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福妻带系统:嫁个铁匠成首富》 第39章 大排长龙 李占鳌结结巴巴道:“当、当然算话!你说,多少钱?” 顾铸和李杏檀异口同声:“他她说了算。” “哄——”大家笑开了,站最近的米大娘挤眉弄眼的揶揄:“小夫妻感情真好,话都往一处说了?” 倒是把李杏檀闹了个大红脸。 她歪着头,咬着唇,几乎命令式对顾铸道:“顾铸,你出力的。出力的说了算。” 也没有再推辞,顾铸略一思忖,对李占鳌道:“二两银子。” “什么?” “一口全新的铁锅才卖一两八分银!” “那岂不是比新买的还贵?” 李占鳌咬牙切齿的:“顾铁匠,你特么这狮子大开口呢?” 不听不辩驳,表情都没有多做一个,顾铸平静道:“铁锅,不值钱。我修补的手艺,值钱。” 大家安静了。 米大娘喃喃道:“有道理啊。” 李占鳌铁青着脸:“可也没有道理比新买的铸铁锅还贵!这是可着我薅羊毛呢?不给,不给!铁锅送你了!” 转过身就想要开溜,但没走两步,就被乡亲们自发围拢的人墙给挡了回去。 “修了东西不给钱,可不兴这样啊!” “李占鳌你岁数比人小两口加起来还大,怎么跟小辈耍赖了呢?” 和李果园不一样的是,李占鳌要脸,他怏怏地折返,没好气地甩几颗碎银:“就这些!多的没有了!” 李杏檀刚学会看戥子秤银子,拿起来就秤,才一两三分银。 李占鳌色厉内荏道:“不够的,我写个欠条!” “写欠条?”看看周围环境,李杏檀眼珠子一转,勾唇一笑,“占鳌叔,要不这样。你帮我在这边叫卖,也不用很长时间内,就喊个一个时辰。然后我给你打个对折,收一两银子工本费得了!你觉得怎么样?” 不出意料,李占鳌第一反应摇头拒绝:“才不要!让老子给你这臭丫头当活招牌?你想得美!不要!不要!” 但有人提醒道:“话不能这么说啊,她刚才给你把个破锅子弄得跟新的似的。工价,油脂,铁料,那可不都是钱?你给人家叫卖一个时辰,省下来的银子可是实实在在的!” 李占鳌被这么一说,心动了。 李杏檀见他神色纠结,又递一把火,拿出纸笔:“呐,如果你不乐意,就麻烦写个欠条!赶紧的哦,我还得做生意呢——乡亲父老们,你们也都看到啦!我们家顾铸的修锅打铁的手艺,那可是杠杠的啊!童叟无欺,真材实料,修补过后带回家,还能再用三十年!” 在她卖力吆喝下,当场好些人撒丫子朝家里跑去! 不用问,绝对是回去拿家伙什过来修的! 还有的问:“有没有成品卖啊?我想要买个锅铲!” “我要缝纫剪!” “有有!”李杏檀变戏法般,从挡板下拿出大家要的东西来,热情叫卖。 李占鳌被挤到一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顾氏铁匠,手艺名家,修补锻铸,无一不精。锄头犁头马辔头,锅子剪刀烧水壶,破铜烂铁,焕发光彩,敲敲打打,以旧变新!” 李杏檀支棱起耳朵,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吃惊微笑:“这位爷倒是有条好嗓子,还能编顺口溜!有几下子撒!” 有了李占鳌吆喝,生意越发火爆起来。 人们拿着家里需要修补的铁器排成了长队,坐等顾铸修补。虽然李杏檀再三说过,可以按顺序放下东西,说好需求之后,拿着他们事先做好的号码牌就可以去逛别的地方去了。但大家显然对观赏顾铸锻打手艺更感兴趣。 别说排着队的在坚持,就连修好了的也不愿意走,拎着自家的家伙什伸长脖子占好位置要看顾铸的手艺活儿。 看着乌央乌央排队的人,忙得头也抬不起来的顾铸,帮忙打下手记账分牌子的顾小乔、李黄氏。 李杏檀眼珠子一转,有了新想法:“娘。你这边应付的来吧?” 李黄氏说:“可以,可以。那些鞋面子被人一口气打包全要了。眨个眼的功夫就卖掉。我正好帮女婿的忙。” 她干劲十足! “那,你和小乔先忙会会儿。我去去就来。”李杏檀拄着拐,一瘸一拐,到了村子角落处。 比起祠堂门口空地场上及四方街头的热闹,这边的摊档生意冷清许多,有好几家拍苍蝇,摊主那脸面,都要皱成苦瓜干了。 李杏檀看了一个卖野果小吃的摊档,走了过去:“这些干果蜜饯,是自己晒的吗?怎么卖?” 那个所谓的摊档,也就是地上铺了块破席子,放了一捧一捧的野果,八月炸也有,小红果也有,牛奶子也有,树莓也有,拐枣也有。另有一个小小的麻布袋子,里面是晒干了的山楂。 看摊子的老婆婆咧开没了牙齿的嘴巴,道:“都是自己上山采的啊。两文钱一捧,要,要不要?” 那些果子在日头低下晒久了,蔫里吧唧的。 李杏檀心里掠过一丝不忍,就道:“阿婆,你摊位费多少?” “要十文钱呢!”阿婆叹着气,“今天都没发市!姑娘,你不要吃果子的话,我这儿有鸡蛋,要不要?五文钱一个,都是自家老母鸡下的。” 她宝贝似的打开了脚边的袋子,里面用木糠埋着些鸡蛋。 飞快地心算了一番,李杏檀道:“这里的东西,五百文我包圆了。你收摊回去吧。” 阿婆大喜:“姑娘,你说真的啊?” “怎么会是假的。”李杏檀打开钱袋子,拿出五串钱来,“你看好了。我数给你。” 一五一十的数了五吊钱给阿婆,李杏檀把摊子上的东西尽情一收,阿婆连装鸡蛋的袋子都送给了她:“姑娘心善,以后发大财!” 把这些蜜饯野果搬回自己的摊位上,人潮依然汹涌,而且更多了。 李杏檀把野果、干果用大张的叶子包成小包小包,来回走着叫卖:“要不要来点小果子解解渴?解解馋?树莓山捻子,一口一包汁。拐枣八月炸,一口一嘴蜜!不论品种,十文一包,都买来尝尝啊~ 第40章 给你放松下 树叶子包好的果子,一包分量也不过掌心大小,拿在手里方便吃。价格也不是很贵。大家在看了老半天顾铸打铁,也都渴了,纷纷慷慨解囊。 就连那些没有需求不打铁也不买小五金的路人,这一回也忍不住掏了腰包。 直到未时三刻,散场钟响起,顾氏铁匠这边的人群,是最迟散去的。 尽管忙活了一整天,他们手边还剩下一些东西没有修好,李杏檀就对那些恋栈不去的客人诚恳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生意如此兴隆。耽误了客人取东西。我们家就在村尾,日夜有炉火长燃的那家就是。麻烦客人明天再来取!” 客人们还算体谅:“行吧。也是辛苦了,忙乎了一整天呢!” “你们家是姓顾,对不?我是林下村的屠猎户,那两个捕兽夹子是我的。我明天来取,定金我付这儿了哈!” 接过定金,李杏檀把对牌挂上,另一个对牌给对方,九十度鞠躬:“好的好的,记住了!” “我是本村的四叔啊,我的是锅子。别忘记了。修好了随时来叫我!” “还有我,还有我……” 最后留下的四个锅子两个捕兽夹一个锄头,全都做好了记号,光是定金,就收了沉甸甸一袋子。 收摊的时候,李杏檀笑得合不拢嘴。 一家子把摊档收好,回到家里。 李杏檀留意到,顾铸进了家门之后,就坐在了椅子上,微微喘着气,也不怎么动弹了。她想了想,今天实实在在忙了一整天的,可是顾铸。 沉吟了一会儿,对顾小乔道:“小乔,去打一盆热水来,热一点的。” 她去拉顾铸:“相公,到屋子里去。” 一拉顾铸的胳膊,肌肉硬邦邦的,好家伙,那是用力过度僵了啊。还好顾铸很顺从,跟着她进了屋子。还问她:“神神秘秘的,是要盘点收入吗?” “这个自然重要。不过还有更重要的。”李杏檀举起手,扶着顾铸肩膀,把他虚虚一压,“坐下。” 顾铸坐在床边:“?” 李杏檀挽起袖子:“把衣服脱了。” 顾铸瞳孔剧震:“!!你别乱来!” “不是乱来。是帮你按摩呢。”李杏檀道,“抡了一天锤子,肌肉都僵了。不及时按摩放松,明天胳膊都抬不起来。等到老了成了肩周炎,那可就废了!” 顾铸:“……” 她是不是想得太长远了? 不过,自从她好了之后,嘴里常常出现莫名其妙的话语,他也习惯了。 小手绵绵软软的,抚触到身上,又轻又柔,仿佛羽毛在肌肤上拂过一般。 男人喉结微动,才来得及滑了一下下。李杏檀安准了穴道,暗劲儿一使,钢锥子似的力度狠狠扎进他肉筋之中! 顾铸一眯眼睛:“嘶——” 疼! 揉搓了十来下,原本应该越来越重的力度,一般病人嗷嗷叫最凶这会儿,他反倒一声不吭了。 感觉到血液循环顺畅了,换了个穴道继续揉搓按摩,李杏檀澄澈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弯了弯:“你好能忍啊。我给自己按摩这两处穴道的时候,得咬着点儿什么才顶得住呢。” 顾铸闭上眼睛,声音暗哑:“舒服!继续!” “喔。你说的啊。”李杏檀抬头看看外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盆热水,水面上蒸着团团白雾。她说,“你先去把水端过来,把门关上哈。” 顾铸就这么光着上半身去了。 端起热水,不忘吩咐在堂屋里摆碗筷的顾小乔:“我和你傻姐姐有事儿要办,你和姥姥先吃。吃过了饭趁天亮写几个字。” 顾小乔:“哦。” 关上门,热敷片刻,李杏檀继续了。 顾铸的肌肉可真硬!又发达又硬那种! 可恨不能用系统,全得靠她自己的力气和经验…… 还好,她有的是经验和手段! 噼里啪啦小半个时辰,顾铸卧在床上,大胡子遮了半张脸,眼神里透出的光芒却柔和无比的:“真有两下子……” 李杏檀捋捋湿透的发丝,有点喘:“那还用说……就是你太硬了,差点儿弄不来。” 顾铸轻笑:“呵。别说那么惹人误会啊。你我可还是清白的。” “怎么,难道你还要守节不成?”李杏檀白了他一眼,丢给他一小瓶药酒,“舒筋活络的,晚上临睡之前擦擦。” 顾铸凌空接过:“什么东西?你自己配的?你什么时候配的?” 李杏檀早就想好借口了:“我会配,但没有那个时间。这是刚才集市上买的。还有板油什么的,也买好了。明天就可以炸猪油咯。” “小小年纪,倒是能干。”顾铸夸了她,李杏檀心里情不自禁美滋滋的,笑了笑,“大家一起搭档,把日子过好嘛。” 顾小乔还真听话,半晌没有打扰他们。 说着说着,李杏檀都饿了。 她打开房门,外面,李黄氏和顾小乔已经先吃了。 顾小乔道:“姥姥,以后如果傻姐姐给爹爹生弟弟妹妹,会不会很辛苦啊?” 李黄氏道:“没办法啊,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的。但是小乔你不用担心,你是大哥哥,大家还是一样疼你。而且还多了小弟弟小妹妹来听你的话哦。” 顾小乔笑弯了眼睛,拍着巴掌:“好啊好啊!” 一阵心梗,差点儿滑跌在地上,李杏檀扶着门框稳住自己,深呼吸:冷静……他们想多了…… 清清嗓子咳嗽:“咳咳,娘,我饿了。” “哎哟,杏檀好了。”李黄氏赶紧放下筷子,过来搀她,“辛苦了辛苦了。年轻人,要忍一忍嘛。” 李杏檀百口莫辩,哭笑不得。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就算不那样,也这样,你放心好了,娘也是打从年轻过来的。年轻人嘛,馋嘴猫似的,又刚碰了荤腥,怎么忍得住!” 只好任由李黄氏扶着她到了桌子旁坐下,又去打饭盛汤什么的。 顾铸若无其事,也出来坐了。他已经穿好了上衣,李杏檀看着他干干净净的粗布直裰,脑子里自动勾勒出布料遮掩下的纠结肌肉和劲瘦腰身,面孔通红。 第41章 娘俩数钱 闭上眼睛念了好几十句佛号,才压下了妄念。 把话题拉到今天的事情上,“今天一共挣了八两六钱银子。最大笔的是李占鳌的一两银。此外也有七八分的,也有五六分的。还有一两多银子,是卖果子零嘴的。抛掉了摊位费的200文钱成本,进货果子的500文钱成本。净赚了七两九钱银子。” 顿了一顿,说:“顾铸出了力气。还有材料钱,唔,材料钱,听顾铸说,废了拢共400钱,油脂木炭铁耗……” 孰料李黄氏只在板子上画了几个圈圈,念叨:“油脂、木炭、铁耗……合共400……” 李杏檀提醒:“还有顾铸的力气。” 李黄氏笑了起来:“力气不值钱,谁家当家的没有把子力气!” “……”李杏檀又懂了,好吧,这世道原来力气不值钱。“那是不是所有人工都便宜?” 李黄氏笑道:“那倒不是,如果有一门吃饭手艺,那是衣食不愁的。好比绣坊里的绣娘啊,酒楼里的掌勺大师傅啊,顾铸也是啊?” 李杏檀笑了。李黄氏道:“对了对了,差点儿忘了,我这边还有卖鞋面子和帕子的钱呐。都在这里,闺女你数一数?” 她从贴肉处拿出一个小荷包,递给李杏檀。 那荷包一头还系了一条细细的铁链子,十分细致,李杏檀眼睛一亮,倒是先被这荷包吸引过去了:“这是防止小偷装上去的吗?好精巧啊,娘,你自己想的嘛?” 李黄氏说:“是啊。破家值万贯。每逢集市,都是那些偷鸡摸狗的发财日子。我们辛苦好几天,统共也就这么几个钱,再被偷儿摸了去,可就哭死了。” 一边说,一边把钱袋子倒转过来,叮叮当当的倒了一堆铜钱出来。 李黄氏说:“十个鞋面子,六十文一个。三条帕子,一百二十一条。还有两个抹额,每个二百五。” 顾小乔刚学了四则混合运算,正是爱显摆的时候,抢着拿出小木板和炭条划拉上了。李黄氏话音刚落,他几乎同时喊起来:“一千四百六十!哇,那岂不是十五两银子?” 李杏檀取出筷子“叮叮”敲击饭碗,笑着纠正:“是一两银子,外加四分六钱!十五两银子,别说出闹了大笑话哦。” 顾小乔被笑得满脸燥红,自个儿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 李黄氏一边笑一边轻声细语教导李杏檀:“小乔还是小孩儿,你得多给些耐心。别净取笑人家,把信心笑没了,那可就没了。” “娘,我有分寸的。” 李黄氏一下子挣了一两多银子,李杏檀也高兴,她把钱原封不动地装到袋子里,还给李黄氏:“娘。这个钱你自己收着,爱买什么就买什么。” “啊?那不行。我一直住在女婿家里,就算不管别人说闲话,我也不能白吃饭啊!”李黄氏拼命把银子往回推,母女两个你来我往的,在饭桌上打起了太极拳。 李杏檀没想到便宜娘亲如此固执,拧都拧不过,急得满头大汗。还好打横伸出一只大手,帮她把钱袋子推给了李黄氏。关键时刻,顾铸跟她站在同一阵线:“岳母,你拿着吧。我们刚挣了不少。等我们缺钱用的时候,再问你要。” 李黄氏十分看重顾铸,不吱声了。 …… 第二天。 天蒙蒙亮,昏暗的房间里,高大人影翻身坐起来。 活动一下胳膊,扭了扭腰肢,舒爽自如的感觉,叫男人沉吟半天。 “……没想到,真管用?” 肩膀、肩周、胳膊各处,似乎泛起温热柔软的余韵,小手在上面轻柔游弋,男人喉结不由自主滑动了一下下。 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画面…… “她比你小好多好多岁,只是个小丫头。” 顾铸低声告诫自己,欠身站起。 “干活。” 被窝里,顾小乔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 …… 熬上了稀粥,切好了腊肉蒸上。顾铸回到炉子前面,继续昨天接回来的活儿。 李杏檀也早早醒了,闻着香味寻摸过来,“顾铸,你起那么早啊?” “嗯。手头有活。早起早开工早完事。” 李杏檀很喜欢看顾铸干活的样子,特别的专注,特别的专业。那可是不折不扣的传统手工艺能。 ——就好比现在,他在修捕兽夹。两排鲨鱼利齿的开口,犬牙交错,中间暗藏机括弹簧。三五斤的幼年小兽跑过无事,成年野羊、黄猄这种大的跑过,就会自动弹起夹住腿脚,成为猎人的囊中之物。看着顾铸用老虎钳子把几根烧红铁丝绕成弹性机括,李杏檀心里直赞叹——经典力学外加简易感应,要搁现代,就成了非遗了! 看了一会儿,冷不丁传来顾铸说话:“你有闻到糊味吗?” “糟糕!” 李杏檀一蹦三尺高,拐杖都忘了,撒丫子朝着灶屋跑过去——一锅稀饭早就烧糊了!她赶紧连锅端起放一边去:“还好还好,没有烧穿锅底!” 顾铸紧跟其后:“怎样?” 李杏檀道:“没事,锅底还好好的。不然就要给你找活儿干了。” 顾铸话锋一转:“我是问,你的腿……怎样?” “诶?”李杏檀眼珠子向下一滑,“哎呀,我能跑了!” 一回过神来,腿脚就酸软了,人直接往下出溜。背后热乎乎的,正好摔进顾铸怀抱里。顾铸扶着她,把她的拐杖塞进她手中:“拿好。” 重新拄上拐杖,李杏檀感激道:“顾铸,谢谢你!” 顾铸目光闪烁,终究把视线移开:“你,要不要再试试看?” 知道他的意思,李杏檀自己也很期待。把拐杖往墙上一靠,这一次,站得很稳当。 没有人再理会那锅糊粥,顾铸看着她,轻声鼓励:“走一走,跑一跑看看?” 李杏檀的胆子一直很大,大到面向全球的发布会,她当主讲人,说上就上了。小到团建遇到个汉子茶卖弄胆量,一定要玩蹦极,她二话不说套上安全绳说跳就跳了,反而是那汉子茶自己吓得嗷嗷哭人设全崩。 但,这会儿她胆怯起来。 第42章 能跑能跳!! 经历过真正的长时间残疾人生活,她的心态变了。 顾铸见她不到,似乎看穿了她心底里的想法,来到她身边道:“没关系的,我在旁边护着你。” 一股暖流在心尖涌过。 李杏檀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起先几步,毫无异样,是这些天刻苦练习的水平发挥。 然后尝试着,小跑起来。 嗷! 没感觉! “啊,我能跑了!”李杏檀笑得阳光明媚的,绕着灶屋小跑了两圈,又原地用力蹦跶,“啊啊,我还能跳了!” 这感觉。 身处半空! 落在大地! 真好! 要发泄体内憋屈郁闷之气,李杏檀越跃越高,闭着眼睛,享受耳边呼呼风声,觉得没有比这更美妙的声音了!再一次跳跃的时候,没有落到地上,反倒是腰被圈住了。 李杏檀不满地睁开眼睛,居高临下,对上了顾铸的脸。 “注意不要把脚崴了。” 顾铸拦腰抱着她,跟放个小猫咪似的把她放地上。 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李杏檀挠挠鬓边,脸孔烧红:“太兴奋了。” “嗯。” 某人平平淡淡的,把烧热了的滚水冲入粘稠发糊的稀粥里,搅和搅和,放入盐糖,重新烧煮。 ——他们家,还没有殷实到可以把一锅烧坏了的粮食粥倒掉那地步。 “如果养点鸡鸭就好了。”李杏檀怏怏的道,“可以拿去喂鸡,不浪费。” 顾铸胡子动了动:“今天进城去,买小鸡小鸭回来就可以了。” 李杏檀摇了摇头:“今天不行。” “嗯?你有事?” “不,是你有事。” 顾铸不解,扭过脸去看着她,眯了眯眼睛:“你又说我不懂的话了啊?” 如果换了村中别人,怕是要被他吓哭。偏生李杏檀不怕,而且她今天心情好,她还抬头对着顾铸眯眼一笑:“你今天乖乖待在家里,过后就知道了。” 乖乖? 呆在家里? 这哄小孩似的语气…… “呵……”男人反而笑了。 正想要说什么,扑棱棱地,窗外飞来一只信鸽。 只看了那信鸽一眼,顾铸温润柔和的眸光瞬间收敛,泛起黑水晶般的冰冷微芒。 信鸽有灵性,认得顾铸,径直飞到他掌心。拆下信筒子,扫了一眼那二指宽的小纸条,顾铸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是铁捕头,他今日要来拜访我。” 话音才落,忽而悸动,心里暗想:她怎么会知道—— 不由得瞥了仔细照顾灶火的李杏檀一眼,惊疑不定。 李杏檀笑吟吟地看着他:“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 “嗯。”男人的语调,不知不觉变冷。李杏檀仿佛心很大的样子,坦荡荡的道:“是不是在想,我怎么知道的?” 顾铸已经不是惊疑不定了,甚至起了杀心!眸子底下,染上了血色! 李杏檀道:“那当然是我故意的啊!” 顾铸眯了眯眼睛:“哦?” 把装着助燃盐的瓶子,擎在手中,细细摩挲,李杏檀道:“昨天在集市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就是我故意的。之前不是说了么,助燃盐虽好,也最多只能换个‘可能’的机会。那么,就索性闹大点,让许许多多双眼睛亲眼看到助燃盐的威力。成千上百张嘴巴,总有那么几嗓子传入官府耳中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铁捕头再不信,那他就白当这个捕头了。你说呢?” 她抬起眼睛,直视顾铸。 被那双秋水般澄澈的眸子一盯,杀心……消弭无踪。顾铸道:“你都算好了?” 李杏檀摇头,轻快道:“没有那么复杂,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紧握的拳头,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 “人之常情?”顾铸淡笑,“村子里,懂这种人之常情的,可不多。” 李杏檀一脸傻白甜:“真的吗?我以为喊得越大声,越多人知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哎呀,我一傻子都能够知道的,别的大妈大姐多聪明啊,肯定也知道啊?” “傻子……” 似乎,提醒了顾铸,顾铸重新审视李杏檀了,微微一笑:“对啊。你是傻子才好,自然不会按牌理出牌。” “顾铸,什么叫按牌理出牌?” 李杏檀傻呵呵的,越发坐实了顾铸自我开解。他微笑着,摸了摸李杏檀头顶:“一句俗话罢了,等以后有空了,我跟你细细解释。” “哇,这么好,那我也可以一起认字吗?” “当然可以。” 李杏檀伸出手指,“好,那我们要打钩钩!” 顾铸也伸出手指:“打钩钩。” 打好了勾勾,顾铸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虬髯胡子抖个不停。李杏檀自言自语道:“时候不早啦,既然有客人来,我们快点吃饭吧。吃好了之后,我要到外面去好好练习走路。” 顾铸又恢复到温柔的模样:“好。” 看着顾铸背转身继续忙碌,李杏檀才无声地松了口气:傻子这幌子还蛮好用的…… 惊险过关! …… 李黄氏和顾小乔倒是没有嫌弃粥煮糊了。 他们听说要有客人来,都草草地填饱了肚子,开始把屋子打扫干净迎客。 李杏檀也想要帮忙,被李黄氏赶开了:“走开,走开,小乔帮我就好了。你到后面去练习走路跑跳是正经!” 便宜娘亲越来越凶了…… 她只得怏怏地到了后面空地,扔了拐杖练习走路。 白老鼠似的绕着空地走了几圈也枯燥无味得很,李杏檀就想要搞事情,看了看地方空阔,土地又黑又肥,索性进屋取了些竹竿子出来,一根一根插地上做标记,准备开荒。 米大娘过来汲水,看到她走来走去的,很震惊:“杏檀!你,你的腿好了?” 李杏檀倒不奇怪,看了十几年的小瘸子突然会走路了,不惊讶才见鬼了。她道:“对啊。治得很辛苦呢!今儿才算能勉强走几步路,干点儿活。” “乖乖,你是怎么治好的?谁给你治的啊?”米大娘扔了家伙什,跑过来扳着她肩膀看了老半晌,啧啧称奇。李杏檀就把自己怎么给自己扎针,怎么按摩之类的,捡重要的说了。 第43章 表哥? 米大娘越发震惊了,瞪着眼睛喊着“妈祖娘娘”的,“这真是老天爷开眼了,谁能想到你竟然自己把自己扎好了呢!这份心思悟性,你可愿意来跟着我们家老头子学医不要?我家老头子啊,想要找个聪明伶俐的弟子传了家里衣钵好久了!” 哈!打瞌睡有人送枕头了!李杏檀欣然道:“好啊……” 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小媳妇儿,赶紧闭了嘴,垂下眼睛,为难道:“我得问问我相公……” 她的神色变化离不开米大娘眼睛,米大娘只以为小姑娘半懂不懂的,很宽容,道:“本来这是大事,就应该男人做主的。回头我们两家慢慢合计。你先忙,我这就回家去,跟老头子先打个招呼!” 她汲了水,匆匆忙忙的就回去了。 李杏檀继续干自己的活,谁知道今天也不知道什么日子,门后小河边格外的热闹。她才插好了竹竿子,觉得腿开始酸了,想要去拿拐杖撑一撑。 结果一拿拿了个空? 再抬头,拐杖到了个白面书生手里。 李杏檀眼底里,缓缓冒出来个问号:“您是哪位?” “你不认得我了?”白面书生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嘴角浮上一抹自以为是的浅笑,“李杏檀,你别装了。别以为你学精了,假装不认得表哥。我就会对你的小伎俩视而不见!” 李杏檀:“……” 这哪位啊? 心头突然泛起一阵巨大酸楚,就跟吞了整整一根酸瓜似的,眼泪不争气地往上冒,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地压下去。 越发纳闷:这人谁啊? 就这么一愣神,头顶传来白面书生呵斥:“李杏檀啊李杏檀,你真是让表哥太失望了!我也就是走开一段时间,你就胆敢忤逆长辈,嫉妒姐妹,还教唆你娘亲不守妇道,离家淫奔!” 表哥? 她从原身的记忆里,想起来了。眼前这个白面书生,确实是她表哥——还是李黄氏这边的! 是她舅舅的独生子黄子烨,已经考上了秀才。 原身那么傻的一个人,却也有少女怀春的本能。 竟然……喜欢他。 那种残留的感情,如此强烈,竟让李杏檀一瞬间无法控制自己。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可他对你无意,否则,也不会看着你受苦……现在他也是来者不善的呢。” 原身的意识消散了,只剩一股不属于她的柔情,在心尖尖萦绕着,恋栈不去。李杏檀睁开眼睛,抬眸,直视兀自说教不休的黄子烨,勾唇一笑。 笑意并没有直达眼底。 黄子烨的说教被她这一笑给打断了,人也怔愣住。 从前傻得冒泡的傻子,鼻涕虫似的光会粘着他,让他讨厌得不行。这会儿态度突然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他还不习惯了……猛地晃了晃脑袋,他沉下脸,嫌恶无比:“赶紧跟我回去,跟你爷爷奶奶,还有杏竹磕头道歉!” 李杏檀淡淡的问:“凭什么?” 黄子烨道:“什么凭什么,就凭你是晚辈!对了,还有姑母呢?姑母哪里去了,我是奉命带她回家的!” “我才不去,你爱跪你自己跪。跪到天亮没人管。”李杏檀觉得这人莫名其妙,转身就走。 她的无视好比打了黄子烨一耳光。 黄子烨脸上挂不住了,“刷”的黑沉下来! 铁匠院子里,传来李黄氏的笑声。 一串一串,银铃一样,开朗极了。 黄子烨一撩袍角,抬脚朝着铁匠院子去。皱着眉毛,一脸兴师问罪的:“在女婿家里长居不去,守寡之身,大声说笑。真不像话!” 李杏檀不乐意了:“喂!那是我家!我邀请你了吗?” 抬脚往前赶着,想要阻拦黄子烨。孰料腿脚一酸,重重摔倒在地上!黄子烨脚步不停,脸上泛起冷嘲:“别假惺惺的妆模作样!我才不会相信你!” 心如刀绞,不属于自己的悲伤奔涌着。 李杏檀捂着心口,忍着眼泪,破口大骂:“你伤心个鬼!他压根不信你!” 原身的意识消隐了。 一抬头,黄子烨却已到了后门! 马蹄声得得,铁捕头他们也到了!就在前门! 李杏檀急了,第一次也就罢了,假若回回都让金主爸爸看到自家被找麻烦,那只会证明自己实力不济,不是个好的合作对象! 她咬牙,“统子,打开空间!” 蓝光闪过,空间打开,李杏檀拿出柯南同款麻醉针手表,瞄准了黄子烨后脖子,发射! 黄子烨张大嘴巴,突了眼睛:“!!” 吧唧! 摔倒! 空间闭合,充能条归零。李杏檀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冲了过去,回收麻醉针,拖着黄子烨的脚离开,用了吃奶的劲儿才把他藏到草垛里,人也累得浑身大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气,站不起身! “杏檀……杏檀……” 顾铸的身影出现在后门处,把惊魂初定的李杏檀给吓得“嗷”的原地蹦起! “什,什么事?” 还好,顾铸没有发现这边的异样,他道:“我们要进城一趟,你也要去,坐铁捕头的车去。你干嘛坐那儿?是走动太多腿子受不了吗?” 他温言细语地数落着,行动却很贴心地,径直来到了李杏檀身边,蹲了下来。 这是要背她呢,俩人都默契了。 李杏檀也不勉强自己,爬到顾铸背上,任由他背起自己往屋里走。 一进屋,铁捕头领着两个手下,还是在院子里老地方坐着,看到他们的情状,手里的茶都忘记喝了。喝进嘴里的茶,也喷了出来:“啊这。顾铁匠,你是真心疼你媳妇儿啊!” 另外俩小伙子,也都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们,把李杏檀看得害臊了,满脸通红,把脸埋在顾铸宽宽的背上。 心尖尖上,萦绕上了一缕情绪。 那情绪跟原身对黄子烨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大差不差。 悸动程度轻微些罢了。 嘤嘤……这是危险的信号,好压制住!李杏檀说到做到,强大的理智一出,烟消云散! 眼底转过一抹说不清的微光,把李杏檀小心翼翼地放下来,顾铸谦虚地说:“年纪大了好不容易讨个老婆,是该对她好点。” 第44章 第一次进城 铁捕头是个厚道人,知道再讨论下去就得说到李杏檀的残疾了,改了话题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想要把助燃盐的方子献到上峰处。这件事要处理好了,说不准还可以直接免除顾铁匠的工役。事关重大,我打算带你们伉俪到衙门里去见贵人,直接面陈。你们打点一下,一炷香之后动身吧。” 他没有商量,直接就陈述的口吻了,显然事情已定。 李杏檀也不矫情,自己支着拐杖,快速换了套干净衣服,就准备出门。李黄氏微笑着拉住了她,说:“知道你们要去做大事,要进城里去,蓬头鬼似的可不行。来,娘给你梳个头。” 她把李杏檀按在了椅上,给她梳了个好看的云髻。斜斜的堕在一边,看起来就是个可爱的小媳妇儿。 她又不知道哪儿摸出一支木簪子,给李杏檀带上:“娘身上的钱还没来得及给你买首饰,先凑合带吧。” 那簪子黄澄澄的,丝丝缕缕,隐约带了金光。李杏檀认出这是金丝楠木,惊呆了:“娘,这簪子哪里来的?” “山里捡的木头自己雕的。很漂亮吧?” 那边山里……有金丝楠木?? 李杏檀抿了抿唇,不动声色:“是很漂亮,谢谢娘了。娘,今天我们回来之前,你不要到外面去,好生看家。” 李黄氏满口答应:“知道。你放心好了。” 又仔细叮嘱了两句,李杏檀这才跟着顾铸,上了铁捕头的车。 …… 从靠海村走官道,前往府衙。 车子很颠簸,坐不一会儿,就浑身骨头发疼。就这也抵挡不住李杏檀的好奇心,拉着顾铸,问长问短:“顾铸,我们这边的府衙叫什么名字啊?在什么地方的啊?我们村子的名字叫靠海村,怎么不见有大海?” 好奇宝宝,问得顾铸很无语。 男人还算有耐心,轻声细语跟她说:“我们靠海村隶属的地方呢,叫涯州。这不是天暖不见冬,自然就是极南之所了。至于你想要见的大海——你不妨现在打开车帘子看看?记得是左边。” 他神神秘秘的,李杏檀好奇心被勾起,真的打开了长左手边的帘子。 只见马车疾驰的官道旁,波光粼粼,万里无疆,惊涛拍岸,浪花如团团瑞雪,不可方物。李杏檀心胸开阔,怔愣赞叹:“哇……好美……” 车厢前,赶车的伴当朗声笑道:“很美吧!这是涯城才有的景致!到了傍晚渔船回岸,又是另外一番风光咯!等到了涯城里,让顾铁匠带你好好尝尝大海里现捕上来的鲜鱼。那才叫人间美味呢!” 李杏檀一听,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的,渴望地看向了顾铸。 顾铸摸了摸胡子,道:“你若喜欢的话……” “我喜欢!” “那是自然。” 李杏檀开心地笑了。 笑靥如花,灿烂得叫男人一时无法移开视线。 讪讪收回目光,顾铸道:“好了,要进城了,把帘子放下吧。” “为什么?”李杏檀不解,追问。 问得越多,懂得越多。她才不会当那种锯了嘴子的葫芦。 顾铸道:“我们坐了官车,又有正经事要办。不好抛头露面的。如果你好奇,那等正经事处理好了之后,尽情去逛,就好了。” 李杏檀道了一句“原来如此”,从善如流,放下了车窗帘子。 铁捕头的车能免除检查,用不着排队搜身,长驱直入。进了城也就略微减慢了速度,一样的招摇过市,直奔府衙。 一直到了府衙后门,马车停下来,李杏檀才压住了想要吐的烦闷,定了定神,跟着顾铸下了马车。 后门站着两个官差,正看着他们,除了好奇之外,还带了隐隐约约的居高临下…… 李杏檀注意到了,报以礼貌一笑,微微福了福身子。 那俩官差双双呆住。 后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穿长衫的青年,年纪约莫三十上下,白净脸皮,举手投足很是儒雅,铁捕头主动上前,客气道:“孙先生,我把他们本人带来了。” 孙先生看了一眼垂手恭立的顾铸和李杏檀,道:“很好。是顾铁匠么?” 顾铸不卑不亢的:“正是在下。这位是在下结发妻子李氏。” “请跟我来。” 顾铸和李杏檀走远,后门的几个官差才交头接耳起来:“都说是乡下来的铁匠,看着倒是器宇不凡。那女子也不像普通村姑,那行止气度,行云流水一般,比起官家小姐也差不离多少……” “只可惜腿子坏了。太可惜了。就跟那一朵鲜花被扯坏了半边。” “不然呢,要是正儿八经囫囵人,哪怕这会儿短暂到了铁匠手里,怕是迟早飞上枝头哦……远的不说,就衙门行辕里驻扎的那位,最是荤素不忌的!” 可惜这些话,去远了的李杏檀,半个字都没能听到。 …… 来到了一处院子,这里的守卫明显森严了很多。门口的两个带刀卫,“刷”的拔出刀来,拦住了李杏檀:“议事重地,女子不得进入!” 顾铸道:“这位是草民发妻,也是最早做出助燃盐的助手。请大人网开一面。” 铁捕头也在旁边帮着说:“李小娘子是贤内助,顾铁匠离不开她。” 那卫士铁面无私的:“区区铁匠,能得大人亲自接见已是三生有幸。岂可得寸进尺?快回!” 没办法,孙先生斡旋道:“既是如此,小娘子腿脚不便。麻烦取个马扎来,让小娘子坐在背风处静候?” 刀剑在前,李杏檀也麻溜利索的做出乖巧愚钝状,木木呆呆,只垂头行礼。 俗话说得好,礼多人不怪,那卫士果真取了马扎,让李杏檀坐了。顾铸安抚地握了握李杏檀的手,自己跟着孙先生和铁捕头进了院子。 在高墙下,看着四角天空发愣,时间过得好慢。李杏檀索性闭上眼睛,放空脑子,冥想充能。 “小娘子,小娘子?” 李杏檀闭着眼睛,懒得理睬。 那声音又粗了几分:“小娘子,此地是衙门过道,不是坐马扎晒太阳的地方!” 第45章 可世子爷呢?! 李杏檀仍旧闭着眼睛,微笑道:“谢谢官人关心。妾身在此地等候夫君议事回来。人生路不熟,无处可去。所以暂时弄了个马扎闲坐。如果有碍观瞻……也只好请官人将就,视而不见了。” 那人“哈”的笑了,一只暖烘烘的手,贴了过来:“小娘子说话好有趣。你夫君姓甚名谁?养出这么好性格的小娘子,肯定很疼你?” 说时迟那时快,李杏檀手一抬,把那只咸猪手格挡开去。 那人扬眉:“嘿,挺辣!” 伸手就要打,李杏檀才不惯着,麻醉针发射,直没入下巴。 那人白眼一翻,一脑袋栽倒。 李杏檀收回麻醉针:“……真好用,不放回去了。如果可以改造一下就好了。” 毕竟这时候还没有手表。 回头想办法再改造吧,镯子也可,手环也可。这么点动手能力,她最近经常看顾铸做事,偷师学艺,应该可以应付得来。 她坐回椅子上,继续晒太阳、抬头看天…… 几名伴当脚步匆匆的拐角冲来,大呼小叫的。 “世子爷!” “世子爷在哪里?” 悠闲心情被打破,李杏檀太阳穴又跳了两跳:“……” “世子爷在那边!” “哎哟,怎么了?” 两个伴当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男人,冲上去,跟拍短剧似的大呼小叫起来,不带任何惊喜的。李杏檀连人带马扎,往墙角缩了缩,让自己尽可能不起眼一些。 然而伴当中的一个,还是发现了她,问:“小娘子,我们公子怎会晕倒的,你知道么?” 李杏檀摇摇头,瞪大了无辜的眼睛,“不,不知道啊。” 伴当乙没好气道:“阿壹,别浪费表情了!那就一村姑!” 伴当甲疑疑惑惑地看着李杏檀:“可一个村姑出现在议事厅外面,本身就很不对劲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天大人要见个乡巴佬,说是发现了点儿了不得的民间秘宝,兴许能起大用的!刚才孙师爷带了人进去,这村姑肯定是跟着来的咯。”伴当乙兴冲冲显摆完,说,“别磨蹭了,快点儿把世子爷抬下去叫醒。大人也等着他到场定夺呢!” 在他一叠连声催促下,伴当甲才放下疑惑,跟伴当乙一起合力抬起死尸一般的世子爷。 临离开的时候,伴当甲还不放心,回头质询李杏檀:“小娘子,你是哪里人?姓甚名谁?” 李杏檀假装害怕,结结巴巴道:“我,我,姓,姓李,是,是,是靠海村人……” 身子向后倒仰,故意露出拐杖,以及不灵便的左腿。 伴当乙越发放心,大声说:“阿壹,别总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了。你没看到么,这是个小瘸子!一个村子里来的瘸子,能翻起什么风浪!快走吧!” 伴当甲这才放下疑心,和伴当乙一起带着世子爷走了。 …… 议事厅中,顾铸站在下首,笔管条直,八风不动。 穿着粗布衣衫的他,气势风度,压过上首踱步不休的两个官员一头。就好像他才是上位者一样。 布政使司王翰和巡抚雷永仁,两个七尺男儿,对着转圈圈。 等世子来定夺。 可世子呢?? “世子来了!” “他晕过去了,急病!” 两名伴当一左一右扛着世子走了进来,屋子里顿时乱成一片。雷永仁和王翰一拥而上,孙先生摸着脉搏半晌,皱着眉毛道:“在下才疏学浅,对医理不甚通晓。从脉象看只是睡着而已,但却一直叫不醒……” “啊这,如何是好?” 雷永仁就对一直在等候回复的顾铸甩甩袖子:“既是如此,你先回去吧。世子不清醒,谁也不好下免除工役的命令。” 顾铸一怔。 铁捕头有心想要帮他说话,奈何在这里他说不上话,急得满头大汗。满眼愧疚地看着顾铸。 上头的官们却没有继续管他们,只围着世子忙乱。 顾铸抿了抿唇,上前去,朗声道:“在下不才,乡野间的跌打急救,也略懂一些。不如让在下一试?” 他有意放大了说话声,气息送出,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屋顶上微尘扑簌簌而下。 在场人等,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成了鹌鹑! 王翰是文官,首先眼底划过一丝恐惧,抬头看向铁捕头:“铁捕头,你……” 铁捕头粗声粗气的:“下官和顾铁匠相交日久,他人粗鲁些,却是忠良之辈!” 孙先生看了顾铸一眼,跟雷永仁耳语几句。雷永仁就道:“行吧,既然如此,就让你来试试。我丑话说前面,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当今睿王世子,金枝玉叶,千金贵体!你动手可要注意一点,否则的话,当心颈上人头!” 最后一句,声色俱厉! 顾铸垂眸,淡定道:“请大人放心!” 于是众人让开,顾铸来到昏睡的世子楚桂雄面前,大家正以为会看到望闻问切那一套,又或者从怀里掏出什么奇方验药。 谁知道眼前残影一闪,顾铸手捏凤眼,飞快地在楚桂雄身上各处穴道击打起来。 噼噼啪啪一顿戳打,最后狠狠掐住了人中。 楚桂雄“嗷”一嗓子,整个人弓起了背,鬼哭狼嚎起来:“疼!疼!太疼了!娘啊!” 周围人纷纷捂住了耳朵,与此同时,却也松了口气。 楚桂雄坐直了身子,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看清楚周围一大圈人围着自己,那脸色渐渐染上了狠戾。“你们怎会在此处?对本世子做了什么事?” 孙先生上前半步,道:“世子爷。您刚才晕倒在地,大家想尽了办法无法唤醒您。是这位顾铁匠用了奇术把您救醒。” 不知为何,看到孙先生,楚桂雄那狠戾神色下去了大半。 听他说完,眼神闪烁,重复道:“顾铁匠?此地怎么会有铁匠?” 雷永仁抓住时机,插话道:“世子爷,您忘了?前阵子铁捕头来报,有人献上助燃盐,以提高军中兵器冶炼之术。这助燃盐,就是顾铁匠家的秘方。今儿是亲自见他本人面谈商议的日子。” 楚桂雄拍了拍脑门,皱眉:“是有这么个事情。他人呢?” 第46章 拿事实说话! 官员们等的,就是这一句。也顾不上嫌弃世子爷的乱七八糟,荒唐无礼,赶紧重整座席,又复斟茶备果,簇拥着楚桂雄上座。 顾铸重新来到了大家面前,下跪见礼:“草民顾铸,家传铁匠为业。叩见各位大人!” 楚桂雄坐在座椅上,一会儿左扭,一会儿右扭,不断嘶嘶吸气,余疼未消。 “你就是顾铸,那个助燃盐,是你家祖传的?你愿意献给朝廷?”好歹,算是说话清晰,问话有条理。 顾铸沉稳道:“是的,此乃草民打铁烧炉用的秘方,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铁炉温度,融化生铁。此奇方放在草民手中,不过是铸造菜刀犁头,作用有限。但如果献给朝廷,则可造福天下万民。” 一番说话,条理清晰,口吻抑扬顿挫,音调悦耳。 众官员不禁或颔首,或捋须,或微笑。 雷永仁低声笑道:“就算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话,还是觉得此子难得,进退有度。实在是良才。只可惜姿仪不够美,没法举荐为官啊。” 旁边的多年好友王翰,也不自禁点头附和:“同感,同感。但凡他不是那样形貌粗鲁。你我何妨送个顺水人情。士农工商,好歹他第三等,还不是个末流。” 楚桂雄问顾铸:“很好,难得你有这么一份心意。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光听你说终究没有说服力。你可否直接演示一番?” “当然可以!”顾铸道,“请问大人,此处可有高炉?” 楚桂雄乐了:“这里又不是兵器局,也不是铁匠房,怎么可能有高炉?我不管,你既然答应了,就得演示!” 他的眼底眸光闪烁,既带着些恶作剧。与此同时,大家也知道,实情也没错,事关重大,就该要试炼! 顾铸道:“没有高炉,一般的炉子也行。但可能会烧坏掉。” “好。”楚桂雄点点头,底下人捧过来一个普通的红泥小火炉,“这个就行了吧。别的也没有了。” 这是刻意刁难了。 也无人敢吱声。 只有铁捕头,一脸忧色看着顾铸。 顾铸看着底下人点燃小火炉,退开,自己盯着那幽暗火苗,半晌没动。楚桂雄催促:“快啊!怎么地,口说无凭,你不给我们看过你的助燃盐到底是不是跟说的那么厉害,就想要免除工役。世间上哪儿有如此好事?” 话音刚落,顾铸手心一张,一把助燃盐舒扬而出。 “呼——” 适才人畜无害的红泥小火炉,火苗窜起三尺高! 蓝蓝白白的火光,照得在场诸多人等,突眼睛的突眼睛,张大嘴的张大嘴。 嘎嘣一下。 炉子四分五裂,里面燃烧着的木炭四散滚动。 铁捕头反应最快,纵身跃上前,连拍带大,把火给灭了。顾铸不管不顾,抬眼看着楚桂雄,眸子里似有同款火光跳跃。 楚桂雄吓得不轻,身子后退,背靠座椅,连腿都给缩了上去。还是孙先生首先开口:“恭喜世子爷,得此神器。乃是世子福气啊!” 王翰紧跟其后:“恭喜贺喜!世子是朝廷福将!” “真的吗?”楚桂雄脸色变幻,从恐惧到开心,咧开嘴歪在椅子上笑起来,“那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不是我有福气,那是皇上有福气!是爹爹有福气啊,哈哈哈……” 笑过恭贺过之后,楚桂雄对着顾铸,语气好了很多:“顾铸。此方甚妙。你还知道别的用法吗?一一报来,你放心,本世子不会亏待你!” 顾铸说:“俗话说,百炼成钢。如果炉子大小高度合宜,工艺得法,用助燃盐提高炉温,可以用一半的时间及原料成本,锻制出精钢。那精钢的强度是铸铁的十倍不止。在此前提下,能以精钢兵器武装我天朝战士。战力,可以提升百倍!” 楚桂雄目瞪口呆,脑海里想象着兵强马壮的画面,以及自己因此继承王府爵位,成为朝廷肱骨的美妙情景,不禁傻笑了两声。 “哈哈,很好,很好,妙极!”他收敛心神,道,“顾铸,顾铸,真是好名字。就天生该打铁的。本世子爷就免掉你的工役吧!拿纸笔来!” 铁捕头大喜,亲自奉上纸笔,交给孙先生草拟了免除工役的文书。打铁趁热,盖章加印,再交由顾铸签字画押,顾铸道:“我不大认得字,打个圈圈可以吗?” 漫不经心地,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楚桂雄笑道:“当然可以!” 于是顾铸依言照办,在文书角落打了个圈圈,按了手指摸,搞好了之后,楚桂雄又另赏了二百两银子给顾铸。 其实大家心知,楚桂雄凭着这一单功劳回头能拿到何止万千金银的回报。但顾铸不过区区平头百姓。二百两银子,已足够他十年八年吃喝不愁了,所以也都认为很合理。 包括顾铸自己,也很诚恳地谢恩。 随意把文书丢给王翰,楚桂雄托着腮帮子问顾铸:“顾铸,你这人很有意思啊。就专门在家里打铁么?“ 顾铸道:“是。” 捋着小胡子,满脸满意微笑,雷永仁补充着说:“这些日子,衙门及钦差行辕各处用的响片水壶,就是顾铁匠的手笔。他还是铁捕头的多年好友,衙门各处许多兄弟用的兵刃,都是处于他手。如果他真去了边关服工役,一时三刻,我们还真找不到替代他的工匠呢。” 铁捕头听了这话,朝雷永仁投去感激一瞥。 满脸挂着恍然,楚桂雄拖长声音:“原来如此——既是如此,顾铸,你愿意跟着我吗?不是服工役,直接跟着小爷我做事?” 众人:“!!” 铁捕头喜道:“顾铸,那可是大机缘!” 都知道楚桂雄虽然草包又好色,但人有福气,是朝廷福将,对手底下人偶尔刁钻,可赏钱给地位也不含糊。名声实在不坏。 跟着他,那相当于踏上了一条青云路! 就连雷永仁和王翰,都不禁交换了个眼神,神色复杂,隐隐带着艳羡。 那位神秘的孙先生,更是意味深长地盯着顾铸—— 第47章 免除徭役 虬髯胡子微动,似乎是勾唇微笑了一下下,顾铸垂目,顺从且坚定的道:“难得世子爷厚爱,实是草民福气。然而草民福薄,无缘消受,世子爷心意草民心领了。” 说罢,跪下就一个响头,磕给了楚桂雄。 都没想到他会拒绝,还拒绝得那样坚决,大家越发惊讶了。楚桂雄本志在必得的笑容消失,坐直了身子,“你竟敢拒绝?” 顾铸重复着:“草民福薄,无缘消受。请世子爷成全。” 那样的坚定,孙先生递给楚桂雄个眼神,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楚桂雄皱着眉,不甘心地追问:“何解?给本小爷一个理由!” 顾铸轻声说:“草民刚新婚续弦不久,崽小妻嫩,家业负担重大,离不开我。” 楚桂雄呆了一呆,“就因为这样?” “是,就因为这样。”顾铸很坚定。谁都不会怀疑他这话真假。几个大人在上面,已是一脸不忍卒目。楚桂雄咧了咧嘴,笑了,“你个傻子。你知道多少人抛家别业,在京城里浮沉胡混,见缝插针的往我们面前凑,就为了得个露脸机会,出人头地吗?你这是小爷给你开了门,你都不乐意跟过来?” 顾铸道:“那是别人。人各有志啊,而草民的志向,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眯着眼睛盯了他好一阵子,楚桂雄怏怏地挥了挥手:“行了,去吧。” …… 铁捕头亲自送顾铸出来,边走边低声道:“顾铸,你也太大胆了。那位今天心情好,如果心情不好,搞不好我就得拎着你脑袋出门了。” 顾铸道:“可我真的不乐意离开家里啊。我才成亲两个月不到。” “你!”铁捕头指着顾铸鼻尖,直摇头。 顾铸道:“难得进城一趟,你有没有相熟客栈,安排我住一晚?我带杏檀到处逛逛去。” “你你你……”铁捕头真无语了,说,“行吧。你拿着我的条子,直接到十甫路的云来客栈。担保招待你的。也是难得来一趟,带着你的小媳妇好好逛逛……啧啧,真是不得了,老房子要着火!” 刻意忽略了后面的几句,顾铸道:“你那批一千个箭头,还要不要?要的话,我加紧做给你,还加功夫,如何?” 铁捕头忙不迭点头:“要!必须的要!其中二百个要加倒钩!记得了!” “行。” 走到了院子门口,东张西望,却不见了李杏檀。 顾铸脸色当场就有些不对:“杏檀呢?” “相公,我在这儿呢!”李杏檀应声而出,在转弯处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我看那边有花儿开得好。就去看看。你们商议好啦?” 铁捕头笑眯眯地说:“对啊。恭喜你,你相公被免了工役,你们不用受三年分离之苦了。” 李杏檀果然开心,对着铁捕头深深一福:“谢谢铁捕头关照!” 铁捕头拍拍顾铸肩膀,说:“行了。我不送你们了。你这就原路离开吧。记得不要乱跑哈,要冲撞到贵人,我可保不了你!” 顾铸答应了,俯身背起李杏檀,告辞离开。 仍旧从后门出去,二人为了避免隔墙有耳,很默契地没有多言语。 顾铸雇了辆人力车,直奔云来客栈。进了门,条子一亮,掌柜的亲自出来,笑脸相迎:“原来是铁捕头的朋友!来来,此间有一间最好的上房,刚被贵客退了的。正好腾给二位客人了!” 二人此番身上有钱,尽管上房价格不菲,包吃住热水要二百文钱一晚,还是爽快地入住了。看到小二跑前跑后的辛苦,顾铸还多给了三十文赏钱:“来,赏你的。” 双手捧了一大把钱,店小二十分欢喜,一边把赏钱往腰间葫芦里放,一边甜甜蜜蜜的道:“两位进城来是做什么的呢?跑生意还是逛逛?还是采买?小的诨名涯城百晓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杏檀还真有话要问他,她说:“伙计,城里有多少条街?哪条最旺?哪个地方水陆两便,最好还有水井什么的?” 这百晓生还真有点东西,一一对答如流。临到末尾说:“你要说水陆两便的地方,当然就是我们东门这一带了。东门又叫旭日门,迎着太阳升起,大家都说好意头,多少老字号是在我们东大街发家的。远的不说,就我们的大老板,如今已是员外老爷了,还留着云来客栈此处老字号,不为别的,就为不忘本。说来也是奇怪,他那般的不计较本钱不计较利润的做着客栈生意,客人非但没有减少,越发的一房难求!” 李杏檀动了心,点头叹道:“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钱流向不缺钱的人。” 顾铸忙着收拾屋子,擦耳朵听见,问:“这是哪门子的老话?” 李杏檀:“……那不重要。百晓哥,问你一哈。你这边可有合适的房屋租赁买卖消息?” 一声“百晓哥”,喊得那店小二浑身舒坦,美得不行,“哎哟,那您二位可问对人了,是要宅子,还是铺子,还是要租房子?” 李杏檀道:“都想看看。” “既是如此,一时半刻,说不了许多,老爷可会认字?我们客栈有内部提供的栈报,每旬一份。二十文钱一份,童叟无欺哦。” 万万没想到,古人竟精明如斯,李杏檀当即付钱,那店小二捧来一份人手眷抄馆阁体的栈报,就退下了。 捧着那份栈报,李杏檀大开眼界:“相公,相公,你来看看?” 其实字她都看得懂,就当着顾铸的面,要演戏演全套。顾铸听她“磕磕巴巴”的,念了二三十个简单生字之后,笑道:“你悟性真高,认得字越来越多了。” “你先看看,我们最近手头有几十两松乏银子,想要存点儿物业。免得到时候被村子里别的人惦记上了,惹横祸。”李杏檀被夸,半真不假的开心,红着脸,把栈报往顾铸面前推,“你小心点儿看,别翻烂了。等你用完,我就用来练习认字!”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第48章 客栈夜话 顾铸真信了,接了过来,粗粗略略的看了两眼,笑道:“你这个主意很不错,想得很美。暂时别想了。这边最便宜的边角破院,都得上百银子。我们那四五十,也就堪堪够赁个铺子的。但是我们又不在城里做生意,没事儿白白浪费那个钱做什么?” “啊这。” 李杏檀被泼了冷水,眸子里的光就黯淡下来了。 顾铸看到,心中一软,道:“你懂得为家里谋划,很棒棒了。不过这点事交给我来吧,好不好?” 哄小孩似的,软软哄,把李杏檀给弄得又窘又暖,忍不住眉眼一弯:“嗯。那,我就看栈报认字呗。” “好啊。”顾铸胡子动了动,她看得出来了,他在勾唇笑。 天色渐黯,路上行人少了,过了酉时三刻,开始宵禁。 李杏檀隔着窗子看这一切,觉得好新奇。顾铸在旁边看她趴在窗格子前,撅着小屁股贪婪往外看的模样,又好笑了:“宵禁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指了指城里唯二透着火光的地方,李杏檀问:“那边什么在发光?” “那边啊,是吉庆坊和永庆坊。两个唯一不宵禁的地方。” “不宵禁,能做生意吗?” “当然可以。” “做什么生意的?”李杏檀越发感兴趣了,谁知道顾铸突然别扭起来,道,“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小女子就别问那么多了。” 李杏檀不大懂,好奇心反而更加强烈了,离开了窗边,勾住顾铸的手:“顾铸,有什么生意还能不正经?” 顾铸:“……” 他转移话题:“你饿不饿,吃面不吃?” “我才不饿,刚吃饭才过多久。顾铸,你怎么不回我话啊?那边是妓院吗?” 顾铸的胡子炸了,根根直立:“你哪里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看样子她说中了,李杏檀怏怏的道:“街上听回来的……” “真是乱来!”顾铸气鼓鼓的,“回头我买本女诫,仔细教导教导你。” 李杏檀:“……好吧。” 她知道了,这个世道,妓院俩字,是不允许寻常女子接触的。 哪怕挂在嘴边都不行。 呜呜,穿越小说害人啊,还只要是穿越,就必定去青楼呢。 其实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看到顾铸半晌一声不吭,不知道是不是生闷气,李杏檀不想跟他冷战,就主动打破沉默:“明天我们去什么地方逛逛好呢?你不是说,要带我逛逛的吗?” 顾铸从善如流,温和道:“你想去什么地方?要买衣服吗?还是想买点好吃的?” 李杏檀说:“都想要。就是走路多了,腿还是会酸麻不听使唤。” 她很懊恼,没有系统,终究治愈得很慢。 “那就雇个车子吧。我们这点钱还是有的。”顾铸道,“先去买衣服,再去买吃的。然后直接送我们回家。不要服役了,是个好事,正好庆祝庆祝。” 李杏檀弯了眼睛:“哇,那太好了!对了,还要买文房四宝,再看看,村学里需要什么东西充当束脩拜师礼?” “嗯?” “小乔……也应该启蒙入学了啊。”李杏檀轻声道,“那孩子是个聪明的。难道就这么耽误了他?” 顾铸摇头:“那个不急,时候未到。” 见不得孩子失学,李杏檀不免追问:“现在还不是时候?” 顾铸道:“你放心好了,书本子和文房四宝可以买。但是,入学一事,我另有安排。”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孩子亲爹,平日是个疼娃的,李杏檀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对孩子不好了。此刻只好妥协:“好吧……” 见她嘴巴撅得能挂油瓶,顾铸又笑了,拍了拍她身子:“怎么你脑瓜子那么能想呢?你放心……家里有我。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把腿养好了。” 虽然,刚娶她的时候,除了给顾小乔报恩之外毫无指望。 然而现在看着她能够跟健康人一样跑跑跳跳,顾铸还是觉得,这样才叫真的好。 夜深了,李杏檀打了个呵欠。 “困了啊。” 眼角余光瞥到仅有的一张床,呵欠都给忘了。李杏檀:“……” 顾铸道:“你睡床吧。我拼两张椅子凑合一晚。” 如此识趣,如此有风度。李杏檀再推辞,就矫情了,她往床边走去:“谢谢你。” 不留神床边有脚凳,绊了一下子。 “小心!”顾铸身影迅捷,一闪身上了前,把她给拉住了。用力过猛,刷的一下子,把她身上松松垮垮的贴身小衣给扯脱了一般。李杏檀反应也很快,勾着衣服,“刷”的往回扯,遮住伤痕累累的小小身子。 顾铸很是明显地,怔住了。 李杏檀低声道:“吓,吓到你了吗?” 她默然无声地爬上了床,拉起被子,把自己裹成茧子。 第一次见到原身这具身子的时候,她自己也是被吓一大跳的。说起来也是好笑,她那时候的第一反应,竟是原身受如此多的苦难,死亡说不定还是种解脱。 顾铸也是默默地。 他给她卷好脚底的被角,道:“都过去了。没事,能养好的。” 李杏檀侧身躺好,背对着他。 她不是习惯示弱的人,但此时此刻,最最丑陋的一处被他窥探到了。 她暂时想要冷处理一番。 身后,簌簌轻响,帐子被放了下来,脚步声轻而远去。顾铸搬椅子的动静极轻微,显然在克制。听着听着那动静,李杏檀也就睡过去了。 …… 一夜无梦。 睡得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也就格外神清气爽。 就连街上的叫卖声传入耳中,那也是人间烟火气息,让李杏檀格外亲切:“啊,真热闹啊。想要逛街,想要吃好吃的,想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每一天!” 帐子外面却传来某人一句低声咒骂:“我草,大早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浓浓的起床气,掩都掩不住! 李杏檀一怔,更乐了,捂着被子闷闷笑。拉开帐子,顾铸看样子是和衣坐在椅子上凑合了一晚,正在窗前活动胳膊腿,满眼杀气盯着窗下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 直到听得身后李杏檀故意弄出来的动静,顾铸才回转身。不等他说话,李杏檀娇娇软软的道:“你醒啦?昨晚睡得怎样?” “不怎么样。” “那要不要我把床让给你,你补个眠?” 似乎是惊讶于她的体贴,顾铸眼神柔软些了,温和道:“不用。洗把脸就好。早饭就别吃店里的大锅饭了,我带你去街上吃。” 第49章 一碗面 洗漱,全过程有那百晓生在旁伺候,李杏檀十分受用。 看到她落落大方的,毫无扭捏之意,百晓生也赞不绝口:“我们小姑奶奶,通身的气派竟跟大户人家小姐差不多。真是天生的不凡,日后肯定是大富大贵的!” 李杏檀被逗得咯咯笑,就连顾铸也不禁莞尔,道:“小二,你别闭着眼睛瞎说话。你又见过多少大户人家小姐啊?” 百晓生不服了,认真道:“我们这店,迎来送往可不少!而且我也经常跟着掌柜,往城里大户人家送订做餐宴什么的,不瞒您说。同样的高门大户, 养育出来的闺女媳妇,脾气性情,天差地远!也不是每个小姐都琴棋书画绝世佳人的,还有那种裹小脚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啦,女子无才便是德啦,竟如同泥偶一般!” 李杏檀大开眼界,不禁对顾铸道:“幸好我们家的是男孩子。” 话一出口,觉得代入太深了,不禁臊红了脸。 更绝的是,顾铸还顺着她话头往下接:“嗯呢。不过如果有女孩,我们也一定要做那开明的父母。” 李杏檀:“……” 百晓生一叠连声叫好:“对对对!大爷和小娘子真是好人!祝你们再添千金!家里丁财两旺!” 李杏檀:“……” 我想静静,谢谢。 吵吵闹闹的,洗刷干净了,换好了衣服。李杏檀想要练练自己腿脚,说:“要不就不用拐杖了吧?大街上人蛮多的,磕磕碰碰,反而不方便。” 顾铸道:“好吧。但你现在得带上。我们先去吃早饭,吃过以后雇了车来,拐杖就可以放在车上。” 他没有用商量口吻跟李杏檀说话。 只是叮嘱下去。 顾铸做决定的时候,从来不会大喊大叫,但总有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村里人恐惧他,也不仅仅因为他的鬼神外貌。 李杏檀被他带到了一处很热闹的面馆里,面馆很大,亮堂堂的店面,二三十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的。几个跑堂的笑盈盈地在人群里穿梭,动作迅捷,男女老幼皆有,从那相似的体型面孔和习惯性动作上不难看出他们来自同一个家族。 生意太好了,得跟人拼桌。李杏檀社恐症这会儿犯了,跟在顾铸身后,臊眉耷眼的小样儿,比正宗小媳妇还小媳妇。 顾铸坐下之后,问:“你要吃什么?” 顺着他动作,扫了一眼墙上水牌,李杏檀念:“烂肉×,大排×,阳春×……” 顾铸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什么叉叉叉的,那个是‘面’字!” 对面拼桌的小哥没忍住,一个急转身,喷出嘴巴里含着的茶:“噗——” 李杏檀温温吞吞的:“喔。面,这个面,怎么跟你教我的面字不一样?” 瞥了一眼水牌上划拉出来的象形“面”,顾铸说:“那是方便不认字的穷人也知道这个字什么意思。也就是这个美心面馆才有的。这店开了二十多年咯,从一个小面摊子到现在三间门面的大店,我听老食客说,难得的是味道一直没有变。” “哦。这样啊。那要尝尝他们的招牌了——我要阳春面,卧个鸡蛋。”点好了面,李杏檀东张西望,十分好奇新鲜,“一家人努力奋斗,把小摊子开成大面馆,好励志啊。相公,我们以后能不能也开个大铁匠铺子,包圆了城里的铁器,然后当个铁大王?” 顾铸微笑,克制住当众摸摸头的冲动,道:“当然可以。” 二十年老字号的汤面果真名不虚传,汤鲜面美。李杏檀吃得满头大汗十分满足,同时心里暗暗记下了面馆的位置,打算以后长期光顾。 她还很好奇,顾铸怎么雇车? 还以为要去某个集散地之类的地方来雇佣,谁知道就出了面馆,顾铸气沉丹田,朗声一句:“来个车——” 在墙根下晒日头的一排人儿,就全都伸长了脖子,争先恐后乱叫一气:“爷!这儿!”“爷,今年才换的新青马!”“爷,十年老把式!” 顾铸选了个看起来老成持重的,“灰毡帽这个,就你了。过来!” 那灰毡帽精精神神的就过来了,顾铸问:“包车一天,最后送回海旁村。酉时末之前准保完事,多少钱?” 灰毡帽:“管不管饭?” 顾铸道:“干粮管饱。” 灰毡帽道:“那就一百八大子儿一天!担保妥妥的!” 顾铸道:“行。我娘子行动不大方便,你把车赶到门前。” “哎!” 灰毡帽一叠连声答应着就去远了,想来车子另有地方停放。李杏檀在旁边好奇又新鲜的,追问不休:“顾铸,刚才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呀?” 缠了几句,顾铸就经不住了,摸了摸她脑袋,笑道:“你啊,真是个好奇宝宝。这些人里,有闲汉,有车夫,有跑腿,都是城里挣‘活钱’的主。他们不是固定地方死守生意的,而是跟着人多的地方去。比如说,上午在面馆前,中午就在街市上了,晚上,兴许就等在大酒楼、吉庆坊门前了。” “我们包车包一天,是分管饭或者不管饭的。管饭就便宜点,不管饭,就开价高一点。饭食也有讲究,有那种黑心雇主,说好了管饭,最后给一碗照见人脸的稀汤,也叫管了饭了。车夫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所以我特意跟他说了,我管干粮。他就很高兴。” 李杏檀恍然,觉得又学到了一些,“哦——” 顾铸回转身进了面馆,买了两个素饼打包好。那灰毡帽也赶着车子到了,殷勤地搀着李杏檀上车:“小娘子双身子,小心些哈。过了年生个大胖小子……” 李杏檀听见,闹了个大红脸:“师傅!您误会了!” “啊哈?”灰毡帽不信,“别害羞哈,都嫁了人了,用不着害羞啦!你夫君对你这么好,舍得包车,怕你少走路。要不是双身子的新媳妇,谁舍得花这个钱?哈哈哈……” 李杏檀百口莫辩。 有外人在,顾铸又冷起了脸,一副沉默模样。 灰毡帽见他们不是随意说笑的,自个儿打趣两声,也就住了口,专心赶车。 顾铸道:“先去发财布庄。” 第50章 买炭用 这一天,买了布料,买了吃的,买了文房四宝,顾铸口袋里有银子,花得很爽快。 在城里买买买很爽,不过令人沮丧的是,她没有发现什么商机。 呜呜……别人穿越,她穿越。别人穿越过来立马凭借各种聪明才智,创立商业帝国什么的。为什么她穿过来之后,系统也没了,连几个小钱钱都挣不着。 好丢脸! 顾铸看了看她,见她蔫蔫地,忽地面露微笑:“买东西还不开心?那要不要带你去看杂耍?” 还没意识到男人在想方设法逗自己开心,李杏檀怏怏地拒绝;“才不要。我在想啊,好像我没有什么用处。” “你这话说的……不许这么看低你自己。” “倒也不是看低啦。” 唇上一暖,被顾铸竖起食指按住。指腹皮肤,粗粗沙沙的,别有质感,李杏檀一怔,心里泛起了异样情愫,哽住说不出话来。 顾铸深深地看着她:“如果不是你在集会上大肆使用助燃盐,造了偌大声势出来。官府就不会那么快来人高价采购方子,还免了我的工役。你的谋算,是诸葛之才。杀鸡,本来就用不着牛刀。” 李杏檀瞳孔地震! 浑身冰冷! 他……什么都知道! 然而顾铸浑若无事了,吩咐道:“师傅,最后一站,麻烦去一下城西炭厂。” 灰毡帽欢快道,“好咧——驾!” 城西的西市很杂乱,主打一个批发。炭厂只有一家,地方很大,用的木棚子搭建,地上一麻袋一麻袋的木炭堆放着,直达横梁。几个精赤着上半身,只穿一条鼻窦裤的汉子忙碌着。 马车一停下来,顿时吸引了那几个汉子注意。 当他们看到走下来的是顾铸时,又纷纷面露惊讶。 不知从哪里冒出个穿对襟褂子的账房先生,急急步迎出来:“哎哟,这不是海旁村的顾铁匠吗?发大财了啊?马车都坐上了!听说你大喜了?” 顾铸道:“好说。车上坐着的,不就是了——杏檀,来跟余老板打个招呼。” 李杏檀也下了车,对余老板行礼。 余老板笑眉笑眼,道:“真好啊,我们顾铁匠可算舍得收心了。小娘子莫怕,我们呢,是多年生意合作伙伴了。你认好了门,日后进货什么的,都跟见到顾铁匠一样价。” 用心记着这些小细节,李杏檀道:“是。” 余老板因此调笑起顾铸来:“顾铸,娶了个贤内助啊?” 李杏檀笑而不答,顾铸却认真解释道:“不不,杏檀自己很有主意的。——我要二百斤上等炭。” “好咧。”余老板答应着,算盘珠子一扒拉,“上等木炭涨价了三成,8文一斤了。二百斤,盛惠1600文。我这边只收铜钱哈!” 顾铸依言付账,问:“怎么突然涨价了?” “什么突然。天冷了,木炭涨价不是必然的么。听说北边下雪了,霜打路滑,好多炭窑开不了工,开了工的也送不出来。这会儿涨三成,再过段日子挨年近晚的,还得往上窜!”余老板唉声叹气的,“怎么样?要不要趁着价钱还可以,多囤点?我这边还有三百斤存货,全给你了。” 顾铸道:“我这车上装不下啊。又是雇的车。” 余老板伸出一巴掌道:“多给五十文,我送货上门。” “成交。我没有许多铜钱,秤银子。你别偷懒,我知道你眼神一等一的好,一眼准的。” 余老板满脑门子“就瞒不住你”的字样,叹着气道:“行行行。” 还真的取了秤子出来,给顾铸秤银子。五百斤上等木炭,合共四两纹银,就这么给出去了。顾铸另给了一百钱赏力工们买酒吃,大家都很开心。 李杏檀一直冷眼旁观,问道:“为什么你不用煤来烧炉子啊?” “煤?”余老板一呆,哈哈大笑,“小娘子是外行啊,煤虽然好,烟大,火力不够猛,没办法熔铁的。不过今年天冷,今儿一早起来,我看到我家屋顶的瓦檐都蒙了白灰了——估计很快要下霜啦。我这边有正宗山西煤,要不要买几十斤回家取暖去?” 李杏檀汗哒哒:“你可真会做生意……” 还是忍不住,买了五十斤煤。 顾铸道:“好了,今天被你赚够了。我们这就要回去啦。我这边接了铁捕头的单子,五天铸一千只箭头,你赶紧把炭给我送到。不然耽误了工期,我可就赖你了!” 余老板自是满口应承,亲自送他们到门口。 从炭厂离开,李杏檀就陷入沉默中。 顾铸自己在盘算自己的生产锻造计划,也没有对她多做理会。 “顾铸。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杏檀,我想说。” 不约而同地开口,俩人一怔。李杏檀谦让道:“你先说哈。” 顾铸说:“我想给家里加盖个浴房,底下有炉灶那种。过两天就动工,你也跟着做做准备?” “啊这。当然好啊。”李杏檀道,“但那要花多少钱?都怎么弄?” 顾铸道:“雇人来弄就行,现成版式图样他们都有的,也花不了多少,一二十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我知道李大夫手里有两个验方,专治疤痕旧伤的。但那是药浴方子,建个浴房,会方便一点。”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李杏檀身子。 李杏檀这才知道他的用意,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知道什么滋味。她低声道:“谢谢你。” “都是自己人了,客气啥啊。”顾铸淡淡的道。 他这么冷淡,让李杏檀更不好说话了,原本说要问顾铸要他的尺寸造些护具的,此刻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闭了嘴。 她还想要告诉顾铸,李大夫想要收她做徒弟的事。 这会儿索性统统不说。 …… 回到村子里,赶车的灰毡帽突然冒出一句:“爷,小娘子,不大对劲啊?” 正在车里假寐的顾铸睁开眼睛:“怎么?” 身边已睡着的李杏檀动了动,顾铸敏锐地把大手覆到她的小脸上,于是她又呼呼的睡过去了。 灰毡帽识趣,压低了声音:“这会儿快到饭点了,怎么还没有见到人冒炊烟?莫说炊烟,就……那田埂地头的人,也少呃?” 第51章 娘家背刺 看了一眼冷冷清清的村道,顾铸眼底疑惑一闪而过,瞬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莫管闲事,先回家再说。我家在村子最尽头,院墙黑乎乎的,有个大炉子高烟囱的就是。” “好咧。” 灰毡帽也是好把式,统共四五尺宽的村子过道,愣是顺顺当当的赶着马车通过去。走到了村尾,又叫:“哎,大爷,那边是不是你家?怎地围了那么多人呢?” 铁匠院子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乌央乌央全是人? 顾铸皱眉:“你在这儿别动,好生看顾小姑奶奶,我过去看看。” 正要下车,后衫被扯住。 顾铸回过头,对上那双澄澈眸子。李杏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翻身坐起,扯住了他:“顾铸。让我过去看看?” 顾铸道:“不安全。” 李杏檀摇头,道:“我看到了那边……好像是黄家人。而且,小乔人不见了。你先去找找小乔。这边的人恐怕是冲着娘来的,所以,我出面会比较好。” 顾小乔年纪太小了,还不能好好保护自己,他比李黄氏处境要危险得多! 顾铸虬髯胡子微动,瞬间有些纠结。 李杏檀轻轻道:“你是小乔的爹!我是娘亲的女儿!” 这么一句话,让顾铸下了决心:“那你好好保护自己!不行的话,响箭为号!” “好。”李杏檀说着,抄起拐杖下了车。 “不!不要!” “啪!”恶狠狠一记耳光,甩在女人已红肿不堪的脸颊上。来人凶神恶煞,理直气壮地嚷嚷,“你个忤逆犯上的衰婆,把我们黄家的脸面丢光了!快跟我们回去!” 两个粗壮女人,拉扯李黄氏离开铁匠小院,李黄氏死死地扳着门框。体力不支被扯开之后,重重摔地上,她马上十指紧紧抓住门槛。气得黄子烨带来的中年男人对着她的手又踢又踩,嘴巴不干不净的乱骂。 分开人群冲到前方,李杏檀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嗡”的一下,浑身热血往上冲长,举起拐杖用力打下去。“砰”,一声巨响,那婆子惨叫着跪了。 李杏檀变竖砸为横挥,尖叫:“放开我娘!” 把另一个婆子打得横飞了出去,那婆子嗷嗷怪叫,狠狠摔了一跤! “臭丫头!你是谁?” “是李杏檀!那贱妇的女儿!” “知道了,就因为有了女儿撑腰,那贱妇才胆子长肥了不是!” 几个人嗷嗷喊,男人弃了李黄氏,撸着袖子上前:“死丫头,这般没礼貌。当舅舅的得代替你亲爹好好教训你!” 原本遗世独立,摆着事不关己姿态的黄子烨,这时开口:“父亲。李杏檀她为了博取儿子的注意,毫无下限,手段低劣。前阵子因嫉妒,更是伤害了杏竹表妹……我们也需把她押回李家好生道歉才是!” 李杏檀这才醒悟,那男人竟是李黄氏的亲哥,她的舅舅——黄天银! 她很是不解,“舅舅!你既然是我娘的亲哥,李果园一家子磋磨我娘,为什么你不出来替我们撑腰?不撑腰也就算了,你还要带我娘回去?” “啪”!黄天银快步上前,不问青红皂白,先甩了李杏檀一巴掌。 李杏檀惊呆了! 捂着脸,一时之间,忘记了做出应有的反应! 黄天银直着眼睛低吼:“臭丫头,一身反骨的东西!这儿没你说话的地方!快跟我去李家!” 抓着李杏檀的手臂,扯着她就往前去。 如果说李杏檀一开始还心存幻想的话,当她被粗暴拉扯向前趔趄,那所有的幻想都在这刻灰飞烟灭。 剩下的,满满全是冷笑。 摊上这么拉跨的娘家人,李黄氏没有长歪,还有能力护着李杏檀囫囵长大,算是便宜娘亲有能耐了! 哪怕软糯一点儿又如何? 黄天银下手不留情,一会儿功夫,李杏檀被拽出好几尺远。李黄氏急了,爬起来,扑上去扳黄天银手指:“放开她!她嫁了人了……” 黄天银狠狠把她推开:“滚!” 李杏檀手里拈了麻醉针,往黄天银虎口用力扎落。黄天银翻了个白眼,当场软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收针,李杏檀手腕子被黄子烨抓住。 黄子烨拧着眉,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李杏檀,都说你傻病痊愈了。你就该学好点,怎么好的不学,学了个邪术?” 李杏檀看着他,道:“就是你,知道我傻了,就把我换了我姐?” 黄子烨眉头皱越深:“别闹了!我知道你心悦我。哪怕是傻子的时候,也成天跟在我后面,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今天既已铸成大错,就跟我回去,跪在地上好生道歉!我兴许还能原谅你!” “黄秀才。人家李杏檀区区一个小姑娘,你带许多人上门拿人,是不是太以大欺小了?”米大娘仗义执言,颤巍巍的,很害怕的模样。 李杏檀听到那称呼,耳朵一动:“你居然还是秀才?” 黄子烨长身玉立,娇矜道:“对。我已经考上了秀才,你还没大没小的对我无礼。我不跟你计较,已是大发慈悲了!” 突然跨下脸来,脸色一变,怒喝:“带走!” “休想!”李杏檀越发知道事情不妙,扑在了李黄氏身上,“你们专一欺负我娘。休想把她带走!” 她表现凶悍,就如同下山小兽一般,龇牙咧嘴的。 那俩婆子挨揍之后,直到此刻方才爬得起来,一瘸一拐,聚拢到黄子烨身边。其中一个恶狠狠地说:“快让开!先处理完我们黄家耻辱,再整治你个臭丫头!” 另一个婆子却忽地抖起来,扯了扯同伴衣袖,“三、三婶,你、你看看那边……” 她那表情,就跟白日活活见了鬼似的! 大家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只见顾铸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顾小乔回来了。顾小乔身上一块青一块紫的,带着哭腔喊:“傻姐姐!他们是坏人,要来抓你!快跑!” 李杏檀心疼了,“小乔你怎么了?摔着了吗?” 一边心疼小的,另一边还不忘保持着张开双臂,护着李黄氏这个大的。 第52章 化险为夷 顾铸纵身一跃,展翅大鹏一般从大家头顶跃过,落在李杏檀跟前。 他淡着脸,对面如土色,只凭一张脸硬撑的黄子烨说:“黄秀才。你和李家背地里如何勾搭,如何眉来眼去,我顾铸懒得理睬你……但如果你欺负我家里人。那就要问问我手里的家伙什了。” 黄子烨的两颗眼珠子,缓缓地从上往下滑,最后落在顾铸手里巴掌大的短弩上——那弩箭已上膛就绪,闪着幽幽蓝光的箭头,对准了他的心口。 顾铸虬髯胡子微动,眼睛弯成了月牙,似乎在笑,但黑黢黢的眼眸就像两颗黑水晶,又冷又硬,黄子烨跟他对了一眼,两条纤长笔直的腿,就跟筛糠似的抖起来。 越抖越厉害! 大有硬撑的意味,悻悻地喊道:“我们走!” 搀扶着昏迷不醒的黄天银,带着两个婆子,黄子烨走了。 他们一伙人,直奔李果园家里。 村民见没有热闹可看,才散去。米大娘最后一个走的,临走之前不放心,建议道:“黄秀才住下来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杏檀,李二壮家的,你们两个要不然就趁着入黑,这边又有个马车,干脆就坐车走人。等躲过去这一阵子,再回来?” 米大娘还不知道灰毡帽的马车是顾铸李杏檀雇回来的。 她好心道:“如果你们担心车钱不够的话,大娘这儿还有一点,就当是借你们的。以后什么时候有了,再还给我就是了。” 李大夫在不远处站着等,显然,是默许了的。 李杏檀心里泛起一阵暖意,收起了浑身的刺,温声道:“大娘。谢谢你好心提醒。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们舍不得丢了我娘这个好用的壮劳力,想要继续抓她回去磋磨压榨罢了。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娘的。这件事……说到底,是我们的家事。让我们自个儿应付吧。” 米大娘也知道她说的在理,叹着气,道:“今天我看他们几个人气冲冲的跑过来,就知道肯定冲着李二壮家的去了。赶紧喊村子里的乡亲们过来围观,也好让他们不敢乱来。但要真动手阻止,他是秀才老爷,我们不敢。幸亏你回来得及时,不然,也不知道我们能拖多久!” 这才知道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原来大家不是吃饱了撑的,而是用另一种法子护着李黄氏。李杏檀越发感激,盈盈一福身,道:“替我谢谢大家。改日一定请大家吃顿好的,以表谢意!” “嗨。忙什么啊!”米大娘摆摆手,道,“你是善心的,又有福气。不光自己傻病好了,瘸腿也好了,才嫁过来没几天,就把顾铁匠给改造得人见人爱的了。大家都乐意帮你!说句不好听,大家也都想要沾沾你的运气和福气哩!你先忙,回头有什么需要的,记得大声喊我!” 李杏檀脆生生答应:“哎!那学艺的事……” 这回李大夫说话:“晚点再说!” 硬邦邦的一句,却把李杏檀给说笑了。 送走了老两口,又结了灰毡帽的车钱,灰毡帽人很热心,看到他们家出了事,主动帮他们卸车卸货,也不另外要钱了。临了还留给李杏檀一瓶药油,说:“我看小娃娃伤得不轻,这是我们车行秘传的跌打药油,很灵验的。拿去用吧。” 李杏檀十分感激,又要给钱,灰毡帽死活不收,没法子李杏檀就拿了半条腊肉给灰毡帽带回家去。这是礼尚往来,灰毡帽也不客气,收了。见那腊肉肉色红润,油光发亮的,不禁比了个大拇哥:“好香!一看就是味道好的!大爷好福气啊!” 顾铸微笑着,跟他交换了名帖,约好了此后长期合作。 这才又关上了院门,一家子收拾残局。 院子里经历过一番激烈纠缠,乱七八糟的,储物架倒了,马扎翻了,柴垛子木炭筐滚了一地。只要人没事,李杏檀也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了。 顾小乔是在冲突刚开始的时候,被抢先反应过来的彩凤藏起来的。身上那些痕迹是擦伤,涂了药油之后就没大事了。 看到孩子身上旧疤未痊愈,又添新疤,李杏檀满满的愧疚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净惹是非。” 反而顾小乔跟小大人似的,用柔嫩小肉手捧着她脸,道:“傻姐姐,没关系的。爹爹说了,我们是一家人呀!明明是他们坏,不是你的错!” 软软糯糯的贴心话,说得李杏檀那眼窝子都浅了,差点儿掉金豆豆——上辈子遇到科研难题了,公司创业初期困哪了,被最心爱的人背刺了,她都没掉眼泪! 肩膀一暖,李黄氏搂住了她,道:“杏檀,别哭。长大了,要坚强。哭是没有用的。” 李杏檀狠狠摸了一把眼睛,说:“娘,这话别人说得。你说不得啊!” 她还对李黄氏做了个鬼脸,果然,李黄氏被她逗笑了,重重刮了刮她鼻子,“调皮丫头! 她和顾铸买回的东西,放了满满一桌子。柴米油盐,吃食布料,不必细说。顾小乔得了一套全新的文房四宝以及全新字帖,开心极了,那小脸垮得要哭出来了:“傻姐姐,我可谢谢你哦。” 一巴掌揉乱了他的双丫髻,李杏檀笑眯眯的:“先凑合用。等你学会更多诗文之后,再给你买四书五经。那是要讲明背熟的。” 顾小乔感动得眼泪都要滚出来了。 李杏檀道:“娘,你要的针线,我买回来了。就在那个针线匣子里里。你看看?” “好啊。你买就买了,叫他们用竹絮裹回来也就行了。还专门买个匣子来搁置?你这是钱烧得慌啊?”李黄氏唠唠叨叨的,打开了那个外铜内垫皮子的针线匣子,里面一卷一卷的,都是簇新的棉线。颜色除了黑白之外,还有孔雀蓝、青竹绿、赭石等好几种颜色。 李黄氏一样一样的拿出来细细端详,看一样,念一句佛,也不知道念了多少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了。最后摸出一对闪闪发光的顶针,就愣住了。 第53章 扫墓 一直坐在旁边的李杏檀方才道:“怎么?不喜欢?” “不,怎会不喜欢?现在快要做新年新衣服了,正用得上呢。”李黄氏把顶针套上手指,试了又试,只觉得大小厚薄,分量轻重,无不合心意,“你又不通女红,怎么懂得给娘带这个的?” 李杏檀道:“不是你自己提的么?” 李黄氏一怔,想起某日做活时戳破了手指头,吃饭的时候无意中提了一嘴,有个顶针就好了。没想到李杏檀记住了,母亲的眼神一阵乱闪:“我就提了一次。你这都记得住?” 李杏檀笑了笑,没有回答。这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不懂说那些好听的甜言蜜语。 她就扭过脸去,跟顾小乔细说如何裁纸,怎么开笔,“回头你爹爹会打一把黄铜裁纸刀给你,那刀是钝刃的,只能裁纸。你现在的水平,弄个四尺三开差不多了,写掌心大小的字。笔得用清水去了胶,别一上来就沾墨,对笔墨都不好……我们这笔虽然是初等用笔,也得三十八钱一支呢。你好好的用哦。” 就跟带学生那会儿般,温和口吻透着不经意的威严。顾小乔乖得跟个鸡崽子似的,只剩下点头的份。 …… 当天晚上,李杏檀泡脚施针的当口,对面床的李黄氏就挑亮了油灯,开始飞针走线。 看着越发淡漠的黑色,李杏檀闭上眼睛,取两支最长的针,刺入自己腹部。不过片刻,盆中水又黑了起来,最后变得墨汁一般。丹田里的毒气相应地,浅淡了许多。 如果系统还能重开,一帖解毒丹就能处理好的,今日偏生要许多功夫。 还好从李黄氏来到的第二天开始,李杏檀就搞来一架竹屏风隔挡开母女两个,李黄氏看不到这些恐怖的毒液。 一边处理毒液,李杏檀一边竭力若无其事地问:“娘,你怀我的时候,有没有乱吃东西?” 手里利落地裁剪布料,李黄氏头也不抬:“什么意思嘛?除了蛇鼠蛙,肯定见什么吃什么啊。那时候你爹还在,我还真没缺过吃的。隔三差五能吃上鸡蛋,十天半月,就能见上荤腥。我怀相好,没怎么吐,吃嘛嘛香。” 李杏檀原是想要推断这胎里带的毒哪儿来的,听李黄氏这么一说,倒找不到破绽? 李黄氏的回忆,却被她勾起来了,满满的怀念:“那时候你爹对我可好了你,我三个月的时候,跟他去拈花寺祈福上香。大师说,我肚子里怀的是个福星,不拘男女,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日后富贵不可言。就因了这句话,生下来发现是个丫头,你爹也没有说什么,仍旧如珠如宝的疼你。” 李杏檀:“……爹爹是很好的吧?” 李黄氏柔情万分的道:“当然了。后来你一岁的时候,发现你腿有毛病……你爹又带着我们跑上跑下的。还是拈花寺的大师,给了你一道方子,让你的腿可以正常长大。说是要到了时机才能治瘸腿。我们以为是要遇到神医,为了等神医来到,我们就开始努力挣钱。在城里,你爹当力工,当篾匠,当衙门差役,什么都干。没想到你爹那么早就走了……更没想到,那神医竟是你自己。” 说到这里,李黄氏不禁哽咽起来。隔着屏风,李杏檀虽然看不到,听着那浓重鼻音,也就猜到了,心里沉沉的,不好受:“都过去了。娘,如果你真的想念爹要紧的话,就找个好日子,去给他上个香?” 李黄氏立刻收了泪意,欢然道:“好呀!” 择日不如撞日,两日后,是个适宜祭扫的好日子。 娘儿俩收拾收拾,带了香烛纸马,就去拜祭李二壮。 经过数日刻苦锻炼,李杏檀如今的腿脚又灵敏多了,拿着拐杖只是意思意思,偶尔遇到崎岖,助力一二而已。考虑到要登山,她还是带了拐杖。 顾铸在赶工,就不去了。 顾小乔要自学,也不去。 她们娘儿俩出门之前,顾铸还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想要吃什么菜?我提前做去。” 李黄氏道:“有个猪蹄,我昨天已经洗好了,配料也备好,今儿一早炖上了。那个杏檀喜欢吃,要炖得烂烂的,肉脱了骨头才行。我特意用了精煤暗火来烧,阿铸你一会儿抽空去看看火,别叫糊了。” 顾铸答允着,那么高大威猛一男人,在丈母娘跟前,跟个大狗狗似的。 要不是见过顾铸在外头怎么镇压驱散宵小,李杏檀就该误会咯! 娘儿俩除了门,在村子里的一段好路,李杏檀跟正常人一般行走自如了。拐杖打横放在背篓上。一路上乡亲们见了,又是惊讶,又是笑:“杏檀,你是真的好了啊!” “恭喜恭喜!那日他们说你扔了拐杖扑上去打架,我以为我家那口子灌多了马尿呢!” 对这些粗粗野野的善意玩笑,李杏檀如今已习惯了,笑眯眯地道谢、应对。 一副社牛模样,很得体。 到了山脚下,就得爬山,她才把拐杖拿了出来。 吭哧吭哧地一口气爬到半山腰,李黄氏又惊讶又心疼:“杏檀,让娘来背你啊。别逞强。” “不,才不是逞强。”李杏檀闭了闭眼睛,腿上酸麻过后,筋血充盈,舒畅之感,叫她着迷。睁开眼睛,盈盈一笑,“娘,要狠得下心多走路,才能让腿子快点好!” 李黄氏看着她那神情,不由得也相信了她,道:“那好。你不舒服的话,千万要跟娘说。” “知道了。” 为了让李黄氏放心,李杏檀想了想,还是伸出手去,握住了娘亲的手。 …… 李二壮的墓穴,风水不算太好。李杏檀一看,皱了皱眉:“孤山望水,枯木在旁。就下面那道弯溪,也是背弓成煞,谁给选的地方?” 李黄氏脸上闪过一抹愧疚,低声道:“那会儿乱糟糟的,胡乱找了个地方就下葬了。当时溪水势大,是个玉带环腰的。没想到前几年闹旱灾,溪水直接拐了弯改了道,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李杏檀隐约觉得不对,看着李黄氏凄惶的样子,暗暗叹气:“便宜娘亲性格好,却什么都不懂……” 第54章 大蛇出洞 她问:“不对啊,胡乱找地方,怎么会算得出几年后溪流改变?那该是大能的本事啊?又如果是个大能,又怎么会给村子里的村汉看穴?” 李黄氏一呆:“不可能是什么大能吧,就是拈花寺里挂单的一个游方和尚。我本来说要请相熟大师来看的,但是他们寺庙规矩,有法事得紧着外来的和尚,就给了这位了。难道竟然是个害人精?” “不知道呢……也有可能是半懂不懂的半桶水。”李杏檀道,“算了,事已至此,先祭拜吧。” 她和李黄氏把坟峦上二尺高的野草锄去,又垻了新泥,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李杏檀道:“等明年清明前后,请人来立个碑。那么日后你来上香,就方便了。” 毕竟是原身的父亲,她自己也很愿意来扫墓——但,当地风俗,外嫁女儿不兴做清明。不为死人,为了活人脸面,李杏檀也得入乡随俗。 李黄氏却已跪在李二壮坟前,点上了香烛,哀哀哭倒。 “孩儿他爹啊,你快来看看,我们闺女已经这么大了,嫁人了啊。” “她的腿子也好了,傻病也好了,一定是你在天上保佑啊。” “她还嫁了个好人,那男人年纪大一点,可会疼人了。” “我们现在过得跟在蜜糖窝窝里一般啊!” “你……你怎么不在?你怎么偏生就不在了,你快看看,你快睁眼看看啊!” 从呢喃细语,到痛哭失声,李黄氏抱着肚子,在李二壮的坟峦前面蜷成一只巨大虾米,成了水浸一般泪人。 情绪感染,情之所至,李杏檀洒了几点热泪。见李黄氏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心里话,就悄悄地走开了。 绕着孤坟,悄声漫步,细细观察起来。 李二壮说,留下了什么重要东西给李黄氏。既然在家里找不着,那么,是不是藏在了他自己的坟墓里?李杏檀心里思忖道:“本地风俗,人入土后十年入金坛另葬。李二壮是在原身六岁的时候死的,那么明年就该拾骨入坛了。如果那东西真的跟着他进了寿材,那么……现在应该还在这墓穴里。” 她又发愁:“可没有必要的话,还是别惊动先人的好吧?也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啥,为什么让娘那么执着。还得死死瞒住李果园一家?真是古古怪怪的……” 一个细细长长的黑洞,突兀地出现在她视线里。 李杏檀:“……这是什么?” 看那方向位置,俨然通往李二壮的坟峦里?? 她用拐杖比了一下大小,居然跟洛阳铲的尺寸差不离?李杏檀背脊上的白毛汗,当场就下来了:“我的个龟龟,不会真有盗墓贼吧?” 拿拐杖往洞穴深处怼,想要试试深浅,说时迟那时快,洞穴里传来一股巨大力度,紧紧咬住了拐杖往里拽!李杏檀扎起马步,跟里头的东西较劲,那东西力气很大,她不光没有拽动,反而被祂往里拖了好几步。 李杏檀的倔脾气上来了,沉腰扎马,先略松了松拐杖,任由它往洞穴里过去了数寸,随即猛地往外用力:“嗨!” 一条三尺多长、黑白环间的尖头三角蛇从洞里飞出来,重重落地上。李杏檀反应快,早早躲到一边去,那蛇落草丛里,奇怪的是,没有发凶昂头,反倒有气无力的原地蠕动不休。 李杏檀觉得奇怪,把拐杖拿在手里随时准备着,往前一点点挪过去,看那蛇动静。 那蛇有她手腕粗细,黑白分明的鳞片泛着光泽,显然活了不少年。蛇尾却异常的肿大,李杏檀看着觉得很恶心。那蛇缓缓调转身子,蛇头对着她,不断吐猩红信子。李杏檀向后退开,手里拐杖伸出去,点住了蛇七寸:“畜生,去死!” 下一瞬,发现不对劲,这蛇怎么反倒顺势卧倒了? 李杏檀看向它那肿大的尾部,那地方鼓起个大包,油光发亮的。“你这玩意儿,很像是沤脓了啊?你想要我帮你治疗吗?” 说完,就觉得自己可笑。 区区一条圆身长条畜生,又怎么可能懂人性! 自嘲自笑着,抽出腰间的柳叶尖刀,一刀挑破了蛇尾脓肿。“呲”,腥臭发黄的脓液崩裂而出,李杏檀看着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玉石亮晶晶的顺着脓疱掉出来,只觉得又诡异又恶心,胃液往上涌,刚捂住嘴巴想吐,小腿肚子一麻。 “她娘的……畜生咬我!” 李杏檀一把拽着毒蛇,远远甩出去。蹲下来快速绑好伤口上方,一刀割破小腿上毒蛇两个毒牙痕迹,刚要挤出毒血,一阵头晕目眩,倒在地上。 “日啊,这么厉害的么!老娘要交代在这里……” 人到急处,粗口猛爆。李杏檀倒在草丛间,心里拔凉拔凉的。 祸不单行,在李二壮坟峦处,传来李果园尖酸刻薄的怪声:“哎哟喂啊,这不是李黄氏那贱妇嘛!秀才郎果真神机妙算,料事如神!” “放开我!”李黄氏悲愤呐喊! 拳打脚踢的声音响起,动静颇大,李果园还带了人来!李杏檀听得分明,两眼急得通红,“娘……” 她奋力支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慌乱中擦破了身上好几处。 没爬出几步,后背一紧,她四肢离地,被人提了起来。 舅舅黄天银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老丈人,这边还有一个!小的!” 李果园从坟峦后拐过弯过来,首先打了李杏檀两个嘴巴子,直着眼睛唾骂:“臭丫头!就是你不学好,带坏你娘!” 李杏檀恨毒了心,无奈蛇毒发作,四肢酸软无力。 她恨恨的瞪着眼前的狠舅奸兄,那眼神叫李果园毛骨悚然的。打了个冷战,道:“臭丫头还跟老子犯倔!把她扔了,李黄氏带走!——老天爷幸运,那买家忒实诚上心,就爱要这破鞋!这次我们可不能出篓子了!” 他们居然贼心不死! 李杏檀急怒攻心,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飞奔向李黄氏,“谁敢动我娘!” 李果园带来的人不知道她的腿已痊愈,看到瘸子突然会跑了,无不惊呆! 第55章 母爱的力量 李杏檀正好用拐杖扫倒了一个,拉起软倒在地的李黄氏。李黄氏搀着她,一看她脸色,大喊起来:“女儿,你的脸色怎么那样难看?” 李杏檀这会儿已是眼前金星乱冒,她心里何尝不知道,运动越激烈,那蛇毒蔓延得越快…… 眯了眯眼睛,周围景物重重叠叠,迷幻迷离,她咬着牙道:“快,快跑。快放响箭……通知阿铸!”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吗?”李果园疾步上前,拦住她去路,一巴掌打飞李杏檀手里捏着的响箭,“臭丫头,去死!” “都不许动!” 李黄氏“刷”的拔过了李杏檀的柳叶弯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对面一下慌了:“贱妇,你想干什么!” “快把刀子放下来!” 她杏眼含泪,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不是要卖我吗?我这就抹脖子死了,看看你还拿什么去卖给那人!” “贱人!” “娘!” 她侧过脸,斜斜乜着吓呆了的李果园一行,冷笑着:“我知道那人是谁!诨名蛮菩萨,跑马帮干码头的坐地活老虎!——李果园,你现在立刻放了我女儿,我就乖乖跟你回去!不然的话,你收了他的定金,交不出人,你就等着你的果园被他拆成白地吧!” 没想到,危急关头,李黄氏竟舍出性命来保护自己,李杏檀尖叫起来:“娘!” “杏檀乖哈。被蛇咬了不怕,那边有蛇舌草,开小白花的就是。你去采了来敷敷好,没事的。”李黄氏朝着她温温柔柔的一笑,扭过脸去,刀子用力,脖子上顿时沁出血丝来。她厉声喊:“我数三声,你放不放人!1——” 黄子烨急了,对着李果园耳语数言。李果园不甘心地一瞪眼睛:“就这么算了?这臭丫头,就是我们李家的‘天魔星’!不趁着现在大好机会把她干掉,回头多麻烦!” 黄子烨拧眉道:“李老丈,做事不是蛮来的。我马上要进场考试了,如果家里有近亲丧事,虽不用守孝,被人参一本,终究麻烦。这是其一。其二,臭丫头腿上被咬了,我看那痕迹牙印,倒像是那剧毒素贞蛇,把她扔山里不管,不消半日也就死了。还不用脏了自己手!” 三言两语,说动了李果园。 在李果园心中,最重要的,就是跟黄子烨攀好亲事。 他已经给了不少银钱黄子烨,让他准备科考,专门提前下注,就等来年三月开春闱的时候,一举跃龙门。 既然这样,就不能让任何意外影响到黄子烨考试! 这时,李黄氏又厉声喊:“既是这样,那你们得把我女儿抬到山下去!你们把她安全送下山,我就跟你们回去!不然的话,大家一拍两散!” 李杏檀这时已是意识模糊,毒素蔓延,四肢僵硬,世界模模糊糊的。唯独李黄氏的话音,格外清晰。她拼了命地想要大喊大叫,求救,叫救命,又或者有什么奇迹发生,比如系统打开,驱散毒素……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唯独是众人一阵惊呼! 不知道李黄氏做了什么,然后是李果园妥协的声音,没好气地说:“行行行!你识相点!” 就跟腾云驾雾似的,她被人抓着双手双脚,离开了地面。 抓她脚的人还向后瑟缩了一下,被李果园一顿骂:“怕什么!” “我怕蛇毒……那素贞蛇不是开玩笑的!” “那蛇毒见血才生效,用布裹着手就行了!动作快点!” 大家抬着浑身僵硬的李杏檀往山下走去,李黄氏以刀架脖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走得快要到山下大路的时候,有一段斜坡,这里被村民砍柴砍草,砍的光秃秃的,怪石崎岖。 环山小溪就在这里潺潺流过,流向村子。 这里的路特别难走,李黄氏一不注意,就踢到个石头,打了个趔趄。也就是这么一分神功夫,黄天银飞身过去,夺下她手里的刀子! “臭女人,专丢我们黄家脸!”他一个掌刀打晕李黄氏,把她扛起,“把那臭丫头扔了!我们走!” 李杏檀意识还在,手脚却不听使唤了,用力发出“呜呜呜”叫声。反倒更加刺激了抬着她的人,李果园一叠连声:“扔进水里!”“不管她!” 她被扔到了路边。 那些人扛着李黄氏,一路飞奔进了村子! …… “炒你妈,炒你妈,我这是又要死了吗?” “咦我为什么要说个‘又’字?” 李杏檀集中所有残余意识,往那识海而去。 “统子啊,我都快要翘辫子了,你还不赶紧苏醒救救我?” 蓝光大盛,识海中央,出现一个模糊白影,“宿主……我来了……” 李杏檀看到了希望:“统子!” 模糊白影竭力道:“检……检测到……宿……宿主生命……危险……治疗!” 一道蓝光从白影中喷射而出,笼罩住李杏檀,眨眼间,光芒游走遍奇经八脉,毒素驱赶殆尽。大股大股青紫颓败的暗光顺着蓝色光柱回到白影之中,白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实体化。 奶萌软软音调在李杏檀耳畔响起:“医疗诊断功能,重启成功。” 李杏檀心里一喜,斜眼看向自己被蛇咬的地方,只剩下俩血糊糊的寸许深的伤口,血色鲜红。不光如此,丹田及筋脉处那股陈年旧毒带来的瘀滞之感,也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失血过度,昏沉依旧。 她拼了命想要弓身坐起,给自己按压止血。 徒劳无功。 手脚冰凉,意识快消散了。 身旁传来脚步声,“杏檀!” “阿铸……”李杏檀弱弱地叫了来人的名字,腿上一紧。一股大力捏住了她纤细的脚腕子,三两下功夫,被布条牢牢捆住了。 顾铸给她止了血,撑开她眼皮,看了看瞳孔。男人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眸子愈发冷厉,弯腰抱起她。 她本来就轻得跟羽毛似的。 ——如今,就跟抱一坨冰块一样! “杏檀,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不顾一切,掀开她的衣领,温暖的掌心贴在了她冰冷粘腻的心口。片刻之后,看到她如纸般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男人这才脱下外袍,把她紧紧包裹住。 大步流星朝着铁匠院子走去。 第56章 爹不在,你好好护着傻姐姐 好冷。在冰窖里吗? 李杏檀昏睡了好久好久才有了意识,第一感觉就是冷,冷得她直发抖。抖了一会儿,无意间碰到一处热源。 又大,又软,暖呼呼的。 她毫不犹豫地翻了个身,整个身子巴在了那热源上。热源会动,还会呼吸,还会呼吸急促……起伏起伏的,就…… 她皱眉:“不舒服诶。” 腿也盘了上去,压住,别让它动! 热源不动了,就是头顶开始喷气,热热的,潮乎乎的。 那也……不舒服! 李杏檀低下头,用蓬乱丰厚的头发隔绝潮热气息,眼睛鼻子埋在暖暖软软滑溜溜的所在。这可就暖和舒服了,她嘴角勾起,“嘻嘻……” 还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爹爹!”顾小乔推门进来,看到顾铸敞着怀,怀里的李杏檀脸埋在他胸肌上,呼吸均匀,只看到一起一伏的背心。孩子就上前去拉李杏檀,“傻姐姐,别睡了!” 单手拨弄开孩子,顾铸沉声问:“姐姐刚中了蛇毒,才把毒素拔干净。让姐姐多睡一会儿,身子才好得快……不是让你在外面看灶火的么,这么快肉粥就炖好了?” 顾小乔抬起脸说:“还没有呢!不过,阿福娘刚才过来,说那个坏蛋爷爷家里又来了人了。还张灯挂彩的,好像是要办喜事!爹爹,姥姥哪儿去了啊?是不是那边办完了喜事,就不会再回来抓姥姥了?” “……” 顾铸单手从腰间解下一挂钥匙,递给顾小乔:“小乔,一会儿我要出门办点事。你跟傻姐姐在家里。这把大钥匙,是关大门的。只要钥匙一直卡在锁眼里,外面就打不开。傻姐姐伤很重,要一直睡觉,睡到自然醒为止。爹不在,你要保护好她。知道吗?” 顾小乔小小男子汉的责任感立刻被激发,挺直了腰背,挺起小小胸膛,大声说:“是!” 把他扳回转了身,顾铸道:“你先出去吧。爹起个身,给傻姐姐盖好被子。傻姐姐是女孩子,女孩子睡觉,不能乱给别人看到,懂吗?” 这一回顾小乔没有马上答应了,说:“爹,你不是人吗?” 顾铸:“……” 顾铸加重了语气,“出去!” 在顾小乔屁股上重重一拍! 顾小乔出去了,顾铸垂眸,看了一眼兀自沉睡的李杏檀。 黑玻璃珠般的眸子底下,星光点点,璀璨而缱绻。 珍宝一般轻轻捧着她,把她放回床上,掖掖好被子。手指一碰,掀开一块活动挡板,顾铸还以为床坏掉了,正想要复位,发现底下的暗格另有乾坤?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酒精味,很容易就分辨出来。 顾铸扬了扬眉毛:“好东西?” 摸了摸李杏檀发烫的额头,正好用得上。顾铸把她放下,用倒在脚踝伤口上,随着“嘶嘶”白烟冒起,李杏檀疼醒了:“好疼!” 顾铸道:“疼了好。疼了之后,就不会发热,伤口也不会溃烂了。” 他说话很慢,语调低沉,能安抚人心。 李杏檀又昏睡过去了。 给她重新包扎了伤口,顾铸掖掖好被子,自己穿好了上衣,带好家伙,转身出了门。 …… 李杏檀又睡了好久好久。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一灯如豆,顾小乔坐在桌前练字,小短腿悬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 似乎是岁月静好。 ——如果,远处,不是传来混乱的脚步及大喊大叫“走水”的话! 李杏檀霍地坐起:“走水了!” “傻姐姐!别怕!”顾小乔一挺身,从椅子上跳下来,飞快跑到她跟前,爬上了床,“不是我们这儿!是好远好远的地方!” 嗅着空气中浓重的烟火气息,李杏檀皱了眉:“这是什么情况?顾铸呢?” 顾小乔摇头:“爹爹出去了,出门的时候叮嘱我看家,主要是看你。” 李杏檀下了床,脚一碰地,就意识到腿脚灵便了! 不酸,也不麻痹! 真正意义上的灵便了! 也就是一点点皮肉疼,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那种! 来不及高兴,又听见远处喊叫起来。有人砰砰的敲门,李杏檀赶紧出去,“门关着?外面呢?” 顾小乔说:“爹爹吩咐的!你看看那钥匙!只要钥匙插在上面,外面的人就撬不开!” 那是顾铸专门设计过的机关锁! “怎么连机关锁都给用上了?他到底去哪儿啦?”李杏檀心里突突跳,脑瓜子也是,她来到门口,不开门,贴着门高声叫,“外面是谁?有什么事?我们家当家的不在,要谈活的话,明儿请早吧!” 门外是个男人声:“嫂子!我是来替顾哥送信的!天黑了,外头冷,他说带少了衣服,让我来帮忙取件衣服!” 顾小乔伸出小胖手就想要去开门,被李杏檀一把打开:“不对!” 顾铸体质健壮,从来不会畏寒怕冷! 而且,如果是同村,这两步路,他自己就该回家了。 如果不是同村,那么他也不会平白叫人走大老远夜路回来取衣服! 门外人见里面迟迟没动静,又拍了两下门,说:“嫂子,麻烦你快一点。顾哥喝多了,酒后醉了的人,受不得寒哩!” 这么一催促,李杏檀内心越发疑惑。她不动声色,装傻道:“我相公去哪儿了啊?” 门外人嗤笑:“嫂子,你妇道人家,就别管那么多男人的事儿了。快开门,我取了东西就走。” 门上砰砰乱响,力度很大,那人改拍门成踹门,踹了好几脚。 李杏檀用身子顶着门,双手牢牢把着钥匙,对顾小乔努了努嘴。顾小乔聪明会意,猴儿一般沿着墙根处的梯子爬了上去。站在墙头上飞快看了一眼,顾小乔尖叫起来:“大叔你是谁啊?我们不认得你!” 叫完之后,顾小乔飞快地对李杏檀比比划划:“傻姐姐,外面是个大叔,饼脸蒜头鼻,环眼脖子粗!平时在爹爹的客人里没见过这号人物!” 饼脸蒜头鼻,环眼脖子粗? 李杏檀马上对应上了,这不是她那狠心伯父李大壮嘛? 第57章 大伯,来者不善! “大伯,你来找我干什么?”李杏檀一边高声质问,一边指了指放响箭的方向,“我还没有去找你们呢,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李大壮眼见被拆穿,索性也不装了,语气一变,恶狠狠的:“臭丫头,你男人死我家了!还不赶紧出来给你男人收尸!” “什么?”李杏檀吃一大惊。顾小乔“哇”的,大哭起来,“爹爹死了?” 小孩子容易上当受骗,他骑在墙头上,拿石头没头没脸地咋向李大壮:“你们是坏人!爹爹去找姥姥,你们打死了爹爹!坏人!” 李大壮被顾小乔落石攻击打得连连后退,越发恼怒,嘴巴里不干不净的:“小杂种!敢打老子!” 破口大骂,也是弯腰拾起地上的石块狠狠砸上去。他是成年人,力气大,那石头比鹅蛋还大,朝着顾小乔脸上就砸! 那是奔着要命去的! 还好李杏檀眼疾手快,底下拉着梯子一拽,顾小乔摔下来,也躲过了那石块。 李大壮纵身扑过去,用力踹那门。 院子里,李杏檀手离了钥匙。 这一次,李大壮两脚就把门给踹开了,也就是仅可过人的一条缝,他就迫不及待地往里挤,看着倒在院子里的少女小童,李大壮狞笑:“还不落在我手上!” “李大壮!你想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李大夫领着村子里的护卫队员,匆匆赶到!他们一拥而上,拽活王八似的,把李大壮从门缝里拽出来,按在地上。 李大壮哇哇大叫:“你们走开!误会了误会了!我们是一家人!我来给侄女报信的!” 李大夫吹着胡子道:“什么误会?你以为我们都瞎了吗?大半夜的,喊打喊杀!鬼才信你!” 李大壮尖叫:“是真的!她男人在我们家突发急病,倒地上了!我这是来报信!我虽然讨厌这个臭丫头,到底还是我二弟唯一的亲骨肉啊!” 不知道内里前情的李大夫,还真信了三分。他一迟疑,带来的人也松懈了。趁着他们不注意,李大壮挣脱了他们,翻身往外跑。 “别让给他跑了!”李大夫指着他喊,“他刚才想要伤了顾小乔人命来着!我可都看到的!” 也就是这么一眨眼功夫,顾铸赶到了。 煞神一般从天而降,落在了李大壮面前。一把抓起李大壮的衣领,把他平地拎高了二尺,兜了半个弧圈,趁势一甩。李大壮被甩到了铁匠小院的墙根底下,摔得七荤八素的:“哎哟——” 这一摔,又摔出新东西来了。 一把亮闪闪的牛耳尖刀,在李大壮袖口里掉了出来! 李大夫眼眸一沉,怒喝:“你竟想要入屋杀人?” 李大壮鬼叫鬼叫的:“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身上带一把刀子罢了,谁说我要杀人的?!” “哼,你先是用阿铸来哄骗我开门,然后哄骗不成就硬来。身上还藏着刀子!”李杏檀心里明镜似的,“你肯定是知道我家里没有男人,所以要来对付我和小乔!不行,要告官!” 李大壮眼珠子乱转,突然之间,荒腔走板的怪笑起来:“告官?告官好啊,我也要告官!我要告这个顾铸,入屋打人放火,抢了我家女人!” 李杏檀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我才不信,谁要抢大伯娘那种大马猴!” 颤巍巍地,抬手指向顾铸:“有没有抢人,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顾铸身后,露出了李黄氏半张苍白脸! 那一瞬间,不用多说,李杏檀什么都明白了! 顾铸竟然趁她睡着了,直接杀进李果园了家里,把李黄氏抢了回来! 满脸挂着“无所谓”,顾铸淡声说:“行啊。族长,你们也别躲着了!这会儿正用得着你出面的时候……出来三口六面的,说清楚吧!否则,就真的去见官里说?” 随着他不怒自威的话语,藏在暗处的族长等人,影影绰绰的,现身出来。慢慢地围着他们,形成一圈。 李杏檀对李族长可没什么好感,护着顾小乔,往后退一步,又退一步…… 顾铸则是护着李黄氏,也是朝着她的方向慢慢靠近,最后把李黄氏往李杏檀面前一推。 李黄氏奔过去,一把把李杏檀抱在怀里:“闺女!你没事吧!” “娘!”李杏檀只喊了一句话,就被李黄氏波涛汹涌埋住,喊不出声…… 顾铸对李族长说:“李果园贼心不死,半路劫杀我的丈母娘和媳妇。把我媳妇丢在山崖下面,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我媳妇就要死于非命了。我去李家,接回我丈母娘,他们非但不认错,还要围攻我。我把人带回来,李大壮又来伤害我的小孩……所有一切,人证物证俱全。族长,你看看怎么办?” 一边说,一边把一团血糊糊的文书递给李族长。 李族长展开一看,是李果园买卖李黄氏立的字据,上面写着一百两纹银把黄氏卖给蛮菩萨为妾侍,云云。上面血污凌乱,显然经过一番抢夺。 到底是多年老兄弟,李族长把血书一甩,皱着眉道:“顾铸。既然对面没有伤害到李黄氏和李杏檀,该饶人处就饶人吧!这边我让他们给你赔不是,就是了!” 李杏檀忍不住回怼:“赔不是就可以了?族长,我打你一顿,然后跟你赔不是,你肯定不介意的吧?” “你……”李族长一翻白眼。 李杏檀又冷笑:“我们去扫墓,他们趁我落了单,就去坟前掳走我和我娘!看到我被毒蛇咬了,就把我扔在山边!看看,这就是证据!” 刷的掀起裙摆,露出被蛇咬伤了的腿。 “哇!”村民哗然! 一般人在山里遇到了受伤的路人什么的,出于人情,也会搭把手帮助。 原因无他,大家都有出门在外,荒山野岭的时候。 这回帮了人,下次接受帮助的,兴许就是自己了。 算是结个善缘。 可趁着别人闺女被毒蛇咬了,劫走当娘亲的,还把闺女扔山崖下…… 在场的,但凡是个活人,有一个算一个,那鸡皮疙瘩都沿着背脊骨往上爬! 第58章 族长也不能拉偏架了 片刻沉默后,村民们炸了锅:“族长,还是别偏帮了。这都谋财害命的份上了。上次卖了一次,卖不成,这会儿又卖?人也忒歹毒了,跟这样的人做邻居,我们可不放心啊……” “就是。族长,族里是所有人有份的!不是光李果园一支吧?” “族长,这次不能站李果园!” “今天他能扔了亲孙女,明天就会拐过路的女人!” “一个大活人一百两银子呢,这不就是发横财!” 群情汹涌,宛如大海激起的浪潮,势不可挡。李族长也是识时务的,当即有了判断。他一跺脚,一怒吼:“你们吵什么!谁说我要护着李果园了!” 大家这才渐渐地平息了下去。 心里默默地把李果园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两遍,李族长才问顾铸:“你们想要怎样?” 顾铸说:“杏檀说了算。” 有人低声嗤笑,有人一脸羡慕。顾铸表情平淡,置若罔闻。 李杏檀搂着李黄氏,问道:“娘,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一会儿再和你说。”李黄氏同样地,抓得她紧紧的,“但,闺女,娘要告诉你,娘改变主意了。娘要分家。” 李杏檀一喜!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黄氏,李黄氏对着她,重重点头! 生怕李黄氏变卦,李杏檀扬声道:“族长!我娘,要分家!!” 她声音很大。 所有人都听见了。 又是一片死寂。 李黄氏紧紧拽着李杏檀的胳膊,手指关节用力过度,都发白了,李杏檀低声安抚:“别说话,放着我来就好!” 于是李黄氏咬紧了下唇。 族长眯起眼睛,满满的不善:“李杏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寡妇分家,从祖上下来就没听说过!闹什么大笑话!” 李杏檀扬起下巴,和他对峙:“卖大活人的笑话和寡妇分家的笑话,哪个笑话比较大,族长你难道分不出来?” 指着李果园:“他都卖两回我娘了,再和稀泥,不合适了吧?” “你别牙尖嘴利的!”李族长气恼道,“分家可以。但不能立女户!我话放这儿了,你看着办!” 这个难题抛出来,大家犯起了嘀咕。 村民甲:“自古以来的规矩,分家之后,不是跟着大儿子就是跟着小儿子。有哥俩分家的时候也分了爹妈的。一人养一个……可是李黄氏,没有儿子。” 村民乙:“难道跟女儿女婿?不大合适啊,不更丢脸了?” 李大夫眼睛一亮,一拍大腿:“也不是没办法,没有儿子,有娘家啊。黄家也有人在这儿吧?” 这是个办法! 大家一下子把满怀期待的目光“刷”地,投向了黄天银父子! 黄天银冷着脸说:“我们黄家可不是垃圾桶,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回装!嫁出去的女儿再回来,就算我丢得起那脸,我家子烨还要进科呢,有个守不住的姑姑,那可是前途尽毁!” 他搬出“科举前途”四个大字来,顿时把正想要开口劝说的村民们嘴巴给堵住了。 庄户人家,得穷尽两三代的力气,才能供出一个读书人啊! 李黄氏脸色发白,两片嘴唇也是血色尽褪,嗫嚅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脸不想活但是又不能死。 李杏檀心疼了,攥紧了她手,她不死系,看向黄子烨:“表哥,你不是读圣贤书的吗?你怎么看?” 她这时候,对黄子烨还有一丝希望。 这人看着人模人样,好歹是个读书人,还曾经辜负过原身……既是亏欠,总该有两分良知,归还了吧? 黄子烨一脸冷漠嫌恶,向后退了两步:“父亲说得是。姑姑不守孝道,总要识趣点,别殃及家人。” 李杏檀眸子里的微光黯淡下去,心冷如灰,道:“既是如此——” “既然如此!”孰料,顾铸的说话声盖过了她的声音:“既是如此,那就让岳母入户我家吧!” 他来到众人中心,虬髯胡子底下看不清表情,就那么煞神似的,站得稳稳的。好些个妇人小孩,被他吓得直往后哆嗦。 黄子烨整个退到了黄天银影子里! 就连李族长,也悄咪咪地向后退了一步,道:“顾铸。这话可是你说的。李黄氏入了你的户籍,你就要侍奉到她老死,当亲生母亲一般。如果日后她告你忤逆,你一样要挨板子的。” 顾铸点头:“我知道,我乐意。” 他甚至没有带丝毫犹豫。 村民们一片震惊! “好人啊!真有孝心。” “我们从前是不是信了别人鬼话了,顾铁匠原来这么好的吗?” “应该是杏檀丫头嫁过去才改变了他吧。真是个福星闺女……” 李族长自己,也都是满脸不可思议的:“你真的答应?不后悔?” 顾铸拿一根锻造好的羽箭,一折两段:“如有违背,有如此箭!” 李族长不吱声了。李杏檀趁机对顾小乔道:“快,取纸笔来!写个分家文书,你会不会写?” 顾小乔最近正沉迷认字呢,巴不得这一声,立马两腿带残影的,飞奔进家里取了纸笔,说:“交给我!” 他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写好了一份好几十字的分家文书! 大家又震惊了,顾小乔竟是神童吗?小小年纪的,就可以写文章了! “这顾小乔才多少岁啊?竟然会写那么多字!” “满打满算也就七岁?” “顾小乔,你认得多少个字了?这笔墨不错啊,整整齐齐的,又黑!” 顾小乔骄傲地挺起胸脯,大声回答:“认得300个字了!我和阿福一起认的!” “什么?阿福也会?”大家又把惊讶的目光落在阿福身上,挤在人群里的阿福不大习惯,一开始还往母亲身后躲。阿福娘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谦虚的,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搂着阿福哭了起来。 趁着顾小乔引开了乡亲们的注意力,李杏檀把字据递给族长,说:“族长,请你为我娘做主。” 把有些羡慕的眼神,从阿福母子两个身上移开,李族长还心不在焉的,心里想,什么时候阿福认的字竟然比自家小儿子还多了,看来李杏檀那福气丫头确实不简单。 他自己受过科场毒打,知道念书多难,家里下一代又出了李见程这么个读书苗子,一颗心全扑在小儿子上面。那日李杏檀顺嘴一提,李族长回去就下了功夫,果然李见程学业有所长进。 结果还没高兴几天,阿福和顾小乔,双双赢了过去…… 李族长没有恼怒,反倒暗暗心惊,幸亏自己之前没有做绝事情,跟李杏檀关系还有得缓和! 接过字据,定了定神。 他转身对李果园摆出公事公办的脸面:“李果园,你这次太过分了。李黄氏要分家,族里认为合情合理。这是分家文书,你确认过没问题,就画押吧。下回不许再平白生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