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风轻尘》 第1587章 你放肆! 小白貂似有感应,它在萧重渊的怀里嘤咛一声。 萧重渊勒住缰绳,轻轻托住它的臀:“是吗?你说她想我了啊……” 那疲倦不堪的面容,也在这一刻绽放光辉。 仿佛枯木逢春,被注入生机盎然的绿意。 他伸手拍了拍小黑的脖颈,柔声询问:“玄骊,你还能坚持吗?” 黑马仰头嘶鸣,尥了尥蹄子,如黑色闪电般再度窜了出去。 思念的加护,使得这寒风不再刺骨。 他就是如此地卑微,如此地容易满足,只要一声呼唤,些许想念,他就能从世界的这头,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心爱的姑娘身边。 …… 白明微与白瑜刚入宫,便看到刘尧被许多人簇拥着。 他被高高捧起,如同众星拱月。 他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没有任何自满之色,反倒是多了几分左右逢源的内敛圆滑。 白明微只是看了一眼,便径直地越过刘尧与群臣,同白瑜往太极殿的方向走去。 白瑜不免有些唏嘘:“这越王殿下,愈发不一样了。” 白明微反问:“七哥,除了言行举止,你还注意到越王殿下有何不同?” 白瑜含笑:“发簪,绶带,衣着……都不一样了。” 白明微道:“今上如今宠爱李美人,身上的金冠,腰间的玉带,脚上的祥云龙纹靴都出自李美人之手,甚至时常见他穿戴。” “有眼力见的人已经开始模仿陛下的穿着了,很显然,越王殿下是其中最用心的。” 白瑜闻言,意味深长:“当初今上宠爱韦贵妃,连同幼子也万般骄纵;现如今陛下宠爱李美人,哪怕越王殿下与李美人没有关系,但只要看到越王殿下这身打扮,也会令他联想到李美人,爱屋及乌。” 白明微接话:“不仅如此,越王殿下此举等于告诉今上,他没有恃宠而骄,因第一位受封亲王的特例而得意忘形,他时刻把今上放在心中崇敬着,如此才会模仿今上。” 白瑜道:“越王殿下倒是很会做皇子。只是如此一来,韦贵妃怕是不高兴,她的度量也许容不下自己的儿子去模仿与情敌有关的事物。” 白明微道:“她容不下也得容,因为就凭她自己,是当不了太后的。” 两兄妹有一搭没一搭,很快就到了太极殿前。 此处已经等着许多参加朝会的官员,被簇拥的第二人则是宋太傅,因为他如今掌握着提议任命官员填补相应空缺的权力。 反之,当初那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秦太师,则被人孤立在一旁,显得形单影只。 但是他的反常,还是引起了白明微的注意。 白瑜低声询问:“明微,怎么了?” 白明微收回视线,压低声音:“秦丰业像是故意收敛锋芒,营造出一种弱势的样子。” 白瑜冷哼:“果然是根难啃的骨头,他再这样下去,只怕很快就能引得今上心疼,继续重用于他。” 白明微很是赞同白瑜的话,正要说什么,却有几名朝臣向她搭讪。 “柱国大将军,您今日的气色真好。” “边防安定,山河无恙,本将军气色自然好。” “……“ “大将军深受重用,如今为我东陵四大将之一,真是年少有为,下官佩服。” “建功立业谁都可以,把脑袋系在脖子上去战场厮杀就行了。” “……” “大将军和越王殿下亲厚,越王殿下有您这样的得力干将,简直如虎添翼。” “那你也去亲厚亲厚。” “……” 几番恭维下来,这些人倒是被白明微弄得尴尬不已,脸面有些挂不住。 白明微也没有再理会他们,用不了多久,几人便悻悻离开,不敢再靠近。 宋成章瞥了她一眼:“嚣张。” 白明微拱了拱手,没有解释。 她这样做,并非恣意妄为,而是深谋远虑。 越王殿下的阵营,有越王一人长袖善舞就行了。 要是她也如此,外人更要说他们结党营私,迫不及待拉拢朝臣、积蓄力量,为上位做准备。 这时,殿内挤满了文武百官。 可见大家已经到齐了。 白明微看了一眼漏刻,发现早朝时间已过。 然而今上却迟迟不来,这究竟怎么回事? 果然,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件事,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陛下身体不适么?为什么还没来?” “以往陛下未曾迟到过,这也太奇怪了。” “内务大总管王公公也没有来,真是罕见呢!按理来说他应当来告知群臣朝会是否正常进行才对。” “……” 而这时,白明微也注意到秦丰业正在给其中一名官员使眼色。 那名官员心领神会,转身就朝着刘尧的方向走去。 他高声开口:“越王殿下,朝会时辰已过,陛下却尚未临朝,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朝会不可不举,而太子殿下并无参与朝政的权力,未在此处,越王殿下是陛下的子嗣,又是唯一的皇子亲王,也是在场唯一有资格主持朝会之人,还请九殿下上座,主持朝会!” 他话音刚落,在众皆噤住了声息,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这事并非没有先例,先帝未登基前,就经常主持朝会。 所以这名官员的话,也并非什么杀头死罪。 然而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越王殿下如何应对此事。 秦丰业若无其事地袖手站着,宋成章则抱着玉圭默默地注视着局势,各位重臣也是神色各异,却无人贸然开口。 白明微甚至都没有看向刘尧,仿佛事不关己。 也就在这时,刘尧于目光汇聚下朗声开口:“放肆!父皇尚未临朝,我等皆不知缘由,你贸然请本王前去主持朝会,究竟是何居心?!” 那名官员解释:“殿下,本朝有先例在,殿下主持朝会,合情合理。” “先例?”刘尧面容严肃而冰冷,“本王知晓本朝有先例,然凡是先例发生,皆有特殊事由!” “况且,就算该有人代行父皇之责,也应由父皇钦定,怎容得你一名臣子在此越俎代庖?!” “尤其是你提及太子皇兄一事,更是居心叵测!太子名正言顺的储君,乃东陵国祚大事!哪怕他不参与朝会,也轮不到本王主持朝会!” “你仅用简单的‘先例’二字,就想混淆视听,搅乱朝纲!无视父皇的权威,也不将太子放在眼里,更是罪加一等!” 说到这里,刘尧凝着他:“本王无权处置你,然而你罪不可赦,稍后自己去向父皇请罪吧!你要为自己的罪行负责。” 在众闻言,目光交汇间,露出会心的笑意。 秦丰业眼睛一眯,可见其藏于心间的怒意。 宋成章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抱着玉圭站定。 而白明微则露出一抹自豪的笑意。 别看这名朝臣的话愚蠢至极,但也歹毒至极。 倘若越王殿下得意忘形,当真主持今晨的朝会,那么越王殿下的路,也就走到头了。 不过越王也不傻,清楚自己的本分,没有踏入陷阱。 这倒是在白明微的意料之中。 也就在刘尧的话音刚落下不久,王公公抱着拂尘走了进来。 不见元贞帝的身影,可见王公公有事要宣布。 第1588章 陆家嫡女 “陛下今儿个身子不适,早朝取消。诸位大人,请各自散去吧。” 意料之内的通知,众人并未露出诧异的神色。 王公公转身离去,不在这太极殿做任何的逗留。 其实元贞帝哪里是龙体抱恙,不过是因为天儿冷,沉迷在蒹葭的温柔乡里不愿意起身罢了。 随着群臣散去,适才提议刘尧主持朝会的官员一脸无措地看向秦丰业,然而秦丰业并不理会他,将他直接丢在太极殿内。 他咬咬牙,竟跟随朝臣一同离开,并未前去找今上请罪。 刘尧回眸时,正好看到他心虚地汇入人群中。 见此情景,刘尧唇边挑起一抹冷笑。 因为不必上朝,也无军务要处理,白明微无需当值,便告别白瑜,出宫离去。 谁知经过各部官员当值的区域时,以陆云枫和杜钦彧为首的官员,霎时围了上来。 “给大将军请安。” 陆云枫装模作样地问好,随即自来熟似的开始与白明微攀谈起来。 “末将听闻大将军在江北力战贼匪,以一当千,末将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将军若是有空,给末将讲讲您当时的英姿雄风。” 因为之前酒水交易一事,与他们有着些许交情,白明微对他们的态度没有特别冷淡,然而却绝对说不上热情。 “陆少将军想听的话,日后有空本将军再讲给你听,本将军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白明微便要离开。 陆云枫追上来:“大将军,反正今日无事,去喝一杯如何?” 白明微淡淡瞥了几人一眼,没有多言,径直便越过陆云枫离开了。 待同伴追上来后,陆云枫两手一摊:“看吧,我就说大将军不可能去的。” 几人也很是无奈,便自己约着去打发时间了。 这些氏族子弟的背后,都有着一股强大的势力。 这些贵公子的示好,当然也有着家里的关系。 目前白明微不准备和阵营摇摆不定的势力有任何牵扯,自然也不会随意搭理陆云枫等人。 更何况,杜钦彧背后的杜家,现在还姓秦。 她不会轻易牵涉进这些复杂的关系当中。 天边晨曦乍起,洒落在这座古老的都城。 白明微刚出宫门时,阳光刚照在正阳门顶上。 迎面驶来一辆马车,她定眼一看,竟是陆家的族徽。 陆家的马车,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正想着,马车停了下来。 帘子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随即走下来一名明艳动人的少女。 少女锦衣华服,云鬓花颜,狭长的凤眼,高挺精致的鼻梁,以及一张恰到好处丰唇。 整个人显得明丽而张扬,就像万花丛中令人不可忽视的牡丹,有着国色天香的美丽。 陆家的马车,美丽的少女。 想必这就是陆云枫的胞妹,平西大将军陆战廷的嫡女陆昀华了。 据说她在平西大将军身边长大,从小就在边关历练,一路从普通士兵摸爬滚打,如今已有校尉职衔。 然而两年前被召回来,从此京中多了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不难理解,这位陆小姐是因为婚配原因被陆家召了回来,而此番入宫,定是被除了皇后以外的妃子所召见。 而最有可能的人,便是韦贵妃。 思及此处,白明微继续若无其事地往马车方向走。 路过陆昀华时,陆昀华领着侍女恭敬行礼,直到白明微走远,她才起身,领着侍女往宫里走去。 …… 与此同时。 刘尧跪在太后面前:“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这是他回宫后,第一次正式拜见太后。 太后露出一抹慈蔼的笑意:“尧儿来了,坐到哀家身边。” 刘尧走了过去,坐在太后下首的位置,与太后保持着一定距离。 他的拘谨被太后看在眼里。 太后叹了口气:“以往你来给哀家请安,都坐在哀家的脚边,可如今怎么离那么远了?” 刘尧毕恭毕敬:“回皇祖母,以往是孙儿不懂事,坏了规矩。如今孙儿已是亲王,理应守礼自持,免得让人议论。” 太后上下打量了刘尧一眼,只见如今的刘尧,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稳重。 便是那身衣裳,也褪去当年的艳丽,如同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端庄而内敛。 太后意识到,当初那与她亲近的孙儿,已经不复存在了。 些许落寞后,是对儿孙成长的欣慰。 可欣慰过后,又伴随着隐忧。 种种复杂的情绪,使得她看向刘尧的双眸,如同蒙了雾。 她轻声开口:“正好你来了,和哀家讲讲,江北发生的事情。” 刘尧点点头,不厌其烦地娓娓道来。 从刚入江北的景象,到曹县令为了守护一袋米粮而惨死;又从庐泉城的故事,讲述到洪水褪去的宏伟景观。 接着,他讲述了疫病的可怕,百姓的绝望,以及他们如何一步步脚踏实地地解决所有面临的问题。 最后,他说到了贡田的神迹。 他把民间疾苦描述得绘声绘色,把官员的勤奋以及相关人员舍身就义的精神描摹得入木三分。 听得太后忽而泪如雨下,忽而心情绝处逢生。 终了,太后的心中被种下希望的种子,一种自豪的感觉油然而生。 也就在这时,太后才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孙儿当真长大了。 若非亲身经历、脚踏实地,绝对不可能把过程描述得如此真实。 她忍不住向刘尧伸手。 直到刘尧跪在她面前,把手放到她的掌心,她才哽咽着开口:“好孩子,你辛苦了。” 刘尧垂首:“孙儿身为刘氏子孙,恩养百姓,是孙儿的责任,孙儿不辛苦。” 太后一怔,随即笑容满面:“你是个好孩子,皇祖母要好好奖励你。你想要什么奖励,告诉皇祖母。” 顿了顿,她又开始补充:“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看上谁家的姑娘,皇祖母一定为你做主。” 第1589章 为何不求哀家给你赐婚? 这番看似寻常的祖孙对话,却暗藏着玄机。 往小来说便是让刘尧在前途和终身大事之上求其一,往大了说,便是江山和美人,刘尧究竟如何抉择。 若说刘尧对这番话没有任何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皇祖母允诺的瞬间,他感觉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他清楚地知晓,若要将那姑娘娶回家,究竟需费多大的心思,只怕穷其一生也未能如愿。 然而只要他求到皇祖母面前,懿旨今日就能传达下去。 他没有忘记,自己要做出改变的初衷。 他不会忘记,这份初心所在。 然而当江北的故事从他的口中阐述出来,他已经没办法无视肩上的那份责任。 于是稍作沉吟,他跪伏下去,诚挚开口:“请皇祖母赏孙儿一个恩典,任命孙儿所举荐之人为江北知州。” 听到这个诉求,太后的眼神倏然隼利。 很显然,这个愿望在太后的意料之外。 当初韦贵妃那么一闹,刘尧和白琇莹之间的关系,瞒不过太后的眼睛。 太后也知道韦贵妃最近的小动作,生怕韦贵妃因为选皇子妃一事惹恼了皇帝,从而连累刘尧,所以才想着出手干预。 然而此事得当事人自己开口,她才能做得师出有名,让韦贵妃无法反驳。 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刘尧会选择求婚懿旨。 却不曾想…… 她一寸寸审视着刘尧,但那语气却一如适才那般温和:“尧儿认为何人堪当大任?” 刘尧毫不犹豫地说出一个名字:“韦氏家族,韦塬。” 太后眉头轻轻蹙起:“韦塬?哀家不曾听说这人的名字。” 刘尧解释:“此人出身韦家旁支,如今只是一名普通的县官。然其品格与能力,孙儿早有观察,孙儿认为他能当大任。” 太后闻言,陷入了沉思。 世家门阀内斗时有常事,旁支有能力者被嫡系排挤打压也很正常。 如此就能解释为何韦家一位被认为有能力的人,如今却只是个小小的县官。 默然片刻,太后说出自己的疑惑:“尧儿,你的母妃乃韦家嫡系所出,按理来说你应当与嫡系亲厚,你为何要扶持旁支?” 刘尧不卑不亢地回答:“孙儿这样考量,有两个必要的原因。其一,江北若是不交给品质高尚的有能之士,只会走以往的老路,何谈复兴与未来?” “其二,孙儿忝居楚王之位,倘若韦氏嫡系的势力不加以抑制,怕是会仗着孙儿的地位惹出乱子。扶持旁支可以制衡嫡系,维持局势稳定。” 太后不言不语,依旧默默地看着刘尧。 刘尧顿了片刻,继续开口:“以上是公理道义,而现在孙儿要说的,却是孙儿自己的私心。” “嫡系本家无需孙儿为他们的权势添砖加瓦,自然不会对孙儿死心塌地。旁支不一样,他们想要出头,就必须依附孙儿。” “皇祖母,孙儿需要自己的势力供孙儿驱使,不论是履行职责,还是……自保,孙儿都需要自己的势力。” 太后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意味深长,令人感受到莫大的威压。 她道:“你倒是很坦白。” 刘尧没有多说,只是默默地跪在地上。 太后淡声开口:“哀家记得先前你给哀家递过一封信,信上就已经为江北新知州一事做了铺垫。” “如今你直言不讳,倒也有始有终。也罢,哀家不能食言,说过要赏你,便会赏你。” “然而事关国事,以及江北的民生大计,倘若韦塬德不配位,哀家也不介意做那食言之人。” “你把韦塬的背景信息交给哀家,哀家会判断韦塬的能力以及品性,如若哀家认为他能胜任,便会应了你。” 刘尧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多谢皇祖母。” 太后点点头:“起来吧,地上凉,不要一直跪着。” 刘尧起身,依言坐回原来的位置。 太后又打量他几眼,若有所思:“哀家听闻你心悦白府的六姑娘,但是六姑娘为你母妃不喜,适才你为何不求哀家,让哀家下旨赐婚六姑娘与你?” 刘尧笑了笑,却是打了个马虎眼:“孙儿还年轻,暂且不想把精力放在儿女私情之上。” “哈哈哈……”他的话,却逗得太后笑了起来,忍不住揶揄他,“是白家六姑娘看不上你吧?” 刘尧垂头,无地自容:“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祖母的眼睛。” 太后笑了一会儿,这才开口:“男儿的确应当以建功立业为重,但儿女情长,也是人之常情。你若有喜欢的女子,那便去追求。” “当初你皇祖父也是这般做的。只要你能平衡两者之间的关系,便没有所谓的红颜祸水,只会留下传世佳话。” “你要明白,鱼和熊掌虽然不可兼得,然而追求喜欢的姑娘,与你建功立业不冲突。” “然而你身为男子,需得有责任和担当。这责任和担当,不仅体现在大事临头之时,还体现在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 “待人接物,对亲人有情,对朋友有义,对陌生人有礼;家国大事,对国家忠义,对百姓恩养,对职责尽心;自身休养,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说到这里,太后笑容慈蔼:“如此,你便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 刘尧郑重点头:“是,皇祖母的教诲,孙儿都记下了。” 太后打了个哈欠,面露疲色:“时辰也不早了,哀家想要午睡,你先退下吧。” 刘尧起身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退下。 太后的看着那燃得正旺的火盆,目光却像是穿越了时间,回溯到遥远的过去: “这孩子,有几分先帝的影子。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长成了这番模样。” 给太后添茶饮的梅公公缓缓开口:“太后,九皇子如此,您应当欣慰才是。” 太后叹息一声:“哀家应当欣慰,只是他的崛起,意味着平衡被打破,这朝野怕是要掀起血雨腥风了。” 梅公公低声问:“太后,您可是想要干预?” 太后摇摇头:“暂且不用,得让他们先除去秦丰业才是。然后再观察观察,是否需要打压抑制。” 梅公公含笑:“最近他们和秦丰业斗得天翻地覆,而秦丰业节节败退,只是不知,这秦丰业是否还有反手乾坤的能力。” 太后的神色变得阴森:“他想要从阴沟里爬起来,哀家可不许,必要时推一把,让他万劫不复!” 梅公公道:“秦丰业横行那么多年,曾经有老白相制约,加上他有实干能力,所以太后您留着他。” “可老白相退出中枢后,他变本加厉,行事愈发张狂乖戾,的确不该留着了,否则必成大患。” 太后端起茶盏,遮住眸底那片雪亮。 …… 与此同时,刘尧刚出清宁宫,便碰到惊华殿的宫人。 那内侍恭敬行礼:“九殿下,贵妃娘娘有请。” 第1590章 越王殿下,臣女献丑了 “九殿下”这个称呼,使得刘尧的近身很是不满。 他欲要提醒,却被刘尧抬手制止。 他只好按捺住这份不悦,躬身退到刘尧身后。 这时,刘尧开口:“母妃找本王?” 那内侍也显然是得了吩咐,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是再次重复:“殿下,贵妃娘娘有请。” 岂料他遮遮掩掩的态度,使得刘尧满心狐疑。 而刘尧的近身也适时凑到刘尧耳边解释:“殿下,贵妃娘娘今日请了平西大将军府的嫡小姐入宫。” 刘尧闻言,当即就明白了母妃的打算。 他道:“本王还有要务处理,待处理完毕后,再去给母妃请罪。” 说完,不等那内侍有所反应,他便转身欲走。 可他刚走出去没有多远,又有一名内侍拦住他的去路: “越王殿下,贵妃娘娘有请。您要是不去,只怕会让人以为您与贵妃娘娘母子不和,以此做文章。” 刘尧看着阵仗,很明显他今日非见那陆家姑娘不可。 为大局考虑,他也不能就这么拂袖离开。 于是他思索片刻,便负手走向韦贵妃的惊华殿。 两名内侍对视一眼,皆不由自主擦了擦额头,仿似额上早已冷汗涔涔。 刘尧来到惊华殿时,一阵奇异的淡香袭来。 他抬眸看去,只见院中一名锦绣华服的女子正在舞剑,寒光洌洌的刀刃,于她手中变化万千。 她的每一个招式,优雅中带着力道,刚柔并济,分外美观。 而她窈窕美丽的身影,也成为这寒冬腊月的枯朽中,最具生命张力的一笔。 刘尧顿住脚步,静静地看着。 女子如九天仙女般灵肌玉骨的身影落入他的眸底,可是并未掀起任何涟漪。 他就那么看着,如同看路边的花草树木。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寒光一闪,而那剑尖,也对准了他的脖颈。 距离甚远,可他却感受到彻骨寒意。 “越王殿下,臣女献丑了。” 女子收剑,微微福身,行了个极为标准的礼仪。 显而易见的是,那对准他脖颈的剑,是结束的招式,也是不动声色能与他谈话的动作。 刘尧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便径直越过女子,走到坐在一旁还在鼓掌的韦贵妃面前。 他俯身行礼:“儿子给母妃请安。” 韦贵妃的目光依旧落在女子身上,她含笑问:“尧儿看了这许久,不知陆家姑娘的剑舞如何?” 她的神色极为自然,仿佛之前刘尧严词拒绝她乱点鸳鸯谱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刘尧礼貌性地回了一句:“甚好。” 韦贵妃笑意更浓,冲陆昀华招手:“陆姑娘,舞剑累了吧,快来坐下歇会儿。” 陆昀华把擦拭汗水用的绢帕和剑递给了宫人,而后轻移莲步,走到属于她的位置落座。 她静静的不说话,大家闺秀的风范尽显,与方才剑招大开大合的女侠,简直判若两人。 韦贵妃再度开口,目的很明显:“尧儿,陆姑娘文武双全,而且也有行军的经历,看来你们之间,应当有不少共同话题。” 刘尧闻言,也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回应。 韦贵妃忽然打了个哈欠,她笑道:“坐了这许久,竟有些困了呢!尧儿,你帮母妃好好招待陆小姐,母妃得去睡会儿。” 说完,她把手伸向近身姑姑,就着近身姑姑的手起身,施施然离开了。 陆昀华起身行礼:“恭送贵妃娘娘。” 然而韦贵妃一走,仿佛带走了所有的声音。 惊华殿的院子里一片寂静。 极致的沉默中,落座后的陆昀华主动开口:“越王殿下,臣女适才的剑术如何?” 刘尧依旧惜字如金:“极好。” 陆昀华收回看向刘尧的目光,她笑了笑:“殿下不必刻意与臣女保持距离,臣女知晓殿下身不由己,臣女亦然。” “何不让我们放下警惕与疏离,好好说说话?如此也不算荒废了这宝贵的时间。” 刘尧眸色微惊,他显然没有料到陆昀华会坦诚布公地说出这番话。 然而这样的诚实,却无法敲开他封闭的内心。 他唇角挑了挑,道:“陆小姐说笑了,本王不善应付女子。” 陆昀华更是直接:“越王殿下与柱国大将军共事日久,莫非越王殿下没有将柱国大将军当作女子么?” 刘尧笑了笑:“本王若是说陆小姐无法与大将军相提并论,陆小姐怕是会不高兴。” “但事实如此,本王与大将军共事,如何能与此时的情况放在一起比较?” “再者,本王认识大将军已有一段时日,但本王却与陆小姐并不熟识。更不能作比。” 陆昀华面色未变,依旧是那副进退从容有度的模样:“看来大将军在殿下心中的分量很不一般。” 刘尧的回答,也很圆滑:“柱国大将军是国之股肱,力镇一方,本王敬重她,正如本王敬重令尊平西大将军一样。” 陆昀华再次巧妙地绕过这个话题,她说:“真希望有朝一日,臣女也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可这一次,刘尧的语气却分外认真: “陆小姐可不能这么想。虽说女子也是东陵重要的子民,和男儿一样,但本王却希望,不会有更多的女子上阵杀敌那一日。” “女子受上天赋予柔情,力气和体格却不比男子拥有得天独厚的眷顾。本王认为,女子属于需要被保护的弱势群体。” “让越来越多的女子,用写字绣花的手握剑上阵杀敌,这是一种无法用‘巾帼不让须眉’来粉饰的残忍,同时也意味着这个国家走到了尽头。” 面对刘尧的话,陆昀华那犹如闺秀典范的神色中掺杂了一抹深思。 最后,她挑唇一笑:“殿下,您说女子想要绣花就可绣花,想要戎装战马便可远赴沙场,男子也可自由读书作画,选择是否戍卫疆土,那样的世道是一个怎样的世道呢?” 刘尧一字一句:“必定是河清海晏,盛世太平。” 两人之间的气氛刚有所热络,陆昀华却忽然提出告辞:“多谢殿下解惑,臣女收获甚多,殿下事务繁忙,臣女就不打扰殿下了,臣女告辞。” 刘尧起身,却向陆昀华行了个平辈礼:“陆小姐见谅,请慢走。” 陆昀华闻言微微一怔,很显然是因为刘尧的这一句“见谅”。 她知道越王殿下为何说出这样的话,这也是一种委婉的拒绝方式。 可很快,她露出释然的笑意,福身退下。 刘尧并未在惊华殿逗留,径直离开了。 一直在暗中注视着这一切的韦贵妃很是惋惜: “本宫打点好一切,却没想到他们草草收场,尧儿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既然他如此固执,那本宫就再推他一把。” 说着,她唤来近身宫女:“你去送送陆小姐,顺便……” …… 陆昀华正不紧不慢地走着,忽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唇畔微微挑起。 “陆小姐。” 那名宫人叫住了她。 陆昀华停下脚步,缓缓回身。 她没有说话,等待宫人主动开口。 果然,下一刻那名宫人便把一个食盒递给她的近身侍女,而后恭敬开口: “这是我们贵妃娘娘午睡前命奴婢准备的,她说今日和陆小姐聊得很开心,希望陆小姐有空时可以再入宫陪伴她。” 陆昀华没有多说,只是福了福身:“多谢贵妃娘娘。” 那名宫人欲言又止,见陆昀华没有问的意思,她便直接开口了: “如果越王殿下有招待不周的,还请陆小姐见谅。只因我们越王殿下下他与白家六姑娘……” 说到这里,那名宫人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住口,而后笑着道:“相信认识陆姑娘后,越王殿下会有所改变。” 陆昀华笑得意味深长,她道:“你提及白府六姑娘,莫非六姑娘与越王殿下有什么关系?” 第1591章 一封密信 那名宫人自然不会再说下去,偏生要留给陆昀华这个悬念,让陆昀华自己去解开。 她笑着打马虎眼:“适才是奴婢胡言乱语,当不得真,还请陆小姐不要见怪。” 陆昀华露出一抹极为得体的笑意,随即不再多言。 那名宫人见目的已然达成,便离开了。 待四下无人时,陆昀华的近身侍女低声询问:“小姐,贵妃娘娘的宫人好端端的提什么越王殿下和白府六姑娘?” 陆昀华淡声回应:“谁知道呢……” 近身侍女知道主子不愿意多谈,于是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好巧不巧的是,陆昀华刚回到家里,管事的便拿着拜帖来找她:“姑娘,白府六姑娘给您递上拜帖。” 陆昀华端起茶水的手一顿,神色有些讶异:“这么快?” 管事不解:“姑娘,您说什么?” 陆昀华打开拜帖,含着笑意开口:“无事,给六姑娘回贴,就说我期待她的到来。” 今晨她刚被韦贵妃召入宫中,白家六姑娘的拜帖便上门了。 究竟是有意挑衅,还是无意巧合,届时自有分晓。 …… 白明微回府不久,便收到北疆的来信。 第一封是军务汇报,军中诸事顺利,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这第二封则是卫骁的问候信,字迹歪八扯扭,但却比当初的棍棍人好多了。 当然,也并无长篇大论,只是写了简短的两句:我很好,你好吗? 白明微放下信件,颇为无奈:“每次都是这两句话,他也不嫌烦。” 成碧正在一旁轻手轻脚地忙活,闻言也忍不住笑了: “必然是卫将军的信吧?否则小姐您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要是卫将军的,那也可以理解,说不定卫将军只会写这些字。” 对于成碧的定论,白明微不置可否。 她又捡起江辞的信,比起卫骁的少言寡语,江辞能说会道,恨不得每天如厕几次,都向白明微汇报。 最后,依旧是简短却饱含诚挚的结束语。 “天冷加衣,擅自珍重。” 白明微轻声念出这句话,而后又把信放下。 因为她注意到,还有一封来自莺莺姑娘的信。 这莺莺姑娘向来不与她直接沟通,这一次竟然有莺莺姑娘的来信。 这让她难免有些诧异,同时也意识到必定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会直接找她。 既然如此的话,她更要仔细对待这封信才是。 成碧在一旁笑道:“江大人的信,每次您都要读很久。” 白明微含笑:“他写也是要很久的。” 说完,她拆开了莺莺姑娘的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笺。 待她把内容看完,神色也不由得凝重许多。 成碧察觉异样,轻声询问:“小姐,怎么了?” 白明微摇了摇头,却是把莺莺姑娘的信直接扔进火盆。 信上说莺莺姑娘曾在客人口中听到一个笑话,那便是北燕某个大人物沉迷于术士炼丹术,结果出了问题,炼丹炉轰然炸开,连人带房子夷为平地。 此事大家都觉得玄乎,炼丹炉怎会有那般力量?因此反而没有多少人议论。 然而却被一名商人拿来当成谈资,与楼里的姑娘开玩笑。 莺莺姑娘觉得事情值得注意,但又怕告知江辞,江辞也只会当成笑话来处理。 再者,若真有这样的事情,越多的人知晓,也就越容易泄露消息,于是她打算写一封信,将这件事告知白明微。 白明微闻言,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 她也曾听师父说,炼丹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屋倾人亡。 但也仅仅只是听闻,现实中她未曾见过实例。 保险起见,她还是有必要找个时间和师父确认一下为好。 打定主意,她决定先不声张,便是成碧,她也没有解释。 她只是随口敷衍:“没事,别担心。” 成碧见主子不愿提,便也没有追问。 也就在这时,外边伺候的小丫头告知沈氏的大嫂领着孩子上门拜会的消息。 “成碧姐姐,消息是青荇姐姐带来的,她正在外边等候,说是大少夫人令她来请大姑娘过去。” 原本沈家与白府从未断绝来往,像这样的往来很是寻常,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 然而沈氏却特意命近身侍女青荇来请白明微前去相聚。 白明微知晓,定是沈家大嫂有事要说,于是便放下公务:“成碧,你把这里收拾收拾,我先去见沈家大嫂。” 成碧恭敬应下:“是,小姐。” 白明微和青荇来到沈氏的居所时,沈家大嫂的女儿已经被沈氏带去玩了,此处只有沈家大嫂一人。 见到白明微,沈家大嫂连忙行礼:“拜见柱国大将军。” 白明微伸手扶住她:“大嫂何须对我这般客气,您见外了。” 沈家大嫂跪地不起,也道出上门的目的:“大将军,今日本该祖父她老人家亲自走一趟,向大将军亲口道谢。” “然而事从权宜,祖父便吩咐我前来拜会大将军,他叮嘱我,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把他的感激之情带到。”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沈家逃过一劫,的确有她的原因。 更有九殿下的功劳。 但既然沈家大嫂带着任务来,她也没必要谦虚令沈家大嫂难做。 于是她再度扶住沈家大嫂,把沈家大嫂给扶起来后,这才开口: “于情,我们白沈两家是亲家,白府落难时,沈家未曾表现过疏离,甚至多次伸出援手。” “于理,沈大人乃是尽职尽力的父母官,无论如何,我等也不能坐视不管。” “请沈家大嫂向沈大人带句话,请他不要放在心上,更要请他日后多加小心。” 很显然,这位沈家大嫂早已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 虽然她在沈家不当家,但从她仅生一女且身子不大好、子嗣艰难,沈清辞也没有纳偏房妾室可以看出,她在沈家颇受尊重与重视。 白明微只是提了两句,她便领会了。 于是她后退一步,再度拜下:“多谢大将军,您的话我会转告祖父。” 白明微招呼她坐下,而后问道:“今日你过来,并非只是道谢这么简单吧?是不是沈大人那边有什么事,所以你必须见我?” 沈家大嫂闻言,抬眸与白明微四目相对。 从她严肃的神情,可以看出的确有其他缘由。 第1592章 新的计划 片刻过后,沈家大嫂缓缓点头。 她神色凝重:“大将军果然神机妙算。事实的确如此,祖父还让我带话给大将军。” 白明微道:“大嫂直言便是。” 沈家大嫂一字一句复述沈自安的话,言辞间不像是个旁观者,倒像是了解其中关窍的局中人: “祖父说,陛下似乎已经定下了下一任户部尚书人选。” 下一任,那就是沈大人卸任后,替补户部尚书这一职位的人。 也就是说,如果沈大人真被除去,那么元贞帝就会立即把这个人提上来。 白明微很快就明白其中深意,她问:“沈大人推测是谁?” 沈家大嫂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杜家,杜元康。” “杜元康?”白明微惊诧这个名字的出现,不仅是因为杜元康乃杜钦彧的祖父,年事已高,而且这个杜元康可与户部没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会是这一个人呢? 她目前唯一知晓的便是,杜元康与秦家亲厚,但对杜元康这人,她未曾重点关注。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沈家大嫂再次开口:“祖父说,他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是综合了各个迹象和依据才得出的结论。” 白明微闻言,便又豁然开朗。 首先,朝中位列一品、二品的大员,基本上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一个人进入仕途,就算有强大的家族背景支持,倘若没有足够的才能,亦或是无法左右逢源,就很难保证仕途顺遂。 像祖父这样三十出头就宰执天下的凤毛麟角。 假如各种条件满足,又有特别大的功绩,如勤王有功、亦或是如她这般直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才能一步登天。 所以从七品官员做起,若是十八岁入仕,那么在仕途极为顺遂的情况下,熬到四十五岁往上,便可以跻身要臣之列。 如果身强体健,为国效力到古稀之年,基本上便会致士离朝。 而杜元康如今也只有五十多岁,对于国家股肱而言,还属于较为年轻的年纪。 思及此处,白明微思忖片刻,复又开口:“如果我没记错,杜元康是秦丰业的同窗,他们师承同一西席。” “秦丰业要捧他上位,去哄元贞帝答应也无可厚非,不过若是今上肯答应他坐这个位置,那么他必然也有今上看中的地方。” 提及秦丰业,白明微不由得回顾秦丰业的上位历程。 秦丰业也属于“勤王”有功,他的上位也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在有极其深厚的前人荫蔽下,靠做元贞帝的走狗平步青云。 某种程度上来说,秦丰业其实能力很强。 对上,他能阿谀奉承,哄得元贞帝龙颜大悦;对下,他能收拢人心,以至朝中爪牙盘根错节;对于本职工作,他更是能做得干脆利落,分毫不差;更不用提他凭本事几乎蛀空东陵。 很多祖父办不了的事情,他一句话便能办妥。 就比如说五年前漕运出现了大问题,若是无法完成,国家将会损失当年税收的三之有二。 祖父周旋半月,未曾有任何进展。 朝中诸公也束手无策,而秦丰业只是传达了一句话,停滞不前的漕运便霍然疏通,不用多久便顺利完成。 只因东陵时政积弊已久,小人因利而聚,那些占了大半数的贪官污吏闻腥而来,聚到秦丰业身边,唯秦丰业马首是瞻。 这种种条件,决定了秦丰业不会是个吃闲饭的人。 以至于就算当年太后余威尚在,却没有对秦丰业出手,因为秦丰业的作用,也是无可替代的。 这时,沈家大嫂回应:“更多的内幕我不清楚,毕竟我只是一介妇人,不怎么接触政事。” “但祖父透露一个信息,那便是今上想要建行宫,要是杜元康当了户部尚书,他一定会毫不犹豫从国库拨款给陛下,而不是会像祖父那样非要陛下从自己的私库拿。” 白明微含笑:“大嫂您这么一说,我便都明白了。” 沈家大嫂点点头:“我的话已经传达,叨扰大将军,实在抱歉。” 白明微道:“无碍。今日是大嫂与亲人的相聚时光,我在这里大嫂怕是有些拘谨,如此我便先离开了,希望大嫂在白府玩得愉快。” 说完,白明微转身离去。 沈家大嫂行了个礼,目送她离开。 不多时,沈氏也走了进来:“大嫂,正事办完了吗?” 沈家大嫂颔首:“嗯,大将军很好说话,很快就聊完了。” 沈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你把我支开,定是不想让我知晓这些事情,我知道大嫂的苦心,但大嫂这样做,我就更担心沈家的处境了。” 沈家大嫂露出轻松惬意的微笑,与方才的严肃郑重截然不同。 世家大族挑选未来公中掌权人,要么看中显赫家世,要么看中不俗的才干。 沈家大嫂的出身并不显赫,所以她属于后者。 自然有什么事想要瞒着沈氏,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只见她上前握住沈氏的手:“不告诉你,也是母亲的吩咐。上次你回沈家,母亲看到你的白发,伤心了很久。” “她知晓你在白府不轻松,所以不想让你为娘家的事情烦恼,这才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我,一定不要让你知晓。” “但是不告诉你,你必然会担心吧。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是父亲在任遇到的一些难题。” “倘若让父亲亲自来与大将军谈,怕是会叫人说闲话,落人口实,所以我才担起传话的任务。” 沈氏闻言,虽有些狐疑,但并不觉得这番话有任何问题。 合情又合理。 所以她暂且放下了心,满怀歉意地开口:“是我不孝,让母亲担心了。大嫂,母亲就劳烦你了。” 沈家大嫂笑吟吟地开口:“婉吟,侍奉公婆是我应该的,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呢?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如今我在这里,一定要让你知晓,母亲她很好,家里一切都好。你呀,就好好忙自己的事情,娘家那边有我们呢,你别担心。” 沈氏点点头:“是,大嫂。” …… 与此同时,白明微通过与沈家大嫂交谈后,也有了新的计划。 第1593章 影卫是没有名誉的战士 越王府。 阿六躺在床上,嘴唇覆着一层白沫,而他面无血色,呼吸急促,可见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但他神色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勉力的迹象。 就在这时,他的房门被轻轻打开。 他本以为是送药的大夫,也就没有理会,继续躺着恢复力量。 “好些了吗?”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阿六猛然一惊,连忙从床上坐起。 撕扯伤口的剧烈疼痛,使得他面色难看。 他捂着伤口,诧异不已:“姑娘,您怎么在这……” 白明微走到他床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躺下,别这么大动作,小心伤口崩开了,到时候有你受的。” 阿六诚惶诚恐:“姑娘,属下不敢。” 白明微的语气不容置疑:“让你躺下你便躺下,怎么那么多废话?” 阿六不敢违抗命令,只好小心翼翼地躺下。 但他又不敢在白明微面前躺平,于是便拉了旁边的被子,费力地垫到后颈处,维持一个躺得没那么平的姿势。 但他的身子是僵硬的,可见很是拘谨。 白明微见他如此促狭,也没有说什么,复又问道:“好些了吗?” 阿六忙不迭点头:“回姑娘,属下好些了,越王给属下用的药,都是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的宫廷秘药,也就是当初成碧用的那种,属下没有大碍,再给属下几日,便能恢复。” 白明微再问:“这屋里冷成这样,怎么也不点些炭火?” 阿六连忙解释:“属下自幼在冰天雪地里训练,已经习惯了,不觉得冷。而且屋内太过温暖,包裹着的伤口容易发炎,所以属下让他们把炭火撤了,如此也能恢复快些。” 白明微闻言,轻轻点点头:“让你受苦了,实在抱歉。” 阿六像是受到了惊吓,连忙摆手:“姑娘的吩咐便是主子的吩咐,姑娘的命令便是主子的命令,属下听命行事,是属下的职责所在,请姑娘别这么说,实在折煞属下了。” 白明微又看了他一会儿,接着道:“这一次,我也要多谢你,若不是你的帮助,越王殿下就不会得到确切的消息,最后拯救沈大人于危难之际,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 这一次阿六没有惶恐之色,反而露出欣慰的笑意:“能为姑娘排忧解难,属下高兴。” 白明微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就吩咐越王府的人,只有你的伤势好了,我才能放下心。” 阿六连忙应下:“是,姑娘。” 如此,白明微也就没有多说,起身离开。 阿六却不放心地叫住了她:“姑娘……” 白明微顿住脚步,回眸:“你说。” 阿六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姑娘,如果非必要,请不要去招惹长公主,她府上至少有两名身手可与影卫媲美的高手。” 白明微问:“不是影卫?” 阿六摇头:“不是影卫,影卫是特别的,他们还算不上影卫,但却是以一敌百的一流高手。” “那日属下与其中一人交手,不到十招便败了,而且那人还没有用尽全力。” “更让属下较为留意的是,越王的两名心腹护卫,身手与和属下对战的那人很像,但绝对比不上那人厉害。” 白明微颔首:“越王殿下的心腹护卫,乃是太后送给他的人。长公主身边的护卫,怕也是太后送过去的,他们身手相似并不奇怪。” “如过我猜得没错,这些人都师承太后身边的两大总管,梅公公与韩公公,那两人的身手,怕是不在我之下。” 阿六很快就明白了,但他还是再次叮嘱:“属下一时半会儿无法护在姑娘身边,请姑娘万事小心。” 白明微含笑:“嗯,我会的。” 说完,她便离去了。 她来此看望阿六,并非是收买人心,而是真诚来探望一位朋友。 阿六虽为卖命之人,身份更是永远都见不得光,而阿六在这个世上存在的见证,只有主子以及几名伙伴。 要是这些人死了,那么阿六这个人就相当于不存在这个世上,因为没人知道,也不被记住。 连同那些挣扎求生的过往,浴血奋战的故事,都随着认识之人埋于黄土。 就算死,也只会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从此不会在这世上留下只言片语,更不会有后人祭奠缅怀。 影卫是没有名誉的战士,也是没有名誉的英雄。 对于这类人,她一直都心怀怜悯,更何况她本就是惜才之人。 于情于理,她都理应来看望受伤的同伴。 待她走后,阿六望着桌上摆着的慰问品,最后把手覆在面上。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他的指尖溢出来。 影卫再厉害也是人,像他这样算不得存在于世的影子,能被人关心,真的太好了…… …… 书房。 刘尧坐在案前,眉头紧锁。 坐于一旁的白明微见状,开口询问:“殿下可是为了贵妃娘娘所做的事情烦恼?” 刘尧叹了口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白明微笑道:“今日臣出宫时,恰巧遇到平西将军府的嫡小姐陆昀华,不难猜出背后的原因。” 刘尧捏了捏眉心,随即道:“母妃想让本王娶陆昀华为皇子妃。去江北之前,她看上的还是清贵文官家的大家闺秀,如今四大将军之一的嫡女,她都敢想了。” 白明微并不觉得奇怪:“父母望子成龙是人之常情,您刚受封越王,这更加给了贵妃娘娘希望,她当然会改变策略。” “从她的角度来说,韦家已经在文官之列占据重要位置,而臣又是您麾下派系,此时若是能有平西大将军支持,那简直如虎添翼,和太子打擂台不在话下。” 刘尧复又叹息:“她也太着急了,本王这越王之位还没有坐热呢,她就迫不及待前后奔走,也不担心父皇扣本王一个谋反大罪。” 白明微道:“贵妃娘娘困于深宫,连同她的思想和眼见也被限制,她未必能想那么远,她这么做是想着给殿下找帮手。” 刘尧无奈到极致:“偏偏她还一意孤行,说都说不听。不过值得注意的是,陆家小姐像是也不满意这桩婚事。” 白明微挑唇:“莫非殿下觉得失落了?” 第1594章 根本就不想娶她 白明微的话,就像清风拂过耳畔,并未在刘尧的面上掀起波澜。 刘尧分外淡定,没有露出被戳中心思的促狭,更未连忙去否认。 他只是继续分析他的推测:“陆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不需要攀附皇子来牟利。” “况且陆大将军身经百战,他不会看不出来父皇的心胸容不得他有半点行差踏错。” “母妃的邀约意图如此明显,为何那陆昀华还是应邀了呢?或许是不想得罪母妃,又或许是知晓母妃这是在引火烧身,所以便火上浇油。” 白明微见殿下如此认真,她也就收了打趣的心思,顺着刘尧的话继续分析: “目前还不清楚,倘若真是后者,那就意味着与你为敌;你如今势头正盛,料想陆家不会如此莽撞。” 刘尧问:“所以你认为,陆家只是单纯地不想得罪母妃?” 白明微摇摇头:“京中的这池子水,怎么会生出单纯的鱼儿?他们或许有着其它考量,但那都不是重点。” 说到这里,白明微咬重字眼:“重点是,殿下您如何应对。” 刘尧思忖片刻:“若是本王断然拒绝,表示出对这场婚事的抗拒,下了陆小姐的面子,只怕平西大将军会心生怨怼。” “但要是本王拖泥带水,态度暧昧,最后拖累了陆小姐,那就是没有道德,最后也会惹怒陆家。” 说到这里,刘尧终于郑重表示:“本王绝对不会娶陆昀华。” 白明微接过他的话:“殿下的推测是一方面,而现实中可能会面临的问题,则可能更严重。” 刘尧眉头锁紧:“怎么说?” 白明微缓缓解释:“昔日贵妃娘娘那么一闹,九殿下与舍妹有牵扯一事闹得人尽皆知,那么大的动静,怎会瞒得过陛下?” 经白明微这么一提醒,刘尧登时恍然大悟:“你说父皇很可能会把陆昀华赐给本王,借此离间白府与本王,更让平西大将军府和柱国大将军府生出嫌隙?” 白明微颔首:“正是。贵妃娘娘迫不及待想要陆家嫡女成为越王妃一事,最初会引起陛下的不满以及忌惮。” “可当这把火烧到一定的程度后,陛下就会生出其他想法,就算一时之间意识不到这点,也有人会这般建议。” “因为许多人以为,臣是因为六妹与您的‘关系’才会支持您,但您扭头就娶了陆家姑娘,那么臣就会不高兴。” “而白府也因陆家抢了这桩婚事,从而对陆家心生不满。如此北疆和西域的镇守大将便会不和。所以将陆小姐赐婚于您,‘一箭双雕’。” 刘尧一拳砸在桌面上:“大将军说的没错,此事极有可能会发生。还有一点,要是本王抗旨,父皇正好就能找到借口除去本王。母妃这是给本王挖了一个大坑啊……” 白明微道:“今日殿下去见了太后,太后是否提及您的婚事?” 刘尧点头:“皇祖母让本王在前途和终身大事之上求一个恩典,但本王选择的恩典是韦塬任职江北知州。” 白明微问他:“倘若当时殿下您求了终身大事,那么适才我们的推测,便都可能不复存在,殿下可有悔意?” 刘尧凝着白明微,面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在诉说着他的认真和坚决: “大将军,若是换作数月前,本王定当肠子都悔青了。不想做某人眼里一无是处的废物,便是本王的初心。” “然而江北一趟,本王这双眼睛看到了太多民间疾苦;本王身为天家之人,肩负恩养子民的责任,本王怎还能把个人的荣辱和欲望置身于家国天下的大事之上?” “本王娶不到心爱的女子,本王死不了;就算会遗憾终身,一颗心也会支离破碎,但本王死不了。” “然而要是本王对深陷水深火热的百姓视而不见,那么他们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刘尧掷地有声:“所以就算此时皇祖母再给本王选一次,本王的选择依然不会变。” 况且,他也不想强人所难。 他想要的是两情相悦,同舟共济。 而不是一段姻缘,束缚彼此的一生,令人生不如死。 白明微抱拳行礼:“臣替六妹多谢殿下。倘若殿下当真选了六妹,不仅有很多人会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且还会剪断六妹的翅膀,使她失去翱翔蓝天的机会。” “臣从不干涉妹妹们的姻缘,但臣会守护她们每一个人,殿下的选择,暂且保护了六妹的安全,也让六妹继续拥有她的自由。” 刘尧挑唇:“你不该道歉么?” 白明微默然:“……” 刘尧冷哼一声:“说了这么多,没有半个字提到你因怀疑本王的决心而感到愧疚。大将军,你可真是铁石心肠。” 刘尧难得说笑,白明微却一本正经:“臣知错。” 刘尧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由得摇摇头:“本王以为你至少能笑一笑,别整天都板着个脸。” “我们虽选择了一条坎坷崎岖的道路,但这是我们心甘情愿的,又不是每天都在承受酷刑,该笑的时候为什么不笑呢?” 白明微唇角抿起,却依然是那副清冷严肃的模样。 其实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她也有着俏皮可爱的一面。 累了会叫苦连天;痛了会哭爹喊娘;高兴就捧腹大笑;伤心就声泪俱下。 但是那些日子,就像清晨照在眼前的阳光一样,令人目眩,似乎眼前的一切情景都是虚幻而不真实的梦境。 这时,她也把话题继续引到了重点:“殿下,适才我们推测的困境可解,但需要您与臣的紧密配合。” 刘尧的表情很是认真:“你说说,该怎么配合你?” 风从缝隙里吹进来,而白明微的声音也如那清风一般低柔。 “殿下只需按兵不动,令贵妃娘娘邀请陆昀华入宫的消息扩散,待殿下迎娶王妃的流言四起时,便是臣行动之日。” 第1595章 风军师究竟是不是萧重渊? 可具体怎么做,白明微却没有细说。 刘尧虽好奇,却没有究根问到底。 因为情势会变,他们需要做的是掌握大方向,而后随机应变。 于是他毫不犹豫应下:“好。都依大将军所言。” 白明微点点头,提起了今日来越王府的另一个目的:“殿下,臣这边收到消息,陛下有意让杜家的家主杜元康来做户部尚书。” 听到这个消息,刘尧的第一反应也是诧异。 因为这杜元康领着清贵的虚职十数年了,若是提拔为户部尚书,他资历怎么说也不够。 “怎会是他?” 刘尧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白明微道:“此事臣尚未亲自去验证,且具体的原因也尚未查明。但臣听闻陛下想要建行宫。” 刘尧更是疑惑:“行宫?玉京城外不是有三座行宫么?皇祖母之前养病那座行宫的规模仅次于皇城,甚至还有天然汤泉,父皇要是想休养,可择此处,没必要再劳民伤财去建新的行宫。” 白明微道:“陛下要建的,怕不是供休养的行宫。倘若此事为真,臣推测陛下想效仿古例,建可与天沟通的宫阙,以求谒见神仙,求得永生,从而逍遥快活。” 刘尧下意识地反驳,因为他觉得此事实属荒唐。 但话到嘴边,兜兜转转又被他咽了下去。 因为他清楚地知晓,依父皇的脾性,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他心头涌起一股极为无奈之感:“这与杜元康何干?” 白明微道:“杜元康这些年潜心修道,所以才心甘情愿领着清贵的虚职,倘若他做了户部尚书,殿下认为他会不会支持陛下建造通天宫阙的想法?” “可是东陵国库空虚,没有银子怎么办?杜元康会不会为了帮助陛下建成这所谓的天宫,从而克扣军饷、收刮民脂民膏,从一切可以榨出银子的地方,省下银子来添补呢?” 刘尧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原来如此。父皇容不下沈大人的原因,除了沈大人为了江北的赈灾银惹恼了父皇外,怕是也因为他精打细算,不会浪费一个铜子儿的处事风格吧。” 白明微道:“臣会尽快确认此事的真实性,同时也搜取更多的信息。但同时我们也得做好准备。” 刘尧目光倏然锐利:“若这件事为真,那么杜元康不能留了。虽然除去他无法解决根本问题,但至少能暂且阻止父皇疯狂的举动,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去想办法彻底断了父皇的念头。” 刘尧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的语气没有随意决定一个人生死那般轻浮。 反之,他的语气是艰涩的。 因为杜元康之孙杜钦彧与他有交情,顾及这点情分,他也为这个决定感到为难。 同时杜元康为东陵贡献了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无论以何种方式解决杜元康,都必定要越过一道艰难的坎。 白明微自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却没有用什么好听的话去安慰他。 因为这是一个人不是人命不是命的乱世灾年,倾国之力勉强维持的平稳随时都会倾塌。 这种局势要的不是活菩萨,想做淳朴且宅心仁厚的上位者,只有盛世才能实现。 而那之前,是踏着尸山血海,累累白骨,才能成就宏图霸业。 他可以坚守原则,但当原则坚守不了时,就必须要有牺牲少部分群体的利益,去实现大群体利益的觉悟。 思及此,白明微也只是道:“请给臣一点时间,若是臣核实此事,那么针对杜元康的计划,可与解决立越王妃一事同时进行。” 刘尧有个好处,那就是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的脑袋瓜不够聪明,所以他很能听劝。 对白明微的意见他不会盲目听从,但绝对能听得进去。 于是他没有任何异议:“一切就有劳大将军了。” 白明微点点头:“臣定当竭尽全力。” 说到这里,两人也算把要事商讨完毕。 所以刘尧的思绪,很快便放到另一件事之上。 他说:“现在北方道路大雪封山,元询回不去北燕。待到明年开春冰雪融化之际,想必也就是他回国之时。” “已经不剩几个月的时间,在此之前,他必定无所不用其极,搅乱京中的局势。” “我们需得提防他,同时也要提防令宜皇姐,令宜皇姐并不是省油的灯,她高贵的皇女身份背后,是睚眦必报的狭窄心胸。” 白明微应下:“臣会注意的。” 刘尧看了她一会儿,不由的笑了出声。 “朝臣都在恭贺本王封王之喜,唯有你明明见证了本王一路走来的过程,却从未提及任何恭贺之语。” 白明微扬唇:“值得恭喜。” 说罢,她拱手道贺:“恭喜殿下受封亲王!” 刘尧叹了口气:“算了吧,假惺惺的。” 本身也没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事情,毕竟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肥差,而是四面楚歌的位子。 其实他们都明白,否则见面的第一件事,就该恭贺彼此了。 片刻的静默,刘尧起身,认真地鞠了个躬:“往后的日子,还请大将军继续指导。有大将军在,本王心安。” 白明微回礼:“臣必定为我们共同的目标战斗到最后一刻!” 两人相视一笑。 以往单方面威慑与被恐吓的局面不复存在。 两人是君臣,也是志同道合的人。 正事办完,白明微开口告辞离去:“殿下,臣应当告退了。” 刘尧点头:“大将军慢走。” 白明微准备退下,刘尧欲言又止,却还是叫住了她:“大将军。” 白明微躬身:“殿下请吩咐。” 刘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问:“风轻尘究竟是谁?” 白明微回答得很自然:“他是臣的军师。” 刘尧否定了这个答案:“本王当然知道他是大将军的军师,本王想知道的是,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白明微依旧没有说实话,她镇定且从容地开口:“他是一个永远不会伤害臣,也不会伤害臣所珍视的一切之人。” 刘尧依旧不依不饶:“风轻尘究竟是不是萧重渊?!” 第1596章 天下怎么有这么巧的事情? 面对这个问题,白明微的第一个反应是诧异。 因为她没想到,越王殿下竟然能猜到这一点。 她惊于越王殿下的敏锐,也讶于越王殿下的直接。 可到了最后,她依旧没有透露有关萧重渊身份的只言片语。 她抬眸,与刘尧四目相对,语气平稳地说出了她的答案:“不是。” 刘尧立即反驳:“怎么可能?分明他们两人身上的气质如出一辙,本王不会错认,风轻尘就是……” 说到这里,刘尧的声音忽然顿住。 他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既然大将军说不是,那么本王日后不会再做这般猜想。” 他用态度表明了他对白明微的信任,以及他应该对白明微绝对信任。 他的言行没有任何虚伪,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真诚,仿佛就算他已经确认风轻尘就是萧重渊,只要大将军说不是,那必然不是。 白明微对此没有再解释,她躬身行礼:“殿下,臣告退。” 刘尧点头:“大将军慢走。” 于是,白明微便离开了。 面对“风轻尘”的身份,刘尧心中尚且存疑。 因为他认为自己的感觉不会错,他在“风轻尘”和“萧重渊”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气场。 但令他不解的是,有时的“风轻尘”像是真的风轻尘,有时的萧重渊也是真的萧重渊,可有些时候,他们又都像是假的。 然而既然他说了相信大将军,那么他便不会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于是抛开心中的疑惑,继续翻开公文,伏案处理公事。 …… 白明微刚回到白府,准备径直前往书房。 结果她在后院又看到了白琇莹。 此时的白琇莹没有握剑,额上亦无大滴大滴的汗水,手中反常地捧着一件新衣裳,光看颜色就知道不属于她的。 “长姐!” 见到白明微,白琇莹一如往常笑着打招呼。 待她跑到面前,白明微看着衣裳,问道:“这是要去做什么么?” 白琇莹解释:“从北疆回来后,我一直在家里练功,以前来往走动的朋友都不再往来了。” “大嫂心疼我,她说女孩子还是需要朋友的,哪怕长姐这么厉害,也还是有七嫂这个好友。” “就算你们不时常腻在一起,可是你们之间的联结,还是让你们觉得不会孤单。” “所以大嫂鼓励我去外面交朋友,我这衣裳是为了交朋友而向二姐借的。二姐人真好,我一开口就把她新做的衣裳送给我了。” 白明微闻言也没有多想,只是道:“大嫂说的没错,你的确需要朋友。你肯放下剑,去和同龄人往来,长姐也很高兴。” 白琇莹叹了口气:“可是她在京中很有名气哎,我都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得上我,不过她把我的拜帖接了,那说明至少她也想见我的。” 白明微来了兴趣:“很有名气?这京中闺秀如云,有人因琴棋书画等技艺闻名,有人因才情而为人熟知,有人又因美貌而艳名远播……有名气的千金多了,不知你递拜帖的,是哪一家的小姐?” 白琇莹笑吟吟地开口:“长姐你应该也认识,是平西大将军家的嫡女,陆昀华。” “她在西域边关长大,而且还在军中历练过,我想我们一定有许多共同的话题。” 这个名字,使得白明微长睫颤了颤。 怎么会是陆昀华? 今日韦贵妃才把陆昀华请入宫中,六妹的拜帖就送了过去。 这样的巧合,也不知道陆昀华怎么想。 然而不论如何,确实挺尴尬的。 她默然片刻,还是决定告诉白琇莹:“六妹,你知道么?韦贵妃今日刚把陆昀华召入宫中聊天。” 白琇莹也是实心眼,听了白明微的话,她并未觉得任何不妥,当即就表达了她的看法: “召就召呗,韦贵妃讨厌我,总不至于连我和谁做朋友都干涉,她又不能只手遮天,她的手还伸不到朝臣的后院来。” 白明微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白琇莹觉得奇怪:“长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白明微依旧沉默。 白琇莹紧皱的眉头渐渐拧得更紧,她恍然大悟:“长姐,你说韦贵妃想让陆昀华嫁给越王?!” 白明微点点头:“正是。” 这时,白琇莹彻底回过味来。 她神色很是复杂:“我这拜帖递的绝对不是时候,陆昀华一定认为我要和她抢越王!” “我这个时间上门算什么,算兴师问罪吗?天下怎么有这么巧的事?长姐,我该怎么办?这下去还是不去呢?” 第1597章 什么?!他出事了! 看着白琇莹怀中抱着的衣裳,白明微心底也不是滋味。 从白府遭难后,六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完全与过去脱节。 好不容易六妹下定决心要出去走动,交几个闺中好友,可刚踏出第一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委实有些糟心。 想到这里,白明微没有回答白琇莹的问题,而是反问: “明知这种情况,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想去拜会陆昀华的心,是否还和去向二妹借衣裳时的一样?” 白琇莹默了片刻,随即点点头:“嗯,我依然想去见见她,因为我认为她和长姐很像,我认为我们会成为朋友。” “我也想听听她在军中的经历,想知道武艺和过往是否令她感到自豪,想知道她握着剑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还想知道她的手为什么既可以握刀剑,又可以执纸笔……好奇催使我去解决这些疑问……” 白明微闻言,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既是如此,那你去赴约便是,倘若她因为曾经那些传闻而与你针锋相对,那么她就算不得一个可以深交的人。” “如若她待你以诚、以礼,过往的谣言又岂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将来的发展亦不是你们无法往来的隐患。” “我的妹妹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既然巧合已成,那我们便大大方方应对便是,不论是何种情况,我们都承受得住。” 白琇莹抱紧怀中美丽的衣裳,她凝着长姐,感激不已: “长姐,我知道此时不去掺和这些事,才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却不曾想面对如此情况,你还是无条件地支持我,包容我。多谢你的成全。” 白明微笑道:“傻丫头,从私心上讲,我当然不舍得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而去见陆昀华,无疑会带来许多不确定的情况。” “但我不想你永远躲在羽翼之下,将来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我希望你尽可能的去体验人生百味。” “只有这样,你的心性才会磨炼得越来越坚韧、成熟,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有一颗坚强的心去接受、去面对,更有丰富的经验去解决。” 白琇莹笑了,她面上的笑容,比衣裳上精美的绣样还要美丽几分。 她认真应下:“长姐,别担心,我不是小孩了,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从容应对。” 白明微含笑:“去准备吧,别在人家面前失仪。” “哎!”白琇莹应了一声,捧着衣裳离开了。 白明微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得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小灰灰不知从何处窜出来,跳到了她的肩上,举着两只小爪爪不停比划着。 白明微眉头紧锁:“什么?你说小白他们出事了?!” …… 就在刚刚,骏马疾驰于道上。 突然,萧重渊从马上栽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终于被马路边厚厚的枯草丛给挡了下来。 可他一动不动,就那么狼狈地躺着,已经彻底昏死过去。 玄骊霎时停下奔跑,高扬起前蹄,不安地嘶叫着。 骑在玄骊脖子上的小白貂松开玄骊的鬃毛,一跃而下,撒腿跑向摔在地上的主人。 它叫得撕心裂肺:吱吱…… 一边叫,一边用尾巴不停地扫向萧重渊的面庞。 可萧重渊却依旧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护卫早已被甩开很远的距离,彼时四下空无一人。 一貂一马都慌张到了极致,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这时,那一块覆眼的白绸,也渐渐被染得殷红。 原来萧重渊感染疫病后身体本就虚弱,片刻不停息地处理事务更是让他的情况百上加斤,而凛冬赶路则令他的精力灯枯油尽。 长久的消耗,即便是他也无法避免身体透支,更何况他只是肉体凡胎。 所以他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以至于旧疾复发,这才从马上摔下来,失去了意识。 天空中不知何时又飘下雪花,一片片搓绵扯絮般纷纷扬扬,很快就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而小白貂的叫喊依然持续不断。 它一边抓着萧重渊的领子,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着。 渐晚的天色,隐约传来的狼嚎,昭示着这里绝对不安全。 “吱吱!” 小白貂急坏了,护卫被甩得那么远,再怎么说也要一两日才能赶来。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何谈找人支援? 要是主子醒不过来,早晚要被雪埋没,最后冻僵在这荒无人烟的角落。 可任凭它怎么叫唤,地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那一块覆眼的白绸被染得越来越红,而落在主人身体上的雪花,也很快就铺满衣裳。 “吱吱!” 小白貂又唤了几声,地上还是毫无动静。 这时,随着暴风雪飘来的,是周遭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息。 警觉的小貂儿已经察觉到有野兽靠近,而黑马也在不安地尥着蹄子。 一时之间,暴风雪割过山林带来的响声,仿佛歇止了。 渐暗的天色下,十数双冰冷的眼睛正盯着他们,好像下一刻就会冲出来将他们拆骨入腹。 “嘎吱。” “嘎吱。” “……” 地上的雪与枯枝被踩破时发出声声轻响,每一声都如同厉鬼在追魂索命。 小白貂放下萧重渊的衣襟。 它站在萧重渊的胸口,浑身的毛发霎时炸起,尾巴也绷得直直的! 它龇牙咧嘴,警告着环伺的狼群。 然而空气中那未被大雪掩盖的血腥味,每时每刻都在挑动着饿狼的味蕾。 它们越逼越近,已将一人一马一貂合围。 那包围圈慢慢缩小,再缩小。 直到饿狼近在咫尺,甚至可以闻到它们口涎的腥臭味。 “嘶!” 小白貂依旧龇牙咧嘴地警告对方,四只小爪爪屈着,蓄势待发。 而玄骊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尥蹶子。 不安的气氛到达顶点。 也就在这时,为首的白狼动了,凝着小白貂,身子左右小幅度的移动。 它在观察,寻找小白貂的破绽。 一旦等它判断眼前的情况,那么它就会发起要命的进攻。 它脸上的疤痕,以及结实的身体,无不昭示着它身经百战,是一匹凶狠无比的头狼。 “嘶!” 小白貂依旧冲它发出警告,想要用这种方法吓退敌人。 然而小小的它在在狼群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所以头狼没用多久时间,便认定了它没有威胁性。 忽然,头狼发出一声属于兽物的恐怖嘶吼,猛地纵身扑向小白貂。 而与此同时,其它几头狼也分别扑向玄骊以及躺着的萧重渊…… 第1598章 咦?好像还有个人 从小灰貂那感知到这个消息,白明微再冷静的性子,也不由得有刹那乱了方寸。 她的心就好像倏然坠入无尽深渊,冰冷,黑暗,以及恐惧。 但很快的,她便稳住了心神:“可知道它们遇到了什么危险?” 小灰貂偏着脑袋看向她,黑曜石般的眼眸,也含着疑惑与懵懂。 可见小灰貂并不明白,只是感知到小白貂他们有危险。 在小灰貂这里得不到信息,白明微只好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重渊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重渊有危险…… 重渊究竟身陷何种危险? 可越想她的心越沉,千万种可怕的设想在她脑海里掠过。 她握紧拳头,而掌心早已满是汗水。 “明微,明微,你怎么了?” 白明微回过神,才发现是散值归家的七哥正在唤她。 “明微,你怎么了?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 白明微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自然,她道:“七哥,我在想事情呢!” 白瑜很是疑惑:“想什么事情这么出神?” 白明微没有回应,而是道:“七哥,我有事先去忙了,等会儿见。” 说完,她便快步离开,径直去找扮作“风轻尘”的阿一。 再担心也无济于事,需得立即向阿一了解一些情况,才能决定接下来的计划。 …… 与此同时。 “嚓!” 一道如奔雷般迅捷的白影倏然掠过又掠回。 微光下,只见小白貂舔了舔爪子上的血迹,而那头凶恶的头狼,身体僵直于张嘴攻击的姿势片刻,便轰然倒地,失去了声息。 与此同时,黑马扬蹄猛然踩踏,便听“咔嚓”两声,扑向它的两匹狼就这样被它踩断了腰椎,丢了性命。 可它并未停息,后腿猛然一踢,在它身后准备偷袭的狼,就这样飞了出去,撞到树上跌落下来。 血,染红了刚落下的薄雪。 星星点点殷红,如梅花绽放于枝头。 而那温热越铺越远,越染越红,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死亡的气息,充斥着这条僻静的小道。 可是这只不过发生在短短的瞬息之间。 也就在失去了许多同伴后,狼群才后知后觉,意识这不是他们能捕获的猎物。 眼看头领已死,大势已去,方才还龇牙咧嘴的狼,此刻纷纷夹着尾巴,缓缓后退。 直到退至安全的范围,它们才呜咽几声,四下溃散。 黑马还想再追。 “吱吱!” 却被小白貂叫了回来。 眼看风雪越来越大,可主人却不见醒来,小白貂急得不成样子。 因为它知晓,在这万物萧杀的凛冬,食物少得可怜。 地上的野狼尸体,终究会引来更大的野兽。 要是引来老虎,那便是灭顶之灾。 它的毒可没办法在一瞬间毒倒老虎,就算合它与黑马之力,也绝对不能保证主人的周全。 更何况风雪越来越大,就算主人不被吃了,也会冻僵在寒冷的夜里。 小白貂一边呼喊主人,一边揪着主人的衣襟,另一只小爪爪更是不停地拍打着主人的面颊。 可主人依旧毫无反应。 它绝望了。 也就在这时,黑马忽然竖起耳朵。 那是察觉到危险的反应,它用鼻孔吹了吹小白貂,而后咬住主人的衣裳,拖着主人走向路旁的灌木丛。 小白貂嘶吼着,连忙阻止,生怕主人因此受伤。 而且拖拽也会让主人的衣裳更快被冰雪浸湿。 但见黑马如此急切的神色,它连忙跃到黑马的背上,警惕地看向四周。 就在它们刚躲进灌木林时,路边的小树往两边分开。 忽然,一颗脑袋探出来。 紧接着,它的身形随着向前移动的动作也渐渐显露在暮色下。 赫然是一头强壮的老虎,浑身肌肉纠结,毛发油光水滑。 它每踩一下,仿佛大地都为之震颤。 整个山林群鸟绝迹,寂静无声。 老虎嗅了嗅地上的群狼尸首,而后仰天长啸。 似惊雷炸响于头顶,但又不似旱天雷般脆响,仿佛一阵低沉的威压,自其口中荡向四周。 黑马和小白貂纷纷瘫软了身子,无不惊慌失措。 就在那声虎啸连绵不绝的最后,小白貂甚至用脑袋去撞地面,仿佛痛苦到了极致。 直到虎啸声歇止,它已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唯有小肚皮轻轻起伏,昭示着它尚且活着。 黑马想要逃跑,可它还是控制住欲飞奔的四肢,守在主人身边,不肯离开半步。 但它的身子剧烈发抖,以及每一根毛发都透着恐惧。 所幸老虎没有在意周围的环境,踩住头狼的尸首大快朵颐,山林里除了风声,也只有老虎咀嚼的声音。 骨头于口中碎裂成渣的声响,显得如此的清晰。 这更让黑马和小白貂陷入濒临死亡的极致恐惧。 但尽管如此,它们也没有丢弃主人奔逃。 一马一貂,颤着身子坚持到了最后,守着主人直到老虎吃饱,拖着巨大的身躯离去。 黑马像是松了口气,再也坚持不住,“砰”地跪在了地上。 也就在这时,火光在不远处亮起,一声娇俏的女声传来:“阿爹,这儿竟然有一匹漂亮的黑马,咦?地上好像还有个人。” 第1599章 怕我让你以身相许吗? 萧重渊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温暖的炕上。 这种不应该出现的感觉,使得他猛然惊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片刻不离身的竹竿,以及那只小团子。 当他的手触及到温暖柔滑皮毛,以及那冰冷的竹竿时,他高度紧张的心情,也在此时稍稍放松。 因为看不见,所以他感知外界的最主要途径,便是挚友小白貂。 也正因为看不见,那可以为他指路的竹竿下,藏着他护身的神兵利器。 小白貂与竹竿,都是他的倚仗。 而之所以如此着急,是因为他发现,他的感官不如之前灵敏,他更需要借助外物,才能令他尽可能与常人无异。 他缓缓阖上双目,让自己的身体放松,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验证他的发现是否正确。 反复试了几次,他真正确认,原来他的听觉和嗅觉,的确不如之前灵敏。 头痛欲裂的感觉,依旧折磨着他。 而那痛苦的根源,便是已经瞎了的双目,就好像有人拿着勺子,生生剜去他的眼睛。 一遍又一遍,疼痛也是一阵又一阵,如同千军万马踏过他的理智与神经。 但他面上却是不显,仿佛早已习惯这钻心的痛楚。 想必是旧疾复发,才影响他的感官吧…… 得出这一结论,他便不再纠结,而是拍醒小白貂,想要知晓此刻身处的环境。 小白貂挪了挪身子,却没有理会他。 也就在这时,门“知啦”一声被推开,一道娇俏的女声响起,仿佛黄莺初啭般动听:“公子,你醒了。” 萧重渊微微颔首示意,开口询问:“请问姑娘,我此刻身在何处?” 少女盈盈一笑,一对小梨涡在唇边漾开。 她并非一眼美人,但那水汪汪的杏眼,以及精致小巧的鼻子,还有那樱桃似的小口,组合在一起便是如此的耐看。 就像一坛陈酿,越品越有味道。 她回答:“我和阿爹在林子里采药,被虎啸声和血腥味吸引,想着兴许能捡些剩下的肉,便循着血腥味的方向赶去,结果看到了公子的马儿守着公子藏身于灌木丛中。” “我阿爹呢,他是悬壶济世的郎中,做不到见死不救,所以就把公子给带了回来。此处是猎人和药郎采药歇脚的地方。” “我们现在还在山里呢,不过我和阿爹准备充足,食物倒也够我们撑过大雪封山的日子。” 萧重渊闻言,很快就明白了一切,他点头致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心中急切,不忘赶路初衷,却从少女的口中很快捋清了现在的情况。 想要立即离开,怕是有些难,所以他也只能按捺忧心如焚的心绪。 纵使心中千回百转,他也并未显露分毫。 更没有表露出任何能叫人联想到他真实身份的迹象。 这时,少女放下手中的碗,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也算不得全是我们救了公子,我和阿爹发现地上有拖拽的痕迹,想来是公子的马儿察觉到有危险,所以连忙带着公子躲避。” “阿爹他呀,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通灵性的马,稀罕得不行,现在正在喂马呢!” 说罢,少女便直接把手伸向萧重渊。 “你干什么?!” 下一刹那,她的手被萧重渊用气劲拍开。 少女吃痛,她捂着手腕皱紧眉头,可下一刹那她便说不出半个字,仿佛失了声音。 只因眼前的男子,实在叫人恐惧。 死一般的寂静维持片刻,萧重渊开口解释:“姑娘,实在抱歉,在下不习惯被除妻子以外的女子触碰。” 随着他开口,压在少女心口的大石头霎时卸去。 少女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公子适才的气势委实吓人,想必公子身居高位,才会有这般盛气凌人的气势。” 言语之间,透露着些许不满,所以用词也有些许阴阳怪气。 萧重渊不介意,也不解释。 他对少女的救命之恩很是感激,然而他并未因此就改变与人保持距离的习惯。 少女见他不语,主动开口:“我本意是为公子把脉,既然公子不习惯被夫人以外的女子触碰,稍后我阿爹回来了,便让阿爹给你瞧瞧吧。” 说完,少女把放在一旁的碗递过去:“诺,给你补体的,现在温度刚刚好,你不会不喝除了令夫人以外的人熬的药吧?” 萧重渊伸出手,可是那手却没有准确地触碰到药碗,反而偏离了些许位置。 这个发现使得他不由得微微屈了屈手指。 少女见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怎么?发现感官没有之前灵敏了?” 萧重渊终于摸到了药碗,他接到手中,轻轻“嗯”了一声。 少女摇摇头:“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用施针的方式提高感官的灵敏度,稍有不慎便会令你五感全无。” “我们捡到你的时候,你的情况很危急,劳累过度以及身体亏虚,得亏你是武者,所以还能活着,要是一般人早就翘脚了。” “阿爹说,不能放任你继续这样下去,否则不仅你的眼睛再也没有复明的机会,便是你的听觉和嗅觉,也可能会失去。” 说到这,少女不以为然地道出结果:“所以阿爹给你施了一针,让你的感觉恢复到常人的状态,等到你调养好身体再说。” 萧重渊一边听着少女的话,一边观察小白貂的反应。 见小白貂并未对这碗药有任何特别的反应,他这才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多谢。” 他惜字如金,多余的话不想多说。 少女像是并未察觉他的冷淡与疏离,继续开口:“咦?你这人也是真的很奇怪!” 萧重渊把碗递过去:“劳烦。” 少女接过碗,疑惑之心更甚:“我刚刚话中的意思,分明暗示你的双目有复明的机会,你竟半点不激动?” 萧重渊配合地问一句:“哦?我的眼睛有复明的机会吗?” 他的语气太过于平淡,以及满不在乎。 少女下意识地就把所知道的一切情况说出来:“阿爹说,你的眼睛伤势虽重,但这些年始终积极控制情况,幸运的话还是有复明的可能。” 说到这里,少女也不再多言,更是没有言明她的阿爹是否能解决这个问题。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萧重渊的手指动了动,却并未露出任何失望的神情。 只是少女的话他听进了心里。 复明? 以前他从未想过,这个污浊不堪的世界,他不看也罢。 所以他不在乎一直身处黑暗! 但是现在,他多想看一看小姑娘的英姿与笑靥,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这个世上有他想要通过眼睛烙印进心底的美好事物,那么复明也挺好。 少女见萧重渊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字,不免觉得无趣。 她眼睛一转,一抹狡黠的笑容漾在唇边: “公子除了表露自己有妻子以外,其他的一切信息都藏得小心又谨慎,可见公子是个警惕性很强之人。” “然而公子却张口就吐露自己已有妻子的事实,是生怕我以救命之恩挟恩图报,让公子以身相许么?” 第1600章 他不想做一无是处的废人 面对少女看似玩笑的话语,萧重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就那么坐在榻上,靠着冰冷的墙壁,以缓解虚弱的身体带来的不便。 少女讨了个没趣儿,撇撇嘴便端着碗离开了。 屋外很快就响起她的抱怨声:“阿爹,那个人就是个怪胎,奇奇怪怪的!不像正常人。” 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必然是忍冬你的话太多了,吓着了人家。” 少女原来唤作忍冬。 只是简单的名字,便让人想起俏立于枝头,迎风摇曳的黄白色小花儿。 父女俩说话间,男人已经走了进来。 看到萧重渊默默地坐在榻上,他走到榻边坐下:“公子,让老夫给你看看你的脉象。” 萧重渊捞起袖子,把手腕递了过去:“有劳。” 洁白的手腕,可见清晰的脉络。 只是那肌肤之上,数道浅浅的疤痕清晰可见。 男人见了,也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的反应,只是把手指轻轻搭在萧重渊的脉搏之上。 凝神片刻,他不由得紧皱眉头:“公子的五脏六腑曾有衰竭之症,想必是得了好药,才堪堪把病情控制住。” “损伤的身体需要时间才能恢复,可公子不仅没有好好静养,甚至还过度劳累,更甚者昼夜不息。” 说到这里,他把手收回:“公子何故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 萧重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无碍,只是想尽早赶到那人身边,着急了些,便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体。” 男人一捋胡须,会心一笑:“作为过来人,老夫明白公子的感受,想我三十年华,也才遇到忍冬的母亲,遇见了方知情之一字的厉害。” 面对父女俩的自来熟,萧重渊有些无奈。 他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请教恩人尊姓大名。” 男人笑道:“贱民恐污尊耳,唤老夫黄大夫便好。” “黄大夫?”萧重渊有些讶异。 面对他异样的反应,黄大夫颇觉奇怪:“莫非公子对黄这个姓氏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么?” 萧重渊微微摇头:“倒是没有,您的话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他也姓黄,也是一名大夫。” 黄大夫稍显惊色,随即漫不经心地开口: “鄙人倒是有一名至亲兄长,原本在玉京城里还有间医馆,可他放着好好的坐堂大夫不做,带着我那嫂子游历天下。” “后来嫂子的身子不太好,他们便寻了一处世外桃源定居。据说那里远在深山,与世隔绝,不受纷纭战火的波及。” “就这样又过去多年,他忽然给老夫捎了一封信,说是现在正在边关当一名军医,为国效力,你说他是不是很奇怪?” 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情? 莫非这位黄大夫,便是当初在遁世村遇到的黄大夫之弟? 所有的信息都对得上,若非早已得到有关军中那名黄大夫的所有背景,那么的确是黄大夫的弟弟无疑了。 尽管如此,萧重渊却没有透露更多。 他只是说:“我非令兄,不好评价。” 黄大夫面上掠过一抹失望:“老夫见公子是武人,适才又提及老夫令公子想到一位故人,还以为巧事发生,公子认识老夫那兄长。” 萧重渊沉默,没有言语,亦不打算用什么说辞去敷衍。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黄大夫反而什么信息都未从他这里获得。 室内又陷入一种奇怪的寂静之中。 过了片刻,黄大夫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公子的眼睛,耽搁不得了,从一名医者的角度出发,老夫建议公子不管天大的事情也要暂且放着,先想办法治疗眼睛要紧。” 听到这话,萧重渊淡声问了一句:“我的问题,您能治吗?” 黄大夫直摇头:“公子的双目失明已久,而病因更是毒辣,老夫才疏学浅,实在无能为力。” “不过老夫听闻南齐有神医,我瞧公子举止不俗,理应出身显赫,既是没有银钱方面的烦恼,何不去南齐寻医问药?” 萧重渊并不觉得失望。 这个答案他已经听过千遍、万遍。 他本就未对复明一事抱有任何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在寻求救治无果时,感到怅然。 于是,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他的答案:“我于黑暗中不知行走了多少年,如今已经习惯了。只要我的感官能够恢复,便足矣。” 黄大夫闻言,也没有多言。 他是大夫不假,然而治病不治心。 病人自己的选择,他无从干涉。 不过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老夫医术不及兄长,这些年也只是带着女儿在镇子上开间药铺讨生活,铺子里连个伙计都没有,全靠女儿帮衬着,所需的药物还得自己冒着生命危险上山来采,公子的难题老夫无能为力。” “不过公子的身体情况老夫还是有把握的,您需要好好静养,用汤药膳食弥补亏虚的身体,再加以针灸治疗稳定双目的情况,等一切调理好后,才能再度施针,令公子的感官异于常人。” 萧重渊波澜不惊地问:“整个过程需要多久?” 黄大夫给出了他的建议:“少则半年,多则数年,甚至更久。” 萧重渊道:“我的同伴很快就会找来,等他们来的时候,还请大夫立即为我施针。” 黄大夫第一个不同意:“你疯了!老夫和丫头说了那么多话,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在你的身体情况不稳定时强行施针,你很可能会失去五感,到时候你不仅看不到,还听不到、闻不到,便是对外界的感知,也会一并消失!” “那时候你除了活着,其他就和死人无异,即便如此,你也要坚持施针么?” 萧重渊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无碍,届时就劳烦大夫了。” 原来他本就饱受眼疾的折磨,因酒僧的药酒而轻松了一段时日。 后来感染疫病,身体虚亏劳累,双目的情况比之以前,甚至更加糟糕。 这些话零已经和他说了很多遍,他的情况他是清楚的。 然而尽管如此,他也想恢复感官的灵敏度,如此才不至于是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废人。 黄大夫长叹一声,摇摇头起身出去。 外边又响起忍冬的声音:“阿爹,这个人是不是很奇怪?” 黄大夫很是赞同:“和疯子无异!我把好丑给他说清楚,他竟然还要坚持施针,让他的听觉和嗅觉恢复之前的灵敏度。” 忍冬冷哼一声:“他自己自寻死路,又不听劝,谁能拿他有什么办法?阿爹不要管他,平白让自己生闲气!” 听着父女俩的对话,萧重渊面无表情。 他必须尽快回到小姑娘身边,陪着小姑娘度过这一劫。 纵使用他的五感去换,他也心甘情愿。 这不是作践生命与健康,只是他对生的意义解读不一样。 无论小姑娘是否能平安渡劫,倘若他能陪在小姑娘身边,那么他失去什么都没有遗恨。 要是他为了调养身体,而没能伴在小姑娘身边,那么就算他日后复明,世界也是一片黑暗。 人啊,只有在没有悔恨的时候,日子才不至于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想到这里,萧重渊拍了拍熟睡的小白貂,语气相当温和,一如平日里那般:“被虎啸吓着了吧?” 岁月静好的模样,他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也仿佛对自己即将可能面临的风险毫不在意。 第1601章 你真正的盟友是谁? 与此同时。 白明微现身今朝醉。 看到白明微的到来,封掌柜显得十分震惊。 他连忙上前行礼:“拜见东家。不知东家漏液而来,所为何事?” 就在此前,白明微早已召来阿一和阿五。 一番商量,才知两人也无法确定主子此时的方位。 更不清楚主子何时从西楚出发,途径哪条路线,又在何时才能抵达东陵境内。 也就是说,完全不知道重渊所处的位置。 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便是有人带着小灰貂去接应,凭着小灰貂与小白貂之间的联结,便可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重渊的身边。 然而她此刻万众瞩目,由她去做这件事不大现实。 到时候能不能帮助重渊还不一定,若是重渊身份因此曝光,只怕还会连累所有与她有关的人。 所以她命阿五先一步带着小灰灰动身。 而阿五虽然以一敌百,是万中无一的好手。 但是也有寡不敌众的时候,所以她必须动用今朝醉的势力,前去协助阿五。 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方式。 见到封掌柜,她弯腰将封掌柜扶起,开门见山地问:“现在立刻调动多少人手?” 封掌柜有些为难:“东家,我们的资产正在往北疆转移,这需要人手;另一方面,江北的事情得看着,这也需要人手。” “我们手里立即能用的人,约莫只有一百人。东家要做什么?这一百人可能解决东家的问题?” 白明微颔首:“一百人,足够了。你立即挑出五十名稳重可靠些的,让他们去这个地方,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说完,白明微给了封掌柜一张线路图。 这个地方乃是西楚细作的据点,阿五会在据点留消息,告诉他们下一步该前往哪个地方。 如此他们就能沿着阿五的足迹,尽可能快地赶到阿五身边协助。 封掌柜闻言,愁眉不展:“东家,这些暗卫刚被选拔出来,尚未出过任务,属下担心……” 说到这里,封掌柜主动请缨:“请准允属下亲自率领他们前去完成任务。” 白明微看了封掌柜一眼,有些话她欲言又止。 只因她知晓,封掌柜最近身子不是很好。 然而此时最为可靠的,也只有封掌柜,所以她权衡过后,并未拒绝这个提议。 她面露感激之色:“劳烦您了。” 封掌柜连忙道:“东家言重了,为东家分忧解难,是小的分内之事。” 尽管代理东家已经是白璟,然而封掌柜对白明微的态度,依旧毕恭毕敬,像是除了白明微是真正的主子外,还有其他的原因在里头。 白明微早就发现了,然而此刻却不是解答这些疑问的好时机。 她道:“封掌柜,此次任务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比之性命,恳求您务必办妥。也请您注意身体。” 封掌柜深深拜下:“是,请东家放心。” …… 白明微从今朝醉坐着轿子往白府走的路上,又遇到了元五。 他轻裘绶带,一身东陵的服饰打扮。 不知其身份的人,必然以为这是京城里的哪位才俊。 他拱手,冲小轿含笑行礼:“柱国大将军,半夜三更还未睡下,可是有什么烦恼?” 没有见到白明微的人,却知轿子里坐着白明微。 可想而知,他一直关注着白明微的动向,甚至知晓白明微夜访今朝醉。 如此说来,这便不是巧遇,而是有意为之。 白明微掀开轿帘,挑唇反问:“元大人不也没睡,你又因什么烦恼呢?” 元五抱着手,摸了摸下巴:“要说烦恼,那可多了,在下忧国忧民忧天下苍生,烦恼如乞丐头上的虱子,数不甚数。” 白明微淡声道:“不曾想元大人的烦恼这般多,但是本将军没有为元大人排忧解难的能力,告辞了。” 说完,白明微便吩咐轿夫继续走。 元五不紧不慢地开口:“既然大将军有意等在下,此刻又何必故作矜持呢?” 说到这里,元五深吸一口气:“今朝醉酒香扑鼻,大将军有兴趣饮一杯么?” 白明微闻言,吩咐轿夫:“去今朝醉。” 正如元五所说,她的确在等元五。 她来今朝醉,大可秘密前来,也秘密回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可她却坐轿回府,如此引人注目,无非是知晓元五必然在意她的动向,所以才故意引元五出来。 而元五也如她所想那般,早早在这里等着了。 自然要趁此机会聊聊,获取彼此所需的信息。 两人一同进入今朝醉。 元五一路轻车熟路来到雅间,而后又点了一壶流霞醉。 元五把玩着酒杯,略带玩味地开口:“看来掌柜的不在,否则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疏忽。” 这所谓的疏忽,自然是能进入雅间与点上流霞醉。 白明微没有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元五给自己斟了一杯,漫不经心地开口: “今朝醉不是很难预定么?怎么我俩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到了这最精致的雅间呢?” “说明啊,我俩其中一人被今朝醉奉为上宾,与这今朝醉关系匪浅,不过我却不记得我与这今朝醉有什么关系,只能说明他们敬重的是大将军。” 面对元五这一番带着试探意味的结论,白明微也只是笑了笑:“东陵敬重本将军的人挺多。” 元五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由衷赞叹:“不愧是镇店之宝流霞醉,竟是这般清冽可口,叫人回味无穷。” 白明微依旧是那副表情,仿佛不论元五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无法在她脸上激起任何波澜。 元五似乎也觉得没有意思,于是便直奔主题:“大将军,我们来玩个游戏,你我各回答对方一个问题,如何?” 白明微颔首:“元大人请先提问。” 元五也不着急,又给自己斟了杯酒,而后举杯一饮而尽。 他的问题很简单,简单到根本就不用思索便可回答。 他的问题也很奇怪,奇怪到根本就毫无询问的意义。 他问:“大将军,你开心吗?” 白明微目光落在眼前精美的酒杯上,面对香醇的美酒,她滴酒未沾,如同面对极致的诱惑,她也无动于衷。 她道:“开心不开心,只不过是一种情绪,我没办法告诉你我开心与否。” 说到这里,白明微扬眸,神采奕奕:“但是我安心,踏实,因为我问心无愧。” 意料之内的回答,元五并未有任何诧异之色。 他道:“现在轮到大将军问了。” 白明微默然片刻,而后开口:“你的真正盟友是谁?!” 元五眼睛一眯:“在下本以为,大将军会关心萧重渊的动向。不曾想,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将军也依旧不舍得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半分。” 白明微没有理会元五的阴阳怪气,更并未被元五提到的信息所左右。 她一字一句重复:“你的真正盟友是谁?” 第1602章 多希望这句话可以安慰到自己 元五放下酒杯,单手支颐,凝着白明微的同时,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他含笑,姿态神韵妖冶无双:“那个人你也认识。” 他的答案,算不上敷衍。 也没有说谎。 至于具体是谁,得需要白明微自己去猜。 白明微也没打算从他这里获取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并不感到失望。 而元五所提出的这个游戏,也并非是闲得发慌。 白明微已经通过她的问题,得到了她想要的真正答案——元五知晓重渊的动向,而重渊目前面临的问题,却可能与元五无关。 至于元五,他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呢? 恐怕他并不是带着问题来的,还是想要把他知晓重渊的动向这个信息传达给自己,好让自己上钩,从而与他达成某种协议。 白明微不准备理会元五的意图,她站起身:“这顿酒就当我请元大人,时辰不早了,告辞。” 说完,她取出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转身准备离开。 元五握着酒杯,笑着看向她:“在下略懂些许推演算命之术,大将军已登顶峰,只是高楼瞬间倾塌,而大将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走向崩坏毁灭,但却无能为力。” 白明微顿了顿脚步,回眸看了元五一眼,却是一言不发,迈步走了出去。 元五的笑容逐渐冰冷,如霜雪冻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你还是不愿意抓住,那我只好把你一点点毁了。” “明明只要点头与我合作就能解决问题,分明只要归顺于我,可你偏偏这么犟,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沈家,萧重渊,白府,北疆……你所在意的一切,最终都会烟消云散。” 是的,他的目的从来都没有改变。 他想要白明微俯首称臣,想要白明微成为他的锋刃。 今夜这个谈话的机会,是双方共同促成的。 那所谓的提问题游戏,便是他们可以洽谈的一个契机。 只要白明微肯主动询问萧重渊的消息,那么他就会告诉白明微他所知道的一切。 他甚至还会大发善心,告诉白明微破除命格谶言的办法。 他不信白明微听不懂他的暗示,可白明微还是选择了拒绝。 他有些不解,分明都是天下归一的心愿,白明微为什么宁愿冒险扶持刘尧,也不愿意帮助他?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白明微已经做出了选择,而他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不会让刘尧登上帝位,所以他会一个个清除朝中可能会成为刘尧派系的人。 而第一个,便是沈自安。 上次的失败,不过是秦丰业的失败,他还没有出手。 这份送给白明微的大礼,他一定要包装得分外精美,才能看到白明微震惊的表情。 思及此处,元五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了起来。 见了元五后,白明微直接打道回府。 轿子踏破夜色的寂静,取道而归。 这时,轿帘轻轻掀起,一道声音如风似影飘忽传来:“姑娘,主子有难,可与元五有关?” 白明微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是元五,倘若与元五有关,适才他必然会以此与我谈条件。” “他没有开口,说明他只知道你主子启程的时间与大致的路线,所以他没办法以此作为筹码,与我交换什么。” “至于他想拿你主子的动向为突破口,准备与我谈,想必是早已确定今朝醉与我有关。” “而一直密切注视我的他,看到我夜访今朝醉,因此推断出我想要借今朝醉的力量去帮你主子。” “因为除此之外,并未发生其他事情需要我立即动用今朝醉的力量。他认为我会不顾一切,为了得知你主子的动向而与他交易。” 外边的阿一,声音似风飘来:“他算盘落空,怕是会恼羞成怒,接下来有可能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白明微道:“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踏上元五那条船,这是就算丢掉性命,失去所有,付出一切,我也不会逾越的底线。” “既然他会愤怒,那么我们就应付他的愤怒,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了,总不会事事都让他处于上风。” “如今我们已经得知你主子的难题与他无关,那么我们就还有时间,抢在他之前找到你的主子。” 阿一的声音再度响起:“姑娘,请相信零大人和主子,不论遇到什么问题,一定都会迎刃而解。” “姑娘万不可乱了方寸,情急之下做出什么无法估量后果的事情,否则主子他归来之时,必定会因此自责。” 白明微的语气,不由带着安抚的力量:“放心,我不会的。” 阿一的话语间有思考,也有疑惑:“西楚尽在主子的掌握之中,一时半会儿不至于失控,我们完全可以排除是西楚的原因。” “既然不是西楚,也不是元五,那么主子面临的劫难,大概只有眼疾复发。” “倘若真是如此,零大人就在主子身边,他对此极有经验,姑娘更不必担心了。” 白明微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外头再无阿一的动静。 事实上,白明微推测出来的可能性,与阿一的别无二致。 然而她却多了一重担忧,那便是黑马玄骊的脚程要快很多,重渊可能为了尽早赶到自己身边,从而选择独自赶路。 那边的情况她并不知晓,担忧是必然的。 但是她除了担忧,又能给重渊带来什么呢?便是不顾一切前往重渊的身边,她都做不到。 情与义古难全,而她却必须择其一。 她从来没有这般无力过。 可分明无可奈何,她也必须坚定不移。 现在想想,她更加能明白祖父知晓她升迁时,为何脸上不见欢颜。 想来是明白地位与责任,都是套在她身上的枷锁。 她被绑住了,被她的职责,还有她不愿意违抗职责,让任何人成为例外的心绑住了。 有时她会想,是否是因为重渊不够重要? 倘若急需帮助的人是亲人中的任何一个,她又会怎么抉择? 她找寻不到答案,只觉得愧对重渊。 或许她不该轻言情之一字,因为她对此事的付出,远不够她配得上一段真挚的感情。 思及此处,白明微鲜见的咬紧牙关。 在如潮水般涌来的忧焚与愧疚之情中,她仿佛要被湮没到窒息。 “会没事的。” 最后,她也只是说出那句,曾经无数次用来安慰人的话。 多希望这句话可以安慰到自己。 第1603章 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一夜无眠。 白明微强打起精神,与白瑜一同前去参加朝会。 这是鲜少发生在她身上的失控。 尽管她掩饰得很好,但是眼下的黧黑还是让细心的白瑜注意到了。 他神色中的关切,比浅浅映照的灯火还要亮几分:“明微,可是没睡好?” 白明微点点头:“嗯,昨夜心里思绪多,一时之间没了睡意,待困意来袭时,成碧却已经唤我起身准备上朝。” 白瑜有些担忧,因为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在妹妹身上。 枕戈待旦的日子,妹妹尚且能合眼。 不知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妹妹彻夜无眠? 他问:“何事烦扰?七哥可能帮你?” 白明微摇摇头,轻声安抚:“七哥,无碍,我稍微调整调整就好,别担心。” 尽管她已经把声音尽量放低,自然而轻松。 但却瞒不过白瑜的眼睛。 白瑜深吸一口气,很是郑重地告诉她:“明微,你知道的,无论什么事,七哥都可以和你一起扛。” “七哥还是七哥,七哥的背甚至比儿时还要宽阔,你知道你尽可依靠七哥,偶尔依靠一下,不要紧的。” 白明微张了张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说她薄情寡义,明知重渊有危险,却不能抽身赶去? 还是说她职责面前,必须舍弃儿女私情的苦衷? 这其中的内情,纵使她舌灿莲花,也没办法通过言语描述出来。 不仅重渊的身份见不得光,便是她这个柱国大将军的私情,也没办法搬上台面来。 最后,她只是问了白瑜一个问题:“七哥,倘若七嫂现在有难,你该作何处理?” 白瑜原本就对“风军师”的身份有疑虑,不止刘尧一人看出了阿一所扮的风轻尘有异样。 他也是很早很早就发现了的。 妹妹夜不能寐,眼下乌青。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聪慧如他,已经联想起一个他不敢有也不敢深想的念头。 急忙按捺下这个念头后,他给出了他的答案:“如果此刻你七嫂有危险,我会不顾一切去她身边,为此舍命也在所不惜。” “然而如果我在柱国大将军的位置上,我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大局与无数人的性命,我会想其他方子周全。” 白明微知晓七哥在安慰自己,默然片刻,她低声呢喃:“世上果真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白瑜摇摇头:“人生有得必有失,如果你想得到什么,就必然会失去什么,家国天下、儿女私情之间的取舍,祖父早已给出了答案。” 不能见发妻最后一面,是祖父这辈子的心结。 如今午夜梦回,他有时还是会唤着祖母的闺名,醒来泪湿枕畔,撕心裂肺。 当年的才子佳人,如何算不上一段佳话? 可责任重担面前,他们也未曾奈何得了现实。 这个答案,祖父不是早就已经言传身教了吗? 思及此处,白明微攥紧拳头。 可很快的,她便又恢复如常,迎向白瑜担忧的目光:“七哥,我们上朝去。” 说完,她便准备上轿。 白瑜叫住她:“明微。” 白明微顿住掀轿帘的手,回眸看向白瑜:“七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的决定无法改变,元五要出手了,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殿下身边。” 否则一旦稍有不慎,不仅先前的努力功败垂成,甚至等待他们的,也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白瑜见状,也不再多言。 原本他想说,倘若明微要离开几日,也不是不可。 京城里的事情,他会帮忙看着。 可他还没说出口,明微便知晓他心之所想,先一步给了答案。 既是如此,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兄妹俩各怀心思,乘着轿子去朝堂。 白明微一如既往,关乎切身利益时便会大杀四方,朝中莫敢有谁触其锋芒。 秦丰业依然装鹌鹑,不再似从前那样上蹿下跳,乖觉得分外异常。 至于刘尧,稳定发挥,没人能找出他的任何错漏。 他已经越来越会做皇子了。 大同小异的朝会日常,未曾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但元贞帝却在散朝前,宣布了一个消息。 “除夕之夜,朕将会于宫中设宴,届时四品以上的官员,可携家眷入宫,与朕共迎新岁。退朝!”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心思各异。 除夕夜设宴款待群臣,原本有旧例在,然而时局不稳,此事便在多年前被取消了。 如今旧例重开,可见北疆大捷、江北灾祸平息,让陛下以为东陵国力展现出欣欣向荣之状。 身为臣子,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扫兴,于是朝臣莫不欢欣鼓舞,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而这个消息却引起白明微的警觉。 因为此时离除夕夜还有一段时日,按理来说不至于这么早就宣布,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除夕夜有人要唱大戏了。 不过此事并不是燃眉之急,她在心底按轻重缓急为即将面临的事情排列了一下,便决定先静观其变,看看在这期间事情有什么进展。 打定主意,白明微准备先向蒹葭探一探口风。 目前最要紧的,还是杜元康被预定为户部尚书、以及韦贵妃想要陆昀华做越王妃一事所产生的后果。 当然,重中之重还有重渊的困境。 朝会散去,刘尧走到白明微身边:“大将军,你还好吗?” 白明微行礼回话:“臣无碍,多谢殿下挂怀。” 刘尧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旋即点点头,越过她离开了。 韦贵妃依旧派人来堵,然而这一次刘尧并没有应邀,径直去了巡城御史司。 上次元贞帝把处置贡赋贪腐一案涉案官员的权力交给他,他还没有为此事做收场善后。 此乃当务之急,他自是要去处理。 白明微与刘尧分开后,韩公公直接找到了她:“大将军,太后有请。” 第1604章 这丫头,她不是惟墉呐! 白明微见到太后的时候,太后端坐着,面前放着一盘棋。 屋内暖意融融,地龙带来的温度,足以驱散任何寒冷。 然而落针可闻的殿内,却充斥着一股无形的冷意,那是威势带来的压迫,叫人喘不过气来。 白明微叩行大礼,毕恭毕敬:“微臣拜见太后千岁。” 太后掀起眸子,淡声道:“平身吧,来与哀家手谈一局。” “是,太后。”白明微起身,坐到太后的对面。 她保持着为人臣子该有的礼数与距离,也带着严肃与认真的态度。 太后没有多言,默默地落下一子。 白明微也跟着落子。 两人你来我往,于方寸之间酣战在一起。 太后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守住城池,寸土不让。 她打的是保守战,进可攻,退可守。 而白明微的方式却与太后截然相反,她的动作一点都不温吞,而是单刀直入,如暴风般肆虐棋局。 两人战得酣畅淋漓,互不相让。 到了最后,棋盘上布满棋子,而棋盒里的棋子也即将见底,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直到太后以为她赢了,落下收尾的一子。 猛然间,她才惊觉,那是一个陷阱。 正是那一子,让她满盘皆输。 她看着空空如已的棋盒,不由得笑了出来:“哀家本以为这最后一子,乃是对你的致命一击。” “却不曾想,你早已步步引哀家进入陷阱,为的就是等哀家落下这自以为是的一枚棋子。” 说到这里,太后似笑非笑地看向白明微,问:“你很喜欢这种掌控全局,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对么?” 白明微连忙起身,跪了下去:“太后恕罪!” 太后的目光依旧凝在白明微身上,锐利老辣,仿佛从深渊投来,将灵魂的隐秘一览无余,叫人无处遁形。 她忽然笑了,笑容慈蔼,可是未达眼底:“柱国大将军,你做错了什么?你又因何错请罪?” 白明微态度恭敬,却没有胆怯:“臣不知,请太后明示。” 太后没有叫她站起身,就那么看着她,片刻过后,唇角开合:“这棋子,黑白分明,立场明确。” “它们在执棋人手中,该落哪里就落哪里,它们供人娱乐,而用它们的人也会爱惜保养。执棋人与棋子,保持着一种平衡。” “这是因为棋子清楚自己的位子,从未有逾越自己的本分,也从未想过要脱离掌控。” “这不是它们的命,而是它们身为棋子的职责。人不该逾越本分和职责,正如棋子就应该为执棋人所用。” 说到这里,太后眼眸倏然锐利:“柱国大将军,哀家说的有道理么?” 太后话里话外的敲打,几乎等于开诚布公。 白明微那哪里会不明白? 太后这是担心她在扶持越王殿下的过程中,失了为人臣子的分寸,利用越王殿下祸乱朝野。 所以才把她召来这里,借棋局提醒她。 她也能明白太后的立场,不论她忠心与否,对东陵又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太后的眼界,绝不止是对她个人评价和定位那么简单。 太后会从全局出发,寻求的是安稳和平衡。 而她加入越王殿下的阵营,无疑打破平衡。 太后这是害怕了。 害怕平衡打破后的乱象。 太后也很不安。 不安于若是储位有变,东陵又会面临怎样的动荡? 正因为理解,即便太后把她比作棋子,叫她安分守己,她也没办法对这垂暮老人生出半点怒意。 反而是觉得有些怜悯,有些悲凉。 这本该是安享晚年的年岁,倘若元贞帝顶用,何须这老人家来操心国家大事? 思及此处,白明微再度拜下:“太后的教诲,臣记住了。请太后放心,臣必不叫太后失望。” 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向身侧的韩公公伸手。 韩公公立即把太后搀住。 白明微先是看到一抹已经毛边的衣角,紧接着她便被扶了起来。 是太后亲自搀扶。 而她抬眸所对上的那双眼睛,眼神也和先前截然不同。 太后道:“大将军,你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孩子,想必是听明白了哀家方才的话。” “既然你懂了,那么哀家也就不藏着掖着。哀家知道你与小九走得近,也清楚你是个什么打算。” 说到这里,太后复又坐了回去,凝着棋盘上的棋局。 她语重心长:“但是你需得谨记初心,莫忘记你身为臣子的本分。家国,天下,不是这棋局任人摆布。”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背后,是无数人的性命与前途,哀家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要谨记,不管做什么事,一定要清楚你的力量。” “是守护,还是伤害?是利还是弊?你需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此才能衡量你所作所为可行与否。” 白明微一一应下:“是,太后。” 太后的神色之间,略带歉意:“大将军,你不要怪哀家;哀家是一国太后,所有事情的出发点,一定是东陵的利益。” 白明微忙道:“臣不敢。” 太后点点头:“去吧,哀家乏了。” 白明微毕恭毕敬地退下。 她走后,太后看着棋局,久久不曾言语。 韩公公低声询问:“娘娘,您怎么了?” 太后指着棋局:“你看看,有什么特别的?” 韩公公看了片刻,给出他的评价:“不骄不躁,不急不缓,却又能剑走偏锋,鲸吞蚕食,可见大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太后挑唇:“何止?她还能一步看十步,她与哀家对弈才不出十招,她便定下了这个绝地反击的计划。” “哀家小心又谨慎,忐忑不安地守着自己的疆域,但还是被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韩公公笑道:“可见柱国大将军擅长手谈,而且极为聪颖。” 太后叹息一声:“棋局布控,很多时候能反映一个人的性格,以及他的胸怀。” “柱国大将军棋艺高超是真,心思聪颖也是真,可是她的格局和胸怀,却是哀家都比不上的。” “哀家既希望她能与小九做出成绩,又害怕她与小九做出成绩,哀家老糊涂了,心里矛盾得紧。” 韩公公笑道:“太后没有阻止,便是想要看看结局。那我们看着便是,是福是祸,总会有个结果的。” 太后点点头:“这丫头,不是惟墉呐。罢了,且看着吧。” 第1605章 六姑娘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白明微离开清宁宫,好巧不巧撞见了令宜公主。 见白明微迎面而来,她立即高扬起头颅,趾高气昂地走向白明微。 白明微本不想与她有牵扯,但已经避不开,只好向其行礼:“拜见公主殿下。” 令宜公主淡淡地瞥了白明微一眼,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在看路边的尘埃草芥。 她止住脚步,斜视白明微:“大将军,别来无恙。” 白明微没有言语,维持着拱手的姿势。 令宜公主轻哼一声,而后一甩袖子,转身面对白明微。 见白明微卑躬屈膝,她的头扬得愈发高。 仿佛已经把白明微踩在了脚下,这种得意的感觉,使得她不由得绕着白明微走,目光上下打量着,如同在看一个笑话。 末了,她道:“人人吹捧你天下第一,还不是要在本宫面前屈膝?柱国大将军又如何,只是我刘家的一条狗。” 面对她的刁难,白明微并未与之针锋相对,只是淡声开口:“殿下脸上的疤,好些了么?” 令宜公主一怔,随即睁大眼睛。 “没有几个人知晓这件事,你怎么会知晓?!” 适才的高傲荡然无存,她脸上闪过不解,震惊,以及恍然大悟后的愤怒:“是你?!” 白明微站直身子,静静地看着她。 令宜公主早已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地扬手就要朝着白明微的脸打下。 白明微稍稍眯起眼睛。 “住手!” 就在这时,一声轻叱,使得令宜公主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令宜公主看过去,却是韦贵妃。 她只是顿了顿,便再度扬起手,竟是要当着韦贵妃的面,发泄她满肚子乱窜的恨怒。 白明微一动不动。 果然下一刹那,只听“啪”的一声,令宜公主的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韦贵妃近身大宫女的脸上。 也就是这一巴掌,让韦贵妃占了礼。 她给左右使了个眼色,跟在她身边的宫人便把令宜公主的侍女钳住。 “韦贵妃,你干什么?!” 令宜公主怒不可遏,冲韦贵妃张牙舞爪:“本宫教训人,关你什么事?你一介庶妃,还管不到本宫头上!” 韦贵妃不急不缓地走到令宜公主身边,轻声开口:“公主,您失心疯又犯了?既然有病,那就好好将养着。” “公主毕竟是要联姻的人,若是传出去,只怕北燕使者对公主的印象,更加不好了。” 令宜公主气得咬牙切齿,浑身颤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恶狠狠地盯着白明微,恨不得把白明微身上盯出一个血洞。 毁容之仇,夺西楚摄政王之恨。 几乎要烧毁她的理智! 可她不得不忍着,因为上次在元询面前失态,已经让北燕对此颇有微词。 她的脸毁了,后半生还要靠这场婚约翻盘。 哪怕她恨不得喝白明微的血,她也不得不忍着。 深吸几口气,她的面色这才和缓些许。 “这个仇本宫不会忘,你最好等着!” 撂下一句话,她拂袖离去。 韦贵妃又使了个眼色,她的宫人立即把令宜公主的侍女放开。 韦贵妃笑着走向白明微,问道:“大将军,你没事吧?” 白明微没有心思应付这一个两个的疯子,然而韦贵妃明显冲着她来,看在越王殿下的面上,她不得不应付韦贵妃。 要是她与韦贵妃冲突,只怕会引得其他阵营的人笑话。 于是她拱手施礼:“多谢贵妃娘娘,微臣没事。” 韦贵妃笑容满面:“没事就好,本宫面前,无需多礼。” 顿了顿,韦贵妃继续道:“天色极好,本宫想走走,若是大将军无事,陪本宫走走如何?” 韦贵妃这是有话要说。 白明微点点头:“是。” 正好,她也有话要说。 韦贵妃折身走向御花园,白明微则落后她半步距离。 韦贵妃拢了拢披风,笑意依旧:“大将军,这天儿真冷,想必你们在江北的时候,比这还要冷吧?” 白明微颔首:“回娘娘,是稍微冷了些。” 韦贵妃忽然止住脚步,举目望向那枯败的池塘:“尧儿他瘦了,也黑了不少,一定在江北吃了不少苦。” 白明微没有言语。 韦贵妃继续道:“不论在北疆,还是在江北,大将军对尧儿颇多照顾,本宫铭记在心,却一直未能好好向大将军道谢。” 说到这里,韦贵妃竟要向白明微行礼。 白明微连忙扶住她,并顺势躬身:“娘娘,您折煞臣了。” 韦贵妃也没有坚持,想来那谢恩的礼,她也不是非要完成。 然而令高傲的她放下态度,已经极为难得。 但古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韦贵妃这般惺惺作态,自是有她的目的。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已经铺垫得差不多了,于是她便进入正题:“本宫看得出来,你与尧儿感情甚笃,是君臣也是朋友。” “本宫只是一介妇孺,不懂太多道理,有时候容易钻牛角尖。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大将军多多担待。” 白明微道:“臣不敢怪罪娘娘。” 韦贵妃笑了笑,先前倨傲不可一世的模样,隐隐已经回来。 她看向白明微,缓声开口:“既然大将军是尧儿的朋友,本宫有个关于尧儿的喜讯,理应告诉你。” 白明微面无表情:“娘娘请说。” 韦贵妃不紧不慢地道:“尧儿年纪老大不小了,本宫最近正在为他物色妻子,相信再过不久,他便会定下亲事。” “但是本宫听说了不少闲言碎语,都是关于大将军的妹妹,白府六姑娘的。” “本宫知晓尧儿他凤子龙孙,是很多闺秀的梦中人,然而姻缘讲究的不仅是缘分,还有门当户对。” “尧儿他是天之骄子,理应与大家闺秀相配,那些个闲言碎语对尧儿议亲不好,既然大将军是尧儿的朋友,理应帮他清理。” 说到这里,韦贵妃笑意更加深了: “当然,要是让大将军去解释,想必会越描越黑吧,所以不如从源头上解决,便能一劳永逸。” 白明微似笑非笑:“贵妃娘娘,您有什么建议呢?” 韦贵妃一脸情真意切:“自然是赶紧为六姑娘定下亲事,如此就没有人再说她肖想越王妃的位子,而且本宫也有一个很好的人选,那人是……” 第1606章 真的是不知所谓! “贵妃娘娘。” 白明微截断了韦贵妃的话。 韦贵妃眉头一蹙,正要发怒,却撞入一双寒如冰魄的眼眸。 她不由得浑身重重一颤,那即将到嘴边的责骂话语,也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噎得她脖子都哽住了。 白明微站直身子,与她四目相对。 一时之间,君臣位份仿佛颠倒,居高临下的,是本该俯首称臣的白明微。 她凝着韦贵妃,一字一句:“贵妃娘娘,您知道令宜公主为何这般恼怒于臣么?” 说到这里,白明微轻轻指了指自己的面颊。 很快的,她便在韦贵妃的脸上,看到了震惊。 她满意地看着韦贵妃的反应,而后挑起唇角:“那您知道,为什么臣明知是您设计令宜公主与臣碰头,还愿意站在您的面前,听您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么?” 是的,令宜公主恰巧出现,与她遇个正着。 然后韦贵妃从天而降,化解令宜公主对她的刁难。 都是韦贵妃的手笔,根本就不难猜。 这种雕虫小技在这人人自危的深宫十分好使,所以韦贵妃还以为她会感恩戴德。 这才在她面前口无遮拦,如此过分。 韦贵妃从来就不理解,家人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以为略施小计,就能让她猪油蒙了心,俯首帖耳置亲情于不顾。 简直离谱! 不等韦贵妃有所反应,白明微继续开口:“从殿下被封王那一刻起,臣就知道,贵妃娘娘迫不及待要开始行动了。” “其实臣也可以理解,娘娘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始终屈居人下,好不容易有扬眉吐气的一日,您怎么能忍得住呢?” “联姻、拉拢朝臣,您恨不得一蹴而就,以最快的速度把越王捧到天上去。” 白明微说到这里,韦贵妃的面色已经难看到极致。 她连忙挥退左右,生怕传出去半个字,都是杀头的大罪。 白明微并未将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继续开口:“光做完这些,您还不满足,您还要扫清所有可能阻挡到您实施计划的障碍。” “尽管臣的六妹洁身自好,从未沾染过越王殿下,也并不想攀您这根高枝儿,但您还是不放心,甚至把臣叫到跟前,阴阳怪气含沙射影!” “敢问贵妃娘娘,”白明微眼神倏然锐利,“上次的话您是半句都没听到进耳里是么?臣是不是给您脸了!让您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臣的妹妹。” 韦贵妃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白明微,你以下犯上!” 白明微噙着笑意:“臣就是以下犯上,那又如何?贵妃娘娘,您又能奈我何?” “您不会以为,九殿下受封越王,您只要往前踏一步,就可以一步登天,成为清宁宫的第一人吧?” “贵妃娘娘是当陛下傻,还是当皇后与太子不堪一击?又或者是太后她老人家已经老眼昏花,看不出您的小把戏了!” “您上蹿下跳自寻死路是您的事,臣不在乎,但要是敢再牵扯到臣的妹妹。哼。” 说着,白明微的手抚过面颊,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韦贵妃眼前一阵一阵的黑,她浑身发抖,竟是气得哑口无言,说不出半个字! 等她喉咙里终于能发出声音时,白明微已经走远。 她气得尖声:“啊——!” 侍从闻声赶来,却只看到面如猪肝的主子。 韦贵妃气得狠狠地抓起身旁的一个盆栽,猛然砸在地上。 她的指甲也因此撕裂,指尖鲜血淋漓。 但她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满肚子都是被冒犯的怒火。 近身姑姑被吓了一跳,连忙捧着韦贵妃的手,给她紧急处理:“娘娘,您这是何必呢?” 韦贵妃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白明微这混账!她怎么就油盐不进!本宫放下身段去哄她,没想到她竟然再次忤逆本宫!简直罪不可赦!” 近身姑姑开口劝慰:“娘娘,白明微她是外臣,食君之禄,自然不会对后宫的主子有多敬畏,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韦贵妃狠狠咬住唇角,眼里渐渐萌生出扭曲的恨意。 仿佛淬了毒。 …… 与此同时,白明微对于韦贵妃的行径,也是感到十分无奈。 韦贵妃还不至于令她忌惮。 然而不看僧面也看佛面,为了大局着想,她也不想做得太绝。 若是韦贵妃再这般持续作妖,也的确让她头疼。 她也不认为一次两次的警告,能让韦贵妃幡然醒悟,从此改过自新,成为他们大业路上的助力。 然而态度她必须表明,只有与韦贵妃撕破脸,韦贵妃才不至于时不时跑到她面前含沙射影,指桑骂槐,阴阳六妹的不是。 至于令宜公主的脸是她毁的,就算令宜公主本人和韦贵妃知晓,那又如何? 时过境迁,证据呢? 处理了这些糟心的小插曲,白明微离开皇宫。 她来到了菜市场门口,此时午时已过。 菜市场悬挂着数十颗人头,那是贡赋一案牵扯进来的官员,刚刚被依法处决,脑袋还热乎着。 地上洒落的,是他们身体里适才喷涌而出的鲜血。 这一幕触目惊心,然而却没有人在乎,只有一些百姓,对此拍手称快。 距离他们的结局被注定的那一刻起,才过去短短几日。 他们的势力已然土崩瓦解,树倒猢狲散,朝中的人都忙着巴结越王殿下这个新贵,无人在乎犯了事的旧交。 人情冷暖,往往如此。 然而却有人例外,那是亲自依法处决了他们的刘尧。 白明微抬眸望去,只见一袭官袍在身的刘尧正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他望向这边,神情悲悯。 恰巧刘尧也看过来,白明微冲着他的方向行了个礼。 刘尧就那么看着她,似有话要说。 白明微绕过鲜血淋漓的地方,向着刘尧走去。 “大将军。” 刘尧唤了她一声。 白明微拱手应下:“殿下。” 刘尧深吸一口气:“都处置完了,该杀的杀,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数百号人,他们的命运皆在一道公文上被决定。” 对此,白明微没有说什么。 她看得出来,殿下并非迷茫,而只是感慨。 她做好一名听众,听着这番言语即可。 刘尧继续道:“所有的收尾事宜都已安排好,江北贪腐一案和贡赋一案,彻底了结了。” 白明微点头:“是的,了结了,因为所有人都翻篇了,我们不至于还留在原地。” 刘尧含笑:“新的征程,新的挑战,还在前方等着我们。” 白明微再度点点头:“臣出现在此,便是想要站在殿下身边,与殿下一同开启新的篇章。” 刘尧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随即道:“大将军,休息几日吧,本王会打点好京中的一切,你若有想要去完成的事情,那便去吧。” 白明微侧脸,看到刘尧眼中的关切和认真。 她回想起被九殿下处理得井井有条的事务,一时之间,也有了决定。 第1607章 要为重渊勇敢一次 是的,白明微的决定,便是要为萧重渊勇敢一次。 纵观局势,她此时的确不应该离开。 然而在见到刘尧后,她却改变了主意。 眼下还不是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还没到家国天下与儿女私情必须择其一的那一刻。 越王殿下处理事情井井有条,她离开几日,天不会塌下来。 重渊也不一定非要她去救。 然而要是她明知重渊有危险,而不采取什么行动,那么她一定会抱憾终身,这件事必然成为她心底解不开的结,日后她该如何面对重渊? 真正对天下有担当的人,并不一定要把天下置于顶顶重要的位置,为此不惜舍弃很多重要的东西。 倘若在有能力的情况下,理应想办法做到两全。 不辜负任何人,也不辜负自己。 如此方才算得上一个真正有担当的人。 重渊肯为了她跨越千山万水,她为何不能在安排好一切后,也为重渊冲动一次? 所以,她决定离开京城几日,哪怕不能赶到重渊身边,也要为重渊做好接应。 而与此同时,她也有需要实施的新计划。 思及此处,她告诉刘尧:“殿下,臣有个想法。” 刘尧饶有兴致:“大将军,请说。” 白明微道:“臣的确需要离开京城几日。” 刘尧没有震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确定了?” 白明微给予肯定的答复:“嗯,确定了。” 同时,她也做出解释:“臣离开,有臣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况且也只有臣离开了,有些人才会放松警惕,而那些暗处的刀剑也会浮出水面。” 刘尧思索片刻,随即会心一笑:“既是如此,那么大将军便安心去吧,玉京城本王会看好。不过不能太久,本王尚且还没有那么独立,还需要你的帮助。” 白明微点点头:“殿下,请容臣告退。” 刘尧颔首:“好。” 白明微辞别刘尧,转身快步离开。 刘尧负手目送她远去,并没有过多言语。 大将军不在身边,他觉得没有安全感。 然而他终究还是要学会独立,不能一直依靠着别人。 也不能把所有人绑在身边。 这便是他让大将军离开的初心。 然而大将军却告诉他,大将军的离开也可作为计划的一环,那么他自是要好好配合大将军,不给大将军拖后腿。 面对他的行为,心腹护卫提出疑问:“殿下,您这么宽容,是否恰当?” 心腹没有听到两人之间的具体谈话,却知晓刘尧原本是放白明微离开前去处理私事。 针对主子的行为,他也有着自己的疑虑。 他认为主子不应对大将军这般放纵,免得大将军日后变得骄横起来,便不好驾驭了。 面对心腹侍卫的问题,刘尧只是微微挑唇:“那么,你来告诉本王,什么才是恰当的方式?” 心腹侍卫立即躬身,莫敢再多言。 …… 白明微回到白府,便写下了一封告假的折子。 她把折子交给成碧:“帮我给七哥,七哥会替我安排好。” 成碧不解:“小姐,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白明微道:“处理一些私事,很快就会回来。” 成碧大惊:“啊?您要离开京城吗?要不要告诉老太爷和大少夫人?” 白明微摇摇头:“不必了,七哥会处理。” 她迅速换上私服,又收拾了些许暖衣,便背起包袱握着剑离开了。 成碧握着折子,心里感到很是不安。 小姐去哪里,她并不知晓。 但是小姐不在身边,她的心里是没有底的。 …… “白明微离京?”元五稍显有些诧异,“这可真是件稀奇事。她这会儿离开,要么是萧重渊的确遇到了大麻烦,要么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事实也正如白明微先前所料,元五并不知晓萧重渊的具体位置,萧重渊的出事,也的确与他无关。 他只是收到西楚传来的急信,告知萧重渊离开的消息,以及大致路线。 同时他也知晓萧重渊的身体并不好,再结合白明微的反应,他这才推测出萧重渊遇到了难题。 如今白明微忽然离京,他马上就察觉出蹊跷,并推测出能使得白明微丢下一切离开的两个可能性。 心腹闻言,也觉得疑惑:“眼下刘尧正处于关键时刻,沈自安又险些栽跟头,依白明微的性子,她不可能丢下京中的事情,就这么离开了。” 元五唇角高高挑起:“所以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其中有诈。” 心腹问道:“主子,您打算怎么办呢?” 元五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高明的猎人总会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一击必中!” “在没有弄清楚白明微的意图之前,先静观其变,不过倒是可以把这个消息告知秦丰业和刘昱他们,让他们为我们打头阵。” 说到这里,元五摸了摸下巴,露出玩味的笑意: “对了,还有令宜公主,那个草包毕竟是一国嫡公主,只有身份没有脑子的她,可太适合做搅屎棍了!” 心腹很是不解:“令宜公主被白明微收拾得狼狈不堪,她能做些什么事?” 元五摇摇头:“不要小看女子作妖的能力,有白明微这个铜墙铁壁在,白府的后院我们没办法把手伸进去,但是令宜公主身为女子,她可以。” “趁白明微离京这段时间,就让令宜去给白明微的后院放一把火。成功了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失败了我们就坐山观虎斗,让他们掐个你死我活,不也是余兴节目?” 心腹当即会意:“主子言之有理。至于刘昱和秦丰业那边,只有好好推一把,他才会狗急跳墙,和白明微他们拼命。” 主仆俩谈到这里,皆笑出声。 忽然,元五笑容隐没:“宫中的李美人,始终是个隐患,得想办法把她解决才是。” 心腹道:“如今她正得圣宠,不好办呀。” 元五目光一闪,又萌生出新主意:“这不难,把她是白明微的人一事,告诉太子即可。” 心腹犯愁:“但是主子,李美人的身份背景过于干净,我们抓不到错漏。” 元五不悦地道:“谁说错漏一定要真实的?你就不能无中生有?刘昱本就与李美人有过节,孰真孰假他也不会去确认。” 心腹会意:“是,主子,属下明白了。” 元五颔首:“嗯,去办吧。” 心腹轻手轻脚退下,元五笑了,那眼神之中,隐隐有些疯狂的狰狞。 白明微去寻萧重渊? 去寻萧重渊…… 这倒是一个契机,理应抓牢了才是! …… 白明微出城后,直奔承天观。 待她来到东极真人面前之时,东极真人早已备好了茶水:“为师就知晓你会来。” 白明微开门见山:“师父,事出紧急,徒儿就不绕圈子了。徒儿来这里,是有一事相求,唯有师父您能帮徒儿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