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观园穿现代》
1. 第1章
于大观园众姊妹来说,今日本是一个稀疏平常的秋日,却因刘姥姥初进大观园多了许多乐子。
贾母起了兴致在大观园中设宴,一来为了给史湘云的螃蟹宴还席,二来也是为了招待刘姥姥这位“老亲家”。
有刘姥姥在,席间热闹自不必多说。除去大摆筵席外,贾母又领着刘姥姥在园中各处赏玩,宝玉、黛玉、宝钗、湘云、三春等姊妹也都随行在旁哄老祖宗开心。
逛了大半个园子,替黛玉的潇湘馆换了窗纱、把宝钗的蘅芜苑布置一新、去栊翠庵讨了妙玉的茶喝,又行了几轮酒令,可谓是一日无闲暇。
宝玉回了怡红院直嚷嚷腿酸,袭人晴雯便服侍他草草睡下。
袭人替他抚平了被角的褶皱正欲退出去时,宝玉却又拉住她:“你打发人瞧瞧林妹妹去,让紫鹃给她捶捶腿,不然只怕明儿个难受得紧呢。”
夜已深了,袭人不愿多事,只笑道:“一来紫鹃心细,连你都想到的难道人家想不到?二来,你妹妹说不准已经睡下了,你又何必叫人去扰她,明儿早上亲自去瞧岂不更好?”
宝玉听了有理,便道:“那你明儿个定要早些叫我。”见袭人点头应了,他才安心睡下,一夜酣睡无梦。
*
翌日。
宝玉醒时见外头天已大亮,他叹了一声懊丧不已:“哎呀,这个时辰才起来,只怕妹妹已到老太太那儿去了。”
说着又觉口干舌燥想要吃茶,撑着床沿坐起冲着外头叫道:“袭人!我渴了,帮我倒杯茶来。”
话音不尴不尬地落了地,外头仍是静悄悄的,不仅没人端着茶碗进来,连一个答应理会他的人也没有。
宝玉心内暗道:难道袭人一早去了别处?
遂又“晴雯”“麝月”“碧痕”“秋纹”乱叫一通,大声把怡红院内伺候的丫头中他记得名姓之人叫了个遍,依旧无人应答。
宝玉最是怜香惜玉之人,平日对丫鬟们多有纵容,白日里要玩要闹都只随她们去,偏偏在晨间这等紧要的时辰无人服侍。
他此时心里也有了些微恼意:“是我纵得她们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难怪那日林妹妹来,她们竟然不开门!倒叫妹妹恼了我!”
宝玉起身披衣,不顾秋深日冷、霜寒露重,愤然出了碧纱橱。
他本打算兴师问罪,谁料双目一扫,外间竟空无一人,只有临窗的小几上还留着一个袭人昨日打了一半的络子。
若说旁人惫懒倒罢了,偏偏袭人、晴雯、麝月这三人服侍他是最为尽心的,断然做不出把他抛在这里不理会、自个儿去玩乐的荒唐事来。
宝玉仔细思量一回,对丫鬟们的恼怒已消了八、九分,他走到门口,正要推开通往院中的屋门时才惊觉:今天的怡红院安静得有些过分!
怡红院里女孩子数目众多,总是像一群百灵鸟似的嬉笑玩闹,满院子都是她们清脆的笑闹声,几时有过这样的安静?只怕是生了变故!
宝玉不敢有片刻耽误,心急如焚推门而出。果不其然,院里空空落落,只留几块山石、数本绿芭蕉、一棵西府海棠,哪里有往日那些穿红着绿的丫头们?
宝玉心中有千万般猜测,难道是王夫人知道了怡红院的丫鬟们素日总是同他亲昵玩笑没有主仆之分,特意叫人拿了她们去问罪?
他正想去屋后的蔷薇、宝相花架下仔细找找,若是找不着也好早寻凤姐、宝钗去求情,救了这一干人等才是。
张望之际却不经意间见到碧蓝如洗、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有一道似鸟非鸟的白影划过!
“谁家的白鹭风筝飞得这样高?也不知这风筝线有几丈长。”宝玉暗自念叨,倒把方才的事撂在一旁,就跟被风筝线勾了魂儿似的,费力仰着头双眼直勾勾地追着它看。
却见那“风筝”不似一般的风筝轻飘飘地挂在天上,倒像是一只“怪鸟”冲着天的另一头径直飞去。
他看得后颈一阵酸疼也没出个所以然来,黛玉、宝钗、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已携手而至,一进院子就见着宝玉披衣散发站在院中仰头看天,口中还念念有词。
“你们来了。”宝玉指着天上呆呆地问道,“你们方才瞧见那只怪鸟没有?”
众姐妹以为他又犯了痴症,用帕子捂嘴轻笑起来:“你说的怪鸟我们倒是没瞧见,只瞧见一个不知哪处深山里跑出来的野人。”
黛玉更是笑说:“好不知羞,是有什么贵客唤你去见?连衣裳都顾不得穿了,巴巴地跑了出来。若我们不拦你,你是不是还要跑到外头去?”
宝玉低头一瞧,自己果然衣衫不整,这才想起服侍他穿衣的袭人、晴雯等人不见踪迹。
他讪笑道:“好妹妹,你别顾着取笑我了,你们来时看见我的丫头们没有?”
宝钗含笑道:“宝兄弟,你也不用费神去找,我们一早起来,不止身边的丫头,连带着奶娘嬷嬷们都不知被哪处大罗神仙收去了。一路寻来,不见一人。现如今这偌大的园子里头,只余咱们七个。”
“当真?”宝玉大惊。
黛玉嗔他一眼:“你有多大的面子?难道我们串通了这么些人特意来骗你一回?”
宝玉一瞧,许是因为身边没了伺候的人,众姐妹都不施粉黛,黛玉更是素净,浑身不着钗环,倒是比平日更似凌波仙子、出水芙蓉。
他心里已然尽信了姐妹们的说辞,却一时看黛玉看得痴了,挪不开眼。
还是湘云推他一推,催促道:“二哥哥,你快去换了衣裳,我们到园子外头看看去,说不定是她们有意捉弄我们,全都躲到府里去了。”
黛玉、宝钗、探春三人虽然觉得此事大有蹊跷,绝不是湘云猜测的这样简单,但她们好端端身在荣国府的大观园里,身边又有这么些姐妹相伴,便也不觉恐惧,反是满心新奇。
探春笑说:“俗话说的好,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呢。家里大小事都有凤姐姐管着,咱们的丫鬟嬷嬷们不见了,这等大事我们只管烦她去,叫她想个法子出来。”
黛玉也跟着笑道:“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那若是府里的丫鬟们也不见了呢?只怕有十个凤姐姐这样的厉害人在也不管用!到时候你又去烦哪位高人?”
湘云拍手大笑:“那可如何是好,府里岂不是翻了天去?那么多大活人不见了,难不成是变成精怪钻进土里了?”
她们只顾着说笑,宝玉进屋梳洗前又不死心地往天上看了一眼,那只“白色怪鸟”早就不知踪影,淡蓝的天幕上只留下一道长长的“白线”,从天空的这一头画到那一头。
他一面发怔,心下想着“难道方才看见的怪鸟只是一场梦?不然怎么旁人都没见着,偏我一人看见了?”又在湘云的连声催促下,不得不暂且放下心中疑惑进了碧纱橱去。
不过多时,宝玉换了前日去袭人家探望时穿的大红箭袖,外头罩着石青褂子,依旧披散着头发走了出来,向湘云求道:“云妹妹,你替我梳上头吧。”
湘云正想寻凤姐去,也不与他打机锋,爽快地应了:“只这一回,下回你再求我,也不能了。”
她帮宝玉梳头发时,其余姐妹坐在外间等候,各自就着今晨的怪事闲谈。独黛玉一个坐在窗边托腮看着宝玉和湘云二人,心内没趣,久久不曾言语。
等到梳好头发,众人说说笑笑往南边大观园正园门走去,湘云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只管兴兴头头地走在最前头。
宝玉和黛玉两个落在后头,宝玉又忍不住问黛玉:“好妹妹,你当真没瞧见那只怪鸟?”
黛玉轻笑一声,也不看他,只管偏头去看一路上的花儿草儿:“怎么,只许旁人没瞧见,不许我没瞧见,难不成我明明没瞧见,还要哄着你说瞧见了?”
宝玉忙巴巴地跟在一旁问道:“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你告诉我,我明儿必然改了。你若不告诉我,我明儿不留心再犯岂不是又惹得你难过?”
黛玉本不曾真心作恼,正欲再作弄他两句,却听见走到园门五间正房前的湘云停下脚步,疑惑地“咦”了一声。
宝黛二人也跟着众姐妹一起凑到湘云跟前来。一边笑说:“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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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白日里还撞见山精野怪了?”一边往外头瞧了一瞧。
这一看了不得,直把众人惊得瞠目结舌——
目之所及哪里还有荣国府的踪迹?
抬眼望去,外头一片茫茫无际的土地上覆盖着薄薄一层青草,除此之外并无半棵花木,比她们出城去清虚观打醮时途经的荒郊野岭还要荒凉!
平日跟块木头似的迎春难得惊慌失色一回,拽着探春的袖子急切道:“好端端的,丫头嬷嬷们没了倒也罢了,现下连家都没了可如何是好?”
一觉醒来,身边亲近伺候之人悉数不见,现如今又落到如此境地,此时是否依旧身在京城中也尚未可知,一时之间就连最为冷静自持的宝钗也跟姐妹们急作一团。
宝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心下思忖,他曾在宁国府内秦氏房中午睡,偶然到了太虚幻境,今日之事倒和那日有几分类似。
他便不藏私,把那日如何在梦里到了太虚幻境,又如何见了那警幻仙姑,所见所闻一一说来。只是免不了想到警幻仙子所授云雨之事及同可卿缠绵缱绻之情,不禁双颊一红。
众位姐妹不似袭人是他的身边人,不敢轻易亵渎,宝玉便又悄悄隐去了这一段。
好在众位姐妹都未曾察觉,黛玉问道:“难不成我们今日也沾了你的光到了那太虚幻境不成?”
宝玉摇头:“非也,这处地界同我那日去的太虚幻境大相径庭。那太虚幻境珠帘绣幕、雕梁画柱,美得不似人间应有之地,此处却过于远僻、荒无人烟,实在不像是神仙居所。”
黛玉又笑说:“此言差矣,你岂知天上没有一位如同宝姐姐那样喜欢住在‘雪洞’里的神仙?”
宝钗知她是拿昨日贾母带着刘姥姥游至蘅芜苑所见的素净来打趣,倒不似旁人那等有意嘲弄,便也不恼,只问宝玉道:“宝兄弟,你素来最是杂学旁收,不知你看的那些奇闻轶事里可有说过我们现如今身处何方幻境?“
宝玉绞劲脑汁想了半晌,一无所获只得摇头。
湘云笑道:“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好容易到了仙境,不亲自去拜见仙人,难道还等仙人来拜见我们?依我说,我们只管走出这园子瞧瞧去!”说着就迈出大观园的园门。
惜春本想拉她回来,谁知伸手捞了个空,连片衣角都没沾着。众人只得说:“罢了,我们跟她一同去。”
刚出园子,湘云就望见三个身着黑衣黑裤的男女正往这边走来。
为首的女子身姿挺拔高挑,昂首阔步可见其英姿飒爽,其后跟着的两男子一胖一瘦,脚步略显犹疑不似女子坚定果决。
湘云连忙回头招手,招呼众人来瞧。
待三位“仙人”走进些许,众人才发现“仙人”们的衣着打扮格外奇异与世人大相径庭!
三位“仙人”身穿的上衣下裤紧窄修身,不论男女都是同样的颜色、形制,论起布料,非丝非绸,光滑、挺括,比起众人平日司空见惯的绫罗绸缎另有一番妙处。
最怪的是为首“女仙”一头褐发,发梢只与耳垂齐平,后头的两位“男仙”头发更是只有寸余长。
连宝玉都吃了一惊:太虚幻境中的仙子均是仙袂飘飘流光溢彩,如何此处幻境的仙人衣着古怪不说,那“瘦仙人”更是躲在为首“女仙”身后探头探脑,举手投足浑然不似神仙应有的风流气度。
他踌躇是否应当上前问个清楚,正与那三位“仙人”遥相对望之际,那“瘦仙人”却突然大呼一声:“林黛玉!”
如若换做以往,外男直呼家中女眷姓名,众人早该呵斥这个不识礼数的登徒子。但此情此景,众姐妹只暗自惊叹:果然是仙家法术,何等精妙!竟一眼就能识破凡人身份!
众人顿时神色恭谨屏气凝神,连湘云也不敢谈笑造次。
宝玉上前一揖,陪笑道:敢问仙人是何尊号?此处又是何方幻境?
那为首“女仙”却避而不答,反是双目含泪惊呼道:“我的天!我们这是穿进红楼梦了?大清早的也没车祸、没猝死、没坠亡,不符合穿越定理啊!”
2. 第2章
那三位衣着怪异的“仙人”姓甚名谁、来自何方,还要从三小时前说起。
清晨,天刚蒙蒙亮时京城某警局接到一位年逾八十的热心群众报案,说是京郊某地一夜之间出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古风园林。
老爷子把警局的桌子拍得砰砰作响:“警察同志,那园子是今儿早上才冒出来的,昨儿我去晨练时还没有。您别说,嚯,那园子又大又气派!解放前地主家的房子和人家一比,被衬得跟间茅草屋一样,也就京城的恭王府勉勉强强能比得上人家。”
本来一脸严肃认真记录的年轻警察听到“恭王府”三个字,无语地放下了笔:“您老是在说书呢,还恭王府。这么大一园子从前没人看见,今儿个突然出现,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里面是不是还住着个林妹妹?行,就算您老说的是真的,那照片呢,照片总有几张吧?”
老爷子一时语塞:“嗐,您还真别说,那园子把我吓得就差屁滚尿流了,谁还有心思拍照片儿啊,我这岁数,没当场交待在那儿都算好的了。”
在京城这等紧要的地界,即使可能是个误会警方也不敢轻易对待,更何况老人家说得言之凿凿。怀疑归怀疑,警方依旧按照相关规定一边将报案人暂留在警察局内以防消息走漏,一边上报特殊部门。
特殊部门经过评估,觉得此事多半是乌龙一场,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派出部门中新招的职员朱丽、全和、秦况三人前往探访。
三人接到命令换上了出任务时统一的黑色制服,即刻出发驱车驶向目的地。
随着车窗外后退的风景从繁华的京城大街变为了荒僻的城郊,坐在副驾驶的秦况忍不住冲着两位队友抱怨:“跟我们一起进来的同事都被老前辈带着参与大案子了,偏偏派我们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
能进特殊部门的无一不是名校毕业的人中龙凤,即使是新人也不例外。被安排了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任务,秦况向来自视甚高,难免心生埋怨。
朱丽全和二人倒还沉得住气,对他这番抱怨不做评价。
听到两位队友没有出言附和,秦况讨了个没趣,又自顾自地说到:“依我说那老人家十有八九是老眼昏花看错了,上头还真当回事儿叫我们白跑一趟,你们说……”
“快看!那里是不是报案人说的园子?”秦况话音未落,坐在后座的全和突然一惊一乍地喊道。
秦况被吓了一激灵,定睛透过挡风玻璃一瞧,远处居然真的有一处古色古香的宅院,乍一看去占地面积似乎还不小!
“咳咳。”他尴尬地摸摸鼻子,嘴硬道,“别到时候费半天劲儿查来查去就是个违章建筑。”
负责开车的朱丽侧过头看了一眼地图,依照标记,他们现在已经到了报案人给的地址。
据报案人所说,他当时心里觉得蹊跷,四周又雾蒙蒙的,害怕是撞见鬼了不敢过去,远远看了两眼就跑去报案了,没办法提供更多的消息。
三人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往宅院走了百余步。
遥遥隔着院墙一望,里头楼阁高耸草木葱茏,像极了古代大户人家的园林。粗略观其外表,并无破败之象,不似无人居住之所。
这样一来,三人带来的无人机即便跟部门报备过,也不好就这么拿出来用,免得有窥探居民私宅的嫌疑。
三人只得缓步靠近这处园子,想要得到更多情报好回去交差。
谁料走近之后,从园门里走出几个身着古装的少年人来。
最前头的少女言笑爽朗、容色不俗,落后她一步的少女则是体态丰腴,脸若银盘,眼如水杏[1]。之后走出来的三人又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没等朱丽三人看个清楚瞧个明白,倏尔这几人后头又跟出一个少女来,观其样貌举止,三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地冒出来一段外貌描写——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情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节选自《红楼梦》的<林黛玉进贾府>一文,是人教版语文教材的课文之一,三人在读书时不知研读过多少遍,对林黛玉的外貌早就铭刻于心。
从前的影视剧里不过有林黛玉三分神韵五分样貌都能被夸一句“神仙选角”,但眼前的少女,仿佛从书中活脱脱走出来的林黛玉,除去她本人,世间哪里会再有这等人物!
秦况一惊之下,不由得直呼其名:“林黛玉!”
话音刚落,他就自知失言,不应如此莽撞。好在朱丽、全和二人脸上的惊诧之色不少于他。
三人正小心打量时,又有一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的年轻公子上前冲他们一揖,笑问道:“敢问仙人是何尊号?此处又是何方幻境?”
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落在他的脖子上,果然戴着一个金螭璎珞,用五色丝绦系着一块鲜明莹洁、扇坠大小的美玉!这年轻公子难道是贾宝玉?
一夜之间从天而降的大观园,从大观园里走出来的红楼人物。当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朱丽此时的不可置信不亚于在家门口见到奥特曼,在动物园猴山上见到孙悟空。
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双目含泪,是现实,不是梦!
惊愕之下朱丽难免失了稳重,口中惊呼道:“我的天!我们这是穿进红楼梦了?大清早的也没车祸、没猝死、没坠亡,不符合穿越定理啊!”
三人慌乱地互相对视一眼,特殊部门有特殊部门的做事流程,他们再好奇也不敢未经上级允许贸然与红楼众人接触,只得速速退至百米外,同时将此事上报给上级。
宝玉对着“仙人”礼数周全,一揖到底,哪知刚直起身子就看到三位“仙人”落荒而逃的模样。
湘云疑惑道:“难不成是我们这些误入仙境的客人不请自来惹恼了仙人,他们不愿与我们相谈?”
探春摇头:“仙人是主,我们是客,仙人们若把我们当恶客,该把我们逐出去才是,何至于轮到仙人退避三舍。”
黛玉蹙眉另有所惑,问宝玉道:“方才那位仙姑口中所说车祸穿越又是何意?你游历幻境时可曾听闻?”
宝玉在太虚幻境时虽未听得这“车祸”、“穿越”为何物,却也在那薄命司中看了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上头多是些难以参悟的言词,想来今日这位仙姑所言,也同太虚幻境里的言词如出一辙罢了。
他便嘻嘻笑道:“仙人口中禅机,岂是我等凡眼尘躯可一朝破悟的?不过依妹妹的聪颖灵慧,只怕回去细细想个三、四日,来日便可顿悟禅机,修得圆满位列仙班。”
黛玉听他说得越发没个着调,嗔他一眼:“不知从哪里看来的闲书,净说些胡话来戏弄我。”说毕转身往园子里走去。
宝玉恐她真恼了,急跟了上去,满口“好妹妹”伏低做小地哄她。
外头的“仙人”既走了,众人得了没趣,也与他们一道回了,浑然不知此事闹出的轩然大波。
*
特殊部门的领导接到朱丽等人的报信时吓得茶杯都端不稳了,再三确认道:“你们确定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园子是大观园?里面还带着红楼梦的角色?”
他们这个部门成立时间长达数十年,几乎与共和国的年纪齐平,期间处理过的超脱自然之事数不胜数,但像今天这样只存在于书里的大观园连人带园子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郊外,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随着一层层命令的下达,警局和报案人签了保密协议,特殊部门内部也迅速成立了“大观园特别行动小组”,同时召集各专业人士加入团队专门负责处理红楼相关事务。
不消半小时,伴随着一阵轰鸣声,一架直升机缓缓落在了朱丽等人的身旁。
“李教授,您好。”朱丽连忙上前迎接这位上级口中研究红楼梦的专家。
为了不给尚且不知穿越真相的红楼众人造成认知以外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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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苍苍的李教授也没有坐车,跟随朱丽三人步行往大观园的方向去,询问道:“你们对这个园子有多少了解?”
朱丽小心答道:“只知道是今天早上突然出现在郊外的。到现在为止我们见到了七个人,经过和红楼原文中外貌描写的比对,疑似是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但跟着园子穿越过来的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目前仍未得知。”
李教授说:“我知道了,具体要如何做你们详细了解了吗?“
朱丽点头,他们三人在李教授到达之前就接到了上级下达的指令。
“大观园特别行动小组”中的专家们经过初步讨论,暂定的策略是:先不要过度干涉红楼众人的行为,只派人与他们接触,获取他们信任的同时引导他们逐步适应现代社会。
作为最先见到红楼众人的朱丽三人,也被委以重任,届时要由他们出面和林黛玉、贾宝玉等人进行沟通,想法子进到大观园内、了解大观园现状后,再将穿越的真相告知。
他们走向大观园时,特殊部门派出的人手已经把大观园外围围得水泄不通,如铁桶一般严密,连只身份不明的蚊子都飞不进去。倒让不知情的人以为这里建了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大观园外。
李教授细看了一阵,指着正园门对朱丽说道:“你们的猜测不错,你看,这园子有正门五间,上面是桶瓦泥鳅脊,门栏窗槅都没有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这些都跟红楼原文里贾政他们去赏玩大观园时的描写一致,如果是现代仿制,工艺上头做不了这么还原,怎么都得带点儿现代的痕迹。”
正说着话,先前朱丽见到的那个言笑爽朗容色不俗、疑似是史湘云的少女走出园门往他们这边迎了几步。
*
半个时辰前。
自打 “仙人”们离去后,宝钗黛玉等姊妹回了怡红院各自打发时间。
宝玉寻了一对翠青釉棋罐出来同黛玉对弈,迎春惜春坐在一旁观棋。宝钗和探春拿了本诗集,看两首诗便又议论两句。
唯独湘云在一旁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唉,可惜,可惜——”
黛玉手中执一枚黑棋,正蹙眉思索,闻言抬起头来笑她:“你既道可惜,方才怎么不随了三位仙人同去?”
湘云又道:“误入仙境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稀奇事,必得游尽人间未有之奇景,尝遍芳蕊所酿之琼浆才算不枉此行,偏生我们只得和仙人遥相对望一眼就悻悻而归,实在是大为无趣,故道可惜。”
黛玉知她心里必是有了主意,问她:“你待如何?”
湘云笑说:“我猜仙人说不定会去而复返,这围棋日日都下得,何必在仙境里做这等事白费光阴?不如我们去园门外头等候,方显拜见仙人之诚心。”
宝玉的棋局落了下风,巴不得有人能救他于困局,头一个站起来说好。众人又随着湘云往园门外走去。
到了园门,湘云瞧见两刻钟前离去的三位“仙人”回来了不说,还带来了一位鹤发老者,就回头对着众人笑道:“可算被我等着了,你们有何话说?”
说话间其余几人也走了出来站至湘云身旁,齐齐冲朱丽等人行了一礼。
朱丽强行压住内心的激动,还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按照事先同李教授商量好的话术说道:“我等对尊府神往已久,不知可否入内一观?” 林黛玉进贾府>
3. 第3章
众人心下不解。
依宝玉所述,他昔日梦中造访的太虚幻境,琼楼玉宇隐于云间,仙花馥郁异草芬芳,好个阆苑瑶池、神仙所在。大观园虽也算得富丽堂皇精巧雅致,不过到底是凡人造物,如何能同仙境相较一二?
但“仙人”既有此意,若是冒然推拒倒是让仙人颜面无光,宝玉只得拱手应下:“舍下较之仙境虽寒酸了些,今有仙人踏足此地,也算得上是这园子的造化了。”说着便要引众人进园中去。
初遇时只顾着惊诧,倒未曾察觉称谓上的不对。此刻理智回归的朱丽听宝玉以“仙人”相称,方知红楼众人多半是误会了他们的身份,吓得连连摆手解释道:“我叫朱丽,直呼我名字就行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什么仙人,千万别误会!”
党员不能搞封建迷信,秦况、全和也不敢担这“仙人”之名,忙顺着朱丽的话头依次介绍了自己的姓名。
先时秦况一语道破黛玉之名,红楼众人早已对他们“仙人”的身份深信不疑。
红楼众人心道:仙人不欲凡人知晓身份,假托凡人之名也是有的。仙人虽平易近人,我等却不能冒犯。故而口中忙道不敢,依旧毕恭毕敬以“仙人”相称。
朱丽无奈,本想一举纠正过来,谁料李教授一心想进园子里去一刻也不愿等。
他笑着催促朱丽:“我们先进去看看大观园的具体情况,等到告诉他们真相后再行纠正也不迟,先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说着又转头对红楼众人道:“你们既不愿直呼我等姓名,我姓李,又年长许多,你们就称我一声李老吧。”
宝玉在家里虽憨顽了些,对着贵客总归是做出些正经礼数来,躬身恭敬道:“是,李老,这边请。”正欲伸手搀扶,忽又想到李老乃是神仙,想来是无需如此的,又缩回手来,走在前头引着四位贵客进了大观园。
一进园门就如书中所写,有一翠嶂挡在眼前,遮去了大观园大半风光。
李老捻须一笑,只说:“果然此处有一山,如若一进园中所有之景尽收眼底倒显无趣。”
朱丽、秦况、全和三人就没有这等处事不惊的功力,虽然这翠嶂与世界各地的名胜奇观相比逊色远矣,但这儿可是大名鼎鼎的大观园啊!
初窥大观园景象,三人皆是满腔欣喜溢于言表,忍不住齐齐地“哇”了一声。
宝钗见状将他们的心思揣度出一二分来,走到领路的宝玉身侧,悄声说道:“仙人什么景致没见过?既想看你家的园子,只怕是为了‘新意’二字。你且引了他们往那风景别致之处去,也好叫仙人们见一见人间的景色同他们天上有何不同。”
宝玉听她说得有理,连连点头,引着众人进了山口。
其间怪石突兀,这块形如鬼怪、那块状似猛兽,当中穿着一条羊肠小径。从此小径游去阅遍奇石后,又出亭过池。
贾府兴修大观园乃是为迎贵妃省亲,当日的贾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这园子的设计当然是出自名家手笔,可谓是十步一景盎然生趣。
每至一处,朱丽等人都惊叹不已,流连许久看个分明才随宝玉来至一片竹林外。见到眼前这片阴绿,四位客人心照不宣:前头一定就是黛玉住的潇湘馆了。
潇湘馆外小溪潺潺,静谧幽邃,当真是好个所在。众人沿着千百竿翠竹遮映的曲折回廊慢慢走去,心口跟揣着兔子一般砰砰直跳却不忍打破这片幽静,有意放轻了脚步。
李教授细细看了几眼而后满意一笑,对着宝玉说道:“此处虽只有小小几间房舍,却是个清静的好地方,依我说来,大观园十分灵气有七分汇于此处。贵妃省亲那日你所作的《有凤来仪》中‘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两句果然不假。”
既当四位贵客都是“仙人”,便也无人问起为何李教授连他们所作诗词都了如指掌。
宝玉得意,悄悄冲黛玉挤眉弄眼。
却听李教授又说:“倒真如政老爷所说,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此一生。”
宝玉生怕李教授如贾政一样说教,说些教他奋力读书的话来,忙垂下头不敢与之对视。黛玉见他脸色忽变、故作老实之态,捏着手绢儿笑个不住。
不知他们这通眉眼官司的宝钗不解地看过来,黛玉同她笑道:“方才见到只鹌鹑,先是夸夸其谈,一旦旁人说起学问来,它就瑟缩在原地一动不动了,姐姐你说可笑不可笑?”
宝钗知她多半是借鹌鹑以喻宝玉,只笑而不语。
虽是“仙人”,到底也有男女有别,没有贸然带着他们进姑娘家闺房参观的理。
宝玉只领着贵客们在潇湘馆外看了一回,就又引着他们出了竹林,行过蜂腰桥一径向北。
他们一面说一面走,忽见前头青山横阻,转过青山,就是李纨居住的稻香村了。
李教授研究红楼梦多年,好容易有了个亲临大观园的机会,可不得趁机问个分明?他只管拉着宝玉探讨园中景致,一草一木都恨不得究其根源。
宝玉有些知晓,有些却不甚明了,不防一时被问住急得额角直冒汗。还是黛玉、宝钗二人学问上头更为精进,数次出言替他作答,方解了围。
贾家三春为了尽地主之谊,也陪伴在朱丽身侧,同她说些各处匾额上题的是何字,又有何典故。
她们虽是好意,却苦了朱丽!
朱丽在文学一道上并不精通,听得如坠云雾。偏生还有令在身,需得时刻留心大观园各处情况。她只得一面口中敷衍答应,一面眼观四方搜集信息,还时不时偷偷瞥一眼黛玉,这可是从书里走出来的林黛玉,谁能忍得住不多看几眼?一心三用,当真耗费了她好一番心力。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倒真让朱丽看出些不寻常之处来。
大观园中的丫鬟保守估计也有百余人,但见一路行来,园中养的珍禽异兽都遇着了几只,偏偏丫鬟婆子们一个也没出现,朱丽心中也大致有了猜测——
只怕跟着大观园穿越过来的,真的只有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和贾家三春七人了。
如若大观园中数百丫鬟仆妇同园子一道穿越过来,要如何安置当真是一大难题,人一多,主意就多,最怕她们各有心思不肯听官方安排。到时候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一个处理不当就是朱丽事业上的滑铁卢。
现如今只有宝玉、黛玉等姊妹七人,其中没有那胡搅蛮缠刁钻古怪之徒,不论是沟通还是安排都能简单不少。
朱丽心头的大石落了地,却不知在她暗中观察大观园时,红楼众人也在暗中观察她。
*
自打进了这园子,四位“仙人”的言行举止便处处透着古怪。
那位“李老”言谈间虽无异样之处,但朱丽三人的说话方式却是同大观园众姊妹[1]截然不同。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生那名为秦况的“瘦仙人”跟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每到一处眼睛都看得发直,要是无人在侧,只怕他恨不得冲上去抱着园中山石亲香两口。
他还时不时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对着楼阁水榭比比划划,嘴里尽念叨些众姊妹听不懂的话来。
左一句“我居然也有进大观园的一天,祖坟冒青烟了吧!”右一句“这我得用相机记录下来,一会儿好回去放在档案里。”
诸如黛玉、宝钗、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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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这等体察入微之人,早先便心生疑虑。还是宝钗道:“仙人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何必切切追问惹了仙人不喜?”
众姊妹才又将重重疑点暂且按下不表,只一心凑趣儿同李教授说些诗词典故来。
*
绕过李纨居住的稻香村和宝钗居住的蘅芜苑,则见楼阁巍峨、玉栏金砌,原是那日贵妃省亲时受礼的顾恩思义殿。
李教授等人又在殿外流连了好一阵子,看过了前头的玉石牌坊才恋恋不舍地同宝玉进殿去。
宝玉心内思忖,这三位“仙人”先时不辞而别,而后又奉了一位老者归来,行动言词之间多有恭敬,想必这老者是其中地位最尊者,遂恭请李教授上座。
李教授被迫受了这神仙之名,本就心生惭愧。又知这正座是那日元春省亲时所坐,要真坐了上去就是把自己放在上位者的位置高人一等,便坚持不受,只挑了左侧第一张椅子坐下。
朱丽三人也各自在他下首落座,准备细谈“穿越”一事。
“大观园特别行动小组”经过多重研究得出:人都有雏鸟情节,最好是由朱丽、全和、秦况这最初与红楼众人接触的三人来告知秘密,以便于获得红楼众人的信任,方便日后与他们沟通。
然而红楼众人身上有两桩迷辛:一桩是他们原是书中之人,一桩是他们自古穿今。
若论前者,红楼的结局何其悲凉,出家的出家,早逝的早逝,远嫁的远嫁。贸然告知,只怕黛玉素来身子柔弱,一时恐受不住,惹出病症来就不好了。
经过专家们的多加考量,如今不得不暂隐去前者,只挑着穿越的事讲。
可是要如何说,又是一大难关。
朱丽往对面一瞧,一排椅子上坐的公子姑娘们各个看起来端庄持重颇有大家风范,实则连年长些的迎春、宝钗都顶着张嫩生生的脸,瞧去不过十几岁的模样。
朱丽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还都是些孩子呢。
即使是对“穿越”这个概念再熟悉不过的现代人都未必能轻易接受,更何况他们呢?
全和、秦况皆是一脸抗拒之色,显然不愿担此重任。
朱丽没法子,只得迎难而上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我有个问题想问各位,今早起床,不知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人或者事都算。”
宝玉等人对视一眼,便把丫鬟嬷嬷们不知踪迹之事一一告知。
果然印证了朱丽的猜测,她拿笔默默记下,正想开口再询问两句为说明“穿越”一事作铺垫时。
宝玉又笑道:“若说稀罕事,倒还有一件。今晨我瞧见一‘怪鸟’飞于九重天上,惊天掠日来去敏捷,眨眼的工夫便消失不见,只余一道白痕,粗略算来许是能日行千里。当时觉得纳罕不解,天下竟有这等奇物?现在倒有几分明白,不知那可是仙鸟?”
秦况方才不肯言语,现在又找回一点儿现代人面对古人的优越感来,忍不住插嘴得瑟:“那个不是什么仙鸟,是飞机!”
宝玉口中把这个新鲜词嚼了几遍:“飞鸡,飞鸡,原来如此,这名字倒取得清晰明了简达至真。只是不知这飞鸡比之重明、毕方[2]又如何。”
话题歪到太平洋去了。朱丽无奈抚额,一个眼神制止了秦况打岔又理了理身上制服,正色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事至关重要,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听。”
可是“仙人”要透露天机?红楼众人闻言一怔,随即正襟危坐,凝神细听。
却听朱丽说道:“你们没有到什么仙界,只是从你们那个年代穿越到了几百年后的现代。我们也跟你们一样,都是人。刚才说的飞机,也是人类造出来的交通工具。”
4. 第4章
若不是仙人,为何会身负诸多神异之处?若不是仙界,为何大观园中的丫鬟仆妇一夕之间皆不知行踪?众姊妹心中有诸多不解之处想要发问,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听朱丽再次提到“穿越”一词,探春略去了无关紧要的词句,忙问道:“我等愚钝,烦请姐姐明示,何为穿越?”
朱丽顿了顿,努力用直白的语言解释给他们听:“呃……就是,这个世界依旧是你们身处的世界,不过现在是你们那个时代的几百年后了。”
黛玉眉头微蹙:“依姐姐所说,我们现如今可是像那烂柯人王质一般?”
“烂柯人”的典故朱丽也曾学过,说是晋人王质入石室山砍柴,在山中见到数位童子。不过停留了顷刻,王质手中的木头斧柄就已腐烂。等他回到人间,亲朋故交均在百年前离世。
不愧是曹公笔下七窍玲珑心的林黛玉啊!朱丽高兴地连连点头:“对对对,大概就是你理解的这样。”
红楼众人闻言均是神情恍惚,若是仙境,不过是梦中一游,醒后依旧各归各位。可若真是所谓的穿越,那一生都不得返家了,相隔数百年,家中亲人早已化为黄土一抔!
黛玉、宝玉、宝钗、探春各有牵挂不免痛心伤怀,另三人却神态各异脸上未见伤感之色,倒让朱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迎春素有“二木头”之名,忽然到了现代,也不觉如何,左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过日子罢了,依旧木口无言。
惜春虽年幼,却天生地一种百折不回地孤独僻性,冷笑道:“他们东府的人不跟了来,我倒要去菩萨跟前谢上一回。私底里旁人口中不知传过多少不堪的风言风语,如今倒好,各自交割干净,省得叫他们带累了我们!”
湘云更是年少不知愁,笑道:“好!我也不用家去了,跟你们日日在一处玩,可遂了我的心意了。”又拉了宝钗道:“从前我只恨宝姐姐不是我亲姐姐,现如今只我们几个相依为命,姐姐即便不是我亲姐姐,也胜似我亲姐姐了!”
众人知她婶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在自己家反倒不如在荣国府自在。宝玉道:“如此看来,穿越于你倒也算得幸事一场。”
宝钗初闻穿越之事心中难免担忧,她哥哥整日家只知眠花宿柳斗鸡走狗,莫说顶立门户,不给家里惹是生非都算难得。从前有她在母亲身边分忧解难,而今她穿越到数百年后,不知母亲今后的日子又该如何过?
被湘云这么一打岔,宝钗倒想明白了些,无奈笑笑:“罢,罢,既来之则安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惜春笑说:“这话说得有理。”
探春又疑道:“诸位既不是仙人,不知是何身份?为何来我大观园外,又为何告知我等可称得上是神鬼莫测的秘辛?”
自古君王求长生。
穿越一事玄之又玄,若是自家出了这等穿梭日月的怪事,只怕要三缄其口捂得严严实实以免招来祸患。若是旁人家中生的事,自然也该不相闻问故作不知免得招了君王的眼。
怎会有人像朱丽四人一样窥破玄妙后不仅不避,还特意上门告知?探春推己及人,百思不得其解。
朱丽解释的同时顺势替国家拉了一波好感:“我们都是官方的工作人员,就相当于你们那儿的官员。是国家安排我们来照顾你们的,所有开销都由国家出,你们不用担心。”
竟有这样宽仁慈和的君主!众人肃然起敬。
虽不知外头世情如何,粗略想来可知:若当真是灾祸四起民不聊生,想必也没有心思研究飞机,也没有心思照管他们这些无官无爵的前人,当今必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都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穿越到了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又遇上这么一位爱民如子的盛世明君,红楼众人心生庆幸,虽不知当今的朝代年号,也忙谢皇恩浩荡,对着象征君王的北方拜了拜。
果然和古人交流处处是误会啊,这么一会子下来朱丽已经见怪不怪了,笑说:“不对,大清已经亡了一百多年了,我们这里是人民当家作主,没有皇帝。”
没有皇帝?红楼众人惊惧之下心口猛地一跳,忙看向同她一道来的李教授、秦况、全和三人。
不认君父可是杀头的罪名!好端端的人怎么青天白日说起胡话来,要是另外三人回去告上一状,朱丽就是脖子上长了三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好在他们三人脸上并无异色,李教授依旧气定神闲还微微点头,似是认同朱丽的说法。众姊妹放下心来,方知朱丽所说句句属实。
寥寥数句话,在众姊妹心底激起惊涛骇浪,脸上不免带出一二来。
皇帝自秦而始,至今已有千余年,即便改朝换代不过也是皇帝换了一个人做罢了,怎会任由皇位空悬?难不成这现代人人都是品性高洁、不慕权势的君子,竟无人对皇位动心?
便是讲个大概,少不得也要从清末的鸦片战争讲起。朱丽刚想开口,就听见李教授刻意地咳嗽两声。
朱丽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李教授的用意,李教授估计是要朱丽借着给红楼众人科普历史的机会,观察他们对于封建制度灭亡的态度。
大观园这些富贵公子大家闺秀可都是在忠君爱国的儒家思想里长大的,要是真出了个封建思想的卫道士,或是得知王朝覆灭准备以死殉国的大忠臣,朱丽他们回去都得被组织问责。
既然另有打算,就不能三言两语简单说说了。朱丽看手环上的时间已快到十二点,就说:“这事儿说来话长了,你们一早上没吃东西估计也饿了,不如我们先吃饭,吃完再慢慢聊。”
贾府一日两餐,其余时候若是饿了也只用些点心垫垫肚子,众姊妹既来了现代,想着许是他们这儿的习俗,少不得入乡随俗把旧习一一改了过来,便也只说好,无人出言反对。
他们既无异议,朱丽就打了一通电话,让外头负责准备午饭的其他工作人员把饭送进来。
红楼众人见朱丽拿出一个同秦况先前那个冲着楼阁比划的小盒子有些相像、但更为扁平的方块来。
她对着方块低语几句,方块里头就传来应答的人声:“好,我们这边已经把午饭准备好了,马上派人送来。”
竟是能千里传音!众姊妹齐齐一惊,宝钗尤甚。
薛家曾是皇商,不知经手过多少奉与帝王家的精贵物件,也没有一件能和这扁平方块相较一二。宝钗心道:凡人做出来的东西也能如此精妙,同神仙术法也相差无几了!
宝玉脸上难掩惊奇:“朱姐姐,你手上拿的又是何物?”
打完电话的朱丽顺手把扁平方块递给他瞧:“喏,这叫手机,能够跟远在千里之外的人聊天。”
宝玉接过手机低头细看,这扁平方块嵌了一块黑色镜面,隐约能映出人影。
他左右摆弄一二,不知摁到了何处,方才的黑色镜面突然发亮,浮现出一张彩色风景画来,再摁时却又变黑了。
宝玉吓了一跳,生怕把这稀罕物件给弄坏了,忙把手机还给朱丽:“姐姐快些收好,若是叫我没个轻重弄坏了可算是糟蹋了东西。”
朱丽“扑哧”一笑:“哪里用得着这么小心,只要别摔在地上,轻易是弄不坏的。”
东西虽是物归原主了,宝玉却意动不已:若是有了这等奇物,我同林妹妹就寝前也能说上几句,免得她病了叫我时时挂心,只恨不能在潇湘馆里守着。
他便又笑道:“不知这手机价值几何?”
朱丽笑说:“不着急,等你们适应现代了,组织会拨经费下来一人送你们一部,现在就是给你了也不会用。”
众姊妹忙道谢,心头倒想着:她对我们照拂有加,需得备份重礼谢她,方能全了礼数。
“你们吃午饭吧,我先回去休息了。”李教授年事已高,虽然舍不得离去,但到底精力不济,又想着要回去把今日在大观园中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和宝玉、黛玉等姊妹道别后就准备离开。
朱丽转头一看,秦况正抄着手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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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心想:不如让秦况送李教授回去,好让李教授路上跟他通个气儿,免得下午讲历史试探红楼众人想法时他不知情扰乱了计划。
便好言好语地询问道:“秦况,你方便送李教授出去吗?”
她想得倒周全,谁知人家不领情。秦况忿忿不平,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不是我不愿意,我这儿还有好多事要做呢。”说着找了一堆经不起推敲的理由出来。
刚才朱丽和黛玉、宝玉等人相谈甚欢,而秦况无从插嘴,只得看着朱丽大出风头。明明都是普通职员,谁也不比谁高出一截来,秦况本就自视甚高,怎会不心生妒忌?
此时他更以为朱丽是有意支开他,好趁他不在时和红楼众人拉近关系,便老大不情愿,却也不敢得罪李教授,就找了诸多借口多加推辞。
全和是个老好人,一口把这件事揽了下来:“算了算了,不如我去吧。我担心外头准备午饭的人不熟悉大观园地形找不到这儿,正好我亲自跑一趟,送李教授出去顺便给其他人引路。”
全和自己都应下了,朱丽自然也只得说好,叫他快去快回。宝玉又给他指了路,让他不必从来时的路返回:“过沁芳桥和沁芳亭,沿大路走便能瞧见正园门,再没有更近的路了。”
红楼众人年岁不大,然而家中下人踩低捧高、推诿躲懒的事不知见过几许。虽不便参与朱丽等人内部的龃龉,心底却暗自有了计较,今后还是多同朱丽亲近,远着秦况这等小人。
秦况还在乐呵呵地努力找些新鲜话题来讨好宝玉,殊不知早已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
顾恩思义殿到底是那日元春省亲受礼之处,若是在此处吃喝未免有些不尊重,众人就把午膳摆在了离正殿不远的含芳阁下。
待到饭菜摆上桌,黛玉一看面前那道蟹粉狮子头便笑了:“倒像是维扬地界的菜,我从前在家时吃的也是这个。”
“猜对了。”朱丽笑着招呼道,“大家快动筷子吧,听说淮扬菜刀工精细、注重本味,难得有口福,今儿也沾了你们的光尝一尝。”
红楼众人平日的餐食虽然较之自家待客时席面上的要略逊一筹,但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随意端出一道菜来,也是普通人家一辈子难有的精细。
单是芳官这样的小丫鬟一餐便要吃数道菜,虾丸鸡皮汤、酒酿清蒸鸭子、胭脂鹅脯、奶油松瓤卷酥,菜名一报听着已觉丰盛,任是这样,芳官还嫌腻歪。
故而“红楼特别行动小组”接到准备饭菜的任务,当真是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要是找厨师随意炒几个菜,只怕菜色寒酸倒让红楼众人觉得官方对他们过于轻视,使得朱丽他们的努力功亏一篑。
要是为了方便,买了外边酒楼的饭菜回来,又怕食材稍微差了那么一丁点儿,这些金尊玉贵的少爷小姐们吃不惯。
最后不得已之下,只得由已是副厅级干部的行动小组组长使了面子亲自请名厨置办了这一桌席面,又紧赶慢赶地差人送来,生怕凉了影响滋味。
至于为何中国有八大菜系,特特挑了其中的淮扬菜,则又另有一番说头。
工作人员们紧急研读红楼一书,发现林如海曾上任扬州主管盐政,若是猜得不错黛玉幼时想来也是吃惯了淮扬菜的,她较之旁人更为体弱,自然该紧着黛玉来。
单是为了一餐饭,就翻遍了原著典籍、找遍了关系人情,真真是一场硬仗!
因着黛玉多瞧了两眼文思豆腐,宝玉也跟着尝了一尝,果然鲜香软滑入口即化。他笑道:“手艺比大观园小厨房的柳嫂子还要好上许多。”
宝钗也说:“做这道菜的人好巧的心思,难为他能切出头发粗细的丝来。”
朱丽见众人吃得香甜,才松了一口气。
等到众人吃完,吃剩的杯盘碗盏由工作人员收了下去,她就笑说:“既然吃完饭了,之前没说完的话我们接着说。中国为什么没有皇帝,还得从一百八十年前的鸦片战争说起。
”
5. 第5章
朱丽是国内顶尖名校毕业,讲个中国近代史自是信手拈来,只见她从鸦片战争讲到戊戌变法,从八国联军侵华讲到辛亥革命。
凭着对祖国的一腔热爱,朱丽时而为割地赔款的屈辱史而神情悲愤,时而为平民百姓的醒悟而慷慨陈词,讲到兴起时还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比带说,荣国府专门请来说书的女先儿也没有朱丽说得那般活灵活现。
红楼众人听得入了迷,心情也随着历史车轮的滚动而跌宕起伏。
说至宣统皇帝退位、民国成立时,朱丽有意放慢了语速,跟李教授通过气的全和也在不着痕迹地观察众人的表现。
好在红楼众人并不是那愚忠之辈,甚至比起多数现代人更为通透灵慧,并无痛心、惋惜的神色,只是感慨不已。
探春叹道:“王朝兴替周而复始,本以为流水的皇帝、铁打的龙椅,谁知改天换日也不过百年间。若不是有朱姐姐特来知会一声,我们贸然去了外头,只怕也是两眼一抹黑。”
比起百感交集的姊妹们,独黛玉一人心底存了疑:虽说这清朝同我们的国倒不相干,但听着这桩桩件件和我们那儿的事倒是颇有相似之处,不如我问她一问。
红楼开篇就说“无朝代可考”、“假借汉唐等年纪添缀”,但作者到底是清朝人士,书中难免带着几分清朝的影子,倒不怪黛玉有此疑惑。
黛玉正欲开口问个明白,宝玉却乐颠颠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抢先一步笑道:“没人做皇帝,大家都是百姓,官员们一定各个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了。”
原来宝玉早在少年时就见惯了官官相护徇私枉法,也是不愿做那国贼禄蠹才厌恶经济仕途。不过他虽嫌恶读所谓“圣贤书”、作时兴的“八股文”,却也对四书之首的《大学》多加赞扬,曾说除“明明德”之外无书。
腐朽的清政府灭亡,取而代之的是民主共和国,宝玉只觉民国的官员必然是知识渊博一心为民请命之人,和先贤书中所写的“忠臣良将”何其相似!
他心头郁气一扫而空,认定朝野肃清后上下一心,必能血洗惨遭八国联军烧杀抢掠的耻辱。
知道历史发展的朱丽笑着摇摇头,民国成立顶多是带来了希望的曙光,她字字铿锵有力地说道:“不,三十八年后,才是敢教日月换新天!”
说着她将我党的历史征程事无巨细一一说来,不管是红军两万五千里的长征,还是长达十四年的抗战[1],给红楼众人带来的震撼不亚于穿越。
荣国府是军功起家,探春肃然起敬道:“自古征兵逼得百姓家破人亡、苦不堪言,偏偏当时的百姓明知一旦参军九死一生还毅然从军保家卫国,当真是英勇无畏!”
从古至今,众姊妹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纪律严明的军队,从未听说过有这样舍生忘死一心为国的百姓。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认同了现在的中国,正如朱丽所说,只有革命先辈抛头颅洒热血建立的共和国才配得上千秋万代。
朱丽、全和观察到他们的表现,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两人相视一笑。只有秦况这个一无所知的局外人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被略长的额发遮住的双眸堆起一层阴翳。
朱丽心情松快,对红楼众人笑说:“说完了这头等大事,我倒还有两件事要和你们商量。头一件事呢,是得带着你们去医院做一个全面的体检。”
红楼众人虽说是书里穿越出来的和一般“身穿”不同,但不知他们身上有没有携带疫病,同理,也不知他们对现代的各类病毒有没有抵抗力。保险起见,少不得带他们去医院来个体检大礼包。
古代也有医馆,粗略解释起来并不费劲,朱丽出于别的考量隐去了具体的细节,只挑着紧要的讲解,不过三言两语就大致讲通了。
红楼众人心道:我们如今既是无官无爵,自然不能似往日拿了帖子请太医来家中问诊,少不得亲自走一趟跟黎民百姓一样去医馆里看大夫。
这些锦绣堆里养大的公子千金虽心存抵触,却知自己如今无依无靠,只得依朱丽所言行事,勉为其难应下了。
朱丽见他们答应,又说:“这第二件事安排之前得先问过你们的意见。你们以前有丫鬟们照顾,不用操心俗事。现在只剩你们七个,恐怕是没法生活自理的,我们这边帮忙找几个人来园子里负责照顾你们,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迎春只悠悠一叹:“既有到这现代来的一日,便是我的造化。若差使了人来,我也只管用她们,若没人来,我也没法子。要我如何,任凭你们商量,我是不知道的。”
探春唯恐朱丽真听了迎春的话随意安排,忙问道:“不知姐姐作何打算?”
朱丽道:“我们这边的想法是,我们三个人能不能住进园子里,帮助你们适应现代的同时也方便和外面的人联系。另外再找几位做事利落的阿姨负责扫地洗衣,以后若有别的需要再行安排,暂且就这些人了。”
探春笑说:“姐姐且等我们商量片刻。”说着拉了宝钗、黛玉等姊妹围坐一处商讨起来。
宝钗为难道:“我原是做不了这园子的主,但既问起我来少不得说上两句。旁的倒罢了,若是把外男留在园子里,传出去了只怕要污了姊妹们的名声。”
其余姊妹也点头道:“这话是极。”
先前午膳时,全和秦况二人也是同大观园众姊妹一桌吃饭,虽是不合礼法,但人家出钱出力,不得不容忍一二。住宿一事上,却没法通融。
便由宝玉出面回绝朱丽:“朱姐姐要住进来倒是无妨,我三妹妹的秋爽斋旁边有处晓翠堂,是个好住处。只是秦兄、全兄许是不可。此园乃是为迎贵妃省亲所修,又是我家众姊妹所居之处,未得长辈许可,不敢擅留外男,望各位原谅则个。”
和留宿大观园的机会失之交臂,秦况全和心痛得快要落下泪来,然而当着红楼众人的面也只能强打着笑脸说理解。
全和见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就自告奋勇去园子外头领人。
朱丽又向红楼众人询问了一些细节,方得知红楼众人是在刘姥姥初进大观园时穿越过来的。她笑说:“这样说起来,你们那儿是中秋之后,我们这儿才立春不久,你们还得适应一下这里的节气。”
大家就着时节说笑了几句,朱丽突然一拍额头懊恼道:“哎呦!瞧我这脑子,还有件正事忘说了。”
要是一会儿当着阿姨们的面说这话只是徒惹尴尬,朱丽忙趁她们没来时说道:“新中国是没有奴隶的,这些阿姨签的是正儿八经的劳动合同,不同于你们那里的卖身契,要是她们干的不好了也只能解雇,发卖、打杀可都是犯法的!”
姊妹们闻言一笑,宝钗更是笑说:“朱姐姐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我们这样的人家要是苛待下人,不论外人怎么说,就是长辈晓得了也定不轻饶。”
探春也说:“朱姐姐请来帮忙的人,我们自会以礼相待,姐姐放心。”
“这……”朱丽语塞,她知道大观园众姊妹对丫鬟们都亲近宽和,没有暴戾之辈动辄打骂丫头出气的,但到底主仆有别跟人人平等还是有天壤之别。
不过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她也没办法一下子扭转众人的观念,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暂且包容,日后再慢慢纠正。
说话间,阿姨们也到了门外,朱丽不敢拿大,亲自走到门口客客气气地请她们进来。
别看这些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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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到园子里干的是洒扫洗衣的活计,实际上能参与到这个保密级别最高的项目里来的,无一不是特殊部门多年的老员工了。
朱丽三只“菜鸟”要不是撞大运跟红楼众人最先接触,恐怕连给大观园看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七位阿姨都在四、五十岁上下,整齐划一地穿着黑色休闲装,打扮得利利索索,往那儿一站自有一股精气神,跟荣国府中倚老卖老的管事嬷嬷们完全不同。
朱丽给大观园众姊妹一人分配了一个阿姨,用完晚膳就让姊妹们领着阿姨各自回去整理。
探春道:“朱姐姐住的晓翠堂常年无人居住,未在姐姐上门前打点好已是我们待客不周,不如我们同去帮姐姐归置一二。”
这话探春敢说,朱丽还不敢应。红楼众人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尊贵人儿,是能指望宝玉帮忙擦窗户还是能指望黛玉帮忙搬行李?
朱丽恨不得把他们供起来,哪里敢劳动这些活祖宗,她手儿晃得像螺旋桨:“我干惯了活,自己简单收拾收拾就行了,真不用帮忙!”说着生怕探春挽留,脚下抹油飞似的溜了。
众人见她态度坚决,只好各自离去,黛玉跟宝玉一道走至沁芳亭才作别。
作别后,黛玉领了李阿姨往潇湘馆走去,她虽不是沉默寡言之人,却也不知该跟这位现代的阿姨说些什么好。
好在朱丽特意分来的李阿姨极为开朗健谈,一口一个姑娘,亲切地和黛玉谈天说地,又是夸潇湘馆这片竹林清净,又是夸潇湘馆的房子修得有韵味。
黛玉也渐渐卸下心防和李阿姨说上几句。
潇湘馆除了黛玉的居所外,倒是也有空房一二间。红楼后文中老太妃薨了贾母等人要入朝随祭,托了薛姨妈住进大观园内照管她们姊妹,住的便是潇湘馆。
黛玉走到空房前,客气道:“李阿姨,这处屋子虽还看得过去,只是缺了床帐被褥。家中库房的钥匙由琏二嫂嫂管着,我们也没法子去阁楼上拿取,只能劳烦您老从外头买了来。”
李阿姨笑说:”不必放在心上,多大的事呢?我们早就考虑到了,床单被套都是组织发的,倒比你们这儿的用着还习惯些。”说着从行李箱里拿出抹布开始打扫。
黛玉见她忙碌,自个儿站在这儿倒是碍手碍脚的,就回了自家屋子。她人前不见悲戚之态,待到独坐床边,泪珠儿不知不觉地就顺着双腮滚了下来。
黛玉自幼丧母到了荣国府养在贾母膝下,贾母待她万般疼爱,衣食起居一如宝玉,贾家三春都要退居一射之地。
贾府住了不过几年,林如海又病逝扬州,黛玉所依靠者不过贾母一人而已,如今连贾母都离她而去,如何不叫她心如刀绞?
宝玉进来时就瞧见她暗自垂泪,凑过去问道:“才分开了半刻钟,妹妹怎么又哭了?要有什么伤心事,只管同我说,总比你一人闷着难受来得的好些。”
“并无什么伤心事,只是不留神叫沙子迷了眼睛。”黛玉转过身,不愿叫他瞧见,“你不回怡红院去,怎么跟了来?”
宝玉素来知她心事,此刻也能猜出一二来。
他宽慰道:“妹妹听我一句,老太太是有福之人,你我既有这等机缘,说不准老太太日后也是要来的。若是老太太也来了,自然会替你我做主。妹妹要是伤心坏了身子,惹得老太太心疼岂不成了你我的不是了?”
黛玉把拭泪的手绢往他身上一扔,双颊跟抹了胭脂一样绯红一片,羞道:“你请外祖母给你做主,我倒不知道同我有什么干系?”
宝玉也不辩解,笑道:“妹妹现在不懂我的心意,日后便懂了。早些梳洗歇下罢,明日朱姐姐还要带我们去医院呢。”
6. 第6章
为着宝玉一席话,黛玉一夜辗转反侧,好容易浅浅睡了几刻钟外头天已大亮。她素来小心,惟恐误了时辰让旁人等她,忙披衣起身。
李阿姨习惯早起锻炼,在大观园里溜达了一圈回来时刚巧撞见黛玉伸手推开窗槅。她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搭把手:“姑娘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现在还不到七点,早着呢。”
黛玉虽不知李阿姨说的七点是什么时辰,但看了眼怀表,已是卯正三刻。她笑说:“时候不早了,我还是早些起来,免得误了朱姐姐的事。”
李阿姨来时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是来照顾人的不是来管教人的,故而也不很劝,立即给黛玉打来水洗漱,顺口说道:“今天要去医院,许多检查要空腹,姑娘千万别吃东西。”
这事昨日朱丽也千叮咛万嘱咐说了数次,黛玉笑道:“阿姨不必挂心,我记下了。”
黛玉向来出手大方,见李阿姨一大早就忙前忙后,心头过意不去想拿出银钱来打赏。只是她的银子一贯是紫鹃管着,从未带在自个儿身上。
好在随身的荷包里装着数个瓜果样式的金银锞子,是年节里贾母叫人打了出来当作压岁钱赐给孙辈们的,年年都有算不上稀罕,姊妹们要么留着把玩、要么拿来赏人。
黛玉倒了出来,亲手赠给李阿姨:“阿姨费心了,拿着打酒吃吧。”
“使不得使不得,这我可不能拿!”李阿姨连连摆手,恨不得躲到八百米外去。
黛玉不免有些微愣怔,从前让紫鹃打赏丫鬟婆子时,对方都是嘴上客气几句就又欢天喜地接过,她暗道:难道他们这儿的规矩光连个打赏也要“三辞三让”不成?[1]
她捧着手里的金银锞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既是拿出来了又岂有收回去的理,只得红着脸儿又往李阿姨手里送。
金银锞子像过年的红包在两人手中推来还去,一个执意不受,一个坚持要给。
最后李阿姨正气凛然道:“照顾姑娘是我的本职工作,我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姑娘还是快些收回去吧。”
竟是真的不要。
贾府的媳妇婆子十个里有九个是难缠的小鬼,纵然给够了好处还在背后说三道四。
好生清正严明的规矩!黛玉赞了一声,见状不禁高看李阿姨三分,心道:她坚持不受,若是执意打赏,倒像是看轻了她,不如日后再好生谢她。
黛玉这般想着,一面把金银锞子收起来,一面又再谢了李阿姨几回,仔细梳洗一番后出了潇湘馆。
她本是沿沁芳溪漫无目的走走,谁料思及昨夜心事一时出神愈发不知走到了何处,倏尔一抬头却瞧见前头粉墙环护绿柳周垂,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怡红院!
黛玉心下自思:既走到了这儿,不进去看看倒像是我有意避着他。
就又独自走去。
她一入院中瞧见屋门大开,便顺着两边的游廊进屋。宝玉正披散着头发站在碧纱橱外头唉声叹气,见了黛玉进来,喜道:“好妹妹,你可算来了,替我梳上头吧。”
黛玉知他脾性古怪,等闲不让老嬷嬷们进他的屋子、动他的东西,只要丫鬟们伺候。如今点头让照顾他的王阿姨住进怡红院已是事急从权,但让阿姨给他梳头他是再不肯的。
黛玉笑道:“你怎么不找你云妹妹去?”
宝玉又千央万求,黛玉方才应了下来,依着湘云昨日的样儿,把宝玉四周短发编成小辫,归拢在头顶后又拢共编成一根大辫,用红绦系住发尾。
这虽是平日宝玉不出门时梳头的法子,与今日情形有些不合,但宝玉惟恐惹得黛玉恼他,便只同她说些顽笑话,不提这桩事。
黛玉记得从发顶到辫梢一路要编上四颗带着金坠角的珍珠,一连编了两颗,又往匣子里取去却不见旁的了,她纳罕地问了一句:“昨儿个云儿替你梳头时还剩三颗,怎么又少了一颗?”
宝玉少有把这些身外物放在心上的,他自个儿也不知,只说:“许是又丢了一颗在别处。”
黛玉轻笑:“早先有四颗,前儿丢了一颗,如今更是了不得,少了一半去,只怕纵有千颗万颗也不够你丢的。若我是外头的乞儿,旁的事不必不做了只管跟在你后头。好了,你起来瞧瞧。”
宝玉果真站起来,往镜子里一瞧,满意道:“甚好,甚好。”他得意地左看右看,恍惚间在镜中看见黛玉拿着梳子站在一旁笑吟吟地偏着头看他。
她别处不施粉黛,只在唇上点了口脂添上一二分气色,眼下一点乌青也无心遮掩,更显雪为肌骨玉为魂,两弯似蹙非蹙的眉随着笑意舒展开来,眼中含着盈盈水波。
宝玉一时想到“却嫌脂粉污颜色”,一时想到“淡妆浓抹总相宜”,半晌后才回神笑道:“妹妹的眉毛生得秀气,以后我日日来替妹妹画眉如何? ”
画眉乃是夫妻恩爱闺房之乐,这话原不是表兄妹之间该说的。但宝玉自小和姊妹们一同长大,亲昵顽笑的事儿不知做过多少去,或许当真并无他意呢?
黛玉一时疑他话中有话,一时疑心是自个儿心思过重,心头昨晚漾起的涟漪还未平歇,此刻更又添一桩心事。
她不知如何回应,只好不作理会,把给他梳头的物什搁在妆台上,笑着催促道:“还不快些,只怕旁人等急了呢。”
宝玉应道:“这就来。”
他二人来至园门前,宝钗等姊妹已在此等候了,宝玉走进时听得她们凑在一处悄声议论:“既无骡马在前牵引,这车如何跑得?难道它还会自己动不成?”
现代的车当真有姐姐妹妹们说的这般古怪?宝玉越发起了兴致,好奇地往外头一瞧,原来园门外已是车辆纷纷人马簇簇。
十来辆黑色轿车整整齐齐排成一列,车身泛着金属光泽格外炫目动人,车窗玻璃更是洁净透明不带一丝杂色,确是与姊妹们往日见过的香车宝马大相径庭!
轿车旁站着二、三十个统一穿着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虽是各做各的事却也乱中有序,尽管比不过红楼众人同贾母出门时那般盛大的排场,倒也自有一番规矩在。
见宝黛二人来了,朱丽笑着问好,又指着车辆给他们介绍:“这是轿车,在不拥堵的高速公路上时速可达一百多公里,别说日行千里了,就算日行三千里也不是难事。今天我们开车带你们去医院。”
轿车虽新鲜,宝玉却惦记别的:“那日我见到的飞机翱翔于九天之上,来去自如行动迅捷,上古时的鲲鹏不过如此,不知上头可否坐人?”
见朱丽点了头,此时天上正巧又有一架飞机飞过留下一道白痕,勾得宝玉心痒痒。他又央求:“好姐姐,你带我们坐那个去罢,好叫我们去天上走一遭开开眼界。”
不是朱丽不愿,实在是医院同在北京城,有去机场的功夫,指不定开车都到目的地了。她画了个大饼安抚道:“以后总有机会,我们今天去的地方飞机倒不如汽车方便呢。”
众人既已到齐,朱丽又怕宝玉再出难题,直接招呼他们上车。
依朱丽的意思,把红楼众人分为贾家三春和宝玉、黛玉、宝钗、湘云两组。贾家三春这边全是女孩子,如果跟男司机同处车内恐怕会不自在,就由她开车带着贾家三春。
另一边有宝玉这个男孩子在,就可以安排稳妥的全和开车带着剩余四人。
其他工作人员见她安排的妥当也无异议,需要陪同前往的就上了车,不需陪同的就留守大观园外。
谁料临到头了秦况非拉着全和软磨硬泡,他搂着全和的肩膀自以为善解人意地说道:“你又不爱说话,要是贾宝玉他们问起现代和古代不一样的地方要你介绍,你怎么办?不如我帮你给贾宝玉他们开车去,免得你出丑。”
全和怎么想?他当然百般不愿了!
他是个老好人不假,但不可能没有一点想要立功升职的功利心,秦况这明摆着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抢机会呢。
全和脸色难看地想要拨开肩膀上的手,可惜秦况的手就跟口香糖一样黏在他肩膀上撕扯不脱,不仅如此秦况还伸手在他胸口上重重一拍:“你别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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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俩谁跟谁,帮兄弟个小忙算得了什么。”
全和顾全大局,只怕纠缠不休耽误了事到时候大家都得吃挂落,不得已挥挥手:“算了算了,你去吧。”
秦况霎时欣喜若狂,一个箭步冲上去殷勤地给黛玉拉开车门,手挡在门框上谄媚地笑着:“林姑娘快请上车,我开车水平一流,保证让你们坐得舒舒服服的。”
黛玉虽浑身不自在,却不便声张,只学着旁人的样子坐进车里,其他姊妹也依样画葫芦。
朱丽亲自教她们如何系安全带,走前又嘱咐:“要是头晕难受千万别忍着,一定要说。”见红楼众人点头应了,朱丽才离开。
等到所有人都上车后,朱丽在前领头带着众人往特殊部门的下属医院开去。
汽车的加速启动引得不习惯坐车的红楼众人心头一跳,坐在后排中间的宝钗虽故作沉稳,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紧紧拽着安全带,黛玉也面色一白,等到汽车平稳驾驶后方才缓和些许。
这时缓过神来的众人才发现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往后退,路边的树木、电线杆在车窗玻璃上画出一道道残影。
湘云最是爱玩爱闹的性子,整个脑袋都贴在了玻璃上,不错眼地往外头看去。
秦况不满朱丽已久,遇到个千载难逢和红楼众人独处的机会,他焉能错此良机?
他费尽心思从大脑中搜刮出现代的稀罕事拿出来说给坐在副驾驶的宝玉听,只为博得宝玉青眼。一路上说个不停,嘴皮子都磨薄了三分。
奈何宝玉早知他生性逢迎,不喜他为人,更不愿与这等浊物结交,对他说的话兴致缺缺不愿多听。不过大家公子待人接物的礼数终归是周全的,宝玉少不得偶尔出言敷衍一二。
偏生秦况还误以为他入了宝玉的眼,没过多时就图穷匕见忍不住给朱丽上眼药,故意抱怨道:“依我说朱丽到底是个女人,过于胆小了点儿,虽然客机不方便坐,但是今天去的地方可以坐直升飞机嘛,真是不懂变通。”
宝玉心头大怒,他幼时曾说过“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这秦况只是个阿谀奉承之辈,偏生诋毁做事清正的朱丽,宝玉更觉他臭不可闻,忍不住出言呵斥这等蠢物。
只听得宝玉冷笑道:“依我说秦兄太会变通了些,只怕连赵高、秦桧、杨国忠之流都逊于秦兄远矣。”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一番话说得秦况面红耳赤,方知自己马屁拍到了牛腿上,讷讷无言。
宝钗见气氛凝滞,有心出言打个圆场,毕竟日后还要在朱丽秦况等人手下过日子。
却听湘云惊呼一声:“宝姐姐、林姐姐、二哥哥你们快瞧!外头的房子都快修到天上去了!”
宝钗、黛玉、宝玉谁顾得上再理会秦况,忙透过玻璃窗一瞧,果真!
自打进了城区,红楼众人乘坐的轿车就汇入了川流不息的车流。此时正是早高峰,车辆整齐划一地按照交通规则缓慢却有序地向前行驶,也给了红楼众人欣赏街景的好机会——
车辆所在的大街宽敞笔直,大街两旁的高楼不同于红楼众人见惯的飞檐翘角的亭台楼阁,大都修得方方正正,外墙安装着一块块光可鉴人、或蓝或绿的有色玻璃。
更怪的是这些高楼可谓直插云霄,粗略数来至少有二三十层,再往上数的楼层则就隐于云雾之间不得窥见其真容,倒比宝玉去过的太虚幻境更似神仙居所。
宝玉趴在车窗上看直了眼,口中喃喃:“我的天,这么高的楼,光是爬上去就得一日,难道住在楼里的人都是飞上去的不成?”
秦况先前惹恼了他,此时有心讨好,忙笑道:“楼里都安装了电梯,就算是六十层,上去也只需要几分钟。”
宝玉本来还心下叹息,今日被旁的事绊住,倒无缘体验秦况所说的“电梯”。
谁知不过十分钟,当轿车驶入地下停车库后,红楼众人下车就被朱丽带到一面银镜前:“医院在十五楼,我们坐电梯上去。”
7. 第7章
电梯上行时的微微晃动让初次坐电梯的红楼众人身子打颤,面上虽不显,一个个的却悄悄把手背在身后扶住电梯内的栏杆。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生他们乘坐的是修在室外的景观电梯,四周都是透明的玻璃。
随着电梯往上升,鳞次栉比的高楼、造型独特的地标性建筑、隐隐可见的城楼,整个北京城的风光一览无遗地闯进红楼众人的眼中。
众姊妹平日也用过一些玻璃烧制的杯盘碗碟,深知玻璃是多么金贵易碎的玩意儿,嘴上一言不发,却都默契地悄悄从电梯边缘挪至中央。
只有湘云胆子最大,头晕目眩难受得紧,还往玻璃前头凑:“朱姐姐,你们这里的房子修得可真有趣儿,我都快看不过来了。”
朱丽见她喜欢,便笑说:“白天还不算什么,等晚上天黑到处都开了灯,处处灯火辉煌,那个时候的夜景才算好看呢,到时候我带着你们到山上看去。”
红楼众人暗自把朱丽的话记在心头,本以为今日已算长了见识,谁知当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时眼前所见又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冲击。
宝玉刚迈出电梯外,突然从旁边窜出个半人高的白色“雪人”出来,圆圆的脑袋水桶样的身子,用甜美的机械音对众人说道:“欢迎各位!”
“这,这是何物,为何会口吐人言?”宝玉被它唬得往后退了一大步,直退进了电梯里跟湘云撞个正着。
偏偏那“雪人”还跟他有问有答:“抱歉,小白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可以再重复一遍吗?”
朱丽走到宝玉前头,笑着轻拍他的肩膀:“别怕,这是用来引导的机器人,不仅可以引路,还可以帮忙取药。”
见宝玉讶异的神色化为了好奇,朱丽才低头对小机器人说道:“小白,麻烦带我们去找医院里的工作人员。”
“好的!请您先跟我到这边来进行身份验证!”小白欢快地答应一声,开始往右手边移动,把朱丽带到一道玻璃门前。
自打昨天决定要带着红楼众人到医院体检后,特别行动小组的工作人员就把朱丽的相关资料发送给医院了。
朱丽往门前一站,随着“滴滴”两声,玻璃门就发出了“验证通过”的提示音,爽快地放行,众人这才算是真正进了医院的内部。
红楼众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小白和朱丽后头,忍不住各处打量。
天花板上头挂的白炽灯把原本有些幽暗的走廊照得格外亮堂,漆成雪白的墙面嵌着正在播放动画的显示屏,就连脚下的地砖也是洁白无暇可以映出人影。
可谓是说不尽那光摇银镜雪铺地,月照琼窗玉作宫[1]。众姊妹仿佛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
宝玉喃喃自语:“这儿竟不是仙境?仙境也没有这般神异好看的。”
朱丽回头笑道:“医院是治病用的,装修大多都是简单大气的风格,你觉得好看只是因为没有见过现代的装修风格而已。要是你多看看富豪家的庄园别墅、欧洲皇室的百年古堡,就知道这儿算不上好看了。”
她话音刚落,走廊另一端匆匆走来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姑娘,见到众人便抱歉地赔罪:“真不好意思!我们刚收到小白的通知,才知道你们已经到了。”
这里是特殊部门下的附属医院,平时不接待外面的病人,为了精简人员节约开支没有专门安排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迎宾”的活儿全都交给小白干了。
“不怪你们,是我们害怕今天检查不完,特意来得早了些。” 朱丽表示理解,又给红楼众人介绍,“这两位都是医院的护士。”
红楼众人迟疑地问了声好。
原因无他。
在古代,会大张旗鼓把白衣穿在外头的只有为逝者披麻戴孝的血亲,两位护士从头到脚一身白,众姊妹碍于身份教养,不会对着旁人的衣着妄加评议,却也忍不住心头发怵。
科普小能手朱丽又再次上线,好一通温言软语的劝解才解开众人心结。
个子略矮的护士笑着引了红楼众人往里头去,另一位个子高些的则是拿着一个文件夹跟朱丽对接:“今天的检查流程从抽血开始,抽完血可以去吃早餐。另外我们还接到了上级的通知,除了常规的检查,会安排专家进行会诊。”
大观园众姊妹中最令人忧心的就是黛玉的病情,依照原书剧情,没过几年黛玉就会因病早逝,所以特意安排了专家会诊,争取早治疗早康复。
朱丽接过文件仔细看了看:“好,我知道了,麻烦你们了。”
*
不知情的红楼众人被带到一个窗口前,里头坐的又是一个笑容可亲的小姐姐,衣着打扮和方才的两位护士别无二致。
宝玉心道:这儿比我们那儿倒是强得多,我们那里的大夫都是一把年纪的白胡子老先生,这儿的大夫都是些可爱可亲的女儿,早知医馆竟是这等好地方,我从前何苦叫人拿了帖子请太医来问诊呢,只怕是来了这儿病都好了大半去!
没等宝玉多思量,窗口里的护士示意他把胳膊放在台面上。
宝玉低头一看,台面上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约莫托盘大的淡绿垫枕,比起大夫诊脉时垫在手腕下的迎枕略大些,旁的倒是相差无几。
宝玉不疑有他,笑吟吟地卷起袖口露出手腕,把手放了上去等着护士姐姐给他把脉。
谁知方才还带着笑意的护士一下子严肃起来,把宝玉的袖子又往上卷了卷,用止血带绑在大臂上,拿棉签沾了碘伏擦过肘窝后,驾轻就熟地拆开塑料包装,取出一根寒光闪闪的针头来。
宝玉心内虽惊疑怎么一上来不把脉直接针灸了,却只以为这是他们这儿的规矩,少不得入乡随俗一回,便老实坐着不敢有旁的动作。
护士满意一笑,一手握着宝玉的手腕,一手快准狠地把针扎进宝玉的肘窝。
宝玉疼得“哎呦”一声,却瞧见她解开大臂上的绷带,又拿了一根透明的玻璃管子接在针头后面,霎那间鲜红的血液汩汩而出流进管子里,一旁围观的姊妹们不禁脸色一白。
朱丽昨日并未解释太多。
数百年的光阴带来的知识壁垒即使红楼众人再聪慧也是三言两语难以打破的,尤其是现代医学领域。
若是说得不够透彻,只怕红楼众人听说要抽血会以为是古代那般拿刀子割肉放血,还没到检查的时候呢,先自己把自己吓病了。倒不如亲眼见一回,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日后也就不那么怕了。
此时朱丽才对众人解释道:“这是抽血,把抽出来的血液拿去化验,就能知道人生了什么病。你们别怕,这个对现代人来说太常见了,一年里有时候得抽个几次呢。不是很疼的,不信你们问宝玉。”
宝玉笑道:“像是被虫子咬了一口,却也说不上很疼。”姊妹们听罢方放下心来。
宝玉依着护士的吩咐摁着针眼处的棉花免得继续出血,又从椅子上站起给宝钗挪位置。
刚才自己抽血时只觉得痛了一下,倒不觉什么,如今看宝钗拢起袖子,尖锐的针尖刺进雪白一段酥臂时,宝玉倒像是针扎在他身上似的,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他忙转头关心黛玉:“好妹妹,你怕不怕,你若怕了一会儿我替你挡着眼睛。”
黛玉笑道:“我可不怕,你只管替旁人挡去。”
红楼众人抽完血,朱丽把早就准备好的面包拿了出来:“来,你们先随便吃点儿面包垫垫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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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一会儿还有好多检查要做,离午饭还有两、三个小时呢。”
面包自是不比大观园往日的早膳丰富,但众姊妹均是识大体的,没人挑三拣四,依次从朱丽手中接过包装简单的面包道了谢。
面包乍一看去圆圆一个跟馒头一般,红楼众人本来不报任何期待,一入口时却觉得这面包松软可口另有一番风味,并不似想象中难以下咽。
朱丽有意为他们放松心情,便借着面包拿国外的点心作话题,什么马卡龙、提拉米苏、苹果派,众姊妹听得有趣,早餐时间在一片轻松愉悦中度过。
用完早饭要做其余的检查,宝玉跟姊妹们混在一处就有诸多不便了,朱丽笑着赶他:“宝玉,我带着其他姐姐妹妹们一起,你先去做别的检查。”
宝玉自是不情愿,还是黛玉悄悄同他道:“你只管早些去了,也好早些回来。”他才一步三回头地被护士带去了别的科室。
不同于抽血时大家可以聚在一处,部分检查有辐射,只能一人进去。
医院冰冷的仪器、消毒水的味道都是众姊妹过去十余年里从未接触过的,本就心生怯意。医生护士人人身着白大褂,让姊妹们更添胆寒。
当朱丽问谁愿意先进去时,众姊妹目光躲闪,无人敢与朱丽对视,连活泼些的湘云也不作声了。
宝钗淡淡一笑,气定神闲道:“朱姐姐,并非是我等不愿,只是今日舟车劳顿着实困乏了些,不如日后再来。”
朱丽听宝钗沉稳镇定说得有理有据,要不是她声音在微微发颤还真被她瞒了过去。
朱丽并未拆穿,只是取下身上的金属饰物朗声说:“不如我先去做个示范,就当沾了你们的光来个豪华版全身体检了。”
姊妹们在玻璃窗外头,见朱丽平躺在金属床上,机器缓缓移动,把她“吞”了进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又把她原封不动地送了出来,连根头发丝也未少过,才安心地一个接一个做检查去。
今天安排的诸项检查较之一般的体检项目更为详细,好在医院只有他们这一行病人,省去了排队等候的时间,大半天下来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行动小组里的餐饮组照例送了午饭过来,用完午饭后,朱丽带着众人进了一间会议室,几位专家已在此等候多时。
大家进去时,其中一位专家正拿着遥控笔,把红楼众人的检查报告投放到正中的投影幕布上。
姊妹们在朱丽的引导下落座,不由得抬头看去,上头投放的图片竟是黑白图像,骨骼和脏器清晰可见,姊妹们用帕子掩住唇才免于了人前失态。
红楼众人里不乏有看过医书的,过往的朝代中研究经脉脏腑之人也不在少数,例如宋代杨介所绘的《存真图》就大致画出了五脏六腑的位置,但绝无可能像CT图像那般写实!
CT图像仿佛是一具身体被小刀一层层剖开,然后明目张胆地放上了展示台。
站在幕布旁的专家笑道:“别害怕,这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害人的。”说着又摁了一下遥控笔把CT检查报告换成了一张化验单。
这下上头都是些奇奇怪怪、歪七扭八的字来,姊妹们就看不太懂了。好在专家们也没有要他们自行解读的意思,开始就着报告单讲述起他们的病情来。
除去湘云这个醉卧芍药丛还不生病、身体十分康健的外,旁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倒也算不上大事,多加调养就好了。
专家们总是能简单两句话给出准确的判断,让姊妹们听罢都恍然大悟:“难怪呢,病根竟然在这儿。”
只是轮到宝钗和黛玉时,方才言词简洁的专家们看着检查单开始犯难,支支吾吾半天了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
8. 第8章
看见方才还侃侃而谈的专家们此时支吾其词,众姊妹还有甚个不明白的。
贾府无人不知黛玉身怀宿疾,从会吃饮食时就吃会药,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
幼时她初进荣国府,贾母王夫人等人一眼便看出她有不足之症,这些年下来每至春夏她便身子不适,一年总共才春夏秋冬四季竟是要病个一小半儿去。
只是黛玉长在荣国府,吃不完的人参灵芝、拿个帖子便能请来问诊的太医,换做平民百姓熬不过一冬的病症于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来说,用名贵的药材配些丸药好生将养着怎么也能有几十年的寿数。
却没成想黛玉还未及笄就命数降至,想起她平日的聪颖灵慧、才捷多思,当真是应了那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更令众姊妹讶异的是宝钗,宝钗身子历来康健,偶尔犯了咳疾吃上一丸药也就好得多了,从未听说她有旁的病症,如今听专家们的意思,竟然连她也寿数不长!
薛、林二位姊妹虽不是贾家嫡亲的小姐,却是一处住了这么多年,姊妹间向来亲亲热热少有为小事红过脸的时候。
三春、湘云心口俱是一疼,想要说两句宽慰的话,话未出口自个儿倒先难受起来。
宝钗面上虽强撑着笑容,实则已是心灰意冷。
她心道:原以为颦儿是多愁多病的身子,谁料我年纪轻轻也落下个了不得的病根儿,连这些博学的专家们都不忍直言,只怕也就这么几年的光景了。
这么想来,她想起自打来了贾府,为着薛家,对上日日在长辈面前卖乖尽孝,对下处处行惠施利收拢人心,当真是时时刻刻不敢松懈。谁料再多谋算最后只落得一场空,越发觉得没意思起来。
宝玉闻得黛玉不过几年就将香消玉殒,心头凄然,当即滚下两行热泪来。
他任由泪珠儿往下淌,连声追问道:“敢问大夫,林妹妹和宝姐姐的病可还有得治,不论要什么名贵的药材只管说来,便是要蓬莱仙山上的仙草我也想法子求来,万望您大发慈悲救了我姊妹的性命……”
黛玉到底青春年少,骤然得知时日不久,心头自是百般不舍。只是她父母至亲都不是长寿之人,她自个儿又是从小多愁多病,比起惊闻噩耗的宝钗,便又多一重释然。
她凄凄一笑道:“罢了,我若不在了,你只管好好过你的日子去,何苦为着我的事把姊妹们都带累了。我自个儿的身子我再清楚不过,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任你拿金山银山去填,也是不能够的。”
黛玉深知寄人篱下的苦处,从前的荣国府乃是高门大户,她要吃那劳什子人参养荣丸,贾母一句吩咐底下人便能办得妥妥当当,任是这样仍少不了闲言碎语。
而今穿越到现代的大观园已是孤立无援,朱丽全和等人虽说大观园的一应所需自有国家负责,他们对大观园众姊妹也是尊敬有加,可谁知这等优待能有几时?
今儿个要那些名贵药材,明儿个又要请名医问诊开方,次数多了人家总会厌烦的,难道次次让宝玉舍了脸面求来?
宝玉心下更恸,难为黛玉自己都落到这副光景还处处替旁人想着,他哭道:“妹妹若不在了,叫我如何过我的日子?大不了跳出红尘做和尚去!”
众姊妹听了更是难受得紧,脸上难掩哀戚之色,个个无言拭泪一时之间哭作一片。
朱丽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按照原书剧情,黛玉要到几年后宝钗、宝玉成婚时才因病离世,难道今时今日黛玉的身子就亏空至此无药可医了吗?
还有宝钗,书中并未写她身上有什么足以致死的大病,难道这是穿越带来的后遗症吗?
惊疑之下,朱丽左看右看却不敢作声。
对着报告单陷入沉思的专家们正犯难,忽然听得会议室里一片抽泣声,他们一脸茫然地抬起头,面面相觑用眼神对话。
你说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说啊……
那怎么哭成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啊……
朱丽见他们神情有异,方知可能是众人误会了,忙说:“各位专家直接告诉我们是什么病,要怎么治疗,猜来猜去的反倒把人给吓病了。”
专家们生怕又惹来红楼众人的眼泪,依言直说道:“要说大病倒是算不上,只说薛林二位的病症都古怪得很。先说宝钗吧,你平时犯病时吃的药丸是什么配方?”
宝钗便把冷香丸的方子细细道来。
专家听得果然和书中所写的一样,不禁长长叹了口气:“这个药丸子的成分用科学解释不通啊。”
宝钗的病,怪就怪在这药丸子上头。
在红楼一书中曾说的是宝钗有一股胎里带来的热毒,从报告上的各项指标倒看得出一二来,是呼吸道方面的问题,接触到过敏原就容易犯病。
换做一般的病人,专家们早就开了喷雾剂,在犯病时缓解就好了,偏生红楼中所写的是她犯病时旁的药方都不管用,吃了薛蟠找人配制的“冷香丸”才好些。
依着专家们的专业知识,这冷香丸的方子里写的什么“霜降这日的霜”、“小雪这日的雪”,都不是有药性可入药的药材,就算搭配起来也是不能治病的,但冷香丸又真真切切有效。
让宝钗继续吃冷香丸,对不起现代医学。让她改用现代的药剂,又怕没有效果耽误病情,故而让专家们犯难。
朱丽听完陷入沉思。
红楼世界里有绛珠仙子、神瑛侍者,还有跛脚道人、癞头和尚,多了那么多玄幻的元素。说不定在原书设定里,薛宝钗的热毒靠现代医学也治不好,只能靠冷香丸压制。
她询问道:“我虽不懂医学,但大胆给各位专家出个主意。宝钗的病症算不上一时半刻就要人性命的急症,不如病发难受时先用现代的药试一试,要是不行,再吃冷香丸也未尝不可。”
专家们商议过后点了头:“此法可以一试,只是为了稳妥,冷香丸要提前备好,要用时现配是来不及的。”
朱丽为了宽宝钗的心,冲她笑道:“现在的交通那么发达,真按着冷香丸的方子配也不算麻烦,看天气预报小雪雨水那日哪儿要下雪下雨,提前派人去收集了送回来就行。”
宝钗忙道:“不劳姐姐费心,从前在金陵时哥哥使人替我配了来,从南带至北,如今还剩下不少。”
宝玉听宝钗的病解决了,急急问道:“林妹妹的病又作何解?”
专家豁然一笑:“哈哈,黛玉的病虽也奇怪,却是件好事!以前医学界对黛玉生的是什么病有过不少研究,最主流的两种猜测:一种是肺动脉高压,一种是二尖瓣狭窄[1],如果真生的是这两种病,即便是现代医学也不好治疗,但好在经过今天的检查排除了这两种病的可能性。”
宝玉虽有万般关切,却被专家口中的专业术语给弄得一头雾水不知该从何发问。
好在朱丽替他问出口了:“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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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两种病,那生的是什么病呢?是好事为什么让各位那么为难?”
专家互相对视一眼,他们最初的猜测是心脏病,由于古代医疗水平落后外加思虑过多导致病情加重,这样也符合黛玉在原书中几年后就病逝的情节。
但万万没想到,从检查结果上看黛玉得的并非“心脏病”,而是“心病”!
专家们简单讲解了黛玉的病情,朱丽就明白了专家们的未尽之言。
这意味着黛玉因为“心病”,换而言之就是因为心理疾病导致出现干咳、喉间哽咽、心上乱跳、咳血的症状,这些病症着实不符合医学推断,又只能推托到原书设定中去了。
一连出了两个颠覆专家们毕生所学的病例,难怪他们面上如此左右为难。
朱丽笑道:“既然没有什么大病,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各位别太纠结了。你们看大观园都连人带园子穿越到现代来了,要说奇怪,还有比这件事更奇怪的?”
专家们被她这么一劝解,顿时笑了出来:“你说的有理,既然这样我们就不给黛玉开药了,让她平时多运动,压力不要太大,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好了。如果条件允许,还可以给她找个心理医生。”
朱丽一一记下。
得知薛、林二位姊妹并非命不久矣,红楼众人连带着朱丽皆是转悲为喜。
朱丽道:“走吧,我们让小白帮我们取药去,拿了药就可以回家了。”
宝玉陪笑道:“朱姐姐,你带我们瞧瞧去,这机器人又会说话又会取药,难不成跟大活人一个样儿?”
朱丽爽朗应下:“走,那我们就看看去。”说着大家一齐出了会议室。
本来已走出十余步,某位专家突然又从会议室探出头来把黛玉叫住:“黛玉,你先等一等,我把一些注意事项写给你,你们回去好按照医嘱调整作息和饮食。”
朱丽闻言,对其余人道:“你们跟着小白先去,我陪黛玉一起。”
宝玉本想跟去,黛玉悄悄同他道:“人家只叫了我去,朱姐姐是他们这儿的人倒不相干,你若是非要跟着去,只怕惹出不快来。不如你和姊妹们一道先去,我这儿的事了了也来的。”
宝玉粗略一想,知她说的有理便不强求,笑道:“你不在,我又有什么心思去看劳什子机器人?必得跟你一处才有趣儿。你快去,我在这儿等你。”
黛玉抿唇一笑,宝玉目送黛玉跟朱丽进会议室后,就这么站在走廊上等着。
走廊墙壁挂着一台显示屏,上头有个卡通小人儿正在讲解一些医学养生小常识,说些一周要有多长的运动时间,一日要吃多少肉蛋奶之类的话来。
宝玉无聊至极,本想随便看看打发时间,没成想却看进去了。正当他看得津津有味之际,上头的小人儿说完了养生的话题,又说起和医学有关的法律小常识来。
“我国法律禁止与直系血亲、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结婚,直系血亲指的是具有直接生育关系的亲属,比如父母、祖父母、子女,三代以内旁系血亲指的是上溯到同一血缘的共同祖先后,再向下数三代内的亲属,亲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都包含在内哦。”[2]
小人儿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欢愉的声音回荡在宝玉耳边。
宝玉低头伸手一数,他和林妹妹竟还到不了三代,刹时他的头上如有一道轰雷炸开,直愣愣地看着小人儿的嘴一张一合,却再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9. 第9章
回去的路上宝玉一路无话,让他走他便跟着走,让他坐下他便坐下,倒是比往日更乖觉。众人只以为他是因为在医院做了这么多检查累着了,就由着他在车上歇一歇,无人去扰他。
等到回了园子天色尚早,离晚膳还有约莫一个多时辰的功夫,众姊妹就近去了怡红院,坐在外间顽笑作耍。
哪回姊妹们到怡红院做客时宝玉不是操心这个、照顾那个,像只花蝴蝶围着花骨朵儿飞来飞去。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地不理会姊妹们,直直地进了碧纱橱,坐在填漆床上垂头不言语。
湘云稀奇道:“你们瞧,去了趟医院竟跟变了个人似的,往日姊妹们顽笑他都是巴巴地凑上来,生怕旁人把他落下了,今儿个倒好,浑像只锯嘴葫芦,连句话也不耐烦说了。”
宝钗和三春知道宝玉历来有些痴症,若是犯了,是再不爱搭理人的,故而也不去招惹,只笑说:“咱们只管玩咱们的,许是过一会子他自己好了又凑过来了。”
独黛玉一人跟宝玉情分非比寻常,较之旁的姊妹更亲密三分。便不有意避开,跟了进去坐在他身侧,笑着轻轻推他一推:“你在医院里头遇到了什么山精艳鬼?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没见,倒像是勾了你的魂儿去,你且说与我听听。”
黛玉生的弱柳扶风,方才又不过用了三分气力,跟小猫挠人似的连花杆子都推不折,偏偏宝玉面色痛苦满头大汗,“哇”的一声,背过身去捂住胸口冲地下呕出一口血来。
黛玉惊得从床边站起,她虽喜净,此时却顾不得那么多,忙掏出一方干净帕子替他擦。
慌乱之中她不曾留心地上,还以为是宝玉吃不惯西方的面包惹得肠胃难受才吐了,这时却瞧见,手中那方雪白的帕子上竟然染上了点点鲜血,好似那雪上红梅!
黛玉捧着沾血的帕子双手止不住地轻颤,心凉了半截,一面哭一面问他:“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宝玉的脸比刚刮过腻子的墙面还要白上三分,犹恐黛玉吓坏了,勉强笑着宽慰她:“不干妹妹的事,我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血吐出来倒是好事,扶我躺下歇一会子就好了,不用惊动旁人。”
黛玉哪里信这话,待要分辨又见宝玉难受得紧,只得依他所言扶他躺下。自个儿却哭得越发厉害:“今儿也没人同你说什么混账话,不知从何处又勾起你的‘急火’来了?方才在医院时还好好的,难不成这么一会子就生出什么大病来了不曾?”
“我是为妹妹病的。”宝玉平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望向顶上新换的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别说为妹妹病了,就是为妹妹死了我也甘心。”
往日宝黛二人拌嘴时也时常说些“死啊、活啊”的,偏生宝玉刚呕了一口血就说这等心存死意的丧气话,黛玉只觉得有把剪子在她心口搅弄,叫她痛不欲生。
她满脸泪痕,捂着心口泣声连连:“你何苦说这些话来伤我的心?你若是死了我能得什么好,大不了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其余姊妹听到两人的争执声忙进碧纱橱来,见宝玉躺在床上痴望着帐子,黛玉坐在床边暗自垂泪便知这两个冤家又吵起来了。
众姊妹知晓宝黛二人素日虽爱拌嘴,却自有一种默契在,旁人是再也插不进去的,贸然去劝,指不得讨了两个人不快。今儿个又不明原因,也不敢很劝,只分作两拨柔声劝慰。
忽然间却见宝钗脸色煞白惊呼出声:“了不得了!姊妹家拌嘴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如何闹到呕血了!”
众姊妹顺着她的视线往地上一看,果真淌着一小滩还未干透的血!众人惊惧交加,只以为是宝玉惹得黛玉发病咳血,忙去拉她的手儿:“妹妹的病要不要紧?”
这些关怀之语倒叫黛玉更添一重心痛,指着宝玉悲声道:“吐血的并不是我,是宝玉!”说完伏在床边越发哭个不止。
姊妹们忙又去看宝玉,不论怎么同他说话,他也无知无觉,像是完全不闻外物。
迎春见此情景不□□下泪来:“往日我常听我房里的妈妈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1],宝玉这个样子,只怕是不中用了。”
姊妹们只以为房里的妈妈年老多知见惯了生死之事,说的话自然是差不了的,全都哀恸不已,围在宝玉身旁哭作一片,却不见宝玉半句宽慰劝解,还是黛玉说的那句话叫他回了魂。
且见黛玉含泪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也好与我们说个明白,不然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日后想起来倒叫我一辈子不得安生。”
宝玉唤了一声“妹妹”,欲说实情,却欲语泪先流:“从前我空有一腔衷情不敢在人前吐露半句,只恐唐突了妹妹,今日着实顾不得这么多了。”
黛玉急道:“你只管说来,便是有什么不知轻重的话我听了就当忘了,岂会为这个恼你?要是这等关头还计较些细枝末节,也负了你平日待我之心。”
宝玉见黛玉如此通情达理,为着他的身子连自个儿的名声也不顾了,深恨道:为何苍天如此无情,赐我一知心人,又不肯让我与她做一世的夫妻?
他哀痛不能自已,哽咽数次仍未能将今日之事说出口,只好背过身去,不敢再多看黛玉一眼,免得愈加牵肠挂肚割舍不下。
过了许久才哀声道:“今儿个我在医院里头听人说,在他们这儿,不论是姑表姊妹还是两姨姊妹,都不能结亲。即便侥幸结为了夫妻,也是不作数的。”
竟为的是这个?姊妹们闻言一愣。
探春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话当真没理!不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亲上加亲以续两姓之好,不说旁人只说咱们家里,凤姐姐就是太太的侄女。这些浑话指不定是谁有意说了来哄你玩的,你要是当了真才真遂了那些人的意呢,快些儿把眼泪收一收,别叫外人看见了。”
宝玉见她不信,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这岂是一回事?琏二哥哥又不是太太生的,和凤姐姐算不得正儿八经的表兄妹。不妨告诉妹妹,这话是我听医院墙上挂的画框里的小人儿说的,它又不知我在,又不是专门说给我一个人听,何来的骗我一说?”
众姊妹早先问过朱丽,医院墙上挂的画框叫做显示屏,里头播放的一字一句全都是切切实实的,再也作不了假,这下她们才知宝玉说的句句属实。
这两日下来,姊妹们和朱丽等人相谈甚欢,又亲自去外头走过一遭,知道现代的规矩与她们那儿处处不同,在婚姻大事上有些古怪的条理并非不可能,只是……
姊妹们悄悄看向宝钗和黛玉。
虽然除了清虚观里大包大揽说要给宝玉提亲的张道士外,未曾有人明言要给宝玉保媒拉纤,但众姊妹都知晓:
宝钗的金锁说是要有玉的才能配,王夫人和薛姨妈是想要将宝钗和宝玉配作一对儿“金玉良缘”的。
贾母则偏爱她嫡亲的外孙女儿,想要将两个玉儿配在一处。
至于宝玉自个儿,自然是属意黛玉的。
哪知一夕之间穿越到现代,竟是变了天!如今不论是“金玉良缘”还是“两个玉儿”都不成了?
宝钗虽也纳罕,心头掠过一丝怅然之际,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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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不知母亲意欲何为,只是宝玉待黛玉如何她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况且宝玉虽对姊妹温和体贴,却也并非她心中良配,因此每每想起“金玉良缘”心里越发觉得没意思。
有了今日之事,往后再也不必做违心亲近之举,倒是替她解决了一桩心事。
而黛玉则不比宝钗的云淡风轻。
她和宝玉一处长大,情投意合,又愿同生死,虽是从未当面说过,却是早已心中领会[2]。如今乍然得知,这些年来彼此的情意最后只落得一场空,今后二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宝玉心痛欲死,她又岂能独善其身?
黛玉的身子似秋风卷起的落叶般晃了一晃,扶住墙边才勉强站住,她难以置信颤声一连问了三个“当真?”
宝玉道:“婚姻大事,不敢胡言。”
黛玉怔怔望着宝玉,心中有千言万语,不知从哪一句说起。宝玉看她的模样,心头不落忍,纵有千句万句宽慰劝解的话也说不出口。
两双泪眼彼此对视了半天,虽未说过一句话,却尽在不言中了。
宝钗、探春担心他们伤心过度伤了身子,说要去找朱丽请个大夫来瞧一瞧。
宝玉却回道:“宝姐姐和三妹妹不用瞎忙,今生不能和林妹妹长相厮守,不如死了便罢,我活着也没有什么趣儿了。”
姊妹们可怜这一对有情人,暗自叹了一回,知晓宝黛二人要是继续聚在一处不过是徒惹伤心罢了。宝钗和湘云便先带黛玉回了潇湘馆,留下三春照看宝玉。
当日的晚膳宝玉黛玉不约而同地缺席,剩下几人虽胡乱找了借口把朱丽等人搪塞过去,一顿饭下来却也食不知味。
*
是夜,黛玉独卧潇湘馆内。
明明白日里还是晴天,谁知日落时分就乌云拢聚天色渐沉,过了半个时辰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一直下至深夜还未停歇。
潇湘馆本就是大观园中除去妙玉这个方外之人所居的栊翠庵外最为清静之地,往日有一众丫鬟婆子相陪还好些,偏生今夜独余她一人,窗外风雨交加更觉凄切。
黛玉阖上眼,这些年来宝玉如何待她,桩桩件件浮现在眼前。
她自来了荣国府养在贾母处,日则和宝玉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其亲密友爱较之别个不同,远非宝钗、湘云等姊妹能比,连探春这个亲妹子都要稍逊一筹。
后来年岁渐长情窦初开,二人心底各自存了情意,宝玉待她越发上心。每至黛玉病中,他一日要来问候数回,风霜雨雪不能阻。论其细致,竟是连黛玉吃了几回药、睡了几个时辰都要向紫鹃打听清楚。
只可惜今生有缘无份。
思及过往种种,黛玉彻夜难眠,就这么听了一夜的雨打竹叶。淌下的泪珠如同外头的雨声连绵不断,倒像是一夜流尽了一世的泪,到后来沾湿半个软枕,摸去冰凉一片。
她心中凄苦难言,只好强忍咳嗽披衣起身到桌案前,将心中所感发于章句,提笔写作一首《秋窗风雨夕》[3]。
写完后仍觉不够抒发心中悲怨,又把这首诗放于一旁,换了新纸将前人诗词写下数句。待到稍稍抒怀已是四更天将明时,这时方觉寒气沁骨,连握笔的手都在微微发颤,忙回床上昏昏睡下。
睡意朦胧间黛玉隐约想起,穿越前是秋夕,现代却是春日,与诗中所写时节相差甚远,想要起身修改,却浑身绵软无力只得沉沉睡去。
却看桌案正中的纸上,为首的赫然是李贺的一句——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10. 第10章
翌日清晨,众姐妹在含芳阁等候许久,可惜直至早膳送来,宝玉、黛玉还迟迟不来。
湘云道:“他们心里不痛快,不愿见人也是有的,我们请朱姐姐找人把他们的份例送去就是了。”
宝钗不认同道:“如今不比从前,换做往日再不愿见人也有一众丫鬟婆子围着打转,现在这园子各处虽也有洒扫的阿姨,到底不比袭人、紫鹃这等身边人上心。我们好歹亲自去问他们一声,得个准话儿才是,也好叫咱们安心。”
众姊妹听了有理,用完早膳三春去怡红院寻宝玉,湘云宝钗去潇湘馆寻黛玉。
潇湘馆外。
宝钗和湘云走上竹林中的曲折游廊就见昨夜被风卷落的竹叶散了一地,被分至潇湘馆的李阿姨正在院中拿着竹子做的扫帚扫落叶。
湘云抬头看了看明显比昨日稀疏许多的竹林,纳罕道:“怪哉怪哉,潇湘馆的竹子四季常绿终年不落,不应有眼前之景才是。”
宝钗眉头微皱,上前几步客气道:“李阿姨,林妹妹可起了?”
李阿姨一抹额头上的汗,笑说:“还没起呢,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是贪睡的,我想着多睡一会儿是好事,也没去叫,姑娘们晚些再来找妹妹玩儿吧。”
湘云道:“既如此,宝姐姐我们先回去吧。”
宝钗却说:“林妹妹一向觉浅,如何能睡到这个时辰?我看此事有古怪。”
湘云偏头一想:“许是林姐姐不愿见人,有意避着我们呢,不如我们在门外问她一回。”
说着二人走到屋前,房门竟是并未关紧,湘云轻轻一推,门就大敞开来。
“夜不闭户,竟不怕遭了贼人。”湘云笑道,“她既有意留门,如此少不得进去瞧一眼了。”
两人进去一瞧,黛玉静静卧在床上,双颊绯红,嘴唇却毫无血色,在睡梦中像是喘不过气似的,捂着胸口一阵急咳,颇有西子捧心之态,观之使人不忍。
宝钗暗道不好,走近坐在床边,伸手一试,果然额头滚烫!
原来此时虽入了春,温度却尚未回暖,春寒料峭夜间尤甚。
黛玉昨夜作诗时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衣,叫她如何受得住?今儿一早果真应在身上,犹在梦中病症就汹汹而来。
宝钗忙打发湘云去找朱丽报信,自己守在这里照看。
她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几时做过照顾人的事,只能在黛玉咳嗽时替她顺一顺胸口,旁的事也做不来了。
在床边坐了一会子,宝钗忽而疑心黛玉昨夜悲恸交加,依她的性情才学,许是留下了一些抒发愁怨的笔墨来。好趁着此时收拾妥当,免得叫外人瞧见看出端倪来。
宝钗来至书桌前,收起昨夜黛玉写下的一叠诗词,旁的都是前人所作,唯独那首《秋窗风雨夕》出自黛玉之手。
宝钗粗粗一读,诗中句句比凄风苦雨更让人心凉,难以掩饰的悲痛溢出纸外。仔细一瞧,还有几处墨迹晕染开来,不知是雨还是泪。
当真应了诗中最后一句——“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宝钗虽知道宝黛二人情投意合,却也没成想黛玉用情如此之深。她把《秋窗风雨夕》翻来覆去读了几回,不忍叹道:“颦儿,你又是何苦?”
正值她扼腕叹息之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宝钗忙把纸张归置好,若无其事地坐回床边。
“一个就算了,怎么好好的两个人都病成这样?”话音刚起时朱丽人还在门口,话音未落她已三步两步进了内室。
宝钗疑道:“两个,还有谁?难道宝兄弟也病了不成?”
跟随而来的探春焦急万分:“除了宝玉还能是谁?方才我一摸他的额头,竟比手炉里的银丝炭还烫,真真儿是两个冤家!”
半刻钟前,探春等人到了怡红院,发觉宝玉浑身发烫,猜测是着了风寒。
迎春木讷惜春年幼,探春便让她们二人照顾宝玉,她亲自去找朱丽请大夫。
谁知到了朱丽客居的晓翠堂,湘云也在,探春方知黛玉也病了。黛玉素来比宝玉更为体弱,探春不放心,特意跟来瞧一瞧。
面对朱丽的疑心,事关宝黛二人名声,湘云探春不知以何借口搪塞,只好支吾不言。
宝钗随意找了个理由遮掩过去:“他们平日里从未操心过俗事,要关窗添衣自有袭人紫鹃替他们打点妥当,袭人紫鹃不在,他们昨儿个在医院里头累了一日,许是忘关窗屉了。”
好在朱丽未曾深究,急忙去测黛玉的体温。她拿体温木仓往黛玉额头上一扫,“滴”的一声,屏幕上显现出[39.5℃]
朱丽不知黛玉是否对某种药物过敏,神色凝重道:“我们也不敢乱用退烧药,这个温度还是赶紧送医院吧。”
说罢众姊妹帮黛玉换好衣服,朱丽背起黛玉,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之前只以为黛玉较之旁人瘦弱三分,今儿个背她才晓得竟是瘦得跟只小猫儿似的,轻飘飘的全然不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有的体重。
朱丽不敢把时间耽搁在胡思乱想上,嘱咐姊妹们留在园子里,自个儿背起黛玉就往园外冲。
“来了来了!快上车!”到园门外,其余接到消息的工作人员早已将车辆备好,又是帮着开车门,又是帮着系安全带。
朱丽陪黛玉坐在后座,她紧紧搂着黛玉,好叫黛玉的头靠在她的颈窝。低头正好能看见黛玉的病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在梦里还蹙着眉,本就偏心黛玉的朱丽心中更是升起无限怜爱。
听得黛玉难受得轻嘤一声,朱丽忙轻拍她单薄的脊背柔声哄道:“别怕,别怕,到了医院就不难受了。”
不出三分钟,全和也背着宝玉自怡红院匆匆而来,一行人着急忙慌地把宝黛二人往昨日检查的医院送。
由于出发的时辰不巧正撞早高峰,车辆开出没多久前头就堵得水泄不通。
众人心急如焚生怕误了病情,还是组长拍板决定,出动交警开道硬生生腾出一条可容通过的道路来,他们乘坐的车辆才畅通无阻地到达目的地。
*
特殊部门下的附属医院。
宝玉和黛玉被医生护士推进病房做检查,其余陪同的工作人员留在外头望眼欲穿。
“怎么还没出来,都进去四、五十分钟了。”秦况这个烦人精耐不住性子,在走廊上绕圈,看得朱丽一阵心烦,索性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偏偏这个烦人精很是没有自知之明。
烦人精走过来了。
烦人精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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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丽面前了。
烦人精开口说话了:“要我说,他们病得可真不是时候,还是这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会折腾人啊!随随便便生个病,倒叫咱们大清早的就跑断腿!”
“你!”朱丽怒气涌上脑门,一个眼刀杀过去,正想呵斥他,却见到一个护士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朱丽等人连忙围了上去,连声追问:“护士,两位病人怎么样了?要不要紧,需不需要住院?”
护士道:“你们放心吧,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点儿小感冒,他们发烧也是因为抵抗力太差,等输完液你们就可以带他们回去了。”
里头医生已经开始给宝黛二人做皮试,检测是否对某些药物过敏,护士是特意出来询问二人的年龄,方便确定药物的剂量。
靠在走廊上等候的朱丽等人捂住狂跳的胸口,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幸好这两位小祖宗没出事!
朱丽对红楼众人的资料了然于心,不需多加思考,立刻回道:“黛玉十四岁,宝玉十五岁。”
护士点头,又重回病房,继续留下这些人在外头望穿秋水。
旁人都静静等候,只听得秦况嗤笑一声:“呵,这个年纪去医院看病都得挂儿科,还学人家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有的人还在那儿遮遮掩掩,也不知道瞒得过谁?”
朱丽虽在潇湘馆中发现探春、宝钗、湘云态度古怪,当时操心黛玉的身子没寻根问底,也没和诸多同事提起过她们的反常之态。
但红楼行动小组的工作人员都是研究过红楼原书的,熟知宝黛二人的脾性,明面上没有妄加揣测,心里对他二人齐齐患病的原因都是有数的——无非就是为了一个“情”字。
一对情窦初开的小儿女,比别个姊妹更觉亲密,又彼此深知对方心事,偏生二人不好直言,故而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因此不知生出多少眼泪来。
今儿个两人双双病倒,众人倒不曾往“近亲不能结婚”上头猜,只以为二人又是发生口角,闹将起来,惹出这么些事端。
朱丽惟恐这话叫宝玉黛玉听见,她柳眉倒竖厉声呵斥:“你要是胡言乱语惹出事来,担得起这个责任吗?还不赶紧闭嘴!”
秦况“哼”了一声:“要你多嘴,我自己知道分寸。反正里头那二位祖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些人都得完。要么有点眼力见儿麻溜地自己滚了,要么就在部门里头等着坐冷板凳坐到死吧。”
说完又嘟囔了一句:“别怪我没提醒,在现代近亲是不能结婚的。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呢,就病得送医院,以后要是知道了还得了。”
秦况先前的话说的不成样子,这话却是有理的。朱丽不知宝黛生病的具体缘由,也是满腔愁绪无处宣泄,只得化作声声叹息。
*
他们外头的争执,病中的黛玉自是不知。
她烧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人揽入怀中,和暖亲切好似慈母之怀,她不自觉地轻轻蹭了蹭。过了不多时好似又被人放在雪白的床上,旁边有些人轻声说话说些什么“头孢”、“左氧氟沙星”。
黛玉听得不甚明白,困意渐渐袭来,刚合上眼就恍惚谁去,身子悠悠荡荡往前飘,转眼到了一牌坊前,上书四个大字——【太虚幻境】。
11. 第11章
在穿越之初,众姊妹就听宝玉说过他在宁国府秦氏房中午歇,于梦中偶然前往太虚幻境的所见所闻。
故而黛玉一眼便认出此地来,她心内愕然:我竟也有此机缘到太虚幻境一游?
黛玉转过牌坊,刚至一宫门下头,就听得一道清脆动听、好似佩环相碰的女声笑道:“还不快些,绛珠妹子的生魂只怕是已经到了。”
说着数个荷袂翩迁,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1]的女仙携手而至,一见黛玉就亲热非常,牵起黛玉的手儿欢喜道:“可算是来了,不枉我等久待。”
又另有一仙子怨道:“那日警幻姐姐说绛珠妹妹的生魂要前来游玩,我等特特点上了名为‘群芳髓’的香,备上了名为‘千红一窟’的茶,斟满了名为‘万艳同杯’的酒,只待妹妹前来与我等游玩一番。谁知来的竟是个须眉浊物,倒污了这清净女儿之地!”
黛玉猜测,那“须眉浊物”说的定是宝玉了。
只是她从未来过至此方幻境,众仙子却待她如此亲昵。她观之众仙子的相貌,也是凭空生出意欲亲近之意来,便请问众仙姑姓名,又问他们口中的绛珠乃是何人。
仙姑中领头之人笑道:“是了,绛珠妹妹下凡渡劫,必然将前世之事忘个干净,吾名警幻,尔等还不速速将道号报上来。”
其余仙姑道号不一,一名痴梦仙姑,一名钟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
“至于绛珠是谁,三言两语未必说得清楚,须得妹妹自行体悟。”警幻仙子伸手在黛玉额前虚虚一点。
黛玉只觉灵台杂念一扫而空,竟是前所未有的通明!
她忆起,她真身原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一株绛珠草。蒙受赤瑕宫神瑛侍者之恩,日以甘露灌溉,使得她受天地精华雨露滋养,得修人形,游离于离恨天外。
警幻笑道:“可记起了?妹妹那时闻得这神瑛侍者意欲趁此昌明太平朝世下世为人,妹妹便随了他同去,说要以一生的眼泪还他,方可偿还灌溉之情。”
黛玉忙问:“不知这神瑛侍者下世为人后,是何身份?”
警幻仙子回道:“妹妹如何还问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荣公之曾孙,名唤宝玉者。”
黛玉喃喃:“竟是他。听人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与他是前世未了的缘分,难怪今生凑作一处时总是惹出这么多的眼泪来,原是我欠他的!”
又听警幻正色道:“妹妹已还尽了前世的泪,此案便算了结了。”
黛玉不敢负警幻谆谆教诲之语,心内虽仍是怅然,却自思不应再为这段孽缘所困,便问起为何一夕之间大观园穿越到了现代。
警幻似乎是早知她会有次一问,只说:论起根源,本不应有此奇遇,不过是贾府闺阁姊妹性情才干胜于男儿远矣,后人不忍见明珠蒙尘,由此上达天听,才有了今日之事。
黛玉恍然大悟:“竟是如此!只是我等姊妹常年处于闺阁之中,也未曾做下一番报国救世的伟业,后人是如何知晓我家中姊妹的?”
这就涉及更深的隐秘了,警幻笑着摇头:“前世种种不便多言,妹妹今生寿数未尽,还需在滚滚红尘中沉沦数十年,其间清贫富贵、人情冷暖,妹妹自去体会,只是休要再念此旧缘、行还泪之举了!”
警幻仙姑知宝玉性情颖慧,惟恐天机泄露,尚且不敢令他多看薄命司内的卷册。黛玉天分高明较之宝玉胜出许多来,警幻更是不敢与之深谈,只怕从言语之中叫她猜出一二分来。
应嘱咐的话已说尽了,警幻不肯多言,轻轻一拂广袖:“绛珠妹妹还是快些回来处,有人已等候多时了!”
说罢黛玉的身子又似春日的柳絮,轻飘飘地飞回了大观园上空,只听得从云中传来警幻的告诫之声:“甘露之恩已了,还泪之说已尽!万望顾惜自身,切记!切记!”
*
“妹妹醒了,可还难受得紧?”
黛玉恍惚听到宝钗的声音,待她悠然转醒时,发觉自己已从太虚幻境回到潇湘馆内。
“朱姐姐说病中不宜喝茶,喝几口水润润嗓子吧。”宝钗含笑倒了杯温水递过来,说着又往黛玉额头一摸,笑说,“不烫了,想来是大好了。”
黛玉接过茶杯,小口抿了几口温水,客气道:“多谢姐姐费心照顾。”
宝钗笑说:“我可不敢居功,方才在含芳阁用过晚饭才来探病,略坐一坐就准备走了,不过是赶巧遇上你醒来。一直照顾你的是朱姐姐,她见我来了抽空去吃个晚饭,刚走不到半刻钟呢,许是过会子就回来了。”
黛玉听了,惟恐昨夜写的诗词叫人看见惹得旁人多心传些闲话,从床上挣扎着起来想要去收拾。
宝钗知她心事,轻轻把她按回床上去,宽慰道:“妹妹莫急,那些东西我一早就收起来了,除我外并没有旁人看见。”
黛玉红着脸儿道谢:“多亏了姐姐,要是真叫朱姐姐瞧见,倒真让我没脸。”
宝钗见她头脑清醒,并未受病情影响,就把今日之事一一说来。众姊妹如何发现她和宝玉患病,朱丽等人又如何送他们去医院输液。
去太虚幻境一游后,黛玉已然是不再有想要与宝玉共度一生的心思,只是这么多年的亲密友爱作不得假,她忙问:“宝玉可还好?”
宝钗先来了黛玉这处,还没去过怡红院,自是不知宝玉现今病得如何了,她为了宽黛玉的心随口说道:“妹妹病成这副模样,还有心思问旁人呢?宝兄弟好着呢,妹妹只管顾惜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黛玉听了这话放下心来。
李阿姨听见里屋有动静,知道是黛玉醒了,忙叫人把晚饭送来。虽都是些清淡的菜色但做得极为精致,还有一碗蒸得嫩嫩的鸡蛋羹,是李阿姨担心黛玉没胃口,特意要的。
黛玉谢过李阿姨好意,勉强用了小半碗粥。
宝钗又盯着黛玉把朱丽留下来的几粒药片用温水吞服了下去才放心离开,她还不知怡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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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早被宝玉这个癖性古怪的痴情公子闹了个天翻地覆,各处乱成一片就是孙猴子大闹天宫也不过如此了。
这出闹剧还需从一刻钟前说起。
这厢黛玉在潇湘馆内悠悠转醒,宝玉在怡红院里也睁开了眼。
守在床边的探春惊喜道:“可算是醒了!快去知会朱姐姐一声!二哥哥饿不饿?我使人摆饭。”
却见宝玉“噌”的一声从床上坐起,伸手从颈上抓下通灵宝玉就狠命往地上一摔:“什么莫失莫忘!什么仙寿恒昌!我就算寿与天齐也没个意思!只盼着黑白无常早些来索了我的命,好叫我再世投胎做人,下一世再与林妹妹做一世的夫妻!”
湘云在贾府住的日子相较旁人来说不算长,少有见着宝玉使性子砸玉的模样,又想去拉他,又被吓得不敢动作,呆呆站在一旁。
迎春惜春却是早就习惯了他三不五时做些旁人难以理解的痴狂事来,摔玉也不是头一遭,忙低头在地上寻这块玉,以免摔坏了这宝贝玩意儿,老太太晓得了怪罪下来任是谁都担待不起。
探春气得身子打颤:“你何苦拿这东西出气!便是不为着自个儿,也顾惜着旁人才是!要是外人知道你为了林妹妹要死要活,倒是坏了林妹妹的名声!”
宝玉早已入了魔,哪里听得进去话,他见地上的通灵宝玉并未摔碎,又寻坚硬物件去砸。三春忙拉住他,也不敢再说一句责备之语,免得叫这混世魔王继续胡闹下去。
探春灵机一动,劝道:“依我说你也不必忧心,如今老太太、老爷、太太都不在,你们难道敢自己做主婚嫁不成?他们一日不在,我们也只得在这园子里待一日,指不定等咱们都白发苍苍了,你和林妹妹还在一处住着呢。”
宝玉转悲为喜,想着贾母必定不会让林妹妹嫁与旁人,方肯被姊妹们慢慢哄回床上去。他对探春道:“好妹妹,你把这话与林妹妹说一遍去,免得叫她挂心。”
探春无法,只得顺着他应承下来,却又担心她若走了迎春惜春劝不住宝玉这个天魔星,倒叫他惹出更多事端来。
恰巧这时宝钗刚从黛玉的潇湘馆走到怡红院来探病。
她是不愿掺和这摊浑水的,但既是探望了黛玉,自然不好厚此薄彼,也得来宝玉处走一遭,故而特意在外头略站了站,听到碧纱橱内的争执声渐渐停了,才慢悠悠地走进来,笑说:“宝兄弟可大好了?”
探春喜出望外,拉着宝钗的手儿道:“可把救星等来了!我这里没法子脱身,劳烦姐姐替我去潇湘馆瞧一瞧林妹妹,顺道帮我传几句话。”说着把刚才劝宝玉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一遍。
宝钗听了这话,心内好笑,又少不得依探春所托,折返回潇湘馆,把这话同黛玉学了一遍。
黛玉躺在床上,半张小脸儿都藏在被子里,只一双眼睛露在外头,她听罢笑道:“这话也只好糊弄宝玉这呆子了,老太太再大,如何大得过国法去,我叫你作一声姐姐,何苦说这些话来哄我?”
12. 第12章
宝钗笑说:“并非我有意作弄,只是承某人所托罢了。我早知妹妹天性聪颖在各位姊妹中也是出挑的,定然不会轻信这些荒唐话,不然我是万万不敢到妹妹跟前浑说的。”
宝钗所说的“某人”只可能是宝玉了,黛玉想明白了这点只抿着唇不言语。
既是现代不允许近亲结婚,也该和宝玉说个明白才是,何必借着老太太的名头去骗他,骗得了他一日,还骗得了他一世么?
宝钗心知这件事里不论是探春这个编排的,还是她这个传话的都有理亏之处,她便在黛玉床边坐下,缓缓道:“若是对着旁人,我指不定说上两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糊弄过去就是,今儿个倒是想和妹妹说两句真心话。”
黛玉一面纳罕,一面又暗自惊奇。
宝钗为人向来八面玲珑,虽然难得挑出她的错处,却难免让人觉得她待人不诚,因此虽然一处住了几年,黛玉与宝钗间的情分只是淡淡,算不得亲密。
此时听她要说真心话,黛玉便笑道:“你说,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是不依的。”
宝钗叹了一声:“薛家祖籍在金陵,从前我们还未上京、仍然住在南边儿的祖宅时,我跟着母亲各处赴宴,不少姑母婶子每每见了我都爱得不行,嘴上还说些什么‘等我及笄便要厚着脸皮来薛家求娶’‘万望我父亲母亲割爱’之类的话。”
黛玉难得听宝钗说起她在金陵的往事,尤其是事关婚嫁,她忍不住问道:“姨妈又是怎么回的?”
宝钗眼神变得柔和起来,似是在追忆什么。
“我那会儿也才几岁,母亲自然不会把这些话当真了。她只说舍不得我,要多留我几年。那些姑母婶子听了只是笑,不过后来好些薛家族里嫁出去的姑母回薛家做客时,常常带着几个沾亲带故的表兄弟,其中……倒是也有谈得来的。”
黛玉起了兴致,笑问道:“后来呢?”
宝钗神态自若,也笑道:“后来么,后来我父亲病逝,哥哥又是个不成器的样子,家里为着他不知赔了多少银子进去,那些人家许是担心我哥哥带坏了家里的儿孙,也不许他们再来薛家,自然慢慢的也远了。”
自从来贾府,黛玉见惯了世态炎凉。
宝钗虽没明说,黛玉却不难猜到后文——
先前那些惦记宝钗亲事的人家本就是为了‘钱’‘权’二字才围了上来,见薛家大不如前,这些表兄弟当然不会再愿意掺和进薛家的烂摊子里,和宝钗的亲事自然也没下文了。
黛玉心里唏嘘不已,难免物伤其类,她与宝钗的处境何其相似!二人都算不得贾家正经的小姐,二人是一样的无依无靠,一时生出许多同病相怜来。
黛玉叹道:“从前我总想着姐姐虽也没了父亲,但到底比我强得多。又有母亲,又有哥哥,在京中又有买卖,家里又有土地,住在贾府不过是亲戚间的情分,日后要是不愿住了想走也便宜。只是如今大观园穿越到了现代,姨妈和薛家哥哥都没法子跟来,姐姐与我倒是一样的人了。”
宝钗心里大为感怀,笑说:“从前我喜爱妹妹为人,只是因着宝玉,和妹妹难免像是隔了一层似的。今后没了他,只盼着妹妹多与我亲近。”
提起宝玉,黛玉仍是有几分不自在,垂眸道:“姐姐又提他做什么。”
宝钗道:“这事说来原是我的过错,跟妹妹没半分关系。我嘴上说着不喜金玉良缘,实则又拗不过母亲的意思,见天儿地往怡红院跑。不说妹妹,只说贾府这些下人,私下也没少编排我剃头挑子一头热。”
黛玉忙道:“姐姐千万别多心,我从未如此想过。”
宝钗笑说:“甚好,这些事我们只当是翻了篇,今后我再也不提了,可好?”
二人相视一笑,宝钗又道:“我贸然提起在金陵的往事,倒不是为了别的,只不过不愿见妹妹这般聪慧的人为婚事所困。大户人家结亲,家世、权势摆在前头,情投意合倒成了最不要紧的事,换做从前,我的婚事我也是做不了主的。到了现代来,虽说近亲不能结婚了,但从旁的地方来看,却是极好的事!”
“前几日我曾私下打听过朱姐姐的婚配,她如今二十有五,仍未定下亲事,其余几人也大抵如此。依我之见,说不定在现代婚事是最不要紧的事,虽嫁不成宝玉,妹妹依旧也是和从前一样看书作诗,又有何可忧?”
黛玉听了觉得有理,正想说上两句,却听宝钗狭促道:“况且……宝玉虽好,妹妹岂知天底下没有更好的呢?”
黛玉不觉红了脸,笑说:“我原把你当个正经人,才听你说这么些真心话,你反倒拿我取笑儿,下回你要再和我说‘真心话’,我可是要远远避开了。”
宝钗笑了,也只点到为止,二人又说些诗词闲话解闷儿。
一番深谈下来,宝钗不禁感叹:那些惯爱踩低捧高的丫鬟婆子只说林妹妹尖酸刻薄嘴上不饶人,实则我再没有见过比她待人还要赤诚的人了。
黛玉也暗叹:宝姐姐不说那些看似句句有理其实没有一丝真心的场面话时,原是这么一个热心肠的人,我长到如今,竟没有一个人肯像她这样现身说法劝导我。
二人是越说越投契,连朱丽吃完晚饭回来也没好意思进去打扰。
钗黛二人就这么一直说到了熄灯时分还是难解难分,最后彼此也不称呼什么“宝姐姐、林妹妹”了,索性略去前缀,好似亲姐妹那样只以“姐姐、妹妹”相称。
*
既是解开了心结,黛玉的病第二日就渐渐好转,她和宝钗的情分也是一日好过一日。不过与之相对的,宝黛二人的关系日益疏远。
黛玉性情高洁,既是想通了其中紧要,便不会再和宝玉如过往般亲密,以免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即使宝玉多次来潇湘馆探病,黛玉得了信儿也早早避出去。
次数多了宝玉便明白她的态度,知道她是有意避开。为此宝玉茶饭不思日渐消瘦下去,大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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悴的架势。
探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要厚着脸皮求黛玉去劝上一劝,却又知道此举极为不妥当,只好来找宝钗商量。
她来至蘅芜苑时,恰好同住此处的湘云寻惜春玩去了,宝钗正独自一人在房中看书,探春进屋后直言道:“宝姐姐,我有一桩麻烦,还望姐姐不吝赐教。”说着把宝玉的情况细细说来。
这几日宝钗偶然遇见过宝玉一次,他脸色苍白、眼下乌青、双颊消减,要不是衣裳还和往日穿的一样,险些让宝钗没认出来。
此时听探春如此一说,宝钗意识到严重性,若是长此以往说不准会要了宝玉的性命。
碍于情分,宝钗此时顾不得她过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沉思片刻便道:“论理我是客,不该替主人家做主,但事态紧急,少不得说上几句。”
迎春木讷,惜春年幼,唯一知道利害的探春无人相商,不得不把事憋在心里,好容易逮住个能出主意的人,她忙拉住宝钗不放:“姐姐何必说这些生分的话,咱们打小一块儿住了这么多年,几时把姐姐当外人了?还是速速把法子说来,救了这呆子的命为妙!”
宝钗见探春急得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也不卖关子:“依我说,宝玉这场病的根子都在近亲不能结婚这个规定上头。那日你拿话哄好了他,等他清醒了仔细想想怎会看不出不对劲来?”
探春也懊恼:“我原是不该浑说,那日只想着赶紧哄住他,别让他再行痴狂之举,倒是没想过今日,倒是和饮鸩止渴也无甚差别了。”
宝钗又劝:“何必自责?那日他病成那样,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不过是事急从权了。你既找我了我,我自然帮你想个法子周全过去。”
宝钗拉着探春坐下,细细与她说来:“咱们这样的人家,亲上加亲不在少数,骤然说不成了,宝玉心里必是想不明白的,只好一头钻进牛角尖折磨自个儿。”
探春听了她的分析,也有了想法:“姐姐的意思,是让我们拿着这事去找朱丽姐姐问个明白?”
宝钗笑道:“我正是此意,把这里头的条理和宝玉分辨清楚,好叫他知道缘由,以免他日夜辗转反侧郁结于心。只是他这几日言行反常,贸然去问朱姐姐疑不到林妹妹身上,必然猜得到宝玉身上,外头的风言风语也够恼人的。”
探春是个有决断的,当即咬牙发狠道:“罢,罢,命都快没了,还担心这个做什么?便是当真不中用了,也得叫他做个明白鬼。”
二人达成了一致就一齐去晓翠堂找朱丽。
二人并未提起宝玉黛玉的名字,只说她二人那日在医院看到近亲不能结婚的规定,觉得好奇,特意来问上一回。
她们还自以为隐藏得巧妙,却不知朱丽是看过红楼梦的,她对宝玉黛玉的木石前盟了然于心,稍作思量就猜到这就是宝黛一夜之间齐齐病倒的原因。
这件事解释起来原也不难,只是朱丽眼珠一转,忽然想着不如借这个由头做一回文章。
13. 第13章
说起来,按照红楼众人的年纪,有一个算一个都该去校园里头读书。尤其惜春、湘云、黛玉这几个年龄稍小的,甚至都还处于义务教育阶段。
接受现代的教育、学习先进的知识,对大观园众姊妹融入现代生活是非常有必要的。但是红楼众人又是穿越又是书中人物,身份来历过于特殊,未必适合校园的环境。
所以这几日下来,红楼特别行动小组的工作人员经过多番研究依旧没能达成一致决定。
今儿个听宝钗、探春来问近亲不能结婚的规定,朱丽忽然想着她们既然对这件事感兴趣,不如就以此为切入点,教他们一些生物学知识,顺便观察他们对生物这门学科的接受程度。
朱丽便对宝钗、探春笑道:“这事说来倒是有趣,你们既然问起,不如我们坐下来仔细说说。我先去准备一些东西,你们通知其他人两个小时、也就是一个时辰后我们在缀锦阁集合。”
听到朱丽的回答,宝钗探春虽疑惑朱丽为何要大费周章等到所有人聚齐才肯说,但还是依照她的意思去各位姊妹的住处告知。
连有意避开宝玉、本不愿前来的黛玉也被姐妹们连哄带劝,跟着一道来了。
当姊妹们到大观楼旁边常用于设宴的缀锦阁下时,宝玉也如游魂一般飘了进来,他向众人问了声好,又对黛玉凄凉一笑:“妹妹,好久不见。”
这还是自从知晓近亲不能结婚后,宝黛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黛玉抬眸看去,见了宝玉的样子也是心头大惊。
她依稀记得,宝玉身着的那件绯色箭袖还是今年新做的衣裳,袖口应该正合身形才是,怎么此时变得空空荡荡余出一截来。
明明才几日不见,如何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活像个衣裳架子了?
黛玉心软,生出千万分自责来:若是早知他有自毁之心,我何不当面与他说清楚,再好生劝解他一番,只怕也不至于叫他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你们都到了?”朱丽捧着一叠书款款走进来,恰巧撞破了众姊妹的眉眼官司,她只顾把书分发到各人手中,“来,这是现代的生物课本,你们瞧一瞧。”
两小时前。
与宝钗探春分开后,朱丽想着大观园众姊妹怕见生人,没问过他们的意见从外头找老师来授课也不妥当,索性朱丽就撸起袖子亲自上阵了。
她自个儿是高材生,讲个初中高中的生物算是轻而易举的事。朱丽找人紧急采买了中学阶段的生物课本,简单“备课”后就来兼职老师了。
缀锦阁里当然不会有教室常用的课桌板凳,朱丽也不挑这个,把书发完后就和一众姊妹一起围坐在圆桌边。
刚发下来的课本全都是崭新的,还带着些微油墨香气和红楼众人从前读过的书都不是一个样儿。
众姊妹起了兴致低头细看,连宝玉都不像方才那样神色恹恹。
湘云轻轻“咦”了一声:“你们这儿的书当真奇怪,上头的字只有米粒儿大小呢,也不知是怎么印上去的,不过怎么全都缺胳膊少腿儿的?”
惜春也笑:“这书上面印的画儿比我们那儿的颜色好,只是画里没有人也没有景,净是些我没见过的东西,一层一层的,真是怪哉。”
朱丽一一解释道。
“书上的字能印的那么小,是因为现代改进了印刷术,不使用雕版印刷了。你们要是感兴趣,下次我买一台打印机回来给你们玩玩。”
“这些字全都是现代常用的简体字,是由你们使用的繁体字简化而来的,看得多了你们自然就认识了,用不着专门去学。”
“至于惜春说的‘画儿’是细胞结构图,要学习生物这门学科,我们还得从细胞讲起。”
红楼众人从未听说过细胞,但说起生物这个词,大家却不算陌生。
黛玉道:“《礼记·乐记》里说,土敝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气衰则生物不遂。可是同一个‘生物’?”
朱丽点头赞许:“对,就是这个!”
朱丽由小及大开始讲解,大家听了一耳朵的‘染色体、线粒体、细胞膜’。
起初众姊妹是一头雾水,但随着朱丽抽丝剥茧循序渐进的讲述,红楼众人也跟随朱丽的思路对单个的细胞再到组织、器官、系统乃至完整的人体有了初步的认知。
宝玉虽不喜读书,却是杂学旁收爱好这些新奇的东西,听得津津有味。各位姊妹更是聪明灵秀,可谓一点就通。
让头回当老师的朱丽莫名升起一种成就感,对他们的学业产生了巨大的信心!
由于暂且没有考试的压力,朱丽不需像学校授课的老师那样仔细讲解每一个知识点,许多地方只需了解个大概。只花了一个多时辰,人体的构成大致就讲完了。
有了这些知识做铺垫,朱丽话头一转,引向今天的正题。
“你们刚刚也看了书上一些有趣的实验案例,但要说在读书的时候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还得是孟德尔的豌豆实验。”
豌豆?红楼众人闻言从书中抬头,着实不明白豌豆有什么好研究的。
朱丽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一把豌豆来展示给众人看。
众人定睛一瞧,朱丽手心摊着的豌豆有黄色圆粒、绿色圆粒、黄色皱粒、绿色皱粒,数量的分别是九、三、三、一。
朱丽笑说:“你们看,同样是豌豆,居然还能分出各种不同的性状。人也是一样,有时候父母都是双眼皮,孩子却是单眼皮,父母都有耳垂,孩子却没耳垂。孟德尔就好奇,父母和子女之间的性状是怎么遗传的,所以他拿豌豆做了杂交实验以此证明猜想。”
众姊妹笑起来:“难为他想得出来。”
朱丽把孟德尔两次豌豆杂交实验的步骤一一讲来,众姊妹明白了何为分离定律、何为自由组合定律、何为显性基因、何为隐性基因,什么情况会导致后代带有什么性状。
众姊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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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体验了一回高中生的痛苦,被各种性状的豌豆和果蝇折磨得够呛。同时从遗传学的角度了解了近亲结婚会使孩子发生畸形和患遗传病的概率增加。
探春白了脸:“我听马道婆说,有家姑娘嫁给姑母家中的表哥,怀胎十月竟生出个三条腿的孩儿。产婆当时就被吓晕了过去,马道婆给出了个主意把那孩子扔进香灰里活活烫死了!”
众人听得浑身发颤,连宝玉都庆幸起来,他若娶了黛玉才是误了黛玉终身!
转眼到了晚饭时分。
恰好有一道什锦菜里头放了几颗豌豆做点缀,宝玉盯着豌豆喃喃自语,湘云凑过去细听,却听他念到:“这颗豌豆是绿色圆粒的,要是跟黄色皱粒的杂交……”
湘云把这话学了一遍,众姊妹都笑得前仰后合:“这才算是学明白了,只怕念正经书也没有这么上心的了!”
*
用过晚膳天色尚早。
黛玉想去外头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她的那处葬花冢。此时尚在早春时节,桃花未开,黛玉待了一会子怕天黑未归惹得李阿姨记挂,就顺着原路回去,谁料转过山坳正撞上宝玉。
黛玉原本的懵懂情意早已散去,但见到宝玉形销骨立仍是酸楚难言,只别过头去不忍看他,作势要走。
宝玉忙道:“我知道若我纠缠不休,倒让妹妹难做。因此,我只有一句话说与妹妹,说完从今以后撂开手,只与妹妹做一辈子的知己,不作他想。”
黛玉听他这话也是想要放下前尘往事的意思,就说:“你说罢,我仔细听着。”
宝玉低头道:“妹妹日后心里难受,没旁人可倾诉,只管来找我。我虽不成器,陪着说笑解闷却也还做得,只是莫要憋在心底,时日长了到底对身子有碍……”
原来竟是要说这个!黛玉怜他一番苦心,忍住泪道:“难为你想着,我还不知要如何谢你。”
宝玉忙道:“妹妹何必言谢?你我既是姊妹又是知己,只求妹妹千万别为了这个同我生分了,我们依旧和从前一样。”
他二人发乎情止乎礼,不似大半风月故事中的才子佳人做下私定终身、暗约私奔等事,因此也仍有转圜余地,黛玉便含泪点头说了声好。
宝玉看着黛玉似泣非泣的眼,不禁暗想:林妹妹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要是日后定了亲事嫁与旁人,那人不肯伏低做小地哄她,不知她又该怎么办呢?
他一时忘了分寸,求道:“好妹妹,哪一日你嫁了人,让我也跟了去吧。”
黛玉闻言倒是不恼,笑道:“只听说过陪嫁个丫头,却没听说陪嫁个哥哥,还嫌闹的笑话不够么?再说,大观园里有这么多姐姐妹妹,你有几个身子够陪的?”
宝玉不好意思地跟在她后头,二人跟从前一样有说有笑往沁芳闸桥上去。
聚在一处闲聊的探春、宝钗等姊妹远远见了他们的样子纷纷笑道:“可见这是和好了!也不枉费我们一番苦心!”
14. 第14章
众姊妹本以为解开了宝玉的心结,这事儿就算了了,谁料第二日一早朱丽又把她们请到缀锦阁去。
原来昨日朱丽给他们讲了人体构造和孟德尔的豌豆实验后,她惊喜地发现即使相隔数百年光阴,红楼众人对现代科学的理解能力是没有问题的,意味着他们完全可以接受现代的教育模式!
说起来,特殊部门遇到穿越而来的古代人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红楼众人的未来要如何规划、他们日后是否要在社会中从事工作养活自己,这些全都是一片未知。
尚在探索阶段的专家们也无法给出最准确的答案。
因此红楼特别行动小组内部分成了两派。
保守派觉得可以让大观园众姊妹成为像某国皇室那样的吉祥物,反正国家会拨款负责他们日常开销,没有养家糊口的压力。
只需要让众姊妹跟外界有一定的接触,别像桃花源人那样与世隔绝就行了。至于要不要更进一步离开大观园出去上班上学,一切顺其自然,工作人员没必要从中干预。
而像朱丽这样的激进派坚定认为应该让红楼众人在适应现代环境后进入校园,在获得学历以后发展各自的事业,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这些工作人员需要做出积极的引导。
为此,在昨天朱丽课后、由红楼特别行动小组召开的复盘会上,两派吵得脸红脖子粗,管你是儒雅教授还是部门里羞涩腼腆的新人,都是一言不合拍桌子。
看着乱作一团的临时会议室,组长皱眉轻轻敲了敲桌子,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组长视线扫过众人,严肃道:“我必须重申,在工作中我们不能抱有想当然的态度,不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擅自替红楼梦里的人做决定。他们不是单纯的角色,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管我们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们的未来始终掌握在他们手里,你们难道还能摁着牛头强喝水不成?”
听了组长的话,两派面红耳赤不敢再争执,心内暗自称服。
眼见争论告一段落,最后组长一锤定音:“小朱,你去问问黛玉他们的想法,看看她们是愿意去外面读书,还是愿意留在家。”
朱丽接了任务,这就把红楼众人请来缀锦阁问话了。
她微微一笑道:“你们也来了这么些日子,只有昨天我假充了一回老师给你们上了一节生物。说起来平日里你们闲着也是无聊,不如我给你们正经请几位老师,你们在家里头上学如何?”
“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黛玉大为欢喜。
幼时父母待她爱如珍宝,特意聘了两榜进士贾雨村为她启蒙。后来到了贾府,又是和三春一处上学[1],只是贾府聘请的先生到底不比贾雨村学识渊博,难免偶尔让她心生遗憾。
如今来了现代,黛玉察觉这些人读的书、做的学问处处与她们那儿不同。黛玉有心想学,又想着这些日子本就给一众工作人员添了不少麻烦,不好意思再去要求别的。
因此她只暗中打算等日后安稳下来后就托朱丽买些现代的书回来,她自家在潇湘馆里研读便罢了,却未曾想过朱丽考虑得如此周全,竟是要替她们请先生!
宝玉更是喜不自胜。
他从前在贾家家学里,一同上学的都是些须眉浊物,如今能跟清净尊贵的女孩儿们一起上学,他自然没有不愿意的,就算要学那些酸腐文章也让他没有那么厌烦了。
他眉开眼笑道:“既如此劳烦朱姐姐替我等聘一西席。”
朱丽摇头笑说:“你想错了,如果要正经上学,老师可不止一位。比如高中阶段,有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地理、政治、历史九门学科,再加上音乐美术体育,你数数这就有多少位老师了?”
宝玉听昨天朱丽所讲的生物也在这些课程里头,更是高兴,他心道:原来他们上学学的都是这般有趣的学问,看来我以后再不必和古板文章作伴了!
宝钗有意打探道:“朱姐姐如此了解,从前可是和我们一样请了先生在家中上学?”
探春笑着附和:“正是呢,姐姐谈吐不凡知识渊博,既说得清历史,又讲得来生物,让我等姊妹好奇得紧呢。”
探春这话并非有意奉承。
众姊妹这些日子虽然并未私下议论,但心头对朱丽的身份来历各有猜测。
在穿越第一日,朱丽曾说他们这些工作人员都是国家派来的,姊妹们便以为朱丽相当于他们那儿的女官。
可是历来女官专管宫闱之事,现代没有皇帝,何来‘宫闱’给女官管?
再后来经过姊妹们观察,朱丽看起来和秦况全和等人的身份地位并无差别,甚至还有隐隐高出一截的趋势。这些不合理之处,难免让众姊妹心内疑虑。
朱丽说:“当然不是,在现代大部分小孩都是去外面的学校跟同学们一起上课的,倒是有点像你们那儿的书院或者是私塾。不过不一样的是,现代的学校里男孩儿女孩儿都有。”
既然说起这个话题,朱丽顺势给他们科普起现代的升学制度来:“在现代,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年满六周岁就要去小学读书。六年后小学毕业升上初中,三年后成绩优异的初中生会通过中考考入高中,再过三年通过高考考取大学,要是四年后大学毕业想继续深造,还可以考取硕士博士。”
在古代大多数女子都是十多岁定亲,等到及笄后家里舍不得的就多留几年,但几乎不满二十就要出阁。
黛玉一算,依照现代的学习流程,等到完成大学学业女子已经二十有二,早过了古代的婚嫁之年,宝钗那日猜得果然不错,婚嫁对于现代的女子来说是尤其不要紧的事!
她暗自欣喜,转头去看宝钗,宝钗心照不宣,浅浅冲黛玉一笑。
湘云问朱丽:“我听人说在庄稼人家里,别说女儿了,就是男儿大多也读不起书。姐姐这儿的百姓竟然如此富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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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能读得起书的吗?要是有读不起的又如何呢?”
说起这个,朱丽大为自豪地科普了一通九年义务教育的规定,同时介绍了小学、中学、大学的具体情况,好叫众人有个初步了解。
末了她对众姊妹道:“说来我正为难。如今在家里给你们请老师,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其实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像现代的孩子一样拥有正常的学习环境、去学校里上课的,总不能一辈子被养在温室里不和外界接触。”
众姊妹不消多考虑,听了就连连摆手:“姐姐这话只怕是不能了。”
这些时日虽然她们和全和秦况这些“外男”常有接触,但要是去外头的学堂和男子同坐一室上课,到底有些为难。
或许这个要求有些苛刻了,朱丽无奈叹了口气:“你们别担心,我不会擅自替你们做决定,肯定会尊重你们的意见。”
宝钗打了个圆场:“朱姐姐说的事也未尝不可。只是我们从未学过现代的课程,要去上学只能去小学里,跟六岁的孩童一处学习,倒叫我们心里不自在。不如姐姐宽限一二,让我们先在家中学习,等到跟上同龄人的进度再去学校可好?这段时日只当是让我们适应。”
朱丽已经做好了全盘失败的准备,没想到在她眼中最为庄重的宝钗态度有了松动,朱丽大喜道:“当然没问题,说起来我请你们来原本就是为了讨论这个的。”
她站起来,在屋内比划:“你们看,缀锦阁地方宽敞光线明亮,用来做教室很不错,而且旁边还有别的屋子,你们上完课可以就近吃饭,免得多跑一趟。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这儿也是最合适的,正好在整个大观园中央四通八达。”
众姊妹听朱丽说了一箩筐好处都觉得不错,大家就把缀锦阁选做教室了。
朱丽得了准话,兴冲冲地回去开单子找人买桌椅板凳和教材、教具。姊妹们白日在园中玩耍时常能看到搬着东西的工作人员出入。
不过两日,众姊妹再来缀锦阁时里头已经大变样了。
最为宽敞的大厅被当成教室,北侧摆放了一块约莫有半面墙大的黑板,当中七套墨绿色桌椅按照三、二、二的分组整齐摆成了三排,南侧靠墙放置了一排书柜,被花花绿绿的书籍填得满满当当。
朱丽骄傲地展示到:“你们看,这儿现在就有点儿教室的样子了。”
众姊妹赞许道:“当真不错,姐姐费心了。”
朱丽摇头叹息:“唉,现在外头的学校,基本都用上多媒体了,那个才叫方便。不过可惜啊……大观园里头没通电,电灯用不了不说,多媒体更是没可能了。”
众姊妹笑道:“我们不知姐姐说的多媒体为何物,因而也不觉遗憾。倒是想问姐姐为我们请的先生几时能来?”
朱丽道:“不必着急,这个部分不归我管,其他人已经在寻摸了,估计过几日就能来。你们趁着这几天好好玩一玩,等到以后上课了说不准天天盼着放假呢。”
15. 第15 章
几日后,大观园众姊妹早早到了缀锦阁。
挑选座位时大家你谦我让,都不肯坐第一排正中。还是众姊妹说黛玉天分最高,执意请她坐下。
大家落座之后,自然而然地谈起今天要来的语文老师。
宝玉笑说:“但凡我遇过的先生,全都是老学究,只知道之乎者也摇头晃脑地读书,我猜今儿个来的这位先生也是一个样儿。”
宝钗道:“天底下的先生大抵都是正经的,即使不正经在学生面前也要装出个正经的样子来,宝兄弟这话想来说的是对的。”
众姊妹聊天时,朱丽已站在大观园正门等人了,她频频低头看时间:“这都八点了,怎么还没把人接来。”
她在门口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念叨,终于在八点二十,特殊部门惯用的那辆黑色轿车稳稳停在正门外,从中走下一位身穿休闲外套、年过七十的老人来。
朱丽忙笑道:“曹老师,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盼来了,学生们早就在教室等着您了。”
曹老师年龄虽然不小,但眼明心亮,一眼就看出朱丽的热情做不得假。
他爽朗一笑:“好好好,都是些爱学习的好孩子。你放心,这些孩子的情况小全已经和我说过了,虽然没有在学校接受过教育,但我教了五十多年书,什么学生没见过,肯定能把他们教会咯!”
“是是,您的水平我们都放心。”朱丽尴尬地笑笑,她不是看不起曹老师过去五十多年的教书经历,但现实中的林黛玉您老估计是真没见过。
朱丽带着曹老师往缀锦阁走,秦况拉着全和拖拖拉拉地跟在后头。
秦况一个劲儿地埋怨:“要是这个退休的小学语文老师让贾宝玉林黛玉他们不满意,我看你怎么办,我早就说让你去京大里头找个中文系教授来,你非不听!”
由于红楼众人完全没接触过现代的课程,都用不着经过考试判断他们是几年级的水平了,直接全部打包送去读一年级。
一年级暂且不需要学政史地物化生,秦况全和二人的任务就是为红楼众人请语文、数学、英语老师。
全和本以为这个任务非常简单,去外头的重点小学找几位金牌教师来开个辅导班就成了,但秦况全程挑三拣四,不是说这位老师太年轻了没经验,就是说那位老师脸皮薄镇不住场子。
他一心拿着鸡毛当令箭,非要去大学里头请位中文系教授来给红楼众人上课,好彰显出他有本事。
最后还是全和获得了领导的支持,结合红楼众人的实际情况,想法子请来了这位获奖无数、走上讲台五十余年的曹老师。
摊上个拖后腿还爱说风凉话的猪队友,忍了一路全和终于不想忍了,他反唇相讥:“呵呵,请个中文系教授来给你教拼音?”
“你!”秦况被他一噎,愤愤瞪了他一眼嘟囔道:“行,反正要是他们不满意,你可别把我拉下水。”
他们在打口角官司,前头的曹老师也在和朱丽聊天:“你就是小朱对吧?小朱你放心,这种情况我见多了,很多家长被那些打着国学名号的书院、学堂给骗了,不让孩子们去正经的学校上学,让孩子一天到晚去学四书五经,你说说这不是胡闹吗?”
大观园穿越现代一事是绝密级国家秘密,在我国三个秘密等级中属于最高级别。
除了大观园刚穿来那天偶然被一个晨练的老爷子撞破,目前其余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全都是特殊部门及其合作单位的内部人员,对这位曹老师肯定也是要保密的。
朱丽都能猜到全和是怎么忽悠曹老师的了,左不过就是说孩子的家长迷信国学,不许孩子接受九年义务教育,还痴迷红楼梦,给孩子们取了红楼角色名字,天天搁家里玩角色扮演。
朱丽讪讪一笑:“您说的是。”
曹老师一路走一路观察大观园,等到进了缀锦阁看到黛玉等人的衣着打扮。曹老师实在忍不了了。他一个后撤步退出门外,把朱丽堵在门口。
朱丽看到曹老师嘴唇上的小白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的:“真是胡闹,你看看这个园子的样子,再看看这些孩子身上穿的衣裳,这些家长真是被忽悠瘸了!难不成大清亡了没通知他们?”
即使因为要来上课,黛玉等姊妹有意打扮得简单,繁复的珠钗首饰都没戴,但从曹老师的角度看,他们连平时上课都全员身着古装,一定是被家长逼迫的呀!
朱丽边在心里骂全和边帮着圆谎:“曹老师,这些话您别跟学生们说,现在的小孩子都要面子,他们读了书,以后慢慢就明白了。如果教学上有什么困难,您再多和我沟通。”
曹老师透过门口看了一眼教室里的黛玉等人,全都坐得端端正正,即使他跟朱丽在教室外说话,里头也没人交头接耳的。
曹老师自信道:“行,我什么难搞的刺头没见过?我教书只讲究因材施教四个字,什么倔驴都被我捋顺咯!“说完挂上副笑脸走进教室。
由于今天是第一日,朱丽秦况全和也各自搬了一把椅子,跟进去在坐教室后头旁听。
曹老师站在黑板前,声音洪亮笑道:“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曹老师。你们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大家别慌张,都说活到老学到老,虽然大家以前没有上过学,但是人生那么长,现在开始学习也不晚!”
本以为来的会是个古板老学究,没想到这位曹老师一副笑模样,众姊妹忐忑不安的心也随之平缓下来。
朱丽等人也松了一口气,别看曹老师脾气不好,对学生们还是和蔼可亲的嘛。
曹老师问:“你们不会拼音我是知道的,不如说一说你们从前学过什么,好让我根据你们的知识水平进行教学。”
见大家都不答,曹老师就从中挑了一个在他看起来灵气逼人的小姑娘来回答:“坐第一排正中的女同学,你来说。回答之前先自我介绍一下,说说你叫什么名儿。”
被叫到的人恰好是黛玉,她恭敬道:“老师,我姓林,乳名黛玉。”
曹老师又气呼呼地瞪了后头旁听的三人组一眼,乖乖巧巧的小姑娘怎么摊上一对不靠谱的父母,他们喜欢林黛玉怎么不自己改名叫林黛玉?
在曹老师指责的目光中,明明没犯错的朱丽全和秦况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名为金牌教师的威压,不禁把头埋得越来越低。
曹老师这才冷哼一声收回视线,用鼓励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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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黛玉:“好的,林黛玉同学,老师记住你的名字了,你继续说。”
黛玉略一思忖,想来像老师这样的大儒必定学识渊博,要是在老师跟前卖弄,只恐老师觉得自己过于轻狂。她便谨慎答道:“经史子集略有涉猎,诗词文章也可勉强作得。”
她虽如此说,曹老师却不太相信那些挂着“国学”名头招摇撞骗的学堂能有这么高的水平。那里面的老师几乎都没有资质,能带着孩子背几本三字经、弟子规都算了不得了,别提教作诗写词了。
曹老师又叫了几人回答,湘云宝钗的答案与黛玉相差无几,只是在黛玉的答案上增加了一些平日里看过的书。贾家三春比起黛玉宝钗湘云三人来则是要略逊一筹。
到最后,曹老师终于问到了宝玉头上:“其他女同学都回答完了,这位男同学呢,学到哪儿了?”
宝玉从前在家塾里,别说读过哪一本书,就是学到了哪一篇哪一段先生也是要仔细问过的。
他只怕这位先生跟贾政一样,对女孩们的学业宽容,对他的学业苛刻。就绞劲脑汁地回忆起了自己的进度。
他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大学》《中庸》《论语》都可带注释背出,《孟子》虽学过,但多日不曾温习,已然生疏了不少。诗词尚可作几首,至于时文八股就……”
曹老师听他们人人都说会作诗,难免觉得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说不准能写几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就当自己的水平能拳打李白脚踢杜甫了。
他想让他们认清自己的真实水平,就微微一笑现场出了个题目:“行,你们既然都说自己会作诗,那么就随意写一首来我看看。”
湘云笑道:“就请老师出题限韵。”
曹老师心内好笑,别看水平不高,步骤倒还有模有样儿的,跟小孩儿过家家似的。
他原本不是故意为难红楼众人,就说:“我来时看到园子里有几棵桃树,可惜还没开花。但你们往年肯定是看过的,就以这个为题吧。我不给你们增加难度,就不限定韵脚了。”
众姊妹得了准话正想提笔作诗时才发现,为了入乡随俗适应现代,桌上只放了铅笔、橡皮、直尺、钢笔之类的文具,笔墨纸砚早就收起来了。
此时为了作诗,少不得一一取出来。又各自磨墨,一套流程下来就花了有足足一刻钟。
曹老师抬眼一瞧,桌上铺的是雪浪笺,砚台旁放的是松烟墨,连用来洗笔的都是汝窑瓷器。
看得他连连叹息:作个打油诗还架势不小,换成小学里头,只怕半节课都被浪费了。要是他自己的学生,早就被他骂是在磨洋工了。
曹老师估摸着,取纸磨墨就得一刻钟,等到写完诗怎么都得半个小时后了。他想着走去教室外头透透气,谁料才走到门口就被黛玉叫住:“我已写成了,请老师过目。”
曹老师皱眉:“你已写完了?”
黛玉把笔放下,恭敬道:“是。”
曹老师叹了口气,这么短的功夫,只怕连张宗昌那首“远看泰山黑乎乎,上头细来下头粗”都写不出来。
他走到黛玉桌旁,漫不经心地拿起雪浪笺一看,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
16. 第16章
“这,是你作的?”曹老师的声音随着他拿诗笺的手一起发颤。
曹老师虽然明面上只是个退休的小学语文老师,但他真人不露相,诗词造诣着实不低,跟各大名校的中文系教授均有往来。时常一起喝茶论诗。
方才他还没来得及看完整首诗,但光是读了第一句,他就知道这首名为《忆桃花》的桃花诗水平不凡,即便是京大中文系最顶尖的学生也未必作得了那么好的。
这首诗或许该作为某位教授的新作,或许该被发表在著名报刊上,但无论如何,都不应当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应有的水平。
黛玉本是低眉敛目一片恭敬之色,听曹老师这话倒疑惑他为何有此一问。黛玉抬起头来,认真道:“不敢欺瞒老师,字字句句皆是出自我手。”
曹老师确认她没有说谎,惊涛骇浪在心头翻涌。
他为了让这些学生晓得天高地厚,不是会写几首“打油诗”就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会作诗的,所以特意小小“刁难”一回,好叫他们知耻而后勇,日后在学习上更为上心。
谁料他真在废石堆里捡到了一块难得的璞玉!
曹老师不敢再抱有一丝轻视之心,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读下去,越读越发现这首诗的精妙之处。
一时疑惑为什么这种招摇撞骗的国学学堂能教出水平这么高的学生,一时伤感为何这位“林黛玉”同学小小年纪正是该是青春洋溢的时候就作这种悲戚之语,一时揣度诗词中的灵巧用词。
然而当读完整首诗之后,万千种情绪却只留下一种狂喜。
曹老师拍案大笑道:“写得好啊!写得简直太好了!要我说,就算凭着这首诗保送京大也不过分!”
曹老师小心翼翼地捧着写有几行柔美清丽簪花小楷的雪浪笺,欣喜若狂地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发了狂似的口中反复吟咏这首《忆桃花》。
众姊妹打小见过的老师都是严肃古板的,这般情绪外露的老师还是头一回遇上,全部人的视线都追着曹老师跑。
宝玉又悄悄冲黛玉挤眉弄眼,让黛玉闹了个红脸,睨了他一眼。
湘云好奇黛玉是写下了什么旷世奇作让曹老师如此失态,心痒难耐想要向老师讨要来瞧一瞧,谁料曹老师只顾沉浸在诗词的世界。
湘云只得耐心听完曹老师的吟咏,把黛玉所写的诗誊抄在自己的纸张上。
她反复读了几遍,疑惑地眨眨眼,又读了几遍,忍不住转头问宝钗:“这样的词,林姐姐不知写过多少,如何让先生兴奋至此?”
宝钗探春等人也和湘云有同样的疑问,《忆桃花》虽然已经是让人拍案叫绝的佳作,但碍于只是课上随笔,却着实不算黛玉所作诗词中最为精妙的。
难道是她们没有读出妙处不成?
“还有?”曹老师兴奋得两眼放光,回头看向黛玉时活像是饿了半个月的老鼠遇上了米仓。他询问道,“林黛玉同学,一会儿下课后能不能把你以前写过的诗词借给老师看一看?”
黛玉刚要答应,朱丽就暗道不好。
黛玉过往写的诗词里定然有一部分是在红楼原书中出现过的,要是真让曹老师看见,还不得一眼就被认出来。
眼见黛玉有身份暴露的风险,朱丽连忙帮着打圆场:“要看诗词以后总有机会,其余人的桃花诗也写好了,曹老师快看一看评价一下吧。”
“也写好了?”曹老师讶然,曹老师震惊,曹老师不敢置信声音提高了八个音调,“其他人也写好了?人人都写得那么快?”
众姊妹乖巧点头。
曹老师走到宝钗课桌边仔细一看,顿时感觉刚才的震撼再重复了一遍,这篇诗作跟方才黛玉的《忆桃花》相比,可谓是不相上下各有千秋。
若真要论个优劣,也只能说黛玉之作风流别致更为灵巧活泼,宝钗之作更为严谨持重。
祖坟上的青烟难道能连冒两次?曹老师不信邪,又去看了其余人的,谁料结果又出乎他意料。
除去迎春、惜春不善诗词只勉强作了一首交差外,宝玉、探春、湘云的诗作都有可圈可点之处,在他们这个年纪,恐怕全中国都难找出水平相当的人来了。
到最后,曹老师都忘了他是怎么教完拼音,怎么下课的了。
当他恍恍惚惚走出教室,朱丽和全和生怕老爷子备受冲击晕在这里,忙一边一个扶住他,说要亲自送他出去。
却看曹老师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他们以前上的学堂在哪里?校长的联系方式在哪里?收我这么老的学生吗?”
朱丽/全和:……
两个小时前大力抨击国学学堂名不副实的曹老师去哪儿了?
不过过了半刻钟,就轮到全和、朱丽齐齐愣在大观园正门外了。
曹老师乘坐的黑色轿车已经远去,全和朱丽脑中还一直回荡着曹老师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凭着他们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要不是这些年被耽误了没能正经上学,说不准这些人里文科状元都能出两个!
朱丽和全和凌乱地对视一眼:要不要回去鸡娃?
*
而轿车里的曹老师正跟人打电话:“喂,老陈啊,我今天见到个女学生,可以说是有咏絮之才、易安遗风,要不是生错了时代,文学史上必然有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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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不置可否:“你说的这么好,比之林黛玉又如何?”
曹老师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你别说,作诗倒还真有点儿林黛玉的意思。”
电话那头笑道:“我可不信,要真和你说的一样好,以后有机会把人带来京大我见见。”
“嘿,你这人,人家小姑娘说不定不愿意见你这个糟老头子呢。”曹老师吹胡子瞪眼地挂断电话。
*
语数外三门课才上了一节,就断言文科状元还为时尚早,朱丽和全和也没把这话当个正经事儿和众位姊妹说。
第二日、第三日,大观园又迎来了数学、英语老师。
小学数学说到底对十几岁的少年人来是没有什么难度的,众姊妹学得很是轻松。
只是轮到英语,朱丽就不免担心了。毕竟按照原著,虽然红楼梦里也有一些西洋药物,比如王熙凤治头疼的“依弗那”,但红楼众人应该是没有和洋人接触过的。
一下子要学一门新语言,对他们来说算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考虑到这一点,全和特意请了一个活泼开朗、热情满满,非常符合“刻板印象”的英语老师,以助于提高课堂氛围和众人的学习热情。
出乎意料的是,英语老师在课后找上了朱丽,说探春非常有英语天赋,发音标准而且记忆单词的速度很快,在老师教过的所有学生里都算顶尖的。
从老师这儿得到这个信息,朱丽私下暗自思考,难道探春以后可以往英语专业发展?不过对小学课程刚入门的红楼众人来说,思考这个还是太远了。
完成了和老师的初步磨合,课程安排正式确定了下来,朱丽特意打印了许多份,除去张贴在黑板左下角外,人手一张。
一节课四十分钟,语数外三门课程一天两节。上午四节,下午两节。
不出一周时间,“缀锦阁小学”就上完了小学一到三年级的课程,并且完成了测验。由于小学考试难度并不高,只要态度端正就能学好,众位姊妹全都获得了满分。
红楼特别行动小组的各位专家经过评估,觉得让红楼众人在明年重返校园是一个可行的计划。
一切都在稳中向好,可是没等“缀锦阁小学”发展为“缀锦阁初中”,负责照顾黛玉的李阿姨就找上了门来。
李阿姨拉着朱丽的手不放:“小朱啊,黛玉白天上学,晚上回去除了做作业还要点灯看书,光线不好多影响视力,你得想想办法啊。”
朱丽光是想象黛玉那双似泣非泣含情目戴上眼镜就一阵可惜,她连忙安慰:“好好好,李阿姨,我这就想办法,你别着急。”
17. 第17章
送走了忧心忡忡的李阿姨,朱丽四处一打听,才知道不止黛玉,各处都有相同的情况。
宝钗、湘云、探春等人自不必说,和黛玉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勤奋。
在学习上头原本没有那么上心的迎春、惜春也不好意思落于人后,日日挑灯夜读。
就连宝玉也一反常态不必人督促,自个儿就先在怡红院里下起苦工来。
朱丽由衷感慨道:难怪前儿个考试,人人都是满分,就算小学课程简单,但要是不上心也达不到这个成绩的。
既然发现这是个普遍存在的问题,朱丽就开始思考要怎么解决。
最好的法子当然是给大观园内部通水电,在各位姊妹的住处安上电灯,不仅可以解决当下的问题,还能给大观园带来长久的便捷。
但这个法子牵扯过大,不是朱丽能够做主的,她只好把现存的问题和她思考出来的解决方案一并上报,交由红楼特别行动小组决议。
不出意料,在这个问题上头专业团队又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方说大观园算是艺术上的明珠、文学史上的瑰宝,就该像历史古迹那样保护起来,不能做任何现代化的改动,保留其原本的模样。
另一方则更注重居住者的感受,觉得红楼众人日后要在大观园中长期居住,当然要把他们的感受放在首位,尽可能舒适便捷为好。
再者,现在才刚开春,日子只有一日暖过一日的,若不对大观园进行改造,等到入了夏,难道要搬座冰山来解暑?等到冬日,京城这样的地界没有暖气、地暖、空调等物怕是难熬,难道还要工作人员找炭火来烧炕不成?
改造派的发言过于犀利,反对的人也提不出好建议来。到最后,改造派隐隐站了上风,朱丽终于可以拿着一些现代化的改造案例去询问红楼众人的意见。
朱丽拿着平板电脑,把视频和图片一一展示给众姊妹看:“你们看这个,外面的房子都是通了电的,灯不需要点,摁一下开关就亮了。”
惜春问:“可是和我们那日去的医院一个样儿?”
朱丽笑说:“是,这样一来就方便你们平时看书认字了。”
湘云奇到:“原来你们这儿点灯竟是用雷电的,若是劈着人可怎么是好?”
迎春也笑:“这就是了,我听人说,暴雨过后被雷劈过的树还有起火的呢。电灯虽好,若是要用雷电来点,我却也不敢的。”
朱丽摇头笑说:“电和雷电的差别,等你们学过初中物理就明白了,我们用的灯具虽然要通电,但安全隐患不大,你们大可以放心。”
湘云道:“若真和朱姐姐说的一样,就再好不过了,平日里看书写字都方便。”
朱丽说:“我也是来问问你们的意见,你们愿意的话,我们这边可以提供专业团队来施工。不过改造怎么也得一两个月才能完成,我先买几个充电的台灯来,你们晚上看书时暂时对付着用。”
众姊妹谢过朱丽好意,倒是宝钗仍然对改造大观园有所顾虑。
宝钗悄悄避过朱丽,同姊妹们说道:“这园子到底是为了迎贵妃娘娘省亲所修,意义非凡。未得长辈首肯就大兴土木,只怕不合礼法日后被长辈们怪罪呢。”
黛玉笑道:“姐姐忘了前些日子怎么劝我的了?所谓入乡随俗,现代的东西如此方便,便是老太太见了,也只有高兴的份儿。”
宝玉也点头附和:“妹妹说的极是,若是老太太怪罪,一切有我担着。”
宝钗原本就只是有所顾虑,并非坚决反对,被姊妹们一劝她就顺势同意了。
只迎春一个人摇头笑说:“你们要不要改屋子、屋子又要如何改,任凭你们商量去,总之我是不知道的,你们也别来问我的主意。”
探春知道她历来没个主意,便也不强求,只开口道:“好,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定下了,我们和朱姐姐说去,也好快些动工。”
得了红楼众人的准话,专家团队就废寝忘食开始研究改造方案。
幸好大观园是直接从书里穿过来的,算起时间才落成不过一二年,大多数木料、砖瓦都是新的,不是真正经过岁月洗礼的历史古迹,改造起来不必那么小心翼翼。
只需尽量维护原有的风格和建筑,增添一些现代化的设施,如淋浴房、卫生间、电灯、空调之类的就行了。
一时之间大观园里人来人往,工人们搬着装修材料进进出出。
好在大观园足够大,各个地方可以分区域进行改造,朱丽等人顺利地把红楼众人和工人们隔绝开来。
工人们一直不知主人的真实身份,只以为这是有钱的大户人家修成的中式园林。
朱丽因为近期多次提出建设性意见,职位得到了提升,成为三人小组的小组长,压秦况、全和一头。
全和还沉得住气,只说朱丽升职是理所应当,等到日后他做出了成绩未必没有被提拔的机会。
秦况就没这份定力了,他整日同全和抱怨,说些什么“还不是因为她会拍马屁,跟林黛玉她们关系好才有这个机会,要不是她防着我们,今天升职的说不准是谁呢”。
全和不耐烦听这些酸话,可惜秦况跟块儿牛皮糖似的,扯都扯不开,全和也只能被迫遭受来自秦况的精神攻击。
*
一日,朱丽因事外出。秦况得知消息后,眼波一转计上心来,匆匆跑去大观园小厨房。
大观园后园门附近有五间大房,在原书中就是大观园小厨房的位置,趁着这次改造,索性一并收拾了出来,方便给红楼众人提供一日三餐以及给工作人员提供工作餐。
秦况一进小厨房就冲厨师嚷嚷道:“今天给贾宝玉、林黛玉他们这些人的午饭不用做了,我另有安排。”
几位大厨都是名厨,本事大脾气也大,要不是上头对红楼众人足够重视,给了颇为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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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的待遇,还请不来他们呢。
连组长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秦况一来就吆五喝六,让这几位大厨顿时怒上心头。
其中一位一听就“哐当”一声把锅铲往锅里一撂,张口骂道:“你有别的安排不会早点来通知?他们在缀锦阁十二点下课就要吃午饭,现在都十一点半了,该做的早就做好了就等着出锅送过去,你现在来说不要拿我们开涮呢?”
另一位脾气好些的出来劝架:“老王消消气消消气,小秦啊,红楼这些人的饭菜安排一直是朱丽管着,她前两天才来和我们一起重新商量过菜单,你要不和她沟通一下?”
秦况眼高于顶,几时把厨子放在眼里过。
不提朱丽还好,一提朱丽他更是气得牙痒痒,厉声呵斥道:“让你不做就不做,难道只有朱丽能使唤得动你?”说完直接转身就走,才不管厨师们答没答应。
“行,这小兔崽子有本事。”刚才发火的老王从牙根里挤了这么一句话出来,帮工还担心他会发火,谁料老王已经转身接着炒菜去了。
帮工胆战心惊地凑过来问道:“师傅,那这些菜咱们还送不送了?”
老王冷笑一声:“人家说不送,我们当然就不送了,今天中午这些好菜正好拿来给大伙加个餐。我倒是要看看,他从哪儿变出一顿饭来。”
刚才劝架的老杜边炒菜边乐呵呵地说:“年轻人啊,还是不够稳重,只想着争权夺利,不知道这里头门道有多深,碰一回壁就晓得咯!”
其余厨师都憋着笑等着看好戏,见帮工还一头雾水,老杜就好心解释给他听。
原来,自打大观园小厨房建好后就交由朱丽负责,红楼特别行动小组中的餐饮组转为其他组别去了。
每天给红楼众人提供的三餐,每一道菜都是朱丽和各位厨师提前定好的,光说用心程度,大观园小厨房的柳嫂子拍马也比不上。
不仅综合考虑了每个人的口味和身体状况,还兼顾了营养价值,比如像川菜、湘菜中较辣的菜暂时就不会出现在红楼众人的餐桌上。
老杜笑说:“秦况今儿个想一出是一出,想着跟朱丽争权夺利,让咱们不必提供饭菜,不就是为了从外头搞一出新花样来压咱们一头?让其他人看到他的本事,没了咱们他也能解决午饭。要真让他做成了,说不准饮食这一块,以后就归他管了,可惜啊……”
老王接过话头:“可惜他低估了咱们的水平,真以为咱们在餐饮界的名头是吹牛的呢?就算他去外面的五星级酒楼叫一桌席面回来,还不是被我们比到地下去。”
帮工恍然大悟,难怪这些厨师一点都不着急自个儿会失业,全都等着看秦况的笑话。
然而,这些厨师还是把秦况想得太聪明了,以为他会从外头叫一桌席面来充数。
实则秦况从小厨房离开后,开车直奔最近的KFC,拎着一袋七人份汉堡、炸鸡、可乐,施施然进了缀锦阁。
18. 第18章
秦况进缀锦阁时,众姊妹才上完上午最后一节语文课,他们在缀锦阁侧室等候午饭还不忘讨论课上刚学的语文课文。
宝玉坐在大圆桌旁,回味今天曹老师课上讲的那篇《梅花魂》。
他用手托着脸颊,轻松笑道:“课本上的文章当真是生动有趣、语言浅显易懂,虽然说的都是一个个故事,但仔细读来却能发现其中暗藏劝人向善、友爱姊妹、报效国家的道理,不比那些满篇都是说教的古板文章更有用些?”
探春笑说:“真是难得,往日只听你把时文八股批判得一无是处,没想到还能从你嘴里听到两句夸奖的话来,要是咱们那儿的书也是那个样儿,只怕不用老爷逼着,你自个儿天天就往学堂里头钻了。”
宝玉理直气壮:“衣裳做来让人不愿穿上身,那便是裁缝的错处,文章写来不愿让人深读,自然是写文章的人的错处了,岂能怪我呢?”
湘云大笑:“哪里学来的歪理?你怎知是人家的文章不好,不是你自己学识浅薄读不通呢?”
宝钗忽然记起今儿课前从朱丽那里得来的消息,提醒道:“我听朱姐姐说,过两日五年级的课程学完了,先生们又要安排一回考试。你们回去记着多温书,尤其是英语,最好我们都能一起合格,谁都别被落下了才好。”
众姊妹都点头认真应下,转而讨论起近期课程的安排来。
红楼众人在语文方面目前还没遇到难关,即使在初学时拼音和英语的分辨有些难度,但众人依旧分得清清楚楚,从未混淆过。
数学么,还算是勉强跟得上。
至于英语,随着年级逐渐升高,众姊妹就学得有些吃力了,课下颇下了一番苦功才能获得好成绩。
老师们也发现了这一问题,商量后决定,等到小学语文上完六年级的课程后,就暂时不学习初中语文,把语文的时间分给数学和英语,把这两项短处补上来再说。
宝钗看着如今的大观园好学之风蔚然盛行,大为欣慰地感叹道:“阿弥陀佛,从前我日日劝学,也没劝出个秀才公来,今日方知,原是劝错了人。”
众姊妹抿唇笑起来,宝玉红着脸儿想要争辩,却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秦况拎着纸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朗声说道:“那些饭菜你们吃了那么多天都吃腻了吧?我给你们带了新鲜的东西,你们尝一尝。”
这些时日大多数都是精细的正经餐食,像那日去医院检查时用来填饱肚子的面包都没有再出现过。
大观园小厨房做的中国菜当然是好吃的,但既然来了现代,红楼众人也想尝一尝从前没吃过的西洋菜,所以大家好奇地看向秦况手中的纸袋,到底是什么样的食物让秦况如此神秘。
秦况自信满满把纸袋搁在桌上,拿出汉堡、可乐一份一份摆在众人面前,又把炸鸡和薯条、蘸酱放在圆桌正中,方便众人自取。
他一一向众人介绍:“这是香辣鸡腿汉堡,这是新奥尔良烤堡,这是老北京鸡肉卷,这是黄金鸡块、吮指原味鸡、薯条,杯子里装的是可乐……”
宝玉揭开杯盖往里一瞧,里头黑漆漆的水还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看起来唬人得很。他笑说:“这可乐的颜色看着倒像是药汁子。”
秦况奉承道:“猜得太对了!一开始可乐就是治病的药水,只是有一回医师弄错了配方,配出来的药水特别好喝,后来才逐渐变成饮料的。”
他殷切地替宝玉把杯盖摁了回去,然后打开直饮杯的封口,托着杯底送到宝玉嘴边,让宝玉尝一尝。
宝玉小心地抿了一小口,险些把他呛着,他咳嗽几声道:“竟然是带气儿的,像是有人在踩我的舌头。”
他又尝了几口,笑着点头:“味道比玫瑰清露还清爽些,喝着口里也不觉得絮。”
秦况见他喜欢,又戴上一次性手套,递过来一块金灿灿的炸鸡。
宝玉几口吃净了,眼前一亮道:“果真不错,外头酥脆,里头嫩滑,你们也快尝尝。”
不需宝玉说,像湘云这样喜好新鲜的人早就吃起来了,黛玉也勉强咬了一小口尝了尝,都夸滋味不错。
探春问:“不知这炸鸡是如何做的?我们家里也有炸鸡,老太太嫌鸡汤配粥寡淡了些,偶尔叫人拿生的鸡肉炸了配粥吃,只是却和你们这儿的不是一个样儿。”
秦况自鸣得意,暗道:果然古代人没什么见识,穿越小说里主角拿出炸鸡汉堡就能把古代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以后我再多找些现代小吃,把贾宝玉他们拉到我这边来不是轻而易举?
一时之间,似乎升职加薪就在眼前。
秦况便夸夸其谈,把炸鸡的制作过程大书特书,用来做炸鸡的白羽鸡又是如何养出来的,腌制用的是什么调料,裹的是什么样子的面包糠,下锅放的是什么油,好似写作文水字数一般连油温都说到了。
等他讲完,桌上的炸鸡早就凉了一半。
往日朱丽送了午饭,即使众人再三挽留,她也不跟她们同桌吃饭,而是寒暄几句就极有眼色地告辞。
这秦况却有趣,介绍完了还不走,眼巴巴地立在一边看着,恨不得红楼众人对着这炸鸡、可乐夸个十句八句,最好再当场做首诗来说道说道。
黛玉、宝钗、探春便笑着看他在旁唱念做打卖弄学识。
这人许是觉得他们这些古代人没见过现代的新奇货,便就该如同乡巴佬头回上京城、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似的,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见到个没见过的玩意儿就大夸特夸。
秦况还想借这日送午饭的机会,得了红楼众人的青眼把朱丽打压下去才好,殊不知他在众人眼中和跳梁小丑也没什么两样。
炸鸡油腻,可乐带气,不过占了新奇二字。其他几人只是吃个新鲜,礼节性地赞扬两句便罢了,并未大肆夸赞。
算盘落空,秦况脸上挂不住,说了一声就想离开,却被黛玉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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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肠胃娇弱吃得精细,这些略尝了一尝就不敢再吃,若是换做从前她自个儿忍一忍便罢了,只是今天下午还有英语课,饿着肚子上课恐怕效果不佳。
黛玉便从荷包里取了一些金银锞子,对秦况客气道:“劳烦替我跑一趟,请小厨房再为我做几样饭菜来,不拘是什么,能垫垫肚子便好。”
秦况挤出个笑来:“一点也不麻烦,分内的事情罢了,本来小厨房就该给你们提供饭菜,不用另外给银子了。”
秦况走到缀锦阁外,还听得里头宝玉正和黛玉说:“妹妹既然吃不得,想来这炸鸡可乐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以后我也不吃了。”
秦况气得险些当场晕过去,但是没法,黛玉有吩咐,他还得去小厨房走一趟,果然被厨师们又是一阵奚落。
幸好这些厨师嘴上不饶人,手上功夫倒快,不出半小时就置办出几样小菜来,没误了黛玉下午的课。
下午英语课后。
各位姊妹都回住处做作业去了,独黛玉一人觉得中午的炸鸡吃着让脾胃难受,就在园中略走走消消食。
她转过山坡走至葬花冢处,隔着院墙听见外头一阵说话声。她向来不愿做这些鬼祟之举,当即就要离开,却听外头说话的人多次提到她的名字,让她忍不住驻足细听。
院墙之外的人正是秦况全和。
今天秦况在小厨房大大丢了一回面子,被厨师老王、老杜连带着一群帮工好一阵阴阳怪气,偏偏说不用准备午饭的人也是他,说要为黛玉准备几样饭菜的人也是他,即使心里再气,他还不得不站在厨房等饭菜做好送去再离开。
此时秦况就拉着全和狠狠抱怨:“那些厨子有什么了不起的?顶天了也就是个做饭的,还能靠着做饭当个大官儿不成?等我以后……非要他们好看。”
全和不答,无语至极。本来这就是朱丽负责的事,秦况非要跟她打擂台横插一杠子,现在自食恶果又怪得了谁。
要不是今后的工作还需要秦况配合,不好就这么撕破脸面,全和才懒得浪费时间听他抱怨。
秦况想起今日的羞辱一半是因为黛玉不愿将就吃炸鸡带来的,又埋怨道:“你说林黛玉,吃穿用度样样精贵娇气难伺候,上次生病搞得我们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今天又这不吃那不吃,净折腾我们这些工作人员,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呢?”
末了冷哼两声,“哼,谁要是娶个这样的老婆回家,才真是无福消受。”
全和变了脸色,原以为秦况只是整天想着争权夺利,如今看来,连脑子都被僵尸吃了。井里的癞蛤蟆都有资格对白天鹅指指点点了?
他跟避瘟神一样转头就走:“以后这种疯话别再跟我说,也别说我跟你来过这儿。”
“怕什么,反正没人听见。”秦况嘟囔道,他不怕全和会说出去,反正全和是个老好人,各方都不得罪。
殊不知这话全入了黛玉的耳朵。
19. 第19章
宝钗来至潇湘馆寻黛玉。
黛玉正托腮坐在窗边,久久凝望窗外,愁眉不展时时叹息。
宝玉在一旁伏低做小地哄她:“好妹妹,你把你的心事说与我听听,别闷在心里。若我有什么不对惹了你生气,你说出来我必然改了去,只管不叫你烦心。”
黛玉不愿说,收回视线对宝玉笑了一笑道:“不关你的事,何必巴巴地来认。”
宝钗走进去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宝玉忙起身让座,又对宝钗道:“宝姐姐来了,快请坐,正好替我劝劝林妹妹。不知是什么勾起妹妹的伤心事来了,偏生妹妹不肯和我说。”
黛玉无奈道:“让我安生待一会子也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大家烦恼呢?”
宝钗挨着黛玉坐下:“妹妹,现今这园子里只咱们姊妹几个相依为命,再没什么不能和我们说的了,你且说出来,让我们替你分忧解难岂不更好?”
宝钗说到这个份上,黛玉自觉若是再隐瞒,倒是负了宝钗、宝玉待她之诚心,便掩去了其中几句不干不净的话,把秦况的轻狂言语从实说来。
贾宝玉听罢拍案而起:“这等轻狂人当真可恨!咱们托他们买东西,哪回不是客客气气给够了银子,几时叫他们白跑一趟过?谁料他们当面不收,背地里却嚼舌根子,我原也想不到他们是这样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人。”
说完他仍嫌骂得不过瘾,边骂边要冲出屋子去:“他是水渠里的淤泥捏成的腌臜心肝,林妹妹的名字岂是他这浊物能够说得的?我这就将他打出去,免得叫他污了大观园这等清净之地!”
黛玉忙起身拉他:“你消停些罢,早知你沉不住气,再有下回我是再不肯同你说的了。”
如今虽然众人依旧住的是贾家的大观园,但众姊妹势单力薄,吃穿住行都仰仗工作人员,身边一个得力之人都没有,竟是成了被架空的光杆司令。
黛玉担心其余工作人员和秦况一个立场,为着她的事倒带累了姊妹们跟着受气,便拉着宝玉不肯让他去找秦况。
宝钗也劝道:“宝兄弟,你不管不顾地去找他的麻烦,要是没能把他赶走,这种奸佞小人定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岂不是叫林妹妹日子更难过?”
宝玉见这个拦着那个劝着,一腔怒火被冷水泼了个透心凉,他闷闷道:“难道真让林妹妹忍气吞声不成?”
黛玉无奈笑道:“自从来了你们家,忍气吞声也不是头一回了,难道我从前忍得,现在忍不得?”
自打来了贾府,那些丫鬟婆子当面作践黛玉的面子也不是没有的事,比如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就为了自个儿方便,罔顾薛姨妈的安排有意把姊妹们挑剩下的宫花送来给黛玉。
但黛玉除了当面说她两句又能如何?
是能让王夫人把这倚老卖老的老货撵出去,还是向贾母告上一状?自然都不成的,平日里丫鬟婆子偶尔的不尊重黛玉也只得忍下。
宝钗黛玉都不愿惹事,宝玉自讨没趣,讪讪回屋去了。
宝钗知道黛玉素日在大观园日子难过,虽得贾母宠爱吃穿用度皆同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孙女倒且靠后,但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贾家的下人不知给了她多少气受。
她以为黛玉是因着秦况一番话,想起从前的事一时伤感,待到宝玉走后,宝钗便劝慰道:“妹妹要是把小人的话放在心上,为此生气,才真遂了那起子小人的意呢!”
黛玉歪头一笑:“姐姐要是以为我会与跳梁小丑置气,当真算看轻我了!我也白和姐姐好了一回。”
宝钗笑说:“不为了这个,又是为何?”
黛玉反问:“姐姐从前住在贾府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宝钗道:“还能如何,我们孤儿寡母借着姨妈的光住在贾府,自然和你这个贾家正儿八经的外孙女是不能比的,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住个一日两日还好,时日长了旁人哪有不说三道四的。你道贾府的下人对我还算尊重,但哪里是敬着我,不过是敬着我家的银子罢了。”
黛玉道:“这就是了,姐姐难道没想过,我们虽仍住在大观园里,却像是寄人篱下处处仰人鼻息吗?”
宝钗拉着黛玉的手,叹息道:“妹妹,我不瞒你。自从穿越到现代来,我日日都在忧心此事。只不过朱姐姐待我们极好,吃穿住行从不曾怠慢,又对我们的学业百般上心,特意请几位名师来为我们授课,我若贸然提起,倒像是怀疑朱姐姐有意刻薄,因此只闷在心里,从未说出口过。”
黛玉说:“我在贾府吃穿用度、一草一木都和他们家姑娘一样,时日长了,那起小人岂有不嫌的,如今也是一个样儿。朱姐姐待我们倒好,但岂是人人都和她一样。姐姐只说秦况,一开始对我们难道不是毕恭毕敬的吗?自古人心易变,谁也无法断言三年五年后又是何种光景。”
黛玉聪慧至极,并不会为了秦况的几句闲言碎语觉得难堪而伤感。只是她看明白了,在贾府有贾母当靠山,尚且有许多不如意。
如今她们几个小孩子,既无依仗,又无进项,负责照看他们的工作人员现今又是那般态度,现在能给银子,以后哪有那么多银子可给?要是他们坐吃山空,日子恐怕会越发难过。
宝钗沉思后对黛玉道:“我和妹妹想到了一处,不如我们把姊妹们请来,大家一起商量个法子出来,大家群策群力总比我们二人想出来的要周全些。”
黛玉同意了,请李阿姨把各位姊妹请来潇湘馆,待到众人聚齐后又把方才和宝钗说的话说与姊妹们听。
探春头一个道:“我原以为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看得明白,原来宝姐姐和林妹妹比我更为通透!既如此,我们赶紧想个法子才好,不论是开个铺子还是置办些房产收租子,每月都有进项,就不必一应所需都靠着旁人了。”
见迎春惜春仍是懵懵懂懂,探春又把这些日子的开销一一数给她们听:每日饭菜用的柴米盐油、阿姨厨师们的月银、先生们的束脩、修整大观园的开销。
林林总总算下来,一千两银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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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rmb)都是止不住的。
宝玉最不愿听这些市侩铜臭的话,皱眉道:“有朱姐姐在,总是短不了咱们的,你们又何必……”
黛玉见他还不曾醒悟,冷笑道:“朱姐姐是我们的什么人?照顾咱们本就只是出于情分,便是哪一日撒手不管了,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到时候你又去哪儿找一位肯管咱们吃喝的张姐姐、李姐姐来?”
“我并非此意。”宝玉脸胀得通红。
姊妹们一心在正事上头,竟无人去哄他,任由他在一旁生些闲气。
探春道:“我有个法子说与你们听听,若是这主意不好,你们就只当我在抛砖引玉。”
众姊妹都叫她快快讲来。
探春道:“我们都是闺阁里的小姐,一月只得二两月钱,拢共也剩不下多少来。便是身边有些金银首饰,都是长辈们赐下的,自然不好拿出来变卖。”
惜春叹息:“我原本还在庆幸,我们穿来现代时不是赤条条的一个人,总归有些安身立命的钱财在,谁料这钱财不过是杯水车薪、当不得什么用处。”
探春笑道:“你先不用说这些丧气话,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你们想想,我们穿来现代,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惜春猜是朱丽等人的照顾,湘云猜是她们这些姊妹齐心协力,黛玉却笑道:“我猜,是这园子!”
探春抚掌笑道:“正是!若是没这园子,只怕我们早就流离失所了。我之前听房里的妈妈说过,赖大家的园子除去他们头上戴的花儿、吃的笋菜鱼虾,都叫人包了去,年终还有二百两银子交上来。你们说,咱们把这园子也包出去如何?”
黛玉想了一回:“这法子倒也使得,我那潇湘馆外头的竹林、珠大嫂子稻香村外头的稻地,一年之间有不少产出,整个园子算下来,一年余下几百两银子总是有的。虽然前些日子修整大观园花了不少银子,但也不是日日都修整的,算下来也算是够了。”
宝玉顾虑道:“法子虽是好法子,只是恐怕派去的人不尽心,反倒弄巧成拙了。”
黛玉只笑道:“依我说竟不必先操心这个。你倒是先使法子找几个可供你指使的人,再说那尽不尽心的事。还没找着唐玄奘,就盘算着西天取真经去了。”
他们聊得兴起,宝钗忙笑着喝止:“快快止住,这个法子不成,另想旁的法子罢。”
黛玉、探春都问为何。
宝钗道:“你们虽然聪明,但到底年纪小,不知外头的人心。在穿越前,咱们只需在园子里原有的老妈妈中挑拣几个老成本分的人出来就能做成,但换做现在,园子里原有的人手本就不足,我们难免得请朱姐姐帮忙找合适的人来,兴师动众不说,最怕外头的人起了歹心,欺负我等年幼,到时候才真真儿是引狼入室了。”
众姊妹神色一凛:“姐姐说的极是,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黛玉又道:“我们对现代不甚熟悉,坐在这儿想来想去恐怕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不如把朱姐姐请来问问。”
20.第20章
朱丽暂住的晓翠堂和黛玉的潇湘馆极近,中间只隔着一条沁芳溪遥遥相望,过了蜂腰桥往东走几十步就是了。
众姊妹索性亲自去寻她,谁知到了晓翠堂才被人告知朱丽人在大观楼和秦况、全和二人商量事情。
待到众姊妹到大观楼下,朱丽又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身后还跟着一脸平静的全和以及神色郁愤的秦况,显然是因为今天中午擅自更换了红楼众人的饭菜刚被朱丽狠狠批评了一顿。
朱丽远远望见他们上了沁芳闸桥往这边来,就提高音量笑道:“我听说你们找我有事,可算是把你们等来了。”
宝玉走在最前头,笑问道:“姐姐如何知道的?”
朱丽举起手机得意地扬了扬,宝玉一拍额头道:“我竟然忘了,姐姐还有可以千里传音的奇物。”
说话间,众姊妹走到朱丽跟前。
宝玉看见在朱丽身后探头探脑的秦况,越发觉得这人面目可憎,脸色顿时冷了下去。
秦况不知缘由,还以为是中午送去的炸鸡可乐不合胃口,惹恼了这位公子哥,心中暗骂了宝玉千遍万遍,还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陪笑脸。
众姊妹和朱丽一道走入正厅坐下,探春开门见山道:“今日来寻姐姐,的确是有事相商,姐姐整日忙碌,我们贸然前来怕是耽误了姐姐的正事。”
“什么正事不正事的?你只管说,我们现在正好有空。”朱丽用鼓励的眼神看向探春,示意她不必有顾虑,不管有什么麻烦事都可以来寻求帮助。
探春娓娓道来:“自从我们来到现代后,处处仰仗姐姐照顾。而我们身无长物无以为报,每每想起总是羞愧难当,因此来求姐姐帮我们想几个赚钱的法子,也好让我们自食其力。”
朱丽慌张地和秦况全和对视一眼,三人都不知道为何红楼众人会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红楼特别小组是打算让大观园众姊妹和外界接触,但绝不是一切都没准备好的现在!
就这么让他们出去,不论是红楼众人得知自己书中人的身份,还是外界得知红楼众人从书里穿越出来的秘密,都会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这个后果不论是秦况全和还是朱丽,都无法承担!
计划被打乱,朱丽沉住气,一边眼神示意全和去通知上级,一边打听探春的真实想法。
她温柔问道:“你们这么想是有人对你们说了什么吗?还是我们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有意见的话可以提出来让我们想办法改正,不用顾及我们的情绪,这些都是我们分内的工作。”
还好全和被支开了!秦况身子一哆嗦,生怕下午的话被旁人听了去。要是让领导知道,他肯定会被赶出行动小组回部门里坐一辈子冷板凳!
要是这时有人对秦况有一丝关注,就会发现他眼神左右飘忽、脸色苍白、额角冒汗、双手紧紧攥住制服下摆,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
然而根本没人把注意力浪费在一个跳梁小丑身上。
探春只顾着回答朱丽,口中忙道不敢:“姐姐千万别多心!不干姐姐的事,只是这些时日本就给姐姐添了不少麻烦,我们既没到耄耋之年,又不是垂髫小儿,怎能心安理得地让姐姐养我们一辈子?”
朱丽沉默了。
她没办法对红楼众人解释,凭着他们的身份,只要他们愿意,国家是真的能养他们一辈子,待遇甚至能比肩大熊猫。
朱丽找了个借口拖延:“等到你们大学毕业有了文凭找到工作,这些日常开销自然可以由你们的工资来出,何必急于一时呢?”
宝钗黛玉探春等人抿唇笑而不语,朱丽画的大饼着实香甜,但她们现在连小学的课程都没学完,大学毕业何其遥远,谁知这几年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见众姊妹已下定决心不愿再等,朱丽没法子,无奈一摊手:“那你们有想过要靠什么挣钱吗?你们现在这个年纪出去打工肯定是不成的,专业性的工作也做不了。”
宝钗道:“从前我家中有不少土地田庄,光是一年的租子就够全族上下的嚼用,我在家也是帮着母亲打理惯了的。依我的意思,买下土地租出去既稳妥,又不必过于费心。”
探春补充了一句:“土地不成,在繁华街市买几间铺子也使得。”
朱丽算了算京城中的房价,失笑道:“虽然土地使用权可以转让,商铺可以购买,但在京城这两样都难办。即使办下来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你们要是有这钱不如直接拿来当生活费还省事儿些。”
中午的过错无人提及,又抖擞起来的秦况忍不住插嘴:“对你们来说赚钱有什么难的,靠着你们的名气当个大明星不是轻轻松松吗?别说几百万了,一年下来几千万都挣得到!”
众姊妹不解,湘云问道:“什么是大明星?”
秦况哈哈一笑:“就跟你们古代梨园里唱戏的角儿一样,不论走到哪儿都有人追捧,多风光啊!”
众姊妹闻言色变。在古代,戏子是下九流的行当。即使达官显贵都会追捧当红的名角儿,但到底只是把人当作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拿来取笑解闷的。
不然众人也不会在发现龄官长得像黛玉时除了快人快语的湘云外,无一人说出口了。
朱丽更头疼。
特殊部门上上下下几千人手全都费尽心思瞒着红楼众人的身份,你还让他们出去当明星,是真怕他们的身份暴露得不够快?
朱丽狠狠瞪了秦况一眼,转身时又笑着安抚众姊妹:“你们别多想,在现代人人平等,明星不过是一种职业罢了,不少小孩子都想要当大明星呢!”
“对对对,我就是朱丽这个意思。”秦况自知失言,忙转移话题,“依我说不用当什么大明星,大明星拍戏一拍就是几个月,不把时间都耽搁了?要挣快钱,还是当网红比较舒服,光是直播打赏,一晚上都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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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几百万呢,等火了还能带货,银子就跟流水一样往荷包里钻。”
红楼众人脸色越发难看,她们虽不知直播、网红是什么,但听得懂“打赏”二字。
在贾府每逢佳节,贾母就会在大花厅备上几桌酒席,定一班小戏,领着荣宁二府里的晚辈热闹一日。
林之孝家的带着媳妇子们抬来几张搭着红毡的炕桌,炕桌上头堆着新出局的铜钱。
若是台上的唱段讨了贾母欢心,贾母说一个“赏”字,身边听候使唤的媳妇子们就拿着小簸箕装满铜钱,扬手往台上一撒,咣咣当当只听得满台的钱响。
偶尔为了逗贾母开心,那些小戏子们还会在台上假装有意争抢,让众人看个热闹。
宝玉气得浑身发颤双目猩红,指着秦况半晌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道:“我们姊妹不知有何得罪你的地方,要你说这种话来刻意折辱,把我们比作供人取乐的玩意儿!我宁肯去做街边的乞儿也不做你说的网红!”
秦况暗道不好,连忙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们千万别误会。”
朱丽连忙站起想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惹祸精给赶出去,起得猛了叫她眼前直冒金星,扶住椅背才堪堪站稳。
待到症状舒缓些许,她直接冲上去利落地把秦况推出门外,两扇大门“哐当”一关,任凭秦况在外头拍门道歉求饶也不理会。
只是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
朱丽拉过宝玉道:“宝玉,你别跟他计较,他虽然不太会说话,但也不是故意贬低你们的,等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打赏只是一个说法而已。而且直播也不是什么坏事,很多地方的官员为了助农都亲自直播卖货呢。”
宝玉虽是半信半疑,但到底给了朱丽一个面子,重新坐了下来。朱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调理好心态。
宝钗打了个圆场,把话题从刚才这段小插曲上头岔开:“姐姐既然说买卖田地、铺子都不成,那我们做一门小生意如何?”
黛玉笑说:“正是呢,薛家是皇商,在各地都有买卖,不论是最上等的胭脂水粉还是最新奇的西洋玩意儿都在薛家的铺子里进进出出。姐姐这些年耳濡目染什么稀罕物什没见过,做生意也算是继承祖业了。”
宝钗心里也是有几分把握的,不然不会主动提起。
她说道:“只是我们到现代来还不足一月,对现代的风土人情了解不足,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要做什么生意,要是匆匆定下,只怕连本钱都赔了进去。需得多加寻访,了解现代人所需何物才是。”
听宝钗如此说,湘云顺势请求朱丽带众人出去逛逛,见识一下现代的街市。
朱丽被缠得没法,只好应下:“好好好,我和领导请示一下。只是你们必须全程听我安排,尽量不要和路人接触,也不要告诉他们你们的身份信息。”
红楼众人笑道:“任凭姐姐安排。”
21.第21章
“别挤别挤,不签名不拍照不合影!”工作人员手拉手围在红楼众人四周,把潮水一般的人群格挡在外,一个个随着人群左摇右摆,被挤得满头大汗神色狼狈。
朱丽后悔,要是早知道带着他们上街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出门前就该多申请一些安保人员的。
一个小时前。
昨天听红楼众人说想出来逛逛,考察一下市场。朱丽向上级打了报告,很快得到批准。
正巧遇上周六,今儿个不必上课,朱丽就和一众工作人员带着红楼众人来至京城中离大观园最近的步行街。
朱丽冲着同事们点点头,大家按照计划分散开来,一部分小心地环绕在周围,剩余的人隐没在人群中,暗中排除潜在的危险。
红楼众人除了宝玉外,其余人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大大方方走在大街上还是头一遭。
姊妹们新奇地打量两旁摆摊的商贩、五颜六色发光的招牌,最初的拘谨在看到其他女孩子都有说有笑轻松自然地走在街上时骤然散去。
路过数家小吃摊,大多都是些鲜香麻辣的烤串、炸鸡、烤冷面之类的东西。朱丽担心食品安全不敢买给众人吃,只得暗中记下众姊妹对什么小吃感兴趣,回去让大观园小厨房复制出来。
湘云在一处手作摊位前停下脚步,冲着姊妹们招手:“快来瞧瞧这个戒指,做得当真有趣!”
姊妹们走近一瞧,这处摊位虽小,却被布置得极为精巧,绿色的仿真草坪代替了桌布,上头插着几个彩色的小风车,架子上缠着灯泡串,一闪一闪发着昏黄温馨的光。
草坪上摆放的小动物栩栩如生,和戒指、耳坠、头饰结合起来看起来新奇又可爱。
湘云拿起一个问店主:“这个是用什么做的?和真的看起来一个样儿。”
店主小姐姐腼腆一笑:“全都是用羊毛毡做成的,戒指不分款式,十块钱一个。”
湘云换算了一下,十块钱也就是十个铜板,从前这点钱就连她身边的小丫头都不一定看的上,但现在吃穿住行样样都是别人出钱,总不好再买这些不必要的小玩意儿了。
于是湘云笑着把戒指放下,摇摇头:“我现在身无分文,看看便罢了。”
店主笑说:“没关系,谁说看了就必须要买?你们有什么感兴趣的随便看,不收钱。”
这些小饰品着实精巧可爱,连宝钗、黛玉都忍不住放在手心仔细端详。
朱丽估计了一下时间成本和材料成本,这个售价在合理范围内,店主没把她们当冤大头宰。她便笑说:“你们尽管挑,我来付钱,等以后你们赚了钱还给我就是了,何必跟我计较那么多?”
姊妹们道谢:“那就多谢朱姐姐了。”
宝玉自个儿没有想要的,跟只花蝴蝶一样围着姊妹们打转,变着法儿地给人出主意。
“林妹妹不如挑这个,这个颜色明艳活泼又不觉得俗气。”
“姐姐右手的牡丹比左手的小狗更别致些,正好配姐姐那身百蝶穿花的衣裳。”
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宝玉回头一看,是两个身穿汉服的年轻女孩子,她们双手合十礼貌问道:“小哥哥,你身上穿的是谁家的衣服啊?做工也太细致了,方便跟我们合照一张吗?”
宝玉向来最是怜香惜玉,虽不知合照是什么,忙笑着答应了。两个女孩子一边道谢,一边拿出手机跟宝玉合照。
周围路人见红楼众人衣着特别、长相不俗,自带一股现代汉服爱好者难有的风流气度,纷纷想要上前求合照。
随着人群往这边涌来,不知情的路人还以为是什么明星出现,一生爱看热闹的中国人忍不住跟着众人往这边挤,还举着手机、纸张求签名求合影。
朱丽忙着付款输密码,一时不察后头都快开成粉丝见面会了,她一转头唬了一跳。其余工作人员也艰难地从人群中挤出,护着红楼众人从步行街离开。
在步行街进行商业考察想来是不成了,正巧快到午饭时分,朱丽带着红楼众人去了周围一家高档的中餐厅用餐,又逛了逛附近的大商场,幸好没引起上午的轰动。
宝钗等到晚上回去后和众姊妹商量:“今儿朱丽姐姐带着我们各处逛了逛,我心里有了个主意,不如我们开一家酒楼如何?”
黛玉仔细思量后说:“姐姐这个主意使得,今天中午那一桌席面论起色香味来,远逊于我们平日里吃的,甚至比之贾府里的厨娘做出的饭菜还差上一截呢!”
湘云道:“朱姐姐说我们中午去的那家中餐厅在京城中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了,但依我看,不论是装潢还是陈设都有附庸风雅之嫌,这样的餐厅既然都能赚到不少银钱,我们为何不能?”
宝钗笑说:“正是这个道理!我这些日子冷眼瞧着,小厨房里送上来的菜和我们那儿的菜色鲜有重复的。不论哪朝哪代,家中有闲钱的人总爱吃个新鲜,人无我有,这就是咱们酒楼的特色了。”
探春忙道:“如此说来,咱们各家祖上富贵了这么多代,总归有不少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菜谱,我们一人写下几道来,凑做一处,这酒楼也算开得起来了。”
众姊妹都推举宝钗做酒楼的主事人。
宝钗推辞道:“我和你们一样是闺阁里的小姐,哪里懂什么做生意。叫外头的人听了只当我们不知天高地厚,认识银票账本能拨弄几下算盘就说自己是做生意的料子了。”
黛玉道:“姐姐这话可是过谦了!从前薛家的酒楼鼎鼎有名,只是薛家伯父去世,薛大哥哥悲痛之余无心料理生意不得已才变卖了出去,姐姐自幼受家学渊源的熏陶,若连姐姐都不成,我们之中谁能支撑起这么大的产业?”
黛玉这话还是给薛蟠留了颜面,哪里是他过于悲痛无心料理家中生意?
实则是他在做生意上头一窍不通,各省的总管伙计见他年轻不通庶务,趁机蒙骗了他,使得薛家的产业变卖的变卖、关门的关门。
宝钗回忆起薛父在时,那时薛家之鼎盛胜过薛蟠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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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时的十倍,可谓是没有薛家做不了的生意、赚不到的银子。
薛父见宝钗聪颖过人,时常与薛母感叹只恨宝钗不是男儿无法继承家业,不然至少能保薛家数十年的富贵。
今日姊妹们在一旁怂恿,宝钗心动不已,她再如何也不会比薛蟠更荒唐了,她便顺势答应下来:“你们既然都推举我,那我便当仁不让。”
黛玉笑说:“你若想让,我们还不许呢!”
宝钗便以自己的经验,说些酒楼要如何管理、厨师要如何甄别、地段要如何选择之类的话来。
其余姊妹偶尔说上两句自己的见解,一片其乐融融。
唯独宝玉仍是不愿让姊妹们外出赚钱,一心想挑出错处来。
他笑说:“你们想的倒好,又要上佳的地段、又要声名远扬的大厨,只是银子从何而来,总不好再去求朱姐姐。”
众姊妹心中一沉,正是,按照宝钗的想法,这个酒楼没个一两千银子是成不了的。
三春和黛玉、宝玉、湘云,平日所用之物依赖家中供给,连个碟子都在库房的册子上头记过的,自是不敢擅动。
而宝钗却不然,薛家当家的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她也做得些主,比起其余姊妹来总是有几件能动用的东西。
宝钗淡淡一笑:“昨儿夜里我收拾箱笼,旁的东西倒罢了,有对儿花瓶兴许值不少银子,不拘是拿来卖了还是找个当铺当掉,总是能换些钱回来,除了开酒楼的花销,许是还能剩些。”
宝玉一惊,忙问:“可是那对珐琅彩的?”
宝钗道:“正是。”
宝玉劝阻:“姐姐万万不可,我听莺儿说那花瓶是姨妈从王家带来的,一对儿喜鹊报春的给了薛大哥哥,薛大哥哥与人作赌,输了出去。如今只剩下姐姐这儿的一对儿了。”
其余姊妹也忙劝她,说还能想别的法子莫要把这花瓶卖出去。
宝钗只道:“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我了。家里的这些东西,有几件不是母亲带来的陪嫁、父祖挣下的家产?若是遇上不成器的子孙,说败了还不是败了。东西若搁在箱笼里,只是死物,不如换了银子做些买卖。难道还能守着死物过一辈子不成?”
黛玉等人难免替她叹息。
宝钗竟是反过来宽慰她们:“你们不必可惜,我母亲的东西原也不止这一件,这件换了银子,别的还剩下许多呢。你们推举我当主事人,要是连我都不肯出钱出力,这生意竟是也不必做了,各寻生路去吧。”
宝钗又和众姊妹说好,明日她再求朱丽带她一个人去各处实地考察一番,让众姊妹趁着周末空闲先把菜谱写下来。
众姊妹都答应了,各自回去歇息。
宝玉送黛玉到潇湘馆外。分别时,宝玉叹息道:“宝姐姐到底无情了些,毕竟是姨妈的陪嫁,如何能拿来变卖呢?”
黛玉淡淡看他一眼:“她有她的难处。”
宝玉愕然,等回过神来再看黛玉,她早已走远了。
22.第22章
第二日,宝钗独自跟着朱丽出了门,朱丽带她在京城各大有名的酒楼、餐厅考察了一圈。
得益于特殊部门的提前通知,不论是只接待达官显贵、眼高于顶的酒楼还是位置难求、菜品卖出天价的西餐厅都齐齐放下了身段。对她二人大开绿灯有问必答,比教亲徒弟还仔细。
宝钗大多数时候只沉默观察,不会轻易开口,但凡开口必然是一针见血问到重点,绝不多说一句无谓的废话。
一日下来,这些餐厅的优劣之处被宝钗暗暗记在心中,对她们打算开的酒楼有了大致的规划。
至于朱丽,主要起到一个陪同的作用。
不过令她纳罕的是,一日里各处探访,即便是时常锻炼的她也走得腿酸脚麻,只想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一头栽倒在床上。
但宝钗身着繁复、不便行动的衣装跟着朱丽走了一路,从未抱怨一句,甚至连片刻冷脸都没有,朱丽忍不住暗中赞赏:果然是薛宝钗!
她们在外忙碌,其余姊妹也没有闲着,大家一大早用完早膳就齐聚大观楼中,把各家珍藏的菜谱默了出来。
说是一人写上几道,但贾家、史家、林家底蕴深厚,这些年传下来的菜谱怎会只有一手之数?
姊妹们的记性又好,坐在桌前提笔信手一写,一人面前就堆起厚厚的一叠纸张来。
宝玉坐不住,写了几页就站起来各处走动,看过迎春、探春、惜春所写的内容后,他便笑说:“我和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原是一家子人,我记得的都被你们写完了,若是我再写也是浪费笔墨。”
湘云回头冲他一笑:“今个儿我就使唤你一回,你既闲着,就来替我磨墨。”
宝玉应下,一边磨墨一边笑说:“还是朱姐姐她们平时用的铅笔、钢笔、签字笔写字方便些,拿起来就可以用。等我们磨好墨铺好纸开始写,许是朱姐姐都写完好几篇了。”
惜春笑说:“我可用不惯那个,平日里用钢笔写作业只觉得手不听使唤,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的,还不如刚学写字的巧姐儿,前儿个曹老师看了我交上去的作业直摇头呢。”
宝玉又探头看黛玉写了什么,见黛玉正在写一张名为《梅花汤饼》的方子,说是要白梅檀香末子浸在水中,和面做成馄饨皮,用梅花样子的铁模子凿出来,等煮熟后再放进鸡汤里食用。
宝玉眼前一亮:“这法子倒像是我们家里做的小荷叶莲蓬汤,只是这道梅花汤饼里头暗藏梅香更为风雅。若是早知妹妹家里有这个,那回我挨了打吃这个兴许还好得快些!和妹妹一比,我们家里的尽是些俗人了。”
“你要风雅,现在去栊翠庵里寻一寻,说不准人家埋在地里的花瓮收的玄墓蟠香寺梅花上的雪水被你挖了出来,要说风雅谁能比得过这个?”黛玉把写好的纸张搁在一边晾干墨迹,笑说。
宝玉忙道:“万万使不得,我听朱姐姐说,不论是雪水还是雨水,里头都又是灰尘又是细菌,还有些地方的雨水是劳什子‘酸雨’,妹妹要吃茶还是用纯净水吧,听说纯净水也是千辛万苦从长白山上取的水,不比那个干净?”
黛玉灿然一笑:“茶圣陆羽的茶经里说,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众,井水下。可见煎茶是山泉水第一。我原就不爱吃什么梅上的雪水、旧年的雨水,我和宝姐姐都尝不出妙处来,偏偏有人说什么‘清淳无比’,难道有人的舌头比我们的要刁钻些不成?”
名为“有人”的宝玉想起那日他们在栊翠庵喝茶,妙玉用了五年前梅花上的雪水泡茶招待他们三人。
宝钗黛玉都不爱这味道,独他一人被梅上雪水煮茶的风雅情趣所蛊,哪管味道如何,只顾着满口夸赞。
此时黛玉一通暗讽,宝玉羞愧道:“我本就是红尘中一俗人,难免有附庸风雅之举,让妹妹见笑了。”
湘云笑说:“附庸风雅有什么不好?我只盼着当今像你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宝玉疑惑:“此话怎讲?”
湘云道:“我们要开的酒楼旁的不说,里头的布置论起风雅二字来当时难出其右,那些自诩风雅之人听说了岂不是趋之若鹜?便是菜的味道不合胃口,他们听着旁人说好,怕自己要是说不好就是露了怯,也只得跟着说好了。”
黛玉笑着一指她:“果真是应了那句话,无奸不商。”
“我这是在其位谋其政。”湘云笑道,她又写完一张方子,递给宝玉,“喏,这是最后一张了,若再问我要,也不能够了。”
黛玉道:“我那儿倒是还有些点心方子是从家里带来的,这些年一直没用处,就跟平时不看的书一处搁在箱笼里,昨儿个回去找了找一时没能找着。宝姐姐要的急,只好先把还记得的写了出来,旁的等下个周末得了个空再仔细翻翻。”
探春道:“不急,宝姐姐今儿个在外头,她们薛家从前开酒楼方子当然是少不了的,等她回来把薛家祖传的菜谱一写,咱们写的就只当是小巫见大巫了。”
宝玉闲着无事,便把姊妹们写下的菜谱按照热菜、凉菜、点心、各类主食分作几叠,交给探春整理。
探春把零散的纸张收集起来,编上号装在透明插袋式的文件夹里,总共数来也有百余道菜。
探春笑说:“这下算是齐全了,做个七八桌席面都能不重样。”
她们的菜谱写好时已是天色渐沉,临近晚饭时分。
宝钗也从外头回来了,还没换下外头穿的衣裳就来见她们:“可是有了?”
探春笑着一指桌上的文件夹:“宝姐姐只管去看。”
宝钗打开册子翻阅了一遍,连连点头:“好,既然如此,现在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湘云道:“宝姐姐别光顾着问我们,地方选得如何了?”
宝钗笑说:“哪有那么快?我今日只能算是去学习经验。况且,我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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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请朱姐姐替我们估一估那对儿花瓶的价,才知道我们能租得起哪些地方的铺子。”
众姊妹害怕宝钗的那对花瓶搬来搬去碰碎了,索性请朱丽去宝钗居住的蘅芜苑见面。
宝钗打开箱子,把花瓶展示给朱丽看:“朱姐姐,劳烦你替我们给这对花瓶估个价,不知开店够不够用?”
朱丽低头一看顿时呼吸一滞,这对花瓶的样式、保存完好程度跟上个月中国香港拍卖行拍出去的那对价值五千万的清代珐琅彩花瓶也差不了多少。
果然是跟贾史王三家并称为四大家族的薛家,家底岂是丰厚二字能形容的。难怪护官符里说“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这对花瓶一卖,别说开店了,就算是在京城买几套房子收租都可以了!
朱丽看了又看,比宝钗还舍不得:“要不我帮你找家银行贷款?要是就这么拿去拍卖也太可惜了!”
薛家开的有当铺,宝钗当然知道高利贷的门道。
其中一种计算方式就是所谓的“九出十三归”,意为借款一万块,借款人手里只拿得到九千块,但是到归还期要还一万三千块,若是是逾期不还,则是利滚利,越往后拖延越难还上。
宝钗心里百般抗拒,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不知姐姐所说的贷款利息几何?”
朱丽爽朗笑说:“如果是一年到三年的话,年利率不到百分之五。你们没有可以抵押的资产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想办法帮你们办理。”
反正上级给朱丽下达的命令是,只要红楼众人不违法犯罪作奸犯科,万事皆可通融,办个贷款算是小事情了。
红楼众人一算,这个利率当真不高,她们忙说道:“这样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麻烦朱姐姐替我们奔波操劳。”
*
转眼又是一周。
朱丽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帮红楼众人办理好了身份信息,又很快将几百万的贷款办了下来。
众姊妹见资金充裕,她们想要开的酒楼又是奔着“曲高和寡”的高端路线去的,开在闹市反倒没有必要。
因此众姊妹选定了一处僻静的四合院[1],修整之后作为酒楼的场地,里头的装修、摆件无一不是珍品,还没开始营业,朱丽每天就看着账户上的数字哗哗往下降。
因为众姊妹每日忙于学业,无法亲自去到现场,装修一事宝钗交给了工作人员代为管理,被派出去的人恰好是秦况。
由于多双眼睛盯着,秦况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一心想要办好差事取得升职加薪的机会,反倒是比别的人更为上心,就差日日住在四合院里了。
待到四合院修整得差不多,众姊妹坐车前去看了一回,确定和她们想要的相差无几,现在只差招几位手艺上佳的大厨和洗碗扫地上菜的员工就可以开业了。
在这之前,倒还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那就是给自家的酒楼取一个名字。
23.第23章
“你们的名字取好了吗?”朱丽临近中午走进大观楼时,桌上被写满名字的纸张铺得满满当当。
“这个名儿不好,你再仔细想想。”黛玉蹙眉把纸递回给宝玉,回头对朱丽笑说,“朱姐姐来了?我们一人取了几个,只是都觉得不好,要么就过于佶屈聱牙,没读过千百本古文典籍的人都念不出来,要么就过于掉书袋,倒是显得有意往诗词典故上头靠了。”
宝玉拉着朱丽坐下:“朱姐姐快快请坐,也来帮我们想几个名字,你是现代人,现代的客人喜欢什么样的名字你总是比我们了解的。”
朱丽连连摆手:“你们可别指望我,我是最不会取名的人了,家里的小狗名字都叫旺财。你们非要我取,我就只能往俗气的福禄寿喜几个字上头靠拢。”
宝玉笑说:“大俗即大雅,用福禄寿喜几个字来取名也未必不好。”
湘云见他只顾着让朱丽帮忙,笑道:“二哥哥何必推诿?你往日可是最爱取名的人,怡红院里的丫头但凡名字跟风花雪月沾边儿的必然是你取的,还不快快想出几个好的来?”
探春也道:“正是呢,大观园各处都是二哥哥想的名字,连老爷身边的清客都赞不绝口,二哥哥可不许躲懒。”
宝玉无奈一指黛玉:“你当林妹妹说的佶屈聱牙、掉书袋的又是谁?我取的几个名儿全都被林妹妹否了,再让我想也想不出好的来了。”
黛玉打趣道:“这能怪得了谁?你起的名儿就是头一个刁钻古怪。”
惜春道:“你们既是都想不出来,我来给你们出个省事的法子。宝姐姐家里从前的酒楼叫什么名儿,我们挪用过来就是了,总归是姐姐家的东西,算不得剽窃。”
迎春点头:“这个法子算是便捷,省了咱们的功夫。”
宝钗笑说:“那个不好,忒俗气了些。”
她沉思半晌后又道:“不过你们说挪用过来,我倒是有了个主意。我家在金陵的宅子里有处映雪楼,楼外种着满园红梅。平日里这地方大多空闲着,我们兄弟姊妹就常常躲在里头看闲书。一旦到了冬日下雪,白雪红梅相互映衬美得不可方物,薛家便给亲朋故交下帖子,在映雪楼大宴宾客。我瞧着那园子里也有梅花,不如就化用我家的名字,叫映雪园如何?京城的冬日是有雪的,到时候也算是应景了。”
湘云头一个赞扬:“这个名字正正好,既风雅又不生僻。”
宝玉道:“姐姐家里有这等好地方竟是从未对我们说起过。”
宝钗笑说:“与你说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能请你去金陵的宅子里做客不成?你只管说这个名字好不好才是正经。”
宝玉跟着笑:“好!这个名字暗含姐姐的薛字,叫明白人知道是薛家的生意,听起来又雅致。不过那四合院里的梅花到底少了些,不比我们大观园里头的好,到时候我们折些梅枝拿去插瓶,摆放在屋里不更有趣儿?”
黛玉抿唇一笑:“有的人听着‘映雪’二字不想起囊萤映雪,只想着踏雪寻梅?若让舅舅听着,只怕又要数落你不务正业了。”
宝玉笑说:“我们如今到了现代来,学的东西都是从前未曾学过的。就是换了老爷来,也得从一年级学起,只怕光是abcd就够老爷学上好些日子的了,哪还有功夫搭理我呢?”
黛玉道:“这话我日后有了机会定要说给舅舅听,仔细你又挨上一顿骂。”
宝玉陪笑脸:“好妹妹,你饶了我罢。”
探春拉回正题:“你们别光顾着说笑,宝姐姐取的名字好不好,赶紧给个准话尽快定下来才是。”
众人都说极好,迎春也笑说:“你们都觉得好,我自然也觉得好了,何必再问我?”
探春便说:“既如此,就定下来了,你们若有意见快快说来,等到日后反悔再要改,任你们说破天去也不成了。”
众人点头笑说不会再改,就以映雪园的名字相称。
朱丽见她们达成一致,问道:“你们那映雪园既然是古风的,那要是用印刷体也不合适,太突兀了些。依我的意思不如你们用毛笔写了店名做招牌,反而符合整体的风格。”
宝钗道:“姐姐想得周到极了,我原也是这么打算的。”
朱丽又问:“那是你们亲自来写,还是我替你们在外头请一位书法大家题字?”
姊妹们踌躇不决,一来想着不愿动用朱丽的人情,二来则是书法大家地位超然,脾性大抵都有些古怪,虽只有三个字,还不知几时能写好。若是拖延些时日,岂不是误了开业的时机?
宝钗便回绝道:“若有书法大家肯留下墨宝自然是好,只是我爱极了林妹妹的字,比之书法大家虽稚嫩了些,但我独爱字里的风骨,你们便遂了我的意,请林妹妹题字作招牌吧。”
黛玉知道宝钗是拿她做借口,不仅不恼反而笑道:“姐姐这话里头有几分是真?只怕是想着让我写,省了大师的润笔费罢了,哪里是当真爱我的字呢?”
宝钗眨眨眼:“颦儿给我留几分颜面吧,莫要拆穿。”
黛玉笑说:“罢了罢了,姐姐是主事人,我自当听从姐姐吩咐。我便斗胆一写,要是写得不好头一个丢的也是宝姐姐的面子。”
宝钗忙说:“自是如此,千万不必有顾虑。”
“好,你们来写倒是比大师写得更有意义。”朱丽笑着点头,她接了个电话后,又说道,“现在差不多快到午饭时间,厨师们的菜做好准备送过来了,你们快些把东西收一收准备吃饭吧。”
湘云笑说:“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我正好饿了呢。”
今天姊妹们除了取名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为他们的酒楼定下厨师。
虽然众姊妹对厨师的要求很高,要求能够快速学会一百多道新菜的同时还需要根据现代的口味进行适当的改良。
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姊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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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的待遇着实丰厚,大观园小厨房的大厨们要不是舍不得现有的工作,都恨不得自己上了。
到最后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纷纷争着抢着要推荐自己同门的师兄弟来应聘。
姊妹们便在菜谱中挑了四道最考验巧思的菜——一道点心、一道主食、一道热菜、一道凉菜,请各位前来应聘的厨师根据菜谱做出来,由众人尝过味道后决定究竟聘请谁。
由于这次前来应聘的厨师有足足十人,因此秦况和全和难得地用两辆小推车把四十个碗碟推了进来。他们按照顺序先是把十份凉菜端上了桌,每一小碟菜不过巴掌大小,前头放着块纸质立牌用阿拉伯数字写有编号。
全和把用来打分的小册子分给众姊妹:“我们事先编了号,你们吃完四道菜全部打完分后,我们再公布每位编号对应的厨师姓名。”
即使对厨师来说做菜的时间并不宽裕,十份凉菜的摆盘还是极为美观,色香味中“色”这一关算是过了。
众姊妹一盘凉菜挟了一筷子尝了尝。
宝玉笑说:“第十号做得极好,吃着很是爽口,一点也不腻味。”他在册子上第十号后头写了个“10”。
湘云反对:“我倒是觉得第三号更好,吃着滋味更足。”
等她们全部尝完十份凉菜,全和极有眼力见地把凉菜撤了下去,换上了热菜,热菜之后又是主食。
主食恰巧是黛玉写下的方子《梅花汤饼》,众姊妹一吃就赞不绝口:“这道菜可作为招牌了,难得的是里头透着丝丝梅香,若不是春日,我还要疑心是不是外头的梅花开了。”
宝玉赞道:“尤其梅花汤饼的名字也跟映雪园三个字合得来,到时候一边吃这个一边赏窗外的雪地红梅岂不是更妙?”
宝钗笑道:“等到冬日京城下了雪,我们就去映雪园吃这个去。”
黛玉道:“正好把诗社办在映雪园里头,吃了这个谁作不出诗来就叫他替我们去外头折梅枝回来插瓶。”
等到四道菜全部吃完,湘云撑得难受,赖在宝钗怀里要她帮忙揉揉肚子。宝钗揽着她笑说:“今儿的晚饭想来可以不必做云儿的了,云儿你怎么不和你林姐姐学一学呢?”
黛玉递了两丸消食的山楂丸给湘云,闻言一笑:“谁像她那么实心眼?每道菜都恨不得尝好几口,贪口腹之欲,难受也是应当的。”
湘云笑说:“每份菜的味道都不错,我要是不多尝两口岂能分得出个优劣呢?可见你们都是在敷衍了事了,只我一人上心。”
她们说话时朱丽早把打分册子收了上去,用计算器一摁,不到三分钟就出了结果:“第三号、第九号、第十号的厨师平均分最高。”
全和把编号对应到人名上头,一看便笑起来:“第三号是杜师傅推荐的人,第九号是王师傅推荐的人,果然他们师门人才辈出。你们没有别的意见我就去通知他们一声,免得让他们久等。”
24.第24章
宝钗在前几日在朱丽的帮助下把店里所需的帮工招齐了,待到今日选完厨师,前期招人的工作就全部完成。
说来在招员工的过程中,宝钗对现代的工作制度有了新的认识。
她原本担心请外人来做事由于现代没有卖身契,她又没法子日日去盯着,只怕这些员工不肯尽心,说不准背地里还会被别家收买把菜谱泄露出去。
她把这些顾虑说给朱丽听,这才知道现代的制度比她想得更为完善,如果担心菜谱泄露,可以事先和员工签保密协议。
要是担心员工工作偷奸耍滑,那就更容易了,只要开够了工钱、给足了待遇,但凡有做得不好的、手脚不够干净中饱私囊的,一并按照章程直接开除就是,根本不必费心去跟他们斗智斗勇。
宝钗听完之后大为欣喜。
穿越之前,他们这些传了几代的富贵人家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伺候过长辈的家仆仗着在主子面前有几分面子,各处挺腰子耍威风,油水是要捞的,遇事是只知推诿的。
偏偏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些人说去说来都是家里的老人了,要是处置他们就是在打长辈的脸,到最后也只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当面敲打一二、让他们不要做得那么过分就是了。
就连大观园这处桃花源也是一样,各处的丫头、婆子哪个没有几门有名有姓的亲戚?凡事都得顾忌这个的脸面、那个的关系,一个个下人比主子还威风三分。
不然黛玉那日在怡红院外叩门,她们虽然是因为不知外头是黛玉才不开门,但换做旁人有事前来叩门,只因扰了她们玩耍,她们不开门就是对的么?
宝钗也曾担心自家的酒楼会出现同样的问题,让员工们反过来把东家挟制了。
但好在朱丽当真是不藏私,正儿八经地把招聘启事公布在外,最后找到的员工全都是跟她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人,打消了宝钗的疑虑。
只是今天招来的厨师里头倒有两人是所谓的“关系户”,宝钗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要是他们做得不好,就算王师傅、杜师傅亲自来说情也不管用。我既然当了这个主事人,少不得一碗水端平摆出铁面无私的样子来好叫人心服口服。”
全和点头笑说:“当然应该这样!要是他们不好好干丢了王师傅、杜师傅的面子,不用我们出手,两位师傅就头一个收拾他们。我一会儿通知的时候事先就跟他们说清楚,我们这儿只看工作做得好不好,不看谁的面子。”
宝钗见全和听进去了,便也不过多絮叨,只笑说:“既然连厨师都找好了,食材的采买自然就交给他们去办,人手一并交到他们手里,任凭他们指挥。”
黛玉提醒道:“姐姐还忘了一件事,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依我来看倒是未必。我们的映雪园本就不在繁华街市,若没有好好宣传一番,只怕开张那日没有客人上门。”
探春附和道:“林妹妹说的很是,要换做从前宝姐姐家里做生意,不需多说,那些亲朋故交得了信儿自会上门捧场。但我们现在人生地不熟,宣传上头恐怕还得姐姐多费心。”
惜春提议:“我那日在步行街见到街上许多人穿着玩偶服发传单,我们依葫芦画瓢印一叠传单找人发去,如何?”
黛玉摇头:“不可,映雪园环境、价格、菜色都不似一般的街边小店,即便传单发了出去也会让人望而却步。况且映雪园与步行街相隔甚远,大多数人未必会愿意特意跑那么一遭。”
说去说来,简单概括就是映雪园需要的是能承担得起高消费的客人,和步行街大多数路人的消费水平不符。
红楼众人虽非富即贵,但都是从前的事了,在现代他们要人脉没人脉,要地位没地位,没法子精准地为映雪园拉来客人。
宝钗款款一笑,丝毫不见着急的样子:“各位妹妹莫急,我自有妙计。”
黛玉笑说:“姐姐如今跟我们也卖起关子了?还请快快说来。”
宝钗反问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那日你们在家写菜谱,我一个人跟着朱丽姐姐去各大餐厅考察?”
湘云忙回答道:“才过去了多少日子?当然是记得的。”
宝钗笑说:“这就是了,我们去的那些餐厅大多都是京城有名的,他们那儿来往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我和朱姐姐刚去时,餐厅里的服务员明晃晃地不待见,说句趾高气昂都不为过,还是后来朱姐姐报出了名号,经理才急着跑来迎接,前倨而后恭,就是如此了。”
探春不解:“这些餐厅又跟宣传的事有什么关系?”
黛玉沉思片刻就猜了出来,笑道:“在京城这样的地界,这些餐厅能够做得风生水起、连服务员都自诩高人一等,背后的东家自然都有自己的门路,他们许是好奇朱姐姐背后的来头又查不出来,索性给我们卖个好,我说的可对?”
宝钗赞道:“颦儿说得不错。我们那日前去求教,他们就有意无意打探我们的身份。我在现代是一介白衣,就学着朱姐姐的平日里爱说的话,说我自己是平民老百姓,偏生他们不信。”
宝玉笑道:“单看宝姐姐的模样气度,这话说与我听我也是不信的。”
湘云拦他:“你别说话,让宝姐姐说完。”
宝钗接着说道:“他们认定我们背后有靠山,有意和我们交好,好几家餐厅的经理主动说要帮我们宣传,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不过说来我也算是狐假虎威,借了朱姐姐的势了。”
朱丽两手一摊:“我哪有什么势力?我的背后只有国家,任他们查去吧,看能查得出什么来。”
探春放心道:“不论谁借谁的势,他们这些餐厅能够客如云来,自然是不会为了生意发愁的,也不在乎做个人情帮我们宣传。宣传这一块儿,我们算是不用愁了。”
虽然推举了宝钗做主事人,但其余姊妹皆是出力不少。
宝钗便说都是自家姊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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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钱上头分得过于清楚倒显得生分了,便只是简单分作十股,宝钗占两股,其余姊妹各占一股。
众姊妹约定好,每人分担大观园七分之一的开销。
映雪园每月的收益分到个人名下后暂不取出,由宝钗统一把每人应交的大观园开销扣除,若有剩余再把钱发放到众姊妹手中。
宝钗占了两股,其余姊妹一人一股,还有两股剩余。由于朱丽及其背后的特殊部门多加襄助,众姊妹商议过后便赠给了他们。
朱丽代替特殊部门推辞,但众姊妹多日以来本就受了她颇多照顾却无力报答,因此众人执意要她代特殊部门收下。
红楼特别行动小组商量过后认为,要是不收下倒是让红楼众人于心难安,倒不如收下来借着这个机会和红楼众人有了一致的利益,也算是让双方的关系更近一层了。
到最后,行动小组收下了股份,决定将收益捐给红十字会做公益。
虽然钱没有真正进行动小组的荷包,但经过此事,行动小组看清了红楼众人的态度,对他们的人品越加认可,在这之后为红楼众人事业的发展提供了不小的帮助,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开业那日果真是热闹非凡,虽然碍于规定没法放鞭炮,但门口在舞狮,院中在唱戏,外加各处都是张灯结彩,让映雪园从原有的清净变得喜气洋洋。
今儿个是开业头一日,众姊妹身为东家自是理应到场的,不过不需她们出面接待,宝钗就在屋里摆了一桌席面,她们自己热闹一日便罢了。
外头戏班子唱的是《状元媒》,宝玉听了一会子就觉得没趣,进屋来对黛玉笑说:“我倒不爱看这个。”
黛玉嗔了他一眼:“大好的日子演这一出应个景儿罢了,难不成你还想看《窦娥冤》、《赵氏孤儿》呢?”
宝玉笑说:“《西厢记》是极好的,我去问了一回,只可惜他们的红娘这几日感冒咳嗽嗓子哑了。”
说话间宝钗走了进来,笑道:“你们猜猜刚才我在外头看见谁了?”
湘云好奇:“我们在现代也没个熟人,我可猜不着。”
宝钗用帕子掩唇笑道:“那日我跟朱姐姐去的那几家餐厅的经理都各自领着几位客人上门来了,说是给咱们捧场。我自个儿不愿意出面,让经理去接待了。”
黛玉笑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依我看捧场是假,试探是真。”
宝玉道:“有经理接待就不算失了礼数。这些日子忙得很,连我们的诗社都未曾再开过,借着今天有空,吃完了咱们作一回诗再回去可好?”
众姊妹都说极好,正巧映雪楼里准备的有纸笔,是为了给能书会画的客人们准备的,宝钗便找人取了来。
众人说笑了一回,作完诗就回去歇息了,只留了宝钗一人等着看今日的营业成果。
待到晚膳时分,映雪园外倒是迎来了两位身份特殊的客人。
25.第25章
“这家做菜的师傅在界内都是鼎鼎有名的,我请你来吃一回得花掉我小半个月的退休金,可别说我亏待你啊!”大观园众人的语文老师曹老师一边往映雪园走,一边说道。
另一个头发花白、胖乎乎的小老头双手揣兜,乐呵呵道:“你来给你的学生捧场,跟我有什么关系?吃一顿饭想赚两份人情,你打得一手好算盘。”
“嘿!好你个老陈,我请你吃饭还成我的不是了?”曹老师瞪了他一眼,转头就走,“我可说在前头,这儿的菜色你在外头绝对没吃过。不过既然你不领情,那我们去外头喝豆汁儿、吃卤煮去!省的叫我多花钱。”
老陈摇头,一副不信邪的样子:“在京城里别说但凡有点儿名气的馆子了,就连街边的小摊我都吃过不少。你要说是国外某些稀奇古怪的菜,那我可能没吃过,但要是说中餐范畴里能做出一桌我没吃过的菜,那我是真不信!”
曹老师停下脚步,笑指着他:“你看你这人,就是头倔驴!天底下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
老陈说:“不说别的,你和我说过你这些学生年龄都不大,也就十几岁的样子。如果真跟你说的一样,这里的厨师有这样独一无二的手艺早就被各大餐厅争来抢去了,哪里还轮得到你的学生们?我在美食界也算是有点人脉,这些日子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呐。”
曹老师神秘一笑:“这家店的风声你没听过,那老王老杜的事儿你可听说了吧?”
老陈叹了口气:“甭提了,他们二位说是被一位神秘雇主雇了去,以后只给雇主服务,再不出来做菜了。那雇主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什么欧洲小国的王室、东南亚某国的富商,说什么的都有。老杜做的文思豆腐那可是一绝啊,我这么些年再没有吃过更好的了,别人做的都差点儿意思,可惜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来他二位去哪儿了。”
不止老陈,别的食客也纳罕,王师傅杜师傅的脾气傲着呢,在从前的餐厅上一天就要歇一天,每天还固定了接待的桌数,现在居然肯去别人家里做事,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曹老师仰天大笑:“哈哈哈,老陈啊老陈,你问错了人,就算再打听个一年半载也得不到准信儿。”
老陈狐疑:“那你说说我该去问谁。”
曹老师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实话跟你说了吧,老杜和老王如今都在我那学生家里做厨师呢。我这段时间天天去园子里给学生们上课,中午吃的都是他们做的菜,啧,你别说,吃了这么多天还真有点儿吃腻了。”
老陈大惊:“当真?”
曹老师往映雪园相反的方向走去:“反正人家看不上眼,真不真的有什么要紧,哎呦,这儿的厨师恰好还是老王老杜的师弟呢,不过跟你是没关系咯!”
老陈听了这话忙拉住曹老师陪笑脸:“是我有眼无珠,走走走,我们快进去,耽误了饭点儿就不好了。”
曹老师笑道:“你呀你呀,真是就败在吃这一口上头了。”
老陈说:“我这人不爱财也不好色,一生唯有三样爱好,一好诗,二好字,三好吃。要不是京大不放人,我早就带着我爱人吃遍全中国去了。”
二人走到映雪园外,老陈指着黛玉写的“映雪园”三字问曹老师:“老曹,这字写得风流灵动,颇有几分魏晋风骨,只是恐怕年岁尚小,不知是哪位书法大家的高徒?”
曹老师乐得合不拢嘴,得意道:“什么书法大家?是我的学生!我之前和你说遇见一个姓林的女学生,提笔就能作诗,有咏絮之才、易安遗风。她的姊妹们虽然也很不错,但依我看来,还是她最有灵气。”
老陈若有所思:“日后有机会你把她带来让我瞧瞧,别耽误了好苗子。”
曹老师一摆手:“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这些学生家里奇怪得很,规矩比古代那些大户人家都还重,家里的男孩子、女孩子都不轻易出门,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老陈道:“行,今天我们不提这个,只当是来尝尝这儿的菜,要是没你说的那样好,我可是饶不了你。”
*
宝钗在开业第一日虽为了留下来看营业成果特意走得迟了些,但经理不知道她和曹老师有一段师生情谊,因此并未告知她,倒让众姊妹都不知道曹老师前来捧场过。
第二日,众姊妹刚上完课,朱丽就拿着手机急匆匆走进来笑说:“你们快看,你们的映雪园在网上可是火了一回啊,都上热搜了。”
她点开微博主榜,展示给众人看。
3.#映雪园 沸
宝玉笑问道:“朱姐姐说的微博是何物?”
朱丽解释:“相当于是大家交流的一个公共平台,明星动向、国家大事、社会新闻都会有人发布在上头,你们看,这次能上热搜就是有一位知名的美食博主替你们宣传了。”
她点开热搜,把手机递给众人。
众姊妹仔细一读,原来是一位名为“斜月沉”的博主发布的文章,里头对他们映雪园大加赞赏。
说映雪园的布置雅致又不显浑杂,并非是名贵器物的刻意堆砌。夸奖映雪园的菜做法独特,却并不是为了增加售价的故弄玄虚。
对于一家餐厅来说,用餐环境都是其次,菜的味道才是重头戏。
博主对菜的味道也是极为赞许,说不论是碧涧羹的清新自然还是黄金鸡的肥而不腻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还特意提到说“茄鲞”这道菜很好地还原了红楼中的做法,只不过这道菜不是日日都有,慕名前来的食客也得碰碰运气了。
下头还配了几张照片,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发。
探春笑说:“不知这斜月沉是何人,若有机会见面定要好生谢他一回。”
黛玉却蹙眉道:“朱姐姐,这红楼又是何地?难道茄鲞这道菜起源于红楼么?”
朱丽暗道糟糕,她方才忙着来向红楼众人报喜,只简单浏览了一遍文章并未逐行逐字细看。
要知道这些日子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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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小组虽然给大观园内通了电,但没有给他们发放手机,有意控制了红楼众人消息接收渠道,就是为了避免让他们过早察觉到自己的真实身份。
由于自己的不留心,留下了这么一个漏洞,朱丽格外懊恼,只得随机应变描补道:“红楼也不能说是一个地名,不过这个不重要,你们先瞧瞧下头,这篇博文都有五万的转发、二十万的点赞了,短时间内客流量是不用愁了!”
说着朱丽下拉到博文的评论区。
-吸溜,看起来就好好吃的样子。
-博主真是大大滴坏,早不发晚不发,等到我洗完澡躺在床上了开始发,想点个外卖都来不及了。
-啊啊啊啊,不行,我忍不了了,快被馋死了,我赶紧泡袋泡面解解馋!
-真的有那么好吃?博主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等我周末有空就亲自去试一下,要是不好吃等我回来骂人。
-蹲一个测评。
黛玉被评论吸引,没注意到朱丽神色的不自然。
宝玉道:“原来他们这儿的人竟然是这样说话的,真有意思。”
见黛玉没有深究,朱丽松了一口气。
正巧经理的电话打到了朱丽的手机上,朱丽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激动万分地喊道:“天大的好消息,一个月以内的预订全部都被订满了!”
宝钗笑说:“我担惊受怕了好几日,只怕映雪园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今儿个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探春问道:“映雪园如此受欢迎,不知店里人手够不够?”
宝钗道:“不需担心这个,我和经理事先商量过,为了保证菜品的质量,一日固定只接待多少桌客人,既然预定满了,那么这些日子除了预定以外就不接待别的客人了。”
黛玉道:“姐姐想的有理,但只怕有的客人跑了那么远的路来就吃了闭门羹,心头不忿有意找麻烦呢,店里除了帮工厨师外只有经理一人,恐怕是看顾不过来。”
朱丽点头:“我们是应该事先做好准备,这样吧,你们既分了我们两分利,那我们也不能光是看着,这件事就不需你们操心了,我和上级反映,请他们安排人过去。”
*
“啊?我去?”秦况站在组长面前,傻眼了。
组长皱眉道:“这是组织的安排,你有什么意见吗?”
组长这些日子多次接到大观园里的洒扫阿姨、厨师的反映,说秦况这段时间因为工作量不多,导致他十分清闲,各处的事情他都想去“帮忙”。
组长经过调查后,发现与大观园众人沟通的工作只需朱丽、全和二人就足够完成了。因此他接到朱丽的申请,索性把秦况调去映雪园盯着,让他在那儿发光发热去了。
秦况听了来龙去脉,心里就跟吃了黄连一样苦哈哈的,去了映雪园,离开了大观园这个核心场所,就相当于是被发配边疆了啊。
偏偏他还不敢明说反对,只能把泪水往肚子里咽:“组长,我服从安排。”
26.第26章
又过了数日,转眼到了仲春时节,众姊妹穿越到现代已是一月有余。
经过调养和适量运动,黛玉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今年春天未曾犯过病症,众姊妹都很是替她高兴。
映雪园自开业以来,一举成为京城里最为火热的餐馆之一,宝钗不需多操心,渐渐把心思放回了学习上,只是偶尔和其余姊妹去店里视察。
这些时日姊妹们下课闲聊时,朱丽常常加入,把一些现代的常识当作趣事说给他们听,方方面面都有涉及,小到红灯停绿灯行这样的细节,大到我国实行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
说到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众位姊妹都是满口赞许。
湘云拍手笑说:“当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就见不惯凭什么那些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偏生让咱们从一而终,你们说,是不是好没道理?”
惜春笑道:“管他是不是三妻四妾呢,就算是一夫一妻我也不想嫁人,要是哪一日厌倦了尘世,我只管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你们也别来打扰我清修。”
宝钗把订正好的英语练习册递给她:“那你还不快快用功?我听朱姐姐说现代做出家人也是有要求的,要不是名校毕业说不准人家还不愿意收呢。”
惜春口中忙念“阿弥陀佛”,摇头叹道:“我本一心跳出凡尘,奈何佛祖不渡差生。罢了罢了,只好在尘世中多待几年。”
众姊妹都笑起来,探春故意问宝玉:“你怎么不说话?难道男子不能三妻四妾,你心里不痛快了不成?”
宝玉本是闷着头不说话,闻言被唬了一跳,忙笑说:“我万万没有这样的心思,你们要是这样说可就冤枉我了。”
黛玉笑道:“你这话我是信的,只是你要一夫一妻,倒叫别人怎么办呢?”
众人知道黛玉说的是袭人,袭人本是王夫人定下的宝玉未来的姨娘,要是换做从前宝玉不拘娶谁都可纳袭人为妾,但现在不兴这个,王夫人又定是不许宝玉娶袭人的。这样一来,袭人倒是身份不明不好自处了。
宝玉心里委实难受,他借由问朱丽别的问题,结束了有关袭人的话题:“朱姐姐,那像珠大嫂子这样的情况又怎么办?大哥哥去得早,她整日家守着兰儿过日子,大好的青春年华都荒废了,要是有朝一日她穿越过来,能不能让她跟咱们一起读书上学?”
“你想的是好,岂知珠大嫂子愿不愿意呢?”宝钗点破道,“姑娘家读书习字是本分,你们办诗社老太太心里也是喜欢的。但珠大嫂子要是眼里只顾着书本,无心家事针黹,只怕姨妈会挑理呢。”
惜春不解:“穿越之前老太太也是让大嫂嫂领着咱们姊妹一处读书的,到了现代让她和从前一个样儿不行么?”
迎春摇头:“这哪里是一个样儿?在现代读书可是要中考、高考、读大学的,老太太、太太岂会让珠大嫂子出去抛头露面跟男人同处一室上学?”
黛玉笑道:“依我说,要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那什么事都不必做了,我们日后说不准也要出去读书,这儿还有个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的,又有谁不是离经叛道的?”
湘云可惜:“珠大嫂子的父亲乃是国子监祭酒,她自个儿也是饱读诗书的,要是荒废了一身学问才真是可惜。”
惜春便道:“我就说竟是不嫁人的好,做了旁人家里的媳妇就不比在自家做姑娘轻松,上头有公婆,下头有弟妹,只有凤姐姐那样八面玲珑的人儿才应对得过来。”
迎春不赞同:“谁说的,嫁人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过日子罢了,要是都和你说的一样那天底下的姑娘都不嫁人了?”
惜春笑道:“二姐姐等日后遇见个刁钻的婆婆、难缠的小姑你就明白了。”
湘云乐得补充:“还有弱懦愚孝的相公、不肯帮你出头的父亲、只想着息事宁人的哥哥。”
惜春大笑:“正是正是!这样的日子我是再不乐意过的。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要是嫁入狼窝里,就算一夫一妻也是赔上了终身。”
探春说道:“你们光顾着说这个说得痛快,珠大嫂嫂的事又要如何?”
朱丽回答:“在现代这些都好说,国家保障公民受教育的权利,虽然她已经过了学龄,但只要她愿意,依旧可以接受教育。如果她的婆婆有意见,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可以出面进行劝说。”
惜春:“做儿媳的,孝字当头,太太若是不愿意,只怕珠大嫂嫂到最后只能妥协呢。”
朱丽忙解释道:“并不是,在现代不提倡一昧地顺从父母,而且你们大哥已经去世,大嫂按理说是可以再婚的。”
探春说:“在我们那儿也可以和离归家再嫁的,只是珠大嫂子家教森严,家中不允,她又有了兰儿,要是再嫁就只能和兰儿骨肉分离了。”
朱丽说:“这有什么难的?父亲去世,她作为母亲就是唯一的监护人,别说带着孩子再嫁,她还可以让孩子改成她的姓氏。”
姊妹们大为惊讶:“当真?”
朱丽笑说:“这还能有假?你们呆久了就知道了。”
这时朱丽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抱歉,我接个电话。”朱丽拿起电话一看,“咦”了一声,“是映雪园的经理。”
探春疑惑:“他打电话来做什么?昨天我们去店里时他还说一切顺利呀。”
“哦哦,行,我开免提,你亲自说吧。”朱丽把手机放在桌上。
众人听完后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映雪园在网上的热度高居不下,之前宝钗、朱丽前去考察的餐厅虽然傲气,但大多都确实有真材实料,自然也不怕映雪园的冲击。
不过名气最盛的那家名为“花间夜宴”的同类型网红店可就坐不住了。
他们本就主打一个古风的氛围,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找了一堆探店博主进行宣传,配的都是“绝美环境”、“超好出片的中餐厅”的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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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靠着营销狂轰乱炸能骗一个是一个。
而横空出世的映雪园装潢比他那些粗制滥造硬拗氛围的古风装修不知道好了多少去,许多去过映雪园的食客也自发在网上安利,次数多了就有不少人拿两家店做比较。
花间夜宴就像李鬼遇李逵,被比到了地底下。为了品尝美食的会去映雪园,为了拍照打卡的也会去映雪园。
眼看生意大受影响,花间夜宴老板自然接受不了,找了些人在映雪园闹出了不小的纠纷。
不过在特殊部门留守的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全都顺利解决了,映雪园经理也没有过于放在心上,只是打电话来尽到告知的责任,让宝钗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好有个防备罢了。
众人挂了电话,湘云疑惑:“宝姐姐不是说这些餐厅都以为映雪园背后的靠山来头不小,摸不清虚实的情况下宁愿主动交好帮我们宣传,怎么会有人来闹事呢?”
宝钗笑说:“自古财帛动人心,来闹事的人要么就是没有背景不知轻重,要么就是自以为他背后的靠山比我们背后的靠山强大。”
朱丽宽慰道:“你们放心,我会请映雪园那边的同事帮忙注意着点儿,咱们背后的靠山可是国家,我们不能主动去欺压别人,但是要是有别人来找事,国家也会保护你们的利益。”
黛玉道:“姐姐如此说来我们就放心了,只是国家对我们照顾有加,不知我们有什么能为国家略尽绵薄之力的?”
朱丽摆手:“国家照顾你们也是因为你们的来历比较特殊,并不是为了你们的报答。不过有不少科学家对你们穿越的原因十分好奇,只是之前碍于种种原因没有来打扰你们的生活,之后等你们习惯现代的生活后,要是愿意配合科学家们的研究就是对国家最大的报答了。”
众姊妹都说:“自当尽力。”
朱丽欣慰一笑,打电话吩咐待在映雪园的秦况去了。
而接到电话的秦况恨得牙痒痒,行啊,他都被发配到映雪园来了,偏偏朱丽还是他名义上的小组长,还能给他安排工作。
秦况恨恨地挂了电话,对着映雪园的经理敷衍地笑了两下:“你放心,我会多关注的。”说完在经理的千恩万谢中板着一张脸走出映雪园。
然而他还在胡同口就被人拦住了。
来者是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样貌平平的青年男人,唯有眼角下头生了一块鸡蛋大的黑青色胎记会让人多看两眼,像是水浒传里的青面兽杨志。
“青面兽”冲秦况笑道:“您好,方便跟我们老板聊一聊吗?”
秦况不理,饶过他径直往前走,他又不是傻子,为着点儿小惠小利把特殊部门前途无量的工作丢了可划不着。
“青面兽”无法,走出胡同钻进街边一辆黑色轿车里:“老板,我觉着他没有要反水的意思,要不我们再找别人?”
后座的老板盘着核桃,呵呵一笑:“不,就找他。”
27.第27章
见到“青面兽”还是茫然不解双眼写满清澈愚蠢,老板看不下去,左手继续盘着核桃,右手伸到副驾驶去狠狠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青面兽”忍不住“哎呦”一声,捂着脑袋看过来:“赵爷,您打我做什么?”
赵爷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怎么没有半分你叔叔的聪明劲儿?要不是你叔叔救过我一命,我早就让你滚去看大门了。”
“青面兽”满脸堆笑奉承道:“赵爷,要不怎么说您才是爷呢,您这样的聪明才智哪里是人人都有的?您看在我叔叔的面子上就再大发慈悲教我一回吧。”
赵爷哼哼两声:“行吧,难得遇上我心情好,你猜猜我先前让人去映雪园闹事是为了什么?”
“青面兽”猜测:“是为了把他们的场子搅和了,让客人下次不敢再去。”
“我怎么就遇上你这么个蠢材?”赵爷不忍直视,又想伸手敲他,被“青面兽”往右一闪身子躲了过去。
赵爷虎着脸不说话,“青面兽”见到他铁青的脸色,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地坐回去,被赵爷随手抄起水杯扔过去砸得他呲牙咧嘴。
赵爷这才满意了,继续说道:“圈子里都传映雪园关系硬着呢,我也没指望那些小混混能把映雪园搅和垮了,只是让他们去试探一下映雪园的实力,哼哼,倒真有点儿东西。”
赵爷为了不让人查到自己身上,特意让人在外头找了一堆没有身份背景、谁给钱替谁办事的小混混去映雪园闹事。
这些小混混别的本事没有,就敢掀掀桌子砸砸花瓶,闹不出大事儿来,就算真报了警顶天了就算个寻衅滋事,抓进去关几天也就出来了。
要是真换做没背景的普通人,说不准真会被整垮,但映雪园应对速度极快,没等警察来抓人,映雪园这边就把小混混捆得严严实实给警察送上门去了。
赵爷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这映雪园背后估计还真有人撑腰,用强的恐怕是不行了,还得想别的招数。”
“青面兽”揉着脑袋上被砸出来的包:“那您是为什么找上刚才那人?”
赵爷说:“我让小徐装成上门吃饭的客人混在人堆里观察,其他员工对映雪园还真尽心尽力,只等他们经理一声令下全都冲上去把闹事儿的人给摁住了,就这小子不情不愿,看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才出来揽功,要不是小徐眼睛尖,还真没发现精兵强将里头藏着个划水的。”
“青面兽”嘟囔道:“那您都说映雪园有靠山不是个好惹的,咱们怎么非得跟他们杠上?您手底下的店又不止花间夜宴这一家,您还看得上这一个月几十万的小钱啊?还不够您给人家送一次礼的零头呢。”
赵爷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花间夜宴是没多重要,但要是这回我退了一步任由他映雪园骑在我头上撒野,别人还以为我怕了他们呢,我的面子往哪儿搁?我表哥的面子往哪儿搁?再说了,这京城里但凡是有点儿背景的恨不得嚷嚷得人尽皆知,他们映雪园这么遮遮掩掩,依我看反倒是靠山靠不住,故意虚张声势罢了。”
“青面兽”忙吹捧道:“还是赵爷英明!赵爷您的堂哥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有他老人家在,您在京城想横着走都成!只是我们怎么把划水那小子给挖过来替我们做事?”
赵爷合上眼,不耐烦道:“还用我教你?他爱财就拿钱吊着他,他贪权就拿我堂哥的名头去暗示他,我就不信这小子撑得住。”
*
而大观园这边,听到朱丽的承诺,其余姊妹纷纷放心下来,三两人聚作一处说笑去了。
唯有宝钗留了一分心眼,笑问朱丽道:“朱姐姐和同事打电话时可否容我在侧跟着听听?并非我不信任姐姐的能力,只是映雪园乃是我等姊妹唯一的进项,不得不多加留心。”
“本来就是跟映雪园有关的事,你当然可以听。”朱丽大大方方当面拨通了秦况的电话,简单下达了工作安排。
宝钗听到“秦况”的名字,心中暗道:怎会是他?
待到朱丽放下电话,宝钗收起疑虑之色,试探道:“我这些日子少有见到这位秦先生,难道他去映雪园工作了不成?”
朱丽笑说:“他前段时间的确是被安排到映雪园去了,不过这是正常的工作调动,而且他平日和你们的接触不多,所以没有特意通知你们,这也是我们的疏忽。”
宝钗虽疑心为何在映雪园也没见过秦况,难道是秦况有意避开她们?只是这等毫无依据的猜测不好对朱丽直言,宝钗忙笑道:“姐姐快别多心,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以后如果有和你们相关的人员调动我会尽可能提前说一声。”朱丽笑道,而后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那日秦况口吐狂言惹得黛玉一时伤感自身的处境,由于其中言词过于粗鄙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宝钗黛玉宝玉便有意瞒着,只把心中的顾虑说给姊妹们听,倒是并未提及秦况的言行。
宝钗便悄悄拉了知晓内情的宝黛二人到一旁说话:“宝兄弟,林妹妹,原不是我多心,你们觉得秦况是否可以委以重任?”
黛玉蹙眉摇头:“朱姐姐是个能干人,倘若她把映雪园的安危托付给旁人我是再不会担忧的,但秦况此人……不提也罢。”
黛玉并非因为秦况的荒唐言语而对他心生芥蒂,实在是秦况贪慕权势又手段拙劣,屡屡趁着朱丽不在时对他们多加讨好,一言一行都不是君子所为。
宝玉语气急切:“宝姐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难道他又在背后说三道四欺侮林妹妹了不成?”
宝钗解释:“并不是,只是我刚从朱姐姐那儿得知,秦况竟是负责照看映雪园的人,着实让我心内难安,特意来问问你们的意思。”
没等宝黛二人回答,湘云就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笑着在黛玉肩头一拍:“好哇,你们三个背着我们说什么悄悄话儿?竟是我们听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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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黛玉笑道:“这话好生没理,我同宝姐姐说话,你若想听只管过来,难道我们还会赶你不成?”
“什么‘你们’、‘我们’的?”湘云拉着探春倾诉道,“三姐姐你瞧瞧,从前宝姐姐跟我最要好,现在倒和林姐姐亲亲热热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整日姐姐长妹妹短,倒把我忘在后头了。”
探春打趣道:“说得正是!我今儿要替云妹妹讨回公道,你们两个不说出个理来今个儿就不许走了。”
宝玉笑道:“你们怎么只说宝姐姐和林妹妹?我难道在你们眼里竟不算个人了?”
黛玉不理宝玉,只冲着探春湘云偏头一笑:“我和宝姐姐有意瞒着你们,免得叫你们跟着烦恼,你们反倒怨起我们来了?”
探春反驳道:“我们如今同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们要是不好了我们能得什么好?还不快些说来,好叫我们替你们分忧解难。”
“也罢也罢,就说与你们听听,只是听了可别跟着生气才是。”黛玉便把秦况那天的所作所为概括了一遍。
众姊妹气道:“还不快快把这等轻狂小人撵出园子去才是!如何容他在园子里又赖了数日?”
探春对黛玉道:“再如何,大观园也是咱们家的园子,没有纵容他在园子里肆意妄为的道理,你们不肯把这话说给朱姐姐听难道不是把他纵得越发得意了?”
湘云也道:“正是呢,我都替林姐姐委屈!”
黛玉摇头笑道:“你们说的倒像是我和宝姐姐的不是了。当日我们处处仰仗人家照顾,人家出钱出力,我们少不得忍让一二,我只怕说了出来这等小人连你们一起记恨上了呢。”
惜春道:“谁怕这个?我宁肯去尼姑庵外头讨食也不受这闲气。”
众姊妹都笑说:“竟是还记挂着这事。”
黛玉道:“我要是把这等轻狂话放在心里,倒像是有意抬举他似的,今儿个旧事重提并不是为了让你们替我出气,原是为了旁的一桩事。”
探春皱眉:“难道他又生事了不成?”
宝钗叹气:“我才知道映雪园被交到此人手中由他负责照看,我虽不信他的品性,但他之前盯着映雪园装修时极为上心,未曾有过错处,倒不知道以什么由头想法子把他调开。”
惜春问道:“那把他背后编排林姐姐的话说与朱姐姐听也不行吗?”
黛玉道:“他们是打一处来的同僚,他不过说了几句闲话,难道朱姐姐还能为了这个撵他走?况且我们无凭无据,他要是抵死不认反说是我们胡编乱造,我们也没法子。”
宝钗道:“也罢,明儿个我抽空去趟映雪园,暗中交待经理多盯着他就是了。他若安分自然是好,若是再行差踏错我们好早有准备。”
众姊妹都道:“只得如此了。”
没过几日,经理那边还真传来了消息——秦况和花间夜宴老板暗中勾结,只等来个人赃俱获。
28.第28章
“他果然居心不良。”宝玉看罢纸条上的内容,拍案而起。
探春看了眼外头经过的工作人员,连忙拉他坐下,又把纸条小心收起:“低声些,这话也好叫旁人听见?”
由于秦况身份特别,宝钗有意避开了其余工作人员,只暗地里托付映雪园的经理帮忙盯着他。
经理虽然不清楚宝钗的用意,但还是依照她的吩咐暗中监视秦况的一举一动,刚一发现秦况有所动作,就借着给大观园送时令点心的借口在食盒里夹了张纸条把消息送来。
宝玉拍手称快:“之前苦于没有端倪,即使对他忌惮再深也不好告诉旁人,现在既然发现他私下有了动作,我们快些说给朱姐姐听,好把这人撵出去。”
说着就要往晓翠堂去。
这次换了黛玉拉他:“你且等等,朱姐姐暂住的晓翠堂人来人往,不如我们换个清净地方细说。不然指不定这园子里有人和秦况交好,得了信儿给他通风报信去呢。”
“正是呢。”惜春提议,“去我哪儿如何?藕香榭四面环水,只靠曲折竹桥和各处相连,我们把几扇门窗都开着,若有人靠近一眼就能看见。”
宝玉忙说道:“如今虽一日暖过一日,但到底离入夏还远着呢,四妹妹的藕香榭又在水上,要是把各处门窗都开着,不知林妹妹的身子受不受得住呢。”
黛玉笑说:“难为你想着,我哪有那么娇弱了?自从来了现代,我的心事去了一大半,每日用了饭就跟你们一起在园子里走走,这一个多月以来竟是连咳嗽都没有过,从前几时这样好过?”
宝玉欣喜道:“可见是要大好了!”
众姊妹前往惜春的藕香榭,没等他们去请朱丽,朱丽反倒先找上了门来。
今天的朱丽显得格外沉默,一进门坐下后就只顾着喝茶,惜春一连替她倒了三杯茶,都被她一口饮尽。
众姊妹小心觑着她的眼色,不知她今日的反常是为了什么。
原来,朱丽来此不是为了别的,也是为了秦况这个孽根祸胎。
大观园和映雪园的一草一木都在特殊部门的监管下,早在宝钗暗中吩咐映雪园经理提防秦况时,其余工作人员就察觉了此事,特意绕过秦况直接上报给特殊部门。
红楼特别行动小组虽然迷惑为什么红楼众人会有这样的举动,但他们既没有阻止也没有揭穿,只是安排了人手对秦况进行调查,想弄清红楼众人针对他的原因。
可以说,宝钗和经理的私下联系,全都是在特殊部门的默许下才能顺利进行的。
直至昨日,经理和特殊部门的工作人员同时查到秦况私下频频接触花间夜宴老板。
红楼行动小组这边得了信儿,理应由他们主动通知红楼众人的,可是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他们怎么跟红楼众人说,难道说我们派去保护映雪园的人监守自盗?
特殊部门这些时日对待红楼众人一直小心翼翼,大家都怕因为秦况导致好不容易得来的信任降到及格线以下。
同时,他们暂时也没搞清楚花间夜宴老板的用意,是得知秦况特殊部门成员的身份,故意接近他好窃取国家情报,还是单纯针对映雪园的阴谋。
在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前,不告诉红楼众人有刻意隐瞒之嫌,告诉红楼众人又有面临信息不够全面、一问三不知的状态。
他们这边还在纠结时,映雪园那边儿给宝钗送点心来了。
本来一众工作人员还没多想,映雪园的厨师们时不时地会送点儿新研发的点心给红楼众人品尝,请众姐妹提供意见并取个文雅的名字。
结果当工作人员打开食盒例行检查里头有没有夹带危险物品、结果从夹层里翻出一张纸条时,工作人员们齐齐沉默了。
好家伙,这次是夹层里塞纸条,下次是不是就要升级成衣带诏[1]了?他们这些人员真就恐怖如斯?还是说从来都没有取得过红楼众人的信任?
见到负责红楼众人一应日常事务的朱丽脸色尤为难看,工作人员又在沉默中把纸条原样塞回了夹层里,然后招呼人给红楼众人送过去,这才有了宝钗她们看见的纸条。
*
不过要是说其余人是惊讶之下的沉默,那此时身在藕香榭的朱丽就是迷惑,极度的迷惑。
她一直以来给自己的定位是大观园众人最忠诚的管家、一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
平日的工作方针就是坚决拥护黛玉、竭力支持宝钗、充分理解宝玉、多加考虑湘云、全面关心迎春、坦诚对待探春、用心照顾惜春,可谓是全方位、多角度、把关怀落实到每个人头上。
在之前特别行动小组讨论如果别的红楼角色穿越到现代部门应该采取什么方针时的问题时,朱丽据理力争,一力提出要让红楼年轻一辈掌握大观园的管理权力,才能使得红楼角色冲破封建思想的桎梏和现代社会接轨。
甚至以后要是邢夫人、王夫人带着她们的陪房穿越过来,朱丽为了保障黛玉、宝钗等姊妹的话语权,都做好了亲自出面跟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这些有头有脸的管家婆子、年老有资历的嬷嬷们掰腕子的准备。
朱丽以为自己是忠实的“保皇党”、准备为了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结果回过头一看,自己成了架空皇帝的大观园摄政王,宝钗连送个消息都得遮遮掩掩把纸条藏在食盒里。
这么大的落差,朱丽的心情跟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
足足有半刻钟没说话,朱丽犹豫再犹豫,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心里话问出口:“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们没办法信任我的事情吗?”
探春猜测朱丽或许知道秦况在映雪园的鬼祟之举,也知道经理私下传递来消息的事了。
为了避免误会,她忙解释道:“姐姐如何说这话?姐姐平日怎么待我们,旁人不清楚,我们难道也不清楚?还是说在姐姐心里我们就是那没心肝儿的人?”
朱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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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惑更甚:“那为什么你们对秦况起了疑心,不告诉我让我帮你们去查呢?”
宝玉笑道:“姐姐竟是为了这个?姐姐和秦况是同僚,我们和他有了龃龉不打紧,但姐姐要是无凭无据地就告他一状,只怕姐姐的领导还以为是姐姐排除异己呢。”
“原来如此。”朱丽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和秦况闹了不愉快,我怎么都没听说?”
宝玉悄悄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微微点头,才把秦况那日的言行说了。
朱丽万万没想到秦况居然这么大胆,敢背后对黛玉说三道四。
在大观园穿越到现代来之前,朱丽、全和、秦况三人都是刚被招进特殊部门的新人。
对接大观园一事,不论是按资历还是按做出的贡献都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身上的。只不过他们三人有几分运道,恰巧做了红楼众人最先见到的现代人。
官方想着,若是贸然换了人反倒容易让红楼众人不安,所以这个天大的机缘才落在他们三人身上。
朱丽也是借着这阵东风多次做出成果才获得了升职的机会,升职的速度之快让她成为了特殊部门所有新人羡慕的对象,如今特殊部门里谁不知道红楼是最能带来机遇的项目?
朱丽虽然清楚秦况一直对她有意见,但以为只是个人情绪不会带到工作中来,没成想秦况居然敢背后编排黛玉,真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听说了真相,朱丽是又气又好笑。
别说一个秦况了,只要红楼众人愿意就算把特别行动小组的组长换了都容易,用得着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地等秦况自个儿露出马脚才敢来告他一状吗?
朱丽叮嘱道:“以后有这样的事你们一定要直接告诉我。关于秦况言行失当,虽然为了不打草惊蛇不能立刻处置他,但等到他落网之后,会数罪并罚,一样都别想跑!”
众姊妹点头,朱丽又说:“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收到经理传来的消息了吧?这个你们不用担心,秦况的一举一动现在都在我们的监视下,只是暂且还不知道和他对接的那个人的具体用意,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会对双方实施抓捕,保证让他们自食恶果。”
宝玉好奇:“纸条上只写了个大概,我倒是好奇秦况和花间夜宴的东家明来暗往是如何被人发现的。”
“这就要怪他太不谨慎了。”朱丽笑道,“有个词叫‘灯下黑’,他是被派来保护映雪园的,便自以为无人监视他的行为,所以屡屡和对方接触,甚至接触的地点离映雪园不到两百米。”
众姊妹都道:“竟是如此大胆!”
朱丽说:“可不是嘛,不过也是因为他这几天见面次数明显增加不少,所以才会被发现。我们猜测是对方等不及了,过两天应该就会有所动作。”
*
他们话中大胆的秦况正左顾右盼确认四周没人后,钻进了路边停放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中。
29.第29章
十分钟前。
秦况借口出来买东西离开映雪园,一路小心翼翼跟做贼似的生怕有人跟着。
见到一路上都无人搭话,秦况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看来今天对方没来。
直到他走出胡同,一眼看到路边停放的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秦况不禁两眼一黑:昨天才见过面,怎么又找来了,天天找间谍见面?是真不怕被人发现啊?
他谨慎地环顾四周,跟踪的工作人员隐藏得极好,没有被他发觉,因而在秦况眼中周围就是空无一人,他便飞快钻进轿车后座。
车上除了司机只有青面兽一个人在,秦况摘下黑色鸭舌帽和白色口罩,压低声音怒骂道:“你有病吧?天天找上门,我那边那么多双眼睛,要是被人发现你和我都得完!”
“嘿!”青面兽笑得浑不吝,“多大点儿事儿,不就让你把菜谱偷出来嘛,你早干完不就早了事儿吗?要不是你一天到晚光说不干事,我至于天天找你?我又不是闲得无聊。”
“你说得轻巧,偷菜谱哪里那么容易。”秦况心里是百般郁卒,懊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上了这条贼船。
在最初青面兽刚找来时,秦况还算坚守得住,对青面兽的百般讨好、金钱诱惑根本不屑一顾。
不过换成其余同事遇到这种情况,早该把有人意图收买的消息上报给特殊部门、请人彻查收买人的身份来历了。
偏偏秦况心里对映雪园有气,巴不得映雪园过几天就关门大吉好让他回到大观园这个核心环境去,因此虽然未曾搭理,但一直放任不管。
直到后来的某一日。
秦况先是因为近期工作中多有懈怠被朱丽打电话训斥了一顿,又从同事那儿听说朱丽主持的大观园改造项目不日就将完工,或许朱丽会再获得一个难得的升职机会。
嫉妒与愤恨化作的怒火烧掉了秦况为数不多的理智,他知道自己如果一直待在映雪园这个地方就只能跟厨子和帮工打交道,相反身在大观园的朱丽能够日日见到黛玉、宝玉等人。
——他和朱丽的差距将会变成无法逾越的鸿沟。
意识到这一点时,秦况想要回到大观园的念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强烈过。
正巧,发现钱财诱惑对秦况无效的青面兽改换了计谋,他搬出了花间夜宴老板的堂哥。
当青面兽低声说出这位的具体职位时,秦况不由得浑身猛地一震,双目直直地盯着青面兽看,秦况没想到,花间夜宴老板背后的人竟是如此的位高权重。
虽然在整个京城乃至整个中国算不得什么,但却是秦况穷其一生也爬不到的高度,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消灭秦况和朱丽现今的差距。
秦况不知道那日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竟然跟着青面兽上了车。
秦况告诉自己,他并没有背叛组织,也没有做出任何对映雪园的不利之举,他只是去探听一下背后之人的情报而已,对,就是这样。
拙劣的借口骗过了秦况自己,却骗不过青面兽,青面兽知道,秦况动心了,他原本还算坚定的内心已经出现了一条裂缝。
第一次正式的“交流”,虽然秦况尽可能谨慎,没让青面兽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和工作,但青面兽还是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儿。
等到把秦况送下车后,青面兽立刻跟老板打电话报告:“赵爷,我把这人哄上车了,就是吧……这人好像看着是体制内的人。”
赵爷难得笑着夸了一句:“你小子还算机灵,说说吧,怎么看出来的?”
青面兽嘿嘿一笑:“我听着这小子说话跟一般人不是一个味儿,张口闭口就是些什么政策、方针、条件不允许,除了体制内的,谁家正常人爱这么说话啊?”
得意完后,青面兽吞吞吐吐委婉劝导道:“赵爷,您说小小一个映雪园,至于派体制内的人来看着吗?别到时候是政府的项目……咱们摸不清底细,要不就算了吧……跟谁过不去都好说,咱别跟政府过不去啊……”
因为堂哥的职位,赵爷在京城里混得风生水起,结果花间夜宴在网络上被映雪园比到地心里。
为着这个,其余平日里没少受他的气的老板们见到他少不了阴阳怪气几句,赵爷难得有这么憋屈的时候。
对于青面兽的提醒,他满是不在意,质问道:“你是在教我做事?”
青面兽吓得魂都飞了,忙说不敢。
赵爷又呵斥道:“你瞎想什么呢,政府怎么可能专门开家餐厅赚钱?这地儿我打听过,不是什么历史保护建筑。就算是政府经济上的政策,也不可能专门针对映雪园一家。我看说不定就是映雪园背后的人职位太低才做事这么不讲究,公器私用让体制内的下属帮他做事。不过这样也好,我们有了他的把柄,就算我们把他搞垮了,他也不敢做什么。”
青面兽虽然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他习惯了听话,不敢违抗赵爷的意思,便讨好笑道:“赵爷,我们跟那二五仔有了联系,接下来该怎么做?”
赵爷吩咐:“让他把映雪园的菜谱偷出来,我要在附近开一家一模一样的店,摆设、菜品全都依葫芦画瓢,我非得把映雪园的面子放在脚下踩不可!再多给我找点人天天去映雪园闹事,就算没办法把他们生意搅和黄了,也得恶心他们一回!”
青面兽算了算,这是笔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亏本生意,但赵爷这人一向面子看得比钱重,手底下的人都习惯了他的做派。
青面兽只好答应下来,转头在秦况这里下功夫,这些日子他多次找上秦况,威逼利诱让秦况去偷菜谱。
在遭到秦况拒绝后,青面兽也不装了,拿出了一段用手机偷偷录下的、秦况和他在车内交谈的视频,其中多有提及映雪园内部的情报。
青面兽淡淡道:“行,你要是真不愿意那就算了。只是我手里这段视频不能白录,正好拿去映雪园给其他人看看去。”
秦况神色大变:“你也被这段视频拍到了,你把我拖下水你自己也得完蛋!”
青面兽笑出了反派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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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哈哈哈,我怕什么?反正这段视频里我只是找你打听映雪园的情况而已,就算拍到我又能怎么样,还能把我抓进去?”
他把玩着手机继续威胁:“反倒是你,你的工作可是铁饭碗啊?要是就这么丢了,你舍得?你也不想让你的领导知道你偷偷跟我见面吧。”
秦况惊得一头冷汗:他说“铁饭碗”,难道是查出了我的真实工作?
他强装镇定试探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工作的?”
青面兽当然不知道,但不妨碍诈一诈秦况,他笑说:“你都知道我们老板的堂哥是什么级别的大人物了,调查你算得了什么?”
秦况依旧心有疑虑,他知道要是真按照对方的话去做了,那就是真回不了头了,因此这几日他嘴上答应,行动上却一拖再拖。
但显然对方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这几日频频找上门。也就是在昨日,秦况和对方的见面被映雪园经理以及特殊部门的工作人员察觉。
可惜此时正在跟对方接头的秦况对此一无所知,听到对方下的最后通牒,他不甘心地询问道:“你们要开的新店跟映雪园用一样的菜谱,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知道你们的菜谱是哪儿来的,你们老板不怕被告?”
青面兽笑得极其无赖:“你们映雪园的菜跟中国的八大菜系还不都出自同一体系?我们店的厨子舌头灵,吃了几次映雪园的菜就原样复刻出来了不行吗?无凭无据,你怕什么?”
秦况再三确认到:“那你确定,万一真的东窗事发,我被部门处罚,你们背后的人会来捞我?”
青面兽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只要你事情办得好,别说捞你了,就算给你升职都不在话下。”
秦况想着,此时已经退无可退,不如放手搏一回。而且映雪园的一切不涉及国家机密,仅仅是薛宝钗的个人生意,这点风险他还是冒得起。
他便咬咬牙说道:“我回去会尽快搞到菜谱,这三天内你们不要来找我,三天后我会把东西放在路口边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上,你们自己去拿,看完以后立刻把我给的东西烧掉,连灰都别剩下!”
“嗬,你干坏事比你干正事儿的时候能耐,还真是当二五仔的料。”青面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少废话,记住你的承诺,不然等到我出了事,一定把你们背后的人咬出来,到时候谁都别想跑!”秦况目光阴沉地放狠话。
青面兽把他糊弄过去后,又给老板打电话:“赵爷,他答应了,不过您真不怕他出事把您堂哥给咬出来?”
赵爷哈哈大笑:“至始至终我堂哥都没出面做过任何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他倒是见过你的面,要是牵连到你,你知道怎么做吧?”
青面兽恭谨道:“知道,您一切都不知情,全是我们这些手下人看不得映雪园得意,自作主张拿着您的名号办事。”
秦况立下军令状的第二日,朱丽在众姊妹下课后走进缀锦阁,笑说:“他们明天就要接头,我们的人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30.第30章
黛玉笑问道:“是如何发现的?”
朱丽便把中间经过简略地告诉他们。
原来昨日映雪园的厨师发现锁在柜子里的菜谱有些微挪动过的痕迹,要知道厨师们对每道菜的做法都是熟记于心,谁没事儿做着菜忽然跑去翻菜谱不得被同行笑个八百年。
因此秦况一有动作,就被厨师们发觉了悄悄报告上来。
其余同事猜到秦况最近几日就会进行接头把菜谱送出去,根据秦况的排班表,他最近的休息时间就在明天早上。
朱丽道:“要是明早他没有动作,就得再等到七日后的休息时间了,他等得,对方估计是等不得。因此明早他行动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宝玉拍手笑说:“朱姐姐的同事们个个都是极好的人,只他一人一心贪慕权势费尽心思钻研,等到这事一了,今后园子里可算是清净了。”
朱丽有几分可惜:“唉,他这人原来也是有不少长处的,不然不可能经过层层筛选进了特殊部门,只是后来路走偏了,性格越来越偏激,做事越来越不带脑子。”
秦况这人虽轻狂了些,但认真做事时还算有几分本事。
接到厨师们的举报后,特殊部门留守映雪园的其余工作人员就迅速行动,查屋子里的监控,并且取了菜谱上的指纹与秦况进行对照。
结果菜谱上取下的六组指纹没一组跟秦况对得上,屋子里的监控也早被秦况喷洒了面粉进行遮挡,镜头上一片模糊什么有效的画面都没拍到。
由于没有采集到足够的证据,要给秦况定罪必须在第二日抓他个人赃俱获。
探春摇头:“但凡他把心思挪到正道上,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宝钗请求道:“朱姐姐,不知明日可否带我同去映雪园?姊妹们推举我当主事人,前些日子有人闹事时因为上课我不在便也罢了,明儿个若是再不去,实有躲懒之嫌。”
众姊妹跟着笑道:“正是呢,明儿个是周末不上课,朱姐姐带我们去瞧个热闹。”
朱丽无奈点头:“行吧,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到时候你们只能待在映雪园里,抓捕环节你们不能出现。”
众姊妹连连答应。
*
翌日。
为了把姊妹七人一起带上,全和开了一辆加长版轿车停在映雪园附近,等待坐在副驾驶的朱丽和现场工作人员沟通具体细节。
“你们已经全部到位了吗?”朱丽问,“那我们是现在过来还是等秦况离开映雪园后再过来?”
“你们现在过来吧,我看他现在脸色发白满脸冷汗的样儿,估计人多些他还敢浑水摸鱼早点离开,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他才走呢。”电话另一头的人笑道。
朱丽得到准信,转头对众姊妹笑道:“走吧,我们现在可以过去了。”
众姊妹到了映雪园,早就得了信儿的经理面色如常地迎了上来:“昨天厨师们试着改良了一道点心,今天你们来了正好可以尝一尝。”说着在前头引着众人往园中走去。
经过秦况身侧时,朱丽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汗珠和紧握的双拳。
朱丽便顺势推了一把,她笑道:“秦况,这儿有我看着就行,你今天早上不是休假吗?本来就休息不了多久,别耽搁时间了,快回去吧!”
秦况咬牙,朱丽一来就支开他,果然是怕他跟大观园众人有任何接触,好取得重回大观园的机会。
偏偏其余同事不仅没人帮他说话,还都夸朱丽善解人意。
眼见这儿彻底没了他的立足之地,秦况不再犹豫,顺着朱丽的话头和众人道别,毅然决然地带着他默写出来的菜谱向外头走去。
殊不知,在他走出映雪园时,原本不论是有说有笑的红楼姊妹、还是各自忙于工作的部门同事,全都调转了视线,看向他的背影。
大家不说话,彼此笑着对视一眼——让秦况不带着任何疑心离开,第一步任务算是成了。
秦况离开映雪园后,虽然不知道自己身后悄悄多了几条“小尾巴”,但在关键时刻,他终于难得地发挥出了一个特殊部门成员应有的谨慎。
他没有为了省事直接去约定好的咖啡店,而是强压住紧张激动的情绪,把步伐控制成平日一样的速度,在街上溜达了几圈后,才进了咖啡店。
他点了一杯咖啡,请服务员做成外带,然后借口去洗手间,取出了藏在外套内侧口袋、只有巴掌大的菜谱。
而后在柜台取了咖啡后,借着咖啡的遮掩在经过靠窗的位置时,不经意地将菜谱遗留在了椅子上。
他离开咖啡店,在对面便利店的货架后找了个隐秘的位置,暗中观察咖啡店的情况。
只等了不到五分钟,青面兽就带着口罩、穿着冲锋衣,借着进店买咖啡的借口取走了菜谱,然后快速回到路边停放的黑色轿车上。
过程非常完美,没有出任何预料之外的岔子。
秦况微微松了一口气,随手挑了一个面包结账然后走出便利店,脸上难得地扬起一丝笑意,任务完成的好心情起码能持续一整个上午——如果他没有看见几位熟悉的同事向他走来。
都这个时候了秦况还抱有侥幸心理,强装镇定跟他们打招呼,笑着举起手里的面包问候道:“你们也来这家店买东西?挺巧啊,正好我没吃早饭,随便买个面包垫垫肚子。”
同事笑得一脸亲切,却毫不留情地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秦况,跟我们走一趟吧。”
秦况还想争辩,余光却看见那辆黑色轿车已被人团团围住,司机和青面兽双手抱头被特殊部门的工作人员从车上拽了下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秦况绝望地闭上眼,不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
*
映雪园这边听说秦况被捕,不论是映雪园的员工还是特殊部门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拍手称快。
经理摸着胸口:“可算是把人抓住了,这几天我天天提心吊胆,生怕他吃里扒外给我们挖出一个大坑来等着咱们跳。”
朱丽也笑着对红楼众人说:“好了,你们这下可以放心了。”
在他们说笑时,乌泱泱的一群人正向映雪园走来。
小弟点头哈腰:“大哥,付钱请我们来闹事儿的人现在联系不上啊,这事儿到底干不干?”
老大扫了一眼跟来的兄弟们:“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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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不干?我都带了那么多弟兄出来了,突然说回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反正我们事情干完就找他要钱去,他还敢不认账?”
小弟忙说:“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都听大哥的。”
老大整了整衣领,压低声音吩咐:“你跟弟兄们说一声,进去的时候砸砸东西就行,千万别打人,砸坏东西是找我们办事儿的人出钱,把人打坏了可就是我们自己蹲局子了。”
“好嘞!”小弟干脆地答应,刚想传话去,就被老大拽住了衣领。
“回来,跑什么跑,话还没说完呢。”老大尴尬地咳了一声,“你记得让他们注意着点儿,砸东西也别砸贵的,指着那不值钱的砸!”
小弟机灵道:“好嘞,我保准把话给兄弟们说明白了。”
老大这才满意了,昂首挺胸地往前走去:“走,咱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
“让你们这儿管事儿的滚出来。”
当一群头顶黄毛、身穿黑色紧身裤、脖子上挂着假冒金项链、手上要么拿着块砖、要么拎着根木质棒球棍的年轻小伙儿大摇大摆走进映雪园大门时,朱丽只觉得那一瞬间映雪园都变得低级了。
由于大部分人手都被派出去实施抓捕,映雪园这边只留下了十余人负责保护安全,朱丽不怕这群黄毛不好解决,只怕打老鼠伤了玉瓶。
她忙不迭地把红楼众人往屋里送:“你们快进屋去,在事情解决之前别出来。”
偏偏红楼众人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宝玉忍不住打开窗户往外头看:“他们的头发怎么黄色里头夹了几缕绿色的,当真有趣儿。”
湘云靠过来凑在一处偷看:“他们脖子上怎么挂了这么多金项圈,也不嫌沉甸甸的坠得慌。”
朱丽冷笑,呵呵,这有什么沉的,说不定把这群黄毛扔水里,脖子上的金项链能漂在水上当救生圈使。
宝钗善解人意道:“说不准现代人就喜欢这个,从前我在金陵时见着异国来的洋人就爱把裙摆用架子撑起,我只道瞧着怪模怪样的不喜欢,偏生别家爱好新鲜的太太学了去,依样做了衣裳,还在金陵很是时兴了一阵子呢。”
不,我们现代人不这样,朱丽头疼。
好在外头的人已经在想法子把这群闹事儿的打发走,经理无心起冲突,只想赶快把事情解决,上前笑道:“几位,听说花钱雇你们来的人已经被警察抓了,你们既然都拿不到钱了何必白出力呢?”
黄毛们狐疑地对视一眼。
老大和唯一知晓内情的小弟知道经理说的这话情况属实,他们的确联系不上雇主了。
经理借机劝道:“你看,我们这儿人也不算少,真要打起来恐怕双方都占不了便宜,不如就各退一步。”
老大退意已生,色厉内荏道:“行,看在你好说话的份儿上今儿个就让你一回,你给我……”
没等他把话说完,有个年轻气盛的黄毛当即不服气地推了经理一把,嚷嚷道:“吓唬谁呢?真把哥几个当病歪歪的林黛玉呢?告诉你,哥们儿不是吓大的,今儿个还非得给你点颜色看!”
听得“林黛玉”三字,朱丽脸色大变,急忙去看红楼众人的神情。
31.第31章
黛玉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宝玉指着门口那堆黄毛,气恼道:“朱姐姐,那人是从哪儿来的?如何知道林妹妹的闺名?林妹妹的名字也是他们叫得的?”
朱丽眼神左右游移,慌乱之中随口编了个理由:“呃,找这群人来闹事、私下要秦况偷菜谱的估计是同一人,可能是秦况告诉他们的。”
宝钗觉察出朱丽是在随意搪塞,仍然淡淡笑着,态度却很笃定:“姐姐这话说得没理,明面上我才是映雪园的东家,秦况理应把我的名字告诉他们,让他们来闹事时冲着我来才是,何必绕圈子拿林妹妹的名儿来惹恼我们?”
朱丽被问得支支吾吾,想要胡乱编造个借口,又怕借口不够严谨,被红楼众人挑出错处来反倒更加不妙。
黛玉见状浅笑道:“我忽然想起一事来,那日我们刚穿越到现代,在大观园外见到朱姐姐一行人,秦况一语便叫破我的姓名。起初我们以为见到的是神仙,自然不作他想,现在仔细想来,倒有几分古怪。”
探春附和:“正是呢,要是神仙自是无所不知,知道我们的名字也不足为奇,只是秦况乃是凡人,怎能一见面就猜到我们的身份?难道他生了双天眼?”
说着,湘云、惜春也反应过来,一同讨论起朱丽几人刚进大观园时的种种异常表现和奇怪言语。
湘云笑道:“朱姐姐那日明明是头一回进园子里来,竟然对大观园的景致了如指掌,比我这个客人还了解得多些。”
惜春更是笑说:“还不止呢,那位李教授好生博学,不仅博古通今,甚至连老爷初进大观园参观时在潇湘馆说过什么话儿都知道。难不成李教授上辈子做过老爷身边的清客,转世为人时忘了喝孟婆汤?”
眼看众姊妹都起了疑心,朱丽暗自叫苦,猜到秘密瞒不下去,又不敢不经上级允许直接告知红楼众人真相,只好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朱丽:我什么都懂,但我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屋外其余工作人员顿时变了脸色,他们万万没想到费尽心思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居然是因为这样一个荒谬可笑的原因暴露在了红楼众人面前。
他们看着这一堆趾高气昂、还不知犯下什么错事的黄毛,气得牙痒痒。这时候他们也不讲什么尽量和平解决的原则了,直接冲上去把这些黄毛摁倒在地,然后押上车送进局子里去。
*
“姓名?”
-“秦况。”
“年龄?”
-“二十六岁。”
“主动交代吧,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秦况带着手铐,满脸颓废地坐在审讯室接受审问。
坐在他对面、正拿笔记录的的工作人员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生面孔,没有任何情分可讲。
工作人员一板一眼地问了一连串问题——秦况的个人信息、对于想要对映雪园下手的人的身份有什么了解、对方给了什么承诺、被对方指使做下了什么错误行为。
秦况不敢有半分隐瞒,绞劲脑汁地回想细节,尽可能提供更多情报,只寄希望于他的坦白从宽能给他争取减轻罪名的机会。
工作人员听完他的回答后,冷笑道:“秦况,你的行为泄露了国家机密、损害了国家利益,等待你的将是法律的判决。你还真以为来个大官就能把你摘出去?”
秦况难以置信:“我从来没有告诉他们任何情报,不过把映雪园的菜谱交给他们而已,映雪园只是薛宝钗个人的生意,为什么会涉及到国家利益?”
工作人员冷冷地看着他:“你也是特殊部门的员工,为什么还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你应该知道大观园这群人对于国家的重要性,你以现在的身份去破坏薛宝钗的生意,就是在变相降低他们对国家的认可度。而且,难道入职之前没有告诉你工作内容一律不得外传吗?”
秦况这下才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浑身发软,瘫倒在椅子上。
如果说刚被抓时他担心的是自己被特殊部门开除后的未来,但现在他需要担心的变成了要怎么在监狱里熬过这几年。
此时的秦况当真是悔不当初,为什么要拿大好前程作赌,为什么会相信对方的蛊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非要和朱丽争个高低。
但醒悟来得太迟,一切都晚了,入狱的结局正在向他招手。
秦况不禁用手捂住脸放声痛哭起来,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工作人员却没有丝毫同情,鄙夷地、用看一滩烂泥的眼神看过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
秦况对罪行供认不讳,青面兽那边本来还想垂死挣扎,坚决不肯咬出老板赵爷以及赵爷背后的靠山。
但赵爷及其同伙这些年用靠山的名头四处打压同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就算背后的靠山想跟他们划清界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出一周,就拔出萝卜带出泥,高官落马、恶霸被抓,不管是赵爷还是靠山,一群人整整齐齐全都被送进了看守所里,等待法律的宣判。
由于特殊部门在工作性质上的特殊性,调查及抓捕的过程中不仅没有遭受任何阻碍,还获得了多个部门的配合,很快就了结了这一桩事。
让特殊部门感到为难的,其实是要不要告诉红楼众人他们是书中之人。
红楼众人聪慧敏锐,如果再隐瞒下去,他们虽然不会打破和平的局面也要刨根问底,但必然会减少对特殊部门的信赖,这样及其不利于行动小组后续工作的开展。
但特殊部门有他们的顾虑:红楼后四十回的结局过于凄惨,别说当事人了,就是他们这些读者看到结局时都忍不住落泪。红楼众人能不能承受得住结局的冲击,是个难以预测的未知数。
因此特别行动小组这一周对红楼众人进行了心理上的评估和身体层面的又一次检查,确定他们的身心状态可以承受后,才让朱丽拿着《红楼梦》一书去到缀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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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丽进缀锦阁时众姊妹正聚在一处写英语作业,见到朱丽进去,众姊妹纷纷笑着问好。
朱丽先是告知了他们秦况的结局:“秦况泄露国家机密,由于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被判处为期两年半的有期徒刑,虽然时间上不算很长,但是对他这么一个骄傲的人来说,前途尽毁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
探春问道:“那和秦况接头的又是何人?”
朱丽说道:“是花间夜宴的老板派来的,老板的堂哥是政府部门的官员,经过调查后发现此人在任职期间,有贪污受贿的行为,目前国家监察机关已介入。花间夜宴老板名下的多家餐厅多次为其堂哥贪污受贿的行为做掩护,已经全部被查封。”
宝玉不免有些失望:“我愿以为多少革命前辈抛头颅洒热血建立的新中国,官员们必然是个个都尽职尽责,竟然也会有这等败类。”
朱丽解释道:“我们国家的反腐倡廉工作已经算是做得极好的了,不管是哪个国家,都会有这样的蛀虫出现,我们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处理掉蛀虫还国家一片清明。”
宝钗笑道:“宝兄弟,你到底还是见识少了些。从前在这京城里做生意,比的就是谁的腰杆子硬,但凡京城里叫得上名字的铺子,哪家后头没有王公大臣做靠山?现代跟那时候一比,算得上是小巫见大巫了。”
宝玉笑说:“宝姐姐说得言过其实了,难道升斗小民就不配做生意不成?”
见到众姊妹不了解其中的门道,宝钗又一一解释:“在古代升斗小民做生意,不说地痞流氓天天要来闹事收保护费,只怕生意做得太大惹得旁人眼馋,连官府都会被人收买上门来找麻烦。”
宝钗又拿了一些薛父做生意时遇到过的麻烦事说给众姊妹听,众姊妹听了都笑道:“果然选宝姐姐做映雪园的主事人是再正确不过的,换了我们哪里懂这些。”
“哪有人是天生就懂这个的?”宝钗无奈笑道,“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们薛家虽比不过我父亲在时,但百万巨富是有的,远远没有沦落到要上门打秋风的地步。一直留在贾家不走,只不过是寻个庇护罢了。薛家有钱无权,要是没有荣国府撑腰,薛家就如同稚子抱金过市,不出一年就得被人侵吞了家产,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探春忙道:“宝姐姐何必说这个,姨妈和姐姐来我们贾家住着,不过是亲戚间的情分,何必说什么上门打秋风的话来作践自己。”
宝玉也道:“正是呢,我巴不得姨妈和姐姐长长久久地在咱们家住着。”
宝钗抿唇一笑,不再多说。
不过她自曝其短,倒是让姊妹们对她的印象更上一层楼,觉得自打来了现代,宝钗说话做事旷达不少,不似从前虽然体贴,但到底像隔了一层摸不透她的真心。
朱丽见她们说完了话,就把带来的七套书分给他们:“你们之前不是说想要读些课外名著吗?中国有四大名著,其中一本就是这《红楼梦》,你们可以认真看看。”
32.第32章
宝玉一边从朱丽手里接过书,一边笑问道:“朱姐姐,不知你说的《红楼梦》比之《西厢记》[1]又如何?”
朱丽想了想,回答道:“依我的看法,比《西厢记》更好,不然不会有许多人称《红楼梦》为四大名著之首[2],你们读了就知道了。”
“姐姐说得这般好,我们可要仔细读一读。”众姊妹听朱丽如此说,都提起了兴趣,翻开书页。
知晓事实的朱丽只静静陪坐在一旁,等待他们自行发现真相。
才读完第一回有关空空道人和石头对于当下野史及风月笔墨的批判,宝玉就忍不住拍案叫绝:“我素来不爱看那□□污臭一昧编排旁人妻女的污浊野史,这本书开篇便不落俗套!真真儿是本好书。”
黛玉比他看得略快些,闻言抬头笑说:“你被这段故事绊住,殊不知后文里所提的那一首五言绝句更加精妙。”
宝玉忙去看黛玉所说的那首绝句,读完后喃喃自叹:“好个‘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竟是开篇第一回就道尽了辛酸苦楚,看来作者和我一般,都是红尘中一痴人!”
湘云嫌他絮叨,打趣道:“你才看了几页书就说了这么许多话,要看完整本书需得多少时辰?这么好的故事都堵不上你的嘴呢。”
黛玉随之笑道:“不如拿他去外头换只红嘴绿鹦哥回来,都是一样的吵闹,鹦哥叫起来还略微悦耳些。”
“是我叨扰姑娘了,姑娘若嫌吵,我便不说了。”宝玉笑了笑,认真低头读书,不再言语。
众姊妹一心沉浸在书中情节,逐字逐句细细往下读去。
然而才看了几页,黛玉就发现端倪,愕然不已。
在红楼开篇第一回,一僧一道的对话中竟然多次出现“神瑛侍者”、“绛珠仙草”等字词,细究其来龙去脉,竟是和那日黛玉梦访太虚幻境时,警幻仙子对她提起的前尘往事一模一样。
黛玉心下自思:书里如何知道我还为绛珠仙草时和神瑛侍者的那一段灌溉之恩?难道作者也去过太虚幻境,见过警幻仙子不成?
她忙去看书脊上作者的姓名,上头印着——
【前八十回,曹雪芹著】
【后四十回,高鹗续。】
黛玉暗自思揣曹雪芹、高鹗是何人,奈何这本书的序言里并未提及作者的出身籍贯,黛玉一时不得其法,陷入了沉思。
其余姊妹也渐渐反应过来,笑说道:“如何他们那儿也有一位警幻仙子、也有一块通灵宝玉?”
宝钗见黛玉沉默不语,问她:“妹妹可是想出什么来了?”
黛玉道:“未曾,只是我想起那日我在病中偶然去了太虚幻境,里头果真和宝玉说的一样有一位警幻仙姑,她同我说了许多事。”
宝玉笑问道:“当真?我那日也病了,怎么仙姑只带了妹妹一人去?难道是仙姑嫌我蠢钝不堪?”
探春笑说:“仙境这样的地方岂是任你来去的?你去了一回已是天大的福分,竟是仍嫌不足想去第二回。”
宝玉讪讪一笑,其余姊妹又去追问黛玉警幻仙子和她说了什么。
黛玉赧然道:“她只说我前世是三生石畔一绛珠仙草,受了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因此特地下凡为人还他一世的泪,这话我却也不知真假。”
宝玉不好奇旁的,只急切问道:“妹妹可知,神瑛侍者是何人?”
我从前几时为旁人流过泪?要是连你也不晓得我从前的心事,真真儿就是枉我把你当知己了。黛玉恼他的愚钝,抬眸看去只说出八个字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过去种种再度浮现眼前,宝玉愧道:“难怪,难怪,妹妹生了一副多愁多病的身子竟是因为我。”
还泪之说一听便过于凄然,泪尽而亡向来都不是什么好词。宝钗不禁皱眉问黛玉:“警幻仙子可说,你要如何还他?又要还他多少泪?难不成还要赔上一生才算了了。”
宝玉忙说:“我不管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如何,妹妹与我之间没有什么欠不欠的,他们的恩情他们偿去,我只要妹妹好好儿的。”
黛玉笑道:“你们不必着急,警幻仙子说我已还尽了前世的泪,此案便算了结了。”
宝钗说:“这样是再好不过了。”宝钗仔细打量她一回,不禁笑了出来。
黛玉道;“好姐姐,你笑什么?”
宝钗赞叹:“又要一等一的模样,又要无出其右的灵秀,还得配上颗水晶般的玲珑心肝,哎哟哟,照我说,别说是从当今世上找出一个人来,就是求女娲娘娘比着你再捏一个这样的人出来,只怕都不能够。既是绛珠仙草托身,那才说得通。”
黛玉嗔她一眼:“我当姐姐是个正经人,谁知连你也说这样的话来作弄我。”
宝玉却觉得宝钗说得极是,附和道:“妹妹莫要推辞,跟妹妹比,我就是女娲娘娘随手甩出来的泥点子。”
林黛玉听宝钗夸得如此夸张本就羞得双颊绯红,又听宝玉在那里跟宝钗一唱一和,作势推了宝玉一下:“你既说你是泥点子,那请你远着我些,仔细弄脏了我的衣裳。”
宝钗和宝玉都笑了起来。
探春正和湘云一处猜测;“看来这名为曹雪芹之人也曾有幸到过太虚幻境,不然怎么知道这些事。”
湘云感叹:“他有此奇遇,难怪写出来的书如此不凡。”
姊妹们越发得了趣,兴致盎然地读下去。
朱丽却被黛玉的话惊得瞠目结舌,太虚幻境这种编造出来的幻境居然是真实存在的,不仅宝玉去过、黛玉穿越到现代后竟然也去过?
她连忙随手拉过一个空白草稿本,把黛玉叙述的梦访太虚幻境的经历一一写下,准备一会儿交由特殊部门的专家们进行研究。
众姊妹起初只是猜测曹雪芹和宝玉、黛玉一样有梦游仙境的奇遇,关于他的身份倒是未作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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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下文有位姓贾名化,字时飞,号雨村的穷儒生出场时,宝玉霎时惊疑道:“那年姑父修书一封请老爷替某人谋官,举荐的正是这贾雨村!不论是姓名、表字、别号都一模一样,天底下岂有这么巧的事!”
探春听他说得如此坚定,忙追问:“可是记差了?天底下同名同姓之人虽少,也不是没有的事。”
宝玉坚持道:“错不了,这贾雨村上门做客时,老爷常常叫我出去待客,我和他也算熟识,如何能记错?不信你们问林妹妹,贾雨村来京城前曾是林妹妹的西席,妹妹定然记得。”
众姊妹便看向黛玉,黛玉点头印证了宝玉的说法:“是有此人,连他的籍贯、样貌也和书中所写能一一对上。”
探春猜测:“难道此书的作者曹雪芹恰巧与贾雨村熟识?”
宝钗道:“虽说无巧不成书,但一连出现这么多‘恰巧’也是闻所未闻的事。”
其余姊妹都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只好接着看下去,想从书中寻到答案。
看至甄家的小姐英莲幼时被拐卖,众人叹息了一回,看到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把贾府的家事尽数当作下酒的笑谈说与贾雨村听,众人又很是气了一回。
可是越往下看,读到第三回:林黛玉抛父进京都时,众姊妹就越察觉出不对来。
探春问道:“若说这曹雪芹是外男,如何能知晓贾府垂花门以内的谈话,若说曹雪芹是女眷,那便又不应与贾雨村熟识、知晓他过往经历。其中矛盾之处,我属实无法参透。”
宝钗道:“正是,这人写得煞有其事,连姨妈房里案几上摆放的是青绿古铜鼎、上头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都写得清清楚楚,好似当真见过似的,着实令人疑心。”
宝玉猜:“听说这冷子兴是周瑞家的女婿,难道是周瑞家的同冷子兴说过,冷子兴又传到曹雪芹耳朵里去了不成?”
“我看未必。”黛玉翻出一段她和宝玉二人私下单独相处的场景来,“你只瞧这段,我和你在沁芳闸旁的桃花下共读西厢的事也被如实记录在书中,难道是你多嘴多舌特意说与了周瑞家的听?又被周瑞家的传了出去?”
宝玉指天发誓:“这书我是偷偷让旁人给我带进来的。要是叫老爷知道,少不得一顿好打。周瑞家的是太太的陪房,我怎么敢说与她听?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袭人晴雯我都没透露过半句。”
黛玉冷静道:“这就是了,你我二人都没与旁人说过,这曹雪芹是如何知晓的?他还能化作满地的桃花瓣偷听不成?”
宝玉仔细一看,连许多他自个儿都忘了的对话,书里却一字一句记录得清清楚楚,就算是知情人转述,也不能记载得如此详尽。
众姊妹也想到了这一处,惊出了一身冷汗,忙问朱丽《红楼梦》一书的作者曹雪芹是何人。
朱丽不答反问:“你们不是已经有了猜测吗?何必再来问我呢?”
33.第33章
曹雪芹不仅对京城荣国府的事如同亲历一般,还对维扬地界的林家、金陵薛家的人情纠纷洞若观火,甚至连太虚幻境都了如指掌,仿佛神仙居所也不过是任他来去的家中后花园。
其中是非对错、往来细节,曹雪更是比身处故事中的众姊妹更为了解,细究其神异之处越加令人惊叹,这不是说一句耳目通达就能做到的。
他好似仙人透过云端高高在上地俯瞰人间。
众姊妹心中各自有了猜测。
宝玉喉头发紧,艰难吐出一句话来:“朱姐姐,你一早就知道我们是书里的人吗?”
朱丽叹了一声,坦白道:“我知道,《红楼梦》这本书是四大名著之一,中小学生必读,但凡好好上过学的人都知道你们。在见你们第一面时,我、秦况、全和都认出来了。”
黛玉道:“自从我了解历史后就有此疑惑,姐姐说我们是从几百年前穿越而来,可是书上记载的唐宋元明清都不是我们的来处。今儿个看了这书,倒是明白几分。可是因为此书一开头就说‘无朝代年纪可考’?”
朱丽说:“是,红楼一书写于清朝,但书中朝代非常模糊,清兵入关后,男子要剃头留辫子,但是红楼梦里的男人没人留这样的发型。”
众姊妹闻言一笑,都往宝玉头上看去。
湘云笑说:“要是叫他把前半边头发剃光了去,再在后头留根尾巴,不知道有多奇怪呢。”
宝玉摸了摸头发,跟着笑了一回。
虽然起初惊讶了一会子,但总的来说众姊妹对自己是红楼角色这件事接受良好。
毕竟连穿越这样的奇事都遇见了,跳出纸张从书里穿出来又有什么奇怪的?况且在古代也有美女从挂在墙上的美人图里走出来与书生相会的故事。
湘云捧着书笑道:“若说我们是书中人,倒是正正好呢。刚好叫我瞧一瞧咱们后来都落得个什么结局。”
宝玉不以为意,笑说:“还能如何?少不得就是你们嫁给谁家少年郎,日后做个大富大贵的老封君罢了,难为你还能提枪上马征战沙场?”
其余姊妹对宝玉的说法没有什么异议。
她们这些姑娘里,贾家虽然没落,但到底曾是一门两国公的勋贵、家中新又出了一位贤德妃。贾家姊妹的婚事只要不一门心思往高门大户钻,凭着贵妃和贾母的地位,倒还有可挑选的余地。
至于湘云,史家的史鼎新封了忠靖侯,史家一门两侯比如今无人在朝中身居高位的贾家看着还风光些,自然不必愁,在书里史家也是早早为她挑了王孙公子卫若兰做夫婿。
宝钗出身略差些,但以薛家的家底、又有贾家王家的亲戚关系,嫁个看得过去的人家保一世富贵是绰绰有余的。
湘云眼波一转,有意气他:“你是不愁的,总之你林妹妹不嫁去别人家,我们这些姐姐妹妹嫁给谁自然与你不相干了。”
“是你说的这话,可不干我的事。”宝玉笑说,“我是希望姐姐妹妹们都长长久久地住在园子里,一辈子别嫁人才好,只是我愿意如此,长辈们必然是不允的。”
探春打趣:“现在可遂了你的心意了,我们没别处可去,可不是只有长长久久地和你住一辈子?”
湘云翻开书:“我倒要瞧瞧他最后如何了,要是他现在念叨不爱功名利禄,待到及冠之后科举入第、拜相封侯,才真是叫我笑话一辈子呢。”
“我平生最厌恶官场,你要等着我为官作宰,不如等着太阳打从西边儿出来。”宝玉伸手笑指窗外的天空。
黛玉闻言浅浅一笑,眼波流转好似碧波微漾,粉面含笑如同盛放芙蓉,叫宝玉一时看得恍了神。
宝玉心道:老太太和老爷都有意促成我和林妹妹的姻缘,太太虽不情愿,但做不得主。不知在书里我可是娶了林妹妹为妻?
他不禁畅想婚后和林妹妹琴瑟和鸣做一对神仙眷侣,终身不踏足官场,四处游山玩水作诗抚琴,好圆了今世近亲不能结婚的遗憾。
朱丽看他的表情就大致猜出他在想些什么,忍不住摇摇头,恐怕书里的结局和他们所料想的是南辕北辙啊。
红楼加上续作,足足有一百二十回,印刷成两本厚如砖头的书籍。
众姊妹这几日一心钻进了书里,除了吃喝睡觉,竟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捧着书看。
朱丽见状,猜测她们估计是无心上课,索性暂时先把他们平日上的课程暂停,等待看完红楼、众人接受结局后再继续课程也不迟。
知道书里写的是自家事,阅读时的心态就截然不同了。
众姊妹从开篇第一句重新读起,连丫鬟小厮们之间闲谈的对话都恨不得细致研究。
宝玉颈上那块儿出自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据说是女娲剩下的补天石的“通灵宝玉”,更是被众姐妹好奇取来捧在手里细细看了一回。
黛玉看罢笑说:“我道这块宝玉怎么坚硬非常,好几回他生气拿这块玉来撒气,每每狠命往地下砸竟是连条裂缝都没被砸出来,原道这块宝玉本是块石头。”
探春连连摇头笑道:“再有下回任他砸去,我也不操这闲心了。”
宝玉想起自个儿砸玉时的疯癫情形,一时羞赧,不知如何解释。
待读到第六回宝玉在太虚幻境中初试云雨情,宝玉红着脸儿忙得跟什么似的,伸手从姐妹们手中夺书,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
黛玉用手刮脸颊羞他。
读到第七回周瑞家的送宫花,宝玉又气道:“这老货惯爱躲懒,姨妈说得明明白白,先是三位姐姐妹妹先挑了,而后让林妹妹挑了,剩下的才都给凤姐姐送去,偏生她为了少走几步路,自作主张倒是枉费了姨妈一番苦心。”
黛玉笑说:“我如今可不爱为这种事生闲气,倒连累你跟着又气上一回。”
之后十余章,不免写到贾府中的阴私手段。
凤姐用计设局诓骗了垂涎美色的贾瑞,叫他因病一命呜呼。又有凤姐弄权铁槛寺,为了三千两银子揽了一桩官司,叫那原本有姻缘的一对小儿女双双赴黄泉。
文中其余如秦钟在给姐姐秦可卿送殡后不久就在尼姑庵和小尼姑厮混、宝玉的小厮茗烟在书房和丫头缠绵、贾琏在巧姐儿病中搬到外书房去跟多姑娘恩爱等风流韵事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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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姊妹还是头一回仔细了解荣国府的肮脏秽乱,不禁皱起了眉头。
探春怒道:“我从前只以为咱们家里只是钱财上头有些缺漏,没成想就秽乱至此。家里的爷们儿做出惦记婶子的丑事,管家的太太为了钱财罔顾人命,嬷嬷管事私下弄鬼把银子往自家划拉、丫头小子一昧偷闲躲懒纠缠不清,这样的人家,说不准几时就糟了天谴!”
探春这话说得极重,黛玉宝钗湘云乃是客居,不好说什么。
宝玉自个儿也跟怡红院的丫头们牵扯不清,自然也没颜面指责别人,讷讷不敢言语。
迎春笑说:“谁家又是干干净净的?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差,依你的意思咱们家里的人都死绝了才算干净?”
惜春冷笑道:“正是呢,这样的人死绝了才好,免得叫宁荣二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跟着蒙羞!我要是他们,做下这样的丑事早就一根绳子吊死在房梁上!”
迎春无言,只好跟着看下去。
本以为到后头这样的荒唐事会少些,谁料看到第二十五回,贾环推倒油灯想要烫瞎宝玉的眼睛、赵姨娘意图魇害凤姐宝玉,众姊妹都被唬了一大跳。
她们虽然知道宝玉凤姐的病来得蹊跷,却也没成想过是赵姨娘和马道婆暗中动的是这样阴狠的心思。
探春把书撂到一旁,伏案哭道:“好歹毒的心肠!我姨娘、弟弟干出那等下作的事险些要了二哥哥的性命,我今后哪里还有脸面见二哥哥。”
宝玉连忙劝慰:“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你姨娘你弟弟做的错事和你有什么相干?原是他们见不得你偏心我,连你也骂过,你心里把我当哥哥,我岂是不明是非的人?”
探春方才慢慢止住眼泪,镇定心神接着往下看。
奈何越往后看,贾家的光景越是一年不如一年。
贾家的庄子田地遭了天灾,年货相比往年大为缩减。
宫里的太监变着法儿地来要银子,凤姐变卖了陪嫁里的项圈才勉强凑足二百两银子送去。
甚至贾琏惦记上了贾母的私库,偷偷变卖了拿来救急。
众姊妹从一开始的说有笑,渐渐变得沉默不语,心中一片凄凉。
待看到再后来,贵妃薨逝。
宝钗嫁与宝玉的当日黛玉病逝。
迎春被夫家凌虐致死。
探春远嫁异国。
惜春在栊翠庵出家,终其余生。
湘云青年丧夫,立志守寡。
宝玉出家。
到最后果真应了宝玉在太虚幻境里听的那首名为<飞鸟各投林>的曲子——“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众姊妹看完后怅然难解,不免凄恻悲痛泪流满面。 飞鸟各投林>
34.第34章
昔日,补天石在青埂峰遇到一僧一道时,明言想要去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好在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中享受数十年的光阴。
而众姊妹身处的荣国府大观园就是这样的地方。
虽然像黛玉、宝钗、探春这等聪慧之人早就看出了贾府明面上富贵奢靡生活下暗藏的败相。
但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如今的贾府即使比不上贾母年轻刚嫁进贾家做媳妇时、黛玉的母亲贾敏还未出阁嫁与林家时那样兴盛,但较之平常官宦人家,到底气派不同。
黛玉宝钗也以为,贾府靠着祖辈传下来的基业,起码还能勉强支持一二代。不曾想到,败落竟然来得这样快,一夕之间往日高不可攀的国公府就沦落到抄家、革职的下场。
宝玉更是大为惊骇。
他的吃穿用度在贾府都是一等一的,因而他历来不问金银俗物。在红楼原书中探春管家做了几件开源节流的事,宝玉就有些不大喜欢,觉得不必为了些花儿草儿算计至此。
在书中,黛玉极为赞同探春的想法,说贾府花销太多,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俭省,必致后手不接。
然而宝玉听了黛玉对贾府未来的担忧,却笑说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
这样不顾全大局的话,让黛玉听了转身就去厅上找宝钗说笑去了。
可以说,宝玉从未想过如若贾府有一日家道中落,他要如何支撑门庭。
况且,众姊妹是从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的时间节点上穿越过来的。
在宝玉的心中,长姐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又加封贤德妃还是不久前的事,为了迎贵妃省亲,贾家新建大观园更是一片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怎的用不了几年,娘娘就薨逝、贾家就落到如此境地?
宝玉如此想,也就如此问了出来。
迎春木讷不语,探春心头正怅然。
惜春反是冷笑道:“你如何还问我?我看我们东府里的焦大骂得不错,咱们家里放利子钱的放利子钱[1],扒灰的扒灰[2],搅得家宅不宁,只怕是老天看不下去出手灭了他们呢!”
惜春说完宝玉,又对探春说道:“三姐姐,依我说你也不必为这家里操心。你在园子里头费劲心思节俭开支,不知落了上上下下多少埋怨,一年才堪堪省下几百银子来。结果转头大老爷就出手阔绰拿八百两银子买了个小妾嫣红,依我的意思,索性大家一起多花些,把银子花完了一起饿死便罢了!”
探春被惜春说得心灰意冷。她知道任凭女眷们怎么俭省,也挡不住外头的老少爷们儿花钱如流水。靠她对大观园的改革,对挽救这个大厦将倾的贾府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一切都只是做无用功。
迎春对惜春道:“你又在说气话了,姑娘们一月只得二两银子的月钱,你要多花只怕也没有多的银子。”
惜春冷笑连连:“这就是了,在现代都说男女平等,我们都是贾家正儿八经的孙辈,如何叔伯哥哥们能继承贾府,我们不能?只怕我比这些不肖子孙还强上几分!”
迎春到底还有些古代的观念,嗫嗫道:“我们是女儿家,怎么敢肖想家业……还是八尺男儿才能顶立门户。”
惜春反唇相讥道:“他们顶立门户了么?要让他们做顶梁柱,索性大家一起等着哪一日被塌了的房子压死!我虽然在仕途上估计也是毫无建树,但好歹不至于把家业都败了去。”
宝玉身为目前大观园里贾家唯一的男丁,被惜春说得又羞又愧。
他双目含泪,环顾四周。因病早逝的黛玉,生活困苦的宝钗,远嫁他国的探春,遁入空门的惜春,嫁与中山狼的迎春,年少守寡的湘云,姊妹们个个都没个好下场。
他一时悲从中来,不住地拭泪:“外头的爷们儿做的孽,如何反倒是我冰清玉洁的姊妹们最受牵连?”
惜春洒脱道:“我气恼他们做下的恶事,但并不敢说我自个儿就毫无干系。他们使手段捞来的银子,难道我就一点儿没用过?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时候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哪里还分得清个你我。”
宝玉又哭道:“你这是说好话来哄我呢,你们姑娘家一个月不过使那几个银子,哪里得了多少好处?”
他这么一说,惜春倒是愧疚刚刚自己的一番气话牵连到了宝玉。
她叹道:“我倒算落得个清净去处。只是我在栊翠庵出家带发修行,还不知大观园能庇护我几日呢,说不准哪一天又来一队官兵把大观园抄了去,园子转手卖给旁人家,到时候如何还未可知。”
探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人做了如此多的龌龊事,用不着外头的人来咬上一口,内里自个儿就先乱了。败落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只是来得早了些罢了。”
宝钗笑说:“依我说你们不必过于介怀,我们现在来了现代,就已经脱离了原来的故事。新中国又没有皇帝,难道还会有人来抄家灭族不成?”
湘云爽快笑道:“正是,朱姐姐说知识改变命运,我们只管好好儿读书,日后读大学、工作,就算谁遇到了难关,我们彼此帮扶着,必然不会像书里那样可怜。”
听湘云这么说,其余姊妹都心下大定,大家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只是这几日都沉迷于《红楼梦》,众人废寝忘食地看书。今天又为结局所震撼,狠狠哭过一回。骤然松懈,姊妹们不禁觉得头晕乏力,想要回去歇息,就各自告辞回住处去了。
朱丽也松了一口气,通知在大观园正园门外等候的医疗组可以先行离开了。
宝钗看黛玉一直不说话,有些担心就跟着她一起回了潇湘馆。
宝钗笑道:“妹妹,你是最聪明不过的人,我还等着听你的高见,怎么今天没听你说话?难道是还为书里的结局难受么?如今你的身子渐渐康健起来,连医生都说你今后的寿数和常人相差无几,何必为前世的事介怀?”
黛玉轻轻摇头:“不只是为这个。”
黛玉最初读到自个儿的结局时是有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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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原来她在书里也是没有嫁给宝玉,而且在宝玉和宝钗成亲当日就病逝了。
只是她素来知道自己体弱,会吃饭时就会吃药,父母双亲又都不是长寿之人,对于生死之事更比旁人看淡三分。于她来说,在贾家败落前就病逝,不必经历后来的艰难困苦,何尝不是另一种幸运?
和宝玉的亲事不成对她来说也无甚遗憾的。
如警幻仙子所说,她本就是下凡来还神瑛侍者一世的眼泪,眼泪还完恩缘已了,亲事自然是无关紧要。她对宝玉的心思早已淡了,剩下的只有兄妹、知己的情意。
宝钗疑惑:“那是为何?”
黛玉神色落寞:“嫁不嫁宝玉有何要紧?只是她们说的话儿叫我难过,都是一家子骨肉,平日里也是亲亲热热的,一下子就说这么些话来,枉我平日看错了人……”
宝钗暗自思量,黛玉许是为了后四十回贾母、王熙凤等人的言行伤心。
后四十回里,不说旁人,只说和黛玉血缘最近的贾母简直像是变了个人那般,提起黛玉时说的话那般冷漠,叫外人听了都寒心。
说什么“我看这孩子的病,不是我咒他,只怕难好。”仅仅因为宝玉要成亲,还叫凤姐替黛玉预备好丧事用品,即使有什么也不至于临时忙乱。
甚至连黛玉去世时,贾母都不愿亲自送一送,还说不是忍心不去送黛玉,只为有个亲疏。与宝玉比起来,黛玉这个外孙女自然是没有那么亲的。
这些话许是冷情冷性的国公府老夫人会说的,却不是一个慈爱的外祖母应该说的,言语之冷淡、态度之疏离如何不让黛玉痛心?
宝钗笑道:“原是为这个?看这本书的书脊便知道,后四十回和前八十回本不是一个作者,你如何当得真?续后四十回的人是个糊涂人,妹妹怎么也跟着糊涂了?”
宝钗拉着黛玉的手儿,姊妹两个在桌边坐下,宝钗把话殷殷道来:“妹妹,你仔细想想。老太太对你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说句不尊重的话,便是贾家几个嫡亲孙女儿都比不得你。只怕老太太看了这书,恨不得把高鹗捉来一顿好打呢。”
黛玉想起贾母素日待她的关怀慈爱,也是深深觉得后四十回的话不可轻信,于是她心事消解展颜一笑:“宝丫头竟是编排到老太太头上了。”
宝钗又笑道:“在这上头我不瞒你,我们薛家比她们贾家还先败落,我妈未必没有想在婚事上头攀一攀贾家门楣的心思,但我到底是中书舍人之后,断然做不得这等假充你的名义哄骗宝兄弟成亲的事来。便是我妈一时糊涂应下了,我也是断然不肯的。”
“这话我是信的。”黛玉笑道,“幸而红楼前八十回不似后四十回那样编排,不然也称不上是‘奇书’了。狗尾续貂,不过如此。”
宝钗点头赞同,她们又说笑了几句,宝钗见黛玉面带倦意,便回蘅芜苑去了。
当夜,众姊妹在梦中又见到了一位仙子。
对黛玉、宝玉来说,她是故人。
在宝钗、湘云、三春面前,她自称警幻。
35.第35章
黛玉睡熟后,魂魄又好似轻烟般离体出窍,轻轻荡荡往大观园上空飘去。
她曾去过一回太虚幻境,因而也不觉害怕,心道:难道是警幻仙子又邀我去仙境作客?
然而她的魂魄却停在大观园之上、云层之下,黛玉正疑惑,倏尔又从大观园里的楼阁房屋里飘出几道人影来。
黛玉细细一瞧,竟然是宝玉、宝钗、探春她们。不一会儿,宝黛钗、湘云、贾家三春七个人又聚齐了。
湘云好奇地左瞧右看,抬抬胳膊伸伸手:“这是哪儿?我们怎么来了这儿?”
宝玉解释:“这是去太虚幻境的路,只怕警幻仙子已经在来接我们的路上了。”
果然,透过云彩传来一道慈悲温柔的女声:“警幻在此等候多时,席上佳酿鲜果已备、歌舞乐音将起,就等各位了!”
说着,众姊妹又感觉身子重新恢复了轻盈,大家拉着手儿往云彩之上飞去。
湘云醋道:“二哥哥,你和林姐姐已来过一回了,这次又来,果然除了老祖宗,连天上的神仙都偏心你们!”
“他们一个是神瑛侍者,一个是绛珠仙草,从前和警幻仙子就是旧识,说不准我们能来太虚幻境还是沾了他们二人的光。你不谢他,反倒平白吃起醋来了。”宝钗笑说。
湘云笑说:“好好好,等从此处回了去,我就亲自去谢他,你们到时候只等着看我的谢礼。”
宝钗问湘云是什么,湘云却笑得神秘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不过十余息的功夫,众人就飘到了警幻仙子跟前。
警幻仙子果真和宝黛二人说的一样,浑身气度不似凡间应有之人,笑意妍妍恍如春风拂面,衣袂飘飘好似彩云追月,她不多寒暄,笑说:“快随我来吧。”
说着广袖随意一拂,众姊妹感觉一阵香风袭来,不觉闭上眼,待到再睁眼时,已身处宴席之中。
警幻仙子乃是此间主人,自然坐于上首。众姊妹分坐两列,宝玉黛玉分别坐在警幻的左右下首,期间身着各色锦衣的仙娥倒茶斟酒,设摆菜肴。
当真是:琼浆满泛玻璃盏,玉液浓斟琥珀杯。[1]
宝玉坐在席间,四周来往的都是容色秀丽、骨肉清灵的女儿家,室中泛着缕缕幽香,桌上放满各色珍馐,他还未饮酒就有了三分醉意。
这次焚的异香和上回由初生异卉之精和各种宝林珠树所制,名为“群芳髓”的异香味道不同,更为清冷自持。
宝玉便问警幻:“神仙姐姐,上回的香料味道更好些,怎么这次焚的不是它?”
警幻笑说:“那个和现在的境况不符,我换了更应景的香来,不知你们喜不喜欢。”
上回来去匆忙未曾细究,此时黛玉忍不住想到,“群芳髓”这个名字,似乎有不详之兆,不禁叫她想到红楼梦里的结局。
没等她问出口,警幻挥挥手,就有十二个身着彩衣的舞女款款上前,轻敲檀板,缓按银筝,将宝玉多年前来太虚幻境时听得的《红楼梦》十二支曲子演来。
众姊妹在读原书时就读过这些曲子,因而不需曲子的原稿也能听清唱词。
她们留神细听,认真体悟其中妙处。由于声韵凄婉,唱的又是姊妹们的一生,因而听得人不禁万分感伤。
宝玉初次听时只觉得曲子无趣,这次才察觉出其中的种种暗示。
他扼腕叹息、遗憾不已:“可惜我过于痴愚,没有慧根。竟是看了薄命司金陵十二钗册子的判词、又听完了十二支曲子也没半分明悟,若是换了林妹妹来,只怕她早就猜出个中奥秘,让姊妹们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警幻仙子笑说:“你林妹妹天分高明远胜于你,若来的是她,我哪里敢叫她看册子?还不快藏得更深些免得泄露天机!”
众姊妹掩唇轻笑起来。
宝玉好奇问道:“神仙姐姐,我有一事不解。我们本是书中人,偶然穿越到了现代。那众位仙子是真实存在的神仙,还是跟我们一样,是书里杜撰出来的神仙?”
警幻仙子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这句话乃是太虚幻境石牌坊上头的对联,众姊妹口中认真念了几回,倒也体会出一点真意来。
宝玉又问:“那神仙姐姐可知道,我们是怎么到现代来的?”
警幻仙子道:“那日你林妹妹来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只是当时你们不知自个儿真实的身份,我不敢说得太浅白,今日倒可以和你细细分说一番。”
原来太虚幻境、警幻仙子虽然是曹雪芹杜撰出来的,但由于红楼一书传播过于广泛,几百年间的读者数不胜数。
成千上万读者的‘念力’附在这书上,倒叫这书生了些许灵性,有了能幻化成真的能力。
因为书的灵性是因着读者的情感而生,在这千百种情感里,最浓厚的一种叫做“遗憾”。
读者遗憾,黛玉这样聪慧灵秀的绛珠仙子只能在一出荒唐闹剧发生的当日孤独寂寞地死去。
读者遗憾,大观园一众姊妹虽然春兰秋菊各有千秋,但一身才学也只能随着贾府的败落而日渐凋零。
因此,被“遗憾”孕育出的灵性展露了它的能力,让红楼众人穿越到现代,好让她们的一身才学得到发挥,她们可以是作家,可以是学者,可以是她们想成为的一切。
至于红楼书里警幻仙子等一众神仙,也因为书的灵性让她们拥有了神仙所应有的本领,能移山填海的法术、能窥破前尘往事的慧眼。
但也正因为这一切都是由书而来,这一众神仙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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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领只能作用于红楼范围内,对红楼外的世界毫无影响。
同理可得,红楼之外的、21世纪的普通人的信仰也无法使警幻仙子等神仙的法力增强。
她们只能按照红楼书里的逻辑,起到适时“提点”的作用。待到红楼众人在现代能够各展所长,叫“遗憾”化作“满足”,这才能算功德圆满、有所进益。
听完警幻仙子的解释,众姊妹恍然大悟。
探春笑说:“我们听了便罢,只是这个理由朱姐姐想来是难以接受的。”
湘云大笑:“岂不是更妙?听朱姐姐说那些科学家还想研究我们是怎么穿越来现代的,不管他们信不信,我们回去只管把理由如实一说,让科学家们烦恼去。”
警幻仙子柔声道:“仙境不是日日都来得,今日请你们来,下一次还不知是多久呢,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快些问了罢。”
黛玉便问:“我只问一句,贾府除了我等姊妹,上有外祖母、两位舅舅、两位姨妈,下头有同辈的哥哥嫂子,再往下还有各人身边的丫鬟婆子,她们是否会到现代来?”
警幻仙子笑说:“穿越之事各有缘法,端看各人机缘。有缘之人,时候到了自然会来的。天机不可泄露,什么人来,什么人不来,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不来,就莫要再多问了。”
探春不愿放过这个机会,忙又问道:“仙姑只说,来与不来和什么有关?”
警幻仙子拨开云雾,指了指下方的大观园,笑而不语。
众姊妹还没想个明白,警幻仙子便道:“天色将明,是时候送你们回去了。”说着广袖一翻,众姊妹只觉身子越来越轻,悠悠荡荡往外头飘去,远远还能听见宴席上的乐音。
云中又传来警幻的声音:“我观此事未了,今后应当还有两次机缘,但事不过三,三次之后书的灵性无法支撑,至此就再无穿越者了!”
大观园中,众姊妹从睡梦中醒来。
想起梦中的经历,众人急忙想要找旁人印证,因此一大早就齐聚到缀锦阁。
湘云才踏进屋内就朗声问:“你们可是在梦里也见到了警幻仙姑?”
探春也才刚坐下,回答道:“正是!”其余姊妹都点头称是。
宝玉问:“你们说,警幻仙姑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指着大观园,难道能穿越而来的人都与大观园有关?还是说只有跟咱们一样住在园子里的人才能来?”
姊妹们也拿不准,一时不好回应。
宝钗笑道:“依我说竟不必烦恼这个,那位仙姑说今后还有两次机缘,许是等到下一回有人穿越过来,我们就知道仙姑的意思了。”
正巧朱丽大步走进缀锦阁,听了这话急忙追问:“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别的角色会穿越过来?”
36.第36章
“朱姐姐来了,快快请坐。”众姊妹含笑请朱丽坐下。
朱丽一门心思扑在她们刚刚说的话上,随便挑了个位置就近坐下,语气急切:“你们刚刚在聊什么?难道之后还有其他红楼角色会穿越到现代来吗?”
宝玉笑着点点头,把从警幻那儿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她:“朱姐姐猜得不错,事不过三,许是还有两次机会,之后就再无穿越者了。”
居然连次数都说得清清楚楚?朱丽不理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产生了什么心电感应?”
众姊妹笑着摇头,便把昨夜在太虚幻境中的所见所闻如实说来。
听得朱丽瞳孔地震,好半晌捂住嘴说不出话来。
前几日她才把有关太虚幻境、警幻仙姑的情报上报,红楼特别行动小组的众位科学家、研究红楼的专家从科学玄学的角度争论不休,直至今日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结果昨夜,在21世纪的背景下,居然又发生了一次大观园和太虚幻境的接触。
甚至这一次还不像前两次那样只有一个人造访幻境,而是大观园姊妹七人一同前去。
朱丽站起来,焦急地在屋里走了几圈,心中天人交战。
之前行动小组认为,现在红楼众人还没有完全融入现代生活、没有具备一定的科学知识,不是让他们协助科学家研究穿越真相的好时机。
但当下的事态变得越发难以捉摸,如果不加以干涉,穿越一事或许会越来越不受控。
谁也不知道穿越的时间点、穿越的媒介、穿越的人选、穿越的地域范围,如果不研究清楚内幕,之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时,官方还是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朱丽在心中权衡利弊。
昨夜发生的事情,红楼众人目前的记忆是最为清晰的,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渐渐模糊,甚至会将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自行臆想成发生过的事情。这会对专家们的研究造成极大影响。
朱丽不愿意错过这个最佳时机,她询问红楼众人:“有关太虚幻境的事我想请科学家们来研究,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众姊妹都点头笑说:“这些时日朱姐姐照顾良多,我们能帮得上忙自是愿意的。”
见到她们同意,朱丽便赶紧打电话将这事告知上级,将科学家们请进大观园来。
*
科学家们见到穿越来的大观园和活生生的黛玉、宝玉等人,简直像见到了外星人一般,激动得浑身发抖:“实在是太惊人了!”
好在他们时刻牢记自己的来意,这些在学术界赫赫有名的院士们将灼灼目光从红楼众人身上移开后,朱丽才上前将众姊妹前往太虚幻境的来龙去脉大致一说。
然而她还没说两句就被科学家们打断:“从书里穿越到现实的事暂且不提,关于太虚幻境我们有许多种猜测,此时可能需要一一验证,小同志,你先不要说起这件事的细节,我们另有作用。”
朱丽虽然不理解,但对院士们的信任让她选择无条件服从:“好的,我知道了。”
原来,科学家们有关“造访太虚幻境”一事,其中一种猜测就是怀疑红楼众姊妹有可能是受到了心理暗示,把做梦当成了现实。
例如宝玉,他第一次去太虚幻境时是在前去宁国府做客,在秦可卿房中小憩时。秦可卿的卧房熏的有熏香、摆放的华贵器件里头又有宝镜,都是容易对宝玉的思绪造成一定影响的东西。
况且在宝玉的梦里,太虚幻境中同他云雨的美人既有钗黛之美,又乳名“可卿”,实在是有现实与梦境混淆的嫌疑。
之后黛玉在病中有相仿的梦境,也可能因病神志不清受到了宝玉描述的影响。
虽然这种猜测的可能性较低,但也有验证的必要。
说来法子也简单,如果红楼众姊妹只是受心理暗示,恰巧在同一晚做了去太虚幻境做客的梦,那么即使大致走向是相同的,其中细节必然不同。
科学家们便让众姊妹分别去往一个单独的房间,在白纸上用尽量通俗的大白话将造访太虚幻境的细节仔仔细细写来。
甚至包括宴席上表演的是什么歌舞、舞女们身着什么样的舞衣,焚烧的是什么味道的熏香、饮的是什么茶、喝的是什么酒、案几上摆放有哪些菜肴,描写得越详细越好。
众姊妹中虽有迎春、惜春两个不擅文墨,但仅仅记录下昨夜经历、不需要文采,约莫一个小时的功夫,众姊妹都将这篇题材独特的“记叙文”交了上来。
各位专家将七篇文章摆在面前,彼此比对,发现七人提到的细节各有侧重,宝玉提到殿内陈设较多,宝钗黛玉则是更多提到乐曲的唱词腔调。不过但凡是七人统一提到的细节,都如出一辙,没有任何漏洞。
某位白发专家自言自语:“这么看来,太虚幻境竟然是真的了。”
另一位稍显年轻些的专家皱眉道:“但警幻仙子说的红楼众人穿越的原因,是否有点太不科学了,因为读者的愿望让书产生灵性,书就把人送到现代来弥补遗憾了?”
白发专家无奈:“红楼梦里的人都能穿越到现代来,你还讲什么科不科学,况且,现实里也是有过人的愿望影响现实的事。”
从前某男子被杀,在梦里给姐姐托梦告知自己的尸体被埋地点,警方对姐姐进行了调查,发现姐姐与此事毫不相干当真是梦到的,这件事除了玄学不作他解。[1]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各位专家都知道,此行必会铩羽而归。
不管是红楼众人的穿越还是去太虚幻境做客的经历,都可以定义为玄学,要想用现代的科学知识去解读,必然是不成了。
听到专家们的结论,朱丽担忧道:“要说读者数量,《西游记》的读者比《红楼梦》还多些,要是到时候《西游记》产生了念力让孙大圣给穿越过来怎么办?咱们谁制得住他?”
黛玉笑说:“姐姐竟不必担心这个,书的力量有所限制,像警幻仙子这样的神仙也无法对书外世界产生影响,想来若是孙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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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来了现代,也是一样的理。”
朱丽这才稍稍放心,她对这些科学家格外尊重,一路毕恭毕敬地送到了大观园正园门外。
等看到科学家们都上了汽车,朱丽打算等汽车开走就回园中去,然而汽车才刚发动,从百米外隐隐传来木鱼声响。
需知,大观园身处京城城郊,格外远僻,四周鲜有人烟。要不是当初那位晨练的老大爷就爱往这片儿来,指不定什么时候现代人才能发现大观园。
更何况自从特殊部门来到大观园后,就将大观园四周保护起来,别说陌生人,就连陌生的蚊子也飞不进去。
到底是哪里来的木鱼声?
朱丽一直在园子里头陪着红楼众人,等到专家们来了她就帮着做些简单的协助工作,也没有跟同事们联系过。
她只以为是上级改变了方针,科学不成就求助于玄学。
她忙问情况:“虽说大观园连人带园子一起穿越来现代这件事跟玄学有关,专家们也说不出个究竟。但请和尚来帮忙探究穿越真相,是不是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我根本没有接到这件事的通知啊。”全和也一头雾水,想要问问别的同事。
这时他们的手机突然一齐响起,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快封锁大观园把人拦在外头。”
朱丽全和神色一凛,原来敲响木鱼的人根本就不是被特殊部门邀请来的。
大观园四周全部戒严,这下专家们也走不了了。
但特殊部门也担心这位不速之客是冲着专家们来的,毕竟这些专家在科学界全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佬,因此工作人员们除去保护大观园外,也将专家们乘坐的车辆谨慎保护在中央。
可以说众人都精神紧绷地准备拦住那位敲响木鱼声的不速之客。
奈何过去了五分钟,工作人员已经将以大观园为圆心、五百米为半径的范围全部搜查了一遍,依旧找不到不速之客的人影。
偏偏木鱼声不仅没停,还在隐隐靠近,越发清晰。
一众工作人员头皮发麻,手里经过批准允许持有的武器早就上了膛。
四周的空气寂静得只听能得见自己的呼吸,这时却突然传来一句清晰的笑谈:“数年未见,异世相逢,故人何不来迎我?”
众人这才看见,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足道人挥霍谈笑而至,已离大观园正园门仅仅只有二十米远。
不好!他们是怎么突破封锁进来的?
来不及多想,十余名安保人员敏捷地冲上去想要拦住他们,只见这一僧一道依旧神色轻松不见任何躲闪之态,然而工作人员连他们的衣角都沾不着,齐齐扑了个空跌坐一处。
众人不禁心惊肉跳,这是何等的本事。
刚才上前拦人的工作人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专门负责大观园安保的人才,其中还有几位是从部队里挑选的好手,他们一拥而上,就连一头生猛的老虎都能被打死。
这一僧一道到底是什么人!
37.第37章
不。
转瞬间工作人员就全员反应过来,这一僧一道不是人,是红楼梦里将青埂峰下补天石带入红尘中的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
那僧人满头生疮赤着一双脚,那道士头发散乱,行动之间有些不大灵便,原来是跛足的缘故,二人都是一样的疯疯癫癫,和红楼原书的描述一模一样。
方才不过是因为木鱼声出现得过于突然,一僧一道又是凭空出现在大观园外。一众工作人员警惕太过,一时没察觉出他们的身份而已。
这一僧一道光看模样完全没有半分世外高人的做派,说不准更适合街边乞讨去,路人见了他们的潦倒样儿都得于心不忍想办法从身上搜刮几张纸币出来施舍给他们。
然而工作人员见识过他们刚才的神异,没有一丝一毫对他们的轻视,目光炯炯全神贯注地观察他们。
即使他们是红楼梦里的角色,一众工作人员也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一僧一道来得格外蹊跷,况且在书里他们就数次想要将红楼梦的角色度化出家,说不准这次他们也是奔着这个想法来的。
如果红楼众人日后想清楚了要出家,工作人员不会强行阻拦。但现在大观园众姊妹全员不满十八岁,还没成年呢,一僧一道想要把孩子拐带走,没门儿!
朱丽的上级向前一步,准备先礼后兵。
他不卑不亢地说道:“二位如果是前来大观园做客,就请按照这儿的规定先报上名号通知一声,主人家允许才能将二位请进去。若是想要硬闯,我们只能试一试谁的拳头硬了。”
那癞头和尚拍手癫狂大笑:“有趣有趣!你们手里的武器用来打鸟倒可,岂能伤了我?”
癞头和尚说得这般轻视,众人警惕之心更甚,暗中通知别的部门请求增援。另一边负责保护专家们的安保人员也准备悄悄掩护专家们离开。
那癞头和尚似乎是不把大观园外的所有人放在心上,和跛脚道人继续向园子缓步走去。
这是想要硬闯?癞头和尚的态度着实算不上友好。其余工作人员沉下脸色,既然肉搏不管用,众人举起武器齐齐对准一僧一道,难就看看现代的木仓好不好使吧。
上级不软不硬地威胁道:“我知道二位来头不小,说不准还是神仙,但那都是书里的事了。我们已从太虚幻境里头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就算是神仙,能在书外作用的效果也有限,只怕刚才走过来这几步就用完了大半的功力了吧。我们木仓里子弹的数量数不胜数,不知二位能扛得住几颗?”
见他道出了真相,跛脚道人忍不住叹气,拉着癞头和尚停下脚步。
癞头和尚仍是摇头道:“尔等乃俗世中人,不知世间真谛,反把他乡认作故乡!即使从警幻仙子那儿听来其中隐秘,只怕也参悟不透呢!”
“我们能不能参悟无所谓,只是二位想要硬闯只怕是不可能了。”上级的态度也极为强硬,要是眼睁睁让宝黛等人在他面前被带走那就是整个特殊部门的失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等着回家卖红薯去吧。
癞头和尚并不因被凡人威胁而恼怒,淡淡笑说:“各位放心,我并无硬闯的打算,只是得知府上想必已经知道了前尘往事,特来问一回罢了。”
红楼众人读完红楼结局不过是昨日的事情,今天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就上门,消息不可谓不灵通。
上级试探问道:“不知二位想问些什么?我们是否可以代为作答。”
癞头和尚笑而不语,跛脚道人说:“出家也是可以代得的?”
众人神色凝重,一僧一道果然是为了这个来的。
癞头和尚安抚道:“阿弥陀佛,尔等不必担忧,历来出家只有看破红尘自己愿意,岂有强压着人去的道理,他们若愿意便随了我去,算是我的功德,若不愿意,便也罢了。”
上级听了,正犹豫要不要同意让他们见大观园众姊妹时。癞头和尚自顾自地朗声道:“里头的各位小友,故人在此,还请快些出来吧!”
在场一众工作人员都纳罕,这样深的宅子,里头的宝玉、黛玉等人岂能听得真切?
然而不出半刻钟,大观园众姊妹还当真从园子里出来了。
宝玉笑说:“我等本在缀锦阁温习功课,听闻故人前来,特来此一见。还未感谢二位对我和凤姐姐的救命之恩。”
众人惊讶,和尚一句话,竟然真能传音到园子深处去?
“上回在荣国府一别,转眼又是一年有余。那日粉渍脂痕污宝光,如今倒是清明许多。”癞头和尚看着宝玉项上那块通灵宝玉,满意道。又反问宝玉,“你可知我们为何而来?”
宝玉正为癞头和尚的一番话羞愧,为何通灵宝玉被脂粉所污?原是他自个儿不尊重,和女孩子们厮混多有冒犯之举。因而一时心思都在这上头,没能及时作答。
黛玉便笑替他回道:“为何不知?警幻仙子在书中的作用是‘提点’,二位在书里自然就是‘度脱’了。二位这次前来,可是为了度我们出家?”
癞头和尚畅快大笑:“绛珠仙子果然有慧根,不然当日也无法化作人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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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脚道人笑问:“王孙公子,闺阁千金,绫罗裹身,簪钗佩玉,到头来落得甚个下场?人间悲欢离合、富贵穷苦原本都是梦一场,何不早早随我跳出世外?”
探春与宝钗对视一眼,而后笑说:“果然二位神通广大,知道我等已经知晓前世贫苦的结局了。”
癞头和尚道:“正是,不知各位可否看破红尘,愿意随我跳出尘世?”
本以为十拿九稳,然而众姊妹都说不愿。
癞头和尚指着众人无奈笑道:“痴儿,痴儿,竟是还未醒悟!”
跛脚道人问:“尔等还愿意受这轮回转世、往昔富贵他朝贫困的苦楚?昨夜锦被软枕,今宵流落街巷。年少才高自傲,到老穷困冷夜长!富贵荣华,到头还不都是一场空。便是几百年的世家,到唐末也是被黄巢直入家宅杀个干净。世家大族尚且如此,更何况尔等,为何还不看破红尘?”
“这个道理原是你们说浅了,三国开篇便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便是大一统,也终有一日会四分五裂。难道因为遇见了日后的‘分’,就不顾现在的‘合’么?今日富贵如何,日后贫困如何,我们现在没有家族牵连,富贵穷困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便是真有那一日,我也不怨旁人。”黛玉笑说。
癞头和尚笑说:“这话倒是有几分意思。”
黛玉又说:“警幻说我前世的绛珠仙草原是为了还泪入世,但我既入了人世,自然应该轮回几世经历一番人世的悲欢离合才算没白走这一遭。如若早早地随你出世,那我何必下界?”
众姊妹都说:“这话说得极是。”
见他们态度坚决,跛脚道人和癞头和尚便也不再劝。
跛脚道人道:“也罢,前世你们幼时富贵,青年贫苦,不至于叫你们沉迷于其中。然而今世你们许是功成名就,可道是人心易变,你们万万守好本心,要是心性移转,落入此间便再难脱身了!”
众姊妹听这话倒像是好心劝告,都点头应下了。
走前癞头和尚随意念了几句词:“奉双亲,钱财离间骨肉轻。结夫妻,孤枕难眠不相依。盼千秋,人生百年岁岁忧。求权的双规入狱,图名的声名狼藉,可道是: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1]”
红楼众人静静地听着,一众工作人员急忙拿手机出来记下。
朱丽听罢还笑着摇头说:“这和尚还挺入乡随俗,连官员双规入狱都知道。”
宝钗当时未说些什么,等到晚上却来找黛玉:“妹妹,我们许是要早做些打算。”
38.第38章
宝钗来时黛玉已经梳洗完毕躺下准备就寝,黛玉深知宝钗不是莽撞之人,若非有要事不会深夜造访,所以黛玉虽然疑惑但没有半分被打扰的不悦。
她披衣起身开门请宝钗进来,又为宝钗斟了一杯茶,行云流水好似春风拂柳,说不尽的高贵典雅,道不尽的风流气度。
她将茶摆在宝钗面前,含笑道:“姐姐请坐,喝了茶慢慢说罢。”
宝钗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声:果然是绛珠仙草转世,有仙人飘逸出尘之姿。
宝钗端起茶杯饮了一小口,原本略微焦急的心绪也平稳了下来:“我今夜贸然前来,可有扰了妹妹清梦?”
黛玉笑说:“姐姐来得巧,还未睡着呢,倒是算不上打扰。许是再晚上半个时辰,我就梦会周公去了。”
宝钗见黛玉身上穿着雪白中衣,外面的小袄只松松披在肩上,便皱起眉催促她去穿好衣裳:“更深露重,如今还没入夏,你快些把衣裳穿好,要是着了凉可不是闹着顽的。”
黛玉猜测宝钗今天估计是要和她促膝长谈一番,远非三两句话能说清的。正好门没关得严实,只是虚虚掩着,不时有外头的凉风透过缝隙溜进来。
她便依着宝钗的话,把白日里的衣裳穿好,才又重新坐下来。
谁知外头忽然又有二人推门进来,笑说:“我们来得迟了,宝姐姐又跟林姐姐两个人躲着说悄悄话儿。”
宝钗笑说:“你们来得迟,还好意思兴师问罪?”
黛玉转头看去,来的原是湘云和探春,二人手里提着一盏名为“气死风”的羊角灯。二人乌发上的珠钗尽数摘掉,身上也没有佩戴玉饰,像是准备就寝前的装束。
黛玉说:“你们白日不来,怎么大晚上的全都跑来了,我的床可睡不下这么些人。”
宝钗告诉她:“她们原是我请来的,我想着你身子单薄,夜里在外头走一遭只怕冻病了,索性就让云儿请了三妹妹一起来潇湘馆说话。”
湘云也补充了几句,黛玉方才知道今夜姊妹三人一同造访潇湘馆的原委。
白日里,癞头和尚离去前留下那么几句词,好在姊妹们记性不错,又有工作人员用手机当场记录,因而那几句词全都原原本本地被记载下来。
众姊妹连同一众专门研究红楼的专家解读了一下午,这几句词的意思粗浅,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左不过就是癞头和尚、跛脚道人劝人出家时常用的那套说辞——
亲人会被钱财离间,为了钱不知有多少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闹得不可开交。
夫妻至亲至疏,也可能因为一些原因互相猜忌,同床异梦。
人都希望万事如意,可是人生百年,时时都在忧虑。
做官的人一念之差导致犯了错误锒铛入狱,贪图名利的人行差踏错落得声名狼藉。
说来说去,人间处处苦海无边,还是随了他们出家,不问俗世方得解脱。
众姊妹和专家们想要知道的是,这几句词是否是预示未来的某种“判词”。
可惜癞头和尚只留下这么几句笼统的词就扬长而去,没有任何可以用现实去验证的具体事件。
研究来研究去,专家们也只能说让红楼众人把这几句话记在心里当作座右铭多加警醒罢了。
然而在临睡前,宝钗忽然因为这几句词,联想到日后可能产生的极大危机,顿时睡意全消,想去找姊妹们商量。
宝钗和湘云同住蘅芜苑,二人那时才卸下钗环准备睡觉,又匆匆换上白日里的衣裳出门。
宝钗湘云先去秋爽斋找了探春,而后湘云留在秋爽斋等候探春穿衣,宝钗则是先来潇湘馆把黛玉叫起来。
至于惜春过于年幼,向来不爱理会园子里的俗事,迎春木讷,在后头追着她也别想问出个主意,请了她们来也是平白折腾她们一回,故而宝钗便说不必打扰她们休息。
今夜姐妹夜话,仅有黛玉、宝钗、湘云、探春四人矣。
好容易讲明白了前情提要,湘云只嚷嚷口渴,向黛玉讨茶喝。
她一连喝了几杯,被宝钗拦下:“茶叶是最让人长精神的,你喝了这么多,晚上怕是别想睡了。”
湘云笑道:“索性明儿个是周末,我就算一觉睡到下午去又如何?宝姐姐不必管我,快些儿把你的顾虑细细说来,让林姐姐这位女中诸葛替你谋划一番。”
“吃了我的茶还来编排我,好不知羞。”黛玉笑着睨了她一眼,拿走湘云的茶杯,只给宝钗、探春各自斟了一盏茶。
宝钗捧着茶,把顾虑仔细说来:“今天那癞头和尚的话倒是提醒我了,你们可有想过,日后穿越到现代来的会是哪些人?”
探春一边数人数一边折手指:“警幻仙子说是和园子有关的,我们穿越前一日跟着老太太在园中赏玩,大太太、太太也在,兴许她们会来。”
湘云补充:“还有日夜住在园子里这一干丫鬟婆子也不无可能。”
宝钗叹气道:“老太太、太太们来了自然是好,成全了咱们的孝心,但若是老太太不许咱们去外头读书又如何呢?”
黛玉笑说:“老太太疼我们,又有朱姐姐一旁劝着,总之我们定是要去读书的,先斩后奏到时候老太太气上一阵子也就罢了。至于舅母……老太太应了的事,明面儿上舅母们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探春认同黛玉的话,黛玉是贾母唯一的外孙女,贾母疼她,就算生她的气过一阵子也就消了。至于邢夫人王夫人,心里不乐意又能怎么办,古代以孝为大,起码明面上她们是不敢忤逆婆母的。
宝钗摇头笑道:“妹妹说的不无道理,可要是有人从中挑唆呢?”
探春黛玉脸色微变:“姐姐的意思是,担心小人作祟?”
宝钗点头。
王夫人最令人诟病的两件事,一件是不留情面地发落了金钏儿,导致金钏儿跳井自杀。第二件则是被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挑唆,下令抄检大观园,导致姊妹们名声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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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两件事可以看出,王夫人面慈心苦不假,但着实不是什么城府甚深的人。
她做的这两件事要么是冲动之下胡乱发泄,要么是听馋惑乱轻信小人。所以要让王夫人不生事,首先就得让她身边的人别火上浇油乱出主意。
“况且。”宝钗接着说道,“白日那癞头和尚说,骨肉之间尚且会因为钱财权势反目成虫,巧姐儿便是被狠舅奸兄卖去了烟花之地,穿越来的人许是一家子骨肉,但谁知有没有坏心思?”
这大观园是为了迎贵妃归家省亲所建,宽泛来说,贾府一干人等都和这园子有关。像贾珍、贾琏、贾蓉这等不住在园中的贾家男丁也有穿越到现代来的可能。
探春、湘云、黛玉深深厌恶这一干人等,忙问:“姐姐有什么法子快些说来,虽然下一次穿越之期未定,但总该未雨绸缪才算稳妥。”
宝钗沉静道:“如今唯有一计,便是将大观园的管家之权牢牢握在手中。”
宝钗分析给众姊妹听,当他们在太虚幻境问起穿越内幕时,警幻仙子只笑着一指大观园,说明穿越和大观园有关。就算贾府其余人穿越过来了,多半也是居住在大观园内。
如今大观园一应开销都是从映雪园的收益中取得,换而言之,除去朱丽等工作人员的工资是由国家承担外,其余食材的采买、日常所需的物资都是由姊妹们出钱。
只要拿到大观园的管家权,靠着钱、权两张大网,就能让大观园尽在掌握中。
即便日后贾府其余人穿越过来,想要出卖她们去换取利益只怕刚生出这个念头,就被告到众姊妹面前。而且也能顺便辖制那些爱弄口舌生事的嬷嬷管事。
宝钗道:“我此举只为自保,并不为夺权,只希望你们能懂我的心思。”
另外三位姊妹都说:“姐姐思虑深远,我们明白,原是一家子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若非没法子,谁愿意连亲人都防备呢?”
探春咬牙:“宝姐姐这法子不错,但这管家之职需得由我出面向工作人员争取,免得日后旁人拿你们的身份来攻讦。”
宝钗、黛玉、湘云都夸探春想得周全,在场四人中,只有探春是贾家人,要是其余三人以外姓之人的身份掌管大观园,总归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不够稳妥。
湘云更是笑说:“现代男女平等,三姐姐是贾家的儿孙,为何不能争一份家业?”
探春笑了一声:“谁稀得那个,任由他们争去,他们穿越来现代只怕也是两手空空,说不准还得靠咱们的映雪园过活呢。”
黛玉提醒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若答出来,管家一事我们从今往后自可高枕无忧。”
探春笑说:“你问。”
黛玉道:“自我幼时来贾府,见到的就是凤姐姐管家。她是个能人,把贾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她为了揽财做了不少错事,但在管家的成果上头到底瑕不掩瑜。日后若是她穿越到现代,你可要把管家之权交还?”
39.第39章
黛玉这个问题可谓一针见血,问得极为巧妙。
探春的能力有目共睹,要是和旁人争夺管家权姊妹们是再不必担心的,但如果要和她争夺的人是凤姐呢?她还会依旧坚定吗?
好个聪明伶俐的林姑娘!宝钗含笑偏头去看黛玉,黛玉笑着冲她眨眨眼,姊妹两个都等着看探春如何作答。
“我……”探春果然犹豫了一瞬。
凤姐为了揽财做过许多有悖律法的事不假,但公正地说,凤姐对贾家当真是尽心尽力。
到红楼梦原文时间线后期,贾府日渐败落,等到要用银子的时候王夫人推脱说没有,只一昧来找凤姐要,还是凤姐变卖了项圈勉强换了银子才补上这个亏空。
说句难听的大实话,只怕凤姐这个二奶奶,比王夫人这个二太太对贾家都还更上心些呢。
在原著里,探春也曾因凤姐小产后落了病根儿需要将养身子,她就与宝钗一起暂掌管家权。
探春到底是要外嫁的女儿,她那时掌握管家之权只是想能革清大观园风气、节俭开支而已,因此还想出了把大观园各处承包给园子里的嬷嬷的法子。
后来的结果自不必多说,法子是好法子,只是被园子里心怀鬼胎只图私利的一群婆子搅和得潦草收场。
正因为探春管过家,她才深知管家的艰辛,她和宝钗一起,都不敢说比凤姐做得更好。
不管是论情还是论理,凤姐管家都当之无愧。
但是如今众姊妹想要靠掌握管家之权进而控制大观园以求日后保全自身,凤姐必然不肯轻易将权力拱手相让,姊妹们和她产生冲突是无可避免的事。
故而黛玉特意挑出这一点来问探春,面对这样一个有能力、和探春有情分、又在身份上占据优势的竞争对手,探春是否会退让,把大观园管家权原样奉还给凤姐呢?
探春踌躇不定:“贾府里其余人要么一心为自己捞好处,要么只会空谈不会实干,我自然是不肯让给他们的。但凤姐姐对我们这些姊妹极好,她管家向来八面玲珑没出过什么错处……”
探春果真在这个问题上动摇了,宝钗和黛玉都不意外,像原文那样凤姐主动交出管家权请探春暂管是一回事,与凤姐争抢又是另一回事,要迈出第一步没有那么容易。
为了叫她想明白,黛玉便又笑说:“那你是要把管家权还给凤姐姐了?若真是如此,今日便不必去争这劳什子管家的事儿,省得日后惹得旁人多心。只管叫朱姐姐管着,等到凤姐姐来移交到她手里就是了。”
黛玉这话说得极为直接,在红楼别的角色穿越到现代来之前,不会有人能强硬干涉红楼众姊妹的未来。
掌握管家权是未雨绸缪保障将来,但要是凤姐一来就把管家权交出去,那现下争取管家权也是纯粹做无用功了。
这个道理探春也明白,只是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儿,一时心里万分纠结,沉默了下来。
宝钗见状笑着轻轻一拧黛玉的脸颊:“颦儿的一张嘴真是好生厉害,只怕叫上十个人来也辩不过你。”
黛玉歪头一笑:“他们辩不过我,原是我说的本就有理。”
宝钗点头笑道:“这倒是,你是极为讲理的人,从来不无理取闹。”
湘云连连叹气:“可怜我们这种笨嘴饶舌的说不过人家,连宝姐姐都偏帮她。”
黛玉轻笑:“你去找宝玉来帮你。”
湘云更是摇头;“罢了,等他一来,帮你的人就不止宝姐姐一个,我一个人对付三个,更是没胜算,还是别自找麻烦的好。”
她们三人在说笑,探春因为黛玉的话兀自在一旁纠结。
从理智上来说,即便凤姐和贾琏算不上同心同德,但他二人到底是拜过天地的夫妻。要是贾琏起了歹心,要从大观园众姊妹身上谋利,恐怕凤姐也未必会果断地出手阻拦。
可是从情感上来说,探春又实在不想为着权力跟凤姐闹得水火不容。
她思量了许久,黛玉、宝钗、湘云也不催促,只静静等她。
过了整整一刻钟,探春下定决心,她站起身来,负手站在窗前望向天上明月。
“我想好了,要是凤姐姐肯跟我们一条心,那我把管家权还她便罢。但要是凤姐姐另有打算,那我只得做个跟她争权夺势的恶人了。”
宝钗说:“我们从古代到现代,上头有两重长辈,要让今后的人生由我们自己做主原本就不是一条轻松的路,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仗着亲情、孝道叫我们妥协,管家权上让了一回,之后就有百回千回。”
黛玉轻叹道:“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管家权上我们只有寸步不让,才得日日安寝。”
湘云笑说:“你们别为此消沉,如今三姐姐意志坚定,他日必能将整个大观园尽数掌握。我们便守好自己的院子,大家守望相助,不愁园内不安定。”
探春笑问道:“我如今可是下定决心了,你们呢?你们日后要做何事也好事先和我知会一声,免得叫我蒙在鼓里乱了你们的计划。”
黛玉最先说:“我们这些日子已经学完了小学的课程,不日将升入初中。这些课程虽然其中也有难点,但我乐在其中。等到日后中考、高考,我努力些考个状元回来,说不准也算一重庇护。”
其余三人都夸奖:“这个想法妙极!虽说现代的状元和古代不同,但也可以算作现代的‘功名’,妹妹既有天分又有才学,他日蟾宫折桂绝不是痴人说梦!”
赞完黛玉的想法,宝钗又道:“我无心学术,日后勤勉些兴许能考入名校,但像林妹妹那样一心奔着状元去恐怕是不能了。”
黛玉、湘云、探春都知道宝钗博闻强识,闻言有些遗憾,但还是询问她的打算。
宝钗只说:“前些日子开了映雪园,虽是我们姊妹家小打小闹,但我倒是对经商感兴趣。以后我只管多开些铺子,赚来银子供我们使,也算是给你们提供经济支持了。”
湘云拍手笑道:“姐姐说不准就是下一个沈万三[1]!”
黛玉也笑道:“薛家先祖就极擅经商才挣下薛家那么大的家业,我看姐姐在经商上头颇有薛家先祖遗风,说不准姐姐日后的成就不在当世富豪之下。”
宝钗摆摆手,谦虚地推辞了两句,又问湘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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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
湘云只笑说:“朱姐姐说人生路漫漫,许多现代的学生十八岁高考填报志愿时才想好要学什么专业,我如今才是读初一、初二的年纪,又才来了现代不到一个月,你们早早地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是你们之幸,而我等到以后慢慢再想也不迟。”
其余三人听她说得有理,便也不再追问。
*
翌日
黛玉、宝钗、探春、湘云先是把昨夜她们商量的事又拿来和宝玉、迎春、惜春讨论了一番,他们也和钗黛姊妹四人预想的是一个样子。
迎春只要万事不要她出力,她就乐得轻松:“你们想要自寻烦恼管家去,只管随你们高兴,总之我是半点儿都帮不上忙的。”
惜春倒是说:“我历来不太喜欢这些俗事,我又没有管家的经验,但姐姐们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同我说。”
宝玉只说他赞同姊妹们的意见。
意见达成一致,众姊妹就一起寻朱丽去了。
她们把想法和朱丽一说,朱丽当然乐意。
朱丽笑说:“这样也好,本来大观园就是你们的家,我因为你们对现代不了解才暂时帮你们管着,你们现在愿意接手也是减轻了我的工作量。”
朱丽这边一切顺利,上报了特殊部门也获得了批准。
探春就一边跟着朱丽学习管理的方法,一边慢慢把园子里的事务接手过来。她还查漏补缺制定了一些新条例,也是畅通无阻地推行了下去。
即便大观园各处的洒扫阿姨工作人员偶有触犯,都没有隐瞒、抵赖的举动,而是主动上报,主动找探春进行了自我批评与检讨,没有半点儿倚老卖老的行径。
阿姨们的一番举动叫探春感动得眼含热泪,要是大观园里的婆子都是这样的人品作风,只怕大观园里头能清净一大半儿去。反倒让探春主动去宽慰她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记在心里今后不再犯就行了。
而姊妹们在探春掌管大观园的过程中,也是对她多加襄助。
先是各人管好了自己住处,不叫探春费心,又是在探春遇到问题时一同帮她商议。大家守望相助,这些日子下来情分突飞猛进,比往日更为亲近。
既然红楼众人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没了保密的需要,朱丽也将早就承诺好的智能手机发放给众人,顺便叮嘱道:“你们不要在网络上随意泄露自己的身份。”
众姊妹认真应下。
有了手机之后生活更为便捷,即使有事相商,也不必为此跑来跑去,打一通电话就能说清。
至于网上那些社交平台,众姊妹也是极为感兴趣,从中了解到了不少现代人的生活习惯和口头禅。这段时日内大家常在缀锦阁讨论时事新闻,姊妹们对新中国的强盛又有了新的认识。
然而宝玉这几日上课时都打不起精神,朱丽还以为是他夜里偷偷玩手机导致白天精神不佳。
可是朱丽将此事告知探春,探春请在怡红院负责照顾宝玉的阿姨深夜去检查时,却看到宝玉强打着精神,坐在桌案前读书。
收到阿姨传来的情报,探春又惊又疑:他几时这么爱读书了?
40.第40章
传来消息时,探春正在潇湘馆和黛玉对弈,宝钗惜春迎春湘云坐在一旁观棋。
怡红院里负责照顾宝玉的阿姨进来回话:“三姑娘,宝玉一整晚都在看书呢,我好几次借着倒茶的名义进去,都看到他坐在书桌前做数学题。”
熬夜做题?探春又惊又疑:“他几时这么用功过?”
湘云稀奇:“这可真真儿是奇了怪了,连上回小学结业考试的时候他都没半夜起来复习过,这会儿又没考试他发狠读书是为了什么?”
众姊妹都知道,宝玉从前在古代时,是最不耐烦读正经书的,但凡宝钗劝他好生读书考个功名,他便闷闷不乐不肯再搭理宝钗,偶尔被说烦了一时不忿说两句极为不悦的话也是有的。
虽然到了现代,需要学习的内容远比古代科举需要学的知识生动有趣,但宝玉在学习上头只能说认真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任务,其余别的,休想叫他多做一页习题。
众姊妹都不相信宝玉一夜之间改了个性子,变得比黛玉宝钗还上进。
惜春便笑着指点道:“阿姨可仔细瞧过,说不准手机就藏在数学练习册下头呢。”
湘云扑哧一笑:“难道他是熬夜玩手机,有意装出个勤奋刻苦的样儿来糊弄人呢?阿姨可得仔细瞧瞧。”
“我看倒未必。”探春语气轻松,“从前家里只有老爷一心要他上进,但老爷又没到现代来。如今园子里没人逼着他日夜读书,他用得着糊弄谁?只怕另有缘故。”
阿姨的话印证了探春的想法:“这可真是冤枉他了,我进去的时候眼睛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手机好端端地搁在床边,几次进去手机都没有动过位置,倒是数学题做了大半页呢。”
“老爷要是知道了,必定欣慰。”探春光顾着说话,无心棋局一连走错了几步。
等到她回过神时发现黛玉的黑子已将她的白子逼入绝境,探春忍不住轻轻“嗬”了一声,抬眸时正对上黛玉带着笑意的双眸:“承让了。”
探春又是懊恼又是叹气:“为着他的事平白误了我的棋局!”虽说不知道宝玉为什么忽然上进,但问阿姨显然是问不出更多的情报,探春便客客气气地请阿姨回怡红院去了。
黛玉笑道:“你们要是好奇,今晚我们便夜探怡红院,亲眼瞧个明白。”
湘云指着她笑:“我原以为你是不爱动弹的,谁料你是学到了精致的淘气。”
宝钗道:“你不知道她,她从前不爱动弹都是因为身子弱,前儿个她还和我说,等到夏天池子里结了莲子,要像采莲女那样亲自乘船去采。阿弥陀佛,我害怕她掉进水里,苦苦劝了一个时辰,林姑娘才松口说不去了。”
探春伸手去拉黛玉:“了不得,要是朱姐姐听说这话只怕明儿就赶紧叫人把沁芳溪填了去。求求林姑娘好歹顾惜着这好不容易引来的沁芳溪,快快消了这份心吧!”
“朱姐姐说再过几日大观园就修整完了,现在找人去填也来不及了。”黛玉笑说,“你们只说今晚随不随我一同去怡红院?”
“去,当然去。”众姊妹笑道。
宝钗出主意:“你们悄悄的,别叫旁人知道,不然要是传到宝玉耳朵里,我们反而没趣儿。”
黛玉轻笑说:“谁说宝姐姐是个正经人的?明明就数她最狭促。”
宝钗掩唇笑道:“我身为姐姐,担心弟弟为了学习熬坏了身子,特意送一碗银耳汤去探望,有什么不对。”
众姊妹拍手笑道:“这下好了,找好了借口,连东西都备齐了,任谁都挑不出理来。”
*
“云儿,快起来,十二点到了。”晚上十二点刚过,躺在床上假寐的宝钗就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湘云推醒。
她们逐渐适应了现代的生活,也习惯用手机看时间,就不再说卯时一刻、辰时三刻这样表达时间的方式,而是改用几点几分。
湘云梦中轻哼了两声,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困意,她揉眼从床上坐起,依照约定和宝钗一起起床穿衣。
她们有了上次夜访潇湘馆的经验,拎上装了银耳汤的保温桶,提着羊角风灯避过工作人员悄悄地去往怡红院。
怡红院处在大观园的东南角,宝钗湘云住的蘅芜苑在大观园西北方,是大观园中和怡红院相隔最远的住处。
等到宝钗、湘云到达时,黛玉和贾家三春早就提着灯含笑等着她们。
众姊妹有意放轻脚步进了怡红院,湘云想从院子背后的蔷薇宝相花架旁过去,被宝钗拉住:“我们走院子正门进去,要是走后头的小门进屋从他背后出现只怕吓坏了他。”
众姊妹都赞宝钗想得稳妥,悄悄进屋后果然见到宝玉如阿姨说的那样伏在书桌前认真读书,竟然连屋里进了人都没注意。
湘云故意推了推门弄出些声响,宝玉抬起头,见到屋里众姊妹在灯下盈盈冲着他笑。
宝玉喃喃:“可是我学糊涂了?怎么姐姐妹妹们都在?难道是做梦?”
湘云笑着在他额头上一敲,宝玉痛呼一声。
湘云笑问:“呆子,你这下知道不是梦了?”
宝钗把装在保温桶的银耳汤盛出来,递给宝玉:“听说宝兄弟这些日子很下了一番苦功,我们特意来瞧瞧你。”
宝玉连忙谢过她们好意,小口喝起银耳汤来。
探春和黛玉两个走到桌前,拿起宝玉正做的功课一看,原来是历史题册,已经做了大半本。
探春感叹道:“若是早像这样用功,只怕十个状元都考回来了。”
宝玉羞赧不语,只一勺一勺吃银耳汤,转眼碗里就见了底。
黛玉看了题册封面,问他:“这本书原不在老师发的练习册内,你从何处得来的?”
宝玉道:“我去问老师要如何提高分数。老师说要学懂知识点,还要多刷题,我就请朱姐姐帮忙从外头买了些练习册回来。”
众姊妹纳罕不已,他真是转了性子,一心上进了?
桌上摞着厚厚一摞练习册,每个学科都有。众姊妹便翻开来看,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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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的恰好是历史练习册,她瞧着不对劲,悄悄拉了拉宝钗的袖子,把上头的错误指给她看。
在古代,红楼众姊妹也是读过不少史书的,虽然现代的历史课本里什么北京猿人之类的知识对众姊妹来说颠覆了过去的认知,但历史这门功课仍然算在姊妹们的舒适区内,无一人觉得学习困难。
然而这本练习册上错误百出,不仅多个名词写错,连历史的朝代顺序都写反了,完全不是宝玉应该犯的低级错误,估计是神思不济导致做题时无法集中精力。
宝钗看他的神色,眼下泛起青黑,双目困倦无神,好几次跟惜春湘云说着话都险些倚着书桌睡过去。
宝钗欲言又止,读书上进是好事,但宝玉现在也太过了些,听阿姨说他挑灯夜战不是一日两日了,已经影响到了白天的学习和正常生活。
黛玉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她诘问道:“我问你,你为何这些时日忽然对学习上了心?难道是赶着考状元去不成?”
宝玉不敢看她,低声道:“我如今觉得老爷从前说的话都是对的,我含玉而生,老爷对我严厉也是因为对我看重。若是我当日肯科举入第,恐怕贾府未必会败落……”
黛玉冷笑道:“哪里看来的歪理邪说?东府的太爷难道不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吗?后来又如何?还不是出家做了道士。你要科举入第,你要封侯拜相,皇上可不乐见!”
黛玉从前在深闺之中,接触不到外面的政事。
但自从她读过红楼原著后就知道,贾府在政治斗争中占错了队,被皇上不喜,就算宝玉有经天纬地之能,皇上也未必肯重用他。
宝玉眼中含泪,他既感叹人生何其幸运有黛玉这一知心人,又懊悔在书里无法护得黛玉周全。
宝玉消沉道:“我那日看到网上有人在聊我们的事,他们总说……总说我只顾沉溺在温柔乡,是个纨绔子弟酒肉之徒,摊上我这么个子孙,贾府算是完蛋了。”
黛玉神色更冷:“贾府早年间把能想的法子都想尽了,只是每一条路都被堵死,你再上进也不中用。贾府抄家时你那个年纪能中进士都是天纵奇才,就算你入了朝堂也是人微言轻,难道能左右皇帝的意思不成?”
宝钗跟着劝解道:“林妹妹说得不错,网上那些人的说法大多都是人云亦云,你何必在意呢?”
宝玉丧气:“他们说我倒罢了,我只恨他们编排林妹妹,我便想着日后考个市状元回来,有了名望好在网络上替姐姐妹妹们澄清污名。”
黛玉感念他一番好意,脸上冰雪消融总算是带着一点笑模样:“难为你想着。”
湘云道:“你是好心,可是舍近求远了,依我看林姐姐在学问上头远比你要好,她自己考个状元扬名立万比你容易!”
众姊妹又劝慰了宝玉一回,待到宝玉同意今后不再折腾自己的身子熬夜学习,众姊妹才离去。
但因着湘云一席话,宝玉有所启发,第二日就找上朱丽:“朱姐姐,我们日后能否对外界公开身份?”
41.第41章
朱丽现在已经习惯红楼众姊妹三天两头就冒出些新的想法,红楼特别行动小组对此也是乐见其成,毕竟这意味着红楼众人对于未来有了规划。
但宝玉提出来这个想法,着实令朱丽有点儿吃惊。
朱丽笑问他:“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你又不热衷于名利,公布了身份对你有什么好处?”
宝玉唉声叹气,把手机上的界面递给朱丽看,朱丽低头一看,原来是某社交平台,里面充斥着对红楼众姊妹的评头论足和贬低。
【有没有人来讨一讨周瑞给黛玉送宫花的事】
-依我看林黛玉也太小心眼儿了,别人送宫花她还挑挑拣拣的。
-+10000001,林黛玉说话太刻薄了,周瑞家的可是王夫人的陪房,她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呵呵,都成了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孤女了还摆什么大小姐的谱,在贾家白吃白喝白住还挑三拣四呢,要是贾家不管她她过不了几天就得饿死在外头。
-??楼上真离谱,林如海是缺养闺女的三瓜两枣?你要说黛玉是白吃白住,那你猜猜林如海死后留的家产到底去哪儿了呢。
-这题我会,反正在网络上遇事不决就骂袭人和薛宝钗,肯定是她俩把林府的家产吞了。至于贾府还是高高在上、清清白白的国公府~
【谁来说说林黛玉和薛宝钗谁适合当贾宝玉的妻子?】
-薛家这种商户就别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了,士农工商,商户在最底层,轮到谁都轮不到薛宝钗。
-到底是哪里来的离谱传言,薛家祖上是紫薇舍人,怎么可能是一般商户啊。薛家是皇商,皇商!曹雪芹所在的曹家也是给宫廷供应绸缎的皇商,他们家当的江宁织造可是五品官!
-同意楼上的说法,薛家虽说后来拉了,但早年间应该还是可以的,不然跟贾家、王家、史家并称四大家族人家没意见?王家也不可能把薛姨妈嫁去薛家了。
-但薛蟠当家时的薛家早就败落了,薛家想要高攀贾家是肉眼可见的。假如贾家还是最鼎盛时,薛宝钗估计都进不了贾宝玉老婆人选决赛圈,但这不是巧了吗,贾家也不行了,大家谁也别嫌弃谁。
-只可惜我林妹妹,要不是林如海死得早,林家的女儿哪里轮得到贾家挑挑拣拣的。王夫人还不乐意,笑话,贾宝玉是什么香饽饽?
-贾宝玉哪儿不好了?他可是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哥儿,一大把女孩子想嫁进贾府当少奶奶呢。贾宝玉一心只有林黛玉,这还不满足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扑哧,我忍不住笑了。别说贾宝玉了,要是林如海还在林妹妹就是王妃也当得。荣国府的公子哥又怎么样?贾琏才是长房的继承人,到时候分了家,贾宝玉连国公府的名头都没了。
-反正我就见不惯林黛玉,一副小妾的做派不够大气,没有正妻的容人之量,我总之不会让我儿子娶她当正妻。
-哟,王夫人开口说话了。
-三室一厅的首付都付不起的还在这儿正妻小妾地搞宅斗啊?说不定你跟你老公到时候都得被儿媳妇赶出去~
-呃,让我问一句,为什么贾宝玉不能同时娶了薛宝钗和林黛玉,一个当正妻,一个当贵妾呗。
-楼上一句话直接把我cpu干崩了……
-沉默是今晚的南京长江大桥。
-你一句话让黛黑和钗黑都无言以对。
朱丽看得一脸尴尬,很不想承认自己跟这群人是同胞。
她又随手往下划了划,这个话题下的帖子大多都是些恶意的标题。例如什么【史湘云到底是不是心机婊?】【探春不认赵姨娘,算不算白眼狼?】【迎春遇到中山狼是不是性格问题导致的咎由自取?】
……
虽说网上还是喜爱红楼众人的网友占多数,发布不少夸奖众姊妹才学、品德的帖子。
但由于这个社交软件的特殊算法,宝玉看的负面帖子越多,给他推送的就越多,导致在这个社交网站的推荐页全都是这类低智话题。
在这些帖子中,宝钗黛玉二人首当其冲,遭受了最多的非议,至于宝玉、湘云、探春、迎春、惜春也没能逃脱,全都被人拉出来指责了一番。
满屏造谣和胡乱猜测看得朱丽脑瓜子嗡嗡的。
朱丽心道:网上这些人这么说人家,难怪宝玉受不了想公布身份,好名正言顺地出来澄清。
不过朱丽做不了这个主,她提议道:“不如请那些专门研究红楼的专家通过官方媒体对这些问题加以澄清,再请中央电视台的科教频道开个专栏讲解红楼剧情,双管齐下之后网上这些没有根据的议论会少一些。”
宝玉不愿意:“我的姐姐妹妹都是极好的人,他们说林妹妹刻薄小性儿,我却深知林妹妹才比道韫[1]。他们说宝姐姐心机深沉,我却道宝姐姐虚怀若谷。其余姊妹亦是如此,不需旁人帮忙说话,只要对外公布身份,她们自会一一替自己正名!”
这一席话说得振聋发聩,朱丽也有点惭愧,她为了图方便不太愿意对外公布红楼众人的身份,但忽略了红楼众人的想法。
朱丽自我反省后,语气诚恳道:“是我考虑得不周全,但对外公布身份这件事牵扯过多,我个人做不了主,你得等我上报给领导,跟专家们讨论后才能告诉你是否可行。”
“多谢朱姐姐费心。”宝玉也知道他又给朱丽出了一道难题,深为感动深深一揖。
*
之前不对外界公布大观园穿越到了现实无非就是顾虑两点,一是怕这里面有科学方面的秘密,自然要捂得紧实免得别国先一步获取到情报。二就是担心引起穿越的风潮导致社会动乱。
但目前已经确定大观园穿越一事纯属玄学,跟科学不沾边儿,那这个秘密就没有战略意义了。
至于公布出去后,跨洋的他美和隔壁的他日会不会想要效仿让蜘蛛侠、奥特曼从影视作品里穿越出来,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第二点可以通过官方引导,加强舆论监控,只要控制得当,想来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所以三日后朱丽就告诉宝玉,对外公布身份一事可行,但需要进行一定的准备工作,等到合适的时机才行。
得到这个消息,宝玉千恩万谢,这段时日的心事一扫而空。
*
虽然这段日子大观园发生了不少事,但修缮工作一直在进行中。
转眼已到暮春时节,竣工后改造一新的大观园终于出现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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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眼前,那些参与工程的工人们撤出了大观园。
朱丽等人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松了松,终于不用想方设法防着那些工人知道大观园众姊妹的存在了。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朱丽工作做得不错,特殊部门的领导知道她在这个项目中的贡献。虽然距离上次升职不到一个月,短期之内不好破格提升,但是领导把她的功劳记在心里,升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趁着某个周末天气晴朗春风和煦又不用上课格外悠闲,姊妹们便相约在大观园中游玩欣赏改造后的园景。
大观园修建时在景致方面已经尽善尽美,这次修缮主要侧重于在不破坏原有景致的基础上增加一些现代的设施,因此对许多现代设施都做了一定程度的伪装,好叫它尽可能融入古色古香的背景。
众姊妹一路走来啧啧称奇。
惜春忽然道:“那回刘姥姥进大观园时,老祖宗说让我把园子里的景色画成画儿。可惜我还未来得及作画就到了现代,应承长辈的事不好半途而废,之后我就趁着休息时早些画完。”
众姊妹想起那日的热闹,如今只有他们姊妹几个在园子里,一时有些伤感,都说:“也好,即使无法在老太太跟前,好歹算是尽了孝心了。”
宝钗又嘱咐:“老太太还不知几时能来,你只慢慢地画了,别急于一时免得熬坏了身子。”
惜春点头:“我省得。”
宝钗忽而想到惜春的画具不行,便笑说:“这园子要如何画,书里我也给你出了不少主意,你想必还记得,要是再说一次倒显得我絮叨。那些画具我一会儿写成单子请朱姐姐帮你买去,用的钱就算在大观园的开销里头,月末我用映雪园的收益一块结了。”
等到逛完园子回缀锦阁,宝钗果真写了一张单子出来。
黛玉拿起单子,看上头写得满满当当,又有什么排笔、又有什么蟹爪,还有各种颜料、碗碟、瓷罐……连装水洗笔用的水桶都有,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几百件东西。
看得黛玉直念阿弥陀佛:“这么些东西几时能用完?姐姐这是打算给贾府添几件传家宝呢。”
其余姊妹也大笑起来,她们现在情分非常,不怕得罪了宝钗,有话直说道:“姐姐做事向来是妥帖的,只是过于妥帖了。”
宝钗做事最在意“周全”二字,生怕有一丝错漏之处,这个因素常常导致她做事的排场大了些。
例如今日的画具,别说里头好几样东西都只用得上一、两次,甚至还有不少可用可不用的东西,她生怕要用时需要另费心思去找,也早早备上了。
如此一来,画幅画儿所用的器具都要写个两页纸。
倒也不能说宝钗做错了,只是未免过于繁复了些,把那小事往大了置办。
宝钗闻言不禁无奈扶额一笑:“是我想差了,现代买东西方便得很,只挑着最紧要的东西买了,其余的若真要用再请朱姐姐帮忙采买就是,多亏你们提醒。”
说着众姊妹商量着把上头暂且不需要的东西删减掉了,宝钗又重新誊抄了一份单子交给朱丽。
探春又提议:“自从来了现代,园子尚未修好,又整日琐事缠身,我们的诗社荒废了好些日子。明日难得清闲不如我们就开一社。”
42.第42章
听探春提起诗社,宝玉简直是十二分的惋惜,跌足长叹道:“如今已是暮春时节,园子里的桃花梨花大多都开败了,枝头只剩一团团绿叶。可惜,可惜,为着俗事把一春的美景都荒废了。”
湘云笑他:“你只说这些俗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必须的?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换作以前你是万事不愁的,诗社什么时候开都随你心意。但现在我们自个儿管家,可不就被俗事绊住了?”
宝玉推开窗,露出外头鲜绿的树叶来,他闻言转头笑回了湘云一句:“我只说了两声可惜,你就拿那么多话来堵我。”
湘云拍手大笑:“这样才好,你且等着,日后我拿话堵你的时候还多着呢。”
“这是何故?”宝玉不解,笑着问她,“难道是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
湘云笑道:“从前我劝你读书也并非日日找你絮叨,不过偶然说上两句,你是怎么回我的?”
宝玉仔细回忆了一回,别的倒是想不起来了,只是想到有一次湘云劝他即使不愿意去考个进士举人,也该偶尔和为官作宦的客人交际交际,谈谈经济仕途,将来好结交几个正经朋友应酬事务。
偏偏宝玉不愿意听,当场就摆了脸色让湘云去别处坐坐,免得让他这儿腌舎了湘云这样“知经济”的人,还是袭人见气氛不对打的圆场才让湘云免于尴尬。
湘云看宝玉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语带笑意道:“这是想起来了?”
宝玉忙作揖赔礼:“是我不好,虽然妹妹说的我不爱听,但妹妹总归是为我好,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只求妹妹原谅则个,把那些事都忘了罢。”
湘云笑倒在黛玉身上:“我才不会斤斤计较整日家想着那些事呢,只是从前但凡别人劝你两句,你有一箩筐的道理拿来回嘴,如今也叫你尝尝利害。”
宝玉又连连赔罪。
湘云受了他的礼,方笑说道:“你之前说只林姐姐一个不说这些劝你上进的‘混账话’,然而你却想错了她!依着她的资质,但凡她生作男儿又有名师启蒙、又有探花作父,早就该蟾宫折桂进入朝堂了,她因着你不喜欢,所以才不对你提起,你还以为她是和你一样的人。”
宝玉侧过头去看黛玉,黛玉含笑一点头:“这话说得不差,你既不喜欢,所以我不说这话来叫你心烦,但我并非厌恶仕途。”
宝玉正想分辨解释说自己如今改了看法,却听见探春笑着催促:“谁要听你们说这个了,还不快些把话转到诗社上头来,照你们这样啰嗦下去,只怕十日后都还办不成呢。”
迎春不大爱聊这些,只道:“早些日子在三妹妹的秋爽斋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出个定例来,就依着那个办就是了,何必再多说?”
宝钗意见不同:“你想得轻巧了些。咱们穿越之前的规矩大多都是珠大嫂子定下的,现在穿越到现代来,许多规矩就不合时宜了,依着我的意思还是应该重新商议一回。”
宝钗说得含蓄,实际上红楼原书中的诗社落得个虎头蛇尾,四成是因为到后期贾家日渐败落,姊妹们出嫁的出嫁,归家的归家,无心再开诗社。
两成是因为人各有心思,剩下的四成就是李纨的缘故。
开诗社原本是探春的主意,其余姊妹都赞她想的这个主意高雅有趣儿。
偏生李纨一来就大包大揽,先是自举掌坛,占住了社长的职务。又拉了不大会作诗、且不愿意作诗的迎春惜春,让她们一个负责出题限韵,一个负责誊录监场,占满了副社长的职务。
且把诗社的地址定在了她的稻香村,自封为东道主人。
即使不说她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但就这么一通连招下来,明明是探春的主意,一切倒都成了她的功劳了。
到了后来,她更是借着诗社的由头敛财。先是找凤姐要来了五十两银子,即便这样还嫌不够,众人芦雪广[1]联诗时,还要宝钗、黛玉、宝玉、探春一人凑了一两银子上来。
要知道,众姊妹借着请凤姐做个监社御史的名头找她要开诗社的经费是在第四十五回,芦雪广联诗是在第四十九回,中间几回的时日算不上多长,还能把五十两银子用完了不成?
像宝钗、探春这等近来常跟银钱打交道的人心中一算便知,李纨心思不纯,五十两银子只怕大多都进了她自己的腰包不说,竟然连姊妹们的月钱都惦记上了。
大观园众姊妹一月月钱是二两银子,诗社一月两次。办一次活动,李纨开口便是一两银子,要是次次诗社都凑钱,一个月的月钱全都用在这上头了。
说不准,李纨还正好是卡着二两银子要的呢。
虽说现在的众姊妹是在刘姥姥进大观园翌日穿越过来的,没有经历过原书中李纨借着诗社的由头变着法儿捞银子的故事,但光是从字里行间就能猜到她的心思。
原著里的众姊妹不好出面驳了李纨的面子,只得认了这笔糊涂账,吃点儿亏也就罢了。但现在到了现代,既然又要把诗社重新办起来,这里头的规矩自然不能沿袭李纨设置的。
“我正是这个意思,还是宝姐姐跟我一条心。”探春听懂了宝钗的弦外之音,笑说,“今儿个趁着大家都有空,我们把规矩方方面面都说清。日后只管依着今儿个说定的规矩去办,不必再议,岂不是省事?”
听她这么一说,湘云、黛玉都连连点头:“这话说得不错,就依你的意思。”
迎春也道:“你们如此说了,必然是有理的,我本是个不知事的人,你们做主就是了。”
探春招呼道:“好,那咱们就畅所欲言,但凡有什么好主意只管说来,说错了也不要紧,就当是抛砖引玉了。”
湘云说:“别的先不提,珠大嫂子既是没来,还请先把诗社的社长选出来才最要紧,不然一人一个主意,由谁来定夺?”
众人都笑指探春:“是她出的主意,自然就该她受累一回了。”
探春也乐得当社长,笑说:“好,你们选了我,我就当仁不让,定然把事情办得妥当,你们放心就是。”
湘云催促她:“还请社长快快把办诗社的日子定下,好叫我过一回诗瘾。”
惜春提议:“当时我们说次数多了也没趣儿,所以说一月两次就够了。不如就定为初一、十五两日如何?”
“极好!”宝玉大为赞同,“十五乃月圆之日,花前月下吟诗,岂不美哉?”
宝钗不认同道:“不可,且不说朱姐姐他们工作时用的都是公历,你要定初一、十五容易让人混淆。就说我们现今还得上学,下了学回去要写作业,你定的初一、十五碰上了上学的日子,只怕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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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办不成了。”
黛玉笑说:“这好办,我们只依着周末来就是。把日子选为每月第一个周日和第三个周日,不耽误上学。正巧明儿个又是正日子,索性明日就可办一回。”
众人都说好,黛玉又补充了几句:“我记得宝姐姐之前提过,虽是定下了日子,但不必拘泥于日期。谁要是高兴了,情愿加一社也使得。”
湘云又问:“这个主意好!明儿的诗社还是我们来现代后的头一回,应当办得有趣些才好,我们快些凑出份子来,交给三姐姐置办去。”
“我正想和你们说呢。”宝钗笑道,“诗社只是我们姊妹间的玩意儿,一处吃喝写写诗就罢了,大操大办弄上几桌正经宴席反而失了本意。”
湘云笑说:“这倒也未必,宝姐姐那回助我办的螃蟹宴不是极好?”
宝钗摇头失笑:“你不提螃蟹宴还好,你若是提了这个我才是真真没脸。我本是好意,但也正是因着办了螃蟹宴,倒让后来人开诗社时都往大了置办,到了后头银钱不趁手,诗社也只好搁置了。”
原来,最初的诗社只是姊妹间小聚,用些茶果点心写写诗便罢了。
但宝钗想着单纯开诗社只是小孩子家玩闹没个用处,湘云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尽了孝心,便让薛家的庄子送了几筐螃蟹上来,帮助湘云办了螃蟹宴让大家热闹一日。
她虽是好意,但未免失了诗社的本意,规模太大,让后来人办诗会时只以为螃蟹宴就是定例,不好像最初那样小聚便是,每逢办诗社难免兴师动众。
一来二去的,也给了李纨敛财的机会。
众人都笑着宽慰:“我们吃了你家的螃蟹还好意思怪你?要是没了那日的螃蟹,也写不来咏螃蟹的好诗了。”
宝钗便笑说:“承蒙你们不嫌弃,我就再提个主意。每次诗社要是临时凑份子也麻烦,不如每次就限定两千块钱的经费,算进大观园的日常开销里。”
探春头一个笑道:“宝姐姐说的是,总之园子里就我们姊妹七个,即使把办诗社的钱算进日常开销里也不怕旁人说三道四。”
宝钗冲着她笑道:“三妹妹既然也赞同,一事不烦二主,三妹妹是诗社的社长又是大观园的管家,这个经费就交由她负责,免去了交接的手续。”
众人都说:“这个法子好,不知省去了多少事呢。”
黛玉道:“我也出个主意,要是次次都交由三妹妹安排未免太劳烦她,时间长了诗社也单调无趣。我们不如轮流做东道,各人想要办什么主题的诗社、办在哪个地方,都由东道主人烦恼去。东道主人只管把要采买的东西、要吃的茶果点心列了单子送去三妹妹那儿,由她安排园子里的工作人员去采买、安排小厨房里的师傅们提前做好便是。”
众人都笑说:“还是你心思巧,这样一来我们的诗社月月都不重样了。”
探春笑道:“那就这样定下。除了一月两次固定的日子外,你们要是哪一日起了诗兴要办诗社,只好自己掏银子请我们一回。”
惜春道:“这个不难,我们每月在宝姐姐的映雪园都分到了银钱,除了日常零花还剩下不少呢,办十次八次诗社也用不完。”
众人就这么把诗社的规矩说定了,又共同商议明日的诗社要如何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