然提高的声音让她的努力成为徒劳。
“那个,姐姐,”羽田秀吉看着被自己卸下来的空调通风口后,灰尘上留下了半个并不明显的足印,“正常情况下,通风口里不该有人的对吧?”
世良真纯:……
她沉默地把手机递到母亲手里。
“真纯姐姐?”没等到回答的羽田秀吉十分奇怪,却突然听见玛丽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他蹭地就把通风口关了回去。
听到电话那头动静的玛丽:……
不行,女特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孩子们没一个真正意义上“听话懂事”的存在。但秀吉还不一样,她不可能从英国跑到美国把二儿子打一顿,那孩子也不像真纯一样适应这种管教方式,就连秀一曾经……
秀一。
玛丽想,她大概明白为什么真纯会想瞒着自己了。
“现在离开那个房间,去找前台。羽田家会提前为你交代安排好,包括离开美国的事。”她和二儿子说完话,又看向面露担心的女儿,“至于你,真纯。”
玛丽难得沉默片刻:“挂了电话,我们谈谈。”
世良真纯依言照做,神情却没有放松。她迟疑片刻,还是主动开口解释:“我会告诉他如何离开的,只是……”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只是一个消失多年的家人,一个突然出现又难以触摸的幽魂,世良真纯没法不觉得熟悉。另一个相似的存在已经在伦敦街头徘徊很久,而没人比她更清楚玛丽有多在意。
玛丽是个经验丰富的特工,却也是个爱着和挂念家人的正常人。不管她的妈妈多努力把自己这些弱点藏起来,但两个人都清楚,有些事是没办法的。
就像世良真纯也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踏上去美国的飞机一样。
“只是去查查,我保证不轻举妄动,好吗?”母女两人合作多年的默契让她们不需要把所有事都讲明白,太温情柔软的对话似乎也不适合出现在她们家。但世良真纯还是用上了许久没有出现过,属于女儿而非特工的口吻。
玛丽十分平静:“你或我有什么区别吗?”
再说了,就像她不同意,这孩子就不会自己跑去美国一样。
世良真纯没法反驳这句话,况且玛丽这句话还有另一层意思。
两年过去,MI6对组织在英国境内的清理很有成效,种种迹象都表明组织已经在试着将欧洲方面的根基转移到其他区域。但与此同时,世良真纯在MI6中的存在也渐渐变得有些尴尬。
她从来都不算个合格且听命的特工,行动能力强和MI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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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期许的标准不是一个概念。世良真纯不会刻意在行动时遮掩面容,她就是最显眼的靶子。但如今MI6对组织的态度更倾向于监管,等其他官方机构同样出手后再瓜分利益。比起一个靶子,那些高层如今更需要潜入的卧底。
这也是玛丽如今已经退出一线特工的行动,彻底转向指挥管理层的原因,她要保证世良真纯不会被“自己人”背刺,起码女儿在MI6中还有一个一直支持的人。
可如果她也上了组织的黑名单呢?伦敦街头有个和她丈夫一模一样的家伙,更糟糕的是玛丽不能确定对方究竟是冲着她和真纯谁来的。
“总要有人去查的,妈妈,比起你来说,我会更适合。”世良真纯劝说母亲,玛丽的资历和身份摆在那里,在MI6管理层的发展也算得上顺利,她才是母女两人中更适合出现在各种谈判场上的那个,“我保证绝不乱来。”
几乎一模一样的绿瞳两两对视,玛丽看着眼前的女儿,没有说自己看出了她的潜台词。
如果那个人真的不是秀一,世良真纯绝对无法容忍,就像玛丽看着伦敦街头的那家伙一样。
但她们还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
赤井秀一从通风口跳下,悄无声息地落入房间内。羽田秀吉多少从母亲和姐姐处学来了些,虽然走得匆忙,还是草草掩盖了不少自己住过的痕迹。
但这些放在专业的人眼中远远不够,赤井秀一将可能会认出羽田秀吉身份的东西清理干净,确保对方就算是一枚棋子都没留下,再次顺着通风口离开。
应该没什么问题,赤井秀一想,美国分部的成员没有确认莱伊落脚点的能力。贝尔摩德还忙得团团转,不会注意到少年穿过通风口爬到谁房间里偷听了什么对话。
只是……他同样清理了自己的房间,转移到全新的落脚点又确认无误后,才站在窗边微微出神。
赤井秀一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遇到真纯和玛丽,追踪组织的两人和莱伊不可能毫无交集,却没想到会是在美国,在这样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碰见了秀吉。
他原本打算直接消失,让秀吉误以为只是错觉,又怕对方不肯放弃真的闯进组织成员视线。好在指望羽田秀吉真的爬进通风管发现藏在黑暗处的少年是不可能的,那个足印也足够让对方听从妈妈和姐姐的安排离开美国。
组织的总部在日本,羽田家的势力也一样,只要不像真纯一样活跃,足够保住一个“平平无奇的将棋天才”羽田秀吉。
但是,真纯。
以他曾经对真纯的了解,她大概会想办法跑来美国。莱伊这些年常常遮掩面容,除了不愿被人记住也是为此。他设想过,却不愿意以莱伊的身份和真纯见面,母亲也一样。
太危险了,但莱伊如今在美国分部越来越深入,指望真纯没有察觉是不可能的。还有贝尔摩德,赤井秀一想起女人的试探,眼神微凝。
他需要确认贝尔摩德知道了什么。
39.美国篇(九)
贝尔摩德的行踪不好摸清,毕竟千面魔女即使行动也不可能频繁使用本容。但莱伊已经在美国分部有了些力量,他或许查不到贝尔摩德,却可以推算她手下成员的轨迹。
赤井秀一看了结果,很难劝说自己的想法是空穴来风。组织将多数力量撤出英国,贝尔摩德却仍有部分人手常常秘密行动。再具体的内容无法确认,但已经足够他警惕了。
问题是,贝尔摩德查到的是母亲还是真纯?
他排除了真纯的可能性,因为以组织和MI6的几次交锋来看,真纯并不介意把自己作为诱饵。如果贝尔摩德真的已经掌握了真纯的线索,组织不会再任由她这样下去,只能说明组织的目标不止于此,贝尔摩德还需要挖出一个隐藏更深的人。
听上去更糟了。
玛丽的经验远比真纯充足,赤井秀一不认为她会在外大肆彰显存在感。如果这样组织还能联系到母亲,很有可能是由于……他父亲,赤井务武。
赤井秀一闭上眼。
他不否认自己有一瞬间是动过杀了贝尔摩德的念头,但很快就再次冷静下来。因为这没有意义,他知道自己和母亲姐姐容貌有相似之处,但赤井秀一很确认莱伊没有被怀疑限制。不管贝尔摩德对玛丽的追查到了什么程度,“诸星大”都没有问题。
而杀了贝尔摩德也不能阻止什么,赤井秀一的记忆中,玛丽将家人带到日本是为了“安全”,可现实呢?只要组织存在一天,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所谓安全。
起码,赤井秀一想,这代表组织中绝对有关于他父亲的事。起码从踪迹来看,贝尔摩德直到现在也没有停止在英国的行动,她还没能找到母亲。
但总有一天会的,而赤井秀一想贝尔摩德并不介意欣赏他母亲的痛苦。除非他能将这份关注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起码让贝尔摩德眼中的主角不再是母亲和真纯。
往好处想,或许他还能有另外的主动权。
赤井秀一到达宴会厅时,贝尔摩德正在和一个男人交谈。
莱伊和贝尔摩德在美国对各自“擅长”的部分十分明确,女人负责周旋各方势力进行谈判,赤井秀一则会在这之后才出场,谈崩了需要清理痕迹,谈成了需要展现实力,组织十分满意美国分部表面来看的现状。
那家伙是有意向和莱伊保持联络的人之一,在美国有着不少关系,激烈竞争下难免希望莱伊这种人会在自己手下,而不止是交易时才能暂时调用的筹码。
这和组织的预想相背,女人神情中的不耐烦渐渐明显,嘴角的微笑定格在客套敷衍的弧度,目送人离开后抿了口手中的酒,看着姗姗来迟的少年:“你的行情比我想得要火热。”
她倒却没有针对莱伊的杀意,组织不是能轻易离开的,少年在贝尔摩德心里也不是看不清形势的蠢货。但莱伊姑且算得上组织的珍贵武器,被其他人觊觎总归不好。更重要的是那家伙手里有贝尔摩德想要的武器链,原本的计划是达成合作,只是在对方想撬走组织墙角时显然不可能了。
但组织不能像在日本一样大张旗鼓行事,贝尔摩德希望那家伙背后的势力意识到组织才是有合作价值的那个。
她向Boss汇报了这件事。
赤井秀一事不关己般走到女人面前,今晚两人都没有以贝尔摩德和莱伊的身份出席,不清楚内情的人只会认为克莉丝·温亚德为自己找了个男伴:“人手?”
“只是暗中行动,用不了太多人,”贝尔摩德巧笑着压低声音,“况且你也不喜欢太多家伙参与进去。”
毕竟莱伊几次行动就连她都没通知过。
赤井秀一倒是没想到贝尔摩德还在介意那些事,他思索片刻平静地回答:“如果跟不上节奏,太多人只会耽误时间。”
除了需要和FBI联络那些事外,这确实是赤井秀一心底的答案,他不担心贝尔摩德看出什么。至于听上去过于傲慢这点,在莱伊身上并不突兀。
两人都接到了Boss许可的通知,便没了继续在宴会中浪费时间的必要。贝尔摩德将资料发给负责施行的莱伊,有些无聊地倚在据点的沙发上等少年反馈。
他们确认了如何解决那个军火商的计划,动手的人自然还是莱伊。贝尔摩德没有反对,但她还是提出了让卡尔瓦多斯协助的事。
赤井秀一对外坚持自己独自行动风格是有原因的,越减少组织的人插手空间,FBI就越有活动的余地,对着贝尔摩德却不能这么说。
“卡尔瓦多斯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莱伊冷声道,“他再为了你给我惹麻烦,总有一天会因为这个被弄死的。”
“好吧,好吧,我喜欢你们这种人冷酷又傲慢的样子,”贝尔摩德咏叹般地感慨,随后话锋一转,“虽然也够让人火大就是了。”
接着是如果成功了如何瓜分利益的大致商议,贝尔摩德当然不会把这些讲给莱伊,但她得提前给少年打个招呼,因为交易时需要莱伊的协助和保证。她也不介意莱伊借机为自己赚取点什么,组织成员总是这样,没有利益谁会为组织卖命。
而对赤井秀一来说,这还是和FBI谈判的机会。他不着痕迹地从贝尔摩德似是而非的话里获取信息,分辨哪些是自己可以利用的。
当然,他没忘了自己另一个目的。巧合的是,那个军火商有一部分武器链就在英国。赤井秀一语气听上去只有冷漠,保证组织的行动成功也是属于莱伊的范畴:“以组织在英国的情况来看,MI6会有些碍事。”
“怎么突然问这个?”少年的话引起了贝尔摩德的兴趣。
赤井秀一点点资料示意贝尔摩德。
组织在英国失利是莱伊可以得到的信息,贝尔摩德没有起疑,只是拨弄着自己的金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和我们无关,不用担心。”
她人虽然在美国,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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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从来没打算放过英国方面的麻烦。贝尔摩德想到自己快要摸到踪迹的女人,漂亮的金发,还有一双让她感觉十分熟悉的绿瞳。只是长得像的人处处存在,一双绿瞳不能说明什么。
何况,莱伊和那对母女并不完全相似。少年的眼睛里通常只有漠然和平静,贝尔摩德不知道女人眼中是什么,但牵挂太多的人该是和那对母女一样固执,而不是像莱伊这样。
不过这倒是让她有了其他的好奇。
“放心吧,不会太麻烦。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割舍的欲望,就算是MI6的家伙也一样。”她说道,“倒是你,莱伊,你会想要什么呢?”
“你的内心戏太充足了。”莱伊冷冷地回答。
通常情况下女人的试探会更不着痕迹些,但她刚刚发现了其他有趣的事。少年抬眼瞧她,神情里带着些莫名其妙的不耐烦,让贝尔摩德轻笑出声。
欲望是最好的驱动力,即使贝尔摩德本质出于她和组织难以分割的特殊,也不否认她一度享受过黑暗带来的一切。但女人很难在莱伊身上发现明显的欲望,少年似乎沉浸其中,贝尔摩德却觉得那不够“真实”,她需要掀开遮盖的皮肉才能真正挖掘到莱伊心底的渴求。
神秘主义者最明白什么能控制一个人,贝尔摩德不喜欢别人探求自己的秘密,却会乐于掌握别人的阴暗,特别是莱伊在美国分部甚至组织里的存在感越来越明显。或许莱伊和那个女人其实毫无关系,这些事既不足以让他感到痛苦和纠结,在贝尔摩德看来也不够份量动摇莱伊。
但一个可能存在的软肋会让他们这种人反感,会想拔去这个扎在骨头中的尖刺,清理自己道路上碍事的家伙。作为一个女演员,她喜欢只有话剧中需要复杂情感才会出现的悲剧。
就算只是巧合也不会影响什么,贝尔摩德本来就打算确认MI6特工是当初救走CIA卧底的人后让琴酒出手,现在却改了主意。比起杀死两个MI6来说,还是莱伊更会引起贝尔摩德对黑暗的满足。
只不过可能会有些麻烦,毕竟莱伊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但以那两个MI6表现出的顽固,总会有机会的。
“你说得没错,或许是该在意一下。”贝尔摩德抽走莱伊手中的纸张,语气听上去十分期待少年的答案,“如果她们查到美国来,难道你会处理不了吗?”
贝尔摩德和莱伊都在美国分部,追查组织的人怎么也绕不开少年。不管是克莉丝·温亚德还是身为杀手的莱伊,都不该希望MI6出现在附近。
莱伊挑眉:“只要没有碍事的家伙。”
两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点到即可,再深入会让双方都察觉到异常。赤井秀一独自离开,确认没有人跟踪后联系了朱蒂。
“这件事需要再谈谈,”出乎意料的是,朱蒂不像往常一样直接答应。她迟疑片刻,才在电话那头压低声音说道,“我的上级想亲自和你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