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农女,开局嫁给死对头》 第204章:传闻 谢平兴冲冲地走进来。 “十七嫂,我爹娘同意我学医术,他们还让我赶紧过来,不要耽误时间。” 喻今朝早就预料到,大夫可是个好职业,有这个学习的机会,没有谁会拒绝。 谢平的家人不仅大力支持,为了不让儿子分心,他们甚至停止了给谢平相亲。 谢平今年十七,到了成亲的年纪,但男子与女子不同,二三十成亲的大有人在,所以他的家人并不着急。 喻今朝指着蒸馏装置:“你来得正是时候,今天我们要做的,是 提纯精,医用酒精是很重要的消毒液。” “当初你十七哥给你做手术的时候,就用了许多酒精给你消毒。” 谢平听得很认真,几乎一整天,他都在房间里盯着蒸馏装置,看着高浓度的酒精一点点滴落下来。 夜里,图书馆。 喻今朝认真听见,谢沧渊作为老师,给她讲授医学基础。 谢沧渊在外面没有时间授课,在图书馆里时间非常多,只是除了他和喻今朝,没有人能进来。 喻今朝看着眼前的医书,人体解剖学、生理学、组织胚胎学…… 谢沧渊还说,这只是基础课。 “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变成了中介。” 谢沧渊笑了出来,他在图书馆里教喻今朝,喻今朝出去以后教谢平,可不就是变成中介了吗。 他抬手摸了摸喻今朝的脑袋:“这些先不教了,你先教他外科基础,缝合、拆线、清创、止血,这些你本来就会的。” 喻今朝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点心虚。 以前上大学时,谢沧渊总是在家练习这些外科基础操作,喻今朝有时候闲着,就跑去“骚扰”谢沧渊。 最后没骚扰成功,每次都被谢沧渊摁在桌前,喻今朝眼睁睁看着他训练,自己手痒,也跟着练起来。 当年谢沧渊的爸爸可是说过,她的技术比很多医学生都要厉害,喻今朝还得意了很久。 不过现在过去这么多年,尤其是穿越以后,她就没碰过这些东西。 心虚得不行,喻今朝干脆离开图书馆,跑到厨房拿了一块猪肉,在回到图书馆。 她要练习。 接下来的几天,厨房每天都要买几块生猪肉,给喻今朝和谢平用。 府学的告示墙四周围满了学子,今日是月考放榜的日子。 谢沧渊来得晚了一些,根本挤不进去,哪怕是踮起脚尖,他都无法看到告示墙上贴着的红纸。 他干脆推开几步,走到树荫下,等人群散去再看。 “阔之兄!” 谢沧渊在府学里最好的朋友郑霈从告示墙里挤出来,跑到谢沧渊身边。 “阔之兄,此次月考,你又是第一名。” 郑霈与谢沧渊同一届参加院试,谢沧渊得了案首,郑霈是第三名。 第二名的黄雨泽恨谢沧渊入骨,虽然如今同为府学学子,但每次黄雨泽见了谢沧渊,都是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郑霈的为人高尚许多,他原也是那一届案首的热门人选,最后只得了第三名,心里却是没有一点怨恨。 今年年初他通过苍溪县的县学举荐进入府学,人一来就找谢沧渊交朋友。 谢沧渊能感受到他的真心,他是真想交朋友,不是阴阳怪气,也不是别有目的。 郑霈一脸懊恼道:“我此次只得了第八名,从前我在县学每次月考都是第一,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懊恼过后,他马上就打起精神:“不过正因如此,我才能看到自己的缺点,下一次月考,我一定要往前进几名。” 谢沧渊鼓励他:“你上次月第十名,此次已经前进两名,你读书用工,脑子又灵活,下次一定能考得更好。” 郑霈惊喜道:“阔之兄,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上次月考的排名,你果然把我当成兄弟。” 谢沧渊已经习惯郑霈的爽朗性格,跟着他笑起来。 郑霈说道:“不过还是你更厉害,听说你进入府学以来,除了第一个月因为刚刚进府学还未适应,只考了第三,其余时候都是第一。” “不过第三也是极好的成绩,从前我就听说你是神童,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谢沧渊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哪里哪里,真正的神童在我这般年纪,早已出仕为官,我还差得远。” 郑霈摇头:“阔之兄你莫要谦虚,若不是因为你从前重病一场,怎么会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说到这个,谢沧渊的脸色淡了下来。 郑霈压低声音问:“我最近听到一个传闻,若我说出来,你不要生气。” 谢沧渊好奇看着他。 郑霈神神秘秘道:“我听说,你当年不是身患重病,而是被人下毒?” 谢沧渊心中一紧:“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郑霈:“是我的书童,听外面的人说的,听说现在街头巷尾都在传,你是被奸人所害。” 谢沧渊完全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传闻,他一直很小心调查,对外也是从未透露过自己中毒这件事。 如果消息不是他这边泄露的,那就是下毒者泄露的。 但是不应该,下毒者应该比他更想把这件事捂死,不可能主动自爆。 不。 谢沧渊脑子一阵激灵,他差点忘了一个人。 如果凶手是魏容博,那么还有个人可能知道魏容博下毒之事。 那个从魏家逃走的逃奴。 那个人没死,也没被魏家找到,他或者她,此时就在凌州府,并且散布了魏容博下毒害人的传闻。 谢沧渊恨不得马上就回家去,他要把事情告诉张忠义,让张忠义把人手集中在凌州府,他要比魏家更快找到那个人。 郑霈轻轻摇了谢沧渊一下:“阔之兄,你这是怎么了?你应我一声。” 谢沧渊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道:“传闻没错,我确实是被下毒了。” 郑霈惊讶地张大嘴巴。 谢沧渊又说:“只是我不知道凶手是谁,我在明对方在暗,所以我只能隐瞒这件事,当作自己从来就不知道,丰润兄,请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 郑霈点头如捣蒜:“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但是我们要把凶手揪出来,谁知他将来会不会再对你下手,又或者对其他人下手。” 第205章:相约祈福 好不容易熬到下学,谢沧渊快步走出府学,一上马车,就吩咐决明赶紧回家。 决明第一次见到这么着急的少爷,二话不少,手里的马鞭甩得飞起,比往日提前许多回到家。 谢沧渊一下车就吩咐:“去找张忠义。” 张忠义正巧从外面回来,脸色凝重,他也有要事禀报。 两人走进书房,互相一说,才发现双方要说的是同一件事。 张忠义:“我已经查到,魏家那个逃奴是个姑娘,原本是魏家厨房里做粗活的丫头,为何逃跑不得而知,八成是因为知道了下毒之事。” 谢沧渊脸色严肃:“要尽快把人找出来,她在凌州府放出消息,会打草惊蛇,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张忠义点头:“少爷,最近让雷豹和决明一起保护您吧。” 谢沧渊没有反对,若是打草惊蛇,他此时的处境很危险,决明不会武功,他的身边确实需要一个会武功之人。 “对了,这件事先瞒着家人,省得他们担心,但是你要通知雷虎,让他最近警醒一些。” 张忠义应下后才退出书房。 …… 高芷芸再一次来到繁花巷,她是哭着来的。 “喻姐姐,我娘说下个月就让我上京。” 孟婉姝已经出嫁,孟夫人,也就是高芷芸的姑姑闲了下来,便给娘家去信,表示高芷芸若是此时进京,自己也有功夫照顾她。 高夫人一听,立马就安排起来,高芷芸的婚事定在明年,她希望高芷芸能早点进京,习惯京城的生活。 喻今朝闻言,没忍心找借口送客,反而出言安慰两句。 谁知高芷芸越哭越厉害:“我知道爹娘是为了我好,可对我来说,这不是好事。” 喻今朝不说话,她也不想掺和进高府的家事,面对高芷芸的哭诉,她只能当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高芷芸自顾自抱怨了一通,最后叹息道:“还有十日我就要启程进京,我知道自己反抗不了,我也已经认命,决定听从爹娘的安排。” 她抬眸看了喻今朝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 “只是,我这一次离开凌州府,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回来,我从出生到长大,都生活在凌州府,我真的好舍不得。” 喻今朝感同身受,她出生长大的地方,也回不去了。 “京城到凌州府虽远,但是走水路半个月也到了,你别这么悲观,说不定将来还能回来。” 高芷芸揪着手帕,伤心落泪。 “嫁人以后哪能和未出阁时相比,尤其是嫁到京城,我听说京城高门世家的后宅,那是吃人的怪物,进去了就被困住。” “从今往后,我就要困在后宅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是不敢想将来还能回来凌州府。” 喻今朝听着心里跟着难过。 高芷芸又道:“所以我想离开前,多看看凌州府,喻姐姐,你能陪我吗?” 喻今朝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只是需得你的爹娘同意。” 高芷芸点点头:“我出门前就已经请示过我娘,她是同意的。” 她小心翼翼问:“喻姐姐,后日我想去清水观祈福,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喻今朝点头:“好,我还没去过清水观,听说清水观的斋饭很美味,我们一起去尝尝。” 高芷芸愣愣地看着喻今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起身告辞。 喻今朝亲自把她送上马车,看着马车离开繁花巷。 她歪了一下脑袋,回头问芳草:“你有没有觉得五小姐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芳草点头如捣蒜,她站在喻今朝身后,把高芷芸的表情全都看了进去。 莫名地觉得,高芷芸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歉意。 但她分明没有做过对不起少夫人的事,多半是自己看错了。 喻今朝想了一阵,就不再纠结,转身去厨房。 “听说从城里去清水观要一个时辰,还要爬山,我让方厨娘做些糕点,后日路上吃。” 高芷芸回到高府,坐在窗边发呆许久,高夫人走进来。 “芸儿,听说你约了谢夫人去清水观?” 高芷芸呼吸一滞。 每次都这样,她不管做什么,都瞒不过家人,除了贴身丫鬟是她的人,身边其他的丫鬟和婆子,甚至是车夫,都是她爹娘的眼线。 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高芷芸脸色如常,看不出一点不满:“没错,我约了谢夫人后日去清水观祈福。” 高夫人很高兴:“你能与谢夫人相交是好事,将来她必定要跟着她相公进京,以后你在京城,除了你表姐,又多一个伴,娘就更放心了。” “还有,谢公子将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我们身为内宅女子,不仅仅要管好后宅,还要帮上夫君的忙。” “你与内阁大学士徒弟的夫人交好,对你夫君肯定大有益处,这样一来,你在夫家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 高芷芸面上认真,实则根本没把这番话听进去。 高夫人走后,她的贴身丫鬟正好从外面回来,高芷芸立即把房中其他下人打发出去。 贴身丫鬟关上门,高芷芸紧张问道:“如何?” 丫鬟点头:“五小姐,奴婢已经将您的书信交给魏公子,这是魏公子给您的回信。”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高芷芸连忙接过来打开。 书信的前半段,全是思念之词,高芷芸看得心思浮动,胸口如同小鹿乱撞。 自从上次琳琅商场一别,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魏郎,她对魏郎思念入骨,想必魏郎对她,也是如此。 书信的后半段,写的是他们的计划。 高芷芸紧张得双手颤抖,可她依然认真看完每个字,然后点上蜡烛,将书信烧成灰烬。 丫鬟有些担忧:“五小姐,您真的不后悔吗?” 高芷芸的眼神逐渐坚定:“我留下来才会后悔,我不要嫁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不要困在京城那后宅之地。”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要自己做主,你快去替我收拾行囊,要偷偷的。” 丫鬟福身:“是,奴婢马上去做。” 高芷芸坐在床边,咬着唇,心里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一定能成功。 第206章:清水观 喻今朝穿了一身骑装,她对着铜镜照了半天,对这一身很满意。 谢沧渊收拾了一个小包裹。 “这里面有止痛药、止血粉、绷带,还有感冒药驱蚊水什么的,你随身带着这个小布包,必要时候别管暴不暴露,该用还是要用。” 喻今朝没好气道:“我不过是去爬山,又不是去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 不过她还是接过小布包,塞进了怀里。 谢沧渊送她出门,一路叮嘱:“若是爬不上去,掉头就走,别硬撑,也不要太晚回家。” 喻今朝不服气:“我怎么可能爬不上去!” 谢沧渊笑着凑到她耳边:“以前和你爬山的时候,你都是要死要活的。” 喻今朝呼吸加重,咬牙切齿道:“从前爬的那是华山,华、山!” 斗着嘴,两人就来到了门外,喻今朝看到雷虎带着几个护卫,有些诧异。 “怎么雷虎在,只是去一趟清水观,需要带这么多人吗?” 谢沧渊道:“让雷虎护送你去清水观。” “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吗?”喻今朝有些不解。 谢沧渊不容她拒绝:“快点上车,要迟到了。” 喻今朝于是带着芳草上车,坐下后,掀开窗帘随便挥了一下手:“我走了,你快点去上学,拜拜。” 谢沧渊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口,这才登上另一辆马车去府学。 来到城门,高芷芸的马车已经在这儿等着了,喻今朝从窗口望出去,看到一大群人。 她回头对芳草说:“我原本以为我们人已经很多了,没想到高家人更多。” 芳草笑道:“少夫人,高家这人还算少的咧,若是到了京城,哪怕只是去外头园子里逛逛,身边都要跟着一大队护卫丫鬟。” 喻今朝耸耸肩:“那多麻烦。” 高芷芸也掀开窗帘,与喻今朝打了声招呼,接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清水观开去。 清水观距离凌州府城门不过一个时辰的车程,喻今朝吃了两块饼,喝一碗茶的功夫,便已经到了。 下了马车,她立即抬头,然后舒一口气,嘴上嘀咕:“还好还好, 山不高,能爬上去。” 高芷莹也下了马车,她也穿了一身骑装,看着居然比喻今朝还素净。 清水观在凌州府很有名,虽说山路可以坐轿子上去,只是为了虔诚,大家都会选择用双脚亲自爬上去。 毕竟这山不太高,即便是女眷,也能登上去。 两人结伴爬山,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和护卫。 喻今朝的体能比高芷芸好不止一点,高芷芸还未爬到一半,就已经累得不行,大家只能停下来休息。 如此耽误了许多时间,登上清水观后,已经到了午时。 清水观的观主亲自迎出来,对高芷芸十分客气,高府是清水观最大的金主,每年都给清水观添许多香油钱。 高芷芸缓过来一些后,和喻今朝一起进道观里祈福。 喻今朝举着香跪下,心里把全家人的名字念了一遍,求神仙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之后她一想,又把现代的家人名字,还有谢沧渊父母的名字念了一遍。 心里默念:“神仙大人,若你真的有灵,肯定知道我与谢沧渊如今的处境,我们已经不奢求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信女求您保佑,我们在现代的家人同样平安健康,不要为了我们的离去难过。” 求完这些,喻今朝睁开眼睛,下一秒再次闭上。 “神仙大人,我还忘了一件事,求您保佑谢沧渊科举之路顺顺利利,最好一次考中,将来仕途也无风无浪。” 全都求好以后,喻今朝起身走到案桌前,把香插进香炉里。 高芷芸还在闭眼祈福,她的眉头皱着,眉眼间充满了紧张,只是她举着香,袖子将她的表情挡住,无人能看见。 等她祈完福,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原状。 观主上前,恭敬道:“五小姐,谢夫人,贫道已经让人在后院收拾了房间,不如二人先去后院稍作休息,随后贫道命人准备饭菜,再让人送去。” 高芷芸立马接道:“观主不必如此费心,我让自己的丫鬟去端饭菜就行。” 观主没有不可的,只当高芷芸不希望接触外男,毕竟清水观里没有女道士。 高芷芸牵起喻今朝的手:“喻姐姐,清水观压面有个院子,专门接待女客,我们在那儿休息能自在些。” 到了后院,道观果然已经收拾出来两间禅房,今天不年不节,又不是吉日,整个院子里没有别人,显得很清净。 高芷芸道:“喻姐姐,用过午饭后我要小憩片刻。” 喻今朝听明白她的话,她不会去打扰高芷芸。 她带着芳草走进房中,道观里的房间布置朴素,不过该有的都有,比长桥村家里环境还好一些。 “芳草,你和五小姐的丫鬟一起去领斋饭。” 芳草福身走出去,屋里只剩喻今朝一人,她打开窗看风景,没想到清水观后山的风景独树一帜,是凌州府里欣赏不到的景色。 芳草端着斋饭回来,三菜一汤,摆盘很精致,还有一碗大米饭,在清水观这就是最高规格的待遇。 喻今朝坐下:“芳草,你坐下陪我一起吃,这么多饭菜我可吃不完,别浪费了。” 芳草脸色有些不对:“少夫人,先别动饭菜。” 她把房门锁上,又把脑袋从窗户上探出去,确定外面没人,把窗户关紧,这才回到喻今朝身边。 “怎么了?”喻今朝已经拿起筷子。 芳草一把将筷子抢过来:“少夫人,不能吃,我瞧见高五小姐的丫鬟悄悄在汤里加了东西。” 喻今朝身体猛地一震,吓得捂住嘴巴:“下毒?” 芳草摇头:“我不清楚她下了什么药,但若是她下的毒药,那就太蠢了,我瞧着药粉的颜色,看起来像蒙汗药。” 喻今朝正襟危坐,高芷芸的丫鬟没必要对付自己,肯定是高芷芸的命令。 但高芷芸为什么要这么做? 芳草小声说:“少夫人,我们悄悄逃走吧。” 喻今朝脑子越来越清醒,她轻轻摇头:“逃不掉,她处心积虑约我来这里,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第207章:蒙汗药 门外传开敲门声,高芷芸在外面喊话。 “喻姐姐,我有些事情要找你说,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吧。” 屋里,喻今朝和芳草对视一眼,喻今朝几乎凭借本能做出决定。 她拿起汤碗,两三步走到窗边的盆栽前,把汤倒掉一半多,只剩下浅浅一层浮在碗里。 接着拿起筷子,把饭菜都搅了一顿,让人看起来,似乎刚刚有人正在吃这些饭菜。 “芳草。”喻今朝用气声说:“你从窗外离开,见机行事。” 芳草连忙摇头,也用气声回答:“不行,少夫人,我不能留您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 喻今朝推着芳草走到窗边:“你留下来,我们两个要一起栽,只有你逃出去,才有可能搬救兵。” 这里是清水观只接待女客的院子,在清水观的最里面,雷虎等护卫被拦在外面,只有芳草跟着她进来。 喻今朝想得清楚,若是她们二人一起被捕,捆住手脚,塞住嘴巴,想呼救都不成,前面的雷虎怕是要等到黄昏才会发现她们出事。 只有让芳草逃出去报信,她获救的可能性才会大。 并且,喻今朝自己还算是有身份的人,他们就算再猖狂,想必不敢轻易要自己的命,可芳草不一样,她只是个丫鬟。 在许多人眼里,下人的命不是命。 门外,高芷芸已经开始拍门。 “喻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还不来开门?” 喻今朝叮嘱芳草:“你悄悄去前院找你大哥,让他带人闯进来救我。” 芳草被说服,掀起衣服下摆准备跳窗,却在这时,窗外有人影闪过。 两人定在原地,喻今朝几乎绝望。 芳草却是指了指屋顶,用气声对喻今朝道:“少夫人,您万事小心。” 说罢,她跑了几步,一脚蹬在墙壁上,呼吸间就爬上了屋顶,隐在横梁里,喻今朝抬头看去,影都没有,这才放心。 高芷芸还在门外说话,声音里多了几分诡异。 “喻姐姐,既然你不开门,那我就自己开门进来了。” 唰的一声,一柄刀片插进门缝里,一点点撬锁。 喻今朝心跳得飞快,她快步走到饭桌前趴下,想了想,又把筷子拿在手上,无力地握着,要掉不掉的样子。 锁被撬开,高芷芸走了进来,先是把房间环顾一周,才走到喻今朝身边。 她轻轻摇了喻今朝一下,靠在她耳边轻声问:“喻姐姐,你怎么在饭桌上睡着了?你快醒醒。” 气息吐在喻今朝的耳边,她的耳朵很痒,鸡皮疙瘩从脚指头往上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高芷芸又晃了她一下,应该是终于确定她被药翻了,这才呼出一口气。 “春兰,你去叫人进来。” 高芷芸的贴身丫鬟走出去,没多久带着一个男子进来。 高芷芸又惊又喜:“魏郎,你怎么亲自来了?” 男子把蒙在脸上的布巾扯下来,露出面容,赫然就是谢沧渊的同窗,魏容博。 他瞥了喻今朝一眼,确定这人就是谢沧渊的妻子。 高芷芸已经扑倒魏容博身上:“魏郎,你快走吧,不能被人发现你在这里。” 魏容博搂着她:“傻姑娘,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担惊受怕,我必须亲自来接你。” 高芷芸心里甜滋滋的,她好想一直这么抱着魏容博,可现在容不得她任性。 这一场私奔,可是她策划了许久的。 “魏郎,我的行李早就已经收拾后,这几年攒下的银票,还有金银首饰,能带走的我都带上了,有了这些东西,我们离开凌州府后也不会过苦日子。” 她拉着魏容博的手就要出门。 魏容博脚步不动,眼睛盯着喻今朝,忽而,他眉头皱了一下。 “不对,怎么只有一个人,她的贴身丫鬟呢?” 横梁上的芳草绷紧了全身,抬手缓慢地摸到自己腰间,那里藏着大哥雷虎送给她的小匕首。 高芷芸道:“应该是出去了吧,我对喻姐姐有些了解,她平日里就不喜欢身边有人跟着,吃饭时也不喜欢下人伺候。” 魏容博还是决定有些怪异,但却找不出旁的疑点,便也信了高芷芸的话。 高芷芸心急如焚:“魏郎,我们快点走吧。” 高府的下人许多,男的都在前院候着,一时半会发现不了这里的动静,可还有一群婆子丫鬟,虽然都被下了药,但谁也保不准他们什么时候醒来。 更何况还有喻今朝的人。 魏容博还是没有动,他指着喻今朝:“她怎么办?” 高芷芸着急说:“她不过是中了蒙汗药,等药效过了自然会醒,我们不用管她。” 魏容博牵着高芷芸的手:“芸娘,我已经安排好了。” 两个强壮的婆子走进来,手里还拿着麻袋和麻绳,高芷芸心里猛地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魏郎,这两人是谁,这是要干什么?” 看着两个婆子拿麻绳捆喻今朝的手脚,她更是慌了神。 “魏郎,她们这是在做什么,快让她们住手。” 喻今朝只是高芷芸外出来清水观的借口,她原是打算迷晕喻今朝就走,根本没想过要害她! 魏容博看着高芷芸渐渐发白的脸色,只好安慰。 “芸娘,我也不是要害她,只是要利用一下她,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若是被抓住,只能一起赴死,所以往后走的每一步,都不容有失。” 高芷芸很快就被哄住:“可是这和喻姐姐有什么关系?” 魏容博双眼飞快闪过凶狠的精光,看向高芷芸时,又变回翩翩君子的温柔目光。 “我要她替我们拖住追兵。” 魏容博简单给高芷芸解释。 “最晚太阳下山前,你家的下人就会发现你不见了,他们必定会发散了人去找,才两三个时辰的时间,我们根本跑不远。” 他看了喻今朝一眼:“如果她也失踪了,那就另当别论,你家人肯定要分出一部分心神去找她。” “所以,我已经安排了人,把她劫走,往相反的方向跑,再沿路留下痕迹,把追兵都引走,这样我们就能逃得更远。” 高芷芸一下就被说服,她看了喻今朝一眼,愧疚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魏容博安慰道:“放心,我已经交代过,不会让她受伤的。” 高芷芸终于是点了头:“好吧,就照你说的做。” 第208章:逃奴 喻今朝浑身恶寒,从身体寒到心里。 她把魏容博和高芷芸的话全听了进去,虽然魏容博说不会伤害她,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魏容博对高芷芸道:“芸娘,你快去准备一下,换一身男装,我们马上就出发。” 高芷芸和自己的贴身丫鬟春兰一起走了出去。 魏容博眼中的恶意再不掩饰,她抬脚踢在喻今朝的腰间,力气很大,喻今朝狠狠咬着舌尖,这才没有露出端倪。 “你们带她下山,我在山下安排了人手接应,记住,在成事前,别让她死了。” 其中一个婆子恭敬道:“少爷,奴婢们肯定把事情办妥当。” 魏容博走了出去,两个婆子利落地将喻今朝的手脚捆住,把人装进麻袋里,扛着走出门去。 房门关上,横梁上的芳草咬着牙,早已吓得泪流满面,她自小被哥哥保护得很好,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好在此时,芳草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她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功,她不能被抓住,因而在横梁上藏了一阵,确定不会有人杀个回马枪,她才悄悄露头。 一个翻身,芳草像小猫一样从窗户翻了出去,她避着人,快速跑着去前院。 …… 凌州府府学。 谢沧渊不知为何,一个上午都心神不宁,连夫子授课的话都听不进去。 课间,郑霈凑过来:“阔之兄,你今日有些不对劲,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谢沧渊愣了一下:“原来我这么反常,连你都看出来了?” 郑霈点头:“所以,到底怎么了?” 谢沧渊摇头,他捂着自己的心脏:“我不知道,心里总是不踏实。” 郑霈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不舒服也是不舒服,要不你告假回家去歇半天,反正就半天的课,就算不听,对你的影响也不大。” 谢沧渊觉得郑霈说得有道理,他就算继续留下府学,也是学不进去,还是回家去吧。 向夫子告假,谢沧渊走出府学,雷豹坐在府学不远的茶摊上,看到谢沧渊出来,他连忙结账跑过去。 自从魏容博的事情出了以后,雷豹每天都跟着谢沧渊,谢沧渊上学时,他就在门口等着。 “少爷,要回家吗?” 谢沧渊颔首,雷豹立即牵了马车过来。 回到家,正巧遇到张忠义,张忠义的脸色喜忧参半。 “少爷,我们抢先一步找到了魏家的逃奴,可那逃奴还是打草惊蛇了,魏家这几天来了从老家调了好几个下人来凌州府。” 谢沧渊二话不说,让张忠义把逃奴带上来问话。 逃奴被拎上来,浑身哆嗦着跪在谢沧渊面前,她的头发蓬乱,赤着脚,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男装,一点都看不出来这个是姑娘。 张忠义清了清嗓子,对逃奴道:“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 逃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看着要抵抗到底。 张忠义声音冷了几个度:“我们也不想屈打成招,你最好主动交代。” 逃奴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什么都不肯说。 张忠义脸色铁青,就要开口厉声责骂,谢沧渊抬手止住他,自己往前一步,走到逃奴面前。 他垂着眸,目光落在逃奴的脸上,不错过一丁点表情。 “你知道我是谁吗?” 逃奴脸上一僵,眼神中带了些愧色。 谢沧渊冷声道:“看来你知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有多艰难,才保住了一条命。” 逃奴再也坚持不住,她朝谢沧渊重重磕了一个头,嘴里不断嘟囔。 “对不住,对不住……” 恐吓完了,谢沧渊语气软下来,准备给点胡萝卜。 “我知道事情与你没关系,你不过一个丫鬟,还不是魏容博身边人,他不可能将这么隐蔽的事情交给你做。” “你放心,我不会牵连无辜。” 逃奴咬着唇,还是没有说话,但看她的表情,已经有些松动。 谢沧渊接着道:“罪魁祸首是魏容博,你也好,当初替他做事,后来被他打死的下人也好,我知道你们身不由己。” 逃奴的心防终于溃不成军,她伏在地上,哭得伤心欲绝。 良久,终于啜泣着道:“我弟弟不是故意的,他当初替魏容博配毒药,不知道魏容博是要用来对付人。” 张忠义有些着急:“你快细细说来。” 逃奴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她将藏在心里三年的秘密一口气说出来。 “奴婢名叫红梅,是魏家的家生子,爹娘早逝,奴婢与弟弟相依为命长大,原本我们二人一直魏家的田庄里做粗活。” “后来,我弟弟得了机缘,因为懂些医术,会配药,被魏容博看上,带在身边当小厮。” 在主家身边当下人,自然是比在田庄好的。 红梅的弟弟自己过上了好日子,也不忘姐姐,花了几个月的月奉,托了好大的关系,才把红梅调到宅子里当差。 红梅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虽然还是做粗活的,但在宅子里吃得饱,穿得暖,她心满意足。 至于红梅的弟弟青石,他留在魏容博身边,最主要的工作就是配药。 魏容博的爹有个爱好,他喜欢养野兽,越是凶猛,他就越喜欢。 魏家好几个同辈的儿子,魏容博虽然书读得不错,但还是免不了要争宠。 青石的作用,就是药野兽。 那一天,魏荣博身边的书童来传话,说要青石配一副药,吃了不能马上死,症状看上去与生病一样。 最好能拖个一两年,就算死不了,也要把身子弄废。 青石当时听了就很好奇,多嘴问了一句,魏容博的书童顿时变了脸色,把青石臭骂了一顿。 青石再也不敢多话,乖乖把药配好,交给书童时,还千叮万嘱一定不能让人误服,若是真的不小心误服,一定要快些来找自己拿药方,然后去找大夫。 书童很不耐烦地拿了药就走。 青石越来越不安,总觉得这次魏容博要的药,和平常的都不一样,他内心挣扎了几天,最终还是决定打探一番。 第209章:当年真相 青石打听到消息,差点把自己吓个半死。 自己配的那服药,居然真的被用到了人身上,还是将要参加院试的学子,那学子奄奄一息,院试没考,已经被送回家里去。 青石打听到,那学子的学识很不错,被许多人看好,据说有机会拿下案首之位。 他还知道那人家里清贫,根本拿不出银子去治病。 青石恨死自己了,若是知道魏容博的意图,哪怕冒着被打死或发卖的风险,他都不会配那副药。 事到如今,心里悔恨不已,青石打算尽点绵薄之力,他找到了红梅,把事情说了出来。 红梅心里也愧疚得要命,姐弟两人把身上银子凑了凑,打算找个机会去找那学子赎罪。 青石知道药方,对证下药,好歹是能把学子的命救回来,姐弟俩这么多年攒下不少银子,加上爹娘留下来的,应该是够付医药费的。 青石说做就做,找了个机会就要出府,可惜他们还是太年轻,心眼小,不小心泄露了消息,被魏容博知道。 魏容博大怒,让人抓了青石,直接乱棍打死。 虽然青石的才能让他受益匪浅,但一个胆敢忤逆命令,还知道自己秘密的下人,他是绝对不会留的。 红梅说到弟弟的死,哭得死去活来,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原本我也是要被乱棍打死,好在青石生前和魏容博院子里一个做粗活的小厮关系好,那小厮冒着风险跑出来给我通风报信,我才能提前逃跑。” 逃跑后红梅的日子很不好过,她刻意把自己打扮成男人,成了流浪汉,饥一顿饱一顿,甚至和狗抢过食。 若不是心里憋着一股气,一定要替弟弟报仇,她早就已经坚持不下去。 谢沧渊在心里叹了一声,如此说来,青石是间接害死原主的人,只是他也是个可怜人,并且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谢沧渊心里并不怨恨他。 他踱步到桌旁坐下:“你来到凌州府,都做了些什么?” 红梅似乎是感受到谢沧渊并没有太过生气,说话越来越清晰。 “我这几年一路被魏家人追捕,去年冬天生了重病,差点病死,若不是一个过路的好心郎中救了我一命,我如今尸体都已经化骨。” “我不敢再等了,我怕自己等不下去,所以我想办法潜入凌州府……” 她在大街小巷里散布了魏容博毒害同窗的事,别看街头巷尾那些乞丐和小孩不起眼,但传起流言来很迅速,也很隐蔽。 等魏家人听到流言时,这个流言早就在底层百姓里生根发芽,大家都认为是真的。 府学里有一个姓魏的学子,因为嫉妒同窗,对同窗下毒。 红梅悄悄看了谢沧渊一眼,又重重磕了一个头。 “谢公子,对不住,我知道我这么做,会给您带来许多麻烦,只是我、我若是不报仇,我下去后无颜面对爹娘,也无颜见青石。” 她原本想着躲在凌州府,等事情闹大,魏家着急了,找个人多的时候出现,把提前写好的血书撒出去。 然后当众自刎,血溅三尺。 这么做,也许最终无法让魏容博伤筋动骨,最好的结果,是遇到一个清正严明的父母官,严查此事,魏容博会遭到报应。 运气不好,让魏家把事情按下去,但魏容博想必不能继续留在凌州府。 将来他就算继续科举,有这一桩丑闻,他也无法在仕途上走远。 红梅遗憾自己无法看到魏容博的下场,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并且能做到的,最好的办法。 只是她没想到,谢家人也在悄悄找她,并且比魏家人更早地找到了她。 谢沧渊听完红梅的话,既庆幸又后怕。 老天爷偶尔还是站在他这边,让他提前找到了红梅。 按照红梅说的,她要在人多的时候自刎,不用想,谢沧渊就已经猜到,那一定是过几天的端午龙舟赛。 据说凌州府的龙舟赛很热闹,那天几乎半个城的人都会聚在大运河旁看热闹,人挤人严丝合缝。 红梅要是在那时自刎,血能溅到几十个百姓,事情当然会闹得很大。 又因为自己是贺卓的弟子,官府必定不敢潦草结案。 只是这不是谢沧渊想要的,他要红梅这个证人,他要证据确凿地抓捕魏容博,让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红梅,你记不记得当初你弟弟配的药方?” 红梅连连点头:“记得,我不仅记得药方,连我弟弟是在哪家药铺买的药材,都记得一清二楚。” 魏容博很小心,从来不让青石在同一家药铺买药材,青石每次都是把县里的药铺都跑一遍,分开来买。 魏容博不知道,青石有记账的习惯,每次买完药材回来,他都会仔细记下。 如今那本账本,被红梅带在身上。 谢沧渊激动得手指颤抖,这就是证据,如今人证物证都已俱全。 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 “魏容博害我,我绝不会放过他,我会去官府告他,需要你出面作为证人,你敢不敢?” 红梅愣了片刻,她抬头看了谢沧渊一眼,而后发觉自己失礼,连忙再次低下头。 但心里已经掀起一片涟漪,她感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耳边仿佛能够听到骨头在震动的声音。 她难得声音放大:“我愿意,奴婢愿意,只要能够替弟弟报仇,哪怕要了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谢沧渊道:“不会要了你的命,等事成以后,我会给你一笔银子,再给你一个新身份,让你离开凌州府,重新开始。” 红梅眼睛先是一亮,接着暗淡下来。 弟弟都没了,她一个人,还有什么重新开始的必要,倒不如随了家人去。 张忠义一眼就看穿红梅的意图,劝道:“你家里只剩你一个人,将来你可以招婿,生几个孩子,将你家的血脉延续下去。” 红梅闻言,眼里重新有了光。 谢沧渊道:“带她下去梳洗。” 红梅被带了下去,张忠义正想询问接下来要怎么做,门外去传来喧哗。 决明白着脸冲进来:“少爷,不好了,来福刚回来,说少夫人在清水观被人抓走了!” 谢沧渊猛地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 第210章:绑架 喻今朝不敢动。 她被人装在麻袋里,两个婆子轮流扛着她下山。 虽然不敢动,但喻今朝一被装进麻袋,眼睛就睁了开来。 感谢这个麻袋缝得不够细致,喻今朝能够模糊看到外面的景色,只不过她被人扛着,脸朝下,只能看到地面。 婆子扛着她下山,喻今朝已经晕头转向,只能通过石阶判断,这不是他们的上山路。 清水观还有另一条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婆子扛着喻今朝到了山脚,两人已经气喘吁吁。 “累死老娘了,快把水袋拿来,点心也拿来,之前老娘交代你带的。” 一把男子的声音响起。 “王婆子和吴婆子,你们二人交代的东西,我哪能不带上,不过现在不安全,咱们还是跑远一些再歇息吧。” 王婆子和吴婆子嘴上骂骂咧咧,但办事一点不含糊,一人打开车门,一人把喻今朝往车里塞。 喻今朝像个破布玩偶一样,被强行塞进了马车里,其中一个婆子还抬脚把她往里踢。 因为婆子也要上马车,把麻袋踢进角落里,她们坐着更宽松。 马车开了起来,之前说话的男子,应该就是车夫。 喻今朝缩在马车的角落里,竖起耳朵听两个婆子说话。 她们说了一通闲聊的话,都是家长里短,互相攀比自己的孩子,没有透露一点有用的信息。 喻今朝差点听睡过去,就在此时,马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两个婆子猝不及防,颠得屁股腾空,重重坐下,其中一个婆子头磕在车窗旁,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哎呦,疼死老娘了,发财,你是不是故意的。” 驾车的男子道:“吴婆子,我哪敢故意折腾你们,实在是这路太难走,昨天还下了雨,路上坑坑洼洼的,我也没办法啊。” 吴婆子还在骂骂咧咧。 王婆子也抱怨了起来:“最快明天傍晚才能到地方,还得坐一整天马车,真是要了我这条老命。” 吴婆子捂着脑袋,也道:“真不知道少爷看中这女人什么,瞧着发髻是个已经成亲的,以少爷的身份,什么黄花大闺女找不到。” 王婆子低声道:“得了,说什么不好,在背后编排少爷,若是传到了少爷耳中……” 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外面驾车那小子,可不是和她们一条心的。 两个婆子换了个话题,说起其他事情。 喻今朝听着心里拔凉拔凉的。 听着两个婆子的对话,她就知道那个姓魏的男人的目的,压根不是想利用她转移高府人的注意。 这两个婆子和车夫,听着是要把她带到一个地方藏起来。 若真的是为了高府,应该是带着她在路上到处跑,还要时不时露出破绽,让人追上来,而不是藏起来。 喻今朝也没忘记在清水观时,那个男人说,在事成前不能让她死掉。 他想成的,到底是什么事? 到了现在,喻今朝已经确定高芷芸被人利用了,她瞧着就是被人卖了还喜滋滋给人数钱的模样。 压根不能指望她突然发现端倪,还是在依靠自己人。 哎,不知道芳草有没有顺利逃出去,找到她大哥雷虎,雷虎如果知道出事了,肯定要在清水观里闹一场。 还会马上派人回家报信。 如果顺利,这个点谢沧渊差不多要知道了。 喻今朝胡思乱想之际,王婆子突然叫停马车。 “发财停一下。” 驾车的发财没停,只放慢了速度,同时问道:“王婆子,这是咋的了?” 王婆子道:“老娘茶水喝多了,要下车去方便,你停一下。” 人有三急,发财只好停下马车,王婆子跳下车去,吴婆子也跟了下去。 “我也喝多了水,也去方便。” 发财顿时有点着急:“你们都去了,谁看着里面的东西?” 王婆子瞟了他一眼:“手脚都捆严实了,还中了药,非要有人在旁边看着?” 发财心想也是,他把车门从外面锁上,自己也跑到边上方便。 喻今朝听见外面声音远了,一个闪身进了图书馆。 她在外面是躺着的,进了图书馆依然是躺着,手脚被麻绳捆住,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站起来。 得先把手上的麻绳解开。 喻今朝看了一眼柱子,悲催地发现图书馆里的柱子都是圆的,没有边角可以让她割绳子。 书架都是铁制的,边角做成了弧形,也排不上用场。 喻今朝只好蹦着去洗手间,祈祷那边的墙角锋利一点,能把麻绳割断。 “年年!” 喻今朝蹦着换了个方向:“谢沧渊,你来得正好,快点帮我……” 下一刻,她被谢沧渊抱进了怀里。 谢沧渊的身体在发抖,他的心跳很快,贴着喻今朝的身体,让喻今朝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被带着飞快跳动起来。 两人安静地抱了一阵。 良久,谢沧渊才带着哭腔道:“年年,你去哪儿了?” 喻今朝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谢沧渊的失态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很快缓过来一些,就着拥抱的姿势,把喻今朝手上的麻绳解开。 喻今朝的手终于解放,她活动了一下双手,迫不及待道:“我被人套了麻袋,现在在一辆马车上,看守我的有两个婆子,她们下车方便去了,我的时间不多。” 谢沧渊却很冷静:“先交换情报。” 喻今朝坐下,咕噜咕噜喝了一瓶水。 “我中午的时候被高芷芸下蒙汗药,她打算和她的情郎私奔,表面上抓了我想引开高府的注意,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把婆子们的对话说了一遍。 谢沧渊记下几个重要信息,脑海里在寻找距离清水观一天半路程的地方。 接着他又问:“马车往哪个方向走?” 喻今朝睁着亮晶晶且无知的大眼睛看他。 谢沧渊一愣,好一会儿终于无奈道:“我忘了你分不清东南西北。” 喻今朝分不清方向,给她指路,不能说东南西北,只能说前后左右。 她一路被人从清水观扛下来,塞进马车跑了两个时辰,早就晕头转向,哪还分得清自己在哪个方向。 第211章:真正要对付的人 谢沧渊跳过这一点,两人接着对情报,喻今朝了也知道更多的事。 芳草顺利找到了她的大哥雷虎,雷虎当即大发雷霆,带着人不分青红皂白,直接闯进清水观的女客院子。 高芷芸被当场逮住,但她的情郎跑了。 雷虎利立即派人守住清水观的出口,但还是晚了一步,喻今朝已经被两个婆子,从一条隐蔽的小路带走。 雷虎很懊恼,只能边搜寻,边派人回来搬救兵。 为了照顾高府的颜面,芳草被他安排去高府报信,而回谢家报信的,是后来新进的下人来福。 来福差点跑断了马腿,赶回家报信。 该说的都说了,谢沧渊准备离开图书馆。 “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喻今朝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我要出去,等会那两个婆子回来,发现麻袋瘪了,事情又要乱套。” 谢沧渊很坚持:“乱就乱,你留在图书馆才安全,等我找到马车,你再出来。” “不行,万一你找不到呢?” “我一定能找到。” 喻今朝仔细给他分析。 “如果我跑了,那三个人肯定方寸大乱,他们的卖身契被主子捏在手里,主子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 “万一他们觉得活着没戏,打算拼一把,干脆逃跑算了。” “既然要逃跑,肯定要销毁证据,我记得凌州府周围的山上有好几处断崖,他们可以把马车推进断崖里。” “那也没关系,顶多你去断崖下面找我,但是万一断崖下面是江河,马车被水冲走了,怎么办?” 喻今朝抓着谢沧渊的手晃了晃:“你想一想我们以前去三峡旅游,那你看那水,马车掉下去,要被冲到哪里去。” 谢沧渊觉得喻今朝脑洞太大了,偏偏他不能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只能闷声说:“可是你回去,太危险。” 喻今朝:“不危险,那个姓魏的家伙,看起来不会这么快伤害我。” 谢沧渊眼皮子一抬:“姓魏?” 喻今朝点头:“对啊,高芷芸叫他魏郎,应该就是之前她在琳琅商场私会的那个人。” 谢沧渊突然站起来,拿起麻袋绕到喻今朝身后。 他重新帮喻今朝绑上麻绳,换了一种打结的方式,麻绳的一端塞进喻今朝的手里。 只要喻今朝一拉,麻绳就会松开。 想了想,谢沧渊还是觉得不保险,他打开手术器具的盒子,从里面拿了一把手术刀,也塞进喻今朝的手里。 “别逞能,不行赶紧躲进来。” 喻今朝听话点头:“我出去了。” 她抬起头,撞进了谢沧渊的目光里,那里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的心慌乱了一下。 只是这股慌乱来得快去得快,一闪而过,几乎没在喻今朝心里留下痕迹。 她闪身,离开了图书馆。 谢沧渊看着自己定在空中的手,愣了一阵才缓缓放下。 他没有急着离开图书馆,而是坐下来。 姓魏的情郎。 魏容博。 喻今朝被抓走,是被自己连累了。 谢沧渊想到这里,胸口郁闷难以排解,他不仅没有保护好喻今朝,反而连累了她。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在魏容博抓到自己前,喻今朝还算安全。 喻今朝刚刚回到马车没多久,王婆子和吴婆子就回来,王婆子坐下后,抬脚踹了麻袋一下。 喻今朝一动不动。 王婆子:“这高家的下人下手真狠,蒙汗药给了这么多。” 吴婆子又拿起点心吃了:“这不挺好,多省心,她醒了闹起来,也是我们糟心。” 马车再次开起来,到了晚上,喻今朝算准了时间,终于醒了过来。 她惊慌失措地叫喊,被王婆子用布塞住嘴巴,只能在马车里扭动。 两个婆子轮番给了她几脚。 喻今朝心想差不多了,再演下去,她还没等被那魏郎弄死,要先被这两个婆子踹死。 于是,被捕的谢夫人又累又饿,终于没力气折腾了。 第二天的傍晚,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喻今朝被人扛着下马车,扔进一间柴房里。 喻今朝进了图书馆,把情报写下来,放在桌上。 又连忙跑去便利店,拿了水和食物出去。 这两婆子和车夫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从昨天开始,一滴水都没给她喝过,更别提食物。 这让喻今朝心里多了一些不安。 这些人的做派,明显是不打算让她活下去,一个准备要死的人,给她饭菜都是浪费。 喻今朝吃了两个三明治,喝了半瓶水,肚子里这才好受了一点。 这时她才开始观察自己所在的柴房。 柴房不大,角落里堆着零星的木材,地上散落了一些干稻草,看起来在喻今朝之前,这里还有过其他“住户”。 门口肯定不用想,不仅落了锁,听着动静,外面还有人看守。 喻今朝抬头看着头顶唯一的窗户。 窗户靠近屋顶,上面钉了几根木条,因为年久失修,钉子已经松动,只要用力一掰,木条就会掉下来。 没有木条阻隔后,窗户不大不小,喻今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材,应该能过去。 她已经决定要自救,只是并不是现在。 夜色降临,喻今朝还躺在麻袋里,从傍晚到现在,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人打开柴房的门,看一看里面的喻今朝。 他们不进来,只在门口看一眼,见到麻袋完完整整,口子的地方露出一双脚,他们便懒得进来检查。 喻今朝不相信以这三个人的工作态度,能勤勤恳恳守一晚上,果然,又过了一个时辰,这次没人开门进来。 月上眉梢,柴房门口传来呼噜声。 时机成熟,喻今朝立即从麻袋里钻出来,三两下解开手脚上的麻绳。 踩着木柴,蹬着墙壁,喻今朝爬上了窗户,用来封窗的木条果然一碰就掉,她小心翼翼把脑袋探出去。 这一眼就让喻今朝有点脑袋发晕。 这房子居然是建在悬崖边上的,柴房的窗户外面,就是悬崖峭壁。 难怪窗户上的木条松松垮垮没人修理,敢情是根本没人能通过窗户逃跑。 第212章:逃跑 乌云飘过,月亮被遮住,四周一片漆黑。 喻今朝趴在窗户上朝下看,仿佛下面是一张怪兽的血盆大口,只要她跳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她咬了咬牙,还是不想放弃。 她不敢赌谢沧渊什么时候能找到她,不逃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姓魏的一心要她死,她可不觉得自己能够就这么被渴死饿死,多半死前还要凌虐一番。 还不如摔死。 喻今朝一个闪身进了图书馆,拿着手电筒出来。 这是从图书馆保卫科里拿的,保安巡逻用的强光手电筒,照射距离超过一百米。 啪的一声,喻今朝打开手电筒,一束白光像利剑一样劈开了黑夜。 喻今朝心跳如擂鼓,这束光在黑夜里太明显,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唯有让自己的动作更快一些。 有了手电筒,喻今朝有了让人欣喜的发现。 窗户斜下方大约五十米的位置,一棵树斜着从山壁里长出来,树枝粗壮,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她移动手电筒,把光落在悬崖上,再次欣喜地发现,原来这个悬崖不是九十度垂直,大约七十度左右。 山壁也不平滑,凹凸不平。 喻今朝在瞬间做出决定,她从窗户上下来,用麻绳系住手电筒,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又把裙摆掀起,环在腰上打了个结。 幸好今天穿的是骑装,袖子收紧,行动起来更方便。 喻今朝顺利翻过窗户。 夏天的夜晚闷热,她的身体落到山壁上时,身上已经冒了一层汗。 喻今朝像壁虎一样攀在山壁上。 她以前是玩过攀岩的,但像现在这样,没有一点防护,脚下疑似万丈深渊的攀岩,还是第一次。 踏错一步,她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 喻今朝深吸了几口气,低头往下看,挂在脖子上的手电筒光打在山壁上,替她照亮了路。 她小心翼翼挪动,速度极慢,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健。 终于,喻今朝顺利落在了大树干上,下一秒,她就闪身进了图书馆,二话不说,冲到便利店,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猛灌。 一整瓶水全部喝完,她激烈跳动的心才平复了一些。 冷静下来的喻今朝,才想起自己守着这么大的图书馆不懂得利用,真是傻。 她马上在图书馆里搜罗各种能够自救的工具,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每层楼角落的消防逃生工具——高楼逃生缓降器。 按照图书馆的楼层数,里面配备的逃生缓降器长度五十米。 喻今朝拿了一个就离开图书馆。 她坐在树上,手电筒对着悬崖下照,照射范围一百多米的手电筒,很轻易就照到了悬崖底。 喻今朝目测了一下,距离崖底还剩大约三四十米的距离。 够用。 说做就做,喻今朝系好缓降器,再次动身,从树上下落,没多久,她的脚便碰到了地。 这里不是崖底,而是距离崖底五米多高的一个凸出来的小平台。 她可不敢在乌漆嘛黑的夜晚到崖底去,谁知道下面有什么东西,还是窝在这个小平台,等到天亮再说。 喻今朝手里握着缓降器,一闪身又回到图书馆,她环顾四周,图书馆一点变化都没有。 谢沧渊没有进来。 他现在,是不是正在赶路? 喻今朝摇了摇脑袋,她这一趟进来,只是为了回收缓降器,把缓降器放回原来的位置,又给谢沧渊留了纸条,她再次离开图书馆。 夏天的夜晚虽然比白天冷,但冷不到哪里去,悬崖上的风稍微大一些,喻今朝依然不觉得冷。 她一晚上折腾了太久,身体疲惫,脑子却是清醒的。 黑夜彻底散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喻今朝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天亮了,那两个婆子和车夫很快就会发现自己逃跑。 再次进入图书馆,喻今朝翻箱倒柜,找出一套男装。 说起来,这套男装在图书馆里放了很久,是当初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一贫如洗时,拿了图书馆鱼缸的一颗玻璃珠去卖。 当时她就是穿着这套男装去的首饰铺子,那之后这套衣服一直被扔在图书馆。 利落换上衣服,再给自己化了个妆,喻今朝回到悬崖平台,这次她没用缓降器,毕竟已经没有固定的地方。 只能小心翼翼爬下去。 只有五六米的距离,看着很高,但是昨晚的喻今朝可是徒手爬过五六十米的高度。 五六米…… 她飘了,已经不把这点高度放在眼里。 然后乐极生悲,临门一脚,不小心踩空,一屁股坐在地上。 脚没扭伤,手臂撑了一下,手腕钻心的疼。 她朝四周看看,没见到人,再次闪进图书馆,取了药出来,处理过扭伤的手腕,喻今朝随便选了个方向,跑了起来。 不管到哪里,总之越远越好。 …… 守在柴房门口的王婆子睡在草席上,天亮时被鸡鸣叫醒,她抹了一把脸,从地上起来。 “谁养的鸡,一大早叫什么叫,吵着人睡觉。” 已经醒来了,她也睡不着,回头看了柴房一眼,门上的锁完完整整,昨晚什么样,现在还怎么样。 王婆子很放心,起身就去厨房找吃的。 三人在厨房碰了头,一人下了一碗大面条,吃得大汗淋漓。 发财把汤喝完,抹了一把嘴巴:“今天要给柴房里面那个一点吃的,不然真该饿死了。” 吴婆子啧了一声:“饿个几天死不了,给点水喝就够了。” 王婆子眼珠一转,马上明白吴婆子的意思。 这里就三个人,里面那人省下来的口粮,能落到他们的口袋里,只要他们三人不说,外面谁会知道。 发财一听,也说:“说得对,饿不死,给点水喝就行。” 他拿了一个碗,从水桶里舀了半碗,这才想起来:“等等,我们三个都在这里,岂不是没人守着柴房?” 王婆子满脸都是无所谓:“怕什么,她被捆着手脚,柴房还锁上了,背后就是悬崖,她难道还能插上翅膀飞了?” 发财一听也对,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着急:“我们快点回去吧。” 回到柴房门口,王婆子指着锁道:“看,完好无损,没人动过。” 发财却更担心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该不会是死了吧?” 王婆子和吴婆子也有些慌,连忙掏钥匙开门。 第213章:顺便救一个人 柴房里静悄悄的,地上的麻袋还是躺在那儿,开口的地方露出一片衣角。 “喂,起来喝水。”王婆子喊了一声。 麻袋一动不动。 三人都有些慌,发财声音都哆嗦了:“不会真的死了吧,少爷可是交代过,成事前不能让她死掉。” 吴婆子上前,轻轻踢了麻袋一脚。 感觉不对。 她脸色大变,一把扯开麻袋,露出里面的东西。 这里面哪里是人,而是一团捆在一起的布料和棉花,把麻袋撑起来。 上面再盖了一件与昨日喻今朝衣服同色的布料,只要不细看,先入为主的三人,都会以为里面还装着一个人。 发财指着窗户:“你们快看,窗户上的木条被扯开了。” 他爬上了窗户朝外看,悬崖下什么都看不见。 “她肯定是从这里逃跑了,怎么办?” 从悬崖爬下去,不管死没死,反正人他们是找不回来了。 三人开始互相指责起来。 “都怪你,让你守着柴房,你居然跑出来吃早饭。” “怎么能怪我,这人分明不是刚刚跑的,一定是昨晚跑的,昨晚可是我们轮流守夜,谁也别想撇清关系。” 三人差点打起来。 最后还是发财首先冷静:“别打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少爷可是马上就会到。” 王婆子把心一横:“我们跑吧。” 吴婆子也同意:“逃进深山老林里,谁知道我们是逃奴,要是落在少爷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三人达成了共识,在宅子里搜罗了一番,把所有能带走的值钱东西都带走,没人想着去给魏容博通风报信。 …… 喻今朝贴着山壁跑了很久,她的怀里抱了个水袋,是从图书馆拿来的,里面装着矿泉水。 但哪怕有水喝,她现在也已经快到极限,必须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 这么想着,她便发现前面不远处有片林子,树木丛生,她可以爬到树上休息,哪怕有追兵,她也能藏在树丛里。 “哎呀,我去!” 喻今朝跑进林子,脚上不知道绊了什么东西,害得她摔了一跤,手腕伤上加伤,疼得她嘶的一声。 “什么东西,软趴趴的……” 她回头一看,见到一只脚。 “啊啊啊!谢沧渊救命,有断肢……” 喻今朝顾不得手上的伤,连滚带爬后退了好几米,藏到一棵大树后面。 她惊魂不定地探出头看了一眼。 咦? 又看一眼。 不是断肢,那是一个人。 喻今朝捡起地上一根长树枝,警惕地往那人的位置挪过去,绕过一棵大树,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衣着看着华贵,胸口的位置有一道刀伤,血还在往外冒。 喻今朝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没有动静。 她缓缓蹲下,伸手探这人的气息。 还活着。 这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喻今朝不能视而不见,她立即到图书馆拿药给人处理伤口。 做完这些,喻今朝蹲在这人身边喘粗气。 她在犹豫,要不要把人扔在这里,自己逃跑。 老实说,她帮人处理了伤口,已经仁至义尽,她自己现在还在逃命,追兵随时就到。 可是眼前这人,看着也是被人追杀,把他扔在这里,很容易会被发现。 喻今朝咬咬牙,从图书馆的医务室里拿出一套担架,把人抬到担架上拖着走。 她记得刚才路过一个山洞,把人拖到那里藏着,是她能做的最后的一件事。 用了吃奶的力,喻今朝终于把人安顿在山洞里,她把自己的水袋留下,又给这人披了一块布。 这些是她存在图书馆里,平时用来做玩偶会用到的材料。 拿材料时,她看到了坐上做了一半的新品钩针玩偶,索性也拿出来,给人当枕头。 “这位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老天爷爱不爱你。” 喻今朝转身就跑。 她可不敢和这个男人待在一起。 这男人也是被追杀的,他的仇家下手更凶残,上来就一刀砍在胸口。 她自己被抓了这么久,也就被两个婆子揣了好几脚,最重的伤是一脚踏空扭了手腕。 不敢比不敢比。 她拍拍屁股就跑,浑然没发现,身后的男人清醒了片刻,模糊间看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跑了出去。 喻今朝又跑进树林里,这次走得比较远,回头看不到外面的悬崖。 她在树林里迷失了方向。 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喻今朝找了一个树叶茂盛的大树,爬到树上,这才进图书馆。 还是没有见到谢沧渊,不过桌上有他留下的纸条。 「别跑,等我」 喻今朝缩了缩肩膀,好奇怪,她怎么会觉得这四个字里,散发出了怒气。 把纸条放回桌上,她写了新的纸条,接着跑到便利店拿了面包和饮料,离开图书馆。 不跑了,就在树林里等谢沧渊找来。 …… 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出现在悬崖下,没多久来到小树林边。 “头儿,快看这里,有血迹。” 领头的人扒开落叶,果然看到地下的土壤里渗了血,有人刻意用落叶遮盖了血迹。 “头儿,这边有拖拽过东西的痕迹。” 喻今朝从山洞出来时,一路抹去了痕迹,但她干这个不是专业的,当时还很慌张,掩盖得有些粗糙。 在专业人士看来,几乎一眼就能识别。 “走,跟着痕迹过去看看。” 没多久,几个黑衣人便找到了山洞。 山洞口也做了遮挡,洞口还挺隐蔽的,若非是那拖拽的痕迹,他们估摸着不能这么快发现这里。 “里面有人,是世子!” 领头人留了两个人在洞口守着,带着其他人进了山洞。 山洞里的年轻男人刚刚恢复了一些意识,但情况依然不妙。 他发了热。 领头人只看到年轻男人身上的伤口经过了包扎,他来不及细想,马上把人背起来,又指派一个部下,把山洞里外的痕迹全部抹掉。 “世子坚持住,属下马上带您进城。” “你。”他随手指了一个人:“你快马加鞭跑在前面,到距离此处最近的凌州府找大夫,世子一到凌州府,马上让大夫治疗。” 一行人风风火火离开。 第214章:找到 “停车。” 马车里传出谢沧渊的声音,决明立即停下车,周围骑马的护卫也停下来。 谢沧渊下了马车:“不去宅子了,到悬崖下面去找。” 雷虎万般不解:“少爷,我们刚才抓到的人,说少夫人被关在悬崖上的宅子里。” 他们从清水观出发,分了几路人马寻找,终于在方才抓到了两个婆子和一个小厮,得知少夫人被关押的位置。 原本是要马上去那宅子救人的。 谢沧渊眸光冰冷。 那三个人没有说实话,他们隐瞒了年年逃跑之事,刚才他在马车里进入图书馆,看到了年年留下的纸条。 她已经逃到悬崖下了。 谢沧渊没法说明白,干脆不解释:“马上转道,去悬崖下找人,给我牵一匹马。” 雷虎等人不明所以,但他们知道,最想找到少夫人的,一定是少爷,所以少爷的命令,一定是对的。 决明劝道:“少爷,您还是上马车吧。” 在云台县时,因为章县令的陷害,他跟着谢沧渊连夜骑马赶到凌州府,谢沧渊当时的脸色可是把他吓坏了。 因此当得知谢沧渊要亲自出城找人时,决明立即牵了马车过来。 谢沧渊没有拒绝,他多数时候在骑马,偶尔会到马车里休息。 其实他并非休息,不过是想在马车里进入图书馆而已,如今有了确切的位置,他便坐不住马车。 马车哪有骑马快。 “决明,你驾着马车在后面跟着,雷虎留下几个人保护决明,其他人跟着我赶路。” 谢沧渊一锤定音,无人敢反对。 队伍很快分成了两路,一路在前方疾驰,另一路围绕一辆马车,在后面追着。 悬崖下面果然有个树林,雷虎远远瞧见,心里震撼不已。 少爷这是怎么知道的,明明这里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凌州府当地人估计都不知道。 树林里不方便骑马,一行人在树林边下马,留下两个人看守马匹,其他人全都进树林找人。 谢沧渊仿佛能闻到空气中飘荡了双氧水的味道。 在开阔的空间里,时间大约过去一两个时辰,却还是有留着味道,说明当时,双氧水的用量很大。 他心里更加慌张了一些。 “雷虎,带人散开搜查。” “是。” 雷虎从前是武将家的护卫,跟着士兵训练过,但在真正受过专业训练的将士面前,他还是不够看。 因此,一行人没有找到树林边上,年轻男人留下的血迹,也没有发现山路上拖拽的痕迹。 那些痕迹都已经被处理掉。 在树林边缘没找到,一行人开始往里走。 “少夫人,您听到吗?听到回答一声咧!” “少夫人,我是芳草,我来找您了,您快出来。” 谢沧渊也扯着嗓子喊:“年年,你在哪里?” 喻今朝藏在树上,抱着树干,被喧闹的声音吵醒,她惊了一下,没想到自己抱着树居然睡着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高度,万一摔下去,非死即残。 “年年!” “我知道你还在树林里,你回答我。” 喻今朝从一群人的声音里,准确听出了谢沧渊的声音。 她扯着嗓子回应:“谢沧渊,我在这里,我在树上!” 很快,乌压压的一群人围了过来,全都抬头看着树上的喻今朝。 喻今朝有点不好意思。 谢沧渊咬着牙,压下心里的情绪,朝她伸出双手:“跳下来。” 喻今朝抱着树干往下滑了一段,然后跳到谢沧渊身上。 谢沧渊稳稳将她接住,反手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 “哎呦,你发癫啊。” 谢沧渊抱紧了她:“我看是你发癫,这么高的悬崖,你跳下来?” 喻今朝环抱着谢沧渊的脖子,就着姿势凑到他耳边。 “我用了图书馆里的逃生缓降器,特别安全。” 她下意识隐瞒了自己徒手爬了一段的经历。 第六感告诉她,如果这件事被谢沧渊知道了,自己就不是屁股挨一巴掌这么简单。 反正图书馆里确实有一个缓降器被她用过,只要她不说,谁知道她是用了一次还是两次。 谢沧渊放开了喻今朝,他怕再抱下去,喻今朝会发现他的身体其实在发抖。 “回家吧。”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十几个护卫骑马开路,中间围着一辆马车。 马车里,谢沧渊正在替喻今朝处理手腕上的伤。 原本就扭伤,再把受伤的年轻男人拖去山洞时又发了力,喻今朝的手腕已经肿了起来。 夜色降临,他们才回到凌州府。 谢奶奶等在门口,一见到喻今朝下车,她连忙走过来,看到喻今朝包扎的手腕,她一脸的心疼。 “怎么这么不小心,去清水观祈福都能摔伤?” 谢沧渊瞒着谢奶奶,只说喻今朝在清水观摔了一跤,自己要亲自去接人回来。 昨夜又让下人回来禀报,说马车坏了,天黑路不好走,两人要在清水观借宿一晚。 喻今朝身上不少伤痕,没有危险后,疼痛的感觉虽迟但到,她躺在床上嘟囔。 “那两个婆子不是东西,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大力气。” “还有那个叫发财的车夫也不是好东西,他们三个人一口水都不给我喝。” 她的小嘴吧嗒吧嗒了许久,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谢沧渊躺在她身边,感受到身边人的呼吸逐渐平稳,他动作轻巧地撑起身体,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色,仔细看着身边人。 良久,他露出一抹苦笑。 从昨日得知喻今朝出事,到今天找到人时,这中间他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一遍。 从出生到现在,哪怕是在图书馆里遇到地震时,都没有这样的情绪。 若是到现在,他还不明白自己对喻今朝的感情,那是骗人的。 仔细一想,从小到大,他虽然和喻今朝斗死斗活,但从来没有抗拒过喻今朝的接近。 他们二人的一些行为,在外人看来,是只有情侣间才会出现的亲密举动。 只是从前两人太熟悉了,谢沧渊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乌云把大半的月亮遮住,房间里暗了下来,谢沧渊重新躺下去,。 良久,还是没忍住,悄悄牵住喻今朝的手。 第215章:落网 魏容博在一天后被捕。 因为贺卓的关系,衙门不得不重视这桩案件,知府大人连夜亲自审讯,魏容博没熬住,只坚持了一个时辰就把事情全部交代。 他就是弘德二年对谢沧渊下毒的人。 他恨谢沧渊。 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家人和族学的夫子都捧着他,让他养成了不可一世的性格。 这样高傲的人,在治宁私塾的常夫子身上栽了大跟头。 常夫子没收他做学生,反而收了家境贫寒,看起来什么都不出众的谢沧渊。 魏容博笃定是谢沧渊抢走了他的机会,因此在弘德二年院试前,在凌州府见到谢沧渊时,他心底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接着便是让青石配药,他身边最器重的小厮亲自去下的毒。 原本他想将这件事捂一辈子,却没想到出了红梅这个意外。 当在凌州府的大街小巷听到流言蜚语时,魏容博根本没法冷静,他马上做出了决定。 找到红梅,杀了她。 还有谢沧渊,他知道谢沧渊的身体之所以能康复,一定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中毒而非急病。 在府学时他观察过谢沧渊,此人虽然表面看起来和善,但性格里也有强硬的一面,魏容博笃定他不会就此罢休。 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与高芷芸是真心相爱的,两人的关系已经持续了一年多,只是他爱高芷芸,没有爱自己多。 得知高芷芸和谢沧渊的妻子喻今朝走得近,他便有了计划。 利用高芷芸把喻今朝引到清水观,把喻今朝抓住,再用喻今朝引出谢沧渊。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他要杀死谢沧渊和喻今朝。 听说谢沧渊爱妻如命,他还要在谢沧渊面前凌虐喻今朝,他要看着谢沧渊崩溃。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芳草逃了出去报信,雷虎动作迅速,高芷芸没跑出来,魏容博虽然跑了出来,但谢高两家的人一直在后面追着。 他仓皇逃窜,不敢靠近悬崖边的宅子。 知府大人当即下判决,革除魏容博的功名,并且秋后处斩。 魏家得知后,连夜开祠堂把魏容博除名,连他的亲生爹娘都不敢替他说一句求情的话。 高府。 高芷芸已经被关了好几天。 她在清水观被雷虎带人堵了个正着,高府的其他护卫也跟着进了女客的院子,得知她想私奔,当即将她强行带回家。 高府上下一片震惊,紧接着是暴怒,高三老爷气极,让人把高芷芸关在房间里。 看守的全是高夫人的人,高芷芸身边得用的丫鬟婆子,一个都不能靠近。 这边才把人关起来,那头下人就来报,谢夫人被高芷芸的情郎抓走,下落不明。 高三老爷吓破了胆,顾不得高芷芸,连忙让家中下人去给谢家人帮忙。 谢夫人是因为自己女儿的邀请,才会去清水观,若是谢夫人出事了,整个高府都要承受来自谢沧渊,以及他背后贺卓的怒火。 他自己遭殃先不说,还会连累两个在朝为官的哥哥。 知道谢夫人平安被找回来,高府上下松一口气,这才有功夫管高芷芸。 高芷芸虚弱地躺在贵妃榻上,房门被锁着,四周的窗户全都用木条钉死。 嫁到省府的高三小姐高芷芙未出阁前与高芷芸感情最好,前两天被娘家叫回来,才得知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端着燕窝粥走进高芷芸的房间,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 又是一口没动。 高芷芙道:“五妹妹,我亲自熬的燕窝粥,你从前最喜欢喝的,快过来尝尝。” 高芷芸眼角挂泪,看了高芷芙一眼,缓缓摇头。 高芷芙放心下燕窝粥,坐到贵妃榻上,轻轻抚摸高芷芸的背。 “五妹妹,你这是何苦呢,那个男人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你分明该有大好前程。” 高芷芸又哭了起来:“我不要什么大好前程,我只要和魏郎在一起。” 高芷芙恨得牙痒痒,抬手打了高芷芸的背。 “你傻不傻,你惦记那男人,他惦记你吗,要是他也真心爱你,当天在清水观,他就不会扔下你一人逃跑。” 高芷芸咬着唇不说话。 这几日她伤心欲绝,也有这个原因。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暴露后,魏郎会扔下她一个人逃跑,她没法接受。 但她更接受不了放弃这段感情。 高芷芙还想再劝,房门再一次被打开,高夫人带着几个婆子闯进来。 “快,马上给五小姐收拾,金银珠宝都不许带,越朴素越好。” 两个丫鬟走过来,把榻上的高芷芸强行拽起来,拖着到了里面,其中一个丫鬟手中拿着一件灰扑扑的衣服。 高芷芙吓了一跳:“娘,这是要做什么?” 高夫人脸色铁青,艰难说道:“家中已经决定,要送芸儿去尼姑庵带发修行。” 高芷芙脸色大变:“娘,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五妹妹,你们这不等于要逼死她吗?” 高夫人厉声道:“是她要逼死我们全家!” 高芷芸从里间扑出来,她身上歪歪扭扭穿着尼姑袍,这是被两个丫鬟强行换上的。 “娘,我不要去尼姑庵,我要嫁给魏郎。” 高夫人气得表情扭曲,抬手就狠狠扇了高芷芸一巴掌,把高芷芸打懵。 “你还敢提那个人,你知不知道他已经被捕,什么都交代了!” 高芷芸一脸懵:“交代什么?” “交代了他不是真的想和你私奔,他是想利用你抓住谢夫人,再引出谢沧渊,他的目的……” 高夫人突然压低了声音:“是想杀死谢沧渊!” 高芷芙吓得捂住嘴巴,一声不敢哼。 高芷芸眼神呆滞,愣了许久,才狐疑地开口:“不可能,不可能的……” 高夫人:“怎么不可能,他已经招供了。” 一想起来,高夫人就背后发凉,不过还是低声把真相告诉女儿。 “魏容博这人蛇蝎心肠,弘德二年院试时,他因为嫉妒谢沧渊,在院试前给谢沧渊下毒,如今东窗事发,他才逼不得已利用你,想要杀掉谢沧渊,一了百了。” “你还傻乎乎地给人当帮凶。” 第216章:乡试主考官 高芷芸无力地坐在地上。 母亲的话在耳边炸开,震得她六神无主。 “他根本没打算和你私奔,他都已经算准了,等离开清水观,找个借口和你分道扬镳。” “他是秀才,在府学读书,若是继续往上考,将来有大好的前程,你怎么能相信他会为了你放弃功名,放弃一切?” “这些都是他自己在知府大人面前说出来的,没有人诬陷他。” 高芷芸趴在地上撕心裂肺痛哭。 高夫人心里难过,但为了一家人,只好忍着悲痛,招手让丫鬟们扶起高芷芸。 “出发吧。” 高芷芸拼命挣扎,抱住高夫人的腿摇头。 “娘,我不要当尼姑,我、我嫁去京城,我马上出发,我愿意嫁去京城。” 高夫人低头看她:“傻孩子,现在不是你愿不愿意,而是别人要不要你。” 高芷芸身体僵住。 “虽然失败了,但你毕竟与野男人私奔,我们能瞒住外人,瞒不住京城那些有权有势之人。” “你如今在那些人眼里,已经没了贞洁,若是把你嫁过去,我们两家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高芷芸一张脸都哭花了。 高夫人还是没忍心,蹲下给她擦眼泪:“你去庵里好好修身养性,等过个几年,这件事淡了,娘会想办法把你接回来,到时候,再给你定个好人家。” 高芷芸丝毫没有止住泪水。 好人家? 过几年她都要二十几岁,是老姑娘,还能说什么好人家。 这一刻,高芷芸悔不当初。 看着妹妹被丫鬟拖走,高芷芙眼泪像珠串一般掉下来。 “娘,真的要这么对五妹妹吗?” 高夫人握住她的手:“你们都是从娘的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娘又怎么舍得,实在是你妹妹这次出的事,不这么处理,我们全家都要遭殃。” 其实老爷原是想一杯毒酒要了芷芸的命,对外宣称她疾病暴毙,是她这个当娘的舍不得,苦苦哀求,最后才保全女儿性命,转而送去尼姑庵。 “芙儿,你快回家去,对夫家就说妹妹病重上山疗养,今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喻今朝听说高芷芸被送到尼姑庵,她只随口敷衍应了一声,就转移了话题。 下人们识趣地不再提起这人。 芳草蹲在地上偷笑,看着吉星满头绷带,热得他双手乱挥。 谢平板着脸说:“吉星,你现在是伤者,动作不能这么大,伤口容易爆开。” 吉星皱着一张脸:“平少爷,我这是假装的。” 谢平还是一脸严肃:“假装的也要认真,把手伸出来,接下来是手臂上的伤口。” 吉星只好无奈地伸出手臂,挽起袖子。 谢平三下五除二给吉星的手臂包了起来。 喻今朝坐在躺椅上,看着被谢平包扎成半个木乃伊的吉星,满意点头。 “很好,十八弟,你如今包扎伤口的技术又快又好,已经可以出师了。” 谢平欣喜若狂,蹦起来原地转了几圈,又跑回喻今朝身边。 “十七嫂,接下来我学什么?” 这段时间,谢平跟着喻今朝学了各种急救措施,又学了清创和包扎技术。 接下来…… “接下来,我要教你皮肤缝合。” 喻今朝托大了,晚上图书馆,谢沧渊拎着她的耳朵教训。 “你自己看看你的手,要教阿平皮肤缝合?” 喻今朝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腕,裹了一大团绷带。 手腕的扭伤比想象中严重,她的右手什么都做不了。 喻今朝讪讪道:“主要是我会的医术就这么点,别的我又不会,只剩下皮肤缝合。” 谢沧渊放开她的耳朵,没忍住揉了揉。 语气也放得很轻柔:“我来教吧。” 喻今朝连连摇头:“不行,马上就要乡试了,再过不久你就要去省府。” 谢沧渊坚持:“阿平挺有天分的,而且皮肤缝合不难,关键是私下训练,费不了多少时间。” “再说,又图书馆在,耽误不了多少。” 最近府学已经不授课,打算参加本次乡试的秀才们都开始自学,若有不懂才会请教夫子。 谢沧渊基本两天才去一次府学,把攒下来的问题询问夫子,再有便是和同窗们交流。 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在家的,如此一来,进入图书馆的机会很多。 谢平知道谢沧渊要教他皮肤缝合时,浑身都散发出不安的气息。 谢沧渊再三保证不影响自己,他才安心听讲。 谢平果然是有天赋的,谢沧渊教了几次,他就已经掌握了常规的皮肤缝合方法,虽然只是最简单的单纯间断缝合,但已经足够谢平训练好久。 喻今朝摇身一变,成了监督员。 动手不行,她可以动嘴。 谢平面前放着一块生猪肉,喻今朝拿刀从猪肉中间划了一刀,刀口平滑整齐,这是最简单的伤口。 “开始吧。” 谢平深吸一口气,拿起持针器,开始。 谢沧渊从府学回家,对决明道:“你把书箱放到书房,我先去看看阿平。” 决明抱着书箱就走。 谢沧渊去看过谢平,鼓励了几句,就回到书房继续学习。 决明递来一封信:“少爷,这是从京城送来的信。” 从京城送来的信,必定是他的师傅贺卓。 谢沧渊迫不及待打开信,看完信的内容,他的嘴角抿了起来。 喻今朝拎着谢平缝的猪肉跑进来:“你快看,这块猪肉缝得好。” 谢沧渊敷衍地附和了一句。 喻今朝把猪肉给芳草,挥手让芳草退下。 不等她问话,谢沧渊主动道:“师父给了写了信,关于乡试,不是好消息。” 喻今朝把信看了一遍,忍不住吐槽。 谢沧渊的运气真的不太好。 本次乡试被任命为汉阳省主考官的翰林崔怀信,是贺卓的政敌。 说政敌其实有些不对,准确来说,这个崔怀信是贺卓的死对头,斗了几十年那种。 他本是个中立派,因为讨厌贺卓,贺卓支持什么,他就反对什么,贺卓反对什么,他就支持什么,面对贺卓的弟子,他必定不会给好脸色。 这次他担任汉阳省的主考官,谢沧渊基本没有可能收获解元之位。 第217章:野心 贺卓的信中写到,崔怀信虽然与他不对付,但为人正直有底线,虽然谢沧渊大约是拿不到解元之位,但只要稳定发挥,一个举人少不了。 崔怀信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强行把谢沧渊刷下去。 只是谢沧渊看着这封信,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已经是小三元,怎会没有野心? 喻今朝也有野心。 两人对视一眼,二十多年的默契让他们瞬间领悟了对方的想法。 “我去高府拜访一趟。”喻今朝道。 谢沧渊开始研墨:“我给师父回一封信,明日就去七贤镇走一趟。” 高府里每个人这段日子都不好过,高芷芸已经被送到凌州府外的尼姑庵里。 高夫人亲自到繁花巷致歉,喻今朝见了她,表面上态度没有任何变化,嘴上也说不会因为此事迁怒他人。 只是一家人还是很担忧。 事情还是传到了京城。 在京城做官的高大老爷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回来,信中说事情传到了贺卓耳中,贺卓勃然大怒。 他带着礼登门想要致歉,被晾了半天,连贺府的大门都没进去。 还有高芷芸原定的未婚夫家,也已经得知此事,也是勃然大怒。 好在凌州府高家拎得清,事发后马上派人上京,主动退婚,那边念在旧情,也就捏着鼻子罢休。 问题在于贺卓。 贺卓没让高大老爷进门,却也没有进一步动作,高家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总觉得有一把利剑悬全家人头上,迟迟不落下,却又不消失,很折磨人。 为了此事,高家两个老人短短半个月消瘦了许多。 这一日,高夫人不顾形象地跑进高家两老的院子。 “爹娘,谢沧渊的妻子喻氏给我们家下拜帖了。” 高老太爷和高老太太精神一阵,激动又担心。 “老头子,你说这小丫头这时候递来拜帖,是来表善意,还有来追究?” 高老太爷也摸不准:“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招待。” 喻今朝明日上门,高府上下今日就忙碌起来。 第二日午后,谢家的马车停在高府门口,高老太太和高夫人亲自到门口迎接。 喻今朝吓了一跳,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阵仗,不过没多久她就想明白了。 肯定是因为贺大人。 前不久有贺家的下人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送来了许多东西,其中就有不少是给女眷的。 当时她和谢沧渊便猜测,她被绑架这件事,贺卓已经知道了。 喻今朝扯着贺卓的大旗,毫无心理压力走进高府。 一个多时辰后,高夫人笑着将喻今朝送出来,握住她的手很亲近。 “贤侄女,有空多来做客,当做自己家一样就是。” 喻今朝笑着回应:“事情就拜托伯母了,您也知道我们家没什么根基,我在凌州府,也就能依靠伯母了。” 高夫人脸上笑容更加真切,拍着胸脯保证:“贤侄女等着伯母的好消息。” 把喻今朝送走,下人关上门,高夫人长舒一口气。 她呢喃一声:“有求于我们就好。” 高老爷已经把信写好,交给小厮:“快马加鞭送去河中。” 喻今朝坐在马车上,手里拿着一片崔怀信去年写的文章,这是贺卓派人送来的。 她要摸清崔怀信的风格和喜好,可惜只靠贺卓搜罗来的资源,完全不够,所以她才来高府一趟。 崔怀信是河中省楚云府大族崔家人,他有一族弟在老家开办了书院,在楚云府十分有名望,几乎是楚云府学子趋之若鹜的地方。 崔怀信很支持族弟,每年都会给族弟寄去许多自己写的文章,还有对各种政令的见解。 甚至于,学院每年大考后,崔家族弟都会挑选几篇学子的文章送去京城,崔怀信点评后送回来。 若不是自己身在京城,崔怀信恨不得跑到书院给族弟撑场面,亲自给学子们授课。 而高芷芸的一位哥哥,此时就在楚云府崔家人办的书院里进学,这是喻今朝从孟婉姝口中听说过的。 她此番过来,就是拜托高家人帮忙搜罗崔怀信寄给书院的文章。 高老爷对此很上心,此事办好,贺卓对他们家的态度应该会缓和。 至少不能连累在朝为官的大哥和二哥,也不能连累将要科举的家中子弟。 另一边,谢沧渊赶往七贤镇治宁私塾找常夫子。 崔怀信和贺卓是同期,常夫子既然对贺卓有了解,对崔怀信至少也是略知一二的。 常夫子听完谢沧渊的来意,没忍住感叹一声:“你小子真是……多灾多难。” 谢沧渊苦笑。 拜了朝中大官为师,虽得了庇护,但也会被师父的政敌针对,有利也有弊,总体来说,拜贺卓为师还是利更多一些。 谢沧渊深深作揖。 “师父说我只要发挥出平日的水准,多半是能考上举人,只是我寒窗苦读多年,所求不仅仅是一个举人。” “所以,求夫子帮我。” 常夫子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好,好一个所求不只是举人,不愧是老夫看中的人,有志气。” 他站起来:“你随我来书房,崔怀信那小子我了解不多,但曾经在朝中共事,老夫多少知道一些他的脾性和处事态度。” 谢沧渊在治宁私塾住了三天,第四天,他带着常老夫人准备的一大包特产赶回凌州府。 回到家的那一日,正巧谢沧渊从高府拿到了第一批文章。 高夫人亲自送来,握着喻今朝的手道:“这只是第一批文章,我儿回信,这些是学院里所有学子都能看到的文章。” 她压低声音:“还有一些,崔大人只给了他族中的后辈,不过你放心,我儿保证,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必定能把那些文章拿到手。” 喻今朝真心感谢,让雷嬷嬷递上谢礼。 高夫人毫不客气收下,有来有回好啊,今后才能继续来往。 送走高夫人,喻今朝紧紧抱着厚厚的一叠文章,这在凌州府,不,也许是整个汉阳省,都是独一无二的复习资料。 高芷芸那事后,她对高府表面客气,实则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与之来往。 不过哪有永恒的敌人,只要其中存在利益,敌人也能变成朋友。 何况她与高府其他人,本就不是敌人。 第218章:省府赶考 喻今朝和谢沧渊白天在书房研究崔怀信的文章,晚上在图书馆研究崔怀信的文章。 谢平知道两人忙碌,并没有打扰,乖乖地一个人练习缝合技术。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六月底。 学习的人多了一个。 郑霈不客气地搬到了谢宅,只因谢沧渊偷偷把崔怀信是主考官的消息透露给他,又给了他崔怀信的文章。 郑霈感激涕零。 他家虽然家底颇丰,但没有能耐打探到乡试主考官是谁,更别说拿到主考官的文章。 一开始他打算把文章抄录回家,后来发现自己一个人学,不如与谢沧渊一起探讨学问。 谢沧渊也这么认为,两人一拍即合。 除了郑霈,谢沧渊还给张兆去信,只是张兆回信,说自己不打算今年下场。 他因为家中艰难,耽误了好几年时光,虽然四月份时考中了秀才,但心知以自己的学问,没法通过乡试。 倒不如沉下心学习,三年后再拼。 谢沧渊没有强求,崔怀信的文章他是用不着了,便收拾了一些其他书籍和文章,让人给他送回去。 七月初,谢沧渊和郑霈结伴,一起去省府赶考。 全家人都去码头送行。 看着大船离岸,船上孙子的身影模糊不清,谢奶奶终于还是没忍住,在码头边哭了出来。 谢敬云忙给她拍背:“娘,您别想太多。” 大家都知道,谢奶奶这是想起了儿子和儿媳,当年,夫妻二人就在这里登船,谢敬风更是抱着无比的希望前往省府。 谁知最终,却葬身在大运河里。 她心里害怕,害怕登上大船的孙子,也会…… 可她不能阻止孙子登船,船的那头是孙子梦寐以求的光明前途。 大家看着惊慌失措的谢奶奶,心里都不好受,他们什么都治不了,唯一能让谢奶奶安心的办法,就是谢沧渊平安归来。 从凌州府出发,坐船到汉阳省的省府吉安府,只需要两天。 谢沧渊很庆幸这副身体不晕船,下船时,他脚步稳健,气色红润。 相反郑霈,脸色苍白,浑身无力,需要下人搀扶。 “我太讨厌坐船了。” 谢沧渊打趣道:“若是此次乡试考中,便要去京城参加春闱,我听说路上要坐半个月的船,丰润兄,届时你该怎么办啊。” 郑霈脸色更白了。 “好你个谢阔之,我将你当成兄弟,你居然对我落井下石。” 谢沧渊大笑了几声:“好了,不耽误时间,我们快去客栈,然后请个大夫给你看看身体。” 早在六月初,谢沧渊就已经派人提前来到吉安府做准备。 叫荣贵的小厮被张忠义寄予厚望,派来处理此事。 荣贵小跑过来:“少爷,我等在吉安府里租了一间二进小院,那里环境清幽,周围都是读书人,少爷还有郑公子,请随我来吧。” 荣贵办事果然周到,不仅租了院子,还请了厨娘,房间早已打理得干干净净。 除此之外,他甚至已经打听好此次乡试的劲敌。 他正要汇报,谢沧渊抬手止住。 “不着急,你派个人去请大夫,再派一个人回凌州府送信报平安。” 谢沧渊猜到奶奶肯定担心,所以在船上他就已经写好了保平安的书信,立马让人送回去,好让家人知道,他已经平安抵达省府。 做完这些,谢沧渊决定出门走走,看一看汉阳省的省府。 郑霈喝了大夫开的药,已经睡下,谢沧渊不打扰他,自己带着决明雷虎几个下人出门。 决明雷虎的前主家都在吉安府,对这里很熟悉,尤其是决明,从前是知府公子身边的小厮。 前知府家的公子也是读书人。 “少爷,我知道吉安府里有几个地方,是文人墨客最喜欢聚集之地,少爷想去看看吗?” 谢沧渊很感兴趣:“行,去看看。” 聚贤斋是吉安府文人墨客最爱去的地方,茶楼里环境幽静,最热闹的时候,便是每年乡试前,数不清的赶考学子齐聚一堂,互相探讨学问。 谢沧渊在角落里坐了半日,听来自汉阳省各地的学子进行思想碰撞。 直到午时,谢沧渊才起身离开,他意犹未尽,但聚贤斋是一家茶楼,虽也卖吃的,但味道与正经的酒楼饭馆着实差别颇大。 决明提议道:“吉安府的鸿运酒楼很出名,招牌菜秘制烤鸭更是整个吉安府的独一份。” 谢沧渊马上接受提议:“我们去鸿运酒楼。” 中午时分,鸿运酒楼客似云来,雅间早已没有了,大堂里的位置也是等了一会儿才轮到他们。 坐下后,谢沧渊把菜单交给决明和雷虎等人。 “你们也算是半个本地人,来到这里总得一尽地主之宜,你们来挑,把好吃都点上。” 决明和雷虎这样的旧人早已习惯主家的和善,他们在谢家,似乎完全不是下人,而只是做长工的佣人。 不仅不需要自成奴婢或者小的,还譬如现在,直接与主家少爷同桌用饭。 新进来的几个下人虽已经度过惶恐不已的阶段,还是比较拘谨,不敢接过菜单。 决明雷虎不与他们客气,自己做主就把菜点上了。 鸿运酒楼客人多,上菜速度慢,谢沧渊并不着急,他竖起耳朵听旁边桌的人说话。 “你下注了吗?” “下了,我下个了咱们吉安府学的吴世昌,听说他已经连续几月的月考拿到府学头名,是解元的大热门。” “我押的是东朔府的尤盛卓,尤学子从小在江南进学,那地方的学子读起书来可比我们汉阳省的学子厉害,听说尤学子在江南的学问也是有名的。” “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我下注的是凌州府的谢沧渊,这可是被阁老看中的人,学问肯定是顶好的。” 隔壁桌的人也在听着,忍不住插话。 “你怎么敢押谢沧渊的,你难道不知道此次乡试的主考官是崔怀信崔大人?崔大人与贺大人不对付,这可不是个秘密。” “对啊,崔大人做主考官,是不可能让贺大人的弟子当解元。” 那个押注谢沧渊的人大惊失色。 “不是吧,我怎么这么倒霉,我还押注了足足一百两,完了,这下要亏死了。” 第219章:押注 决明和雷虎等人食不下咽。 他们对谢家早已忠心耿耿,听到旁人如此看不起自家少爷,已经气饱了。 谢沧渊却吃得津津有味。 从鸿运酒楼出来,谢沧渊还在回味秘制烤鸭的味道。 “果然是远近驰名的秘制烤鸭,味道果然好,雷虎,今儿晚上你派人到鸿运酒楼买三只烤鸭,一只给丰润兄主仆吃,一只你们分着吃,还有一只,少爷我要吃独食。” 雷虎应下。 一行人刚好经过赌坊,赌坊门口支起了摊位,押注今年乡试的解元。 谢沧渊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 他是热门人选之一,与其他人的赔率不分上下。 谢沧渊心里一动,掏出几张银票交给决明:“去给少爷下注。” 决明看了一眼银票,居然有三千两,他拿着银票的手有些发抖。 “少爷,咱们随便玩玩就行了,不好押这么多钱吧。” 绝对不是他不信任自家少爷,主要是那崔大人太可恶。 谢沧渊毫不在意:“都下注。” 决明心里叹了一声,挤进人群里,给自家少爷下注。 算了,少爷手里虽然没多少钱,但少夫人钱多,他们二人恩爱,少爷就算赔了三千两,总不至于两手空空。 决明刚刚从人群里挤出来,迎面就见到一大群人赶过来,停在摊位上。 “你们赌坊说过下注截止前都可以换下注对象,我要换,我原先下注了谢沧渊,现在改成尤盛卓。” “我也要改,我改成吴世昌。” 有人不解。 “你们为什么要改,我觉得谢沧渊挺有机会的。” “哎,你还没听到消息吧,我们汉阳省的主考官是崔怀信大人,谢沧渊是他死对头贺卓大人的弟子。” “哎呦,我还真没听说,哥们谢谢你们啊,我刚刚还在谢沧渊和吴世昌中犹豫,这些决定了,必须押吴世昌。” 短短的时间里,好几个人修改了自己的押注对象,谢沧渊的赔率飞快上升。 雷虎气得跳脚:“他们怎么能这样。” 他一个大老粗,想了半天没想出文明骂人的话,最后只狠狠骂了一声:“肤浅!” 决明要厉害一些,张嘴就引经据典,骂了好几句。 谢沧渊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安慰身边的人。 “冷静冷静,赔率高好啊,等结果出来以后,到手的银子才会更多。” 当天夜里,谢沧渊在图书馆里利落地切烤鸭。 “这是吉安府鸿运酒楼最出名的菜,这鸭子烤得外焦里嫩,你尝一尝,一口爆汁。” 喻今朝尝过了,果然美味,吃得嘴唇油汪汪的,眼睛亮了几个度。 吃饱喝足,她问道:“吉安府有什么好玩的?” 谢沧渊细细道来,最后说到赌坊。 “本来我是大热门,现在变成大冷门了。” 喻今朝跑到自己藏银票的地方,拿了几张银票回来,一掌拍在桌上。 “明天去给我下注,一分不留。” 谢沧渊看着桌上的一万两银票,明知故问:“你想押谁啊?” 喻今朝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吴世昌五千两,尤盛卓五千两。” 谢沧渊:“……”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喻今朝欣赏谢沧渊吃瘪的模样,末了才说:“全部押到你身上。” 谢沧渊嘴角扬起,偷笑道:“你确定,要是我没拿到解元,你要亏一万两。” 喻今朝笑得很猖狂:“才一万两,对你姑奶奶我来说,不足挂齿,手指缝漏出来的一点而已。” 谢沧渊收起银票:“明天我就让决明去下注。” 第二天决明拿着银票,不仅手抖,声音也在抖。 “少爷,您不至于,咱们没必要和那些人斗气。” 谢沧渊道:“不是斗气,这是我替你少夫人投的注,你快去快回,否则赶不上午饭了。” 决明只好拿着银票出门。 回来时脸都是红的,他在投注处被人劝过,他还是毫不犹豫投了自家少爷,别人以为他是个傻的。 赌坊的人更是笑歪了嘴。 燥得他落荒而逃。 不过心底里,决明还是希望自家少爷能当上解元,让外面那些人惊掉眼珠子是其次,重要的是希望少爷如愿以偿。 谢沧渊连续逛了几天吉安府,接着便是闭门谢客,与郑霈一起专心备考。 凌州府。 自从收到谢沧渊命人送回来的信,谢奶奶一扫之前惶恐的心情,开始忙碌起来。 她仔细了解过乡试,一共要考三场,整整九天。 考完从贡院出来的学子都脱了身皮,有的一出来就大病一场。 学业上她帮不上孙子忙,只好在生活上照顾好孙子。 这几日,谢奶奶又是买布裁衣服,要给谢沧渊做舒适的新衣,又是让人买肉卖豆腐,要亲自做肉松和腐乳,等着孙子回来吃。 谢敬云和喻今朝觉得老人家忙一忙,有点事情做身体反而好,随着她折腾。 喻今朝的手已经好了,亲自教谢平更多的皮肤缝合技术。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外科缝合技术完美体现了这句话,想要掌握出色的技术,唯有一个字。 练。 谢平多数时间都在练习缝合,没喻今朝什么事,她开始把目光放回琳琅商场。 喻今朝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几天,做了一份策划书。 谢敬云拿到策划书,一眼便看到封面上大大的标题。 “优惠满减活动?” 喻今朝笑得很灿烂,脑袋跟小鸡啄米一样点着。 “姑姑,您快看一看。” 谢敬云翻开策划书仔细读了起来。 “在琳琅商场购物,一次性满一百两,减免十五两,一次性满二百两,减免三十两,一次性满三百两,减免五十两。” 谢敬云看完,陷入了沉思。 她早已不是从前的谢敬云,从商以后,她的眼界开阔了许多,心思也活络了许多。 这活动乍一眼看起来好像亏了,但实则并非如此。 凌州府里除了豪横的少数人,大多数人不会在琳琅商场一次性消费这么大的数额。 而在普通人看来,这样的满减活动,一眼看过去……有便宜不占那就是吃亏了。 谢敬云越是想着,眼睛越是亮。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我觉得能行,我马上去找杜老板商量。” 第220章:优惠满减活动 杜老板家也在繁花巷,谢敬云出去一趟,很快领着杜老板回来,两人抓住喻今朝商量细节。 直到黄昏,一份细节更加清晰的策划书应运而生。 杜老板激动道:“明日我就去高府走一趟,若高老爷同意了,我们马上联系商场的入驻商,要赶在乡试期间开展活动。” 乡试一结束,汉阳府就会出现一批新鲜出炉的举人老爷。 每到这时候,有心之人不管认不认识新晋举人,总会找到时机提着礼物上门庆贺。 这是办满减活动的最佳时期。 试想一下,一个人原本就要买礼物,原先只打算买个五六十两的礼物,一看有便宜能占,咬着牙也要多买一些,凑够一百两。 多出来的,舍不得送礼,还不能留着自家吃用吗。 高老爷很快就同意了举办这个优惠满减活动。 且不说这个活动明显能够刺激百姓消费,只说琳琅商场大头是谢家的,他为了讨好谢家,就算是亏本的买卖,也是眼睛不眨就会答应。 杜老板和谢敬云兵分两路,短短两天时间里,就已经和琳琅商场全部入驻商谈妥。 都是千年的狐狸,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个活动有赚头。 所有入驻商都同意参加。 三日后,琳琅商场的外墙上挂出巨大的广告牌。 「满减优惠活动」 许多百姓经过,看了只觉得云里雾里,这些字他们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怎么觉得看不懂了呢? 看不懂没关系,琳琅商场在门口搭了台子,有人专门讲解。 “只要在一天之内,在我们琳琅商场消费超过一百两、二百两或者三百两,都能减免对应的银两数量。” “大家看我手中的票子。” 讲解人举起一张票劵。 “大家在琳琅商场里任意一间铺子里消费,都会拿到一张票券,票劵上有金额,拿着票劵到商场的服务台,只要数额达标了,就会给你们退回银子。” 百姓凑近一看,看清了票劵的模样。 抬头是几个大字:「琳琅商场满减券」 下面标有日期,接着有个印章,印着织缘坊的店名,店名下面,写了一个金额。 大家一看就明白,得到这张票券的人,是在织缘坊里购物了。 待大家看清楚正面,讲解人把票劵反过来,露出背面,上面印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图案。 有人问道:“这是什么图案?” 讲解人微微有些尴尬:“这个图案是什么并不重要,这是票券的防假冒标志,每天的图案,甚至每家铺子的图案都不一样。” 大家恍然大悟,这是防着有人偷偷伪造票劵,去领那些退回来的银子。 听懂优惠规则的百姓,纷纷跑进琳琅商场里。 这么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反正他们来到这里,本就是要花钱的,大不了提前几个月把年货买了。 看着人群跑进商场,讲解人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票劵的背面,那个奇形怪状的图案。 真不是他不告诉大家,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奇形怪状的是什么东西。 票劵的背后,印着一只皮卡丘。 这是喻今朝的杰作。 她还准备了好多图案,米老鼠,凯蒂猫什么的,保证除了她和谢沧渊,没人认得出来。 一拨人进了琳琅商场,紧接着又有一拨人从码头的方向走来,看打扮应该是刚刚下船的船夫。 讲解人喝了一口水,开始新一轮的讲解。 入夜,繁花巷谢宅,谢敬云的书房里灯火通明,杜老板,杜夫人,以及喻今朝齐聚一堂。 其中,喻今朝陪着杜夫人喝茶,谢敬云和杜老板手上算盘打得飞快。 终于,今天的营业额算出来了。 杜老板激动得脸色通红:“只一天,商场所有商铺加起来的利润,已经超过二万两。” 赚最少的一家,一天也赚了几百两,像织缘坊或云海楼这种原本就大受欢迎的铺子,一天居然赚了上千两。 杜夫人差点被茶水呛到,忙不迭问道:“已经除去退还的银两了?” 杜老板哈哈大笑:“已经除去了。” 屋里四人都忍不住大笑。 杜老板更是不顾形象,围着桌椅乐得团团转:“赚翻了,赚翻了。” 除了商场的抽成,他自己的百宝斋也赚了许多。 从得知满减活动的时候,他就马上让伙计去备货。 试想最合适凑单的是什么? 零嘴。 杜老板让人进了许多肉松、腐乳和坚果之类的吃食,这些能够存放许久的食物,价格算不上贵,成为百姓们凑单的首选。 百宝斋今天的营业额比往日多了几百两。 虽说后续还要凭借票券补回银两,但这点钱,杜老板丝毫不在意。 这便不得不提退还银两的来源,如今退还给百姓的满减银两,全是商场垫付的。 等活动结束后,凭借收回来的票券核算各家铺子的金额,大家按照比例给商场补回银子。 没人会赖这笔账,毕竟你的铺子开在人家的商场里,若是得罪了商场一方,等一年的合约结束,商场可以直接将你扫地出门。 都知道琳琅商场是只会生金蛋的母鸡,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入驻。 第二天琳琅商场迎来了更多客人,满减活动在凌州府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活动只办十天,过期不候。 多的是人一大早来抢购。 喻今朝很开心,从琳琅商场回家的路上经过赌坊,发现凌州府也开了赌局,押注谁是今科解元。 喻今朝从怀里掏出银票:“去给少爷下注。” 跟在马车旁的吉星没有决明那么胆小,二话不说,接过一万两银票去下注。 很快到了八月,乡试开考。 谢沧渊一大早起床,拎着他的小篮子出发。 小篮子里依然是那个熟悉的锅,食物比院试时多,也比那时候丰富,除此之外,还有被褥等生活用具。 郑霈也带了同样的东西。 他也是第一次参加乡试,原是打算与其他人一样,带干粮充饥,后来想一想,还是跟着谢沧渊置办物件。 两人来到贡院门口排队,先后接受检查,进入贡院后,谢沧渊朝郑霈拱手。 “祝丰润兄一帆风顺。” 郑霈回礼,两人相视一笑,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寻找自己的号舍。 时间一到,贡院大门关闭,落锁。 迟到的考生只能被关在门外,错过考试。 谢沧渊清扫了一番自己的号舍,坐下后深吸一口气。 乡试,也叫秋闱,开始了。 第221章:乡试 铛—— 铛—— 铛—— 敲钟声过后,一名考官扯着嗓子喊:“时辰已到,所有学子停下笔,不许继续作答。” 谢沧渊早已停笔,他最后检查了一遍卷面,干净整洁。 笔墨纸砚以及蜡烛早被他收起来,为的是以防万一。 从前有学子将沾了墨的毛笔放在卷子旁,收卷官收卷时,不小心碰到了毛笔,导致污了卷面。 这种情况收卷官可不会承担责任,学子只能自认倒霉。 看着自己的卷子被安全收起封存,谢沧渊心里最后一口气舒出来,整个人轻松又疲惫。 还不能走,要等所有人的卷子全部收好,主考官亲自检查后,宣布考试结束,贡院大门打开,他们才能离开自己的号舍。 自己的卷子被收走,谢沧渊有心思观察旁人。 坐在他斜对面的一名学子仍在奋笔疾书,负责那一排的收卷官已经走到他面前。 收卷官厉声道:“喂,你没听见敲钟了吗,不许再写。” 那学子仍然不甘心停笔:“大人行行好,还差几个字,我还差几个字,再给我一点时间。” 收卷官铁面无私,直接越过这位学子,朝下一个号舍走去。 竟是连那学子的卷子都不要了。 那人写完最后几个字,才发现收卷官早已走远,他先是一愣,随后痛哭流涕,直接晕死过去。 谢沧渊轻轻叹了一声。 乡试考中为举人,举人已经有了做官的资格,乡试比起院试童生试等等,果然不是一个级别。 一点侥幸都没有。 决明带着雷虎等人守在贡院门口。 听到贡院里传来钟声,决明精神一震。 他从前接过前知府的公子出贡院,在一行人里有些经验,当即安排起来。 “我们一起过去,等会儿贡院开门,一群学子涌出来,少爷也在其中,考了这么多天,少爷的身体定是难受。” “一会儿大家瞪大眼睛看人,找到少爷以后,虎大哥直接将少爷背起来,我来拎少爷的篮子和被褥。” “其他人将少爷和虎大哥围在中间,前面的开路,旁边的挡着点人,别让旁人伤到少爷,后面的收尾,听明白了吗?” 大家气如洪钟:“听明白了。” 郑霈家的下人也听明白了,他们没有经验,由郑霈的书童决定,跟着决明等人操作。 乡试三场九天,足够把考生撕掉一层皮。 贡院大门终于打开,谢沧渊从号舍中走出来,眼神呆滞地拎着小篮子,顺着人流走出贡院。 阳光照下来,让他苍白的脸色更显眼。 只是没人过多关注他,因为每一个从贡院走出来的学子,都是这么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有的人还未走到门口就已经晕厥过去,有的卷子一收,直接倒在了号舍了,被官差抬出来。 谢沧渊心里打趣自己,看来这么长时间坚持锻炼,还是有一些成效的,至少他坚持到走出贡院。 但好像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 “我看到少爷了,在这边。” 谢沧渊晕头转向间,看到一群人朝他挤过来,下一瞬,他双脚离地,手里的东西也被抢走,恍惚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被人背了起来。 雷虎道:“少爷放心,我绝对能背稳您。” 谢沧渊再也坚持不住,在雷虎的背上沉沉睡去。 再次睁眼时,天是黑的。 谢沧渊觉得口干舌燥,撑起身体就要下床,决明在外间的小榻上睡着,听到动静马上醒来。 “少爷,您醒了。”他点起蜡烛走进来。 谢沧渊已经摸黑走到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过水后,冒火的喉咙总算是舒服一些。 决明问道:“少爷要起身用些饭菜吗?厨房里一直温着小米粥和小菜。” 谢沧渊原本不觉得,听了决明的话,突然觉得自己肚子里空空如也,饿得慌。 “给我端一些过来,怎么才几个时辰,就饿得这么厉害?” 决明闻言无奈一笑:“少爷,您可不是只睡了几个时辰,您知不知道,如今已经是乡试结束的第二日夜晚。” 谢沧渊惊得张大了嘴巴:“我居然睡了一天一夜?” 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年年昨晚是不是在图书馆里等他? 没见到他进来,年年会不会担心? 决明将房间里的烛台全部点亮,这才出门往厨房走去。 谢沧渊趁这个机会马上进入图书馆,灯火通明的图书馆让他眯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儿。 谢沧渊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喻今朝身边坐下,学着她的模样趴在桌上,与她面对面,仔细看她的脸庞。 喻今朝醒来的时候,看到谢沧渊坐在她身边,正在写东西。 她腾地坐直了身体:“你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 谢沧渊把笔扔开,认真说:“我没事,昨天从贡院回来就睡下了,谁知道睡了一天一夜。” 喻今朝没怪他,只是昨晚一直等不到人,心里着急。 她低头看了一眼谢沧渊写的东西,那是给她的留言。 谢沧渊道:“决明去厨房给我拿饭菜,很快回来,我不能久留,原本想给你写张字条,没想到吵醒你了。” “我没被吵醒。”喻今朝想问更多,最后还是作罢:“你快点回去吃饭吧。” 谢沧渊看着她的脸一动不动,喻今朝摸了自己的脸一把,莫名其妙觉得一阵心悸。 “你干嘛这样看我?” 谢沧渊突然一笑:“看你漂亮。” 喻今朝:“……” 谢沧渊抬手摸她的脑袋:“等我休息好了,上街去给你买礼物。” 喻今朝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礼物……” 谢沧渊轻轻拍一拍她的发顶:“好了,我真的要走了,我不想在决明面前表演大变活人。” 喻今朝催促:“快走快走。” 等人真的走了,她又觉得有些失落,这么大的图书馆,才少一个谢沧渊,居然一瞬间让人觉得荒凉。 喻今朝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他看什么。” 这么多年,还没看腻吗? 喻今朝走去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半边脸上都是衣服折痕压出来的印子,一片的红。 她咬牙切齿:“好你个谢沧渊,原来你在嘲笑我!” 第222章:等待放榜 吉安府衙门附近的一栋宅子里。 面容俊朗的男子坐在院子里看日落,身材高大的武将走进来。 “世子,您的身体可还好?” 喻庭樾微微点头:“胸口的刀伤已经无大碍,其他的小伤不足挂齿。” 武将闻言心中大定:“既然如此,是否能够安排世子回京了?” 喻庭樾点头:“我失踪这么久,祖父祖母定是担心不已,如今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确实是时候回京了。” 他此行受了陛下秘旨出京查案,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泄露了风声,让他们一行人被人追杀,自己差点命丧黄泉。 好在最终还是完成了皇命,将证据和奏折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前不久送信之人回禀,东西已经交到陛下手中。 听闻任务已经完成,喻庭樾才安心养伤,也开始有心思关心旁的事情。 “那日救我的人,找到了吗?” 武将脸色讪讪:“还没,是属下办事不力。” 喻庭樾忙道:“楚副将莫要自责,这次折损了不少兄弟,剩下的人因为追兵每日东躲西藏,分不出心神,我是知道的,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当日没能将那人的脸看清。” 楚副将心里熨帖,他从前跟过不少上级,只有喻世子能够切身处地替他们这些下属考虑。 人心肉做,大家都能感受到喻世子的关心,也都对喻世子忠心耿耿。 大约这就是为何,喻家旗下的神翼军,能成为大虞第一军的原因。 楚副将道:“世子,是否要在汉阳省多留一些时日,寻找您的救命恩人?” 喻庭樾沉默片刻,最终摇头:“尽快回京吧,等回到京城,我找祖父借几个能人,来汉阳府寻人。” 楚副将频频点头,果然世子是知道大局为重的。 就在此时,宅子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所有人瞬间绷紧身体,楚副将更是抽出腰间佩剑,紧张地盯着门口的围墙的方向。 很快有人进来禀报。 “回世子,回楚副将,并非是追兵上门,而是旁边的宅子租给了参加秋闱的学子,方才有一群学子结伴而来,要拜访住在旁边宅子的学子。” 喻庭樾敏锐地察觉到一个词:“拜访?” 那人回道:“没错,旁边宅子里住了两个学子,其中一人是阁老贺卓大人的弟子,贺大人虽没有明说,但已经暗示此人是他的关门弟子。” 原来如此,一屋子的将士瞬间放松下来。 喻庭樾离京有半年之久,就算他不离京,原本就不太关心文臣的事,因此并不知道贺卓又收了个徒弟。 现在知道,他也无动于衷。 文臣和武将之间,原本就不亲近,更何况他们喻家,从来不参与朝堂纷争。 喻庭樾对楚副副将道:“这几日约束好弟兄们,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不要节外生枝。” 楚副将拱手:“属下明白。” …… 谢沧渊终于又送走了一批上门拜访的人。 正巧郑霈从外面回来,他身后的小厮提着大包小包,他自己手里还拿着一张烙饼。 “阔之兄,隔壁街有一家做烙饼的摊子,可太好吃了,我给你买了一个回来,可惜走回来一路有些凉了,没有新鲜出炉时好吃。” 谢沧渊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好你个丰润兄,这几日过得可快活?” 郑霈嘿嘿一笑:“谁让你谢沧渊大名远扬,又不知怎的泄露了住处,每日都有这么多人上门拜访。” 乡试结束后,谢沧渊原本想上街玩,兴致勃勃走到门口,被一群上门拜访的学子堵在了门口。 那些人礼貌客气,口口声声要与他讨论学问,他不好意思把人赶走,只好将人迎进来。 却没想到,之后的每一日,都有许多人登门拜访。 谢沧渊悔不当初,若是第一批人来时,他找个借口把人打发了,旁人就知道他不愿意见客,也许就不来了。 他可是答应了年年要给她买礼物,现在连宅子门口都出不去。 郑霈也很同情:“那些人都不看好你能拿解元,但是他们知道你是贺大人的弟子,都想巴结你,看来离开安吉府前,你都不得安生了。” 这话说得谢沧渊脸色又黑了一些。 郑霈连忙说道:“不过作为哥哥,我一定替你分忧,这样吧,明日天不亮我就带你出去,你换一声不显眼的衣裳,跟在我后面。” 这意思就是想让谢沧渊装作是他的仆从。 谢沧渊一点都不介意,双眼放光:“那就有劳丰润兄了。” 他心里还想着,今晚进图书馆,要请教年年化妆技术,务必要做到面对面碰头,对面的人也认不出他。 第二天一顿操作,谢沧渊终于走上街头。 “丰润兄,快带我去隔壁街吃烙饼。” 郑霈心里好笑,他想起谢沧渊的年纪,二十都不到,如此年轻,好玩一些也是正常。 八月底,汉阳省秋闱的评卷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几位副考官各自捧着卷子上前,放在崔怀信面前。 “崔大人,这几份是下官挑选出来,堪当五经魁的文章,请大人过目。” 崔怀信一一看过,满意颔首:“不错,你们的眼光甚好,这几篇文章各有特点,都是顶好的文章,就这么定下吧。” 五经魁定下,接下来便是要定下解元和亚元。 这就有些为难,因为几个副考官之间,各有所好。 争论了半日,也才淘汰了三篇文章,最后剩下两篇,胜的是解元,败的是亚元。 一位副考官道:“甲字十三号舍的这位学子,文章文笔行云流水,妙笔生花,可见此学子功底深厚才华横溢,下官认为能当解元。” 另一位副考官连连摇头。 “甲字十三号舍的学子确实才华横溢,只是过于炫耀自己的才华,反而忽略了本质,秋闱乃为朝廷选拔官员,还是要以实际为主。” “下官并非说甲字十三号舍的学子不好,相反,他很好,只是文章比起丁字十七号舍的文章,少了点实用。” 崔怀信沉默不语。 僵持之下,有人提议:“崔大人,要不我们将两位学子的原卷取来,综合考量?” 第223章:阅卷与放榜 乡试阅卷时,为了公平,考官不可提前得知考生的信息,甚至连递到考官手中的卷子,也由专人誊抄,不可泄露考生笔迹。 为的就是防止考官通过字迹认出考生。 此时阅卷已经结束,中举者全部确定,只剩下挑选解元,无论如何,这两位学子中举是板上钉钉的,因此便不必如此死板。 崔怀信道:“那便将两人的原卷拿来,大家看一看他们的字,写得如何。” 两人的卷子很快被拿上来,这一看,几位考官更纠结了。 这两人的字写得各有千秋,都十分工整,赏心悦目,让人挑不出错处。 又是一阵沉默。 一位副考官提议“崔大人,要不将这二人的身份揭开?” 崔怀信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同意。 两位学子的名字和籍贯被揭开。 “甲字十三号舍,是来自东朔府的尤盛卓学子。” 大家听了一副并不出人意料的表情。 尤家在汉阳省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家中还有姑娘嫁到了江南地区的书香世家中为主母。 尤盛卓本人也是从小就在江南著名的书院中进学,在江南就颇有才名,他的文章风格也是一贯的江南学子风格。 如诗如画,细腻如丝,情感纵横。 崔怀信频频点头,又问:“丁字十七号舍的学子呢?” 拿着学子名册的人表情有些僵,硬着头皮道:“丁字十七号舍的学子,名谢沧渊,是凌州府人士。” 可怕的寂静。 崔怀信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凌州府的谢沧渊,这不是那个老鬼新收的徒弟吗? 副考官们面面相觑,偷偷看向沉默不语的崔怀信。 谁知道揭开了学子身份,这决定更不好做了。 原本支持丁字十七号舍的人不敢出声。 谁不知道崔怀信和贺卓是死对头,贺卓的徒弟就算写出花来,那也是没人敢在崔怀信面前夸他。 而支持甲字十三号舍的人,也不敢说话了。 今上登基以来,越发喜欢寒门学子,不待见世家。 尤盛卓是毫无疑问的世家子弟,而谢沧渊,也毫无疑问的,是寒门学子。 更要紧的是,谁也不敢贬低贺卓的弟子,此时倒是讨好了崔怀信,但等回到京中,面对贺卓…… 朝中谁不知道贺卓最护犊子。 反正他们只是副考官,只能提出自己意见,最终决定权,握在崔怀信手中。 崔怀信很纠结。 他其实在揭名前,就更喜欢谢沧渊的文章。 年轻时他推崇江南地区的文风,自己还专门跑到江南地区学习,这在朝中不是秘密。 现在年纪大了,又在朝堂上沉浮了十几年,他的喜好出现了变化。 他依然喜欢江南学子细腻的文风,他觉得,言语细腻生动,才能表现出文字的魅力。 但这份魅力,应该单纯地表现在文章上,而不该用在公事上。 公事的奏折或信函,要言简意赅,实用性大于欣赏性才是。 科举是为朝廷选拔官员,所以在一开始,崔怀信就有意无意偏向语言简练,具有实用性的文章。 谢沧渊的文章完美符合他的要求。 可他为什么偏偏是贺卓那个老鬼的徒弟?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屋里点了十几根蜡烛,将屋里照得灯火通明。 崔怀信终于下了决定,他拿起其中一篇文章,沉声道:“本官以为,此子有解元之资。” …… 放榜这一日,天不亮就有许多人守在贡院门口。 谢沧渊和郑霈早早来了,挤在人群里,雷虎等下人将两人围在中间。 终于,贡院大门打开,有人出来张贴红纸了。 “哎,别挤别挤,慢慢来。” “快让我进去看看,此次我一定要高中。” “前面的人喊一声,解元是不是吴世昌,老子花了大钱押他赢。” 红墙面前,有应考的学子,有下注的百姓,红纸贴出来以后,所有人都在往前挤。 谢沧渊这几年长高了许多,但依然被人挤得呼吸困难,胸口郁闷。 他现在满脑子不是自己考不考中,而是这么密集的人群,还挤来挤去,很容易发生踩踏事件。 “丰润兄,我们还是先退出去,等人少了再来看榜。” 一行人已经挤到距离红墙很近的地方,郑霈不甘心就这么退出去。 “阔之兄再等等,很快就能看到了。” 谢沧渊还想劝,就在这时,人群里爆发出惊叹声。 “解元居然是谢沧渊,怎么可能,谢沧渊是贺卓大人的弟子,怎么可能取中解元?” “什么?我看看。” “真的是谢沧渊,老天爷,我押注的不是谢沧渊,这回要亏死了。” 谢沧渊顿了一下,有点怀疑是自己幻听。 决明不知何时走在一行人最前面,看到了红榜,喜气洋洋回来。 “少爷,真的是您得了解元,我看得清清楚楚,名字后面写着籍贯,不可能是同名。” 郑霈的书童抓住决明:“决明小哥,我家少爷呢,你可有看到我家少爷的名字?” 决明重重点头:“看见了,郑公子取中第八名。” 郑霈一脸恍惚:“我考中了,是第八名,我居然进了前十!” 他说完这句话,白眼一翻,居然喜晕过去了。 谢沧渊原本也在恍惚,郑霈一晕,倒在他身上,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糟了,郑霈比他矮一些,一定是因为呼吸不畅,造成缺氧性晕厥。 “快,我们马上挤出去,丰润兄要去看大夫。” 一行人换了个方向,朝人群外挤出去,而此时,已经许多人知道了谢沧渊的身份。 许多人都朝他们挤过来,在人群外,也有许多人在堵他,见他们出现,立即有人扑过来。 雷虎等护卫不是吃素的,三两下就把一群人撂倒。 谢沧渊云里雾里,突然怀疑,自己好像不是中了举人,而是当了逃犯,正在被抓捕。 决明扯着嗓子喊:“都让开,谢解元与郑举人都是有家室之人,两位公子与夫人伉俪情深,你们没有机会的,不要做无用功,不如去看看旁人。” 谢沧渊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怪异。 敢情这些扑过来的人,是想要榜下捉婿。 第224章:赌赢了 今日本是大喜的日子,结果弄得鸡飞狗跳。 谢沧渊和郑霈是在医馆里见到的衙门报喜人。 医馆的大夫瞧见半死不活的郑霈,还有一脸担忧的谢沧渊,也不知道该不该祝贺。 场面有些怪异,但总归是大喜事。 郑霈昏迷了两个时辰,终于清醒了过来,抱着被子咧开嘴傻笑,吓得周围人以为他傻掉了。 好在最后都是虚惊一场。 两人回到租住的宅子,房东早已等在门口,见到人回来, 立马前恭祝,手里捧着钱袋子,硬要把租房的银子退回来。 决明低声在谢沧渊耳边道:“这栋宅子住过解元,等我们退租以后,多的是人捧着大把银两求着租,相比起来,我们这点租金不过小巫见大巫。” 谢沧渊于是点头,收下了房东退回来的银子。 接着就是点鞭炮,洒喜钱。 厨娘早早做好了糕点,立即给巷子的邻居们送过去。 楚副将端着一盘糕点走进来,啧啧称奇。 “世子,住我们隔壁那个贺卓的徒弟,居然取中了解元,此次主考官是崔怀信,他与贺卓如同水火,居然会让贺卓的弟子拿下解元之位,真是一件怪事。” 喻庭樾漫不经心道:“那便说明这人确实有才,让崔怀信放下成见。” “再者便是,文官中也是有几个身怀节气之人,崔大人便是其中之一。” 两人不过浅浅提一嘴,很快抛下这个话题。 喻庭樾问:“马车都准备好了吗?” 楚副将:“准备好了,明日趁着鹿鸣宴吸引城中大部分人的目光,我们低调出城。” …… 夜里,谢沧渊进入图书馆,喻今朝立马扑过来。 “今天放榜,怎么样?” 谢沧渊板着一张脸,还未开口,喻今朝就拉下脸。 “你要是敢再耍我,我就当场杀夫丧偶,把自己变成寡妇。” 谢沧渊对「夫」字很满意,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把一张红纸递给喻今朝。 “自己看。” 决明和郑霈的书童下午又去了一趟贡院门口,待人少些时候,将所有中举之人的名单都抄了一份。 喻今朝看完,长舒一口气。 “你中了解元,郑公子高居第八,我们赌赢了。” 谢沧渊知道她说的不是在赌坊的下注,而是对于崔怀信喜好的变化,他们赌赢了。 都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这句话在贺卓和崔怀信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朝堂中最早察觉崔怀信文风变了的人,是贺卓,他通过书信,将这个信息告知谢沧渊。 但他也在信中说,这不过是他的猜测,可能是错的。 让两人确定赌一把的,是托高府拿到的,崔怀信寄回老家书院的文章。 两人不分昼夜分析了许久,都觉得贺卓的第六感没错,崔怀信真的变了。 虽然他们很自信,但这其中风险依然非常大。 因为崔怀信的心态变了,为何他要瞒着,旁人不得而知? 那是因为文章朴实无华,言简意赅,条理清晰,这是贺卓的写作风格。 崔怀信心里认同这样的风格让公事变得方便,但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心底已经开始认同贺卓了。 他们这一场豪赌,堵的是崔怀信的人品。 赌的是他真心为了国家,为了朝廷选拔人才。 他们赌对了。 谢沧渊握住喻今朝的手:“年年,这次我能中解元,都是你的功劳。” 喻今朝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假装镇定说:“干嘛突然煽情,一点都不像你。” 谢沧渊笑了一下:“不是煽情,是真心感谢。”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喻今朝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谢沧渊手心的温度,明明是很温暖的,她却觉得烫得厉害。 喻今朝心慌地抽出自己的手:“你要是想感激我,再给我买一只烤鸭。” 谢沧渊没有错过她眼中闪过的慌张,他脸上的笑意更大。 “好,我让决明去买,明天鹿鸣宴,晚上回来陪你吃烤鸭。” 陪你…… 不知道为什么,很平常的两个字,从前两人也说不少,但此刻喻今朝觉得心里被这两个字挠得厉害。 谢沧渊很识时务地转移了话题:“明天就能去取赢回来的钱了。” 喻今朝眼前一亮,良久嘀咕了一句:“发财了。” 次日鹿鸣宴,在吉安府一座有名的别庄举行,学子们按照取中的位置,分别落座。 谢沧渊坐在最前面,在他对面,是亚元尤盛卓。 尤盛卓隔着过道对他拱手,谢沧渊连忙回礼。 他能看出来尤盛卓情绪不是很好,但他表面上依旧礼貌,果然是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子弟。 崔怀信和知府大人一起出现。 他出言勉励了学子们几句,便盯准了谢沧渊。 “解元公何在,让本官好好瞧瞧。” 全场静得可怕,谢沧渊斯斯然站起来,拱手道:“回大人,小子此次侥幸,夺得解元之位,谢大人栽培。” 崔怀信看清楚了谢沧渊的面容,心里更加郁闷。 怎么贺卓那个老鬼就能找到既有才华,又有长相的徒弟? 他自己也有几个徒弟,学识都很不错,但是长相嘛,是扔到人群里就找不着的那种。 崔怀信心里郁闷,决定让谢沧渊也不好过。 “今日大好日子,本官来考一考大家,你作为解元,你先来。” 他张口就提问。 谢沧渊张口就回答。 崔怀信连续问了几个刁钻的学问,其中有的并不在科举的范围中,但谢沧渊全都回答出来了。 学识渊博。 崔怀信不得不在心里给了这个还未及冠的年轻人,一个极高的评价。 “谢解元学识渊博,很好,看到我们大虞朝的学子们如此才华横溢,本官十分欣慰。” 但他不知道的是,谢沧渊因为拥有图书馆,比别人多很多学习时间,因此他才能有这么广的涉猎。 加上他的记忆力不错,总算在鹿鸣宴上接住了崔怀信的刁难。 否则今日鹿鸣宴一结束,明日就会传出他谢沧渊名不符其实的流言。 解元之后,就是亚元。 尤盛卓站起来,表情有些不好,他对自己很自信,但也架不住崔大人如此刁钻的问题。 好在崔怀信并没有为难他,只是简单问了几个四书五经的题目,便让他坐下。 问完了五经魁,崔怀信便没有问下去。 第八名的郑霈松开攥紧的拳头,心里长舒一口气。 可真是吓死他了。 第225章:一步错步步错 从凌州府到吉安府需要两天时间,但从吉安府到凌州府,因是顺流而下,只需要一天半就能抵达。 昨日放榜后,府衙的衙役们立即出发,前往各个府城报喜。 不过一天半的时间,就已经抵达了凌州府。 “来了来了,那艘就是吉安府的官船。” “来贴红纸的官差到了,快回去禀报给主子。” 张忠义亲自守在码头,一见到官船,立即招手让吉星赶回去报信。 吉星没有回繁花县谢宅,而是去了城里的云海楼,这里是距离衙门最近的一家酒楼,远远的能看到衙门外的红墙。 他敲响雅间的门,得了应声走进来。 “老夫人,官船已经到了,想必再过不久,官差们就会张榜。” 谢奶奶揪着手中的帕子,活了几十年的人,这一刻居然手足无措。 杜夫人轻轻拍她的背:“伯母不要着急,令孙才高八斗,一定能高中。” 谢奶奶深吸一口气:“高不高中的,我都不在乎,只要沧渊能够平安健康,我就已经心满意足。” 她紧张,不是担心谢沧渊考不中,而是担心谢沧渊在乡试中熬坏了身体。 街道上人声鼎沸,谢奶奶和杜夫人从窗口探头出去。 几个官差骑马经过,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卷红纸,他们很快进入了凌州府的府衙。 衙门外已经围了一群人,喻今朝和谢敬云也在其中。 谢敬云紧紧盯着府衙大门:“怎么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张榜?” 喻今朝道:“姑姑别急,他们才刚进去,肯定要先拜见知府大人,寒暄几句,再者他们远道而来,肯定要让人先喝杯茶水。” 谢敬云说:“好,姑姑不急……哎呦。” 她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幸好她的丫鬟秋霜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喻今朝怒气冲冲回头:“你干什么,怎么可以推人呢!” 说完她才发现推谢敬云的妇人有点眼熟,余光一扫,见到庄巧凤,这才想起来,这妇人是李兴邦的娘。 李兴邦一家子都从云台县来到凌州府,就是为了看红榜。 男人已经挤到前面去了,兴邦娘和庄巧凤两个女人挤不进去,只能落在后面,正巧站在了喻今朝和谢敬云身后。 兴邦娘白眼一翻:“原来是谢家的人,对不住了,没看清楚。” 喻今朝翻了个更大的白眼:“婶子,你一大把年轻,这么老了眼神不好,就不要和年轻人挤在这里。” 兴邦娘尖着嗓子嚷嚷:“你说谁老?” 喻今朝:“说你啊,你不是眼神不好吗。” 兴邦娘气的头顶冒烟,身体一抖,抬手就要揍喻今朝。 芳草拦在前面,严阵以待。 “哎,你这老妇人干什么,本来就挤,你还动手动脚,烦不烦人。” “就是,要打架滚出去打,哎……别踩到我的脚。” 兴邦娘典型的欺软怕硬,面对喻今朝和谢敬云,她敢于重拳出击,面对没好脸色的陌生男人,她吓得鹌鹑一样,讪讪放下手,嘴上连声道歉。 庄巧凤站在她后面,燥得一张脸通红。 她心里忍不住将自己的婆母和谢奶奶做对比。 都是泥腿子出身,兴邦娘与村里那些动不动就张嘴骂娘的妇人毫无区别,相反谢奶奶,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说话从不大声嚷嚷。 庄巧凤抬眸看了一眼谢敬云。 谢敬云一身气度,听说如今已经是凌州府有名的女老板,举手投足之间与村里人是不一样的。 庄巧凤攥紧了帕子。 一步错步步错,她选错了夫婿,如今正在承受恶果。 就在此时,府衙大门打开,官差们快步走出来,分开人群,在红墙上张贴红纸。 庄巧凤的眸光再一次充满希望。 不,她没选错,只要李兴邦中了举,她成为举人夫人,她当初的决定,就没有错。 官差们走后,红墙周围顿时乱了起来。 芳草开道,喻今朝抓住谢敬云的手,两人顺着人流挤到了最前面。 兴邦娘和庄巧凤鸡贼地跟在她们身后,也挤了过来。 谢敬云的视线落在红榜中间,开始一点点往后看,一直没看到谢沧渊的名字,她心里凉了一下。 喻今朝噗呲一笑:“姑姑,你看看榜首的位置,写着谁的名字?” 谢敬云扭头,看向红纸最前面,榜首的位置。 “谢沧渊……” 她看向名字后面的籍贯:“凌州府云台县七贤镇长桥村的,谢沧渊。” 谢敬云一把握住喻今朝的手,激动道:“沧渊他考中举人了,考中了,还是榜首,是解元!” 喻今朝热烈地回应她:“对,相公他考中了!” 两人激动地抱在一起,在她们不远处,庄巧凤的心如同被撕碎了一般。 她榜首开始往下看,一眼便看到谢沧渊的名字,接着便无法移开视线。 沧渊哥不仅中了举人,还是解元。 从前给她提鞋都不配的喻今朝,成了解元夫人。 而喻今朝一句“相公”,更是将庄巧凤已经碎成碎片的心,再一次狠狠蹂躏。 她头昏目眩,差点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你愣着干什么,快看有没有兴邦的名字。”兴邦娘看着发呆的儿媳妇,狠狠地掐了她一把。 兴邦娘刚才已经将红榜看了一遍,没看到李兴邦的名字,她怀疑自己真的眼神不好。 兴邦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不中呢? 庄巧凤回过神来,马上又去看榜。 只要李兴邦也中了,她也是举人夫人,那便不算输。 可是她来回看了两遍,都没有看到李兴邦的名字。 庄巧凤颤抖着声音:“娘,没、没看到相公的名字。” “不可能!”兴邦娘不相信。 她的兴邦读书是顶好的,怎么可能考不中,一定是庄巧凤这个没用的也老眼昏花。 庄巧凤被逼着又看了一遍,今科汉阳省只录了八十多人,她很快又看了一遍,确定是没有李兴邦的名字。 “不可能,不可能没有,一定有的,兴邦一定能考中的!” 兴邦娘当场就发疯,可她忘了这里不是她能够作威作福的李家,周围的人可不惯着她。 “考不中不是很正常?真以为自己儿子是文曲星下凡?看完就滚出去,少碍着别人。” 兴邦娘和庄巧凤一起,被人赶了出去。 第226章:喜悦 来福一溜烟地跑到云海楼,边跑边嚷嚷。 “中了,老夫人,少爷中了举人,少爷还是头名,是解元,中了中了!” 要是平时,他一定要被当成疯子,但是今日,所有人只有羡慕。 “这是谁家的下人,他家少爷不仅中举,还得了头名,也就是今科的解元出自我们凌州府?” “我刚才瞧见他进了天字一号雅间,那是琳琅商场杜老板的夫人定下的雅间。” “胡说八道,杜家是商户,不能科举,而且杜家的少爷才几岁大。” “不是不是,杜夫人来的时候,扶着一位年纪更大些的老夫人,想必是那老夫人家的孩子。” 年纪更大些的老夫人,又与杜家相熟,大家不约而同有了想法。 与杜家最熟的,肯定是谢家。 琳琅商场的另一个老板谢敬云,她的侄子谢沧渊,是内阁大学士的弟子,在凌州府几乎无人不知。 “谢公子确实参加了今科秋闱,所以是谢公子得了解元?” “果然是被内阁大学士看中收做徒弟的人,太给我们凌州府长脸了。” 天字一号房里,谢奶奶已经愣了许久。 杜夫人度过了最开始的兴奋后,也发现了谢奶奶的异样。 “伯母?” “啊?”谢奶奶迷茫地应了一声。 杜夫人连忙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保心丸:“快去叫大夫。” 又对谢奶奶道:“伯母,贤侄考中举人,是大喜事,但您也不能太过激动,要保重身体!” 谢奶奶嘴里的保心丸咽了下去,终于缓过来,连忙止住下人。 “不用找大夫,我没事,就是一时间没缓过来,现在已经好了。” 杜夫人一挥手,她家的一个下人还是出去找大夫。 “伯母,还是看看大夫为好。” 谢奶奶只好点头同意。 喻今朝和谢敬云喜滋滋地走进来,两人身上都有些乱,尤其是谢敬云,发髻松了些许,几根青丝垂在肩膀,可见方才红墙边有多拥挤。 但她们都不在意。 “奶奶,相公考中了!” “娘,沧渊考中了,是第一名,我刚才瞧得清清楚楚。” 大夫这时也来了,两人这才知道谢奶奶刚才因为情绪太激动,差点就不好了。 雅间里一阵鸡飞狗跳,幸好大夫说了并无大碍,只要回头喝些补药调理,便也好了。 送走大夫,雅间外围着一群人,为首的便是云海楼的老板。 这是老熟人,谢敬云出门招待他。 喻今朝看着谢奶奶:“奶奶,要不我们赶紧回家,等会儿衙门的报喜人就要上门。” 谢奶奶闻言站起来:“你说得对,报喜人要上门,还要准备接待邻居客人们,多的是事情要做,我们快回家去。” 说罢她就首先出门,杜夫人好笑地看着喻今朝。 “还是你有办法。” 喻今朝笑意更深,她早就摸清奶奶的性格,她就是闲不下来,一闲着就容易多想,一多想情绪就容易波动。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家,与衙门的报喜人前后脚到家,接着就是一顿忙碌。 …… 崔怀信考校完学子,喝了几杯酒便提前离席,知府大人自然也不久留。 别庄里只剩下学子们,大家不再正襟危坐,气氛渐渐变得轻松。 许多人找谢沧渊敬酒,谢沧渊只浅酌几口。 有的人不在意,点到即止,有的却觉得谢沧渊不给自己面子。 “谢解元,说好了不醉不归,你这就有点不给面子了。” 谢沧渊面上笑着,心里把这人记下,此人不能深交。 “柳兄有所不知,我身体不好,大夫说过要调理几年,不能喝太多酒。” 这位柳兄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意,还想再说,尤盛卓走了过来。 “听闻谢兄曾经被恶毒的同窗下毒,差点害了性命,以至于身体欠佳,我原以为是传闻,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尤盛卓这是来给他解围。 谢沧渊感激地向他举杯:“浅酌几口无碍,我敬尤兄一杯。” 两人碰杯,那位柳兄自讨没趣,灰溜溜走了。 谢沧渊道:“谢尤兄替我解围。” 尤盛卓摇头:“此次秋闱我输给你,其实心有不甘,我想春闱时再与你一较高下,不希望你因为一些无谓的理由,耽误了学业,如此一来,我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他大方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谢沧渊更是高看他几分。 再次举杯:“此番是我侥幸,我也很期待再次与尤兄较量,下一次,我们京城见。” 尤盛卓也举杯:“京城见。” 鹿鸣宴结束后,谢沧渊扶着郑霈上马车。 郑霈喝醉了,回到宅子时,依旧缠着谢沧渊说话。 “阔之兄,你是不知道,我原本想着,自己哪怕能考中,最多也不过三四十名,我从未想过自己能进前十名。” “兄弟,我的兄弟,谢谢你,我郑霈,从今以后,为兄弟……两肋插刀……” 谢沧渊无语地把郑霈交给他的书童:“你家公子喝醉了,快送他回房休息。” 回到房间,决明喜滋滋进门,嘴角快要咧到耳朵。 他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少爷,今日我去赌坊将银票取回来了,好多好多。” 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今天出门时,特意要雷虎带着几个护卫一起去的,果然领了钱以后被宵小惦记,好在雷虎等人能打。 “少爷,您是不知道,原来郑公子也下了注,押您得解元,今日他的书童与我一起去领钱了。” 谢沧渊目光柔和,知道郑霈怕是知道他的赔率高,特意下注给他长脸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在长桥村,族长和里正都很爱护他,在七贤镇,有常夫子为他保驾护航。 到了云台县,虽然遇到许多风波,但结识了陶辉这样的好友,到了凌州府,也遇见了郑霈。 轻笑一声,谢沧渊抽出一张银票给决明。 “明日置办一桌好酒席,我要在宅子里与丰润兄单独庆祝,剩下的银子,你与雷虎等人一起分了,这段日子,你们也辛苦了。” 决明一脸欣喜收下:“谢谢少爷。” “对了。”谢沧渊想起一件事:“我让你去鸿运酒楼买烤鸭,买回来了吗?” 决明点头:“买回来了,我马上去取。” 第227章:谁中了举人? 举人榜一层层往下报。 又过了两日,终于报了长桥村。 新上任的肖县令亲自带着凌州府报喜的仪仗来到长桥村。 村口的地方,早已站满了人。 里正为首,后面是五家族长,其中以谢族长和李族长为首,因着村里只有谢沧渊和李兴邦应考。 消息已经传来,此次云台县只有一人中举,出自七贤镇长桥村。 不是谢沧渊,就是李兴邦。 两位族长都很紧张。 谢族长心里祈祷:“一定是沧渊,一定是沧渊……” 李族长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老谢,你这是不把我们李家看在眼里啊。” 谢族长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惹得李族长不高兴。 面对李族长的嘲讽, 谢族长也很有脾气:“老李,你也真是的,我不相信自家小辈,难道相信你李家的小辈?” 身后,谢氏族人纷纷附和。 “肯定是我们谢家的十七郎,我们十七可是被阁老收做弟子的。” 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阁老意味着什么,他们只知道阁老是很个大的官,大到能见皇帝。 “你家李十二郎若是学问比我们十七郎好,怎么不见他被大官收做徒弟?” 李家人被一句话堵住,一大群人抓腮挠耳,不知道怎么反驳。 李族长冷哼一声:“那不过是谢沧渊运气好,若是阁老先遇见的是兴邦,被收做徒弟的人,一定是兴邦。” 李氏族人为之一振。 “没错,你们只是占了运气,学问还是兴邦更好。” 李兴邦可是他们李家举全族之力供养出来的,从小笔墨纸砚什么都不缺,反观谢沧渊,小时候时常见他不舍得用纸,拿树枝在地上写字。 “听说那位阁老收了谢沧渊当弟子以后,马上就离开凌州府了,一天都没教过谢沧渊。” “谢沧渊可是因为身体耽误了好几年学业,在县学时,听说也耽误了小半年。” “没错,兴邦可是没有一日不努力学习,此次肯定是兴邦中举。” 这时他们倒是忘记,谢沧渊虽然因病耽误了几年学业,却在院试中获得小三元。 就连谢氏族人,也被李氏族人的自信唬住,不由开始怀疑,难道真是李兴邦? 谢族长憋红了脸,还想再次辩驳,里正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李族长一眼。 “够了,老李,老谢,你们虽然不是同族,但都是咱们长桥村人,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伤了和气。” 里正发声,两位族长终于停下了争吵。 仪仗的声音越来越大,县令的步辇踏上长桥,里正立即带着村民们下跪。 “草民拜见县令大人。” 肖县令从步辇上下来,亲自扶起里正。 “大家请起,本官早就听闻长桥村人杰地灵,今日一见,果然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养出了一个解元。” 里正差点激动得晕过去。 解元! 第一名,整个汉阳省的第一名,出自他们长桥村! 里正咬了舌头,总算找回理智:“县令大人过奖,多亏了县令大人管教有方,百姓们安居乐业,才能供养孩子上学。” “好、好、好。”肖县令红光满脸,连说几个好字。 同时在心里感谢自己的前一任,章县令。 若不是章县令自己犯蠢,得罪了贺卓,临时被薅下去,自己也不会接替他当上云台县的县令。 他今年年初才上任,就算有心,不到一年的时间,哪能那么快做出成绩。 如今治下出了一位解元,完全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捡着了。 可谁会管他是不是捡的,这个政绩,是实打实落到他头上。 肖县令对越看越觉得长桥村美丽,连里正这个皱巴巴的小老头也瞧着多了几分可爱。 “谢沧渊的亲人何在?”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谢族长激动地往前走了半步。 “回大人,谢沧渊的家人为了方便照顾他的学业,已经搬到凌州府,草民是谢家的族长。” 肖县令也笑着虚扶了他一下:“谢沧渊取中解元,你作为族长功不可没,来人,有赏。” 立即有人捧了一个锦盒过来,交给谢族长。 谢族长不敢打开,只觉得锦盒里沉甸甸的。 不管里面是什么,哪怕只是一块破布,只要是县令大人赏赐的,都是无比珍贵之物。 谢族长脑袋有点发晕,喜得晕头转向,紧紧咬着舌尖才让自己清醒。 李族长和李氏族长也差点没站稳,他们个个脸色发白,低着头不敢看人,也不敢被人看见。 肖县令想去看看谢沧渊的家,谢族长立即在前面带路,里正则在后面,挥手让其他村民散去。 县令一行人走远后,李族长哀叹一声,身体往后倒去,被他的儿子接住。 “爹,你要振作,你是我们李家的支柱,你不能倒下。” 李族长哀嚎:“为什么不是兴邦,为什么不是兴邦,应该是兴邦的……” 还有一人也是几乎原地晕倒。 钱氏跌坐在地上,捶地痛哭:“为什么不是我的女婿高中,不应该的,我的女婿才是天之骄子,呜呜呜……我的巧凤怎么这么命苦……” 庄富一把堵住她的嘴,低声怒吼:“臭婆娘,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给老子滚回家!” 生拉硬拽地,把钱氏拖着回家。 庄巧梦站在桥头看完这一出戏,回头对张兆道:“我们回家去吧。” 张兆问:“你大伯母好像有些不好,你要回家去看看吗?” 庄巧梦摇头:“不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怀孕七个月,她的肚子已经很大。 “家里现在乱,我怕出差错。” 张兆连忙扶着庄巧梦:“你说得对,你现在身子重,不能操劳,也不能出意外,我们回家去吧。” 两人一起往张家村走。 张兆道:“我早就猜到一定是谢兄高中。” 庄巧梦笑了笑:“我也早就猜到。” 只是这个结果,大约是很多人都接受不了的,尤其是庄巧凤。 庄巧梦心里有些担心庄巧凤。 当了这么多年的姐妹,虽从前庄巧凤从未给过她好脸色,但她到底还是不希望庄巧凤日子过得太辛苦。 第228章:码头接人 凌州府一家客栈里,庄巧凤端着刚刚熬好的药走进房间。 “娘,起身喝药了。” 兴邦娘依旧躺在床上,她刚刚才从昏迷中醒来,无力地哭着。 庄巧凤走到她面前,她狠狠地剜了庄巧凤一眼,一挥手,将庄巧凤手中的药碗拂掉。 “都是因为你,你这个扫把星,自从我儿娶了你,就没出过好事。” 庄巧凤的手被烫红了一大片,她咬着唇,忍着泪水,不敢出声,更不敢哭。 兴邦爹走进来:“够了,买药不用钱?家里是不是有金矿银矿,容你这么糟蹋东西。” 兴邦娘倚在床边哭:“兴邦被这个扫把星瘟到了,他才高八斗,居然没高中,反而是谢家那个短命鬼,居然考中了解元。” 她又瞪了庄巧凤一眼。 “我仔细想过,那短命鬼就是从和她退婚开始变好的,她就是个瘟神,到谁家就害谁,我可怜的兴邦……” 庄巧凤紧紧握着拳,指甲掐进肉里,钻心的疼,却仍然抵不过兴邦娘这几句话伤人。 她僵硬地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碎片,哑着声道:“娘,我去让小二再熬一碗药。” 她逃似的从房间里走出来,颤抖着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扑在床上无声落泪。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人生会变成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当上高高在上的举人夫人,她应该绫罗绸缎穿在身,金银珠宝戴在头,丫鬟婆子围着伺候。 而不是现在这样,变成一个被婆家磋磨的可怜妇人。 难道真的因为,她是扫把星? “不可能,我不可能是扫把星,明明喻今朝才是扫把星。” 庄巧凤猛地想起,在衙门外见到的喻今朝。 她的气色很好,丫鬟跟在身边小心呵护,谢敬云作为姑姑,一点都不刁难她,反而对她如同亲生女儿。 还有谢奶奶,原本就是和蔼可亲的人,对孙媳妇,肯定也是顶好的。 沧渊哥考中了解元,已经是举人老爷,喻今朝现在是举人夫人了。 将来,她肯定要陪着沧渊哥一个进京,京城里,沧渊哥还有一个当阁老的师父。 凭什么。 凭什么喻今朝可以这么幸福。 这原本是她的生活,是喻今朝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幸福。 庄巧凤越想越恨,最后只能趴在床上,无力痛哭。 …… 鹿鸣宴结束后,谢沧渊单独被知府召见,知府好生夸赞他,又送上大礼。 接下来几日,他与郑霈参加了几场学子们的聚会,结束人情世故往来后,终于到了回家这一天。 第二日的傍晚,谢沧渊站在甲板上,已经能看到凌州府的码头。 喻今朝早知谢沧渊今日要回来,中午吃过饭后,她便在谢奶奶面前撒泼打滚,谢奶奶无奈,终于答应出门。 一家人一起到了琳琅商场。 喻今朝心不在焉地坐在一品茗铺子里,终于等到了消息。 家里下人跑进来汇报:“老夫人,少夫人,还有两位小姐,刚才码头有大船靠岸,我瞧见少爷在甲板上。” 谢奶奶腾地站起来:“你没眼花?沧渊回来了?” 那人笑嘻嘻道:“准没眼花,我不仅瞧见少爷,也瞧见决明了。” 喻今朝终于等到了,她连忙说:“奶奶,这里距离码头近,我们马上过去。” “好,马上过去。” 谢敬云原本就在琳琅商场里,得知后放下工作,跟着一起去码头。 他们抵达时,正巧大船靠岸,谢沧渊扶着郑霈下船。 郑家的下人手忙脚乱把郑霈接过来,连声道谢后立马带着人去找大夫。 谢沧渊终于走到家人面前,他眼含笑意看了喻今朝一眼,转而对谢奶奶说:“奶奶,孙子回来了。” 谢奶奶含着热泪:“好,我的乖孙,回来了,你当上了举人老爷,你爷爷和爹娘泉下有知,一定替你感到高兴。” 谢沧渊心里一片酸楚:“我如今,终于有底气告诉他们,我谢沧渊,撑起了谢家的门楣。” 谢奶奶和谢敬云终于还是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落泪。 喻今朝的眼眶红了,轻轻锤了谢沧渊一把:“你突然煽什么情,惹哭大家了。” “年年。” 谢沧渊突然一把抱住她,窝在她脖子上深吸一口气。 “年年,我在吉安府,最想的人就是你。” 喻今朝胸口小鹿乱撞,从脖子一路红到脸上。 她慌张地说:“大庭广众的,你是不是故意想看我出糗?” 谢沧渊刚才一时冲动,没顾及这里是人来人往的码头,他放开了喻今朝,一抬眼就对上谢敬云揶揄的眼神。 谢敬云笑着轻咳两声:“沧渊,我知道你心里记挂媳妇,但是大庭广众的,注意一下。” 周围不少人在看热闹,喻今朝低着头,一向没心没肺的人难得害羞了。 谢沧渊脸不红心不跳:“奶奶,姑姑,码头风大,我们快回家去吧。” 他又看向谢仪景和谢穗安:“还有你们俩,哥哥给你们买了礼物,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两个孩子几乎蹦起来,兴奋叫喊:“想,哥哥快说。” 谢沧渊道:“回家才给你们。” 两人立即缠着谢奶奶和谢敬云。 “奶奶,我们快点回家。” “娘,穗安想马上回家。” 被两个孩子一打岔,气氛瞬间不尴尬了,喻今朝很快回到没脸没皮的模样。 她大手一挥:“走,回家去,今晚我们大吃大喝,不醉不休!”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挡什么路,一边去!” 喻今朝回头,看到怒气冲冲的兴邦娘。 她顿时也怒了:“码头这么大,怎么就挡你了?” 兴邦娘原本就看不惯谢家人,挽起袖子就想教训喻今朝。 芳草挺身一步拦在喻今朝前面:“这位婆子,你想干什么?” “婆、婆子?你叫我什么?” 兴邦爹皱眉打断她:“嚷嚷什么,正事不干,就知道惹是生非。” 兴邦娘顿时哑了火。 喻今朝不想和他们纠缠,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过去,视线一直追在他们身后。 然后她看见,李兴邦奄奄一息的,被人从船上抬了下来。 第229章:秋后处斩 李兴邦整个人瘦了好几圈,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脸颊凹陷,他双眼闭着,看起来意识不太清醒,任由下人抬着。 看上去,就像医院里饱受疾病折磨的重症病人。 兴邦娘眼泪唰一下掉下来:“我的兴邦,我的儿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快醒醒,告诉娘,是谁将你害成这样。” 兴邦爹盯着李兴邦的书童。 书童战战兢兢道:“少爷是、是在看榜时晕倒,小的马上就将少爷送去医馆了,大夫说少爷是郁结于心,只有心里舒坦了,病才能好。” 这话说得委婉,不过大家都听懂了。 李兴邦这是因为没有没有考中举人,自己把自己气病了。 庄巧凤刚赶来,听到书童这番话,脸色顿时很难堪,黑得如同锅底。 这居然就是自己的丈夫,是她抛弃心上人,满心欢喜嫁的丈夫! 庄巧凤不敢想,李兴邦这样的心性,此次大受打击,能不能振作,三年后下一次秋闱,他还有没有机会。 她咬着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哪怕是过去虚情假意关心李兴邦,都懒得做了。 “看够热闹了吗,回家了。” 庄巧凤身体猛地抖了一下,她好像听到了沧渊哥的声音。 她立即回头,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她抬脚想要追上去,却在下一刻,看到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他牵着她。 他牵着自己的妻子。 那原本是她的位置…… 庄巧凤眼眶湿润,视线很快模糊。 “庄氏,你木头一样杵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没用的东西,信不信我让兴邦休了你。” 兴邦娘伤心欲绝,把气撒在了庄巧凤身上。 庄巧凤低着头,眼里闪过怨恨,再抬头时,便化作浓浓的伤心,尤其是看着李兴邦的眼神,心疼得不行。 兴邦娘看在眼里,心里这才顺了一些。 谢沧渊回到凌州府的当天,消息就已经传开,当天家中立即收到许多拜帖和请帖。 第二天上午,谢沧渊便和郑霈一起去了衙门,拜见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从前对谢沧渊也亲近,不过此次再见,亲近之余,更多的是客气,甚至隐约还有一些恭维。 谢沧渊如今已经具备了做官的资格,他如此年轻,将来说不定会爬到自己头上。 拜见过知府后,接着几日,谢沧渊参加了几场文会,他还不急着回云台县。 他在等魏容博的秋后处斩。 终于到了这一日。 谢沧渊特意穿上了原主从前最喜欢的衣裳。 这件衣裳现在穿在他身上有些显小,不过勉强还能穿。 决明有点担心:“少爷,还是让我跟着您一起去吧。” 谢沧渊看了他一眼:“你说陪我去之前,先控制住自己不要发抖,说不定我还真就带你一起去了。” 决明脸色讪讪,其实他是真的有点害怕。 谢沧渊笑道:“我自己去就行,你记得,要是家人问起,就说我去找丰润兄了。” 他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法场。 喻今朝推开门走进来:“我也要一起去。” 她穿了一身男装,显然是早有准备。 “我也要亲眼看着那个混蛋人头落地,不然我这辈子都有遗憾。” 谢沧渊顿了一下,终于还是牵起她的手:“好,我们一起去。” 法场周围全都站满了人,有许多人害怕看砍头,也有不少人兴致勃勃来凑热闹。 尤其是今日上法场的这人,从前可是个高高在上的秀才。 天之骄子堕落成杀人犯,被押上断头台,还有什么比这个热闹更引人好奇。 谢沧渊牵着喻今朝站在人群里,看着毫无生机的魏容博被押上法场,看着他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周围的百姓一片欢呼,有人往法场上扔烂菜叶和臭鸡蛋。 “死得好,这样的人渣,怎么配活在世上。” “听说他害的人是今科解元,幸好菩萨保佑,解元公最终平安无事,否则我们凌州府可要失去这么大的福气。” “没错,我们凌州府上一次出解元,可是要追溯到几十年前的前朝。” 喻今朝第一次见这样血腥的场面,她眼前被一片红充满了视线,脑子嗡嗡作响,周围百姓说了什么,她一点都没听清。 但意外的,谢沧渊的声音却听得很清楚。 “年年,你还行吗?” 喻今朝深吸一口气,猝不及防闻到了越加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差点原地干呕。 缓了好一阵子,她才说:“我没事。” 谢沧渊揽住她的肩膀,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借力。 “我已经在茶楼里定了雅间,我们歇一会儿再回家。” 一杯清甜的茶水喝下去,喻今朝很快缓了过来。 她撑在窗边看街上熙熙攘攘的百姓,突然有感而发。 “害他的凶手已经伏诛,他若是知道了,应该也能多一些安慰吧。” 谢沧渊抬手捂住胸口,良久才说:“会的。” 他现在无比希望,世上是真的有地府这个地方,他希望这个时代的谢沧渊,再那里等着魏容博。 他希望他,能够亲手为自己报仇出气。 两人回到家,张忠义已经在候着。 “少爷,红梅求见。” 谢沧渊点头:“让她进来吧。” 红梅红着眼眶进来,她刚才也去了法场,看着魏容博人头落地,这几年来憋着的情绪,终于是彻底发泄了出来。 谢沧渊主动问起:“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红梅垂眸问:“公子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自然是算数的。” 谢沧渊之前答应她,等事情结束后,会给她一个新的身份,再给她一笔钱,让她远走高飞,重新生活。 红梅跪下来磕头:“红梅谢公子大恩大德,此生无以为报,来世必定做牛做马,在所不惜。” 这段日子她住在谢家,看见谢家的下人过得多舒坦,她其实也好想留下来。 可张管事说得对,她家只剩下她一人,她要招婿,替家里留下血脉,还要给家人立衣冠冢。 谢沧渊让张忠义把红梅带下去,好生安顿。 房中只剩下两人,谢沧渊回头对喻今朝说:“差不多要回长桥村了。” 第230章:学游泳 长桥村村口,几个小孩趴在桥边,无聊地朝河里扔石子。 这几个孩子,几乎全是谢族长和族老们家里的小辈,还有一人,是里正家的小曾孙。 他们奉家里大人之命守在这里,只要一见到谢沧渊的马车,要立即跑回家去叫人。 昨天谢康从云台县带回来消息,说谢沧渊一家人已经到了云台县,今日就回村,几个小孩在这里等了半天。 眼看太阳就要下山,终于听到大路上传来动静。 几个小孩飞奔回家。 谢家马车停在家门口时,家门口已经围了一群人。 谢沧渊下车,一一朝村里长辈鞠躬致谢。 好几个老人见到这一幕,几乎站不稳,被儿子孙子搀扶,止不住掉眼泪。 谢族长拍着写谢沧渊的肩膀:“好孩子,真有出息,我这副老骨头有生之年能够见到族里出一个举人老爷,已经不虚此生,哪怕让我现在就下去,我也有脸见祖宗。” 另外几个族老,以及里正,连连点头,都对这番话很认同。 谢沧渊只能好生劝着,终于把人劝回家。 第二日就要摆宴席请客,除了宴请长桥村人,还有张兆一家,常夫子和常老夫人,从云台县赶来的陶辉一家。 另外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乡绅地主,谢沧渊都好好招待。 他们带来的礼物,都让张忠义记下,等之后回一份价值相差无几的礼。 如此热闹了好几天,村民们的热情终于渐渐淡去。 谢氏族人的情绪依然高涨,因谢沧渊中了举人,全族跟着受益。 举人能够免除赋税两百亩,谢沧渊给自家买了几十亩地,凑够五十亩,剩下多出来的,全都给族人平分。 再有便是能够免十几户人的徭役,一下子将整个家族的徭役都免了,还多出来几个名额,交给了里正安排。 村里其他族的村民看得眼热。 每年的徭役是压在每个人心里沉重的大石头,服了徭役回来的人,都要脱层皮,更别说还有曾经的谢平,差点连命都没了。 谢氏族人这几天,白天笑容满面,晚上睡觉了都能笑醒。 谢族长和几位族老一合计,谢沧渊给族里带来了这么多好处,他们必须有所表示,一顿宴席是少不了的。 这两年赚了大钱,几个老头子凑在一起商量,干脆大手一挥,请全村人大吃一顿。 庆祝是其次,重要的是炫耀。 长桥村又是好好热闹了一番,热闹过后,谢家也开始忙碌起来,替谢沧渊准备行李。 谢沧渊决定尽早启程上京,到京城安顿下来,准备明年二月的春闱。 喻今朝尤其忙碌,她说服了家人,要跟着谢沧渊一起上京,这会儿除了要准备自己的行李,还要准备给贺卓和孟婉姝的礼。 每天一个头两个大,忙得不亦乐乎。 而谢沧渊,则是被赶到了河里。 没错,是河里。 为了缓解谢奶奶对坐船的恐惧,喻今朝灵光一闪,让谢沧渊去学游泳。 遇到海难,会游泳也不一定能获救,但是能安奶奶的心。 谢奶奶连说几个好字,迫不及待出门去隔壁找谢康,让谢康教谢沧渊游泳。 谢沧渊一脸菜色,原主不会游泳,但他会啊,他曾经还考上了国家二级游泳运动员。 喻今朝这个曾经的恐水症患者,游泳技术都是他教会的,现在要他装一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比让他再教一次喻今朝还困难。 谢康跟着谢奶奶过来,自信满满拍了一下谢沧渊的肩膀,咧开了笑容。 “沧渊你放心,游泳很简单的,九哥保准三两天就把你教会。” 得了,尘埃落定,没法反抗,谢沧渊认命地跟着谢康去河里,每天下午太阳最猛的时候,他就要下河去“学”游泳。 一开始只有谢康和谢沧渊两人,谢平偶尔得空了,便跑过来一起玩耍。 再后来,村民们见到谢沧渊在水里学游泳,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出来流言。 说谢沧渊泡过的河水,上面飘着文昌帝君笔下的墨水,有灵气。 村民们听了流言,立马把自家孩子赶去河边,要沾一沾灵气,将来自家孩子也能考上举人。 于是乎,河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多,过了几天,连张家村的人都听到了流言,也赶着自家孩子下河。 喻今朝经过河边,看着谢沧渊在河里生无可恋地扑腾,身边围着一群小孩,忍不住哈哈大笑。 河里的谢沧渊听见声音,抿着嘴瞪了她一眼。 喻今朝假装害怕地逃跑,不过笑声更猖狂了,隔了老远还能听见。 她一路走回家,心里还在乐着,冷不丁听到一声惨叫。 喻今朝瞬间绷紧了神经:“出什么事了?” 旁边经过的一位婶子笑道:“没事没事,举人夫人,你不常回来不知道,这许八郎和他媳妇,几乎天天吵架。” 喻今朝瞪圆了眼:“许八郎……许明谦和张盼儿?” 婶子道:“就是他们,哎,当初要死要活,宁愿断亲也要在一起,让他们如愿成亲了,这日子过得啊,鸡飞狗跳。” 又有几个人妇人路过,说起许明谦和张盼儿,那是一大堆的八卦。 喻今朝站在一旁听妇人们说话,把这两口子的糟心事听完。 说到底还是因为张盼儿的爹娘。 张盼儿一家除了她,都是好吃懒做的,从前张盼儿没出嫁,只薅张盼儿一个人,等她出嫁了,连着许明谦一起薅。 去年秋收紧着张家的地,自家的地因为一场秋雨损失惨重,今年春耕又是紧着张家,自家耽误了播种,村里老把式都说,这地今年收成不会好。 还有作坊的分红,张家爹娘每次都踩准了点,只要分红到手,准就上门来。 偏偏张盼儿是个拎不清的,宁愿委屈自己和丈夫,也要紧着娘家人,分红到手十两,张盼儿就要送至少八两回娘家。 这样的日子,许明谦一开始还忍着,时间长了,怨气越来越大。 “昨天作坊刚发分红,我就知道这两天他们准要闹一场。” 几个婶子干脆在旁边的树下坐着,等着听屋里两人吵架。 喻今朝也跑过去坐下,没一会儿,屋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还有张盼儿惊恐的尖叫声。 第231章:后悔 许明谦把张盼儿摁在地上,用力掰她的手指头,铁青着脸道:“把银子交出来!” 张盼儿一边尖叫一边哀嚎:“不行,这是我三弟的救命银子,我一定要送回娘家去。” 许明谦把银子抢到手,这才放开张盼儿,指着她大骂。 “狗屁的救命银,昨天才有人见到他在家里大吃大喝,一点病都没有,他们不过是说谎想骗银子。” 张盼儿发髻散乱,头顶鸡窝,衣服也被扯得不像样,疯婆子一样坐在地上,听了许明谦的话,表情瞬间扭曲。 “你说什么,那是我的家人,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 “我就这么说。”许明谦更加气愤:“谁不知道你那一大家子人是什么德行,他们为了从我手里拿钱,说的谎还少吗?” 张盼儿委屈极了:“如果你肯主动把银子给他们,他们也不至于说谎。” 许明谦气得头顶冒烟:“你的脑子进水了,你不看看他们什么德行,一个个花我的银子,吃得肥头大耳,你看看我们自己,瘦得干柴一样,你还要我主动给他们银子?” 张盼儿抽抽搭搭哭起来:“那是我爹娘,我弟弟,我不管他们,还有谁管他们。” 许明谦心里升起一股绝望:“从今天起,我不会给他们一文钱,要是你偷偷把家里的钱给他们,我就休了你。” 张盼儿止住哭声,不可思议看着他:“明谦哥,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许明谦无力地低头,盯着张盼儿的眼睛,无比认真。 “张盼儿,我后悔娶你了。” 他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出门,留下张盼儿一人坐在地上,先是愣住,而后开始嚎啕大哭。 许明谦蒙头走出家门。 一个婶子说道:“你看那方向,准时又去他老子娘家。” “对,每次两口子吵完架,许八郎都要去他爹娘家门口站一会儿,准是心里后悔了。” 喻今朝站起来,唏嘘地看了许明谦的背影一眼,和几位婶子打声招呼,便回家去了。 许明谦和张盼儿的闹剧还没完,张盼儿没能送钱回娘家,她爹娘第二天就跑来闹。 谢家和许明谦家隔了几条巷子,居然也能听到张盼儿爹娘对许明谦的咒骂声。 连续闹了几天,周围的邻居也糟心得很。 不过大家都只在私底下抱怨几句,没人闹到台面上来,毕竟谁也不想招惹张盼儿那对神经病爹娘。 谢沧渊经过几天的艰苦训练,终于“学会”了游泳。 当天晚上,他心力交瘁地平躺在床上,发出绝望的哀嚎。 “完了,我可能患上恐水症了。” 喻今朝捂着嘴偷笑了好久,两人闹到半夜才睡过去。 迷糊之间,喻今朝醒了过来。 谢沧渊轻声说:“吵醒你了?” “怎么了?”喻今朝才发现,谢沧渊居然下了床。 谢沧渊点起蜡烛,照亮了房间:“不知道,外面有点吵,你留在房间里,我出去看看。” 他走出去,没过多久就回来。 “村里有一户人家里走水,不知道有没有受伤,我出去看看。” 他拎起自己的医药箱往外跑,喻今朝立即穿好衣服,跟着跑出去。 着火的是许明谦和张盼儿家。 村里已经来了许多人,都提着木桶来回浇水灭火。 但火势太大,全村人花了一个时辰才把火浇灭。 许明谦的娘在人群里,见人就问:“明谦呢,你们有没有见到明谦,他一定跑出来了,对不对?” 许明谦的邻居眼神闪避,最后只安慰:“嫂子,你……节哀。” 谢沧渊找来白布蒙住口鼻:“我进去看看。” 谢平紧随其后,加上几个许家的长辈,一起走进几乎烧成架子的屋里,很快发现两具抱在一起的尸体。 尸体被抬出去的时候,许明谦的娘惨叫一声,晕倒在地。 就连许明礼这样的汉子,也跪在地上痛哭。 村民们都唏嘘不已,摇着头各自散去,谢沧渊留下来帮忙,直到天亮才回家。 洗过澡,吃过早饭,他才说起昨晚的火灾。 “确定了两具尸体的身份,就是许明谦和张盼儿,昨天我留下来,许明谦的家人求我把他们分开,不许他们葬在一起。” 谢奶奶怜惜道:“人都没了,怎么还不让他们一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谢沧渊摇头,轻声说:“奶奶,他们不是抱在一起赴死,而是许明谦拉住张盼儿,不让她逃出去。” 谢奶奶震惊不已,把手里的筷子都摔了,喻今朝也好不到哪里去,嘴巴张得圆圆的。 谢沧渊道:“按照他们的姿势,确实是这样的。” 谢敬云从外面回来,刚好听到这句话。 “沧渊说的对,是许明谦拖着张盼儿一起去死,他们早就成了一对怨侣。” 刚才她去隔壁找张荣娘讨论新品玩偶,正巧谢康奶从外面听到消息。 许明谦的邻居说,昨天夜里他们两口子又吵了架,应该是在推搡时不小心撞倒了油灯,火燃了起来。 邻居闻到味道起身出门时,火势还不算大。 他站在许家门口还能瞧见里面的两人,他对里面的人喊话,让他们披着棉被跑出来,但许明谦和张盼儿似乎没听见。 两人还在争吵,那邻居说,隐约听到张盼儿求许明谦放她出去,但许明谦是铁了心,要和张盼儿一起死。 最伤心的莫过于许明谦的家人。 他们虽然和许明谦断了亲,平日不怎么理他,不过一家人心里想的,都是等许明谦吃够了苦头,知道自己错了以后,再与他去衙门销了断亲书。 谁知许明谦如此偏激,居然拖着张盼儿一起去死。 伤心的人还有张盼儿的爹娘和弟弟,听到消息后,张盼儿的爹娘赶来长桥村,对着张盼儿的尸体差点哭晕过去。 不过他们哭的是自家从此失去了一张长期饭票,而非张盼儿这个女儿。 他们还想找许明谦的家人讹一笔,被许明谦的爹和兄弟拿锄头扫帚打出去。 许家人是恨透了张盼儿,她嫁给许明谦这么久,许家一直没给她上族谱,如今人没了,也不让她进祖坟。 许明谦的爹替儿子写了一份休书,用草席卷着张盼儿的尸体,连着休书一起扔到张家门口。 第232章:仵作 长桥村里,谢沧渊中举的喜悦,被许明谦的死冲淡了许多。 尤其是许氏家族,弥漫着伤心和抑郁的气氛。 许明谦就算再让人失望,那也是许家的孩子,是族人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下葬这一日,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来人相送,他爹和三个哥哥抬着棺木上山安葬。 对比起来,张盼儿死后很凄惨。 她爹娘根本不管她,哪怕尸体就扔在家门口,他们也无动于衷,夫妻两人干脆带着几个儿子躲了出去。 最后实在没办法,是张家村的里正和族长做主,从公中拿了些银子,给张盼儿打了一口薄棺。 出殡这一日,冷冷清清的。 张荣娘恨透了张盼儿。 人死如灯灭,往事随烟而散,她纠结了几日,终于还是心软,去送了她一程。 回来的时候,张荣娘眼眶都是红的。 “她原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我虽然恨她,但也不希望她这么凄惨地死去。” 喻今朝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安慰。 两村的村民唏嘘过后,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过。 距离谢沧渊和喻今朝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谢家人忙得不可开交。 谢奶奶在谢敬云的陪伴下,把周围的寺庙道观都求了一遍,给两人带回来十几道平安符。 谢沧渊也有事情要忙,他要在离开前,把谢平安顿下来。 这一日,谢沧渊带着谢平来到云台县的衙门,新任的肖县令笑意盈盈,亲自到门口迎接他。 “贤弟快请进。” 他的年纪能当谢沧渊的爹,原本称呼贤侄也不为过,但是肖县令这个人精,哪里敢称呼谢沧渊贤侄。 岂不是把自己放到了贺卓的同辈? 只能厚着脸皮,称呼一声贤弟。 突然多了一个老哥哥的谢沧渊,一脸淡定地带着神色紧张的谢平走进县衙。 寒暄几句后,谢沧渊终于切入正题。 “弟弟这次冒昧来访,其实是有不情之请。” 肖县令小眼睛一眯,心说终于来了,他不怕谢沧渊找他办事,就怕他不找。 “贤弟说笑了,什么冒昧不冒昧的,你来哥哥这里,就当做回自己家,有什么难办的事儿,尽管和哥哥说。” 谢沧渊一点不客气:“我将要出发上京赶考,家中都已安排妥当,唯有这位族弟,让我放心不下。” 肖县令了然,这是想要给他族弟安排差事。 一个差役的位置而已,肖县令完全不需要思考,一口就答应下来。 “弟弟的这位族弟年轻力壮,正巧是我们衙门需要的人才,不如,就让他留在县衙,老哥哥我也能帮你照拂一二。” 谢沧渊坐着拱手,这才说:“听闻县衙的方仵作一手验尸技术出神入化,许多尸体只看一眼,就知道大致的死因。” 肖县令迷茫地应了一声,心想不是要当差役吗?怎么突然问起方仵作? 谢沧渊道:“我这个族弟,没什么爱好,最喜欢就是惩恶扬善,他无意间听说过一桩案件,原本以为死者自尽,后来被方仵作验过,才知是他杀,最终将凶手绳之于法。” “自那以后,我这族弟就十分仰慕方仵作,总想着跟在方仵作身边学习,我坳不过他,这才无奈带他走这一趟。” 谢平适时起身,恭敬道:“县令大人,小子真心敬重方仵作,不求其他,只求能够跟在方仵作身边,打打下手便满足。” 肖县令糊涂了:“你这族弟,当真想当仵作?” 仵作可不是什么好身份,出门在外都是被人嫌弃的。 谢沧渊无奈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这族弟的家人,都不同意他当仵作,我此次带他过来,也是瞒着家人,我也是不希望他当仵作的。” “将来我若是在京城站稳脚跟,必定要将他带在身边,如今让他跟着方仵作,不过是让他过过瘾而已。” 原来不打算真正当仵作,不过是好奇心太重,玩一玩而已。 这样更好办了。 肖县令挥手让一个下人去找方仵作。 方仵作稀里糊涂地过来,听说有人崇拜自己,顿时嘴角上扬,压都压不住。 他的徒弟开始有些情绪,听说谢平只是在此短暂学习,并不会威胁到他,将来方仵作退了,位置依然传给自己时,对谢平的态度也大好。 从县衙出来,坐上马车,谢沧渊拍了拍谢平的肩膀。 “虽说仵作让人看不起,但只有这个办法,能够让你光明正大接触人体解剖。” 谢平眼睛雪亮:“十七哥,我明白的,我从来不觉得仵作不好,相反,正如你所说,他们能够替枉死之人伸张正义,是该让大家尊重的人。” 谢平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已经迫不及待跟着方仵作学习了。 马车到了修竹巷,谢平下车,他今后要住在这里,方便去衙门。 谢沧渊最后叮嘱他几句,这才返回长桥村。 安顿好谢平以后,没几天就到了谢沧渊和喻今朝出发的日子。 长桥村老老少少都到村头相送。 谢奶奶握住谢沧渊的手,仔细叮嘱,这些话她说了不知道多少遍,还是一遍遍地说。 谢沧渊一点不见烦躁,耐心回答。 等时辰不早了,一行人终于上了马车,同行的还有谢敬云,她要回到凌州府打理生意。 谢奶奶和谢仪景谢穗安三人留在长桥村。 若是谢沧渊此番春闱高中,留在京城,或者外放做官,一家是势必要跟着一起。 这半年多的时间,可能是谢奶奶留在长桥村,最后的日子。 谢沧渊坐在马车上,从窗户探出头来,朝身后的人大喊。 “大家快回家去吧,不用送了,沧渊一定不负大家的期待。” 离别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抵达凌州府,站在码头上看着大船,喻今朝兴奋起来。 “这船坐起来舒不舒服,晚上睡觉是不是摇摇晃晃的,能睡着吗,听说船上没有蔬菜吃,幸好我们提前做好了准备……” 她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往外蹦,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上船以后,她立即跑到甲板上,对岸边的谢敬云招手。 铛—— 一阵巨大的敲锣声后,大船离岸。 谢沧渊站在喻今朝身边,突然说了一句:“我们终于要去京城了。” 第233章:抵京 从凌州府到京城,坐船需要半个月,下船以后,还要坐两天马车,才能抵达。 看到码头时,喻今朝的眼神都是呆滞的。 虽然没泡在海里,但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咸鱼味。 “坐船太难受了。” 谢沧渊的脸色也不太好,任谁在海上飘了半个月都会难受,期间大船除了在吉安府停靠了半日,就再没靠岸。 上岸的瞬间,两人的感觉踩在棉花上,整个人轻飘飘的,差点一膝盖跪下去。 谢沧渊吩咐道:“决明,你去雇几辆马车,大伙儿先进城休息一天,之后再启程进京。” 决明应下,转身差点撞到人。 “抱歉,是我没看清楚路。” 那人连忙道:“无事,小小碰撞,不碍事的。” 他转而看向谢沧渊:“请问,您是否是汉阳省凌州府的谢沧渊,谢解元?” 谢沧渊拱手:“在下正是,不知阁下?” 那人立即露出笑容:“小的是贺卓大人府上的三管事邓通,贺大人让小的在此等候谢公子到来。” “原来是邓管事,劳烦你走这一趟。” 见谢沧渊如此客气,邓通脸上笑意更甚。 “小的已经准备了马车,这一路,就让小的护送您与家人进京,老爷吩咐,让小的给您讲一讲京城的风土人情。” 实则贺卓交代的,是让邓通在谢沧渊进京前,与他说一说官场上的各种派系和人情往来。 京城遍地都是官,有玩笑说,京城的街道上掉下来一块牌匾,能砸中三个当官的。 其中各种派系更是复杂,稍有不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 尤其如今陛下正值壮年,但几位皇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免不了开始争斗。 贺卓作为陛下心腹大臣,是所有皇子都想拉拢的对象,谢沧渊估计还没进京,已经成了一些人的目标。 想明白这点,谢沧渊和喻今朝都对贺卓十分感激,贺卓这个师父,是真心爱护徒弟。 邓通说起这些事时并未避着喻今朝,喻今朝听得很认真,把各种利害关系都捋了一遍。 不过她毕竟是女眷,总归不是处于暴风雨中心。 因此越靠近京城,她想得越多的是,孟婉姝。 好久没见孟姐姐了,虽然两人有书信来往,不过京城距离凌州府还是太远,孟婉姝离开凌州府后,两人不过交换了一次书信。 休息了一日后,继续启程。 京城周围的路都是顶好的,又平整又宽大,邓通安排的马车表面看来普通,里面却布置得很舒适。 京城的守卫比任何地方都严格,一行人抵达城门口排队检查,足足花了一个半时辰,才得以进城。 进城后马车开的很慢,喻今朝掀开窗帘,好奇地看着街道,小声与谢沧渊说话。 “这里就是皇城,天子脚下,好不一样的感觉。” 京城的街道比起凌州府,人多了,但也安静了,喻今朝仿佛从空气中就能闻到严肃的味道。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从前每次与孟婉姝说起京城,她都有些失落。 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贺府。 贺夫人快步走出门,笑意盈盈:“听说老爷收了个超尘拔俗的好徒弟,快让我瞧瞧。” 谢沧渊快步走到贺夫人面前深鞠躬:“弟子谢沧渊,见过师娘。” 贺夫人笑着将他扶起:“果然一表人才,你师父这人什么都不好,就是眼光好。” 说着她眼中闪过遗憾。 她的小女儿正在说亲,这么好的儿郎,又是老爷的徒弟,亲上加亲多好。 可惜谢沧渊已经成亲。 贺夫人目光一转,落在谢沧渊后面,一眼就看到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 她心里的遗憾瞬间消失。 好美的小娘子,这就是谢沧渊的妻子吧。 谢沧渊作为贺卓的徒弟,对她而言相当于半子,那么谢沧渊的妻子,也是她半个女儿。 贺夫人眼眸明亮,马上绕过谢沧渊,来到喻今朝面前。 “你就是喻氏对吧,让师娘好好看看你,果然是个妙人儿。” 喻今朝连忙朝她福身。 膝盖还未弯下去,便被贺夫人扶起来:“都是自家人,不拘礼节,你们快随我进来,这一路从凌州府上京,一定累坏了吧。” 谁都没想到贺夫人性格如此爽朗,还是个自来熟。 进了二门,有个年轻姑娘迎过来,脸上的笑容与贺夫人如出一致。 “娘,听说我四哥哥和四嫂嫂来了?” 她的视线在人群里环绕一圈,最后停在喻今朝身上。 “这位美人儿肯定就是我的四嫂嫂。”她很自然地走到喻今朝身边,挽住喻今朝的手。 贺夫人笑着介绍:“这是我与你师父的小女儿贺遥,从小就调皮捣蛋,你们对她多多包涵。” 贺遥朝自己的母亲吐了吐舌头,依旧亲密地挽着喻今朝。 “四嫂嫂,我带你去后院,你们的院子是我亲自布置的,你们一定会喜欢。” 喻今朝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妹妹很有好感,她本身也是个自来熟的,几句话里,两人已经变成无所不谈的小姐妹。 邓通早已说过贺家的情况。 贺卓没有纳妾,家中只贺夫人一位正妻,两人育有一儿两女。 大儿子贺祁外放为官,大女儿贺雅已经出嫁,最后便是小女儿贺遥,还未定亲。 贺卓除了谢沧渊和儿子贺祁,还有两个徒弟。 大徒弟裴景和,娶了贺卓的大女儿贺雅,亲上加亲,如今正在外地当知府,据说明年年初有望调回京中。 二徒弟商绪,在工部任职,上个月刚好被派了差事,离开了京城,归期不定。 谢沧渊是最小的徒弟,排行第四。 临近黄昏,贺卓才从宫中回来,见到谢沧渊的第一面,便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 “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弟,居然能在崔怀信那老顽固手里拿下解元之位。” 想到崔怀信从汉阳省回来后,在朝会中见到自己那副憋屈的模样,贺卓就高兴得恨不得仰天大笑。 得知谢沧渊拿下解元那几天,贺卓走路都是飘的。 他这人一开心,就喜欢考别人功课。 “阔之,跟为师进书房,为师看一看你现在的学问如何。” 谢沧渊僵着脸,跟他走进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