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诀别书[无限]》
1. 一封信
傍晚,天城以南,临安中心。
“哥,到底是你的生日宴还是我的相亲会?什么星河传媒的千金,不熟,你别再瞎牵红线了!”
“你有这催别人恋爱的工夫,能不能先给我找个嫂子?”
燕钦正要去赴大哥燕西野三十岁的生日宴会,说是宴会,其实也不过是圈内拓展人脉和交情的名利场罢了,他原本不想参加,但碍于大哥的颜面和燕家的声望,又实在是不得不应酬。
他结束通话,一边整理着西装衣袖一边向外走,结果还没走出别墅大门,就在台阶上看到了一封奇怪的信。
黑色磨砂质感的折叠信纸,白色的蜡封印章,打开后,里面是四行烫金正楷小字。
燕钦环视四周,没见着有可疑的送信人,而且别墅设了保护装置,没按铃是谁给对方开的门?
他纳闷地捡起信纸,只瞥一眼信上内容就变了脸色,不是他多想,这上面印的真的很像某些邪门教派在传播不正当思想,按常理应该报警。
他试图走去察看监控,却发现近十分钟的监控录像被抹除了,无法得知这封信是从哪里放进来的。
就如同静悄悄的,被某种神秘力量操控着,凭空出现在这里,而他则是被指定的收信人。
难道是谁的恶作剧?
眼看着时间快要来不及,燕钦也没空多思考,只能随手把信纸往口袋里一塞,大步流星朝门口走去。
然而很快,他就觉出了不对劲。
他的跑车送去维修,今天原本约定好由燕西野派司机来接,可都这个时候了,对方居然还没到。
他想给燕西野打电话,谁知手机此刻却毫无信号,根本无法对外联系。
天色渐暗,直到最后一缕晚霞也隐入云层,周围环境不知何时已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灰雾,严重影响视线。
这里安静得过分,别说有人经过,竟连一声虫鸣鸟叫也听不到了。
燕钦心底莫名涌起一股不祥预感,他很难不把眼前一幕,和刚才那封突然收到的怪信联系到一起。
他试探性往前走了几步,直到望见茫茫雾气里,缓慢显出了一个椭圆形的巨大漩涡。
那漩涡呈现出浓重的黑色,气息流动,隐约像有什么叫嚣着即将突破屏障。
如有实质的冰冷罡风扑面而来,阴气逼人,他只觉背脊生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强烈的吸力禁锢住他的身体,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就被迅速卷入了漩涡之中。
片刻。
口袋里的那封信掉落在地,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背面的四句诗:
【七罪永存,血海长明;
生死无路,断念绝情;
阴阳相织,万鬼同声;
炼狱已开,人间不宁。】
此乃,地狱诀别书。
* * * * * *
燕钦是在一座棚子里醒过来的。
棚子就是那种随便用遮阳伞和塑料布搭起来的简易大棚,看起来像是有人在这摆摊贩卖蔬果农产品的临时摊位。
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土,冷不防被呛得直咳嗽。
再往外看,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乡下土道,路的尽头似乎通往某座村庄。
村庄的更远处,是被植被覆盖的山脉,目测海拔并不算高,却在并不清晰的雾气里,莫名给人一种背脊生寒的压迫感。
这是哪?
刚才不是还在自家别墅里等司机来接吗?
谁把他带来这的?
哦……对了,是那张奇怪的,印着白色蜡封的信纸。
还有在寂静无人的林荫道上,突然出现的空气漩涡。
他是做噩梦还是中邪,这是正常生活里应该发生的事吗?!
燕钦紧张环顾四周,试图找出什么破绽来证实,自己的确只是在参加哥哥生日宴之前不小心睡着了,而现在这个梦应该醒了。
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反而听到了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片刻,陆续从身后走来了一拨人,有男有女,见他在这发呆,便很自然地把他当成是集合点,停住了脚步。
“是新人吧?”走在最前面一个身材黝黑精壮的汉子,仔细观察了一下燕钦的表情,自信得出结论,“不仅是新人,还是有钱人,啧,这身名牌西装一看就不便宜。”
他旁边体型微胖的龅牙男,闻言轻蔑嗤笑一声:“有钱在这里有用吗?该死还是要死,多少钱能买他一条命?”
燕钦倒也不在乎别人如何议论自己,他只关注重点:“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会死?”
队伍里一个穿白大褂,瘦瘦高高的短发女人,闻言瞥了他一眼,仿佛他问的是多么愚蠢的问题。
她言简意赅地回答:“这里是炼狱游戏,只有解密通关成功才能活,失败了当然会死。”
“……”
炼狱游戏。
难怪那封信上写着:炼狱已开,人间不宁。
燕钦一时间大脑宕机,半天没想好怎么接话,不过很显然有人比他更沉不住气。
“拜托,别吓唬人了,这是什么先进的VR技术吗?”戴眼镜的瘦弱男生不住搓手,眉眼间愁云惨淡,“我在家好好的,根本没报名参加什么游戏啊!”
短发女人问他:“你来时有没有收到一封奇怪的信?”
“……有,是在我家信箱旁边发现的,我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
“那不是恶作剧,是游戏的邀请函,代表着你被炼狱游戏选中了。”
相比之下,燕钦的适应能力还算可以,他暂时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只想尽快搞清状况。
他迟疑开口:“所以炼狱游戏到底是什么?”
“这个不太好解释,逃生类游戏你玩过吗?”短发女人说,“简单来讲就是我们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诡异场景与事件,与超自然的东西斗智斗勇,还原一些故事的真相和背景,从而设法逃离困境。”
“超自然的东西?”
“鬼怪。”那个黝黑精壮的汉子也不避讳,掷地有声给了他答案,“炼狱游戏里存在的鬼怪,是绝对压倒性的存在,除非特殊规则允许,不然我们没办法通过任何物理手段除掉它们,只有它们追杀我们的份。”
眼镜宅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我们不是必死无疑吗?”
“不,任何游戏都有规则,规则制约我们,也同样制约鬼怪,达到死亡条件了鬼怪才会杀人,你要做的是在规则范围内寻找生机。”
这听上去,貌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了,该嘱咐的都嘱咐了,你们最好赶紧调整心态,不要拖队伍后腿。”精壮汉子大约是比较有经验的玩家,此时主动带起了节奏,“为了游戏任务的顺利开展,现在我们来互相了解一下,尽量介绍得详细点,以及之前参加过几次游戏。”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我先来,我叫赵树杰,37岁,干装修工程的,已经通关过四次了。”
短发女人缓声道:“韩玥,28岁,法医,通关次数不多,但也不算太少。”
难怪她穿了件白大褂,估计是正工作着就被传送过来了。
站在赵树杰旁边那个龅牙男,一双眯缝着的小眼睛,神色不善把每个人都打量了一遍。
他说:“我叫李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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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产销售,参加两场游戏了,不过都靠队友厉害,专业性太强的事别找我,我怕把你们带沟里。”
虽然人不可貌相,但这位先生的长相确实有点抱歉,气质也不亲切,做房产销售,是不是会影响一些客户体验?
当然,这些属于其他玩家的内心吐槽,谁也不可能放在明面上胡说。
“那个……我叫杜朗。”瘦弱宅男扶了一下眼镜,因为紧张而显得有点语无伦次,“网络插画师,平时网游和手游玩得多,这种真实游戏我……我第一次体验。”
“我叫孙嘉雯,刚大四毕业。”一位穿JK服的可爱姑娘把手背在身后,声音清脆跟黄鹂鸟似的,“我只通关过一次,理论上也还是新人,这次要拜托各位哥哥罩着啦。”
“我叫燕钦,26岁,服装设计师。”燕钦想了想,谨慎斟酌措辞,“第一次进游戏,虽说没什么经验,但会认真听指挥,尽力帮上大家的忙。”
七名玩家,六人都自我介绍完,他们这才发现还有个年轻姑娘站在不远处,穿着干净普通的娃娃领白衬衫和牛仔裤,素颜朝天,用发带斜编着麻花辫,很乖巧的样子。
意识到大家都在看自己,她双手交握,温柔腼腆地开口。
“我叫青青,24岁,自媒体撰稿人,也是第一次进游戏。”
“这局新人挺多啊,不太好办。”赵树杰烦恼地挠挠头,最终将目光投向法医韩玥,毕竟韩玥是这里看上去唯一可靠的队友,“韩小姐,可能得辛苦你了。”
“我辛苦什么?”韩玥冷淡反问,“我只会按部就班地探索游戏任务,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拉一把队友,但生死这种事得靠命,别指望我太多。”
“呃,是。”赵树杰点点头,他有些被她的气场震慑住,理智转移了话题,“那既然大家都认识了,要不就先去任务地点瞧瞧?”
燕钦虚心求教:“请问哪里是任务地点?”
龅牙男李晨光哼了一声,怎么听都很阴阳怪气:“反正不是让你在这看守大棚。”
这人好像比较仇富,又嫉妒帅哥,否则很难解释他对一个陌生人敌意这么大,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也不算什么厉害到能鄙视别人的资深玩家。
一直没说话的青青,此刻突然看了李晨光一眼,善解人意道:“李先生可能也不了解,没关系的,我们自己找找。”
李晨光顿感被轻视,连那双眯缝眼都睁大了几分:“我不了解?我是懒得跟你们废话,看见那座村子了吗?村里肯定正有npc等着给我们发布任务,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原来是这样。”青青点头,微笑着转向韩玥,温柔询问,“韩小姐认为呢,我们是不是该去村里碰碰运气?”
韩玥其实已经准备往村庄的方向走了:“是应该抓紧时间。”
孙嘉雯很机灵,见韩玥和赵树杰这俩老玩家一有行动,立刻就小碎步贴了上去,李晨光紧随其后,杜朗竖起衣领,也弯腰战战兢兢跟紧了队伍。
青青扯了下燕钦的衣袖,柔声提议:“燕先生,我们一起走吧?就当壮壮胆,也能互相照应。”
燕钦愣了一下,随即答应:“好。”
这样陌生的环境,令他茫然之余又充满不安,越在这种时刻,越渴望抱团取暖。
不得不承认,他很感谢对方传递出的善意,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自己焦灼的心情。
……
众人沿着尘土飞扬的小路前行,大约走了六七百米,直至村庄的轮廓逐渐清晰。
一座半人高的石碑立在村口,上面布满青苔,雕刻的字迹因年深日久已有些模糊,但仍能勉强辨认。
禄山村。
2. 办丧事
一行人绕过那座石碑,正式进入了禄山村,路上见这座村子环境还算清幽,只是没走多远,逐渐听到一阵唢呐和口弦的动静,似乎在吹奏哀乐。
赵树杰脚步未停,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村子里在办丧事?”
“那就得问问是因为什么才办丧事了。”韩玥双手插着口袋,神色平淡,“这一定和我们的游戏背景有关。”
结果又走了一段路发现,前方居然搭建了大片简易灵棚,许多村内妇女身穿素服,小孩子们也披着重孝,都在哀乐声里啼哭不止,一派愁苦气氛。
这明显不是在为一人办丧事,看上去更像是集体葬礼。
宅男杜朗见此情景心生不安,本能想往同行人的身后躲,他小声嘀咕:“这是死了多少人啊?以前算命先生就说我身体不好,阳气弱,我受不了这种地方。”
“晦不晦气啊你?”李晨光露出嫌弃的表情,伸手推开了他,“阳气弱的蠢货先被鬼抓走,也算替队伍做贡献。”
“……”
杜朗只敢偷偷瞪他一眼,又躲到了看起来比较好脾气的燕钦身后。
燕钦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哭泣的妇女孩童身上,他越看越觉得诡异,忍不住询问资深玩家们的意见。
“如果咱们今晚准备留宿在村里,是不是需要去和这些村里人交涉一下,了解了解情况?”
李晨光阴阳怪气:“行啊,那你去交涉吧,正好你也借此机会熟悉一下游戏流程,免得以后连怎么跟npc聊天都不会。”
燕钦欲言又止,他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招惹这位大爷了,连随便问一句也要被针对。
但鉴于自己是新人,目前处于弱势,他还是决定不与对方一般见识,免得无谓树敌。
见他神色略显窘迫,其余玩家看在眼里,也大都懒得多管闲事,只有旁边那位叫青青的姑娘心肠好,柔声安慰他。
“没关系的燕先生,如果你想去了解情况,我可以陪你一起。”
“真的吗?谢谢。”
李晨光见状嗤笑一声:“所以说我才讨厌拎不清的蠢女人,看谁脸帅有钱就往上贴,难道是在相亲吗?”
这下燕钦终于忍不住了,讽刺他也就罢了,现在连无辜的女孩子也要讽刺,真是心态扭曲。
他冷脸回道:“麻烦李先生放尊重点,大家都是队友,应该互相帮助,没必要出口伤人。”
“我不尊重你吗?我是在实事求是,新人抱团取暖不是不行,但只看颜值恐怕死得更快。”
结果燕钦还没来得及反驳,青青倒是先开了口。
她那双鹿一样的眼睛水汪汪的,无论看谁都有种含情脉脉的错觉,可这么温柔的眼神和声音,讲出的话却有些出乎意料。
她说:“真羡慕李先生,你一定从来都没有这种苦恼。”
“……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呀,就是觉得李先生可以轻松筛选出看颜值的队友,留下来的都是认可你实力的人。”
李晨光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不禁怒道:“你骂谁丑呢?是不是活腻歪了?”
“别生气,我没有恶意的。”青青无辜地看着他,“况且李先生你也并不丑,只是牙齿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喜欢在嘴唇外面透透风罢了。”
穿着JK服的可爱姑娘孙嘉雯,闻言瞥了一眼李晨光的龅牙,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而后又觉得不太合适,赶紧背过身去。
李晨光逐渐恼羞成怒,他瞪视着青青上前一步:“你是不是故意找茬?以为我在游戏里不敢打女人吗?”
燕钦迅速伸手拦在他和青青中间,沉声警告他:“我劝你懂点礼貌,不要随便动粗。”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威胁我?”
“行了!”韩玥本不想搭理他们,此刻也不得不站出来维持队伍纪律,她严厉地看了李晨光一眼,“不是你先出言挑衅别人的吗?人家回敬两句也很正常,你哪里委屈了?”
赵树杰也点头:“大家最好都客气些,游戏才刚开始,后面也许还需要合作,别产生无意义的矛盾。”
这俩人目前是队伍里最资深的玩家,讲话是有一定份量的,所以李晨光没敢跟他们叫板,只翻了个白眼,不服气地保持了沉默。
韩玥并不太信任这群队友,村里的丧事很敏感,她担心他们万一说错什么话会惹怒村民,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问。
见她大步流星向前走,其他人也赶紧跟上去,生怕慢一步漏掉什么关键信息。
韩玥顺手拦住了一位路过的中年妇女,见对方没穿丧服,应该只是单纯来吊唁的,她当即换上了一副亲和表情,客气开口。
“婶子你好。”
那中年妇女停住脚步,将她打量一回,疑惑问着:“姑娘你不是本地的吧,哪个村的?”
韩玥摇头轻声道:“我和我的朋友从很远的县城来,本想在这借住一晚的,没想到村里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哦哦,原来是城里人。”那妇女叹了口气,很惋惜的样子,“别提了,半月前我们村长家的独生子得了张寻宝图,非闹着要去村后那座荒山寻什么宝,还带了两个跟班去,谁知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没有托人去找找吗?也许是在山里迷路了。”
“找了啊,找了好几个熟悉山里地形的村里人去,结果那群人也没回来——后来村长急得不行,又亲自带人去找,也莫名失踪了,你说,这不是见鬼了吗!”
韩玥了然,她适时露出同情之色:“真是可怜,所以现在连具尸体也没找到?那怎么就办丧事了呢?”
“唉,都是些空棺材,大家伙都猜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这样还能怎样?”中年妇女说着,神情似哭非笑,又像是有些庆幸,“村里的男人本就没多少,这下子可把他们的媳妇孩子都坑苦了……幸亏我家汉子在外务工没回来,否则指定也免不了这一灾。”
青青起初站在燕钦身边安静听着,这时轻声细语地插了一句:“村后那座荒山这么邪门,谁去都失踪,究竟是有什么问题?”
中年妇女闻言双手合十,祈祷似地拜了拜,似乎担心晦气的东西沾上自己。
“你们不知道,村里人都在传呢,说那荒山是食人阴山,被厉鬼下了诅咒,专门吞噬活人性命。”
众人面面相觑,杜朗紧张道:“那我们今晚还要住在这吗?”
“附近就这一个村子,不住还能去哪?”赵树杰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多话,转而微笑着询问中年妇女,“大姐,麻烦你,村里目前管事的是谁,能带我们去见见吗?这天眼瞧着黑了,我们实在没地方可去,想将就着借住一宿。”
中年妇女有些为难:“你们人这么多,村里估计住不下,这样,我先带你们去找村长他媳妇,让她拿个主意吧。”
“好的,谢谢了。”
于是一行人跟着妇女绕过灵棚,径直来到了一位身穿孝服的女人面前,那女人虽然略显些年纪又素面朝天,但依然能看出面容姣好,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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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不错。
这位大概就是村长的媳妇了。
妇女弯腰抚了抚对方后背,叹息着劝道:“秀珍妹子,你先节哀,这些是从城里来的年轻人,想在咱村借住一晚,你看……”
村长媳妇秀珍原本还在搂着孩子痛哭,闻言茫然抬头,像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妇女在说什么。
她红着眼眶环视众人一圈,愣了半晌,眼神突然亮了。
她重复追问:“娟姐,你说他们是从城里来的,不是咱们附近村的?”
“对啊,有什么问题?”
秀珍猛然起身,连孩子也顾不得哄了,只一把抓住站在最前面的韩玥的手,情绪激动。
“救星啊,我还以为那个算命瞎子是在诓我,原来救星真的来了!”
看得出韩玥挺反感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但考虑到秀珍是重要npc,她担心刺激到对方,无奈没有抽回手。
她低声问道:“你说什么救星?”
秀珍迅速示意附近的村民聚集起来,将几人团团围住,她声音颤抖地解释。
“前几天村里来了个算命的瞎子,我给了些钱,让他帮忙算算我家男人和大儿子,还有那些青壮劳力都去了哪。结果他说他们受厉鬼诅咒,大概是活不成了,估计连尸骨都很难找到。”
她说着说着双膝发软,看样子是又要哭,幸亏被其他村民及时劝住,这才勉强继续讲下去。
“……那瞎子还说,因为我们村山北水南,地形是什么极煞格局,导致影响了本土村民的命数,更容易被厉鬼盯上,这种情况下进山寻人,只会去一个死一个,除非离开方圆百里外,委托完全和此地没有关联的外乡人,也许还有一丝转机。”
“可我们本就地处偏远,这一块除了禄山村,只在距离十几里的地方还有两个小村子,平时基本上没有外乡人来这里,我们也很少出去——谁知今天你们来了,这不是天降救星是什么?”
这番话听着离谱,但有经验的玩家都知道,再离谱也是在发布游戏任务,进山寻人这一趟,他们肯定是不得不去了。
毕竟按照游戏背景,他们恰好就是算命瞎子提到过的,最合适的外乡人。
孙嘉雯转头望了一眼渐沉的天色,满脸担忧:“救不救星的先放在一边,现在都要入夜了,我们总得在村里先睡一晚,明天早晨再进山吧?”
“那可不行啊!”秀珍连连摆手,“算命的说了,天黑之后进山寻人最好,夜里阴气重,找到线索的可能性更高。”
李晨光闻言急眼了:“深夜进山,这不明摆着让人去送死吗?我们是来帮你们忙的,你这安的什么心?!”
其余玩家都不说话,只是盯着秀珍看。
秀珍也知道这要求有点过分,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周围村民,最后还是刚才那个中年妇女帮了腔。
“对不起啊各位,但我们村现在这孤儿寡母的,也实在是没办法了,要不……我们多给钱行不行?你们可以开价!”
另外的村民们均点头称是,纷纷急切表示愿意众筹,多少钱都能凑,只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搁在平时,也许真会有人为了重金冒险,但游戏里的金钱与废纸无异,对玩家毫无用处,所以开多少价都没区别。
韩玥与赵树杰对视一眼,在简单征求了对方意见之后,她对秀珍说。
“酬金我们是肯定要的,但目前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空手进山,你们得把各种衣服和工具,都给我们准备齐全。”
3. 帐篷
目前形势已经很明显了,本局的主线任务就是接受秀珍的委托,进山去寻找那些失踪多日的村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韩玥知道拒绝是无法拒绝的,她只能要求秀珍,替自己和队友们将进山所需的衣物和工具准备齐全,将可能出现的风险降到最低。
秀珍的确照做了,大约半个小时后,她带领村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搬来那片搭灵棚的空地,有军大衣、棉袄、登山靴、皮帽子之类御寒的衣物,也有登山杖、指南针、手电筒、火柴等工具,甚至还有几把用来防身的尖刀。
“各位救星,我们挨家挨户也只能凑到这些,你们自己分一分吧。”她说着又拿出一沓用手绢包着的纸币,“还有,这是定金,等你们回来,我再付剩下的钱。”
事实上没有人在乎那沓钱,这时候挑些好东西,保证自己生存几率才是最重要的。
李晨光迅速上前,先抢了看上去最厚实的军大衣和皮帽子,又拿了一根登山杖和一把刀,将自己完全武装起来。
韩玥和赵树杰的动作也不慢,分别占上了两件较新的棉袄,韩玥还换了一双恰巧合脚的登山靴。
老玩家经验丰富,知道怎样做才对自己有利,剩下几人见状略显慌张,也连忙加入了瓜分道具的队伍。
青青原本都把一件棉袄拿在手里了,却突然被旁边的杜朗推了一把,棉袄也被扯走了。
她惊讶回头,见杜朗尴尬一笑,把另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褂子塞给她。
“不好意思啊青青小姐,我穿不上这件,你的尺码可能比较合适。”
哪怕是再唯唯诺诺的胆小新人,在感受到因死亡而带来的竞争压迫感后,也能轻而易举被激发出人性的自私一面。
很多情况下,弱者恐惧,总惯于去欺凌更弱者。
青青没说什么,她看了杜朗一眼,接过了那件旧褂子,轻声答应着:“好。”
杜朗松了口气,似乎感到庆幸,庆幸这里还有比他更软弱可欺的人。
谁知青青刚要穿上旧褂子,却见燕钦不知何时来到面前,把自己刚拿到的棉袄递给了她。
“你穿这件。”
他的棉袄也不算很厚,袖口都破破烂烂了,里面的棉花也填得不太严实,但总比她的褂子好一些。
青青连忙摆手:“不必了燕先生,我可以……”
“我也可以,我这人比较抗冻。”燕钦不由分说把棉袄往她身上一披,顺便递给了她一根登山杖,“拿好,别丢了。”
他没拿到刀,仅有的三把尖刀,目前在韩玥、赵树杰和李晨光这三位老玩家手里。
这样一来,老玩家掌控局面,就显得新玩家们更加弱势了。
李晨光裹着军大衣,在旁不屑嗤笑:“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演偶像剧,待会儿进山都冻死就老实了。”
青青没理他,她低头系着棉袄的扣子,温柔开口:“燕先生真是个好人啊。”
但在这个游戏里,好人通常是活不久的。
这句话是韩玥的心理活动,不过她懒得说出来,只是平淡将视线转向一边,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这时听见青青和燕钦小声商量:“衣服和工具是有了,但万一我们在山上耽搁太久,难道要露天睡觉吗?”
“是啊。”燕钦顿时反应过来,“没有帐篷一类的东西吗?爬山可能冻不死人,但如果中途我们睡觉,那是一定会失温的。”
这话也同样提醒了赵树杰,他立刻厉声质问秀珍:“连帐篷都不准备,你们到底还想不想让我们帮忙找人?有你们这么办事的吗?”
秀珍被吓了一跳:“我们村的男人上山时也……也没带帐篷去啊!”
“所以他们才全都死了!”
“各位别生气,别生气。”先前那位被称作娟姐的中年妇女,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我们妇道人家,是真的不太懂这些,等我再回家找找——你们也都回家找找去!”
她拉着秀珍离开,又忙不迭指挥围观的村民,大约十几分钟后有人回来,还真让他们凑出了三顶帐篷。
青青一直观察着搬运帐篷的村民,她忽然轻扯了下燕钦的衣角,示意他去拿中间那位村民的帐篷收纳包。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理论上总要先抢一个过来,至少能先把帐篷的分配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燕钦没犹豫,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接过了那只帐篷收纳包。
“谢谢。”
还好,加上里面的睡袋,重量接近二十斤,不算很沉,应该是个双人帐篷,他平时也健身,背着这顶帐篷上山是没什么问题的。
看得出,韩玥和赵树杰也研究好了要拿中间这顶,谁知居然被他抢先了,赵树杰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两人最终选择了左边的帐篷收纳包,那顶帐篷一看就很沉,虽说重量沉也代表着帐篷厚实宽敞,但无疑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负担。
李晨光拎了拎右边的帐篷收纳包,感觉重量很轻,像是夏天的那种单层露营帐篷,这种帐篷显然在山上是不太保暖的,他表情极度不爽,随手扔给了杜朗。
“你先背着!”
杜朗敢抢青青的棉袄,却不敢拒绝李晨光的使唤,毕竟李晨光看上去比他高且壮,手里还有刀,他担心自己还没上山就会挨顿揍,只能忍气吞声同意。
临行前,秀珍交给每个人一只小布包,里面是干巴巴的面包、红薯干和瓶装井水。
她特意嘱咐他们:“一定要尽快回来啊各位,记得山上一旦起风就原地搭帐篷,安全最重要。”
鉴于时间确实紧张,越晚上山就越多一分危险,所以众人答应着,当即背起行李道具,借由手电筒照亮,按照秀珍指引穿过村后土路,脚步匆匆朝远处的禄山赶去。
* * * * * *
禄山海拔不算很高,但山上布满碎石灌木,又或许是最近刚下过雨,山路泥泞难行,所以攀爬存在一定困难。
韩玥和赵树杰在前方开路,孙嘉雯自知在队伍里出于弱势,一直黏着两人,哪怕气喘吁吁也不敢落下半步;李晨光紧随其后,杜朗背着帐篷埋头苦行;再后面就是燕钦和青青。
青青穿的只是最普通的帆布鞋,显然不太适合爬山,深一脚浅一脚的,中途好几次还差点摔倒,都是燕钦及时拉了她一把。
她看了燕钦一眼,轻声道谢,燕钦也只是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现在明显处于一种相互扶持的状态,至少比起其他玩家,他俩有事还能商量一下,在这场游戏里显得不那么势单力薄。
有时候越是身处困境,越需要一点精神上的安全感。
……
天空乌云聚拢,将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尽数遮挡,到后来众人不得不依靠手电筒照明,才能继续前行。
山风渐起,起初他们还不以为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在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温度急剧下降,风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吹得他们站立不稳。
韩玥记起了秀珍嘱咐的话,一旦起风必须原地搭帐篷,这显然是本局游戏的重要规则,如果不严格照做,恐怕会发生什么不可预计的后果。
她立刻回头提醒队友:“看到前面那片空地了吗?我们就在那里搭帐篷,在风停之前不要再乱跑了!”
于是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到达她所指的空地后,就开始急急忙忙寻找位置搭建帐篷。
帐篷搭起来并不算太费力,大家一起合作,基本上十分钟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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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问题在于,这里有两顶双人帐篷和一顶三人帐篷,怎么分配还需讨论。
赵树杰看向韩玥,他指了指那顶三人帐篷,用眼神示意:“韩小姐,要一起吗?”
他倒是没别的意思,只觉得自己有经验,韩玥也是资深玩家,这样晚上不管遇到什么状况都比较稳妥。
韩玥点头答应:“可以。”
“那我也一起行不行?”孙嘉雯赶紧积极举手,她早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抱紧对方的大腿,“我很瘦的,占不了多少地方,一切听从安排,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那你过来吧。”
“谢谢姐姐!”
孙嘉雯根本没给其他人反对的机会,见韩玥同意,立刻动作灵活钻进了帐篷,先到先得。
燕钦站在原地,忽觉手腕一紧,见青青正试图把自己往那顶双人帐篷里面扯。
他反应过来了,自己背上山的这顶帐篷可是质量好的,李晨光和杜朗的那顶帐篷质量很差,万一他俩想来抢着住自己的帐篷,免不了又是一番冲突。
想到这里,他马上随青青一起进了帐篷,前后不过两秒钟,见李晨光确实已经来到了帐篷跟前,眼神不善。
“你确定要跟她住,不跟我住?我丑话说在前面,真遇到危险,这小丫头片子绝对起不到任何作用。”
“谢谢,不必了。”
燕钦客气拒绝,随即毫不犹豫拉上了帐篷的拉链。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稀薄的月光完全被云层掩盖,山风呜呜作响,吹得周围的灌木树丛疯狂乱舞。
李晨光生怕再耽搁几分钟,这里就要出现什么意外状况,他恶狠狠骂了两句,不得已和杜朗钻进了那顶单层帐篷。
青青坐在帐篷里,保持着双手放在膝盖的坐姿,很紧张的样子。
她低声询问:“他走了吗?”
“走了。”燕钦点头,顺便安抚她,“没关系,就算他想强抢我们的帐篷,我也不会允许,真打起来我未必吃亏。”
青青闻言轻舒一口气,露出安心的笑容:“那就好,有燕先生在,至少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
“……但我也只能保证他们不欺负你,没法保证别的。”燕钦实话实说,“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这游戏应该怎么通关,万一动起真格的,我可能连自己都保不住。”
她想了想,似乎同样对此感到忧虑,但很快就振作起来,认真开导他。
“燕先生,不要妄自菲薄,我觉得你是个很有实力的人,只要跟紧队伍,谨慎行事,顺利通关大概是没问题的,我们暂且走一步看一步。”
“是啊,也只能这样了。”
燕钦从收纳包里扯出两个单人睡袋,将其中一个帮青青铺开,他说:“虽然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但要不要先睡一会儿?我看咱们的帐篷还挺稳固的,应该很安全,没什么问题。”
“好啊,养精蓄锐,明天才能更好地搜山。”
然而说得轻巧,真躺下后燕钦根本也无法入睡,他的大脑在混乱运转着,所有的思绪都是一团糟。
明明只过了几个小时,他原本正计划着去参加大哥的生日宴,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被困在这阴气深重的荒山上了?
他堂堂遵纪守法、不信鬼神的大好青年,为什么会被卷进这种荒唐的超自然游戏里?
他独自辗转反侧,旁边的青青却出乎意料地睡眠质量很好,躺下不久就没动静了。
她没陪着他失眠,他连个聊天的人也没有,就显得更苦闷。
没有手机也没有手表,藏在帐篷里的人没有时间概念,也不晓得究竟翻来覆去了多久。
……直到燕钦突然听见,帐篷外传来了一阵急促脚步声。
4. 破绽
在听到帐篷外那阵急促的脚步声后,燕钦瞬间就坐起身来,他侧耳倾听片刻,压低嗓音问道:“是谁?”
间隔了几秒钟,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很明显是停在了帐篷外面,但因为夜里太黑,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燕钦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身影。
他按捺住不安的心跳,又重复问了一遍:“是谁?”
“是我。”外面传来了赵树杰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警惕且慌张,“出事了,李晨光和杜朗的帐篷被吹翻了!”
“……那他们人呢?”
“失踪了,找不到了,现在这里非常危险,我们得赶紧离开。”赵树杰语速很快,“韩玥她们已经在等我们了,你俩快出来!”
燕钦听了这话,下意识就要去叫醒青青,谁知青青早就醒了,已经在身后听了半天。
见他回头,青青及时按住了他的手,朝他缓慢摇了摇头。
“等一等。”
很奇怪,山里温度低,虽然这顶帐篷还算厚实,又有睡袋,却也绝对称不上暖和,连燕钦躺在那都觉得手脚冰凉,可此时青青的手却是温热的,那温度莫名令人产生一种安定感。
燕钦不由得愣了一下:“赵树杰说有危险,让咱们出去集合。”
“为什么?”青青疑惑反问,“如果事态紧急,帐篷外面也有拉链,赵先生直接进来叫我们就可以了啊。”
“……”
这时赵树杰依然在连声催促:“你们快出来,再晚就来不及了,真的会死人的!”
燕钦沉默,他发现正如青青所言,对方确实只是想让自己主动出帐篷,根本没有进来的意思。
他试探着询问:“赵哥,要不你先进来,咱们再商量商量?”
“我进去干什么?”赵树杰语气严厉,“你俩磨磨蹭蹭的,不想要命了?”
青青贴近他耳边,轻声提醒:“燕先生,你听,外面风声这么大,怎么赵先生的声音还这么清楚啊?”
“……”
一阵寒意袭上脊背,燕钦后知后觉,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对啊,这山风一阵紧似一阵呜呜作响,按理来讲,正常人在外面可能连站立都困难,说话声也一定是断断续续受到影响的。
但赵树杰自始至终都是正常音量,却像是正在他身边聊天似的,一字一句全都清晰传到了他耳朵里。
这真的合理吗?
于是醒悟过来的燕钦不再开口,他拉着青青往后挪了挪,尽量远离帐篷门口。
外面的赵树杰问了很多次,见无人回答,逐渐焦躁起来。
“你们怎么还不出来?快出来啊!”
“快出来啊!再不出来会死人的!”
“快出来啊!!!”
到后来,这声音几乎如同追魂索命,变得愈发凄厉。
燕钦深吸一口气,只觉全身寒毛倒竖,不禁有些后怕。
这很明显不是真的赵树杰,而是藏在山里的什么不可形容的东西。
对,说白了就是鬼,但他不太想承认。
“多亏了你。”他由衷感谢青青,“要不是你,刚才我可能就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我也只是怀疑。”青青眨着一双纯净的大眼睛,很真诚地看向他,“因为我不太相信,除了燕先生这样的好人,真遇到危险他们不先想着自己逃离,却还要特意来救我们这种累赘的新玩家。”
燕钦叹了口气:“同样是新玩家,你可比我聪明太多了。”
“我偶尔会多思考一点。”青青说,“但你体力很好,我们或许可以成为一对互补的搭档。”
“好啊,那当然好。”他点头同意,复又忧虑地自言自语,“不知道今晚还有没有别的状况,我们是不是真的安全了。”
“外面的鬼受规则约束,应该进不来帐篷,只要我们不出去,大概率是安全的。”
“但愿如此。”
两人等了一会儿,发现外面除了依旧呼啸的风声,假赵树杰似乎已经离开了,没再搞出什么动静。
于是后半夜,青青再度进入梦乡,这姑娘好像适应能力挺强的,至少比燕钦强,燕钦原本还自认为心理素质不错,现在一见人家,感觉自己的确是有差距。
这破游戏,到底怎么才能结束?
他真的有希望活着通关吗?
* * * * * *
燕钦一夜没睡好,好容易熬到了转天清晨,见外面有了些光亮,风也停了。
他顶着俩黑眼圈,将帐篷拉链稍微拉开一点,谨慎地向外窥探。
外面隐约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听不太真切,但这次大概率是真的队友,不是鬼了。
“青青,我们要出去吗?”
他几乎是本能去征询青青的意见,经历了昨晚的事,他现在对青青有点精神上的依赖,尽管两人都是新玩家,但他感觉她远比自己要可靠。
青青正在叠睡袋,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看向他的眼神还有几分带着睡意的茫然。
“我觉得可以出去了吧,天都亮了,难道鬼白天也敢出来杀人?”
的确,要是鬼不分昼夜地在这附近巡逻,他们总不能一直躲在帐篷里,那样主线任务还怎么完成?
主意打定,燕钦没再耽误时间,立刻拉开拉链钻出了帐篷,青青也紧随其后。
三人帐篷里的韩玥、赵树杰和孙嘉雯都已经出来了,看上去状态都很正常,只是孙嘉雯脸色比较憔悴,估计昨晚也没睡好。
燕钦第一句话就是问赵树杰:“赵哥,昨晚你来找过我们吗?”
“我们仨都没出过帐篷。”赵树杰冷静摇头,“反倒是你来找我们求救过。”
“……我俩也没离开过帐篷。”
“那就对了,说明有鬼假扮队友,想要引诱玩家离开安全区域——这在游戏里是常事。”
孙嘉雯插了一句:“那后来砸我们帐篷的李先生也是鬼了?”
“我TM是人,那就是我在砸,你们仨不是心知肚明吗?!”
冷不丁听见李晨光的骂声,燕钦这才注意到对方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棵大树旁,棉袄被树枝划得破破烂烂,脸上和手上也有不少血痕,很是狼狈。
再往旁边看,那顶单薄的帐篷不知何时居然坏掉了,估计是昨晚被狂风吹塌的,所以李晨光和杜朗没了庇护,只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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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出来。
果然,三顶帐篷的选择很重要,质量最差的那一顶必定会在夜里损坏,这大约也是规则的筛选条件。
意识到这一点后,燕钦顿时更感谢青青了,毕竟两人的这顶帐篷,是青青提醒他去抢的。
韩玥面无表情环视四周:“杜朗呢?”
“我怎么知道?”李晨光没好气回答,“昨晚帐篷一塌,那蠢货说听见你们在叫他的名字,跟没头苍蝇似的就跑了,我没拦住。”
“至少你还活着。”
“要不是及时找棵树抱着,我也早被风吹走了。”李晨光瞪她一眼,“本来想先进你们帐篷躲一躲的,结果……你们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听他这意思,昨晚大约是想强闯进三人帐篷,但被韩玥和赵树杰暴力制止了,然后杜朗又失踪,他实在没办法只能去抱树,这才勉强避免被狂风吹走的命运,捱到了天亮。
赵树杰冷声道:“昨晚情况复杂,贸然打开帐篷会产生什么后果很难说,我们没有义务帮你。”
“开局就死一名队友,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是没好处,但打开帐篷一定有坏处。”
“……”
这时青青从燕钦身后露出半张脸,好奇问道:“李先生昨晚为什么没有来敲我们的帐篷?”
李晨光瞥向她:“我去敲你俩就会让我进?你们能有这么好心?”
“当然没有啊。”她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幸好你没有浪费时间,因为我俩也不会开。”
“……”
要不是看燕钦挡在前面,觉得自己不一定有胜算,李晨光说什么也得揍这丫头一顿。
“走吧,大家把帐篷和睡袋收拾好,该上路了。”韩玥明显懒得再过多争执,她只关心正事,“我们先去找一找杜朗,他也许是迷路了。”
李晨光嗤笑一声:“有必要说得这么委婉吗?就直接说他死了,像昨晚那种情况,根本不可能还活得了。”
“就算他死了,你又有什么可高兴的,你俩可是一个帐篷的队友。”
“我不需要一个蠢货当队友,其实你俩二拖一也没意义,只会给自己添麻烦,我看咱仨倒合适。”
意识到李晨光在阴阳自己,无辜中枪的孙嘉雯又气又急,登时反唇相讥。
“我会乖乖听话服从指挥,是一个忠诚的跟班,你又有什么用?除了那张挑拨离间的破嘴,也没见你有多厉害,和你组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背刺了,谁愿意和小人共事?”
“你TM的……”
“你瞧你骂人,这个没教养的样子!”
韩玥和赵树杰没等李晨光发飙,直接一左一右把孙嘉雯拎走了,步速很快,压根没打算搭理对方。
燕钦见状也赶紧拉着青青跟上队伍,这山里虽然暂时不刮风了,但雾气还是很重,万一走散了,怕是很难再归队。
不过就算李晨光再怎么招人厌烦,他刚才说的那一句,还是话糙理不糙的。
在昨晚那种情况下,夜黑风急,有鬼在附近徘徊,杜朗因恐惧而慌乱奔逃,后果必死无疑。
……五分钟后,前方传来了孙嘉雯尖利的惊叫声。
5. 木屋
杜朗的确死了,死在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里,尸体几乎被某种利器拦腰砍成两截,血液将身下的大片杂草都染成了暗红色。
他死时仍圆睁双眼,面目扭曲,恐惧地大张着嘴,定格在呼救的表情,且两只手挣扎前伸,像是要爬去什么地方。
孙嘉雯正在旁边呕吐,尽管她也参加过两场游戏了,但依然没适应这样直接面对新鲜尸体的状况,尤其还是死状极惨的尸体。
说实话,燕钦的不适感也很严重,他移开视线,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暗中深呼吸数次,才勉强按捺住干呕的冲动。
这是他自进入这局游戏以来,首次直面真实的死亡场景。
规则有多残酷,他现在体会到了。
他担心青青受不了这画面,强忍着想安慰一下她,谁知一转头却见青青只是用手挡住脸,神色如常,并未表现得多么恐慌。
“青青,你……不害怕吗?”
“怕啊,当然怕。”青青点头,“但以前我目睹过一场车祸,死者全身都被大货车撞得七零八落,比杜先生惨得多,所以还算有点心理准备。”
“噢……”
李晨光站在一旁,闻言冷眼看向她:“你是不是挺幸灾乐祸的?毕竟昨天杜朗刚抢了你的棉袄,今天就死了——你装得倒是挺善良,其实心里诅咒他很多次了吧?”
“李先生这是什么话?”青青无辜反问,“我要是真有这么强的诅咒能力,你肯定最先活不过昨晚啊。”
“……操。”
青青没再理睬李晨光,她指着杜朗的尸体,和燕钦低声商量:“山上很冷的,你要不要把他的那件棉袄脱下来穿?”
燕钦一怔,赶紧摆手:“算了,我倒是还不至于那么冷。”
那件棉袄都被血浸透了,还沾了不少碎肉,要他从死人身上扒衣服穿,他宁可继续忍受寒风。
相比起新玩家,韩玥和赵树杰早已对这场景习以为常,两人蹲在杜朗尸体旁,仔细研究。
韩玥说:“这姿势有点奇怪,他死前是不是想要爬去哪?”
赵树杰指了个方向:“玩家尸体有时候是会提供一些线索的,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去那边找找看。”
“嗯,走吧。”
反正他们没有地图,也没有头绪,无论尸体的姿势是否能被视为提示,至少也算一种思路。
于是一行人绕过惨死的杜朗,扒开四周茂密的灌木丛,继续朝远处进发。
……
身处这座荒山之中,天色永远是灰暗的、雾蒙蒙的,昼与夜的界限很模糊,让人很难分辨时间的流逝。
众人沿着杜朗尸体所提示的方向走了很久,脚下泥泞,周围始终是那些嶙峋的山石与树丛,令他们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鬼打墙。
结果又走了几百米,忽听孙嘉雯指着前方,欣喜开口:“快看,那有一座房子!”
其余玩家均抬头望去,只觉视线豁然开朗,位于他们面前的这条路一直向远处延伸,在几棵弯曲老树的掩映下,确实出现了一栋木屋的轮廓。
赵树杰围着木屋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两扇窗户从里面被油纸糊上,他试探着将门推开了一道小缝,原来并没有上锁。
他站在那没动,只是看了身后的韩玥一眼,韩玥明白他的意思,表情略显无奈。
“你真的很谨慎。”
“我只是信任队友。”
“……那咱俩一起。”
看得出,俩人谁也不愿意独自进去探路,于是选择并肩进屋,另外四人则跟在了后面。
木屋内的摆设干净温馨,墙壁和地面都很整洁,桌子上摆着陶瓷水壶和两只水杯,床上的碎花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床头还贴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一男一女的结婚照,大约年头有些久远,相纸已经有些泛黄模糊了。
“这里应该是守山人的住处。”韩玥思考着,“而且是夫妻共同生活在这里的。”
赵树杰点头表示同意,不过仍有疑惑:“看起来这里已经是一座荒山了,如果守山人夫妻住在这,那禄山村的村民上山时不该没遇见,这对夫妻难道没有给他们指路吗?就算有人不幸遇难,守山人也没道理不去村里通知一声。”
“或许中途出了什么意外状况。”
至于到底是什么意外状况,那就是玩家们需要解开的谜题了。
李晨光担心这屋子里有什么暗器机关,又或者会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进而触发惩罚机制,所以只是环顾四周,贼兮兮地观察,并不上前。
孙嘉雯意识到了他的顾虑,索性也站在一旁,装作认真听韩玥和赵树杰分析的样子,打算继续抱紧大腿,免得出错。
相比之下,青青倒是显得很积极,她拉着燕钦把整间木屋都翻了个遍,搞得燕钦都有点担心了。
他和她耳语:“咱们是不是太大胆了,要是翻到什么不该翻的东西……”
“规则里又没提,总得实践了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青青很坦然地看着他,随即又放轻嗓音道,“而且我们总不能一直靠别人提供线索吧?老玩家没义务带着我们通关,与其寄希望于他们,还不如趁早行动起来,万一找到关键道具了呢?”
“……也对。”
燕钦发现自己确实不如青青有魄力,可能在这游戏里,畏畏缩缩是通不了关的,就像杜朗那样,玩家还是需要一个强大稳定的内核才行。
想到这里,他更加坚信了自己和青青组队是正确决定。
然而两人关键道具还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下一秒,青青掀开垂落到地的床单,从里面摸到了一张脏兮兮的破布,破布里显然包裹着什么,很沉,拖拽时还发出金属摩擦的钝响。
她终于完全将破布展开,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围拢过来,在看清包裹的东西时,不约而同发出一阵低呼。
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上面沾满已经凝固的黑色血迹,大部分血迹甚至渗透到了斧头的木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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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玥上前察看,她用手粗略比测了一下,蹙眉确认。
“这大概率是砍死杜朗的凶器。”
孙嘉雯惊讶捂嘴:“杜朗是守山人砍死的?那我们岂不是正在凶手的家里?”
“是这样的。”
“那我们得赶紧离开吧?”
但事实上他们已经来不及离开了,外面不知何时再度刮起凛冽山风,一时间只见沙土飞扬,枝叶狂舞,眼看着是哪也去不了了。
“又刮风了?”赵树杰神色懊恼,只能指挥大家,“快抓紧出去,找地方搭帐篷!”
李晨光下意识拉住他:“喂,我的帐篷坏了,修不好了,得和你们挤一挤!”
“我说过了,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得靠你独立解决。”
赵树杰一把甩开他的手,随韩玥一起匆匆出了门。
孙嘉雯看了李晨光一眼,也赶紧跟上了两人去帮忙。
老玩家心里都很清楚,既然初始的三顶帐篷有好有坏,就意味着这是游戏的筛选机制之一。
一旦有玩家选中质量最差的那顶帐篷,就势必要经受更困难的考验,如果没有想到合理的解决办法,下场就是被淘汰出局。
没有帐篷住,要怎么一次又一次在这来势汹汹的山风里顺利存活?
李晨光深知韩玥和赵树杰都是硬茬子,指望不上他俩,他只能将目标对准燕钦和青青。
他根本没有商量的意思,只咬牙切齿用了命令的语气:“我跟你俩住一顶帐篷!”
燕钦面露不悦:“如果我们不同意呢?”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李晨光从怀里取出那柄村民给的尖刀,在他脸前晃了晃,明目张胆威胁,“要么快点把帐篷搭好,要么我给你俩一人一刀,看你俩谁先死。”
“……”
燕钦脾气是不错,但也不是个软柿子,他怒气顿生,甚至真的想和对方比划比划,设法把刀抢过来,未必谁赢谁输。
但关键时刻青青把他拦住了,并朝他摇了摇头。
“算了燕先生,时间很紧迫的,没必要浪费在争执上。”
“问题是他……”
“他要住就给他住。”青青拎起帐篷收纳包,单手甩进了李晨光怀里,微笑道,“让他自己搭。”
很难想象,她怎么突然力气这么大,以致于差点把李晨光撞个趔趄。
李晨光接住收纳包,也没空多想,只凶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等我搭好,你们就别想再进来了!”
帐篷在谁手上,谁就占取了主动权,他绝对不可能让这对狗男女坐享其成,待会儿他要让他们都死在外面!
……
然而李晨光没有想到的是,燕钦和青青居然真的没再跟上来。
狂风越来越烈,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直到帐篷搭好,两人始终不知去向。
天色又暗了下来。
他独自钻进帐篷,迅速拉上了拉链。
6. 地窖
燕钦本来已经做好了和李晨光硬刚的准备,但被青青拦住了。
他以为青青是不想多生事端,只想赶紧搭好帐篷,谁知一转眼的工夫,她居然直接把收纳包扔给了李晨光。
他刚打算追过去,却没料到再度被青青扯住衣袖,她朝他摇摇头,示意他进屋。
“燕先生,在里面等我,我很快回来。”
“……”
眼看着她小碎步跑进狂风里,瞬间就不见了踪影,面前飞沙走石,燕钦几乎被迷得睁不开眼,别说李晨光,就连韩玥三人去了哪也找不到了。
他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空白,等清醒过来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除了先回屋等着,似乎也没什么更可行的办法了。
如果就这么贸然冲出去,万一中途被风吹得迷了路,或者碰上了正要杀人的鬼,那下场只会更惨。
问题是青青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这,她究竟去做了什么?
他发现自己远不够了解青青,她的行事风格总是超出他的认知。
然而直觉让他选择相信她,毕竟之前两人相处得还算融洽,她应该也没什么必要把他故意丢在这。
……
燕钦独自在木屋里度秒如年,他不敢去坐那张床,也不敢随便坐屋里的椅子,只能暂且蹲在地上,听着外面的狂风把屋门撞得咣啷直响。
也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时间,直到一阵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他猛地抬头,见青青正推门而入,并迅速将门反锁。
青青的发带被风吹跑了,此刻柔软的黑发披散开来,显得有些狼狈。
她一转身和他对视,见他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不禁失笑。
“怎么了燕先生?”
燕钦迟疑了一下:“你去哪了?”
“去找李晨光了,但风太大,没找到。”她轻描淡写带过了这一话题,随即朝他招了招手,走向墙角,“但我觉得也没关系,我们未必非要住在帐篷里。”
“……规则不是说一起风就要搭帐篷吗,不然我们躲在哪?”
“就躲在这。”
燕钦大惊失色:“这可是凶手的住处,哪有能藏的地方?床底吗?”
“当然不是,有更好的位置。”
话音未落,青青已经搬走了堆放在墙角的,两只半人高的储物竹编筐,以及扫帚和水桶。
墙角那一片水泥地,比屋里的其他地方略深一点,且侧面嵌了一枚细细的金属把手,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她攥住那枚金属把手,用力一提,露出了里面黑漆漆的狭窄地下室。
燕钦站在旁边,表情是极度的难以置信:“你怎么发现的?”
“就刚才搜屋时发现的。”青青说,“来,动作快点,你先进去。”
“……好。”
他有时候会感觉自己是个傀儡,一直在听话地任她指挥,但这样做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因为他潜意识里也认为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于是他迅速跳了进去,又见青青将竹筐和扫帚都挪回原位,而后自己也钻进来,重新合上了那块地板。
与其说这里是地下室,倒不如说是存放东西的地窖,里面顶多同时容纳两个人,还隐隐散发出腐烂蔬菜的酸馊味。
燕钦中途调整了一下姿势,不小心碰到了青青的手,他紧张得赶紧道歉,转而规规矩矩环住膝盖,正襟危坐。
不过青青的手可真温暖啊,明明她刚从外面的狂风中回来,竟丝毫不见凉意,看来这姑娘的体质比他还要好。
他正琢磨着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忽觉肩膀被青青拍了一下,她轻声和他耳语。
“外面有动静。”
确实有动静,听起来像是谁推门进了木屋,紧接着传来一阵沉重拖沓的脚步声。
两人立刻警惕起来,合力将地窖掀开一道微弱的缝隙,向外窥探。
……手提灯的昏黄光影摇曳几秒,随后一双粗糙的大脚就映入了两人眼帘。
那应该是一双男人的脚,没有穿鞋,脚上青筋毕现,布满了交错的血痕。
男人穿着灰色的粗布裤子,露出半截沾满泥土的小腿,它正往床边的方向走,每走一步都会留下脏兮兮的血脚印。
燕钦本能地屏住了呼吸,他见对方弯下腰去,捡起了床边那把被破布包裹着的,生锈而锋利的斧头。
借助那盏提灯的光亮,他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那男人的后心似乎是被锐器刺穿,大片血肉模糊,甚至翻起了惨白的骨碴;不仅如此,半边脸也塌陷下去,烂哄哄的辨不清真实面目。
无论从哪方面分析,这都已经是个死人了,死透的尸体能再次行动,除了厉鬼上身,没有别的解释。
可想而知,杜朗昨晚就是被这只厉鬼砍死的。
男鬼左手提着灯,右手攥着斧头,蹲在那朝着床底照了很久,许久才站起身。
它随即又检查了碗柜的后面,以及灶台的下面,直到确信屋内无人,终于慢吞吞地转身离开。
它那张被砸烂的脸,自始至终在灯影里晃来晃去,阴森可怖,看得燕钦心惊肉跳。
燕钦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暗自咬紧后槽牙,半天都没缓过神来,最后还是青青把地板重新合上,拉着他坐下。
青青低声安慰他:“没事的燕先生,鬼已经走了。”
“……它是守山人吗?”
“是的,它是守山人。”
刚才在弯腰捡斧头时,两人都看得很清楚,男鬼的胳膊上有一处刺青,跟床头那张合照上的守山人一模一样。
守山人死掉了,不知具体是什么原因,总之它现在变成了厉鬼,风一起就要开始杀人。
幸好他们躲进了地窖,如果藏在床底或者其他位置,刚才被守山人搜出来,恐怕也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燕钦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顿时对青青的信任度更高了。
“青青,你怎么知道藏在地窖里是安全的?”
“我不知道。”青青回答,“我也是猜的,我觉得这地窖不可能无缘无故存在。”
“那……我们为什么不按照规则去住帐篷?”
“规则是规则,我们需要遵守,但更需要根据形势变通。”青青的声音很温柔,在黑暗的地窖里,平静得如同一汪涓涓流淌的清泉,“燕先生,你想一想,如果帐篷里是绝对安全的,杜朗为什么会死?”
“因为杜朗的那顶帐篷质量最差啊。”
“质量差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最开始他的那顶帐篷相较于其余两顶是最差的,所以被风吹翻了——那么现在呢?”
燕钦犹豫了一瞬:“现在……现在我们的那顶帐篷,相较于韩玥他们的那顶帐篷,变成了质量最差的?”
“是啊。”
“你的意思是,帐篷也遵循淘汰制吗?”
出于严谨的态度,青青纠正:“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能当成确切的理论依据。”
虽然这么说,但燕钦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越琢磨越认为她的推测没有错。
如果躲在帐篷里就能高枕无忧,那游戏进程怎么推进,鬼还怎么杀人?
既然是通关游戏,游戏机制必然要逼着玩家尽快寻找线索,一旦主线任务停滞,大概率就会伴随着某些人出局的风险。
npc秀珍说过,安全最重要,而保障自身安全未必只有搭建帐篷这一种办法,只要能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就可以。
任何事都没有绝对,不遵守规则会死,一味地被困于规则也会死。
燕钦盘腿坐在原地,他下意识往青青那边靠了靠,小声询问。
“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不做什么。”青青气定神闲,“等风停就好了,要是你很困,也可以睡一觉。”
“……”
* * * * * *
睡当然是睡不着的,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下,燕钦神经紧绷,实在很难产生丝毫困意。
他坐在潮湿阴冷的地窖里,忍受着弥漫了狭窄空间的腐烂气味,也不知捱了多久,直到旁边的青青有所动作,她贴近上方,侧耳倾听。
“风好像停了。”
“真的?”
青青没说话,她直接掀开了头顶那块地板,像只野猫一样灵活地爬了出去。
她太过于雷厉风行,连反应时间也没给燕钦,燕钦愣了两秒慌忙跟上,生怕掉队。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木屋,见外面的狂风确实已经停息,山间的雾气散了些,灰蒙蒙的大致能看清路了。
“青青,我们这是要去哪?”
燕钦没有看到韩玥他们的帐篷,但见青青在前方一路疾行,又隐约觉得不对劲,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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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询问。
他没有等到青青的回复,不过两分钟后,面前的一幕给了他答案——
血,血腥味仍清晰可闻。
那是一顶沾满血的帐篷,帐篷已经塌陷得不成样子,上面布满用利器砍出的密集裂痕。
很明显,那就是之前他们的双人帐篷,但目前住在里面的人是李晨光。
完全可以想象,守山人化作的厉鬼,究竟是如何拎着斧头朝帐篷疯狂地发起劈砍,而李晨光则被困在里面,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等等,被困在里面?
按照先前杜朗的死亡经验,在山风吹塌帐篷之后,玩家应该还有一点自救的时间,只要能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地,就有希望躲过守山人的攻击。
但李晨光却一直待在帐篷里没有逃跑,就这么被守山人从外部活活砍死了,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作风。
除非他不是不想出去,而是根本出不去。
燕钦移开视线,注意到了帐篷上的那根黑色发带,发带一端连接了帐篷的拉链,另一端则系在了帐篷顶部的支撑架上。
这样一来,拉链被卡住,一时半会儿就无法从里面被拉开,万一碰上危急情况,帐篷变形,人又慌张,只会更加方寸大乱。
那根发带是青青的,先前用来绑着她的麻花辫,他有印象。
他突然想明白了,刚才她为什么去而复返,原来是趁着风大雾大躲在暗处,只等李晨光钻进搭建好的帐篷后,封死他的退路。
其实从把帐篷交给李晨光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让对方去死的准备了。
一阵微妙的寒意袭上脊背,燕钦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青青,你……”
青青解开那根发带,重新系回到自己头上,她的语气极为平静。
“我就说帐篷不安全,果然是真的。”
“啊……确实……”
“燕先生应该不会胡乱猜测吧?毕竟他只是运气不太好碰到了厉鬼,这跟我们可没关系。”
燕钦不是傻瓜,懂得权衡利弊,李晨光一死,团队里的不安定因素算是被清除了,大家相处起来也能和谐许多。
他确信没有谁会在意李晨光的死活,而自己恰恰是受益者,纠结真相是最没意义的事。
从理智层面讲,就算不愿接受,他也必须接受。
他只还有一点顾虑:“我没乱猜测,我是担心,这游戏规则允许玩家互相伤害吗?”
“理论上互相伤害无所谓的,但不能真的杀了对方,会发生很可怕的后果。”
“那我们这是……”
“前提是对方知道是谁杀了自己。”青青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不知道,就不会触发惩罚机制,更何况我们有亲手杀他吗?”
换句话讲,她既没有亲手杀死李晨光,也没有让李晨光发现是自己封死了帐篷,所有的条件都不具备,谈什么惩罚机制?
燕钦迎视着青青的目光,他看到她露出了一丝晦暗不清的微笑,原本是那样清丽温婉的一张脸,此刻却显得格外深不可测。
他只觉心脏狂跳,踌躇良久,终于鼓起勇气问她:“青青,你真的是第一次参加游戏吗?”
其实他也怀疑过,但凡是第一次参加游戏的玩家,毫无经验,能保持镇静,跟紧队伍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可能像青青这样,目睹队友惨死面不改色,眼力敏锐不放过任何细节,能轻而易举寻找安全区,还能抽空利用规则杀人……
但他在问出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至少青青目前是在带着他的,可以说他这条命都是她保住的,他何必非要追根究底,万一惹恼了她,他相信她完全有本事悄无声息干掉自己。
谁知青青对此并不在意,她平淡而爽快地承认了:“不是。”
“……为什么?”
“资深玩家总难免要背负别人的期望,非常麻烦,不如装成萌新更轻松些。”
燕钦欲言又止:“……可你又告诉了我。”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很有几分恶作剧的意味:“没关系,燕先生是个好人,我不介意对好人敞开心扉。”
“……”
“放心,我当然也不会像对付李晨光那样对付你。”
这话一出,燕钦顿感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他呆立在原地,后背不知不觉出了一层薄汗。
7. 崖下
等韩玥三人收拾好帐篷找来时,青青和燕钦也装作刚刚赶到的样子,正站在那顶帐篷旁边,紧张徘徊。
韩玥一看帐篷上的血,就明白发生什么了,但她明显心存疑惑。
“李晨光在里面?那你俩这是……”
“我们没住在帐篷里。”青青红着眼眶,轻声回答,“李晨光持刀硬抢,后来风太大我俩没跟上他,又怕附近出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一直躲在木屋里没敢出去。”
“木屋里有发生什么吗?”
“守山人来过一次,把斧头拿走了,但没发现我们。”
“是鬼吗?你怎么确定是守山人?”
“它手臂上有刺青,和床头的照片一模一样,而且脑袋都烂了,肯定死透了。”
这番说法没什么破绽,韩玥接受了,她随即和赵树杰一起拉开帐篷,露出了趴在里面的李晨光的尸体。
就像众人猜测的那样,李晨光是被斧头活活砍死的,死前应该是经历过强烈的挣扎,甚至连睡袋都撕破了。
他的颈部、背部、腰部都有严重断裂出血的痕迹,如果不是因为外面还有一层帐篷阻隔着,怕是要被直接大卸八块。
他也和杜朗一样,脸朝地面,圆睁双目,定格在惊恐绝望的表情,且两只手成爪状奋力前伸,保持着匍匐爬行的姿势。
青青冷眼观察尸体片刻,最终从尸体身下取走了那柄尖刀,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血,递到燕钦的手里。
燕钦迟钝了两秒才接过,脸色明显苍白,他沉默将刀别在了腰间。
孙嘉雯这次还好,没有呕吐,但还是背过了身去,没再敢朝尸体瞥去一眼。
韩玥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取出一块村民给的红薯干补充体力,出于人道主义原则,她好心提醒。
“炼狱游戏本来就是要死人的,你们最好还是尽快适应一下,缺少良好的心态,很难活得更久。”
燕钦低声问了一句:“在游戏里死亡的玩家,回去现实会怎么样?”
“这很难说,毕竟我们也没在现实见过游戏中的队友。”赵树杰说,“不过在游戏里出局的话,大概率在现实也会死亡,系统会以特殊方式抹去他们存在的痕迹。”
“……”
其实这答案燕钦也猜到了,可猜到归猜到,任凭是谁在心理上都很难接受。
他想不通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自己又到底做了什么孽。
这时听到韩玥提议:“走吧,别耽误时间,我们继续赶路。”
赵树杰也点头同意:“说要找那些失踪的村民,结果现在一个没找到,自己人已经死了两个,进度实在太慢了。”
孙嘉雯战战兢兢一指尸体:“我们还要按照他的提示走吗?”
“要,我认为这就是正确的提示。”韩玥说,“两具尸体的姿势一致,应该不是巧合,而且刚才我们按照杜朗的指示走,确实找到了木屋。”
其余玩家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于是整顿行装,集体朝山林更深处进发。
途中赵树杰想到了一些问题,他思考片刻,将目光投向韩玥,复又在青青和燕钦身上打量了一圈。
他开门见山提出:“各位,现在我们只剩下一顶帐篷了,要同时容纳五个人恐怕有困难,而且照刚才的情况分析,下一次起风,最后这顶帐篷也难保住。”
孙嘉雯对帐篷的事情很敏感,毕竟这决定了她能否跟韩赵二人继续绑定,一旦加入其他人,这稳固的三角关系就会被破坏,她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影响到自己。
所以她伶牙俐齿地接口:“燕先生和青青很聪明,又一直配合得很好,刚才躲在木屋里不是也逃过鬼的追杀了吗?这说明大家未必都要住在帐篷里啊。”
青青原本不准备发表什么意见的,但听到这句话突然转过头来,眉眼间似笑非笑。
“对啊,孙小姐也知道我俩聪明,变通能力强还懂配合。”她说,“这么看来我俩算得上是很合格的队友,至少不会一味指望着别人保护,只求划水躺赢。”
“……”
孙嘉雯当然听得出她在阴阳自己,但一时竟无法反驳,脸色涨红半晌,只能扯住韩玥的衣袖寻求认同。
“韩姐,你们不会抛下我的对吧?”
看得出韩玥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打算给出任何承诺,好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先传来了燕钦的声音。
燕钦指着远处,担忧蹙眉:“前面好像没路了,是悬崖。”
的确,当五人又往前摸索两百多米后,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悬崖边上,除非折返回去,否则两侧都没有别的岔路可走了。
不难推测,这是尸体再一次将他们指引到了线索地点。
韩玥站在悬崖边,探出半截身子向下望了一眼,随后又退回原地。
她告诉大家:“我们没有登山绳,但底下都是交错的不规则石头,分布很密集,只要小心一点,理论上是可以到达崖底的。”
孙嘉雯震惊道:“在没有安全措施的情况下去崖底吗?会不会太冒险了,如果中途起风,我们要怎么搭帐篷?”
“搭帐篷只是暂时自保的方式,如果只躲在里面不去主动寻找线索和提示,那就永远也完不成主线任务——等最后这顶帐篷被毁掉,我们迟早要被困死在这。”
“……好,好吧。”
孙嘉雯无奈选择了妥协,毕竟她也清楚,自己在团队里是没什么实际话语权的。
为了节省负担,五人只携带了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将帐篷收纳包和其余工具留在了崖边,集体轻装上阵。
他们就近扶着岩石借力,由韩玥探路,赵树杰垫后,依次朝崖底方向攀爬。
错落的岩石尽管能供人踩踏,但上面布满潮湿滑腻的青苔,加之从岩缝中生长的植物藤蔓枝叶尖锐,稍不留神就要摔跤或被划伤,对体力较差的玩家是个挺严峻的考验。
孙嘉雯途中摔了好几跤,膝盖都被磕出了鲜血,她委屈地抹着眼泪,每迈出一步都要犹豫很久,无形中拖慢了整支队伍的进度。
她好几次甚至下意识去抓身边人,通过大力拖拽来维持自身平衡,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站稳,会不会因这一行为而发生危险。
起初她拽的是赵树杰和燕钦,赵树杰底盘稳,没太受影响,也就没和她计较;燕钦心肠不错,还顺手扶了她一下——但两人之后都跟她保持了距离。
后来在青青路过身边时,她又开始试图去拽青青,结果连衣角都还没碰到,就被青青反手攥住了手腕。
青青脚下那块岩石几乎完全被青苔覆盖,可她却稳稳当当地站在上面,丝毫没有打滑的迹象。
她纤细修长的五指,像铁钳一样收紧,瞬间出现了五道淤青指印,疼得孙嘉雯当场尖叫。
“你干什么!放手啊!”
“孙小姐,这里不安全,我这人又很容易应激,所以希望你不要动手动脚。”青青微笑着发出警告,“我想你也不愿意发生什么意外,比如失足坠落山崖之类的,对吧?”
“……”
换作别人这样威胁,孙嘉雯也许还会反驳两句,因为不能杀害同局玩家,是游戏里不成文的规矩,她不相信有谁敢这么冒险。
然而此刻迎视着青青的眼睛,她却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攫住了心脏,从头到脚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直觉告诉她,青青没有夸大其词,说杀她就一定会杀她,而她将毫无招架之力。
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还在发呆,等回过神来时发觉青青早就松了手。后者身形轻巧,在附近岩石上迅速几个起落,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韩玥。
……
事实上,众人只攀爬了大约一半的路程,并没有到达崖底,就发现了位于半山腰乱石滩的一具尸体。
尸体是青青先发现的,她当时距离最近,落地就站在了尸体旁边。
她俯下身去,仔细观察了尸体很久,等大家差不多都围拢过来时,便主动让开位置,站到了燕钦身边。
那明显是一具女尸,看上去应该死了有些日子了,这山中刮风下雨侵蚀,尸体腐烂程度较深,面目也有些难以分辨。
韩玥从自己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双手套,她是法医,对于这种事是专业的。
她戴上手套,上前将女尸从里到外完整检查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
“内脏出血,全身骨折,后脑严重凹陷,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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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摔死的,差不多死了十几天。”
除此之外,她似乎还有些疑问,但只是暗中看了青青一眼,没有明说。
孙嘉雯捂着受伤的膝盖,哆哆嗦嗦道:“这算什么线索?难道我们千辛万苦爬下来,就是为了参观一具腐尸?”
“这不是普通的腐尸吧?”燕钦越琢磨越不对劲,“她很可能是守山人的妻子。”
守山人死了,守山人的妻子也死了,但他们具体是怎么死的,现在还未可知。
赵树杰沉声猜测:“是不是守山人杀了自己的妻子?”
孙嘉雯附和着:“很有道理啊,我猜是他杀了妻子,然后被村民们发现了!”
“我感觉不是。”燕钦摇头,提出异议,“虽然没什么依据,但我总觉得这对夫妻感情很好,大概率不是谋杀。”
韩玥也同意燕钦的看法:“守山人杀妻的话,这一切都对不上,比如他自己为什么会死,和那些失踪的村民又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众人又讨论了几句,暂时没得出准确结论。
这时青青仰头望向上方,轻描淡写地提醒了一句:“各位,好像又要刮风了。”
山里温度再度下降,且萦绕四周的薄雾,逐渐又有了变浓的迹象。
他们不能滞留太久,最好是在正式起风之前,回到刚才的崖边。
* * * * * *
谁也没有料到,当五个人费尽力气,好不容易踩着石头再爬回崖边时,却发现刚才扔在崖边的帐篷和工具,全都已经不翼而飞。
这座山上大概率早就没有活人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守山人的鬼魂为了更好地杀害他们,毁掉了他们用来遮风的帐篷。
如果刚才他们背着帐篷和工具下去,负重过多,未必能安全到达女尸所在的乱石滩;但如果他们把帐篷留在原地,就会面临着一无所有的风险,怎样都要有所取舍。
孙嘉雯浑身发抖,她带着哭腔抱怨:“我就说不要下去嘛,底下除了一具尸体什么都没找到,现在连帐篷都丢了,待会儿厉鬼出现,咱们难道要和它拼命吗?”
可惜没人有心情回应她的话,不过半分钟的工夫,从回到崖边开始,雾气就朝他们所在的位置聚拢,这时基本上将四周全部笼罩,视线能见度已不足十米了。
没有了帐篷,他们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找到保险的藏身之地,或者是设法逃避守山人鬼魂即将到来的追杀。
赵树杰掏出口袋里的指南针,做出了一个决定。
“指南针可以指示方向,我们尽快回到那栋木屋去,毕竟青青和燕钦你俩在那里躲过。”
燕钦闻言怔了一瞬,他实话实说:“那座木屋里只有地窖能藏,但地窖最多容纳两个人。”
“……”
孙嘉雯听了立刻站到赵树杰身边:“赵哥,我和你一起回去,其实我觉得三个人应该也能挤挤,我们带上韩姐。”
赵树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就不回去了,回去地窖也不可能挤得开。”青青平静开口,“我准备再往远处走一走,万一能发现那些村民的踪迹呢?”
她没说要带上燕钦,但燕钦想了想,还是自觉主动靠近了她。
“那我跟青青一路吧。”
他们没坚持同行,赵树杰倒是松了口气,免得待会儿还要因为抢占位置发生争执。
“那韩小姐,我们……”
“我也不去了。”出乎意料的,韩玥竟然选择了青青,“我也打算再往前走一走,如果一切顺利,等大雾散去,我们双方回到崖边集合。”
赵树杰皱眉,显然相比起孙嘉雯,他更希望能和韩玥同路。
“不再考虑一下吗?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回木屋都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我知道,但寻找更多的线索也很重要。”
孙嘉雯生怕路上出什么岔子,急着催促:“赵哥,我们……”
“算了。”赵树杰叹了口气,当即不再耽搁,朝韩玥点一点头,“我们雾散后在崖边集合。”
“好的。”
于是五个人临时分成两队,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大雾弥漫,很快就隐去了他们的身形。
8. 巨石
孙嘉雯一路小碎步跟着赵树杰,雾越来越大,她没有指南针,生怕把对方跟丢了或是走错了路。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一来青青和燕钦识相,没有强行想要回去木屋;二来韩玥临时改变主意,没有继续跟赵树杰同路,这样也就不存在地窖狭窄,把她排挤出去的风险了。
这么浓的雾,她并不认为另一队能找到什么新线索,当然是先保住性命最重要。
但愿他们能活着吧,万一出了意外,那也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
总之她是一定要紧随赵树杰的,虽说少了韩玥那一重保险,但她坚信赵树杰也有本事带自己通关。
……面前突然刮起一阵风,不知从哪里席卷的落叶遮住视线,有几片贴在了她的脸上。
孙嘉雯被吓了一跳,连忙抬手将落叶拂掉,谁知就这一瞬间的恍惚,等她再回过神来时,发现前方的赵树杰已经不知去向。
明明始终距离她不过两米的大活人,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消失了。
“赵哥?”她顿时慌张起来,环顾四周却只有被雾气笼罩的树丛,没有指南针,根本不可能辨得清来时路,“赵哥,你快出来,求求你可别吓我啊!”
“赵哥,赵哥你在哪,能答应我一声吗?”
“赵哥!”
她又不敢在原地久留,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原本的方向继续向前走。
山间断续传来呜呜的声响,或许是风声,又像是谁低哑的哭声,听得她寒毛直竖,本就受伤的膝盖也显得更痛了。
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她刚想停下来喘口气,结果下一秒忽然毫无征兆地撞在了谁的身上。
那人的身体梆硬得像块铁,她还以为终于找到了赵树杰,捂着额头惊喜抬头。
“赵哥!你……诶?”
不是赵树杰,面前是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染着一头黄发,穿着蓝色的棉袄棉裤,戴着一双皮手套,全身都脏兮兮,跟刚从土里打过滚似的。
男人看着她,面色古怪:“你谁啊?在禄山村没见过,看着不像本地人。”
“禄山村?”孙嘉雯下意识反问,“你是禄山村的村民吗?”
“是,怎么了?”
“天呐,村里人一直在找你们!”
“在找我们?是在找我们?”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孙嘉雯立刻激动起来,她试图以最快速度和他解释。
“对啊!我们受村长妻子的委托上山,来找她失踪的丈夫儿子和村民,你也是其中一员吗?其他人现在在哪?”
果然,一听这话,男人迅速转身,他的步伐变得非常急切。
“太好了,我们总算要得救了吗?”他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我们被困了好久,一直走不出这座该死的山,也等不到人来找,这座山多冷啊,也没吃的,早知我就不该相信那张破藏宝图,我……”
他踉踉跄跄,越走越快,后面具体又咕哝了什么,孙嘉雯一句也没听清,她膝盖疼痛,几乎要跟不上了。
她认定了他就是最初上山寻宝的村长儿子,是这局游戏的关键npc,只要跟着他就有希望完成主线任务,可千万不能跟丢。
“喂,等等我,你等等我啊!”
眼看着两人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她提醒了好几遍对方都没反应,情急之下咬牙紧跑两步,猛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很奇怪,男人的手臂和他的身体一样硬得像石块,而孙嘉雯扑的这一下差点摔倒,顺势扯掉了他戴着的皮手套。
“……”
她松开手,登时愣在原地。
没有了遮挡,男人棉袄的袖口里,只剩下一只皮肉腐烂,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掌。
但是为什么,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孙嘉雯后知后觉,她目光下移,然后在看到男人双脚的刹那间,悬着的心脏终于彻底停拍。
刚才赶路时不明显,原来他一直在踮着脚,呈现出半悬空的状态。
棉鞋的鞋底已经被磨烂了,露出里面被冻得青紫的半截脚掌。
活人是不会这样的。
只有鬼魂才会。
是啊……都失踪这么多天了,怎么还可能活着?
恐惧令孙嘉雯浑身麻木,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颤抖着步步后退。
可男人偏偏在这时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盯向她。
“为什么摘掉我的手套?”他一字一句质问着,“本来已经够冷了。”
“……”
“还是说,这么冷,你的皮愿意借给我们穿?”
话音未落,孙嘉雯被树枝绊倒,重重摔倒在地。
“不不,求求你,不要……”
她哭泣着,双手撑地,不停地向后挪动,她看到那男人仍站在原地,只是沾满泥土的一张脸正迅速皱褶萎缩,最终变成一颗皮贴骨的骷髅头。
茫茫大雾里,在它的身后,十几道模糊的身影,正歪歪扭扭朝这边围拢。
“好冷啊……”
“好冷啊……”
它们之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怨语。
“所以,你的皮可以借给我们穿吗?”
* * * * * *
青青一行三人,正迎着大雾,往山中更深处前行。
山里的温度急剧下降,寒意浸透本就不厚实的旧棉袄,缓慢渗入每一寸骨缝。
到后来,就连一向自认体能很好的燕钦,也觉得四肢冷到麻木,不禁放慢脚步,弯腰蜷起了身体。
他看向旁边的青青,真奇怪,她依然是一副气血充沛的模样,甚至还挽起了棉袄的袖子。
“青青,你……你不冷吗?”
“还可以。”青青随口应了一句,“韩小姐冷吗?”
韩玥显然也是冷的,不过她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弱点,只轻描淡写回道:“不算太冷。”
“那就好,真没想到韩小姐会选择跟我们同行。”
“跟谁同行不重要,重要的是增加通关胜算。”
“哦?怎么才能增加通关胜算呢?”
“和拿到关键道具的队友在一起,胜算自然就高了。”
此言一出,燕钦顿觉云里雾里,忍不住反问:“谁拿到关键道具了?”
韩玥皱眉,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智障:“你跟青青结伴了这么久,几乎形影不离,居然都不知道她刚才在乱石滩拿了什么东西?”
“……”
青青微笑:“因为他刚才来得太慢,我也没告诉他,说到底还是韩小姐你比较聪明。”
“我只是不相信那具女尸身上会一点线索都没有,而你又是唯一一个有机会在我之前接触尸体的人。”
韩玥是法医,她当时原本是打算借职业之便去检查尸体,先把道具掌握在自己手里,谁知青青速度太快,竟抢先一步把道具取走了。
既然如此,她就只能跟紧青青,才不至于错失线索。
燕钦认真分析两人对话,逐渐有些反应过来了,而当青青从怀里掏出那件道具的时候,他才真正恍然大悟。
那是一枚装了药草的香包,用蓝色碎花的布料,缝制成小巧的样子,应该是日常挂在身上用来防蚊虫的。
他有印象,在木屋床头的合照上,守山人和守山人的妻子,衣角上都挂着这样的香包。
可见无论是辨认守山人的身份,还是确定关键道具,那张合照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韩玥陷入沉思:“这个香包的用途在哪里?”
“目前还不清楚,但也许是个护身符,能在危急情况下帮我们一把。”
“但愿。”
之后三人谁都没再讲话,就这么各自沉默着,继续在浓雾里摸索前行。
燕钦记不清究竟走了哪条路,也不知该往哪去,全凭直觉,他倒是想问青青和韩玥,但又感觉两人并不是很愿意搭理自己,犹豫许久放弃了。
说实话,他很担心她们会因为烦躁而丢下自己,毕竟这里只有自己是纯新人,如果非要舍掉一个累赘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应该选择他。
所以他只能尽量收敛存在感。
……直到青青突然顿住身形,燕钦来不及刹车差点撞上她,被她头也不回伸手抵在胸前,推得倒退了一步。
“等等。”
韩玥顿时警惕起来,她绕过燕钦来到了青青身边,见前方的山路交叉,灌木丛生处,隐约露出了一块外凸的巨石。
那块不规则的巨石落点很奇怪,不像先天就长在那里,倒像是被谁推过去,为了遮挡些什么的。
她猜测着:“也许后面是一座山洞?”
“大概率是。”
两人商量着,打算上前再看得仔细些,谁知没走几步忽然感觉脚下踢到了什么障碍物。
与此同时,身后的燕钦视线下移,脸色倏而变得苍白。
“那……那是……”
竟然是孙嘉雯倒在草丛中的尸体。
因为雾气太重,刚刚大家又都只注意着前面的路,谁也没发现。
这一刻,起初被忽略的,弥漫在周围的血腥味,似乎更浓郁了几分。
说是孙嘉雯的尸体,其实也只是从衣服的花纹,还有那双很有特点的制服鞋上判断出来的,实际上尸体本身已经残破不堪,像只血葫芦,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找不到了。
要说之前杜朗和李晨光的死状,燕钦还勉强能接受,那么此时亲眼目睹孙嘉雯的死状,他只觉天旋地转,几乎要当场晕厥。
这和把人活生生撕碎有什么两样?
青青看了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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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随即把他扯到身后,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
她弯下腰去观察尸体:“伤痕很杂乱,像是被很多人猛烈撕扯过,然后被剥去了一层皮。”
韩玥蹲在旁边,闻言略一挑眉:“很多人,你确定是人?”
“你也可以理解为很多孤魂野鬼的利爪,我说得委婉点,以免某位队友承受不住。”
所谓某位队友,自然指的是燕钦。
韩玥检查了一遍尸体,没找到什么有用的道具,她摘下手套,面无表情起身。
“按理说孙嘉雯应该跟着赵树杰回去木屋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她因为恐惧而四处乱跑,发生这种事就很正常。”青青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当然,我认为每一次玩家的死亡,都是在给幸存者新的提示。”
杜朗的死,将线索指向了守山人的木屋;李晨光的死,将线索指向了女尸坠落的悬崖。
而现在,孙嘉雯的尸体以同样的姿势,血淋淋的双手前伸,作势要爬向他们身后那块巨石。
巨石后面,到底藏着什么?
韩玥试图把石头挪开,但很快就意识到,这并不是靠人力能完成的事情,不过她坚持自己的看法。
“这后面一定是座山洞。”
“确实。”青青点头表示同意,“但很明显,现在还不是进去的最佳时机。”
“你的意思是……”
“我建议咱们暂时远离这里。”青青似笑非笑注视着韩玥的眼睛,缓声强调,“这里不宜久留,很危险。”
韩玥迟疑了两秒,照她的性子原本是不会轻易离开的,但很莫名的,在听青青说出“危险”二字时,她感觉背后传来了一阵寒意。
“……那我们先回去崖边,看能不能和赵树杰会合。”
“好啊。”
青青片刻也没耽搁,她登时转身,顺便将神思恍惚的燕钦拖离了原地。
她冷静提醒:“燕先生,如果你自己无法振作,别人是救不了你的。”
燕钦心脏狂跳,他本能攥紧她的手腕,努力加快了脚步。
“对不起,我会振作。”
他向后望去,见依旧茫茫的大雾里,刚才发现孙嘉雯尸体的地方,隐约现出了很多模糊的身影。
那些身影摇晃着,挣扎着,并且,似乎正在朝这边靠近。
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追上来了。
“……青青!”
“别吵,不想死就快点跑。”
同一时刻,韩玥也奔跑起来,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杀死孙嘉雯的那群孤魂野鬼一直在附近,只等合适的时机继续猎杀。
她得出结论:“它们应该是禄山村那些死去的村民。”
“是啊。”青青回答,“山上这么冷,又没有东西吃,恐怕它们恨不得把每个活人都剥皮拆骨。”
“它们的尸体,会不会就藏在那座山洞里?”
“首先我们得先找到挪开那块石头的办法。”
韩玥先前也拿了一个指南针,她从口袋里掏出,试图辨别方向,却发现指针停止,居然完全不转了。
“指南针坏了。”她语气凝重,“找不到正确的路,我们可能会迷失在大雾里,被它们杀掉只是时间问题。”
“倒也未必。”
青青将那枚蓝底碎花的香包挂在指尖,香包随着她奔跑的速度荡来荡去,像一只旋转的催眠怀表。
下一秒,风里依稀传来了女人的呜咽声。
燕钦震惊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并不是,因为他看见了前方有长发女人的身影,正缓慢地穿过雾气,飘浮着一路前行。
好像……是它在哭……
而且那破碎的头颅,和沾满血迹的粗布衣服,都很眼熟。
“那是守山人的妻子?难道它在给我们带路?”
青青叹了口气:“好,看来你的大脑还在正常运转,这我就放心了。”
“……”
于是接下来,是女鬼在前面引路,三人组在后面紧随狂奔,禄山村的孤魂野鬼们在最后追杀的荒诞一幕。
也不知到底跑了多久,直到山风又起,吹散大雾,让他们看清了来时路。
距离约定好集合的悬崖边,已经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女鬼突然无声无息消失了,然而那群孤魂野鬼仍旧穷追不舍,所以三人也没法停住脚步,只能继续向前跑。
燕钦猛地一指:“那是赵树杰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远处有一皮肤黝黑的精壮汉子,正风风火火逃往这边。
的确,是赵树杰没错,但又不仅仅是赵树杰。
就在赵树杰的身后,手持斧子的守山人鬼魂,也在雾气中显出了狰狞轮廓。
9. 香包
这边青青三人组,正被禄山村村民化成的孤魂野鬼追赶;那边的赵树杰,正被守山人化成的厉鬼追赶。
两队都想来崖边会合,寻求对方的帮助,结果难上加难,形势反而变得更严峻了。
燕钦暂时忘记了刚才那具被剥了皮惨死的尸体,他的大脑紧急运转,试图提出一些建设性意见。
“要不咱们往崖底爬?女鬼是不是在那座乱石滩上,守山人看见媳妇能对咱们网开一面吗?”
韩玥沉声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可能来不及了。”
眼看着双方即将相撞,赵树杰忽然纵身向前一扑,同一时刻守山人的斧子擦着他的脚边砍过去,紧接着又是一斧,直取他的头顶要害。
幸好赵树杰有些功夫,堪堪躲开了这致命一击,但却因此把燕钦暴露在了守山人的攻击范围内。
先前在地窖里,燕钦只看到了守山人的半边身子,而现在是他第一次清晰目睹守山人的全貌。
守山人几乎是瞬移过来的,它凌空跃起,那张腐烂露骨的脸已经无限在他视野里放大,它血口大张,高举的斧子分分钟就要将他劈成两半。
时间仿佛被拉长定格了,燕钦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此真实近距离感受死亡威胁的时候。
换作正常情况,其实他是有能力避开的,然而此刻超出认知意外的震惊与恐惧,令他失去了闪避的本能。
“……”
被斩首的疼痛却并未如期而至。
千钧一发之际,青青扯住他的衣领,像扔一只沙袋那样,单手将他甩飞了数米远,从而使守山人的这一刀落了空。
她像只敏捷的猎豹,俯身穿梭在灌木丛里,连续躲过了守山人疯狂的几斧,然后又绕回到燕钦身边,重新把摔倒的他拎起来。
“蠢货。”
她以温柔的语气,清清楚楚骂了这一句。
自从坦白了自己不是新玩家之后,她根本懒得再伪装。
燕钦没法反驳,因为人家屡次三番救他的命,而且骂得也确实对。
前后不过十几秒的工夫,赵树杰和韩玥已经趁机往远处跑了,看路线似乎是往木屋方向去的。
燕钦整个人被青青拖着走,他中途艰难回头,发现身后的守山人还在追,但那群村民却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他又惊又疑:“那些孤魂野鬼哪去了?”
“看见守山人之后就跑了,可见二者不能共存。”青青冷声道,“没猜错的话,它们应该都是被守山人杀的,所以畏惧。”
“守山人杀了它们?那我们现在要去干什么?”
“合照上香包有两个,守山人一个,守山人的妻子一个,目前我们只拿到了守山人妻子的那一个——如果赵树杰没拿到,韩玥应该是提醒了他,准备回去木屋再找一遍。”
燕钦由衷升起一丝感激之情,虽然刚刚才被骂蠢货,但在这种紧急关头,青青竟还有耐心给他解释缘由,实在挺宽容了。
“能找到吗?”
“找不找得到的都要试试,毕竟守山人身上没挂着香包,大概率是藏在家里。”
他不禁担忧:“万一是守山人巡山时丢了……”
青青叹息一声,大约也觉得自己对他的确太宽容了。
“那待会儿派你去找,找不着的话,直接死外面也省心。”
“……对不起。”
* * * * * *
青青的速度很快,到后来已经冲到了先逃一步的赵树杰和韩玥前面,而燕钦担心再被青青骂,也是一股脑地拼命冲刺。
只要比队友跑得快,那么守山人那一斧子,就不会优先落在自己脑袋上。
四人差不多同时间到达木屋,集体进屋后将门反锁,但事实上他们也清楚,这扇门压根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们争分夺秒开始找香包,期间韩玥注意到木屋已经变得一团狼藉,显然刚才也经历过了不小的折腾,她转头询问赵树杰。
“守山人为什么会追你,你没藏好吗?”
“地窖只有第一次躲藏才安全,守山人搜屋时是随机的,这次他首先就把地窖掀了,我藏在床下也还是被它发现了。”说到这里,赵树杰摸了摸额头,依旧心有余悸,“幸亏我跑得快。”
这时燕钦猛地提高音量:“它来了!”
守山人已经站在了门外,它抡起斧子砸房门,一下又一下,而后在砸了第四下的时候,那扇门彻底坍塌。
……不过在它闯进来的前一秒,青青摔碎了床头那张合照的相框,从相框的夹层里拽出了另一只蓝底碎花的香包。
“在这。”
她站在原地,拎着两只香包并在一起,将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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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举起展示给守山人看。
另外三人见状赶紧集体躲在她身后,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否则守山人堵着门,在这样狭窄的空间内,说砍谁就砍谁,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全部活着逃出去的。
很快奇迹就发生了,守山人手持斧子,居然真的就愣在了那里,腐烂面容下,它仅存的那只完好的眼睛盯着香包,露出了痛苦又不可思议的表情。
香包边缘泛起微弱的光,下一秒,山间狂风停息,浓雾散去,有穿着粗布衣裙的长发女鬼,缓步走进了门。
守山人携带的那盏手提灯掉落在地,骨碌碌滚到了赵树杰脚边,又被赵树杰迅速一脚踢开。
四位玩家只觉视线恍惚了一瞬,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遮蔽了眼睛,等恢复清明时,却见守山人和女鬼都已不再是先前血淋淋的狰狞样子,而是变回了一对正常夫妻。
守山人浓眉大眼,样貌看上去就很正直淳朴;守山人的妻子眉眼温和善良,她始终拉着丈夫的手,眼神充满了忧伤的深情。
她含着眼泪,低声对丈夫解释:“其实那是个意外,他们没有想要杀我,是我自己掉下去的,你又何必……”
“他们没有想要杀你,却想要杀我,你牺牲自己救了村长儿子,他却怕我声张出去,和跟班把我也推下悬崖灭口。”守山人恨得咬牙切齿,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们的命在他看来根本不算命,你说,这种畜生不该杀吗?不该杀吗?我把他们都杀了,村里的人来一个我杀一个,他们全都该死!”
守山人妻子震惊道:“我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我……我错了,我不该救他的,还因此害了你……”
“那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善良本分有什么错?错的是那些畜生!只是现在仇报了,我们……我们却再也回不去了……”
“没关系,至少我们又见面了,只要这座山还在,屋子还在,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是,你说得对,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
两人自始至终只是对话,没有与玩家产生过任何互动,就好像一出独幕剧,剧终人散,与观众无关。
最后的最后,守山人深情吻了他的妻子,夫妻俩携手离开木屋,渐行渐远,直到轮廓消失,不知往哪里去了。
一切都重归平静,只有那把沾血的斧子留在了原地。
10. 天然坟场
在香包的作用下,守山人的厉鬼恢复了神智,并和他的妻子相见了。
而通过夫妻的对话,玩家也大致得知了这局游戏的故事背景。
村长儿子带着跟班上山寻宝,途中遭遇意外险些掉落悬崖,幸好被守山人妻子救下,但后者却因此失足坠落身亡。
守山人目睹惨剧发生,冲上去讨要说法,却被村长儿子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态度,伙同另外两人将他也推下悬崖灭口。
守山人死后怨气深重化作厉鬼,杀死了没来得及下山的村长儿子和跟班,之后陆续上山搜寻的其他村民,也无一例外全部被他杀害。
在这过程中,守山人妻子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丈夫,并试图劝他停止杀戮。找到一只香包的玩家可以得到她的指路,集齐两只香包的玩家则能开启让夫妻见面的支线任务,并获取新道具,即守山人的那柄斧子。
……
眼看着危机已经解除,韩玥上前想要捡起斧子,但这次也依旧被青青抢先了一步。
青青拎着斧子,冷眼看向还在发呆的燕钦,干脆利落地下达指令:“走。”
“哦哦。”
燕钦丝毫不敢懈怠,立刻大步流星跟了上去。
山间雾气一散,指南针也可以正常运转了,但青青似乎并不需要这个,她凭着记忆一路找到了那座被巨石遮挡的山洞。
山洞附近的灌木丛里,孙嘉雯的尸体已经消失了。
四人围着巨石转了一圈,赵树杰表情古怪:“你们确定那些村民都被关在这里?”
“你也可以不信。”青青淡声道,“不信就自己去找。”
“……”
韩玥说:“这石头常人力量没法推开,只能用守山人的斧子砸开,道具都对上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青青原本已经举斧,作势要砍那块石头了,结果闻言动作又顿住,意味深长回头看了她一眼。
“真的没什么问题了?韩小姐,你确定?”
韩玥一怔,那瞬间她的脑海里飞速掠过了许多自己可能忽视的细节,可还没等她整合成确切的结论,话音刚落,只觉面前劲风袭过,额前一绺碎发应声而断。
青青手里的斧子临时改变方向,于半空划过寒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径直劈向站在燕钦旁边的赵树杰。
这一斧又准又狠,赵树杰甚至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斧刃正中头顶,登时倒地。
他歪躺在那里,脸色慢慢变成枯槁的灰青颜色,且双眼圆睁,充满死不瞑目的恐惧。
燕钦大惊,他下意识攥住青青的手:“你不是说玩家之间不能互相残杀吗?”
青青拨开他的手,轻描淡写回答:“又不是我杀的他。”
“……什么?”
“确实不是她杀的。”慢半拍反应过来的韩玥,此时突然叹了口气,“你仔细看看。”
燕钦低头看向赵树杰的尸体,发现刚才青青那一斧劈的是脑袋,可尸体头颅还是完好的,反而是腰间血肉模糊,几乎被砍成了两截。
这死法……和之前的杜朗和李晨光一模一样。
他顿时醒悟:“其实赵树杰早在逃出木屋的时候,就被守山人砍死了?”
青青冷笑一声补充:“我们四人在木屋时,守山人的提灯滚到了赵树杰脚下,他没有影子。”
被守山人砍死的赵树杰,在死后依旧化成正常人的样子混入队伍,山间大雾是他的掩护,木屋里形势危急,大概率也没有谁注意到他的异样。
他只需要跟大家一起进入山洞,然后趁机把幸存玩家都杀死,就像禄山村的那些村民一样。
这是最后的陷阱。
想明白这一切,燕钦愈发对青青雷厉风行的手段感到佩服,更何况她这算是又又又救了他一命。
没有她罩着,自己在这局游戏里,可能已经死过好几次了。
他刚想表达感激,转而却见青青完全没有停歇,直接手起斧落,劈向面前那块巨石。
看似无比坚硬的石头,在接触到斧刃的一刻,霎时蔓延出密集如蛛网般的裂痕,而后分解成无数碎石簌簌而落。
黑魆魆的山洞仿佛一张深渊巨口,完整呈现在三人面前。
“进去吧。”
青青拎着斧子,脚步悠闲地走进了山洞。
……
这一局游戏,始终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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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方式,不断刷新着燕钦的心理承受底线。
他很难形容自己在进入山洞之后的心情,像是被扔进油锅里反复烹炸,又像是被逼吞下被污血浸泡的腐肉,四肢麻木、喉咙腥甜,强烈的呕吐感与晕眩感交替袭来,几乎让他连站直身体的力气都失去。
他试图抓住青青的衣角站稳,却被青青面无表情推开,她转头看他。
“受不了就滚出去吧,反正这也用不上你。”
“……”
好冷漠的大实话。
但燕钦没有选择离开,他尽力挺直脊背站在原地,强迫自己适应眼前的一幕。
就像他们之前猜测的那样,这座山洞是禄山村那些村民的天然坟场。
但有一点猜错的是,其实守山人并没有当场就杀死他们,他是把他们统统拖进这座山洞,再堵上巨石,将他们活活困死在了里面。
所以包括村长儿子在内的这些村民,基本上都是冻饿致死,从过分凄惨的死状上判断,他们死前甚至还出现了互相残杀的局面,有些村民的尸体存在明显的啃食痕迹,又或者因失温出现幻觉,在墙壁上抓挠出大片血痕,直至手掌皮肉磨烂,露出惨白的骨头。
一共十三具尸体,都在这了。
青青点了点数量,随即转身,往山洞出口走去。
她说:“下山找村里人来收尸,那些空棺材就可以填满了。”
燕钦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我们这算是通关了?”
“回禄山村交任务,拿到秀珍给的酬金就算通关。”
“那通关之后,就可以回去现实世界了?”
“对。”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挺大的决心:“回去现实……我还有机会再见你吗?我确实还有些疑问,想要具体和你请教。”
青青笑了:“你真想再见到我?”
“当然。”
“行。”她没再多说什么,只从内侧口袋取出一张名片,很自然地递给他,“按照上面的地址,随时来找。”
燕钦双手接过,他低下头,见名片的右上角,用黑体字打印着她的全名。
肖予青。
11. 奶茶店
当燕钦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别墅大门口,游戏里的场景已经完全消失,他又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周围笼罩的灰雾散去,天色暗了下来,周围静悄悄的,暂时无人经过。
他下意识去掏手机,一看屏幕显示的时间,距离他刚才出门,竟只过去了十分钟。
他明明在游戏里折腾了至少两天,现在却只过去了十分钟,就好像突然晕倒,做了一场奇怪的噩梦。
但那真的是噩梦吗?
他侧过头去,见那张白色蜡封的信纸从口袋掉落,此时仍在不远处,连穿廊的风也没有把它吹走。
荒山持斧的厉鬼、惨遭腰斩的队友、满山洞血腥的尸体,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心里清楚,自己是真的劫后余生。
……汽车行驶的声音由远及近,车灯亮起,是大哥燕西野委派的司机来接他了。
司机一下车看见燕钦躺在地上,大惊失色,赶紧跑过来搀扶:“哎呦小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没关系,中午没吃饭有点低血糖了。”燕钦拍了拍西装上的灰土,淡定起身,并示意对方,“别告诉我哥,他挺忙的,让他担心没必要。”
“好的好的,真对不住您,来时路上有起车祸,堵车严重,这才迟到了十分钟。”
“不用道歉,又不是什么大事。”
燕钦说着,顺便把那张信纸塞回了口袋。
他暂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燕西野,毕竟哥哥宠他,他不太希望给哥哥增添无意义的精神负担。
以及……
他摸了摸另一侧口袋里,薄薄的一张名片。
他需要尽快抽出时间,去找名片的主人聊一聊。
* * * * * *
天城,中南区,柏杨路223号。
燕钦把名片上的地址记得很清楚,他在宴会转天就动身前往,到达之后发现那是位于街道拐角的一间小店铺,青砖白瓦木制招牌,和门口的银杏树相得益彰,很有几分清闲古韵。
他抬起头,望向那招牌上的四个大字:方寸之地。
他推门而入,檐下的银色风铃发出轻盈一声响,进去后见这里原来是一家奶茶店,操作台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店内零散摆放着几套堂食桌椅,且每张桌上都有新插的鲜花。
“您好,想喝点什么?”
穿着白色工作服,系了一条灰猫围裙的男人,听到脚步声从后厨掀开帘子走出来,微笑询问。
他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发型修剪得很利落,五官单拿出来都比较平庸,但凑在一起就显得面相很舒服,看上去沉稳又平易近人。
燕钦愣了一下:“喝什么都行,我主要是找人。”
“找谁?”
“青青……哦不,肖予青。”
男人很自然地朝不远处一指:“她就在那呢。”
燕钦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角落的豆袋沙发里窝着一个人,只是被绿植挡住了,很难注意到。
他试探性叫了一声:“青青?”
肖予青放下了手里的书,她侧头看过来,见到是他也没有多么意外的神色,平淡招手示意。
“坐吧。”
燕钦迟疑地转向男人:“那这位……”
“是我大哥,这家店的老板方之淮,放心,炼狱游戏对他来说不是秘密。”
方之淮笑了笑:“燕钦先生对吧?我去给你调杯奶茶,是咱们这的招牌。”
“……谢谢。”
燕钦在肖予青对面的沙发坐下,不知为什么,他平时明明也是见惯了世面的,可在她面前却会控制不住的拘谨起来。
然后他就听见肖予青问:“你低着头干什么,不敢看我?”
“……”他抬起头与她对视,尴尬一笑,“没有,就是刚在游戏里见过,又在现实里重遇了,还有些不太适应。”
“尽快适应吧,也许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
燕钦隐约觉得这话有弦外之音,他想也许应该坦白一点提出自己的疑惑,毕竟她是唯一能给他确切答案的人。
“炼狱游戏到底是什么,难道参加一次不够,还会参加第二次吗?”
“理论上你现在已经被炼狱游戏选中,就相当于在这个系统内挂了名,通常每两个月都要进一次游戏,时限一到会被强制——当然,中途也可以主动开始,游戏允许多次进入。”
“两个月一次?那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目前还没人找到结束的办法,你可以暂且将它视为每年固定六次的人生任务。”
普通的人生任务,完不成也就完不成了,顶多算是个失败者。
但这种人生任务,完不成就意味着出局,将彻底变成死者。
寒意逐渐袭上燕钦脊背,他几乎已经想象到了自己以后的处境,他甚至怀疑自己根本活不到今年年底。
大约是他的表情太过沮丧了,肖予青观察了半天他的脸色,若有所思。
“燕先生,你很怕吗?”
“没有人能不怕吧?”燕钦的语气充满不可思议,“反而是你的接受度太高了,能告诉我你参加了多少场吗?”
“很多。”
“很多的意思是……”
“如果有人愿意跟我一起进游戏,我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让他活着。”
燕钦听懂了,他惊讶之余急切追问:“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愿意跟你一起进游戏,这方案是可行的吗?”
“当然,签个契约而已,可以签短期,也可以签长期。”
“所以……你当时给我名片,是为了和我签约?”
肖予青眉梢轻挑:“话可不能这么说啊燕先生,是你主动表示想再见到我,我才给的名片,我不喜欢强迫人的。”
“不不,我没有觉得你强迫我。”燕钦有点紧张,连声解释,“我只是不太习惯,这会儿信息量太大了——那个,契约在哪,我能看一眼吗?”
“不着急看契约。”肖予青摇摇头,“有意向的话,我们还是先来商量一下酬金的问题。”
“……酬金?”
“对啊,破财消灾,花钱买命,你总不会以为我在做慈善吧?”
燕钦被问懵了,他愣了片刻,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也合理。
从上局游戏就能看出来,肖予青的实力绝对是大佬级别,有她保护,就算之后自己还要继续进入炼狱游戏,也将有一层强力保障。
能请动大佬给自己领航,怎么可能是免费的,对方愿意明码标价,已经很给面子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表态:“我明白,当然应该付酬金,你尽管开价。”
“我是根据客户资质来定价的,毕竟这影响着我在局内的通关难度。”
“那我的资质呢?”
“不怎么样。”
“……”
肖予青慢条斯理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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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感有余,心理素质有待提高;体能还可以但缺乏技巧,智商只能算正常,换句话讲就是各方面都比较中庸且存在短板。”
从小被赞美到大的燕钦,听了这话深受打击,连眼神都变得委屈了:“也不至于这么糟糕吧……”
“所以带你需要五百万一场,预付一半定金,活着回来再付另外的尾款。”
这时方之淮端着两杯奶茶走了过来,他将其中一杯放在燕钦面前,低声笑道。
“燕先生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考虑,如果嫌贵,其实我偶尔也接单的,我比青青便宜,每场只需要八十万。”
燕钦迅速看向肖予青,他脑海里根本没有“便宜”这一选项,登时拒绝。
“谢谢方老板,不过……青青的价格我能接受。”
方之淮并未因被拒而生气,反倒是欣慰点头:“贵必然有贵的好处,燕先生是爽快人。”
面前那杯奶茶香气醇厚,燕钦端起来要喝,却又顿住。
他试探性地问:“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吸纳客户的?”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肖予青回答得很坦然,“参加一局游戏时顺便寻找目标,觉得对方有成为客户的潜质,就尽量让他活着,通关后自然能联系上的。”
“那筛选目标的条件是……”
“没经验,惜命,以及有钱,不挣钱的生意我做什么?”
燕钦一时无言以对,他想自己或许该感到庆幸,幸好被她选中了,否则即使愿意出五百万,都未必能求个活命的机会。
“青青,你们这种生意,在游戏里很常见吗?”
“这个难说,想发展财路的倒有很多,但首先建立在双方都同意的基础上,其次这钱挣了,他们也得有命花。”
他沉默很久,最终无奈地叹息一声。
“游戏里的时间和现实不同吗?”
“不同,平行空间的时间维度都不同,通常每局游戏结束,你会发现现实只过去了十几分钟。”
“总共才过去十几分钟,那在游戏过程中出局的人,现实里会发生什么?”
“短期内因意外事故身亡,或者以某种特殊方式被抹去存在痕迹,总之一定会死。”肖予青说,“之前提到过吧?我曾目睹一个人被货车撞得七零八落,那其实是我之前的客户,他后来嫌贵没有再与我合作,结果下一局就出事了。”
她以温柔的话语,娓娓叙述着最残酷的事实,听得燕钦心底一阵战栗。
他清楚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自己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在炼狱游戏里,生与死的界限非常模糊,若是死后甚至会被现实中的所有人遗忘,那将是更深刻的绝望。
“青青,这游戏究竟为什么会存在呢?”
肖予青冷笑一声:“还记得那封信上第一句是怎么写的吗?”
“‘七罪永存,血海长明’?”
“对,这正是炼狱游戏存在的价值,那些仍在饱受折磨,或是早已死去的玩家,它们的伤心、愤怒、悲苦、恐惧,以致演变成的妒忌、歹意、残忍、杀戮,一切负面的情绪和欲望,都是幕后主使渴望得到的养分。”
“……抱歉,我不理解。”
“你不需要理解,你现在的任务是活着,就算逃不掉,也绝对不要成为牺牲品和垫脚石。”
盛大降临的灾难,焚烧世人的火焰,最终化为野心家手中的一柄利剑,劈开通往地狱的不归路。
在那之前,请不惜代价留在人间。
12.仁爱小区
那天离开奶茶店,燕钦回去之后失眠了一整夜,转天就给肖予青提供的账户打了五百万,并和她约定好了签约时间。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开局收到的那封黑色信纸,就是契约本体。
所谓签约,短期契约是双方分别在信纸签下对方的名字,一次一签,顺利通关后名字会自动被抹去;长期契约则是双方分别用鲜血按下指印,一年一签。
当然也支持多人签约,绑定几人就签几人的名字,或者按几人的指印,通常上限是五人。
据肖予青说,这种签约方式被称作“阳契”,意为活人组队穿越系统。
除此之外,还有“阴契”、“生契”和“死契”,只不过大家都没机会接触罢了。
……
签约完成后,接下来的两个月燕钦都在忙自己的事,毕竟他不是全靠家里产业养着的纨绔子弟,就像上一局里的自我介绍,他真的是服装设计师,获得过国际金奖,有自己创立的品牌,且平时也搞搞投资。
时间一久,他几乎忘记了还要进入游戏这件事,直到某天早晨收到肖予青发来的信息,信息内容很简短,只有一句话:
【肖予青】:换一套方便行动的衣服。
他猛然想起,自己上一局突然被卷进游戏,莫名其妙穿了身高定西装就去爬山了,确实非常影响行动。
于是他立刻从衣柜找了套轻便保暖的休闲装,随后合上电脑,静坐在沙发上等待游戏开始。
不要紧张,一切困境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尤其还有青青保驾护航。
他这样劝慰着自己,试图平复情绪。
等待的过程才是最难熬的,他足足等了俩小时,还没有任何动静,忍不住发消息问肖予青。
【燕钦】:什么时候开始啊青青?
【肖予青】:这一天内的任何时间都有可能,你可以先吃个饭,放轻松。
燕钦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但想到上局的食粮就只有红薯干,可见游戏里没什么好东西吃,在家多吃点补充体力是很有必要的。
谁知他刚吩咐厨师煮了碗海鲜面,还没来得及尝两口,忽觉一阵晕眩感袭来,紧接着视线模糊,犹如被电流贯穿全身。
不是吧,就这么巧,连饭也不让吃完?
手中筷子掉落在餐桌,他向后一仰,瞬间被吸入了熟悉的黑色漩涡里。
* * * * * *
这次进入游戏的时间,明显比第一局时要快得多,短暂的黑暗过后,燕钦迅速从混沌中恢复清醒,他睁开了眼睛。
肖予青就站在旁边,正插着口袋低头与他对视。
她穿了件奶白色卫衣配牛仔裤,长发在脑后挽起,看上去清爽温柔。
事实上温柔只是表象,任何见到过她手持斧子强劈巨石的人,都绝不会再这样想。
“醒了?”她居高临下端详着他,而后朝他伸出手,“今天这身衣服不错,适合你。”
“……谢谢。”
燕钦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搭上她的手。
她的手可真暖和啊……
意识到自己思想跑偏,他连忙定了定神,仔细观察起周围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居民区,花坛里光秃秃的,树木枝叶也生长得一塌糊涂;健身器材全都生了锈,垃圾无人清理,到处散发着馊臭味,偶尔有两只瘦成皮包骨的流浪猫狗经过,窸窸窣窣在杂物里觅食。
那几栋老式住宅楼,大约也有很多年没粉刷过了,楼门口杂草丛生,墙皮大面积脱落,布满了被风雨侵蚀的痕迹。
再往上看,差不多在三四层的地方,用红漆写着四个字,勉强还能辨认出来:
仁爱小区。
“这就是我们本局的游戏地点?”
“对。”肖予青点头,转身朝小区更深处走去,“走吧,去找找其他人。”
还不知道本局共有多少名玩家,但终归不会只有他们两个人。
果然,随着两人移动的路线,陆续有玩家汇入队伍,最后越来越多,等大家集体绕完小区一周,直到有个小姑娘从大门口走进来,这才算是到齐。
众人自觉围成一圈站立,互相谨慎观察着,直到有人忍不住先打破僵局。
“哎,谁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地方?是真人秀进入校园吗?我明明刚才还在宿舍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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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说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孩子,看起来八成是个大学生,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身上还穿着套卡通睡衣,眼神带着点清澈的迷茫,应该就像他自己所说的,还在睡觉就突然被拉进了游戏。
从这点也能看出,他是完全没经验的新玩家。
其实新玩家在炼狱游戏里,通常是不太受待见的,毕竟缺少经验就意味着帮不上什么忙,甚至还需要同局队友耗费精力去解释和保护,无疑会给其他人增添不必要的负担。
所以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大家不约而同看了他一眼,神色都有些古怪。
男学生着急道:“说话啊!你们是真人秀的工作人员吗?”
“我们不是。”联想到上局自己也是新人,燕钦难免共情,他好心解答了一句,“你之前应该收到过一封信吧?白色蜡封,黑色信纸。”
“……对啊,收到过,我还以为是哪个社团的恶作剧,我还说校园里能传播这种唯心主义文字吗?我们不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吗?”
“我只能告诉你,你现在进入了一个超自然游戏场景,在这里相信唯物主义是行不通的,希望你认真对待,因为游戏输了是真的会死。”
“我靠!帅哥你口才不错,搞得跟真事儿似的!”男学生显然认为他在开玩笑,愈发提高音量,“但我并不喜欢这种节目,我也没有同意参加任何社团,我今晚还有帮战要打,那才是我要玩的游戏,麻烦你们赶紧把我送回宿舍OK?否则我真要报警告你们绑架了!”
“啰嗦死了。”这时旁边一个粉色卷发的姑娘,挺不耐烦地怼了一句,“不爱参加你就滚蛋,愿意去哪去哪,看看会不会当场暴毙,谁有工夫和你废话!”
她长了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往那一站跟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甜妹一样,结果骂起人来却是烟嗓,极有气势。
“……”
男大学生像是被她震慑到了,小声嘟囔了几句,倒是没再闹。
“看来除了这位小兄弟,咱们这局没有纯新人了对吧?”靠近健身器材那一边,有个三十多岁长相斯文的灰衣眼镜男,见此情形礼貌提议,“不如我们先做个自我介绍,相互了解一下?”
13.钉子户
那位灰衣眼镜男的名字叫郑鸿英,现实中是位律师,经他提议,在场所有玩家都简单做了介绍。
“我叫赵蓉蓉,调酒师。”刚骂完人的粉色卷发甜妹,操着性感的烟嗓自报家门,她说完又瞥了男学生一眼,“喂,你的名字呢?”
大约是感觉她不太好惹,男学生纵使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回答:“武晓峰,大三在读。”
穿休闲西装的姐姐,剪着利落的狼尾短发,打了两颗唇钉,讲起话来懒洋洋的。
“陈霜降,摄影师。”
“我叫丁紫薇。”另一位身材微胖的粉衣女生,很腼腆地低声接口,“是一名网络主播。”
旁边一膀大腰圆,胳膊上纹着刺青的中年男人,闻言忽然嗤笑一声。
“网络主播?小妹妹,就你这颜值,当了主播能有老爷们愿意看吗?谁都不是做慈善的,你能赚得着钱吗?”
“……我不是颜值主播。”丁紫薇一看就是那种内向又有点自卑的姑娘,被这么讽刺眼眶都红了,讷讷解释,“我是DIY手工主播,平时不出镜的,观众群体也不是男人。”
“这种用下半身思考的东西,你跟他解释干什么?”赵蓉蓉路见不平,张嘴就骂,“你看他胖得野猪成精,胳膊上那条龙都膨胀成带鱼了,估计洗澡都能洗出三斤地沟油,你给他这脸都多余。”
“操!”中年纹身男本来面相就凶,一生气脸上横肉直颤,撸袖子作势要揍人,“你这贱嘴是不想要了是吧?”
“我就是看不惯这年头猪也能评价人了,还‘能有老爷们愿意看吗’,谁管你们爱不爱看,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来钱最快的唯一方式只能是把自己论斤卖了懂吗?”
中年男彻底恼羞成怒,登时抡起砂锅大的巴掌,气势汹汹扇向她的脸。
燕钦原本也看对方不太顺眼,这会儿见他要欺凌弱小,下意识上前准备阻拦,谁知人还没到跟前,却见赵蓉蓉灵活闪开了这一巴掌,紧接着毫不犹豫挥出一记上勾拳,正中对方下巴。
那一拳看似轻飘飘的没什么威胁,但下一秒,将近一米九的壮汉,就这么被她强行击退数步,重重向后摔倒在地,等抬起头来时,口腔鲜血长流,目测至少掉了四颗牙。
赵蓉蓉纳闷:“你虚胖啊,也太不禁打了吧?我都没用力。”
陈霜降和丁紫薇本来也打算帮忙的,结果压根没有拉架的机会,两人目睹这压倒性KO的一幕,愣在当场。
除了她们,剩下没参与的玩家,看表情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一时间鸦雀无声。
肖予青把燕钦扯回到自己身边,并抽空鼓了个掌:“真不错,又漂亮又有劲。”
“嗨,不如你漂亮。”赵蓉蓉谦虚摆手,“过奖了。”
肖予青淡定看向仍坐在地上没缓过神来的中年男,她一歪头,很温柔地询问:“那我们的介绍还要继续吗?这位猪哥,你刚才都没报自己的名字。”
中年男气得发晕,他含着满口血骂骂咧咧:“你TM叫……叫谁猪哥……”
“别在意这些细节了。”她指了指摩拳擦掌的赵蓉蓉,“再不说,我怕这位蓉蓉小姐又要揍你。”
“……葛寿。”
“哦,割寿啊,这名字可不太吉利。”
“……”
“我叫肖予青,自媒体撰稿人,这位是我男朋友燕钦。”肖予青微笑道,“经验不太足,本局还请各位多指教。”
乍一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燕钦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但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他当然要顺着肖予青的安排,所以只平静点头,保持沉默。
“我叫赵文泽。”穿白色毛衣的清秀男人,左眼角有颗泪痣,身上隐约散发着一股药草气息,“目前是中医学徒。”
他旁边站着一男一女,从相似的长相很容易就判断出是一对姐弟,事实也的确如此。
姐姐叫周莱迪,衣着普通,忧郁寡言,眉眼间充满了打工人的疲惫;弟弟叫周耀,看年纪也就十八.九岁,倒是浑身潮牌,戴的那块镶钻腕表也不便宜。
至此全员自我介绍完毕,本局玩家六男五女,共计十一人。
“哎呀。”赵蓉蓉漫不经心抱怨着,“这么半天也没来个npc发布一下任务,天都快黑了,总不能让人一直在这干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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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郑鸿英突然朝远处一指:“那是不是有人来了?”
所有玩家齐刷刷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确实,那边有个穿着制服的秃头保安,左手持电棍,右手拎了串钥匙,正慢吞吞朝这边走过来。
保安尚未走近,隔着一段距离就扯着嗓子喊道:“喂!你们是相关部门派来的志愿者吗?”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赵蓉蓉大声问他:“什么相关部门,什么志愿者?你说具体点!”
说话间保安来到了跟前,他皱眉打量了他们一圈,疑惑嘟囔。
“统共就四家钉子户,犯得着来这么多人吗?现在就业岗位是不是严重饱和了?”
钉子户。
燕钦抓住了关键词,连忙追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是来解决钉子户的志愿者?这里要拆迁了?”
“你问谁呢?你们是不是志愿者自己不知道?这里闹拆迁都闹了大半年了,不让那四户赶紧搬走,领导派你们来干什么?”
说到这里,其实主线任务也就基本了解了,接下来需要明确一些细节。
陈霜降低声道:“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钉子户搬走?有时间限制吗?”
“五天,五天之后这里就要强拆了。”保安不耐烦瞥了她一眼,“至于怎么做,那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反正钱对这四户刁民没用,只能看看他们有没有别的需求,能满足就尽量满足。”
“这五天我们住在哪里?”
“哦对,住处给你们安排了,钥匙在这。”保安举起右手的钥匙串,在他们眼前晃了晃,“不过我这只有四把钥匙,你们自己分配吧。”
“还有这个。”他从口袋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应该是从笔记本撕下来的,“仁爱小区一共四栋楼,一楼一户,基础信息都在这了。”
他说完,随手将钥匙和纸递给距离最近的燕钦,转身腆着肚子朝小区门口走去。
谁知刚走两步,他望了眼渐沉的天色,又像是想起什么,大发慈悲提醒了一句。
“对了,据说这座小区的前身是坟场,风水不好,大半夜的在屋里安心睡觉,尽量别出来瞎晃悠啊。”
14.居民楼
秃头保安给的那四把钥匙,分别是1号楼的101户,2号楼的202户,3号楼的303户,4号楼的404户。
而那张纸上记录的钉子户信息,则全部住在五层和六层,分别是1号楼的王奶奶和她的小孙女菲菲;2号楼的夜店女郎苏莉;3号楼的新婚夫妇刘志和焦玉;4号楼的猪肉铺老板钱大强。
很明显,现在玩家共计十一人,每号楼需要住进二到三人,然后分工合作,去攻略楼内对应的钉子户。
他们必须在五天之内完成主线任务,也就是在相关部门实行强拆之前,让这四户居民全体搬离仁爱小区。
燕钦拎着那串钥匙询问众人:“大家要不要先选一下?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赶紧进屋。”
武晓峰左看右看,作为纯新人,他现在也不指望谁能给自己答疑解惑了,只盼着能随大流当个混子,至少先把这局该死的游戏通关了。
他小声念叨着:“这四家钉子户,攻略难度应该是有区分的吧?哪个比较简单啊?”
“这我可不知道,但我觉得就算有难易之分,也不可能差得太多。”
这时丁紫薇暗地里扯住了赵蓉蓉的衣袖,她轻轻道:“咱们俩能住在一起吗?我也参加过三局了,不会很累赘的。”
她选择赵蓉蓉,是因为刚才赵蓉蓉拳打葛寿,替她出了一口恶气,她认为对方是好人。
无论如何,相信一个正义的女孩子,总是没错的。
“行啊没问题。”赵蓉蓉爽快答应,“还有谁愿意跟我俩一组的吗?”
“我!”武晓峰也不知怎么了,手举得比脑子转得要快,这一刻赵蓉蓉在他心目中的安全感,远超其他男人,“我可以睡沙发,只要你能带着我!”
赵蓉蓉嫌弃地“啧”了一声:“也行吧,但你最好老实点,别大吵大叫的,我最烦别人啰嗦。”
“我全听指挥,绝对不啰嗦!”
眼看这三人已经组队成功,燕钦把钥匙递向他们:“你们打算住哪栋楼?”
“就1号楼吧。”赵蓉蓉很随意地做了决定,“尊老爱幼,我们仨去哄老人和孩子。”
那对姐弟就站在旁边,姐姐周莱迪见状,也犹豫地朝燕钦伸出手去。
“我们想住在3号楼,可以吗?”
“哦哦,当然可以。”
陈霜降想了想,友好提议:“那我也住在3号楼吧,我平时经常给情侣拍婚纱照,也许日常经验能派得上用场。”
周莱迪看着她,客气点头:“谢谢。”
刚挨了一拳的葛寿,嘴边的血还没擦干净,讲话还漏着风,就开始搞小团体。他左右手分别拽过郑鸿英和赵文泽,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
“操,老爷们就得有老爷们的样子,这个钱大强一听就不是善茬,咱仨去4号楼干掉他!”
郑鸿英和赵文泽:“……”
两人显然不太情愿,毕竟这位中年发胖社会哥,看上去就很外强中干的样子,但对方既然提出来了,如果拒绝,大概率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能暂时妥协。
于是三把钥匙都分发出去了,只剩下最后一把2号楼的钥匙,由燕钦和肖予青持有,而他们也成为了唯一一支两人队伍。
“那咱们就抓紧各回各楼吧。”陈霜降说,“为保险起见,明天上午起床后,大家先回到这里集合一次,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需不需要重新分组,再分头去见钉子户。”
事实上她讲得算比较委婉了,言外之意就是明天得先看看队伍里还有多少人活着,须知一般游戏开局,当晚总要死个人助助兴的,就看谁最倒霉了。
众人对此均无异议,当即原地解散,各自走向钥匙对应的居民楼。
天边的夕阳余晖正缓慢沉入地平线另一端,直至微弱的光亮被完全吞没。
夜幕降临了。
* * * * * *
居民楼内环境阴暗潮湿,隐约散发着一股霉味,走廊里的灯光闪闪烁烁的,晃得人眼睛生疼。
肖予青和燕钦的住处在二楼202房,用钥匙打开后,年久生锈的防盗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燕钦按下了门口的电灯开关,谨慎向内张望,最后还是肖予青站在身后推了他一把。
“通常来说,鬼不会一上来就站在这等着谋杀你。”
“……也是哈。”
202属于老式的一室一厅一卫一厨房型,房主应该是搬离很久了,屋内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只剩几件最基础的家具。
狭窄的客厅放了一张布艺沙发,几乎看不出什么颜色,有条花毯子,勉强能睡人;床上的枕头和被褥旧得发黄,轻轻一抖灰尘四起。
厕所倒是有水,但浴缸和马桶都很脏,脏到看一眼都嫌恶心;厨房的灶台布满了油污,锅碗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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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都堆积在台面,水池里扔着没刷的切菜板和刀具。
值得一提的是,电视柜的抽屉里,除了一些杂物工具,还额外有一沓现金,目前看来,是留给玩家自由使用的。
以及在沙发旁边的位置,有一座等身高的落地穿衣镜。
燕钦主动道:“你睡卧室,我睡沙发就行。”
“这难道是什么展现你绅士品格的场合吗?”肖予青正仔细检查着屋内各个角落,闻言无语抬头,“你睡客厅,回头半夜静悄悄死了我都不知道。”
“那我……”
“你跟我睡卧室。”
虽然燕钦也清楚,这样安排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但依旧有点过意不去,他红着耳根,低声保证。
“你放心,我睡觉很安静,不打呼噜也不乱动的。”
“没关系,如果吵到我,我会把你叫起来重睡。”
他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这一细节并未逃过肖予青的眼睛,她平静开口。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呃,其实也不算什么正事,就是挺好奇的,我们为什么要在那些玩家面前冒充情侣?”
肖予青笑了一笑,好像他问了个多么单纯的问题。
“你要知道,就算带人通关这件事在游戏里并不罕见,却也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有人会愤恨自己没能力也没路子,不能发这种灾难财;有人会嫉妒别人花钱买命,自己却毫无优势,还可能被当成垫脚石——无论哪种情况,人性的阴暗面都将在游戏里不断发酵,最终变成射向你的暗箭。”
燕钦听懂了,这明明是在现实世界也很浅显的道理,怎么进入游戏反倒想不通了。
他低声道:“所以,情侣身份会让我们的关系合理化,不至于被别人暗中针对,成为活靶子?”
“当然,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那我们现在该做点什么,就这么在屋里干等着吗?”
“睡觉,开局不好好休息,后面恐怕就很难再有充足的睡眠了。”肖予青起身朝卧室走去,走到中途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紧不慢补充一句,“哦对了,在补觉之前,麻烦你去把厕所稍微打扫一下。”
“啊?打……打扫厕所吗?”
“是的少爷,毕竟你那五百万里,不包含免于劳动的服务——你还要在这里住五天,学会独立也很重要。”
“……”
15.血脸
燕钦锦衣玉食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亲自体验打扫厕所的工作,而且是脏成这样的厕所。
他用搭在架子上的抹布浸水擦拭洗手台和地面,又用搋子把堵塞的马桶通干净,中途数次干呕,甚至眼泪都掉了几滴。
等他终于打扫完回到卧室时,见肖予青已经躺在了床上,正望着天花板一只织网的蜘蛛出神。
肖予青转回视线,她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沉默片刻,淡定询问。
“真的很委屈吗?”
“不委屈。”燕钦叹了口气,深觉尴尬,“是有点反胃,不过已经好了。”
“也算先适应适应。”
“游戏里经常会有打扫厕所的任务吗?”
肖予青看他的眼神很微妙,莫名带了点怜悯。
她说:“打扫厕所不常见,检查尸体和拼接尸块很常见,你上一局也见识过了,不是么?”
确实,见识过了,以后大概还有得是机会继续见识。
燕钦想了想,他突然觉得打扫厕所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这种脏臭,与腐烂的尸体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说话间,见肖予青一侧身,把床左边相对安全的位置留给了他,自己则躺在了靠窗的那边。
“站那干什么?过来吧,不用难为情,我对你没有什么兴趣。”
“……”
确实,对她而言,他就只是一棵卖相不错的摇钱树罢了。
在她这里,燕钦的情绪总是一次又一次受挫,重点是她也并没有刻意去贬低他或者打压他,仅仅是讲一些实话,却依然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燕钦深知,那种俯视感并不来源于金钱和地位,而来源于真正的生存实力。
正如此刻他躺在她身边,近在咫尺,都会无端觉得压迫。
“……青青,今晚一定会死人吗?”
“也未必,这不是硬性规则。”肖予青闭目养神,语气懒散地回答他,“游戏里的死亡通常来自未知的恐惧,有时候鬼怪还没出手,玩家就自己把自己搞死了——所以遇事不要慌,勇气和胆量是最基础的必修课。”
燕钦迟疑思考:“我应该算具备吧?”
“具备是具备,但不多,还会视情况缩水。”
“……”
他默默用外套盖住脸,选择了暂时性回避。
……
卧室里的床虽然脏兮兮的,但燕钦倒也不是那种非常挑剔矫情的富二代,他比较随遇而安,在哪都能睡着。
要说上一局在山里搭帐篷,他还因为紧张而无法入睡,这次的睡眠质量就高多了,毕竟肖予青就躺在旁边镇场子,他心里踏实。
就这样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直到半夜,他突然感觉胳膊被狠掐了一下,疼得瞬间惊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紧接着嘴就被捂住了。
肖予青靠过来,在他耳边压低嗓音警告:“别出声。”
他本能点头,不敢再随便乱动。
她随即扯过被子,将两人的脑袋同时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并示意他向外偷看。
燕钦惊疑不定地四处环顾,试图寻找重点。
然后他终于发现了,随之而来的,是迅速袭遍全身的寒意。
……屋子里的光线,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熄灭了,明明刚才睡前灯还是开着的。
窗帘没有拉紧,露了大约两指宽的缝隙,月光透过缝隙照进卧室,勉强映亮了屋内环境。
他看到了,天花板、墙壁和地板上,都正有新鲜暗红的血迹,像是刚刚喷溅上去一样,缓慢地氤氲开来。
如同被画笔操纵,血迹朝着不同的方向扩散,最终显现出固定的图案。
那是……
是一张又一张,密密麻麻靠在一起的人脸。
用鲜血绘涂出来的人脸,不知为何,轮廓和细节都很模糊,只有脸上那双眼睛是清晰的,目眦欲裂,充满痛苦与愤怒,传达了无尽的恨意。
它们包围了卧室的这张床,躺在床上的玩家,无论视线转向哪里,都能与血脸对视。
血脸张嘴欲吼,并没有发出声音,可燕钦却仿佛感受到了濒临死亡的哀嚎,无形力量撞击着他的耳膜,令他心脏瞬时揪紧,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床头的老式电话响了。
刺耳的电话铃声震醒了他,他深深喘了一口气,下意识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拿起听筒:“……喂?”
“喂?”那边传来熟悉的烟嗓,语气听上去很紧张且警惕,“是2号楼202房的燕钦和肖予青吗?我是1号楼的赵蓉蓉。”
“我们是。”一听对方是赵蓉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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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钦的精神明显放松不少,但同时又疑惑,“你怎么会知道这间房的电话?”
“房间里有电话本啊,住户的联系方式都写着呢,就在电视柜里,和那沓现金放在一起,你没看见?”
燕钦回头看了肖予青一眼,见肖予青正旁听谈话,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猜想她应该是知道电话本这回事,于是安下心来,继续询问。
“确实没看见,怎么,你们那出事了?”
“是出了点问题。”赵蓉蓉低声道,“这大半夜的,屋里突然出现了好多血糊糊的人脸盯着我们看。”
“我们这也……到处都是。”
“重点它们还会动啊!我打这个电话就是为了告诉你们,之前有一局游戏的机制就是这样的,千万不能让这些血脸靠近自己,否则它们会吞噬整张床,你们就死定了!”
燕钦心底一惊,他将被子掀开一角朝外看,发现那些血脸好像真的距离床的位置更近了,它们无声移动着朝这边围拢过来,眼看着只差几寸,竟然就要触碰到了垂落的床单。
滴答。
一滴鲜血从天花板滴落,不偏不倚落在了被他掀起的被角,随后便在被角上也缓慢扩散成了一张模糊的血脸。
他手一抖,险些把听筒扔出去,连忙追问:“有解决办法吗?你以前那局游戏是怎么做的?”
“紫薇,快!快去接水!”赵蓉蓉似乎正在和队友讲话,她转而语调急促地提醒他,“去厕所接水,泼水冲刷这些血脸,让床周围的地面保持湿润,它们就不敢靠近了!”
“它们怕水吗?”
“是的,它们怕水。”她说完,又提高音量强调了一遍,“记住动作一定要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就这十几秒的工夫,周围的血脸又移近了几寸,照这速度,恐怕不出半分钟,它们就将占领床中央,将躺在上面的两人彻底吞掉。
越是危急的时刻,前辈的经验就越是显得可贵。
这无异于雪中送炭。
“我明白了!”
听筒还攥在手上,燕钦人已经从被子里探身,准备穿鞋去厕所接水。
结果在他双脚即将离开床铺的瞬间,身后的肖予青忽然伸手,用力将他拖回了原处。
她夺过听筒,“啪”的一声扔回了座机上。
16.集合
燕钦原本都要穿鞋下床了,却在关键时刻被肖予青拽了回去,手中听筒也被粗暴扔回了座机上。
他失去平衡向后仰倒,借窗外月光,抬头正迎上肖予青一双平静而冷漠的眼睛。
“……青青,赵蓉蓉说我们得赶紧去厕所接水!”
“我听到了。”肖予青点点头,“所以她说什么你都信吗?”
“她……她是有经验的,说之前有局游戏就是这样的机制。”
“游戏机制可能相似,但不可能完全重复,有时甚至还会截然相反。”肖予青说,“但这也不重要,我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你想死,大可不必这么费劲。”
她在他迷茫的眼神里,越过他伸出手去,拎起了那根电话线。
燕钦愣了两秒,这才后知后觉,那根电话线起初藏在床后缝隙里,看似连接了电源,其实根本就是断掉的。
这部座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打得通。
突如其来的恐惧迅速袭遍全身,令他一时头皮发麻,沉默地呆在原地。
许久,他终于回过神来,环视四周,发现那些血脸其实并没有移动过位置,也并没有真的扩散到床中央。
一切都是幻觉,是他从接到赵蓉蓉电话那一刻起产生的幻觉。
电话那边不是真正的赵蓉蓉,是鬼。
鬼冒充了赵蓉蓉的身份,巧言令色,想欺骗他离开床铺——目前来看,床铺应该是安全区,一旦离开,恐怕就触发了鬼杀人的条件。
换句话讲,他刚才距离死亡,只差一步之遥。
冷汗缓慢渗出额头,他艰难开口:“……青青,你早知道这屋里没有住户的电话本,对吗?”
“对。”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肖予青冷笑一声:“因为我很好奇,你是不是真的这么容易上当。”
“……”
“燕先生,我是你花五百万请来的老师,如果你遇到危险,第一选择不是相信我,那你做这笔交易是为了什么?”
“……”
燕钦无言以对。
肖予青又道:“除了勇气和胆量,或许你也该学会镇定思考,否则遭遇意外状况时就会自乱阵脚,亲手把自己送上死路。”
“对不起青青,我记住了。”
“但愿你能记住。”
说完,肖予青随手将被子一扯,倒头就睡,没再搭理他。
而燕钦坐在床边,盯着那根断掉的电话线,一直失眠到后半夜。
* * * * * *
失眠到后半夜的燕钦,好容易睡了两个多小时,梦里还在被那些密密麻麻的血色人脸追杀。
他在前面跑,血脸在后面紧追不舍,最后贴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他大动脉一口。
他惊叫一声从噩梦中醒来,捂着狂跳的心脏,躺在那缓了好久,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大亮,清晨的光线正从窗帘外面照进房间。
天花板、墙壁和地面的血脸不知何时都消失了,厕所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大约是肖予青在洗脸。
果然,半分钟后肖予青走进卧室,她用外套擦着脸上的水迹,无语看了他一眼。
“梦见什么了?”
燕钦叹了口气:“梦见自己差点死了。”
“倒也不算梦,这不是你的常态吗?”
“……”
来了,这位活祖宗带着她冷漠的大实话又来了。
肖予青转身,背对着他招手示意:“抓紧洗漱一下吧,我们去看看其他人是不是还活着。”
“哦,好的。”
燕钦答应着,连忙起身穿鞋,以最快速度进了厕所。
事实上他也很想知道,昨晚除了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别人中了电话的陷阱。
……
肖予青和燕钦是第二组到达约定集合地点的,到那里时,见赵蓉蓉、丁紫薇和武晓峰已经在等着了。
赵蓉蓉正在单杠做引体向上,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丁紫薇满脸崇拜地给她鼓掌,武晓峰蹲在旁边困得直打哈欠。
“诶?有人来了。”赵蓉蓉从单杠一跃而下,兴奋挥手,“真高兴看见二位还活着,昨晚睡得怎么样?”
燕钦第一句就先问她:“赵小姐,昨晚你有给我们打过电话吗?”
出乎意料的,听了这话,赵蓉蓉并未表现得多么疑惑,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得意感。
她拍着武晓峰的肩膀道:“你瞧,我就说么,那只鬼肯定是给每栋楼的玩家都打电话了!”
“谢谢谢谢!”武晓峰下意识双手合十朝她拜了拜,“多亏了你啊蓉姐,不然昨晚我就死定了!”
燕钦奇道:“所以说你们也接到那通电话了?”
“是啊,不过我猜每栋楼的鬼冒充的身份不一样,欺骗的方式也不一样,待会儿等其他人来了,咱们集中分享一下。”
“好。”
说话间,3号楼的周家姐弟和陈霜降也来了,看他们三人神色平淡,言行举止倒是没什么异常,想来也是安全的。
众人差不多又等了十几分钟,直到开始怀疑4号楼是不是出了事的时候,葛寿、郑鸿英和赵文泽组成的三男队伍,总算姗姗来迟。
真难得,这第一晚居然全员存活。
十一人围在健身器材周围,依旧像刚见面那样相互打量着,只不过这次又多了一点复杂的情绪在里面。
周耀突然说:“有点饿了,这附近有便利店吗?我看房间里的抽屉有钱,应该是给我们买饭的钱?”
“大概率是有的,总不能房间里没吃的,外面也不卖,待会儿我们出去找一找。”周莱迪低声安慰他,“不过再稍微忍一忍,咱们先聊正事。”
这个话题一挑起来,队友陈霜降表示同意。
“对,先聊正事,我相信大家昨晚或多或少都遇到了一些状况,咱们集体分享一下,也好为之后的任务打基础。”
“从哪说起呢?”
“不如……按照楼号次序,从1号楼开始讲?”
1号楼这队,核心人物无疑是赵蓉蓉,所以丁紫薇和武晓峰,闻言齐刷刷看向队长。
赵蓉蓉倒是没什么所谓,她点点头:“行啊,那我们先讲,你们就按照我的模版讲,尽量讲详细一点。”
“昨晚我们仨都睡在卧室,我和紫薇睡床,晓峰用毯子打的地铺。本来前半夜挺正常,大概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吧,突然听到一阵爪子挠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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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的声音,呲呲啦啦的,我们仨起床察看,然后就发现沙发上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却凭空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抓痕,几乎把沙发布面都撕烂了。再后来……”
燕钦在旁听得聚精会神,忍不住追问:“再后来怎么了?”
“再后来厨房里又传来了咀嚼声,你们能想象吧?就那种嚼东西的声音,咕咕哝哝咔滋咔滋的,我怀疑对方还吧唧嘴,反正感觉吃得挺香的。我们仨就又去了厨房,可厨房里也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声音跟3D环绕似的,在人耳边转来转去。”
“然后电话就响了?”
“聪明啊兄弟,确实是响了,还是姓陈那位帅姐姐打来的。”
陈霜降语气笃定,显然也经历了同样的事:“是鬼冒充了我。”
“肯定的,说什么屋里有住户电话本,还说自己有经验,让我们赶紧把厨房煤气点着,把锅放上去,就能让那声音消失——靠,那电话线断着呢,一看不就是触发鬼杀人条件的陷阱吗?这傻小子颠颠的还真打算照做,幸好被我一巴掌制止了。”
武晓峰在旁边脸色涨红,很不好意思:“你要理解,人在极度恐惧之下,是没有思考能力的。”
“真愁人,你连这最基础的陷阱都识不破,以后可怎么活啊?”
“……”
肖予青轻飘飘看了燕钦一眼,她慢条斯理道。
“那再来说说我们2号楼吧,我俩昨晚也是睡的卧室,一整晚没敢下床,因为半夜房间的墙壁和地上,到处都是用鲜血画的人脸,暂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总之很恶心就对了。”
“之后电话就响了,鬼冒充的是赵小姐,让我们去厕所接水冲刷地面血迹,我们没去,直接睡觉了。”
看在那五百万的面子上,也碍于两人目前是假情侣关系,她替燕钦隐瞒了昨晚的愚蠢行为。
想到刚才赵蓉蓉骂武晓峰的话,燕钦低头,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原本在现实生活里,他的脑子是很灵光的,怎么到游戏里就变得一团糟了?
肖予青说完,武晓峰琢磨片刻,猛地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顿时脸色发白。
“卧槽,如果昨晚我住的是2号楼,又恰巧在打地铺,是不是直接就触发死亡条件了?”
“嗯,也许就会被地面的血脸吞掉。”肖予青微笑回答,“所以你运气很好,运气好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谢谢你的安慰哈。”武晓峰赶紧转身找赵蓉蓉商量,“蓉姐,今晚我能不能也上床?我不躺着,不打扰你俩,给我留个地方坐着就行,我感觉打地铺有点危险。”
赵蓉蓉白他一眼:“随便你吧,但丑话说前面啊,我睡觉不老实,半夜把你踹下去可别怪我。”
“没事没事,我躲着点你。”
经过这一小插曲,陈霜降作为3号楼的发言人,随后继续讲述。
“昨晚我们仨都睡在了卧室那张床上,虽然很挤,但这样明显更安全。”
她顿了顿,朝身边的周家姐弟瞥去一眼,似在犹豫要不要讲出全部细节。
“……差不多在凌晨的时候,周耀去了趟厕所,结果他刚进厕所没几秒钟,屋里就传来了女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