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勾引女主闯副本[快穿]》 1、轻撩慢诱小白兔 三月初,春光消融,带着细微暖意的风拂过树叶,洒下一片婆娑的暗影。 “小七子,你确定等会儿球会砸过来吗?”黎晚澄望着操场的方向,轻声问。 这是她成为任务员后来到的第一个世界,按系统所说,这场篮球赛是男女主的第一次相遇,也是闻以歌对徐州的心动初始。 “确定。”刚看完世界剧情的系统007电子音中含了分无奈,“还有,请宿主不要随意给我起外号。” 总感觉这个名字听起来怪怪的。 黎晚澄咬着齿间的吸管,眸子被正午的阳光刺的有些睁不开,她模样懒懒的启唇:“怎么?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明明很可爱的。 她斜靠在栏杆旁,金色的发丝被微风吹起,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视线的凝汇处,是一个女生的背影。 篮球场上的男生们比斗激烈,这人却仿佛充耳不闻一般,只低着头看书,侧脸线条柔美恬静,倒也算得上一道别致的风景线。 闻以歌向来对这类比赛不感兴趣,若不是班主任强调每个人都要到场,她是根本不会来的。毕竟在她看来,有这些时间浪费,还不如呆在教室里做几套模拟题。 忽然场上的男生一个踉跄,手中的篮球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直直飞向场边,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小心!”旁边有人反应过来,急促喊了一声,闻以歌彼时正在专心背英语单词,根本来不及反应,须臾之间,强大的冲撞力直接将她撞翻在地。 黎晚澄远远看着那道单薄的身影宛如飘零的残叶一样,凄惨惨的跪坐在地上。她浅浅勾唇,随手把手里的空了的饮料盒扔进垃圾桶,抬脚走了过去。 校服白色的裙摆随着走动的幅度轻轻晃动,明亮亮的出现在了闻以歌的视线中。 “闻同学,没事吧?”少女的嗓音清甜,似春风从耳边拂过,蕴含着淡淡的关心。 闻以歌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这位传言中嚣张跋扈的转校生,有几缕金色的发丝钻进了领口,和脖颈白皙的肌肤对比鲜明。 她微微弯着身子,朝自己伸出手,手指白皙纤细,如削葱根,连指甲都透着粉嫩。 很好看的一双手。 闻以歌敛下眸子,指尖悄悄攥紧,半晌,她才抬起手,小心轻柔的攀上女孩的掌心,未敢用力,只虚虚的握着。 她的手不好看,因为常做粗活,手掌和指腹都覆着层薄茧,还有冬日未好全的冻疮。此刻和女孩柔嫩的手交握在一起,对比感更是鲜明,黎晚澄没在意这点,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后,反倒将她的手握紧了。 转头间,她瞥了眼闻以歌头顶的进度条,那段象征着治愈值的红色实心条,停在百分之五的刻度线上。 大概是因为夏日的高温,交握的掌心处沁了层薄汗,闻以歌微低下头,被这份黏腻感弄的有些心乱。 男生来晚了一步,他看着被金发少女扶起来的女生,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只得愣愣的问了句:“同学,你没事吧?” “我没事。”闻以歌摇摇头,许是因为疼痛,脸色和唇色都苍白。 系统的声音适时在脑海中响起:“宿主,他就是徐州。” 黎晚澄半阖着眸子,把有关这个世界的资料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这个世界的主角闻以歌命运十分坎坷,自出生便被父亲抛弃,母女两人相依为命,由于生活的清贫早早便担起了养家的重任。 同时家庭带来的自卑感让她性格孤僻,在学校中没有多少朋友,恰好在这时候碰到了温柔阳光的徐州,日益相处下两人感情逐渐加深,后来又考上同一所大学,在徐州的不懈追求下,闻以歌答应了他的告白,两人成为情侣。 到这里本该是一段美好的爱情修成正果,但徐州这人说白了就是个表里不一的畜生,在后来两人恋爱期间他不止一次出轨,婚后更是变本加厉。 由于生活失意和渣男背叛的双重叠加,导致闻以歌在重病时已没了活下去的希望,最后选择自我了断。 而她死亡时心里的怨恨太重,甚至导致世界出现了紊乱。 所以黎晚澄才会来到这里,她的任务就是回溯到闻以歌心灰意冷之前,治愈她的心灵,消除她心中的怨恨,从而稳定世界的正常运行。 被砸的人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金发少女冷哼了一声,轻飘飘晲了眼面前的男生:“球砸到了人,你连道歉都不说一句的吗?” 徐州往常都是被各类女生捧着的,哪曾这样当面被人冷嘲热讽过,顿时有些抹不开面子,又碍于眼前这人是学校股东的女儿,只能闷声道歉。 两个人无言的对峙了半晌,他突然注意到闻以歌捂着肩膀,紧咬着下唇,面色间难掩痛苦,心下顿时升起一抹怜惜。 “同学,要不我送你去医务室看看吧?”徐州见闻以歌有些站不稳,伸出手想扶稳她。 不料黎晚澄忽然往前站了一步,挡住了男生伸过去的手,脸色有些不善:“不用麻烦了,我送她去就好。” 刺眼的阳光被少女挡了一半,闻以歌站在她的身后,垂着眼睫探不清眸间情绪。 徐州抬眼对上她的视线,无言对峙,片刻后还是收回了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黎晚澄看向他的目光,似乎含了分莫名的敌意。 待黎晚澄拉着闻以歌的手腕渐渐走远,徐州仍是站在原地,指尖轻轻叩击着手腕。 一个留着平头的男生从背后揽过徐州的肩膀,言语间带着调笑:“诶,徐哥,那不是咱们学校的高岭之花吗?” 闻以歌长的好看,学习又好,身边自然不乏追求者,只是她平日里待人清冷,又常常独来独往,时间久了,便得了个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名号。 徐州手斜插进裤兜,盯着女生晃悠的黑色发尾,唇角慢慢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高岭之花?不过是垃圾堆里爬出来的灰姑娘罢了。 —— 微风携着几缕浅淡的柠檬香气钻入鼻尖,闻以歌偷偷侧眼去看身旁的少女。 黎晚澄冷着脸,嘴唇抿成一条冷厉的直线,抓着她的手只顾往前走。闻以歌以为她是不耐烦了,稍顿了下,心下有些小小的挣扎,道:“我没事,不用去医务室的。” 毕竟只是被砸了一下,算不得什么大事,况且……去医务室肯定是要花钱的,而她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买药了。 殊不知,此刻黎晚澄正在意识空间里和系统炫耀:“怎么样,我刚刚的英雄救美是不是特帅?” 系统:…… 这个世界她的身份是一个暴发户的女儿,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她爸爸黎瑞为了摆脱暴发户没文化的诟病,大手一挥捐了两栋教学楼给这个全市最好的高中,一举成为学校最大的股东,成功把黎晚澄塞了进来。 靠关系走后门进来的黎大小姐性子骄纵,先前的作为都十分张扬,奈何人家有个能拼的爹,自然也无人敢说什么。 听见身边的人小声说了句什么,黎晚澄回神,转过头问她:“怎么了?” 她只是随口问了句,谁知身侧的女生却倏地垂下眼睫,轻声说:“没事。” 活脱脱一副被欺负了又不敢反抗的可怜模样。 黎晚澄心下有些无奈,她刚刚是真的没听见闻以歌说什么,怎么她一副耗子见了猫般的表情,难道自己刚刚表情很凶吗? 系统委婉的提醒她:“宿主,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染着金色头发,校服外套随意的挂在身上,不容置喙的拉着人家,妥妥不良少女的作派。 黎晚澄:……好像确实有点缺乏说服力。 系统把刚刚闻以歌说的话转述给她,黎晚澄轻轻咳了一声,松开了女生的手腕,不大自在道:“还是去一趟吧,正好我也不想在操场呆着。” 闻以歌蜷了蜷指尖,刚刚少女掌心的温度似乎还留存着,像柔软的藤蔓一般缠绕在肌肤上。 “嗯。”既然人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拒绝。 从操场到医务室的路要穿过一道小径,往常很快便能走完的路途,此刻竟无端觉得有些漫长。 医务室内很安静,只有头顶风扇转动的声音。 “把衣服拉下来我看看。”医务室的女医生把二人领进里面的隔间,侧头说道。 女生校服的领口处已经被洗的有些发白,与那些身上满是香水味的女生不同,她的衣服泛着股干净的皂角气息,是清新的淡淡的香气,闻起来舒适,不会令人生厌。 闻以歌细长的手指攥住衣领的一角,轻轻瞥了眼旁边站立的黎晚澄,虽然都是女孩子,但是就这样在别人面前脱衣服,对于正在青春期的女孩子还是有些难以为情。 金发少女对上她的视线,心下明了,自觉拉开帘子走了出去。 看着被帘子挡的严严实实的空间,她轻轻叹了口气,通过意识和系统小声吐槽:“虽然我确实是弯的,但我对未成年女高中生没有兴趣的好吗。” 帘子另一边,医生抬手,捏了捏女孩削瘦的肩胛骨,“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有点淤血,我给你拿两贴膏药。” “不……”话刚出口便被外面的声响打断。 “医生医生,有人崴到脚了!”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两个男生架着一个穿号码服的男生着急忙慌的闯了进来。 医生掀开帘子,匆匆看了眼男生肿起的脚踝,而后顺手把膏药递给了一旁站着的人,“同学,你帮她贴一下,我先去处理他的伤。” 黎晚澄本来在旁边好好的站着,突然被塞了贴膏药,人都是懵的,有些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过身拉开隔间的帘子。 窗缝处倾泻的几道阳光,斜斜打在闻以歌的侧脸和半露的肩膀,脸上细小的绒毛微微泛着柔白,连同看见她时,眼神中的惊讶和羞涩,一同撞进黎晚澄的眼帘。 女生的校服外套脱了一半,松垮垮的落在小床上,里面是一件薄款白色衬衫,刚刚为了方便医生的检查,解开了顶端的几颗扣子,漏出锁骨和小半截肩膀。 大概是因为缺乏营养,细白莹润的肩胛骨突出明显,好看是好看的,就是有些过于瘦了。 “啧啧,不愧是年轻的肉1体。”黎晚澄挑了下眉,在脑海中感叹。 系统:“……”是谁刚刚还说不感兴趣,现在又盯着人家一副色眯眯的表情。 离得近了,后肩的伤也更为明显,饶是黎晚澄有所预料,在看见那处也不禁暗了眸子。球砸过来的力道不小,虽然没伤到骨头,但是被砸到的地方还是青紫了一大片,几乎覆盖了半个肩胛骨,在女生白的过分的后背上尤为突出狰狞。 柠檬香气徐徐萦绕在周围,在狭窄的只够放下一张小床的隔间简直避无可避,闻以歌低下头,试图忽略那道渐发靠近的呼吸。 “医生去处理他的脚伤了,我帮你贴药。”黎晚澄同她解释。 闻以歌指尖倏地捉紧袖口,小幅度点了点头,慢慢转过身子。 白色的内衣肩带刚好横亘在那块淤青上,忽地一抹微凉触及到肩胛处的肌肤,伴着少女在耳边低低柔柔的询问。 “挡住了,可以拉下来点儿么?” 2、轻撩慢诱小白兔 指尖明明是凉的,闻以歌却莫名从里面觉出来一丝热意,点在伤处上,漾开丁点酥麻。 “嗯……”声音低软的,晃悠悠的尾调倏地撞进黎晚澄平静的心湖,稍稍一晃涟漪,指尖不自觉使了分力。 肩带被轻轻拨到一旁,闻以歌低着头不去看身侧的人,包装袋摩擦撕碎的声音传入耳蜗,而后有缕缕药香飘来。肩胛骨被冰凉的膏药贴住,温热的指尖隔着药贴轻按,凉的凉,烫的烫,交织在一处,像冷火花一直窜到身上来,扰人的紧。 黎晚澄没多做停留,贴完膏药便把女生的衣服拉了上来盖住。 空间一时间变得静谧,“谢谢。”闻以歌手指揪着校服的一角,扭过头和少女轻声道谢。 “没事,举手之劳。”黎晚澄歪头,语气淡淡的带着调笑,“而且帮美女的忙,我很乐意。” 见人脸红,她正了神色,“我刚和老师说过了,你再躺这休息会儿,不急着回去。” 班主任那边她刚刚打过电话,简略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碍于她的背景,班主任自是点了头。 黎晚澄视线略略扫过女生微翘的鼻尖,短暂停留在樱红的唇瓣。 其实这句美女,倒也不全是玩笑话。 虽然闻以歌平时不怎么打扮,常年穿着土的要命的校服和洗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但仍是挡不住她精致的眉眼,是还未长开也能隐隐窥到未来的艳丽容貌。 “好……”心底有浅浅暖意淌过,闻以歌复又看向眼前的人,已经掀开了一半的帘子,下一秒就要踏出去。 她咬唇默了几秒,言语间不自觉染了分急促,“你要回去吗?” 黎晚澄脚步顿住,微微转头,对上她干净暗含期待的眸子,好笑道:“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害怕?” 不等闻以歌回答,她又接着解释。 “我出去买瓶水,等下就回来。” 见黎晚澄的身影走远,闻以歌才揽好衣服慢慢走出来,脸色仍是苍白的没有血色。 “医生,那个膏药的钱……”她想问能不能先欠着,等她有钱了再还。 穿白大褂的医生正低头记录着东西,没看她,随口应了句:“哦,刚刚那个女生已经付过钱了。” 付过了…… 闻以歌怔愣了下,眼前忽的闪过少女明亮的笑容,指尖悄悄攥紧袖口,一颗心摇摇晃晃的涨着说不明的情绪。 校园超市门口,黎晚澄站在那等老板算钱,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把其中一瓶矿泉水放回去,换了旁边的牛奶。 一直到买完东西,系统才悠悠出声,平静的电子音中带着几分不解:“宿主,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按理说,黎晚澄只要阻止了徐州和闻以歌的相遇发展,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她完全可以把闻以歌送到医务室就离开的,没有必要专门跑出来给她买东西再赶回去陪着她。 “小七子,你还是太年轻啊。”黎晚澄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牛奶,眼中划过一丝精光,“俗话说‘攻心为上’,对待这种情况就要简单粗暴,直接从根源下手。” —— 待黎晚澄回到医务室时,便看见白瘦的女生坐在床边,手里捧着英语书继续专心背单词,连她进来都未曾察觉到。 她放轻了步子走到她身后,而后倏地伸手,把英语书从闻以歌手里抽了出来:“闻大学霸,倒也不必这么勤奋,该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视线逡巡到女生眼下淡淡的乌青,她语气生硬了几分。 闻以歌还没从书被夺走中缓过神,忽的手里就多了两样东西。 “医生说你有点低血糖,吃点面包先垫垫。”黎晚澄不等她拒绝,直接把牛奶和面包塞到了她怀里。 少女偏着头,半阖着眸子看她,俨然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手间的重量真切,闻以歌低眉看着手里的东西,指尖紧了又松,最终轻声说了声:“谢谢。” 黎晚澄见她没拒绝,脸色缓和几分,脚尖轻轻勾过一旁的椅子,懒懒的坐下,“谢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困的话就睡一会儿,放学了我喊你。”她轻轻打了个哈欠,掏出手机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的划着。 闻以歌咬着吸管,任由浓郁的奶香席卷舌尖,转头又瞥到黎晚澄手中的矿泉水,心尖像是被小鸟轻轻啄了一下,和划过喉管的牛奶一起蔓延,轻微震动过后泛着丝丝缕缕的甜。 所以,她是专门给自己买的牛奶吗? 她小口小口的咬着三明治,有些摸不准黎晚澄的种种行为,毕竟在之前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前后桌,而且以她的身份大概也不会愿意和自己做朋友。 可是既然如此,那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自己?难道……是和那些人一样,故意的想看她难堪吗? 想到此处,昔日的记忆一股脑涌了上来,那些凌辱的言语和讽刺的笑容无比清晰,历历在目,女生脸色白了一瞬,片刻后又恢复正常。 不会的,她不会是这种人。 黎晚澄不知道闻以歌的心理变化,她昨晚打游戏熬的太晚,又陪着她跑了这么一趟,实在是困的扛不住,上眼皮直碰下眼皮,最终还是昏昏沉沉的趴到床边睡着了。 几缕发丝滑落在床上人茭白的手背上,滑滑的,凉凉的,像荷叶下的小鱼。 有点痒……闻以歌指尖不自觉蜷缩了下,贝齿轻轻咬了唇瓣,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动。 可能是从小穷着长大,又被欺负惯了,遇到人帮忙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惴惴不安。一是怕迎来新一轮的凌辱,二是怕,自己还不清这份人情。 许是见眼前的少女睡着了,她也变得愈发大胆起来,直直盯着她看,从金色的发丝到挺立的鼻尖,再到微微启着的嫣红唇瓣……一时间,连闻以歌自己也无从分辨心里纷乱复杂的情绪。 片刻后,大概是盯的累了,她慢慢眨了眨眼睛,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平稳呼吸,心底又想。 也许,这不过只是人家的一时兴起呢? 一时兴起的帮助,一时兴起的温柔关心,说到底,自己于她来说不过只是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罢了。 她盯着缠绕在自己指尖的金色发丝,眸中神色复杂。 —— 混沌中,黎晚澄只身站在车流中央,迷蒙中突然看见侧边一辆货车直冲自己而来,她大脑一瞬间空白,而后便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和旁边人的尖叫。 巨大的冲撞力迎面而来,一瞬间天旋地转,而后便是疼,浑身要撕裂一般的疼,眼前一片昏暗,她想抬起头去看,却发现根本没有力气挪动分毫,一张口,溢出的不是声音而是满口的猩红。 “让开让开!快打120!”耳边隐约是人群的嘈杂声,混着刺耳的鸣笛,黎晚澄动了动手,手指触及一摊温热,视线被淌下的血色遮盖。 她这是,要死了吗…… 意识渐渐模糊,周围的声音也愈来愈远离,直至完全消弭。 再睁眼就是一片苍白,茫茫的看不清边际,只有前方一道蓝色的投影立于她身前,投影虽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认出少年的清隽五官。 黎晚澄大脑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看着眼前面容精致的人,眯了眯眼小声嘀咕:“现在的黑白无常都长的这么好看了?” 未待她细想,面前的“黑白无常”突然开始说话。 “宿主你好,我是‘治愈系统’,编号007。”干净低柔的少年音色,仔细听还是能听出电子的合成感。 “检测到您的生命体征衰微,完成绑定并达成任务目标即可获得重生的机会。” 系统说完这两句话便归于沉静,一时间偌大的空间内,只余下一道清浅的呼吸。 女人身着一席白裙,站在这巨大的白色背景下,几乎要融为一体,她静静的与系统对视,而后倏地弯了唇角:“重生啊……真的这么简单吗?” 世间万物向来有得必有失,更何况是重生这种听起来便悖逆常理的话。 下一秒,系统唇角上扬出合适的角度,公式化的继续询问:“成为任务者须清除之前的记忆,请问宿主是否完成绑定?” —— 窗外的蝉鸣愈发真切,黎晚澄渐渐从梦境中醒转,仍保持趴着的姿势,亮光被挡的一丝不漏。 “小七子。”她忽地叫它。 大概是听久了也变得习惯起来,系统已经对这个称呼放弃了挣扎,温和的电子音在脑海中波动:“什么事?” “我醒过来之后,被抹掉的记忆会恢复吗?” 系统数据波动猛的一震,沉默了两秒,最后严谨克制的回答她:“完成规定数量的治愈任务之后,记忆就会自动恢复。” 在它的主脑记忆中,与它完成绑定时的黎晚澄闭着眼思考了良久,最后方才睁开眼,轻轻说了声:“是。” 它记得,那时女人忽然变得落寞的神色,瞳孔间夹杂着几分不舍,几分决然……是它无法理解的复杂。 半晌,黎晚澄睁开眸子,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复又瞥到面前已经空了的床铺,“闻以歌呢?” “你刚睡着没一会儿她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出去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把女生披在她身上的校服外套拿下来,搭在臂弯处,神色自若的走出去。 因为母亲病情的缘故,闻以歌一直随身带着手机,以便能及时应对突发情况。刚刚在医务室的时候,她放在衣兜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怕吵醒了熟睡的少女,便轻手轻脚的出去接了电话。 她看着老年机屏幕上显示出的名字,呼吸猛的一滞:“喂,刘主任……” 老年机的话筒声音大,伴着斯斯拉拉的电流声,宛如一个尖锐的小锤子,一下下砸到闻以歌的心脏:“你妈妈刚从抢救室出来,她说想见你……” 3、轻撩漫诱小白兔 医院浓郁的消毒水味充斥鼻腔,闻以歌无力的靠在墙边,偏头透过窗户去看病床上的女人,与曾经记忆中温婉贤淑的模样大相径庭,如今的她因为疾病的折磨,整个人骨瘦如柴,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的孱弱。 刘亮查完房出来,刚好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闻以歌,踱步走到她身后:“以歌,怎么不进去?” “刘医生……”闻以歌转过头,眼角还有未擦去的泪痕,红肿的令人生怜,声音也压抑着哭腔。 她怕妈妈看到她哭的样子,所以一直待在门口,打算等眼睛消肿一些了再进去。 刘亮顿了下,心下划过一丝不忍,抬手拍了拍女生的肩膀,言语在齿间千回百转,最终也只能化为一句:“没事,一切都会变好的。” 面前的女生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她抬头,眼里悲伤和希望的亮光交织,轻声问:“刘医生,真的会变好吗?” 工作多年,刘亮自认看惯了生离死别,对于死亡和意外大抵也能做到坦然相视,可是如今对上女生隐含期待的眸子,他竟凝噎了一秒,“会的,你妈妈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只要尽快进行手术,还是有希望的。” 闻以歌听完,低下头咬了咬唇,指甲因为用力深深陷入掌心,瘦弱的脊背被现实压的像将要折断的枯枝。 她又何尝不想给妈妈做手术,可是手术需要的巨额费用她根本就承担不起,平时打临时工省吃俭用下来的钱,应付医院的日常开销已是吃力。 况且,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刘亮帮忙垫付的钱。 医院向来是一个充满希望与离别的地方,这里见证了太多的世间的苦,像闻以歌这种单亲家庭,她早早便被逼的承担起家庭的重任和高额的治疗费用。 刘亮实在不忍看一个本该处于花季的女孩,被生活磋磨的麻木不仁,所以能帮到的地方他都尽力多帮一点。 对于他伸出援手的行为闻以歌十分感激,但是她没有理由要求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自己。 说到底,终究别人对她的帮是情分,不是义务。 刘亮张了张口,想安慰女生,却见她慢慢站直了身子,眼睛虽还红着,语气却坚定:“谢谢刘医生,我会尽快攒到钱的。” 闻以歌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笑着同他说:“您去忙吧,我进去看看妈妈。” 她转身推开病房的门,刘亮在门口站了几秒,而后扭过头,看了眼孤苦伶仃的母女二人,轻轻叹了口气。 命运多舛,上天又何曾可怜过芸芸众生。 —— 自习课,闻以歌正在埋头解题,突然凳子传来几阵轻微的晃动,她笔尖顿了顿,只当是后桌的人不小心踢到了,便没在意。 过了片刻,凳子又被踢的晃动,力道比起之前重上几分,身后的人好像故意不想让她专心做题,闻以歌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条长道。 她眉头皱起来,转过头去看懒散靠在墙上的金发少女,语气虽淡却仍是好脾气的劝阻:“同学,麻烦不要乱踢凳子。” 黎晚澄停了动作,微撩起眼皮看她,轻飘飘的一眼,却看的她莫名转开了视线,耳垂爬上来丝说不出的燥热。 “哦~那你昨天把我一个人扔在医务室里,这件事该怎么算?”少女见她终于肯转过头,轻哼了声,语调婉转间带着些微的笑意。 亏自己昨天带着她去医务室,还给她买东西陪着她,结果人家倒是走的干脆利落。 闻以歌沉默了两秒,昨天她接到电话后一时心急,确实忘记了这件事。 “我昨天临时有点事,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见黎晚澄还盯着她,闻以歌抿了抿唇继续道,“如果让你感到不开心了,很抱歉。” 眼前忽的闪过少女给她贴膏药的画面,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昨天的药钱我也会尽快还给你的。” 她道歉的真挚,黎晚澄本就没真的生气,心里那点淡淡的恼意也被磨没了,只好抬手戳了戳她的手臂,又把面前的练习册转了个角度。 “还钱就算了,要不你给我讲讲这道题?”她撑着头,指尖轻点在卷子上。 是数学的倒数第二道大题,闻以歌猝不及防撞进她含笑的眸间,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剔透的琥珀色,配上少女柔顺的金色发丝,漂亮的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天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天天上课睡觉的人会突然向她请教问题,但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那天既受了黎晚澄的好处,作为报答,给她讲道题也是应该的。 于是闻以歌拿着笔,从画辅助线到演算,一步步讲的清晰明了,而后抬起头,就看见对面的人轻轻启唇,神色带着点倦怠,“没听懂,闻同学可以再讲一遍吗?” 她沉默了两秒,不自觉捏紧了指间的笔,轻轻抿唇,“……好。” 这人虽说是找她讲题,可视线却不看卷子,反倒一直盯着她看。 在讲完第三遍,黎晚澄仍是懒懒的撑着头,又一次说出“不懂”两个字后,闻以歌终是有些恼的放下了笔,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咚——”的一声,脸也沉了下来:“黎同学,你大可不必这么玩弄我。” 先是帮她付了药钱,又借她的这种愧疚心理让她讲题,偏偏还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许是内心的烦乱加重了深埋心底的敏感,不由自主的揣度阴暗一面。 闻以歌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还觉得黎晚澄和那些人不同,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类人罢了,唇角慢慢扬起抹讥讽的笑。 也是,像她们这种有钱人,不过是拿她来寻开心罢了。 黎晚澄见眼前女生的眸子倏地冷了下去,心里不免咯噔一下,电光火石之间,赶紧抬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顿时逼出几颗生理性的泪水。 “我只是觉得你好看,一不小心看入了神,所以才没有听懂题的。”金发少女的表情呆愣了一瞬,水眸潋滟盛满了不可置信,语气委委屈屈的,一副受尽了欺负的模样。 “我在你眼里,竟然是这种人吗?” 系统:…… 要不是它知道黎晚澄心里在想什么,当真要被她这幅情真意切的样子骗了去。 闻以歌看见少女眼中隐约的泪光,一时间惊觉自己说话好像太重,眉目间的冷意慢慢消散,语气也低促下来,“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有些懊悔自己方才的冲动,不知道怎么话便说出了口。 见女生神色缓和下来,黎晚澄才轻轻松了口气,真是吓死她了,差点儿就玩过了头…… 她一开始的确是打算靠讲题拉近和闻以歌关系的,但是后来看到她那种,明明炸毛却又不得不忍着的小模样,心下便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气氛因为刚刚的误会有些凝滞,试卷上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宛如闻以歌此时一团乱麻的心。 微风从窗缝吹进,带来一丝凉意,黎晚澄瞥了眼低着头的人儿,伸出手轻勾了勾女生的小拇指,语气柔柔像酿了一捧的温酒:“闻老师,那现在可以继续讲题了吗?” 指尖相触传来的热意真切,虽是一触即分,却仍是叫人难以忽略,闻以歌的心头不觉间塌陷了一小块。 “嗯……” 中午的食堂总是格外拥挤,闻以歌端着刚买好的饭,在人潮中挪了半天才找到一处角落的空位。为了照顾到贫困的学生,学校食堂的价格并不算贵,但她还是秉承着能省一点就多省一点的原则,每天只吃米饭加青菜。 “同学,这里没人吧?”熟悉的清甜声音自身后传来,在一片嘈杂中格外抓耳,闻以歌倏地撞进金发少女含笑的眸子,一瞬间心情好像落入汽水的冰块,在心底掀起一阵绵绵的气泡。 黎晚澄端着满满当当的盘子坐到女生对面,看了眼她餐盘里孤零零的一勺青菜,眉头轻蹙。每天只吃这些,怪不得不长肉。 “我……最近在减肥。”闻以歌注意到她的视线,抿了抿唇,小声辩解。 下一秒,面前的盘子里突然多了根大鸡腿,她夹菜的手顿在半空,有些不解的看向黎晚澄。 “这个鸡腿太肥了,我不爱吃。” 傲娇的黎大小姐干脆利落的收回筷子,又把手边的汤推了过去,满脸嫌弃,“这汤也有点咸。” 还未待闻以歌拒绝,她又半带威胁的补了一句:“不许浪费食物。” 鸡腿的外皮烤的焦脆流油,香气四溢。闻以歌哪里不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顿时心下暖流涓涓淌过,拒绝的话也压在喉间。 这人似乎总能这般温柔的照顾到她,用一种她无法拒绝的方式,像春风拂过发梢的嫩芽,带来只想让人沉沦的暖意。 她抬起头,第一次放松的舒展了眉眼:“谢谢黎同学。” 黎晚澄听见她的称呼,放下筷子看向她:“我们不是朋友吗,还这么叫我?” 似是怕她不知道该如何叫,很贴心的继续说道:“叫我的名字,或者晚澄也可以。” 少女的尾音带着抹娇嗔,闻以歌心脏随着她的话晃晃悠悠,指尖不由得攥紧了筷子,那两个字在齿间打了几个转。 “晚……晚澄。” 随着话音的消散,黎晚澄抬眼,女生头顶上的治愈值猛的一下跳到了百分之十。 她眸子转了转,漾出抹笑意。 于是之后的一个月,黎晚澄都借着各种理由黏着闻以歌,早上塞牛奶面包,中午拉着她一起吃家里带的便当,课间了就找她问题,除了上厕所几乎无时无刻不和她待在一处。 系统被她这幅狗皮膏药似的做派弄傻了眼,但看着治愈值蹭蹭往上涨,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窗外的春风和煦,安静的教室内忽然响起一道尖酸的声音:“闻以歌,有人找。” 背诵节奏被打乱,闻以歌眉头微蹙,瞥了眼身后依旧趴着的金发少女,没有被吵醒,她稍稍放下心,忽略身旁人眼神间隐约的鄙夷,起身朝门口走去。心下暗自思索,在学校她几乎没有朋友,所以会是谁来找她? 在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表情恢复一贯的冷淡:“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穿着校服白衬衫的男生笑起来阳光又清新:“你好,我是徐州,上次没来的及和你道歉。” 经他一提,闻以歌才想起来,是之前不小心把篮球砸到她身上的那人。 “我已经没事了。”她稍稍退后了半步,和男生保持着不过分亲近的距离。 文言文还剩几篇没复习完,闻以歌只想赶紧结束话题:“徐同学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她转身欲走,手腕却忽的被攥住,男生的掌心粗糙滚烫,带着些力度硬生生将她止在原地。 “等等!” 教室内已经有几双眼睛透过窗户盯着他们,闻以歌有些不舒服,却又挣脱不开他的手,心下渐渐生了恼意。 幸而徐州似是发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放开了她的手腕,略低头道:“抱歉,我只是想请你吃顿饭表达我的歉意,今晚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你,可以吗?” 闻以歌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上课铃比她先一步响起,回过头,眼前就只剩下男生离开的背影。 “切,装什么啊……”耳边传来句小声的嘟囔,闻以歌早已对这种话免疫,目不斜视的走回到自己座位。 若是天天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那她在这里早就待不下去了。 黎晚澄还在和周公愉快下棋,突然就被系统揪着耳朵叫醒了:“别睡了,闻以歌都快被徐州勾走了。” 后背被轻轻的戳弄几下,泛着淡淡的痒,闻以歌转过头,看着刚刚醒转眼神还惺忪的少女,唇角不知何时染了分笑:“怎么了?” “刚刚谁找你啊?” 她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绵软,像极了小奶猫迷迷糊糊的样子,让闻以歌不由得心旌微漾。 “徐州,他说放学后想请我吃顿饭。”她如实道。 黎晚澄眼眸微眯,小兔崽子,姐姐我就睡个美容觉,他就敢来勾搭我的人了。 她掌心托着下颌,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那你答应他了吗?” 闻以歌一双水眸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人,乖乖回答:“没有。” 心思被她睡眼惺忪的温软模样侵占完全,然后她就看见,面前的少女忽然扬了扬唇:“喔……所以,今天晚上有空吗?” 话题转的过于/迅速,闻以歌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点头应了应。 黎晚澄对她这副乖巧的模样十分受用,伸了个懒腰:“刚好,你晚上陪我出去一趟。” 4、轻撩慢诱小白兔 课间,黎晚澄刚洗完手从厕所出来,忽的听见旁边楼道口传来几阵聒噪的笑声,这楼梯口是个死角,平时有不少小情侣来这私会。 “徐哥都亲自约她了,闻以歌还会不来吗?” 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黎晚澄本来打算离开的步子倏地顿住了,她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果不其然看到了徐州,还有三个男生和他站在一起。 “就是啊,咱学校哪个女生不喜欢徐哥。”几个人附和着,把徐州哄的十分心花怒放。 旁边的男生嘿嘿一笑:“徐哥,那之前咱们的赌约还算不算数。”徐州家里是做生意的,有点小钱,所以他十分享受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当即就撂下话:“当然,她要是没来的话,我送大家一人一个新皮肤。” 话刚说完,里面又叽叽喳喳的开始喊着“徐总豪气。” 黎晚澄心下了然,也懒得再听下去,拿这种事情做赌约,也真是有够幼稚和不要脸的。 四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渐渐回暖,夕阳的暮色为天边镀上一层昏黄的薄纱,两道人影在地面上不断摇晃,交错。 “你要带我去哪里?”闻以歌盯着地上比自己高出一点的影子,开口问道。 拉着人拐进一条小巷子,黎晚澄不禁敛眉轻笑:“不知道我要带你去哪儿,你就敢跟着我走。”她微微偏了点头,温热的呼吸刚好打到女生柔软的耳廓,“就不怕我把你卖了么?” 耳垂泛起丁点燥热,闻以歌指尖下意识扣紧了书包的肩带,“你不会。” “这么信任我。”黎晚澄失笑,抬手捏了下她的脸,这些天被她喂出来了点肉,捏起来软乎乎的,“走,姐姐带你吃东西去。” 闻以歌发现,自从上次在食堂吃过一次饭后,这人似乎就对喂胖她这件事产生了极浓厚的兴趣。 黎晚澄拉着她到了街边的一家小店,又拿出湿巾细细擦了一遍桌子才开口:“老板,要两碗馄饨,再拿一瓶啤酒。” 因为馄饨是现下的,还需要等一会儿,老板就先开了啤酒,顺手拿了两个杯子送过来。 闻以歌没喝过酒,有点好奇,拿着杯子轻轻抿了一小口,苦涩辛辣的酒味顷刻盈满了口腔,她被呛的咳嗽了两声,细长的眉都皱作一团。 这么苦,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喝。 “未成年不能喝酒。”黎晚澄被她呛到的样子弄的有些好笑,长臂一伸,把女生手中的杯子夺了过来,又像怕她抢走似的,索性直接仰头把酒喝了个干净。 舌尖苦涩的酒味还未完全散去,闻以歌却看着空了的杯子有些出神,脸莫名腾上丝热意,半晌小声道:“我下个月就成年了。” 两碗鲜香的馄饨被端了上来,黎晚澄夹了一个放在嘴边吹气,忽的瞥到对面的人拿着醋瓶,不要钱似的往里面猛倒。 “倒这么多,你不嫌酸的吗?” 闻以歌手抖了一下,忙放下醋瓶,她脑子里一直在想刚刚的间接接吻,不小心走了神。 那一幕的画面好似被刻意放慢了,反复在脑海中循环,金发少女嫣红的唇瓣,轻轻贴上杯沿,和她的唇短暂停留过的地方,缓慢的交叠,重合。 她脸倏地红了起来,连耳垂都染了些淡粉:“我喜欢吃酸的。” 解释的实在生硬,好在刚刚的一口酒给足了她脸红的借口,黎晚澄只当她是第一次喝酒不习惯,没有深想。 吃过饭出来,黎晚澄牵着闻以歌的手,在路上慢慢走着,路过的一家街边便利店门口摆了两台抓娃娃的机子,里面的抱头可达鸭丑萌丑萌的。 她注意到闻以歌短暂停留的视线,于是止住步子,捏了捏这人的手,浅笑着问:“要不要玩抓娃娃?” 黎晚澄没有错过女生眼底划过一抹惊喜和期待,拉着她快步走了过去,闻以歌小时候一直很想玩抓娃娃,但因为家里穷一直不曾玩过,她自小就懂事,不愿给妈妈增添更多的压力。 “一人二十个币,看谁抓的多。”黎晚澄晃了晃手里刚和老板换的游戏币,微扬着下巴看她。 闻以歌第一次玩不太熟练,爪子前两次堪堪碰到玩偶,到后面摸到了技巧,抓到了两只可达鸭。她扭过头,看着还在和抓娃娃机作斗争的金发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手空空的黎晚澄一脸哀怨,闻以歌从怀里拿了一只出来塞到她手里,笑的眸子都眯起,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头顶的进度条已经涨到了百分之三十,黎晚澄轻轻挑眉,原来这么好哄的吗? 大概是治愈值的涨动让她舒心不少,又许是女生此刻的眼神太过绵软,黎晚澄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很厉害嘛。” 发丝被揉乱几分,闻以歌捏了捏可达鸭的嘴,柔软的绒毛摩挲过指腹,留下一丁点微末的暖意,她扬着唇角,“怎么感觉你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哄了。” 语气半怨半嗔,倒是像极了和心上人撒娇的模样。黎晚澄心下暗道,小了自己十岁,可不就是小孩子,也真是没想到她活了二十八年,居然连抓娃娃都比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小孩。 月亮已经露了头,清淡淡的挂在天上,浅白的月光在夜晚巨大的黑幕下,倒也显得不是十分真切了。 “天黑了,我送你回家。”黎晚澄把手里的那只可达鸭挂在书包上,拉着她的手到路边打车。 出租车的位置有些拥挤,两个人坐在后座,肩膀紧挨着,呼吸声都能听得真切。 闻以歌看着车窗外,明亮和昏暗的景色在眼前快速流逝,忽然生出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醒来就会消失的干干净净的梦。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盯着车窗上金发少女的倒影,忽的开口道:“晚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黎晚澄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女生口中的故事并不简单,她侧了点眸子,却只看到闻以歌隐约的侧脸轮廓,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透着种萧瑟的孤独。 “嗯。”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家里特别穷,因为她没有爸爸,所以大家都叫她野孩子,也没有人和她玩。” “后来,她在学校认识了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家里很有钱,也愿意和她一起玩,她以为她终于找到了真心的朋友。” “有一天女生邀请她参加生日聚会,小女孩很高兴,她拿省吃俭用半年攒下来的一百块钱,买了条围巾送给女生,可女生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的围巾扔在地上,说她才不会要小野种的东西。后来小女孩明白了,原来从一开始女生就在骗她,骗得她傻傻交出了一颗真心,最后被人踩在脚下。” 闻以歌的表情平淡的不起一丝波澜,好像就只是讲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故事一样,衣袖下,黎晚澄握紧了她微微颤抖的掌心。 “那一刻小女孩就知道了,像她这种人的真心,在她们眼里不值一分钱。”空气静默了半晌,闻以歌转过头,和黎晚澄无言对视着。 低柔的嗓音打破了这片沉静:“这个小女孩是你,对吗?” 闻以歌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深深的望着她:“晚澄,答应我,永远都不要欺骗我,好吗?” 她把自己曾经的伤疤和一颗真心,明晃晃的摆到了黎晚澄面前,连带着少年人的固执和直白,统统给了她。 “好。”黎晚澄心下一酸,看着她瞳孔中自己小小的倒影,轻声应允,“她们不要你的真心,我要。” 那晚过后,黎晚澄发现闻以歌好像又比之前更信任了她一点点,也更坦率了一点。她会和她抱怨老师留的作业太多,会笑着和她讲遇到的趣事,也会和她撒娇挑掉不爱吃的青椒。 比起一开始自我封闭的淡漠,现在的她要鲜活许多,露出了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灿烂。 黎晚澄忽略女生可怜兮兮的眼神,从餐盒里夹了一筷子的青椒肉丝,“不许挑食,多吃点青椒补充维c。” 反抗失败的某人只能乖乖听话,而后碗里又多了一块炖的软烂的红烧鱼,她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女,霎时笑弯了眼角。 一开始闻以歌只以为是黎晚澄嘴挑,吃不惯食堂的饭,可后来她才发现,每天的便当都是两人份的量,四道菜里也总有两个是她爱吃的。 她甚至都不知道黎晚澄何时记住了这些,好像这种温柔早已如涓涓流水般,无孔不入的浸透,而她的一颗心,早已在这种无微不至中渐渐软化,不觉间倾斜了天平。 5、轻撩慢诱小白兔 收拾好餐盒后,黎晚澄忽的从包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她,对上女生疑惑的目光,轻轻勾了唇角:“不打开看看?” 闻以歌低头看了眼手里沉甸甸的袋子,笑道:“不会又是一堆零食吧?” 她打开袋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笑容霎时顿住,一大袋的暖宝宝,一盒蒸汽眼贴,还有压在最下面的一本卷子,是前两天老师提到的押题卷,因为价格不便宜,所以她纠结了半天还是放弃了,没想到黎晚澄居然记得。 “上次看你生理期痛的厉害,就买了点暖宝宝,这个蒸汽眼贴是缓解疲劳的,你晚上复习完记得贴一下,还有……” “我不要。”女生的语气难得带上些固执。 话被打断,黎晚澄愣住,而后轻笑一声:“为什么?” 她隐约猜得到女生拒绝的原因,无非就是怕欠自己的人情太多,还不清。 闻以歌把袋子系好,递还给她,“你已经送了我太多东西,所以这些东西我更不能要了。” 黎晚澄没接,只是放软了语气,直勾勾盯着她,眸光似深邃的湖水,干净又温柔:“收下吧,就当作你给我讲题的谢礼了。” 可是没办法,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她算清,欠的越多纠缠的越紧才好。 “咚咚咚——”课桌上倏地投下一片阴影,伴随着玻璃被敲动的声响,徐州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只可达鸭的挂件,冲里面的人晃了晃,闻以歌的眼神在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时,瞬间暗了几分。 黎晚澄眉头轻蹙,温声道:“我出去一下。” 因为座位紧挨着窗户的缘故,此刻她能十分清晰的看到走廊上两人的一举一动,闻以歌紧紧盯着窗外,眼神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是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占有欲。 “哎,我好心帮你把东西捡回来,你一句谢谢就打发了?”徐州见她接过东西就转身要走,往旁边挪了一步,刚好挡在她面前。 黎晚澄斜斜睨了他一眼,倒是笑着问了回去:“那你还想怎么样?” 她也确实好奇,想看看这人到底还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我挺喜欢你的,周末陪我去看场电影?”徐州见她笑了,以为她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便往前凑了一步,距离缩短到不过半米,刻意压低了声音,“就我们两个人。” 两天前还在约闻以歌,现在就找上了她,黎晚澄嘴里的脏话差点没憋住,真当自己是香饽饽了。 她唇角轻勾,今天姐姐就让你看清你到底是个什么屎壳郎滚成的玩意。 于是她向前微微倾了身子,指尖轻挑着男生的衣领,红唇和他不过咫尺。徐州正飘飘然的嗅着少女身上的香气,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做你大爷的青天白日梦。” 他还没反应过来,脚背就被人猛的踩了一脚,疼的他两眼发黑差点就跪在那,黎晚澄踩完人还不忘笑容满面的和他挥挥手。 大庭广众之下,徐州再恼怒,满口的牙也只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回到座位上,闻以歌已经在低着头写题,好像对方才的事完全不在意一样,可黎晚澄却莫名觉得她并不开心,就好像幼儿园的小孩子发现喜欢的玩具被抢走了,只能一个人缩在角落生闷气。 于是她弯下身子,同她低声解释:“我昨天去书店的时候碰巧遇到他了,估计是那时候不小心掉的。” 闻以歌没抬头,只闷闷的嗯了一声,手下笔迹丝毫不乱,思绪却早已卷成了理不清的一团。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只是看到属于她们两人的东西出现在旁人手上,心底就升起一股没由来的憋闷,而这种感觉在看到黎晚澄和徐州贴近的那刻,变得更为猛烈。 闻以歌胡思乱想的同时,黎晚澄也没止住发散的脑洞,分明她出去之前一切都还是正常的,怎么她一回来这人就开始生闷气? 不会是…… 心下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她面色霎时变得复杂,斟酌着语句开口:“你觉得……徐州他怎么样?” 不料话音刚落,面前这人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不怎么样。” 由于隔着窗户,闻以歌没听清两人的谈话内容,只看到了黎晚澄拉着男生的领子贴上去,再加上此刻这人的一番话,她便以为是黎晚澄喜欢上了徐州,所以才来问她的看法。 果然啊……终归还是自己太痴心妄想了,她勾了勾唇,心底渐渐漫开层苦涩。 黎晚澄还没琢磨透她话里的意思,就眼睁睁看着闻以歌头顶的进度条猛的往后退了一大截,眼睛都震惊的瞪大了几分:“卧槽卧槽,小七子,这治愈值怎么还带倒着涨的??” 系统被她吵的开了个屏蔽,淡声解释道:“治愈值随着主角的心情变化而波动,你是不是惹到她了。” 响起的上课铃打断了此刻凝滞的氛围,黎晚澄恹恹的趴在桌子上,心痛的看着降到百分之二十的治愈值,默默把徐州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这该死的命中注定,所以她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他俩的一见钟情吗? 这种尴尬的氛围一直延续到了放学,又刚好赶上下了小雨,闻以歌心底的在意也随着纷杂的雨声愈发深重,最后还是忍不住拉了她的衣袖,低着头,声音小小的问:“为什么喜欢他?” “嗯?”这下轮到黎晚澄懵了,她喜欢谁了,她怎么不知道? 闻以歌蹙了眉,眼里似含了水雾:“徐州,你为什么要喜欢他?” 心好似被刀片划过一般,一下一下的钝着疼。 黎晚澄看着女生干净固执的眸子,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这人好像是误会了什么。她转过身子,伞檐随着动作轻轻撞在一起,惊动了几滴水珠。 “我不喜欢他。” 少女清越的声线混在雨声中,一字一顿的认真解释道:“下午是他挡了我的路,我踩了他一脚而已。” 对面的信号灯由红跳成绿,伞在人流的挤撞下转了个圈,分明周遭都是行人,可她却偏偏只能看到她。 心跳随着雨滴落在伞面的节奏,敲打出舒缓的旋律,萦绕了一下午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身后有辆小汽车不耐烦的鸣笛,闻以歌眉眼舒展,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冲她弯了弯眼角:“明天见。” 看着治愈值恢复到了原本的刻度,黎晚澄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一场误会。 不过,起码知道闻以歌对徐州没有其他想法,也算是有些收获。 她盯着女孩远去的背影,暗暗思索。 —— 四月底的雨水似乎格外多,再加上昼夜温差的颠倒,一冷一热交替尤其容易生病。 黎晚澄吸了吸鼻子,看了眼体温计上标红的三十八度五,她请了三天的病假,刚好能舒舒服服的窝在家里睡觉。 “醒醒,闻以歌出事了!” 她刚吃完退烧药睡下,脑子还昏沉一片的时候就被系统扰醒了,趴在枕头上有气无力的:“又怎么了?” “她被人锁到学校器材室了。”见她一副不想动的样子,系统又补了一句,“你现在去还能赶在徐州之前救她。” 黎晚澄猛的睁开眼睛,药效都被惊醒了一半,她忍着四肢的酸软,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 得,看来要带病上岗了。 保姆在客厅打扫,突然看见她急冲冲的往门口跑,忙开口拦了句:“哎,晚澄你病还没好……”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不见了影。 临近晚上,路上车流本来就少,老天又似乎刻意与她作对般,雨势愈来愈大,黎晚澄在雨里站到手脚都发了僵,才终于等到辆出租车,她坐进去稍稍缓了口气:“师傅,去二中,麻烦快一点。” 司机见她一幅慌张的模样,不敢耽搁,一脚油门车就快速飞了出去,所幸离学校不远,不过十分钟车子就稳稳当当的停到了学校门口。 因为是周六,又赶上下大雨,学校此刻已经不剩什么人,连保安室都空了,黎晚澄只能从还剩了一条小缝的门中钻进去。 轰隆隆—— 巨大的雷声在耳边炸响,闻以歌脸色惨白,抱着膝盖往角落里缩了缩,她紧紧咬着唇,拼命忍着眼眶盘旋的泪水。 今天轮到她值日,最后一节课刚好是体育,等她整理好器材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门被上了锁。 由于突然下雨老师通知了提前下课,操场上已经没了人,闻以歌叫了半天都没有回应,手机也还放在教室没有带下来,她无力的靠在墙上,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被渐渐磨灭。 看来……是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天不遂人愿,雷声越来越密集,像是下一秒就要劈开窗户将她吞噬。 小时候妈妈经常干活到深夜才会回家,小小的闻以歌就自己待在空无一人的家里,有时候碰上害怕的打雷天,就只能裹着被子躲到墙角。 心灰意冷之际,紧闭的铁门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闻以歌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般的盯着门的方向,指尖因为激动和紧张有些不自觉的痉挛。 是她的幻觉吗? “这锁怎么这么结实?”黎晚澄手里拎了块板砖,朝着门锁的位置狠狠砸了下去。 系统在目睹了她彪悍的行为后,默默把其实它能开锁这句话咽了回去。 又是几声巨响,连带着地板都在震动,而后眼前的大门被打开,漆黑一片的屋子倏地照进来了一束光。 闻以歌看见,少女撑着伞出现在她的眼前。好像即将窒息时的一口新鲜氧气,一瞬间占据了她的所有感官,连同她的心。 打开门的那一刻,黎晚澄脚步都有些慌乱,上前轻轻抱住了缩在角落的女孩。她身上都是冰的,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害怕的,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颤。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她抱着她,一字一句极尽温柔。 闻以歌几近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直至被包裹进温暖的怀抱里,才有了几分真切感,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皮肤,她近乎贪婪的呼吸着少女身上的柠檬香气,心底的空虚一点点被充盈完整。 恐惧奇迹般的被抚平,闻以歌满足的几近要落泪。 是真的,她来救自己了。 6、轻撩慢诱小白兔 天色已晚,又下着暴雨,闻以歌的钥匙和手机都还在教室,而教室早已锁了门。 “走吧,先去我家……咳咳。”许是受了凉,本就未好全的身子愈发虚弱,喉头一痒,黎晚澄别过头猛的咳嗽起来。 闻以歌这才觉出她脸色不正常的潮红,赶忙拍着背帮她顺气,“还好吗?” “没事,只是还有点低烧。”黎晚澄原先还在担心,万一闻以歌问起她赶来的原因该如何回答,好在这咳嗽倒是替她转移了注意力。 面前的少女发丝沾了水,凌乱的贴在脸颊,裤腿也湿答答的,因为生病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憔悴,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优雅,闻以歌心底霎时有些愧疚:“对不起……” 她还是给她添麻烦了。 头顶忽的被人揉了一下,轻轻的,像柔软的羽毛拂过心尖。黎晚澄声音带着刚咳嗽过的沙哑,莫名的蛊惑人心:“笨蛋,和我道歉做什么。” 她让系统调了学校的监控,看见是班上几个女生锁的门,校园常见欺凌的把戏罢了,闻以歌也不过是受害者。 将近八点,保姆左等右等,终于盼到黎晚澄回家,身后还跟了个稍瘦弱些的姑娘。外面雨下的大,两人身上不免都淋湿了些,她赶紧拿了毛巾递过去。 黎晚澄接过毛巾,先给了身后的人,才回过头说:“吴妈,麻烦你煮些姜茶。” 她脱了外套挂在一旁,头发传来些轻微的拉拽感,少女微微侧眼,闻以歌正拿着毛巾,小心翼翼的擦去她发丝上的水珠,动作轻柔的生怕她有一丝不适。 这人只顾着帮她擦头发,自己身上都还是湿的。黎晚澄抬手,从她手中拿过毛巾,柔软的绒毛拂过脖颈,少女温热的手指不经意划过皮肤,带来令人心悸的暖意。 闻以歌猝然抬头,一下子撞进她认真而温柔的眸底,呼吸深重了几分。 空气一瞬间变得有些浓稠,许是女生望向她的眸子太过炙热,黎晚澄不由得指尖一滞,刚巧这时吴妈端着两碗姜茶走来,她慌忙转身接过。 “谢谢吴妈,您去休息吧。” 吴妈摆了摆手,道:“不碍事,你们喝完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小心别着凉了。” 刚煮好的姜茶有些烫,还冒着雾气,闻以歌捧着碗轻轻抿了一口,里面大概是放了冰糖,有丝丝的甜意。 喝完姜茶,四肢百骸的寒意都被驱散不少,黎晚澄领着她到了隔壁的客房,“我房间就在隔壁,有事喊我就好。” 安顿好女生,她回到房间把药喝完,忽然想起来忘记给闻以歌拿睡衣,又去衣柜里翻出来之前的一套。 走到女生门前,她抬手正准备敲门,却瞥见门开了一条小缝,卧室里没有人,旁边浴室的灯亮着,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透过磨砂玻璃能隐约看到点轮廓,里面人弯腰曲背间的柔美线条朦朦胧胧。 黎晚澄盯着看了会儿,适才敲敲玻璃道:“睡衣我放到床上了,是洗干净了的,你早点休息。” 里面水声停歇,半晌传来声低低的好。 回到房间后,大概是药效上来了,黎晚澄入睡的尤其快,迷蒙间听到微弱的敲门声,她睁眼,翻了个身起床,走过去开门。 女生穿着她的睡衣,怀里抱了只枕头,像只小鹌鹑似的,乖乖的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盯着她看。 “怎么了?”黎晚澄闷闷笑了声,含着些模糊不清的鼻音,“睡不着,还是害怕?” 一阵雷声响过,闪电刺目的白光短暂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女生眼中的波光潋滟,似湖水中的宝石,澄净而惹人爱怜。 默了几秒,闻以歌低声说:“有点怕打雷……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她敛下眉眼,因为紧张怀中的枕头都被抓出了褶皱,生怕遭到拒绝。 “我发烧了,会传染你的。” 大概是女生含了雾气的眸子戳中了她的恻隐之心,最终,黎晚澄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纵容的说了句:“进来吧。” 卧室十分干净整洁,和她这个人一样,床褥上有浅淡的柠檬清香,闻以歌抱着被子,唇角慢慢扬起弧度。 因为盖着同一床被子,对方的动作感知的一清二楚,布料的摩擦声在寂静中尤为明显,黎晚澄似是觉察到她的心思,缓缓开口:“还不睡吗,在想什么?” 身后的呼吸好像轻了几分,月光照的树影婆娑晃动。 “下周我过生日,你会来吗?”声音绵软,透着难以言明的期待。 原来是在纠结这个。黎晚澄翻了个身,与她面对面躺着,黑夜中女生的眸子格外明亮,似藏了满天的星河。 “嗯,想要什么礼物?” “只要是你送的,什么都好。”女孩轻声回答,眼底的欣喜多的快要溢出来。 黎晚澄弯了弯眼角,心下笑这人竟这么容易满足。 稍稍抬眼,治愈值已经涨到了百分之四十的位置,她心念微动,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嗓音低柔缱绻。 “其实,你可以再贪心一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她眉眼间的温柔太过醉人,闻以歌心跳骤然加速,好似一朵烟花在眼前炸开,摄人心魄。 话音落,治愈值最终停在四十五的刻度上,黎晚澄功成身退,满意的勾唇说了句晚安。 目睹了全程的系统默默竖起大拇指,牛哇,三句话让女主为我猛涨治愈值。 身旁人的呼吸渐渐平稳,被撩拨过的心脏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闻以歌指尖攥着被角,慢慢地、一点点往她那边挪,而后抬起胳膊,小心又克制的落在少女腰间。 她阖上眼,鼻尖触碰到微凉的发丝,满足的几乎要喟叹出声。 最好的礼物,已经有了呢。 第二天一早,黎晚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穿好鞋走出卧室。 刚巧吴妈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传来,“小姑娘手脚挺麻利的,平时没少做这些吧?” 闻以歌抿唇,轻轻点头道:“家里就我一个人,所以平时会自己做饭。” 待黎晚澄洗漱完,吴妈也把早饭摆上了餐桌。她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异常丰盛的早餐,轻笑问道:“今天怎么这么丰盛?”“有客人来,当然要做的丰盛些。”吴妈慈爱的看向闻以歌,又指了指面前的盘子“小澄尝尝这个土豆饼,是以歌炸的。” 瓷白的盘子里盛着几个炸的金黄酥脆的土豆饼,因为是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黎晚澄夹了一块,稍稍吹气后一口咬下,外皮焦脆里面却是软烂的,土豆的鲜香顿时席卷味蕾。 对上女生隐含期待的目光,黎晚澄弯了弯眼角,毫不吝啬的夸奖:“很好吃。” 原来看喜欢的人吃下自己做的饭菜,心里会有种别样的满足感,闻以歌心底的甜意泛滥,差点就脱口而出“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常给你做。” 她握着筷子的指尖紧了紧,最后也只是克制的问了句还有没有不舒服。 “已经退烧了。”黎晚澄夹了只虾饺放到女生碗里,抬眼看向她,“下午给我讲讲这次考试的卷子?” 这次闻以歌没有立刻回答她,半晌才启唇应道:“下午我打算去医院一趟,看看妈妈。”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这半个多月又一直都在忙各种模考,她已经有好几天没去看妈妈了,虽说是请了护工,但到底是不如自己来的放心。 黎晚澄动作一顿,轻轻嗯了声。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好像还是闻以歌第一次和她讲关于妈妈的事。 —— 下午刚到医院,刘亮就告诉闻以歌,她妈妈的状态有些不太乐观,需要尽快做手术。 送走医生后,闻以歌掩下眼底的忧虑,与平常无二般的笑着和妈妈聊天。 出门接水的间隙,忽的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转过头,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身后,她蹙眉,警惕的往后退了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是以歌吧?我是你爸爸,我们去那边聊一聊?” 爸爸?男人眉眼间确实和她有几分相似,闻以歌记得,以前她在家里翻到过爸爸妈妈的结婚照,眼前的男人和照片上的确是同一个人。 只是……之前那么多年都没见他来找过她们母女,为什么现在突然找了过来? 闻风似是料到她的反应,丝毫不急:“你妈妈需要做手术对吗?” 看到女生明显犹豫的表情,他继续道:“爸爸知道你缺钱,只要你跟我回家,我就找最好的医生给她做手术。” 闻以歌低着头,眸间的情绪复杂皆被挡在睫羽之下。 “小歌?”女人注意到她的愣神,轻轻喊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闻以歌回过神,勉强弯了弯唇角:“妈,我没事,就是昨晚熬的有些晚而已。” 女人没多想,叮嘱了几句要她注意身体,看着母亲病骨支离的模样,闻以歌险些要抑不住眼眶的酸意。 出了病房,她终是忍不住的掩面恸哭,身体顺着墙壁无力滑下,手心里攥着的纸条已经皱的不成样子,隐约能看清是一串电话号码,男人的话在耳边悠悠回荡。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你想好了电话联系我。” 闻以歌内心被痛苦和折磨充斥,故而没注意到,在右前方不远处,有一双眼睛阴测测的注视着她。 7、轻撩慢诱小白兔 时间悄然流逝,距离闻以歌的生日也愈来愈近,私下里女生曾悄悄问过她,要不要出去吃饭,想来是怕委屈了她,对此,黎晚澄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外面的菜不见得有你做的好吃。 扭头,便看见她眼底的浅浅笑意。 最后两人决定在黎晚澄家度过这个生日,生日那天,闻以歌特意换上了挂在衣柜深处的裙子,那是去年生日妈妈买给她的,她怕弄脏一直不舍得穿。 临走之时,她对着镜子细细整理了一番,瞥见自己眼下清淡的阴影,又转过身从梳妆台的架子上,拿了妈妈的粉底,浅浅遮了一下。 打开门的时候,黎晚澄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色,女生穿着身白色的长裙,收腰的设计衬的她身形颀长,裙摆堪堪落在膝盖下方,露出截细白莹润的小腿,肩膀和锁骨处仅有一层薄薄的纱遮盖,别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刻,闻以歌低下头轻轻抿唇。她心跳一滞,猛然想到徐志摩的那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曾经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美,如今也有了具象化的意义。 “很奇怪吗?”闻以歌见这人盯着自己,半天都不说话,以为是今天的打扮并未讨她喜欢。 黎晚澄愣了下,随即轻弯眼角:“没有,很好看。”只是平时看惯了她不施粉黛的样子,如今有些惊讶罢了。 少女系着围裙,一头柔顺金发被盘成团绑在脑后,闻以歌注意到她脸侧沾了一小块白,看起来像是面粉,她抬起手,想揩去那点污渍。 碰巧此时吴妈迎了出来,笑眯眯的看着二人:“小寿星来了,快进来。” 黎晚澄退后了一步,让开些距离让她进来,吴妈瞥见闻以歌一直盯着少女的视线,眼角皱纹都染了笑,带着些揶揄的意味道:“她啊,非要让我教她怎么做蛋糕,说要亲手做给你。” 还未来得及阻止,吴妈便把事情抖落了个干净,黎晚澄顿时有些窘迫的偏头,闻以歌转过视线去看这人,正好瞧见她腾了些粉意的耳垂,心下似裹了蜜般,低低笑出声。 吴妈怕自己在这两人放不开,见人到了也就没多留,早早便说中午要去看小孙子。 一时间偌大的房子里就只剩了两个人,不知怎么,明明十分熟稔的人,现在面对面的倒看起来有些生分。 几缕日光透过窗户影影绰绰的照在人身上,有淡淡的暖意。 黎晚澄先开了口:“蛋糕我做好了,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女生声音清脆,眼里亮晶晶的,丝毫没有犹豫便脱口而出。 她亲手为自己做的蛋糕,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黎晚澄看她的样子,不禁失笑,抬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喏,你说想自己做菜,吴妈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 厨房内,两道身影交错而立,黎晚澄在一旁洗菜,给她打下手,轻瞥了眼闻以歌淡妆后精致许多的五官,“之前怎么没见你化过妆?” 高中这个年纪,学校也有不少女生偷偷化妆,她倒是一直没见过闻以歌化,还以为是她不感兴趣。 “化妆太浪费时间。”闻以歌答道,半晌似是想到什么,又低低笑开了,“我妈妈病还没这么严重的时候,偶尔也会化妆,小的时候我爱臭美,还常常央着她教我。” 因为只有两个人吃饭,闻以歌便简单做了几道,菜量不大,毕竟还有一个蛋糕在等着她。 她放好盘子还未坐下,餐厅的灯倏地暗了下来,而后她便看见,少女手托着蛋糕,慢慢哼唱着生日快乐,携着蜡烛摇曳的光影,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以歌,生日快乐。”黎晚澄的面容被烛光照亮,如自己第一次遇见她一般。 明亮耀眼,心动如初。 四周都是黑暗,闻以歌却在眼前人的瞳孔中找到了自己的小小倒影,她闭上眼睛,轻笑着许下自己的生日愿望。 吃过饭,黎晚澄突然来了兴致,问她要不要看电影。黎瑞很宠他这个女儿,她爱看电影,便单独辟了间屋子放投影仪。 房间后方架了台小型投影仪,中间是绵软的懒人沙发,位置足够宽敞。 “可以喝点酒吗?”闻以歌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询问。 大概是刚成年,总想尝试一些以前所谓出格的东西,黎晚澄经历过那个年纪,自然理解,把手里的遥控器递给她便起了身,“好,那你先挑电影,我去拿。” 顾及着她之前没碰过酒,黎晚澄只拿了两罐啤酒,进来便瞥见女生坐在沙发上,略显些紧张的模样。她只当她是第一次尝试这东西的正常反应,没太在意,把酒往她手里一塞,轻笑了声:“啤酒,不醉人。” 须臾,又补了句,“醉了也没关系,有我在这。” 啤酒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遇到空气结了层薄薄的水雾,握在掌心冰的有些麻木,心底的燥热被压下去了稍许。 闻以歌低低嗯了声,而后便感觉旁边的位置塌陷了一块,黎晚澄挨着她坐了下来,两人的胳膊轻轻撞在一处,仅是短暂的肌肤接触就已让她心神荡漾,明明还未喝酒却好像已经醉了一般。 电影已经开始播放,是《泰坦尼克号》,老实说黎晚澄并没想到她会挑这部电影,她以为像她们这种小女生,爱看的大多都是些腻歪的爱情电影。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黎晚澄蓦然轻笑了声,从兜里拿出来件物什。 昏暗的光影下,隐约能看清少女掌心躺着枚小小的项链,雪花的形状,在灯光闪过时微微泛着光,她抬起头问:“是雪花?” “嗯。”黎晚澄点头,一字一句缓慢的同她解释,“世界上每片雪花都是独一无二的,对于我来说,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当时她还在纠结送什么生日礼物,偶然看到这串项链的时候,便想到了闻以歌,初见时她的干净洁白,以及相处过后才慢慢发觉的细腻温柔,都是独一无二的她。 她抬起手,借着投影仪的光去摸那小小的锁扣,闻以歌配合的低下头,而后发丝被轻微撩起,少女的指尖自耳侧划过,绕至后颈。 大概是太暗了,黎晚澄的动作尤其缓慢,冰凉的银链落在肌肤上,与这人滚烫的呼吸对比鲜明,闻以歌手指攥紧了沙发的布料,被这分若有若无的燥热弄的有些难耐。 她稍稍偏开视线,自己的发丝和少女的发丝纠缠在一处,黑色与金色交错环绕,恍然间竟分不清彼此。 心底隐秘的念头随着渐涨的暧昧氛围,慢慢生根发芽。 “你不想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吗?”闻以歌忽的启唇,可能是刚喝了酒,声音略有些低哑,蕴着丝说不清的感觉。 温热的呼吸落在脖颈处,有些痒,黎晚澄指尖一顿,哂笑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女生笑了笑,不置可否,倒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两人间隔了点空隙,不过余寸,稍稍抬肘便能碰到。半晌,她把空了的易拉罐放下,偏过头道:“我去上个厕所。” 出了门,闻以歌并未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反倒是去了厨房。她拉开冰箱门,看到侧边还摆着几罐啤酒,低着眉思索两秒,还是伸出了手。 连着喝完两罐,直到感觉头脑开始变得昏沉,她才慢慢走回了房间。 有些话,还是要借着醉了才能说出来,万一结果不如意,还能找个借口留条退路。 闻以歌知道自己意识是清醒的,只是到底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步子不免有些虚浮。 房间里本来就暗,她此刻又有些醉意,走过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绊到了哪里,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往前面倒去。 黎晚澄下意识捞了一把,惯性作用连着她也摔在了地上,好在有地毯垫着,背后又是沙发,倒也没磕到哪。 只是现在的姿势略有些尴尬,闻以歌趴在她身上,鼻尖堪堪停在她的胸前。 女生身上的酒味有些冲,却并不难闻,黎晚澄被她压着,不大能动,只能轻拍拍她的背,“有没有撞到哪里?” 怀里的人没回答她。半晌,腰腹间忽的缠上来双手,隔着层单薄的衣服,掌心的灼热尽数透了过来,黎晚澄僵了一下,而后便听见身上人的低喃。 “阿澄……我喜欢你。” 她唇瓣开合时,轻轻擦过心口的肌肤,带来轻微的战栗。 喝醉了吗? 黎晚澄动了动被压的有些酸麻的胳膊,刚想开口叫她起来,唇突然贴上一片柔软,带着啤酒淡淡的小麦香。 一个小心翼翼的吻,一触即分。 在她还因为这个吻愣神之时,闻以歌已经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固执又认真的再次表白:“我是认真的,喜欢你,不是朋友间的喜欢,是想要亲你想要做你女朋友的喜欢。” 酒壮人胆,冰山之下掩埋的滚烫情意也慢慢显露出来。昏暗光线下,她眼尾似衔了一抹胭脂样的红,看的人心生爱怜。 脑内警报声迭起,黎晚澄被吵的头疼,直接把系统强制关机扔了禁闭,终于清静不少。 许是她太久没有回答,面前女生的眸子由炙热慢慢转为暗淡。 果然还是太冲动了吗,闻以歌低下头,嗓音有些哑涩:“对不起,我……” 话说到一半,另一半被温热的唇瓣堵住,黎晚澄捧着她的下颌,浅浅的吻着。 电影刚好播放到杰克和罗丝在海边拥吻的画面,细腻的亲吻尽数被海浪声掩埋,波潮过后,余下的仅有淡淡的温情。 8、轻撩慢诱小白兔 闻以歌觉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只有一颗心疯了一样的乱跳。半晌,黎晚澄放开她,低低笑了声:“笨蛋,不会换气的么?” 女生似是还未回神的模样,微微张着唇,眸光水润。一旁播放的电影早已无人问津,她托着闻以歌的腰慢慢把她扶起来,这人好像醉的有些狠,此刻酒劲儿上来了便一幅昏昏欲睡的样子,她索性关了电影,半搂着人回了卧室。 把人安顿好,黎晚澄才想起来刚刚被她关了禁闭的系统,重启后的系统在小黑屋里已经待到麻木,化了道投影出来,满眼哀怨的盯着她。 “我……”黎晚澄刚刚出了个音,便被它打断。 这突如其来的百合线对主脑的震撼太大,系统被刺激的电子音都打了颤:“你等等,我的cpu需要冷静一下。” 为了避免干扰世界线,规则设定中世界主角是不会对任务者产生爱情的,在它所知的资料库中,从未有过和治愈系统绑定的任务者,走出了和主角的感情线。 它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治愈系统还是谈恋爱系统,怎么这宿主她特么不按套路出牌。 偏过头,刚好瞅见不按套路出牌的某人,正敛着眉眼,贴心把闻以歌身上的被角往里掖了掖。 一些之前未深想的片段在此刻连接成线,系统刹那间醍醐灌顶,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问她:“你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想好这么干了?” 现在想来,黎晚澄对闻以歌的那些行为和言语,分明就是暧昧,赤/裸裸的暧昧! 黎晚澄舔了舔唇,其实最开始她是没这个想法的,后来偶然发现闻以歌对自己的感情,便想着试探一下,结果也确实如她所料。 系统见她默认,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蹲在旁边烦躁的挠头,到底该拿什么拯救偏离的世界线,难道它刚上岗就要被吊销营业执照吗?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黎晚澄轻轻咳嗽了两声,抬手指了指床上的人,“小七子,我的任务是治愈女主对吧?” 见系统点头,她循循善诱,继续道:“既然我和她谈恋爱能让治愈值上涨,那么只要结果正确,方式和过程是不是就没那么重要了?” 系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女生头顶的进度条已经涨到了百分之七十,它在看到这个数值时也不免愣了一下。从黎晚澄穿到这个世界算起,不过才三个月,治愈值增长的速度可以说是非常快了。 这么想想,好像确实挺有道理。 另一方面,它迟迟没有等来主神的违规提醒,或许是因为之前从未有任务者用这种方式完成过任务,所以并没有设定关于此的违规条款。 系统冷静下来,重新查看遍世界线后,稍稍松了口气:“还好,目前世界线只是有所偏移,但总体还是在正常轨道上的。” 规则第二十七条,严禁任务员以及主神随意更改世界剧情。 它蹙眉沉思,只是谈恋爱的话,应该不算是违反规则吧? 只要大剧情点不改变,应该就不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系统扭过头,看见这人正半蹲在床边,撑着头专心致志的盯着床上的女生,刚刚的话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它今天晚上受到的刺激太大,气得直接回了意识空间。 黎晚澄则是盯着那仅剩三分之一的进度条暗自思索,如果和她出去约会,治愈值会不会涨?制造惊喜呢?又或者……自己和她睡一觉? 困意袭来,她没再继续想下去,爬上床的另一侧,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第二天一早,闻以歌迷蒙睁开眼,看到头顶洁白的天花板和华丽的吊灯,神情有一阵的恍惚,她记得,昨天她好像来了黎晚澄家过生日,还一起看了电影喝了酒,然后…… 记忆逐渐回笼,她面色僵硬了几分,脑海中闪过昨晚自己表白后主动索吻的画面。 闻以歌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嘴唇,似乎还残留着昨晚少女的柔软和温度,再看向一旁,黎晚澄的睫羽低垂,显然是仍在睡梦中的模样。 她静静的盯着人看了半晌,忽的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好像落在那个房间里忘了拿,刚起了身,手腕却倏地落入温热的掌心。 身旁睡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醒转,攥住她的手腕,一双幽深黑眸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闻以歌身子陡然僵住,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你……你醒了。” “亲完我就不想负责了,嗯?女朋友?”女朋友三个字她刻意咬了重音,混着晨间初醒的沙哑,勾人的紧。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闻以歌的脸霎时红到了耳根。 她咬着唇,小小声的说:“没有……”心跳像疯了一样,一方面是因为昨晚的亲吻,一方面是黎晚澄主动承认了她们的关系。 总之,欢喜和羞涩两者都占。 难得的周末,做完作业后黎晚澄说要拉着她出去约会,闻以歌自是同意,两人也没去太远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的商业街散步。 五月的天已经入夏,注意到女生额间浮了层薄薄的汗珠,黎晚澄便拉着她去买了两支冰淇淋,一支抹茶一支草莓。 两人牵着手在树荫下慢慢走着,黎晚澄咬了口手里的冰淇淋,蹙了蹙眉:“这个抹茶味的不甜。” 闻以歌轻笑,把自己那支还没动的草莓冰淇淋递到她唇边,“这个甜,你吃这个。” 金色的发丝滑下,挡住了炙热的阳光,她看见少女低下头缓缓朝她凑近,伴着再熟悉不过的柠檬香气,粉嫩的舌尖轻轻扫过冰淇淋的尖角。 这边的路刚好在维修,没有多少行人,黎晚澄借着树木的遮掩,偏过头,将吻轻轻印在女生唇角。 凉凉的,带着草莓香甜气息的吻,轻易攫取她的全部心神。 —— 转眼已经到了月底,随着天气一同炎热起来的,还有不断临近的考期,在路口和闻以歌分别后,黎晚澄慢悠悠的在路上走。 她垂着眼,回想起刚刚女生凑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诗,唇角缓缓绽开抹笑意。 今天上语文课的时候,讲到宋代的词,老师顺口提了几句关于爱情的经典名句,当时她见闻以歌笑的开心,问这人怎么了却也不答。 结果在刚刚分别之时,她突然凑到她耳边,咬着气声,轻轻念了句。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她细细咂摸完这句诗,又和系统感慨道:“唉,小七子,这年轻人就是浪漫呐~” 被硬塞了一嘴狗粮的单身系统,默默开启屏蔽。 黎晚澄推开家门,吴妈和往常一样出来迎接她,不同的是,门口摆了一双男士皮鞋。 她敛下眉。这似乎还是她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父亲。 “先生回来了,让你去书房找他。”吴妈接过她的衣服,小声说,“我看先生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你别惹他生气。” 她应了声好,心下却有些疑惑,黎瑞平时忙工作并不常回家,怎么今天突然回来了。 走入书房,男人正坐在椅子上抽烟,旁边的烟灰缸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整个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 见人进来,他抬起头,眉宇间明显是强压的怒气。 黎晚澄心里咯噔一下,这哪是心情不太好,分明是非常不好。 仔细想想这三个月,她既没惹事也没逃课,成绩还在闻以歌的悉心教学下涨了不少,怎么想黎瑞也没生气的理由。 还未待她想出个所以然,几张照片就劈头盖脸的摔了过来,零散的落在桌上。黎晚澄低眼,看清照片的那刻,霎时僵在了原地。 那些照片,清清楚楚,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她和闻以歌,她们牵着手在学校散步,在巷口一起喂流浪猫,那些隐秘的甜蜜,如今无比明晰的被摆在眼前。 还有一张,是她偏着头,去亲女生的唇角。 指尖禁不住的有些发抖。 照片中,她们手拿着冰淇淋,是第一次约会的那天,黎晚澄心底划过一抹寒意,这么长的时间线,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跟踪的,她竟一点觉察都没有。 这些照片还是校长亲手给黎瑞的,顾念着他的面子才没有公开,黎瑞在看到照片之前,打死都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会去搞同性恋。 黎瑞见她的反应,也知道这事基本是坐实了,当即狠狠拍了下桌子,声音都拔高几分:“我不管她是谁,从今天开始,你们必须给我断了联系!我会让人给她转学,以后你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他虽然宠这个女儿,但该有的底线一步也不会退。 “嘿,叫你得瑟,被棒打鸳鸯了吧。“系统笑的十分猖狂,这半个月天天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秀恩爱,天知道对它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创伤。 黎晚澄没空理它,蹙着眉思考对策,现在离高考仅剩一周,一旦转学对闻以歌的状态势必会有影响,但看黎瑞的态度,似乎也难有转圜的余地。 片刻,她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恢复了刚开始的冷静:“我不知道这些照片是谁拍的,但是爸爸,如果你现在这么做,除了毁了她没有一点用。” 男人似是被她的话气笑了,捏着烟的手都有些颤抖:“毁了她?那你呢?我让她继续留在这里才是毁了你!” 对上女儿固执的眸子,黎瑞猛的扬起胳膊,却在落下的瞬间转了方向,最后也只是狠狠砸在桌面上,烟灰缸,花瓶都在震怒之下被扫落在地,顿时整个书房都变得狼藉一片。 他难得动这么大的气,冗长的沉默后,黎晚澄慢慢开口。 “我真的很喜欢她。” 她直视着男人的眸子,分明刚才还是那副冷静从容的模样,下一秒却倏地红了眼,“爸,算我求你,你让她好好考试,就这一周,之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立着,时间静谧的令人生怖。 半晌,黎瑞摁灭指间的烟蒂,深深看了眼面前眼眶微红的少女,他轻叹口气,终是退让了半步:“最后一周。” 心头悬着的一块重石稍稍松了几分,不过须臾,便随着男人的宣判狠狠砸下,四分五裂。 “高考后,你去国外上学吧。” 9、轻撩慢诱小白兔 高考前一天,为了给学生充足的休息时间,学校提前放了假。闻以歌牵着黎晚澄的手,慢悠悠晃着,光线穿过银杏树的叶子投下片片阴影,她忽然转过头唤她:“阿澄,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去寺庙祈福?” 古人在科举考试前都会祈福,这一传统如今也流传下来,不少即将面临考试的学子也会选择去寺庙祈福,以求顺利。 身边的人好像没听到一般,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阿澄?” 直到第二声,黎晚澄才堪堪回神,轻声答了句好。 从市里到寺庙刚好有一站直达公交车,二人便乘车往那边去,正值早高峰,车上不免有些拥挤,闻以歌怕人撞到她,自上车后就细心的把她圈在身侧。 今天来拜佛的人格外多,大多都是和她们一样前来祈福的学生和家长,也有几对挽着胳膊的情侣夹在其中。 石阶盘旋而上,朱红的的庙墙在岁月洗礼下,已经有些外皮掉落,殿前菩提树巍然屹立,风一吹过,便带动枝叶上的条条红绳飘荡。 从庙门到殿前的石梯不短,待爬上来时,闻以歌已经有些乏力,连带着呼吸也急促起来,黎晚澄见她唇色发白,便拉着她先去一旁阴凉地歇了会儿。 甫一进殿内,烟火气扑面而来,闻以歌持着香,三拜过后一根根插在香炉中,四周的佛像高大肃穆,面怀慈悲,她跪在佛前,闭眸双手合十,万般虔诚的轻声祈愿。 “愿母亲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愿考上理想大学,得偿所愿。” 她稍稍顿了顿,几秒后才将那句在舌尖心口缠绕的话念出。 “愿,能与相爱之人永生相守。” 最后一个愿望,她在心里默念了不下百遍,字字细斟慢酌,生怕说快一分,便轻了这爱意。 黎晚澄那队排的稍慢些,她站在离女生不过几步之余,看着她跪在拜垫上虔诚祈愿,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作为任务者,她很清楚之后会发生的事,而正因为清楚,才会心生不忍。 系统似是察觉到她的想法,适时道:“剧情是无法改变的,她这一生注定要经历这些。” 注定么……黎晚澄微微偏头,去寻那抹清丽的身影,眸光变幻复杂。 待她上完香,闻以歌已经在殿外等了她小半晌,掌心中细细的一条姻缘绳已经被攥的生了些暖意,见人出来眼角眉梢都攀上笑意。 她晃了晃手中的红绳,朝她笑:“阿澄,把手给我。” 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买的。黎晚澄轻轻抿唇,不置可否,却还是纵容的把手伸了出来。 红绳由三股细线交缠而成,意喻缘定三生,闻以歌没有将它挂在菩提树上,而是捻着其一端,小心翼翼地系在她右手尾指,系好后,又将另一端绕在自己手指的相同位置。 她手指穿过黎晚澄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两人的尾指由一根红绳相连,微风轻柔的拂过脸颊,携着女生低柔缱绻的嗓音徐徐飘来。 “我听老一辈的人说,绑上红绳的两个人,生生世世都不会分离。” 她的眼神太干净,也太炽热了,蕴着毫不掩饰的灼人情意,黎晚澄被烫的心尖都发了颤,抬起手覆在她的眼上,不敢再看。 眼前忽的一暗,闻以歌眨了眨眼,倒是很乖的没有动,只不解的问她:怎么了?” 掌心被颤动的睫羽挠的有些痒,黎晚澄看着女生微启的樱粉唇瓣,莫名觉得有些色气。 刚才完全是她下意识做出的动作,待反应过来时,手就已经覆了上去,此刻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随口扯了个谎。 “刚刚有两只蝉在交.配。” 所幸女生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只是轻声笑了笑,配合着问她:“那它们现在交.配完了吗?” 黎晚澄眸子半开半阖,漾开了点笑意,缓缓启唇:“还没有。” 寺内钟声悠扬,她们立于菩提树下,感受着午间清风缓慢的拂过每一寸肌肤,刹那间岁月静好。 她竟有些贪心的希望,这一刻可以停留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时间永远不会停止流转,再美好的事物也总是短暂。 回程的路上,闻以歌似乎格外欢喜,或许是近来事事都顺心,连带着她的性子都灿烂了些。她捏了捏少女的掌心,言语间是掩不住的期待与向往。 “阿澄,等考完试我们一起去看海好不好?” 黎晚澄指尖倏地紧了紧,片刻还是应了:“好。” “我们以后可以买一套带花园的小房子,在里面种满向日葵,再养一只猫,闲暇的时候就坐在后院晒太阳。” 她笑的好看,说起这些眼睛都明亮亮的,黎晚澄忽然不忍出声打断她,便压下喉间的哑涩,温柔的应她,应这个可能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承诺。 在上个月闻以歌就主动联系了闻风,答应了他的要求,闻风也如他一开始承诺的那样,付了手术费,还请了国内最好的医生主刀。 手术很成功,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闻以歌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想象中,并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笑容的勉强,在她看不见的另一端,黎晚澄的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剧烈的痛苦隐忍下,克制不住的颤抖。 今天一反常态的,过了路口黎晚澄还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侧,闻以歌转过头,玩笑般扯了扯她的衣襟:“怎么了?舍不得我吗?” 她本就是调侃一下,没想到这人竟是正色答了句:“嗯,舍不得。” 或许是此刻的气氛过于暧昧,闻以歌手臂慢慢攀上她的脖颈,闪着无数星子的眼眸与她对视,唇瓣相贴的瞬间,黎晚澄搂着她腰的掌心用了分力,把她往自己怀里贴的更紧了些。 很软,也很甜,像含在嘴里的糖。 但糖总会化的。 系统看黎晚澄在灯下站了许久,直到楼上的房间亮了灯,才收回视线。近日来宿主的种种行为让它有些犹豫,一时间竟也分不清是她演技过于精湛,还是…… 思索间,她已转了身。系统踌躇着开口:“宿主,你……是喜欢上她了吗?” 也不怪它担心,至今的众多任务者中,不乏有对任务对象动情的,说到底人终归和机器不同,是有血有肉的,逃不过情之一字。 月光清淡淡的落下,将人的影子拉长,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萧瑟。 黎晚澄轻轻摇了摇头。算不上喜欢,倒是心疼和感慨占了更多。 大概也有那么点儿的可惜,可惜这世间,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 考完试,闻以歌正想给黎晚澄去个电话问问她考的怎么样,打开手机,却看见屏幕上满满的未接来电和短信,无一例外都是来自刘医生。 她扬起的笑霎时滞在半空,心咯噔一下,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分明周遭都是学生的欢声笑语,她却在刹那间被虚妄的恐惧包裹,连原本落在肩膀上的阳光,都好似含了分凛冽的寒意。 她竭力屏住呼吸,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发白,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上次去的时候妈妈还吃了她削的苹果,不会有事的。 可是下一秒,冷冰冰的文字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幻想,屏幕上的字由清晰变为模糊,她紧紧咬着下唇,逼迫自己不哭出声,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猛然间就留了满脸。 “以歌,你妈妈在抢救室,医院已经下了病危了,速来。” 从闻以歌赶到医院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抢救室的门依旧紧闭,上面亮着的红灯好似时刻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利刃,稍稍不慎便会坠下。 手术虽然成功,可是术后的并发症来势汹汹,先是感染,紧接着就是心脏功能衰竭,今天又因为突然的出血送入了抢救室。 等待的时间永远都是最煎熬的,因为它充满了未知,你永远不知道手术室推出来的是鲜活的人,还是具冰冷的尸体。 逼耸的过道入目处尽是刺眼的白,消毒水的味道闻的她头晕,胃里一阵翻涌。 她吐的昏天黑地,最后双腿发软,止不住的往下滑,只能扶着盥洗室的水池勉强站直。 闻以歌脑子一片空白的只能想到那个人,却因为手抖几次都没按对按键,曾经永远都是秒接的号码,如今拨打出去却只剩下忙音。 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抑了许久的绝望和委屈在此刻倏地爆发,她一遍遍固执的打,直到那端传来关机的提醒,她才好似终于认清这个现实,无力的瘫软在地上,竟是连哭都没了力气。 临近深夜,手术已经进行了四个小时,闻以歌双眼布满红血丝,猛的看上去有些怵人。 凌晨一点,抢救室的灯终于熄灭,女生麻木的瞳孔起了点波澜,却丝毫不敢放松,心里的弦已经绷紧到极致。 门缓缓打开,闻以歌舔了舔干裂的唇角,眼底闪着小心翼翼的希冀。 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宣判,为首的医生在经历长时间的手术后也已精疲力尽。 “我们尽力了,节哀。” ——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已经过了一周,这段时间里闻以歌找了各种办法联系黎晚澄,皆一无所获,她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恍然间她已走到黎晚澄的家,明明是那么熟悉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却又那么陌生,安静的没有丝毫声响。门把上积了层薄薄的灰,曾经承载了她们无数美好回忆的地方,如今也只剩下一具空壳。 不过短短数日,竟早已物是人非,曾在佛前许下的三个愿望,如今也已有两愿成空。 是她太贪心,所以连佛祖也不愿庇佑她吗? 甜蜜的过往在此刻成为凌迟的刀,所过之处皆是鲜血淋漓,闻以歌承受不住巨大的悲痛,接二连三的噩耗早就耗光了她所有力气,她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骗子,都是骗子…… 明明答应了她要一起看海的,明明说要看着她结婚生子,怎么一个个都走的一干二净。 她不愿再待在这个地方,扶着墙想站起身,刚站直了一半心脏却猛地绞痛,肺部像被人狠狠攥住一样,根本喘不过气,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渐渐发黑。 10、轻撩慢诱小白兔 迷蒙间,她看见黎晚澄出现在自己眼前,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可是下一秒少女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看向她的眸子似淬了霜,冷冰冰的话从口中吐出:“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吗?” “过一辈子那种话,也不过都是骗你的而已,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信。” 温热的掌心倏地抽走,她看着黎晚澄起身离开,心脏猛的一痛,站起身拼命追上去,却始终与她隔着一段距离,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发少女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阿澄……不要。” 病床上的女生面色苍白,额头上的纱布隐隐渗着血迹,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她神色痛苦,眼角滑下滴泪。 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思绪逐渐被拉回现实。 周遭的景象慢慢清晰,伴有些轻微的耳鸣。不是她的阿澄,是一个陌生男性的声音,闻以歌半眯着眼,天花板的灯管晃的有些重影,刺鼻的消毒水味让她蹙起眉头。 意识渐渐回笼,她下意识动了动胳膊,不小心牵连到手背的针头,顿时一阵刺痛,男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在输液,别乱动。” 闻以歌这才看清一旁男生的脸,很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他的名字,男生似是看出她的疑问,轻声道:“我是徐州。” 曾经的记忆慢慢涌上来,她有些戒备的看向眼前的男生,“我怎么在这?”她明明记得自己去了黎晚澄家,怎么会在医院。 徐州抬手按下床边的呼叫器,回答她:“我回学校拿档案,路过的时候发现你晕倒在地上,就把你送到医院了。” 大概是晕倒的时候磕到了头,此刻清醒过来,伤口才开始隐隐作痛,闻以歌轻声和他道了谢。 几分钟后,病房的门被推开。 “刘医生。”许是看见熟悉的面孔,她心底的不适感减轻了稍许,徐州见医生进来,自觉回避。 或许是连日的折磨,女生看起来异常脆弱,像一个布满裂纹的瓷器,好似稍稍一碰便会分崩离析。 刘亮喉间发涩,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捏着病历本的一角,半晌才道:“以歌,初步检查结果显示,你的心脏可能患有房间隔缺损。” 房间隔缺损。闻以歌听见这熟悉的名词,先是愣了下,而后轻轻笑了笑。 她抬起指尖触碰心脏的位置,竟有半分庆幸,想来这大概是妈妈走后,唯一留给她的东西罢。 刘亮表情难得有些严肃,这种遗传因素导致的先心病,越早发现治愈的几率越大,也怪他,当时只顾着她妈妈那边,竟也忘了让她做个全面检查。 “等下去做个超声心动图,进一步确定下缺损部位和大小。”他大概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便被护士叫走了。 病房内安静下来,闻以歌偏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半尺外的地面上,白色的瓷砖被照的亮堂一片,可躺在病床上的她却是暗的,好像永远都不会再被太阳照到了一样。 她将掌心覆在胸口,感受着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唇角缓慢漾起抹苦涩的弧度。 妈妈走了,阿澄也离开了她。 这颗心,又该为了谁而跳动呢? —— 大洋彼岸,女人一头黑发披散在枕头上,她抬手遮挡住清晨过于刺眼的阳光,脑海中传来熟悉的电子音。 “宿主,我们该回去了。” 睫羽微颤,黎晚澄随手扯起一旁的衬衫,嗓音透着初醒的沙哑,格外魅惑:“目前进展到哪儿了?” 据分别那时已过了五年,这五年她孤身一人在国外,几乎与国内断了一切联系,唯有系统时不时告诉她一些闻以歌的近况。 一年前,黎瑞就打过电话让她回国,当时系统说时候未到,她便又在这里多留了一年。 系统简略告诉她目前的情况:“闻以歌和徐州结婚了,但她的病情恶化,所以目前公司基本都是是徐州在管理。” 时光不止能催人老,更能将人酿造的愈发成熟,正如酒窖中的红酒,存放的越久越有韵味。 女人趿拉着拖鞋,经过岁月洗礼的身材更为匀称饱满,纯白色衬衫堪堪盖到大腿根部,露出大段细白修长的腿,她半眯着眸子,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么说来,世界线又回到原先的位置了。” 系统点头,“你离开的那段时间,剧情会按照未改变前继续发展,上一世的大剧情点也会如约发生。” 它进一步解释:“比如闻以歌母亲的死亡以及她和徐州的婚姻,这都是无法被改变的大剧情点。” 为了避免剧情的冲突,黎晚澄必须离开。 女人摸到桌上的发圈,随意将长发挽起,“所以,你当时为什么不让我和她解释清楚?” 那天她接到了闻以歌的电话,却在按下接听键时,被系统制止。 系统顿了顿,沉默几秒方道。 “任务者是世界规则之外的特殊存在。先前你已经过多干涉了闻以歌的人生轨迹,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减少对她的影响。” 减少影响? 黎晚澄微微蹙眉,下意识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缘由。 —— 半月后,酒会现场。 有几人举着酒杯围上来,想与这位刚回国的小黎总攀谈二分,她却好像兴致缺缺,视线从始至终只盯着一个方向。 女人在离她不远处,长款修身的黑色礼裙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如瀑黑发盘在脑后,露出的脖颈白皙似玉,黎晚澄抿了口酒,看的有些入神。 一别经年,比起当时的青涩,如今的闻以歌倒更像是天山上傲然而立的雪莲,清丽脱俗毫无尘染,脸和身材都一等一的勾人。 见这人又花痴,系统无奈的提醒:“她要走了,你还不快跟上。” 由于身体原因,闻以歌并不饮酒,此刻在会场里待得闷了,便想着到后院透透气。 不料,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极熟悉的人。 熟悉到,这几年每晚都活在她的梦魇之中,她眸色倏地冷了下来。 黎晚澄在看见女人头顶治愈值的那刻,心就已经凉了半截,记得当年她离开之时,治愈值尚停在百分之八十的位置,如今竟降到了百分之二十。 一朝回到解放前,她欲哭无泪。 闻以歌神色自若,自始至终眸光都不曾有丝毫波澜,好似这场重逢于她而言,和其他生意人的相见并无不同。 “前几日就听人说,天星的小黎总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巧。”一句话,将两人之前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 语气凉薄的好似一盆冰水倾头而下,黎晚澄心咯噔一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 她放柔语气,朝女人慢慢走近:“以歌,我们聊一聊,好吗?” 虽已五年未见,闻以歌却还是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哪怕是换了风格和妆容,就连那一头标志性的金发也变了。 她却还是一眼,就认出她。 一时竟不知是该恨自己的好记性,还是该恨这人在她心里留下了那么深刻的伤疤。 见她不说话,黎晚澄鼓起勇气去抓她的手,与盛夏时节不符,女人的手格外冰凉,像是攥了块冰,指尖忽的触碰到一个硬物。 ——是戒指。 在黎晚澄握住她掌心的那刻,她猛地抽回了手,笑的冷淡又疏离:“我觉得,我和黎总没什么好聊的。” “而且这里是公共场合,还请黎总自重。” 手滞在半空,那人的脸色霎那间变得苍白,半晌低低说了声:“抱歉,是我唐突了。” 闻以歌愣了下,许是没想到黎晚澄会和自己道歉,印象中,她一直是那个染着金发,行事恣意的大小姐。 发现自己又开始回忆,她心底划过分自嘲,面上却仍是冷淡:“五年不见,黎总变了许多。” 黎晚澄笑笑:“人总是会变的。” 毕业后,她进入当地一家企业工作,在国外没有黎瑞能帮她打点一切,万事只能靠自己,原先的傲气也被现实磨平了不少。 不知这句话令女人想起什么,她眸色暗了暗,嗓音裹挟着冰冷:“既然如此,我也希望黎总明白,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随便两句话就对人死心塌地的小女孩了。” 或许是气氛的僵持,连月光都显得格外凄冷,黎晚澄一时无言以对。 “黎总,我还有事要忙,回见。”闻以歌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再分给她,兀自转身离开。 久别后的第一场见面,开始的仓促,结束的也并不愉快。 黎晚澄站在原地,盯着那道渐远的背影,敛眉沉思。 系统目睹全程:“看来,她比想象中要更恨你。” 爱可生爱,亦可生憎。当初她在闻以歌最爱她最需要她的时候,抽身离去,所以爱的有多深,如今就恨的有多深。 分明是夏夜的风,却还是透着凛冽的寒意,闻以歌叹了口气,把车窗重升回原先的位置,严丝合缝,一如她的心。 妈妈查出心脏病的那年,闻氏刚刚建立,那时候的闻氏还没有现在这么大的规模。 当时夫妻俩花光了所有积蓄,闻风不愿意额外花钱给妈妈治病,直接将她们母女二人扫地出门,独吞了公司。 直到五年前,闻风找到她。为了妈妈的手术费,她答应闻风跟他回家,或许是为了弥补,他将闻氏的大半股份都留给了她。 可是,这五年,她过得并不好。 她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的戒指。 高考后,她和徐州上了同一所大学。在学校期间,他照顾她许多,毕业她后接手闻氏,两人间也常有工作上往来。 闻风看出他对自家女儿的心思,加上两家公司又有合作,于是,这场婚事便在双方家长口中定了下来。 自母亲和阿澄接连离开后,闻以歌早已哀莫大于心死,也无意反抗。好在有病在身,能让她以此为借口,避开与徐州的夫妻之事。 思及,她抿唇,自嘲般的笑笑。 哪怕知道黎晚澄不要她了,她也不愿与除她以外的人发生关系。 11、轻撩慢诱小白兔 闻以歌以为,自己早已遗忘,可是当那人再次出现在面前时,竟还是会牵动心绪。 因她,对这世界生了希望,不曾想,这希望又被她亲手熄灭。 说到最后,一切都不过只是她的奢望而已,既是奢望,便不该心存侥幸。 黎晚澄一直等到晚会结束,也没再见到闻以歌,最后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推开门就看见男人靠在沙发上,扶着额,一幅苦闷至极的模样。 “爸,出什么事了吗?” 黎瑞摆摆手,叹气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城东的那个项目。” 半年前收购的那块地,若还是按原先的规划筹建,可能连成本都拿不回来。 早几年他靠房地产捞了一笔,但如今房地产经济低迷,上一期楼盘销售数据惨淡,公司的资金又周转不开,若不及时转变方向,恐怕未来的路会越来越不好走。 黎晚澄已经换了身家居服,坐在一旁剥橘子,电视刚好播到狗血的八点档肥皂剧。 她和系统吐槽的正起劲,一旁男人忽的开口:“晚澄,我后天约了闻总,要不……你去和她谈这个项目?” 她指尖顿住,唇角的笑也停滞在原地,复杂之余,似乎又有分不可置信:“闻氏集团的闻总?” 现在互联网经济发展的劲头最猛,闻氏集团又作为第一批进军互联网行业的领头者,在业内也算得上头号企业。 黎瑞点点头,默了半晌,又道:“你和闻总是同学,看在你的面子上,她同意合作的几率应该会大一些。” 显然他说出这句话也挣扎了许久,当年的那件事,他是如何硬生生拆散二人,逼迫黎晚澄出国,没成想,现在又要借着两人的旧日情分挽救公司。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寂,黎晚澄敛着眉眼,似是在思索,片刻后应道:“好,我去和她谈。” 她面上依旧表情平淡,慢条斯理的继续剥橘子,内心已经乐开了花。 正愁着没理由找她,机会就送上了门。 虽然不知道闻以歌看见她,会不会直接甩袖子走人,但总归是有了一个能接近她的机会。 衣柜门敞开,床上已经有大半的位置堆满衣服,女人却好像还是不满意,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轻声道。 “小七子,快帮我挑挑哪件衣服好看。” 黎晚澄左手拎了件白色的包臀裙,短的大概只能遮到大腿根部的位置,另一只手是开了深v露背的长裙,布料简直少到可怜。 系统看她拿的衣服一套比一套过火,嘴角抽了抽:“你这是打算去饭店蹦迪吗?” 镜子里的人曲线窈窕,红色更衬出肌肤的瓷白如玉,如瀑黑发披在身后,虽未施粉黛,仍艳若桃李。 这件长裙正面看上去与其他裙子并无不同,唯有背后的设计,才是真正的暗藏玄机,仅由几根细带交缠在后,近乎露了整个背在外面。 “你不懂,这叫做,”她眯了眯眸子,薄唇轻勾,慢慢吐出来两个字:“色1诱。” —— 约定当晚,黎晚澄掐着时间点,提前了十五分钟到。 刚坐下片刻,包厢的门被推开,前后相差不过五分钟。闻以歌在看清屋内的人时,愣了一下,眼神有抹掩不住的惊艳,尽管只有一瞬,很快便被她隐藏好,却还是真切落入黎晚澄眼中。 她起身,拖着红裙款款而来,朝门口的人伸出右手,笑的分外迷人,“闻总,我们又见面了。” 红色是个极挑人的颜色,过艳则俗,这身红裙却格外衬她。腰线隐隐被披肩遮挡,反倒更添韵味,多一分则盈,少一分则细,美的恰如其分。 闻以歌只是礼貌的笑了笑,并未去握她的手:“没想到,今日会是小黎总来。” 明显的忽视,黎晚澄面色不改,只是笑着收回手,将自己身旁的椅子拉开。 桌上摆好了凉菜,她持着公筷,夹了块鱼放进女人碗里,“它家的糖醋鱼做的不错,你尝尝味道。” 难得,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口味。 闻以歌嗤笑,没去碰她夹的菜,放下筷子直接开门见山:“不知道黎总今天找我来,是想聊些什么?” 接连碰了好几次壁,黎晚澄已经习惯了这人的冷淡,从容接道:“想和闻总谈笔生意。” 闻以歌往后靠了靠,抬眼间视线相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去年天星收购了城东的一块地,这个位置虽然离城市中心较远,但胜在周围环境好,适宜开发成高档住宅区。” “我们是打算与贵公司合作,创建房地产和互联网的合作方式,建立一个智能管理化的住宅区。” 如今正处于数字化大规模推进的时代,选择与实体经济联合,也不失为一条新的路线。 女人手指轻扣桌面,思索半晌道:“你把方案发我一份,商讨后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有这句话便是成功了一半,黎晚澄轻轻抿唇,拿起酒杯致意。 闻以歌不能饮酒,所以谈生意时都会带着助理,挡酒是一方面,保证安全也是一方面。 酒过三巡,黎晚澄晃着酒杯,轻轻瞥了眼明显喝醉的人,眼底划过丝极浅的笑:“小王,秦助理好像有点喝醉了,你送她回去吧。” 到底一不敌二,饶是再能喝的人也架不住这般轮流的灌酒,到最后秦助理已经晕的厉害,几乎是被扶着出了门。 看着助理被半强迫的送走,闻以歌眉头微蹙,已是隐隐压着火气:“黎总,你这次又想做什么?” 此刻包厢里只剩她们两人,唯一滴酒不沾的也仅有闻以歌。 “不做什么,就是想你了。”到底是喝了不少,量黎晚澄酒量再好,此刻也不免有些晕乎,“你今天,一眼都没有看过我,是我这身衣服不好看吗?” 说话间,她已经倾身到女人身侧,含着酒气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耳廓。 闻以歌闭上眸子,不去看这人,唯有身侧紧攥的手,昭示着她并不似表现的这般平静。 方才因为喝酒喝的热了,黎晚澄索性把白色的披肩脱在一旁,原先被遮挡的红色裙子也露出全貌。 她似是不满意女人的反应,撩起裙摆跨坐在她腿上,小臂轻轻勾着她的脖颈,微低着眼看她,语气甜腻的要命。 “以歌,你看看我呀。” 呼吸渐发沉重,心跳也不受控制的加快节奏。 扭动间,裙子的吊带松了几分,顿时滑落,指尖隐约蹭过温热滑腻的皮肤,闻以歌目不斜视,捞过一旁的外套把人裹的严严实实,“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到底是在外面,她也没再继续折腾,乖乖披着女人的西装外套跟她出了门。 月亮爬上树梢,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了些寒意。 顺利的把人塞上车,闻以歌上一秒还在感慨,这人喝醉酒倒还挺听话,下一秒就盯着副驾驶座的人黑了脸。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家的地址。” 奈何这人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说地址,闻以歌没辙,只能载着她到了酒店,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间房。 乘电梯的时候,分明偌大的一片地方,黎晚澄非挤着她,半搂着把人压在边角。 闻以歌动了动胳膊,把她往一旁推远了些,谁知刚抽开身子,这人就摇摇晃晃的好似要往旁边倒去,她又赶忙伸手把人揽正。 女人半闭着眸子,软若无骨般的倚着她,闻以歌微微蹙眉,心下暗想。 真醉的这么狠? 怕她真摔了,闻以歌只能任由她靠着,好歹这人还算老实,只圈着她的胳膊,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黎晚澄没敢把全部重量压在女人身上,只稍稍用了分力,半靠着她进了房间。 把人放到床上,闻以歌才松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手腕却倏地被拉住,身后传来低低的请求。 “别走……我难受。” 她眼尾红着,看起来不像是装的,闻以歌心软,轻叹口气,扭回身子问她:“哪难受?” 外套在起身间掉落,露出大半白皙的肌肤,从她的角度甚至能看到几缕春光。 黎晚澄微扬起头,掌心轻轻覆在心口的位置,掐着娇娇软软的调子,“这儿……” “你摸摸,它是不是跳的好快。” 眼角眉梢尽染风情,颦笑之间勾人心魂。 未饮酒却好似已经醉了,指尖被引着触及到布料下的肌肤,滚烫的温度让她瑟缩了下,极快的抽回手。 眼前忽然一黑,闻以歌拽起床上的被子,把她整个人从头到脚,一点不落的全包了进去。 撩人撩的正在兴头上的某人:? 不对啊,照正常剧情发展,她不应该把自己摁在床上狂亲么? 还是说……这是什么新型情/趣? 视线被挡住,她看不见,一被之隔外的闻以歌,胸膛不住的起伏,耳垂染上绯色。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她声音罕见的有些短促,脚步声慌乱,近乎落荒而逃。 门被关上的迅速,只余响声在房间内回荡。 黎晚澄把自己从团成粽子的棉被里解救出来,眼底满是怨艾,哪还有半分醉了的样子。 系统啧啧两声,无情嘲笑她:“看来你的姿色也不怎么样。” 12、轻撩慢诱小白兔 昨晚虽然闹的过火,但黎晚澄对待工作还是认真的,第二天就把初步的方案邮件给了闻以歌。 生意场上利益永远是第一位,抛开两人的私人恩怨,于公来说,这场双赢的合作任谁都不会拒绝。 与她预想的不差,不过两天便等到了闻以歌的回复,之后的合同签订自然是水到渠成。 只要有合作在,不怕没机会接近她。 系统见黎晚澄一大早就往饭店跑,不是去吃饭,倒是打包了几份口味清淡的菜,疑惑道:“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她扬唇,把打包盒一个个放进袋子里,“送温暖。” 既然□□不行,那她就换个方法。俗话说好女怕缠郎,她就不信软磨硬泡还将人泡不回来。 因为没提前预约,黎晚澄就坐在闻氏集团一楼的大厅等了半晌,碰巧秦助理路过,看见是她,便把人引了进来:“黎总,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我来找闻总谈下方案的细节。”她从容应。 那天吃饭的时候,秦助理就看出两人间的关系不同寻常,但现下仍是有些为难:“闻总她还在忙,而且她还没吃午饭,要不我帮您约下午的时间?” “不用了,我带了吃的。”黎晚澄早有准备,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笑的善解人意,“你带我去找她就好。” 既如此,秦助理也只好点点头。 系统没想到事情竟和她预料的分毫不差,顿时有些惊讶,好奇的问她:“你怎么知道她没吃饭?” “她哪次不是忙起来后就顾不得吃饭。”黎晚澄答的随意,好似这不过只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从前便是如此,高三最后的那段时间,这人天天埋头题海,直到学的饿狠了才去买盒泡面应付一下。 秦助理将她引到办公室门前便离开了,黎晚澄抬手叩了下门,须臾,里面传来道清冷的声线:“进。” 她扭动把手,缓缓推开门,入目便是黑白色的极简装修风格,女人坐在中央的办公椅上,低着头在看文件,大概是碰上了什么难处理的问题,好看的眉头都皱作一团。 “什么事?”闻以歌没抬头,以为是助理进来汇报事情,随口问了句。 半晌不见回音,正疑惑时,桌面上突然出现一个餐盒,她稍稍抬眼,和面前的女人对上视线。 握着钢笔的手略微停顿,片刻后又继续流畅的在纸上勾画,“黎总不去忙公司的事,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前段时间闻以歌身体不好,在家里休养了小半个月,公司的大多事都交由徐州接手,虽说如此,但仍有些事需要她亲自处理,林林总总算下来也并不少。 “想和你商讨一下方案的具体细节。”她拉开身后的椅子坐下,低头间发丝轻轻从女人鼻尖划过,清新的柠檬香气,一如往昔。 闻以歌神色自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这种事情,你可以选择给我发邮件。” “我觉得当面说会好一些,”黎晚澄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而且,我想见你。” 对面的人神色一僵,未待女人说什么,她紧接着道。 “你助理说你还没吃饭,刚好我从饭店过来顺便打包了一份,我们吃过再聊?” 她笑的温柔,言语行为挑不出半分差错。 闻以歌嘴唇微动,原本要拒绝的话,最后说出口却变成了句:“好。” 阔别五年,没成想她还是,没办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收回思绪,她低头去看桌上的打包盒,大多都是清淡的蔬菜,便拿起筷子随便夹了点,正准备再夹点青菜,却倏地被人制止。 “这青菜有点辣,你吃别的。”黎晚澄把那个盒子往自己这边拉了点。 闻以歌拿筷子的手顿了下,下意识抬头看向她,眸子中含了半分惊讶和愕然。 她怎么……知道自己不能吃辛辣的东西。 相对而坐的人,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思,不为他人知。 两人都安静的埋头吃饭,除了筷子轻微的碰撞声,整个办公室好似被蒙上了层幕布,密不透风。 等谈完方案的细节部分,天已经染上了浅浅暮色,闻以歌抬手,轻轻按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 已近深秋,天气渐冷,女人的手在白炽灯的映照下,红肿的地方更是明显。 “等一下。”黎晚澄忽的叫住她,而后从衣兜里摸出来盒小小的药膏。 她瞥了眼,看见熟悉的绿色包装,有一瞬间的愣神,裹挟着记忆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上学的时候,为了给妈妈攒住院的钱,闻以歌一直都在做兼职,哪怕是冬天下着大雪,也要一箱一箱的搬货,冻疮就是在那时留下来的。 这东西很难根治,天稍微一冷就复发,哪怕她如今已经不用去做那些苦工,冻疮却还是年年反复的生。 “你总是这样,对自己的身体永远不上心。”黎晚澄执着她的手,食指轻轻舀起一坨药膏,细细涂抹在女人手指红肿的关节处。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温柔的执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的为她涂上药膏,可那些甜蜜的回忆在此刻都成了锋利的刀刃。 药膏的包装没变,涂药的人也没变,可终究,不是从前了。 “黎总,我结婚了。”闻以歌嗓音冷淡,提醒她,也是在提醒自己。 “我知道,我不会纠缠你的。”她指尖停顿,似是叹了口气,声音轻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以歌。” 闻以歌心猛地一颤,铺天盖地的复杂情绪顷刻之间袭来,眸色渐渐晦暗。 当初分明是她不告而别,背弃诺言,现在又故作成受害者的样子,跑来自己面前装深情。 她轻蔑的勾勾唇角,可惜啊……这过了期的深情,连地上的草都不如。 闻以歌敛下眉,把手从她的掌心抽出,“我有些不舒服,就不送黎总了。” 明显的赶人,霎那间连空气都冷了几分,黎晚澄转身的步子微滞,指尖紧绷默了半晌,最后只轻轻说了句,照顾好自己。 刚走到门口,身后人冰凉的话语再次响起,恍然间,竟比腊月的寒风还要渗人。 “下次黎总就不必亲自过来了,方案的事可以联系秦助理。” 这次回答她的只有沉闷,而又缓慢的关门声。 接连两次失败,系统眼看着丝毫不带动的治愈值都有些心急,反观这人,仍是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甚至还有闲心逛街。 “这种事要慢慢来,急不得。” 办公室内重新归于沉寂,闻以歌蜷缩下指尖,盯着桌子上那盒冻疮膏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将它收进了抽屉里。 —— 傍晚,黎晚澄照常处理工作的邮件,信箱一列整齐红点中,有封新发来的匿名邮件静静躺在其中,她眸子半眯,将光标移动到那,轻轻点击查看。 文件有些大,下载了小半晌。 加载完毕,清晰的图像一点点出现在眼前,她眸色不见波澜,甚至好心情的弯了弯唇角。 系统在看清邮件的内容后,一贯平淡的电子音都上扬了几度:“这是……徐州?!你哪里来的这些?” 屏幕上,满满一整页都是徐州和各种女人搂抱、接吻出入各类酒店的照片,而且看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最早的日期竟是在去年。 拍照的人十分专业,角度刁钻的同时保证了清晰度,几乎每一张都能看清人脸。 光是从数量看,就能想象到徐州背地里玩的有多混乱,黎晚澄右手控着滑轮慢慢往下滑,顿时有些反胃,她蹙蹙眉,把其中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按了删除。 系统忽然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它甚至都不知道,黎晚澄是何时开始查的这些。 女人只是轻笑,早在回国之前,她便花钱雇了人暗中调查徐州,如她所料,徐州的本性在婚后爆发的变本加厉,在外人看来他和闻以歌夫妻和睦,琴瑟和鸣,实际上他却天天在和小情人厮混。 而且按原先的世界线来看,徐州的存在算是促成闻以歌自杀的诱因,所以想要完美达成百分百的治愈值,就必须先解决徐州。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键盘的按键,眼底划过丝危险的精光。 但是只有这些,还远远不够。 13、轻撩慢诱小白兔 虽说上次闹的有点僵,但两家公司毕竟还有合作,平时自然免不了接触。 不过那一遭后,黎晚澄也没再刻意去接近她,只是在工作之余给她发微信。 除此之外,她还特意从秦助理那弄来了闻以歌的行程安排。 系统看着她兜了一个大圈子去做这些,不解的问:“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当年发生的事告诉她?” 黎晚澄在对话框敲下早点休息,不要工作太晚,点击发送后悠悠道:“当年,难道不是你不让我和她解释吗?” 女人眼眸微眯,半含审视。系统的小心思被戳破,顿时无言。 它那时本想着利用这场误会,抹灭闻以歌对黎晚澄的感情,让偏离的世界线回归正常。 谁知,剧情越来越偏了不说,还给两人岌岌可危的关系添了把火。 月底,闻以歌要去隔壁市出差,刚好赶上秦助理家里有事,没法跟着她一同过去。虽说去的时间不长,但黎晚澄还是担心她的身体,便推了工作跟过去。 可能是连日的劳累,再加上没有按时吃饭,到隔壁市的第二天闻以歌就犯了胃病。她吃过药躺在宾馆的床上,打算把这阵疼给熬过去。 昏昏欲睡之时,忽的听到有敲门声,到底是一个人在外,她被吓了一跳,随手捞了桌子上的台灯过去。 “以歌,是我。”隔着一道木门,熟悉的低柔声线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但她须臾就分辨出来。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打开门,黎晚澄站在门口,身上还沾染着外界的凉气,唇角的笑却是不减。 “黎总怎么知道我在这?”因为胃疼,她声音有些虚。 “秦助理告诉我的,她不太放心你,我刚好来这边见个客户,就顺路过来一趟。” 许是见到了熟悉的人,身体和心理上的压力得到了缓解,她一下子松懈不少。 注意到女人过分苍白的面容,黎晚澄眉头微蹙:“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女人唇色泛白,额头上也沁着层薄汗,看起来跟一朵脆弱的菟丝花一样,风一吹就倒了。 “有点胃疼,已经吃过药了。”她淡声回答,恍然间和数年前的记忆重合。 黎晚澄神色倏地严肃下来,“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见这人眼神闪躲,便也知八/九不离十,她轻轻叹口气,语气中含着无奈和心疼:“你去躺着休息会儿,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不及她说些什么,黎晚澄已经转身出了门,她只好爬回床上乖乖躺着,或许是熟悉的气息抚平了心底的惊惶,这一觉睡的格外心安。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突然传来温柔的轻唤:“醒醒,把粥先喝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眸子,手里就被人塞了杯粥和包子。大晚上的,也不知道这人去哪买的,小小的一杯,摸上去还是热的。 附近的饭店都已经打烊,黎晚澄跟着导航找了好久才找到家没关门的粥铺,怕赶回来粥凉了,就一直放在怀里捂着。 她弯弯眼角,只是温柔的叫她喝粥,除此之外再没提其他。 可她不提,不代表闻以歌猜不到,刚刚递给她粥的时候,碰到了这人的手,凉的跟从冰块里捞出来似的。 可能生病的人格外多愁善感,闻以歌抬起头,眼底的冰冷散去几分:“谢谢。” 这次她没再喊她黎总,真情实感的道了句谢。 怕她再出什么事,黎晚澄也不敢走,把一旁的沙发稍微收拾完就躺下了。 大概是这温水温的太过恰到好处,又或许是青蛙根本无力去抵抗,就这么默默的相伴一晚,两人间的关系缓和不少。 — 细节修改完毕后,方案正式开始落实施工,黎晚澄拿着图纸,跟施工队的人慢慢往里走,现如今的住宅楼已见雏形,正在做进一步混凝土浇筑。 前几天的连续降雨让气温直线下降,哪怕闻以歌已经换上了毛呢大衣,还是被冷冽的空气冻得有点呼吸不畅。 黎晚澄轻轻瞄了眼身侧的人,忽然有些后悔磨着她陪自己过来,她轻轻扯了扯女人的袖子,小声问:“还好吗?要不你去屋子里歇会儿?” “没事。”闻以歌摇摇头,将衣服裹的紧了些。 上次在外出差,多亏了黎晚澄跟着照顾她,为了还这个人情就应了陪她来视察这事,只是没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体竟然这么娇气了。 地面坑坑洼洼,她又被冻的手脚发僵,不知道绊到了哪里,整个人一下子失去重心。 好在黎晚澄眼疾手快,揽着腰把人扶了起来,声音掩不住的焦急:“有没有摔到哪里?” 闻以歌倚在她怀里,因为刚刚的意外还有些惊魂未定,她试着动了动,脚踝立即传来阵钻心的痛。 “好像崴到脚了。”她道。 闻言,黎晚澄直接抬手去了头上的安全帽,把人横抱起来,“小王你继续跟着,我先送闻总回去。” 大庭广众之下,被公主抱的羞耻感渐渐袭来,女人轻咬着下唇,把头往她怀里偏了偏,隐约能看到耳垂上的一抹薄红。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我真的没事,不用去医院。”见黎晚澄调了医院的导航,闻以歌伸手想阻止她,对上这人固执的眼神,只好作罢。 她穿的高跟鞋,崴的一下不轻,当时有裤子盖着看不出来,等检查的时候才发现,脚踝的位置已经肿了一大片,看上去尤为触目惊心。 硬拉着她拍过片子后,黎晚澄才稍稍松口气,诊断结果骨头没事,只是有点软组织挫伤,休养几天就好。 从医院出来,闻以歌又被她以公主抱的方式抱上了车,手臂轻轻环着她的脖颈,小小声的嘟囔:“我哪有那么娇气……” 黎晚澄笑而不语,倾过身子,贴心的帮她扣上安全带。 秋风萧瑟,柏油路旁已经积了成堆的落叶,车轮过去的时候碾碎了大片。 说起来,这也算是黎晚澄回国后第一次去她家。 玄关的柜子里放着一排男士皮鞋,她只轻轻瞥了眼,没再多看,跟着闻以歌的指示,从里面的夹层拿了双鞋套出来。 屋子内部的装修极尽奢华,英伦风的吊灯和壁纸,猛的看过去十分晃眼,不像闻以歌喜欢的风格。 黎晚澄抱着她走到沙发才把人慢慢放下,想起医生说拿药酒把伤处揉一揉会好的快些,转而问道:“家里有药酒吗? “有,在卧室里。”她抬手指了指右手边的房间,见黎晚澄面色犹豫,又下意识补了句,“我和他是分房睡的。”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本不用和她解释这些的,抬头就看见女人正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盯着她,顿时有些窘迫,好在黎晚澄已经转身去了卧室。 和闻以歌说的不差,卧室里收拾的很整洁,床上也只摆了单个枕头,与客厅的奢华不同,这里的装修十分简约,倒是和她的办公室有些相似。 黎晚澄走到床边,弯下腰去寻柜子里的医药箱,却倏地瞥到抹亮眼的黄色。 她愣了下,伸手将角落里的玩偶拿了出来。 是只抱头的可达鸭,看起来有些旧了,却还是干净的,想来必定是主人很爱惜它。 系统到底是高智能,很快就从光脑里找出了这段数据,“这是你当年送她的那只?” “嗯。”她点头,仔细看可达鸭的背后有一截颜色格外突兀的深黄,是缝补后留下的痕迹,大抵是没找到颜色相同的线,只能拿相近的作为替代。 黎晚澄叹了口气,轻轻捏了捏可达鸭的嘴巴,突然沉默下来。 所以这五年,她都一直留着这个玩偶。 那是不是证明,这五年她也没有忘记自己? 系统往背后看了眼,沙发上,女人敛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治愈值悄无声息的一点点往上涨,最后停在了三十的位置。 它本以为多年不见,再加上当时不告而别的误会,闻以歌怎么也该放下了这段感情,没成想竟愈演愈烈。 系统:……越来越看不懂女人了。 见人出来,闻以歌刚想伸手去接瓶子,没想到黎晚澄竟是直接坐了下来,将她的腿放在自己膝上,而后倒了些药酒在手心,合掌搓热后才覆在她脚踝处。 许是没料到她会亲手给自己抹药,闻以歌有瞬间怔忡。 这个行为……是不是有点,过于亲密了? “别动。”她握住她的足心,制止她想逃避的动作,另一只手缓缓打圈按揉。 脚踝传来的隐隐刺痛,和肌肤相触带来的微末痒意,融合在一起,实在是令人难捱。 闻以歌手指攥紧了身下的布料,试图反抗,“我可以自己来的。” “听话。”黎晚澄只说了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伤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在犟什么。 因为要用药酒把瘀血揉散,她下手重了些,见闻以歌疼的小腿肌肉紧绷成一条线,却还是硬忍着不肯出声,有些无奈的启唇:“疼就叫出来。” 明明是很正常的话,此刻听来偏生带了分引人遐想的意味。 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混着药酒微凉的触感,一点点顺着血管爬升,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用了分力,疼的她浑身一颤,脚趾都蜷缩起来。 “嗯……疼……” 声音娇软,惹的黎晚澄心神微漾,指尖都抖了几下,却还是不忘教训她:“既然疼,下次走路就注意点。” “知道了。”闻以歌低下眸子,难得的乖巧。 分明还在恨着她当年的不告而别,却又无法抗拒她的靠近。 她不敢看女人的动作,只好盯着桌子上那瓶药酒,忽然想到衣柜底层的玩偶,闻以歌瞳孔猛的一颤。 糟了,上次从保险箱里拿出来,竟忘记收回去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 黎晚澄专注于手下的动作,并未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 掌心贴着的位置格外冰凉,她眉心微蹙。记得当初闻以歌虽然容易手脚冰凉,但也没有这么严重才是。 两人各怀心事,却又不约而同的缄默于口,任由淡淡的缱绻在空气中流淌。 知道她心里还有自己,黎晚澄估摸着,也差不多可以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了。 她正正神色,道“以歌,当年我离开是……” 突然“咔哒——”一声,门锁转动的响声在安静的屋内显的分外清晰。 14、轻撩慢诱小白兔 门被缓缓拉开,男人穿着身剪裁得当的西装,领带也系的一丝不苟,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脚步显得有些虚浮。 此时沙发上的两人还保持着抹药的姿势,闻以歌的腿也在黎晚澄膝上没有放下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像极了闻以歌坐在她的腿上,十分亲密。 徐州大概是没料到家里还有另一个女人,站在玄关处稍愣了片刻,随即轻笑。 “呦,这不是我们的老同学吗?”一开口,是完全压不住的轻佻,还泛着令人作呕的酒臭味。 “趁我不在,偷情都偷到家里来了?” 他像是没看到两人沉下来的脸色,继续走近。 黎晚澄小心翼翼的把女人的腿放好,站起身与他对视,言语间透着明显的怒意:“她受伤了,你第一反应不是去关心她的伤势,反而是怀疑她。”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关心过闻以歌一句,见她受伤也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一眼。 她嗤笑,“徐州,你真挺烂的。” 男人似是被戳到痛处,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分:“黎晚澄,这是我和她的家务事,你有什么资格插手?” 徐州今天跟一个客户吃饭,陪着喝了不少酒,结果最后单子还黄了,回到家又看到这一幕,连维持表面的平和都无法做到。 似是想到什么,他突然有了底气,冷笑道“你以前不是很得意吗?现在还不是要腆着脸来和闻氏合作……” “够了!”闻以歌开口打断他的话。 徐州低头轻蔑的睨了她一眼,似是有些好笑:“怎么?你要帮着一个外人教训我吗?”说话间,他又朝前迈了一步。 空气一瞬间变得凝固,呼吸落针可闻,隐约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呼啸。 两人间的气氛逐渐剑拔弩张,好像下一秒就会打起来。 闻以歌忍着脚踝的疼,扶着沙发的靠背站了起来,扯住黎晚澄的袖子,稍稍把她护在身后。 她挡在两人中间,微偏过头,在女人耳边轻语:“晚澄,你先回去。” 徐州喝了酒,她怕黎晚澄待在这里会有危险,万一真的发生争执,她们两个人必然占不了上风。 见人不肯走,闻以歌只能放轻声音安慰她:“没事的,他不敢动我。” 徐州目前得到的一切都是依靠闻家,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敢动自己。 这点她清楚,徐州也清楚。 总归这两人现在还是夫妻关系。黎晚澄心知肚明,她一个外人的确没立场站在别人家说什么,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情况恶化。 “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她深深看了眼她,弯腰,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声音不大,却也足够让徐州听见。 见人走后,徐州大剌剌的坐在沙发上,扯开衬衫的领带随意丢在一旁,又扭过头去看沉默不语的女人:“我听说,你最近和黎晚澄接触挺多的。” 闻以歌蹙眉,下意识离他远了些,“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男人冷笑,似是被气的狠了,有轻微的喘气,“我是你丈夫,你和谁交往我难道没有权利过问吗!” 他面目狰狞,哪里还有半分平时温文尔雅的模样。闻以歌忽然有些心凉,结婚这么久,没想到她竟从来没有看透过他的真面目。 许是看见女人眼底的冷意,徐州的酒稍微醒了点,意识到先前的失态,他又重新摆出那副温和好脾性的模样。 “以歌,我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的,我就是酒喝多了。” 变脸速度之快,好像刚刚那个怒目咆哮的人根本不是他。 见她不答话,徐州伸手想去碰女人的脸颊,却被她偏头躲开,心底压着的火一下就窜了上来。 进门看见的画面又在脑海中重现,他猛的攥住闻以歌的手腕,把她整个人狠狠摔到沙发上,眼中满是红血丝,看上去十分癫狂。 “呵,好啊!怪不得平时连碰都不让我碰,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等着她?” 酒精助长了卑怯的自尊心,全数转化为愤怒和不甘,一点点的将他生吞活剥。 脚踝崴到的位置不知道撞到哪里,疼的闻以歌冷汗霎时铺满了整背,手腕又被男人攥的生疼,只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告诉你闻以歌,你这辈子生是我徐州的人,死是我徐州的鬼!” 半晌,他放开闻以歌的手,转身摔门而去,巨大的声响,让屋内的地面都在微颤。 男人凶恶的嘴脸和难闻的酒精味似乎还在空气中停留。闻以歌捂着胸口,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面色被痛苦所替代,好像置身冰窖一般,疼的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她的心脏病发作了。 她试图撑着沙发站起来,可浑身发软连动一下都费力,更遑论此刻还有脚伤。只好用手肘撑着身体翻转,而后便从沙发直直摔到地上,四肢百骸都被震的生疼,哪怕有地毯垫着,还是疼的她眉头紧蹙。 药在卧室的床头柜里放着,她没有力气起身,只能跪在地上,一步一步朝着卧室的方向爬过去。 好在距离不远,待她爬到床边时已然精疲力竭,拿药瓶的手无法控制的颤抖,囫囵的倒出两片吞下,而后阖上眸子虚脱的靠在床沿。 随着药效的挥发,心脏的绞痛感慢慢减轻,闻以歌慢慢喘着气,依旧保持跪着的姿势。 视线飘过眼前衣柜的纯白木门,她敛下眉,往前挪了几寸,抬起手拉开衣柜门,将深处的玩偶摸了出来。 表面的毛绒因为多次清洗,摸起来已经有些发硬,她却好像完全不在意一般,轻轻把脸颊贴在玩偶上,嗓音低低的,染着难言的缱绻和哀伤,念出那个多年来不敢想,亦不敢叫出的称呼。 “阿澄……” 闻以歌抱着可达鸭,好像抱到了曾经那个温柔恣意的女孩,泪水霎时间就落了满脸,恍然间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她喃喃自语,如果一切都没有变就好了。 指尖触及到玩偶背后凹凸不平的位置,那是缝补后留下的伤疤,是岁月无情流逝的象征。 大概在去年,她发现可达鸭背后的线断了一部分,估计是放得时间太久,线老化了,她便找来了针线缝补。 可即使重新缝补好后,也还是与原先的样子不同,哪怕她已经尽力找了颜色最相近的线,却还是不一样。 就好像是人身体上的伤口,哪怕结的痂掉了,还是会有淡淡的疤痕余留。 她突然有些茫然无措。 那么,一段感情,在产生裂痕后,还能修补到原本如初的样子吗? —— 从闻以歌家出来后,黎晚澄直接去了公司,她指尖夹着钢笔,分明在看着桌上的文件,却不由得去想刚刚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一是徐州回来的时间未免太过凑巧,算上抹药的时间她在那也不过待了二十分钟,偏偏他就赶在这二十分钟里赶了回来。 而且,就算是两个女人再过于暧昧,正常情况下,他也不该在第一时间就怀疑到偷情二字上,更何况,当时她和闻以歌根本就没有任何过分的行为,除非…… 心下隐隐生出一个猜想,她眸子划过丝阴霾。 ——他一早就知道她们的关系。 思绪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黎晚澄瞥了眼屏幕,是串不认识的号码。 接通电话,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黎小姐,是我。”对方报出了个名字,她眸色稍暗,是之前她雇的调查徐州的人。 “什么事?”黎晚澄蹙眉,这种干私家侦探的人底子都不太干净,所以她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没想到他竟是直接查到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可之前调查的钱已经结清了,他怎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对面的男人嘿嘿笑了两声,“就是我今天路过的时候,看见徐州进了地宇集团,而且,看时间他在里面待了挺久的。” 地宇集团,是近段时间里突然冒出来的一家新锐互联网公司,因为定位相同,所以和闻氏算得上是竞争对手。 只是,徐州去哪里做什么? 一些之前未曾注意到的蛛丝马迹缓缓连接,她心下一凛。 男人似是笃定她的反应,丝毫不急,就等着她开口。 片刻,黎晚澄的声音从音孔中缓缓传出。 “你继续查,有发现立刻联系我,钱我会给你双倍。” 15、轻撩慢诱小白兔 接下来的几日,黎晚澄都在忙工程的事,没特意匀出时间去找闻以歌,直到收到最新的一封匿名邮件,她才将人约了出来。 约的地方是一个茶楼,因为位置偏僻人流量也少,两人便随意挑了一个靠窗的包间坐下。 过了霜降,天气也开始慢慢变冷,偶尔一阵风刮过,带着冬日的寒意卷走大片枯叶。 可惜,落叶飘零居无定所,人也如此。 “突然叫我出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闻以歌收回心绪,拿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口茶, 随着抬手动作稍稍下滑的袖口,露出了原本被遮盖严实的手腕,上面隐隐有一圈红痕。 黎晚澄眼尖,声音微沉:“你手腕是怎么了?” 女人面色微僵,轻轻抖了抖手腕,那圈红痕又重新被掩在袖下,她轻描淡写的应了声:“不小心磕到了。” 那是上次徐州掐她手腕留下的,当时淤青了一片,她没在意,没想到过了一周还没完全消掉。 黎晚澄不傻,那圈红痕,明显是被人掐的。 “是徐州干的?”虽是短暂一瞥,足以看出用力之深。见她沉默,女人眸子冷了几分,心下也有了答案。 气氛因为突如起来的小插曲变得有些沉寂,热茶袅袅升起的雾气飘散在半空,须臾后又消失不见。 黎晚澄把几张照片推到她面前,“你看看这个。” 她喝茶的动作微滞,抬手将桌面上的照片拨散了些,没有想象中的震惊和厌恶,只是很平静的笑了笑,似乎对于徐州的出轨并不意外。 “这些东西很好查,不是吗?”言外之意,她查得到的东西她也一样查得到。 黎晚澄早猜到仅靠这几张照片并不能改变什么。 “那这个呢?”她抬手,将手机递给她,闻以歌不解,但还是接过去打开了。 这次,女人面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指尖紧紧攥着手机,似是不可置信般的望向她。 黎晚澄点头:“我去查过了,地宇集团的法人是徐州的表哥,但是实际控制人是徐州。” 也就是说,徐州在瞒着闻家的情况下,私下建了公司,而且还利用闻氏的关系给其拓展业务。 后面的几张照片,是徐州和一些人在饭店洽谈时拍下的,那几张面孔她十分熟悉,都是和闻氏有密切合作关系的企业高管或公司股东。 她冷笑,怪不得最近一些原本合作的项目突然出了问题,原来是内部有人动了手脚。 最后的是一段视频,背景像是在咖啡厅,拍摄的角度有些偏,看不太清人脸,但是能明显听到说话的声音。 视频开头,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先传出来:“徐哥~到底还要人家等多久嘛~” 片刻,徐州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十分惬意,“别急宝贝,等我把事情都处理完,到时候整个闻氏还不都是你我两个人的。” 视频剩下的内容都是两人腻歪的谈话,闻以歌没兴趣听下去,直接关了手机。 徐州出轨她倒是不在意,毕竟两人之间也并无夫妻之实,可是闻氏是闻风和妈妈一手建立起来的,她无法容忍徐州竟敢打公司的主意。 若是发现的再晚些,闻氏恐怕就被他吞的只剩个空壳了。 黎晚澄目睹完她的反应,直直盯着她,声音严肃了些:“以歌,这段婚姻,你还打算继续下去吗?” 她暗中调查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能让闻以歌看清徐州的真面目。 桌上的茶已尽,闻以歌素手提着壶柄,手腕弯折,清香滚烫的茶水便从壶口慢慢倾斜而下。 徐州的背叛和期瞒,早已将不多的夫妻情分消耗殆尽,她摇摇头,眼神倏地染了抹狠厉。 “不过,在离婚之前,我会让他把该吐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虽然不知道黎晚澄为什么会帮她查这些,是作为朋友单纯的不想看她被欺骗,还是…… 闻以歌不敢也不愿去深想这背后的缘由。 两家公司合作密切,再加上由于她的身体原因,婚后闻氏的大部分业务都是由徐州直接负责,所以离婚这件事必须要从长计议。 而且,既然他能做出这种事,看来公司的帐也有必要重新查一查了。 —— 年前举办的晚会,因为是互联网企业内部牵线的晚宴,所以黎晚澄并不在受邀行列。 系统看她缩在驾驶座闭眼养神,颇为无奈:“三四度的天,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等着?” 这段时间,闻以歌都在暗中收拢公司的人,为了避免徐州怀疑,特意搬回了家说要照顾父亲,但徐州好像已经发现了端倪,最近的动作也越来越大。 黎晚澄白了它一眼,要不是担心他对闻以歌不轨,傻子才来这挨冻。 将近九点半左右,晚会结束,开始陆续有人从酒店离开。 怕靠得太近过于显眼,她特意隔了一条街停车,此刻透过前挡风玻璃能清楚看到徐州和闻以歌,两人并肩而立,站在酒店门口的不远处和另一对夫妇谈笑,看上去似乎十分和谐。 她提前和闻以歌发过信息,说自己会来接她,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往这边走。 马路对面,送走那对夫妇,闻以歌刚想转身离开,却倏地被人拉住了胳膊。 “大晚上的,你这是打算去哪啊?” 徐州本来就对闻以歌突然要重新接管公司的事颇有怨气,再加上最近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地宇之前谈好的几个项目都莫名其妙的搁置了,资金也周转不开。 因为在外面,她也不好明着同他争执,只能压低声音:“放开我!” 黎晚澄在看到徐州和闻以歌起冲突的时候就下了车,站在路边盯着二人。 瞥见街对面的人,徐州抓她胳膊的手又用了分力,眯了眯眸子,冷笑:“怎么,上次和她在茶楼叙旧没叙够?” 闻以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陡然愣住,语气中带了分怒意:“你跟踪我?” 隔着一条马路,又刚好碰上红灯,黎晚澄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突然一辆大货车驶过遮挡住了视线,等视野重新清晰后,她就看见闻以歌就捂着胸口蹲了下去,而一旁的徐州早已不见踪影。 “以歌!”她顾不得其他,快步跑过去,将地上的女人抱起来靠在怀里,因为不确定情况也不敢随便移动。 怀里的人疼的脸色苍白,眉头皱着,一滴一滴的冷汗从额间冒出,因为喘不上来气,话说的断断续续:“药……药在包里。” 黎晚澄从她手里拿过手包,因为紧张指尖有些微颤,拧了两次才把药瓶的盖子打开。 她倒出两粒药丸,顺着闻以歌的唇缝慢慢塞进去,女人的唇很凉,像在冰水里浸泡过似的。大概几分钟后,见她呼吸平稳下来,黎晚澄心头悬着的重石才稍稍放松了些。 因为方才突然的发作,闻以歌的声音听起来尤其虚弱,靠在她的胸口,唇瓣一开一合。 夜里的风声太大,黎晚澄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再加上被这一遭吓的不轻,只想着赶紧送她去医院。 她小臂绕过女人的膝弯,慢慢将她抱了起来,“先别说话,我送你去医院。”衣领忽的被小力拽了下,她低头去看怀里的女人。 闻以歌揪着她的衣领,声音还是软绵绵的,却意外的固执,“不要……我不要去医院……” 可能是真的害怕去医院,她连着重复了好几遍。“带我回家,阿澄,带我回家……” 她哭的猝不及防,黎晚澄手忙脚乱的擦去她脸颊的泪,又怕她被凛冽的寒风冲撞,把人往自己的大衣里裹了裹,才哑着嗓子应她:“好。” “我们回家。” 女人很轻,至少是比她想象中的要轻,哪怕隔着厚重的衣服,手臂也能轻易的将腰圈住。 黎晚澄把她抱到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后才转身去开另一侧的车门。 车内的暖气很足,身上的寒冷被渐渐驱散,闻以歌有些疲累的阖上眸子,方才男人说的话在耳边不断回旋。 “啧啧,怎么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你也不想所有人都知道,闻氏的闻总其实是个恶心的同性恋吧。” 见女人惊讶,徐州笑的更得意。 “怎么,她没告诉你吗?” “是我拍了你们接吻的照片,把它给了校长。” 徐州癫狂的模样似乎还历历在目,闻以歌只觉得快要窒息,胸腔好像被紧紧攥住一样,连呼吸都生疼。 她偏过头,车窗映出女人的侧影,因为眼眶中含着泪,看上去像是打碎了的玻璃,光一照过,晃出一片斑斓的虚影。 她抬起指尖,隔着空气一点点去描摹她的侧脸,心疼到几近昏厥。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告诉她啊…… 为什么偏偏要用最残忍的方式离开她? 不觉间,车已经平稳停下,倏忽间柠檬香气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黎晚澄的发丝晃过她的鼻尖,狭小的车厢内霎时变得拥挤。 黎晚澄本是想帮她解开安全带,不料却被人抱了个满怀,隐约听到轻轻吸气的声音,脖颈的肌肤沾染上些许湿意,她身子一僵。 她……是又哭了吗? 她抱的很紧,黎晚澄挣脱不开,又怕自己的体重压到这人,只好伸手撑着座椅,软声哄她:“到家了,我们先下车好不好?” 半晌没听见回答,只是被抱的更紧了,身下人声音闷闷的,听起来还有点儿凶:“不许走!” 手臂因为长时间的支撑已经有些酸痛,黎晚澄叹了口气,认命的哄她:“好好,我不走。” 不管怎样,她总算是愿意靠近自己了。 16、轻撩慢诱小白兔 “喵~”门刚一打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就窜了上来,一双蓝眼睛滴溜滴溜的转,似乎在观察这个新上门的客人。 这突如其来的小小惊喜驱散了先前的沉闷,闻以歌蹲下身子,抬手揉了揉小猫毛茸茸的脑袋,它也不怯生,轻轻蹭着女人的腿,十分亲昵。 她用指腹轻挠着小猫的下巴,声音也染上欢喜:“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还养了猫?” 小猫眯着眼睛,往她手心里拱,白色的尾巴在后面晃啊晃。闻以歌指尖一顿,恍然记起高中那会儿,两人常去学校旁边小巷子喂猫,那只乖巧的小猫,也有着和它一样的白色毛发和蓝眼睛。 黎晚澄弯腰,从旁边的鞋柜中拿了两双拖鞋出来,边回答她:“团团是我回国那天在机场附近看见的,当时它饿的奄奄一息,我就索性把它带回来了。” 她低头,看着女人逗猫的样子,微微弯了眼角。 “我想,或许是我和你注定的缘分,才让我遇见了它。” 刚把团团抱回家的时候,它还认生,躲在沙发底下不肯出来,后来她拿火腿肠哄了好半天,它才哆哆嗦嗦探出个脑袋来。 明明想吃极了,却又害怕的,连伸爪子的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像极了某人。 天色已晚,闻以歌想着给闻风打个电话说今晚不回去住了,但可能是出门忘记充电,如今手机已经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她只好问黎晚澄借充电线。 彼时黎晚澄正在厨房下汤面,随口答了句,应该在卧室的床头柜里,让她去那找一找。 等她盛好面,在客厅等了许久也没见这人出来,以为她是没有找到,便起身去了卧室叫她,“以歌,找到充电……” 卧室的白炽灯亮着,很安静,洒下来的片片碎光像是打破了的透明宝石,映的人脸色都苍白。 女人斜斜坐在床边,床头柜的抽屉大开,充电线绕成一团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旁边空出了一片地方。 那是…… 她倏忽愣住,床上的人盯着她,手里拿着那个本该躺在抽屉里的相框。 闻以歌看起来似乎很疲倦,像一只跋涉千里归家的鸟,发现曾经的温巢被狂风暴雨摧毁,只能站在光秃秃的枝桠上,无助又颓然。 “为什么还留着那时候的照片?” 黎晚澄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低头错开了她的视线。 相框表层的玻璃微微反光,模糊中两个女孩的身影交错,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唇角,白光毫不留情的划过,刺的眼睛生疼。 见事到如今这人还是沉默着不肯开口,闻以歌眼眶霎时红了,带着几分不解的控诉和质问,“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我……” 以前是,现在也是,一声不吭的消失,然后又一声不吭的再次闯入自己的生活。 “说话啊!你是拿我当玩具,想要就要想丢就丢的吗?”她眸子泫着水雾,眼尾处晕染的红在灯光下尤为显眼。 这是今晚她哭的第三次了,也是黎晚澄认识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她情绪外露到如此地步。 “不是的……” 黎晚澄嗓音哑涩,上前两步将她拥入怀中,任由她在自己怀中哭泣,拳头一下一下砸在肩上。 她知道她的痛,知道她的恨。 所以她默默承受着她的眼泪,承受着她多年来压抑的委屈和不甘,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直至她发泄过后,才轻柔细语的在她耳边表露心迹。 “以歌,我爱你。” 怀中的人好似突然泄了气,半晌轻轻笑了声,似是自嘲,又似是悲悯。 多年来的执念在这一刻被轻飘飘的打破,闻以歌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感慨夙愿成真,还是该哀叹岁月消磨了长久的怨念。 当年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过的有多痛苦多折磨,黎晚澄她一点都不知道。 她似是累极了,嗓音还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弱的好像一碰就会散,“你说你爱我,可我最难过的时候你在哪?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 “五年……这五年你都不曾回来找过我,你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一句比一句钻心,一句比一句痛切。 好像从始至终,全部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好像所有的一切于黎晚澄而言,不过只是一段若有若无的回忆。 黎晚澄的呼吸愈发沉重,她没有回答闻以歌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开口:“三年前,9月24日,你获得了省内英语演讲的第一名。” 怀中的身子陡然僵直,小臂被捏的用力到有些疼痛,她只蹙了蹙眉,继续道。 “两年前的冬天,你心脏病复发,被送进医院抢救。” 先前未曾注意的细节在此刻拼接,闻以歌怔愣在原地,久久没回神,两年前冬天的那次抢救,她记忆犹新。 那是她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冬天的晚上本就人少,她走的那条路又偏僻,意识消失的那刻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朝自己跑来。 在医院醒来之后,她问医生有没有看到送自己来医院的人,医生摇摇头说当时情况太紧急,没有注意。 原来竟是她吗? “去年2月13日,你结婚,那天下了好大的雪。”说到此处,女人似是哽咽了下,浅浅的叹了口气方才继续开口,“我站在雪地里,看着他为你戴上钻戒,牵你走过红毯,而这些都是我无法光明正大给你的。” 当年,黎瑞拿闻以歌的前途作为要挟,逼她出国,她不敢拿女孩的未来去赌。 回忆一丝一毫被剥离,像玫瑰带刺的茎在心口不断碾轧,闻以歌想让她不要再说了,可是话压在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系统默默将世界线看了遍,黎晚澄说的三个时间点都分毫不差,可是这五年她分明在国外从未回去过。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手背,她听见黎晚澄轻轻叫了她的名字,是从未有过的悲伤和脆弱。 “这世界上的人太多了,我想就算没有我,你也一样可以过的很好。” “我想过好好当一个旁观者的,只要你幸福……可是我做不到,以歌,我做不到。” 记忆中那个肆意张扬的金发少女,如今竟卑微至此。闻以歌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在感情这件事上,孰对孰错,又如何能简单划分? 她与她,不过都只是命运河流中的两条蜉蝣。究其根底,其实谁都算不上错。 白炽灯的光刺眼,闻以歌眼眶有些湿润。 如今她们跨越了这么多的坎坷再次相遇,又何必再相互折磨呢? 黎晚澄低着眸子,睫羽被打湿,像蔫蔫的蝴蝶翅膀。 忽而有温热的唇瓣落在眼角,落在鼻尖,闻以歌轻柔的,一点点吻去她脸颊沾染的泪珠。 相爱太难,相守更是不易。 她抚着她的鬓发,眸间是不再掩饰的温柔爱意,“阿澄,我也爱你,一直都未曾变过。” 吻自然而然的滑至唇瓣,混着几分眼泪的苦涩,压在舌尖,又被柔情似水的亲吻细细碾磨,汇作了花枝潺潺淌出的蜜。 长久的分别并没有使她们之间产生龃龉,反倒是更为的温柔和熟稔。 一吻过后,黎晚澄抬手,将女人微乱的发丝抚平整,软声道:“我煮了面,要不要吃一点?” 晚宴上疲于应付,她确实也没吃多少东西,便点点头,放下相框跟着人走出去。 餐桌上放着两碗清水汤面,大概是因为刚刚在卧室耽搁的时间久了,面微微有些坨,黎晚澄把卧了鸡蛋的那碗推给她。 “那张照片,是徐州偷拍的。”她忽地开口。 黎晚澄怔愣住,女人继续说:“当年的事,我都知道了。” 知道她为了不影响她考试的状态选择隐瞒,也知道她不告而别的苦衷。 可能是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让人身心俱疲,所以闻以歌入睡的尤其快。棉被下,她的指尖小心翼翼的攥着黎晚澄的手,攥的很紧,似乎是怕一睁眼她就会再次消失。 系统将这一切细节拼合完整,神色颇为复杂:“你精心布置好的一切,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一刻?” 仔细算来,从布下眼线开始,到回国后买的房子,特意去猫舍挑中的小猫,甚至……当年那张被徐州偷拍下的照片。 这些种种连接成了一张网,丝丝入扣。 黑暗中,黎晚澄的神色辨认不清,许久,她轻轻弯了唇角,对系统的问话不置可否。 最能抹平恨意的不是爱,而是回忆与愧疚。 所以从得知无法阻止徐州和闻以歌婚姻的那刻,她便开始着手实施这个计划。 为了保险,她不止找人跟踪徐州,也在闻以歌身边布下了眼线。 —— 第二天一早,黎晚澄醒来没看见旁边的人,倒是听见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她从背后缆柱闻以歌的腰,懒懒靠在她肩上,“怎么起这么早?” “给你做早饭啊。”女人抬抬下巴,旁边的盘子里放着两个三明治。 黎晚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耳垂,“先别做了,我带你去看个东西。”因为刚醒的缘故,她声音听起来黏黏糊糊的,格外撩人。 呼吸洒在耳边,有些痒。闻以歌稍稍往后缩了缩,笑:“看什么啊,这么神秘。” “看了就知道了。”黎晚澄拉过她的掌心,十指相扣,“闭上眼睛,等我让你睁开的时候再睁开。” 人在黑暗中是格外缺乏安全感的,但是有黎晚澄牵着她,就好像黑暗中的一座灯塔,是她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黎晚澄拉着她绕过客厅,慢慢往前走。房子在一楼,阳台后面连着一个小花园,一推开门就能看到。 良久,隐约有阵轻风拂过,她听见身边人说:“可以睁开眼睛了。” 掀开眼帘的那刻,眼前的景象的逐渐被各种色彩充盈替代,像摄影机的黑白底片突然有了颜色。 “以前你说,希望未来可以养一只猫,住在一个带花园的房子里,最好花园里再种上满院的向日葵。” 闻以歌偏过头,去看女人在阳光下微微透白的面容,没想到自己曾随口说的一句话,她竟一直都记得。 微风不燥,扬起黎晚澄额前飘然的黑色发丝,和多年前渐趋重合,她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我一开始想过,如果我和你之间再无可能,那我就带着团团一直住在这里,这样也算是和你一起生活过了。” 一排花盆中,向日葵还缩着小小的花苞,等待寒冬过后的绽放。 她慢慢转身,携着冬日的第一抹暖阳,嗓音好似染了清晨的微醺,低柔缱绻:“如果你愿意住进来的话,我想,它们的盛开也会有了意义。” 闻以歌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即将冲破围困的囚笼,如当年的初见一般,清晰而又热烈。 她败于心底的悸动,倾身去吻女人的唇,回答湮灭在唇齿相依的浪潮中:“我愿意。” 17、轻撩慢诱小白兔 出轨的证据和公司缺失钱款的流向,一清二楚的摆在面前,徐州大概也是没想到她能查的如此彻底,竟连辩驳都无从开口。 闻以歌给他两个选择,要么同意离婚,净身出户,要么,这份证据和他一起被送到警局。顾念着曾经的夫妻情分,她还是给他留了一条退路。 但退路归退路,他从闻氏侵吞的几百万也不可能就此算过。 不出一月,地宇集团的投资者纷纷撤资,股票暴跌,一夜之间濒临破产。先前那些被徐州小恩小惠收买的人,如今看到离婚的消息,又纷纷掉转了风向,闻氏和地宇,孰轻孰重,剩下的人自然心知肚明。 一切逐渐回归正轨,正好赶上新年,两人难得有空闲的时间待在家里。 “新年快乐。”黎晚澄举着高脚杯,向她微微倾斜。 因为她不能碰酒精,这人便把酒换成了牛奶,她说这是必备的仪式感。微微摇晃的白色牛奶漾过杯壁,闻以歌举杯同她轻碰,“新年快乐。” 团团卧在一旁小声的叫,似乎也在庆祝这圆满的新年,闻以歌微微偏头看向窗外,烟花升腾至半空,在寂静的夜中散出无数流光,短暂的绚烂过后又恢复黑夜的寂静。 同一屋檐,爱人及侧,最幸福的生活大抵如此。 吃过饭后,闻以歌忽的说让她等一等,而后从兜里摸出了来件东西。看见熟悉的物件,黎晚澄明显愣了下,“这是,我当时送你的那条项链?” “嗯。”她点头,那片雪花在掌心静静躺着,哪怕已经多年不戴,却还是依旧的闪亮,像是她在岁月蹉跎下,也未曾被磨灭的爱意。 这五年她一直都把它收在保险柜里,本以为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将它拿出来。 不过好在,黎晚澄回来了,这份被她亲手封存的回忆与深爱,也终于得见天日。 她撩起颈后的乌发,说:“阿澄,帮我重新戴上它好不好?” 银链落在掌心的触感微凉,眼前是女人瓷白如玉的颈,微微弯曲的弧度使颈椎棘突尤为明显。不知怎么,黎晚澄心跳竟有些加速,攥着钩子的手指也沁出层薄薄的汗。 半晌,银链被妥帖的坠在女人颈间,她放松呼吸,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不料闻以歌突然转过身子,紧紧贴着她,温热的唇停在耳旁,半落不落的。 “阿澄,你耳朵好红……” 先前因为隔着婚姻关系,两人一直都克制的停在最后一步,如今她好不容易从这段枷锁中脱身而出,怎么可能再让人轻易逃开。 耳廓被呼出的热气磨蹭的微痒,腰又倏地被一双微凉的手圈住,她像一条潜伏已久的蛇,在捕捉到猎物的那刻并不着急享用,而是用尾巴一点,一点的收紧。 肌肤相贴的灼热感愈发明显,黎晚澄被动承受着她压抑已久的热情,软哼了声:“不要在这里……” 步伐和呼吸的节奏都乱掉,只听到女人低低的应了声好,微凉的指尖抚过,便如风吹散的落叶触碰到空气中的火星,刹那间剧烈燃烧。 黎晚澄在衣服被剥落的那刻,匆忙将系统关闭,铺天盖地的吻雨滴一般的降落,滚烫的,冷冽的,混成一股股浓郁到极致的浪花直直漫过来。 窗外飘着细碎的雪,像被风吹散的柳絮,零零落落地下了一夜,天地间皆披上一层雪白的毛毯。 屋内暖气充足,黎晚澄眼角还残留着情动的嫣红,几缕阳光透过窗缝,散在她润白的肩胛骨处,是不自知的慵懒和蛊惑。 她伏在女人的怀中,垂落的发丝恰好遮住脖子下的旖旎风光,别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 进度条明晃晃的悬在半空。不过半月,竟已涨到了百分之六十。她垂下眸子,暗叹:“居然涨的这么快吗……” 系统听出她语气中淡淡的惆怅:“宿主,你好像不太开心。” 黎晚澄没答,只是又往她怀里钻了钻。 是不是进度条满了,她就要从她身边离开,只是……也不知道这一次,她还会不会恨她。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闻以歌抬手,揉了揉怀里人的后腰。 “没有,我只是在想,万一哪天我也破产了怎么办?” 黎晚澄半阖眼帘,指尖顺着女人精致的轮廓,滑过鼻梁,慢慢落在唇瓣之上,轻按,慢捻。 她实在是生的好看,连唇角张扬的弧度都恰到好处,不会让人感到冷漠,却又不至于过分亲近。 “那我养你啊。”闻以歌低下头,吻吻她的指尖,笑,“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 女人讲的温柔又认真,一双澄清眸子里满满都是她的倒影。 那些不为外人知晓的柔情与热烈,只在她面前展现,是仅她一人可见的浪漫。 大概是她这副娇软可欺的模样太过诱人,闻以歌没忍住,吻从指尖逡巡到腕骨,又蔓延到更深的地方,肌肤在细腻的亲抚中轻颤,似花枝不堪重负下抖落的雪,皎白晃眼。 黎晚澄被吻的神思迷离,不禁想,这五年她是去进修了么,简直和当年那个连接吻都会脸红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只是再这般下去,肯定又免不了一场纠缠。 顾念着她心脏的问题,黎晚澄一向在情事上有所节制,抬手抵了抵这人的肩,“不要了……” 被拒绝后,闻以歌也没再乱动,只是把她往怀里稍带,鼻尖埋在她肩窝处轻蹭,呼吸滚烫:“你再躺会儿,我去做饭。” 墙上时钟已经转到十二点,黎晚澄下午还有个饭局,昨晚又被她折腾的没怎么睡,现在让她再睡会儿补补精神也好。 黎晚澄确实是很困,意识模糊前,眉心似乎被人轻轻吻了下,小心翼翼的万般珍重。 “咣——”,一阵尖锐的脆响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冷汗瞬时爬了满背。 怕出了什么事,黎晚澄随手拉过一旁的衣服披上,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刚走出卧室房门就看见女人蹲在厨房的地上,地面上全是陶瓷碎片和还冒着热气的菜,她蹲在那一点一点的捡着。 幸好只是摔碎了盘子,悬起的心稍稍落下。 见她出来,闻以歌好像怔愣了下,唇角的笑有些不大自然:“是我吵醒你了吗?抱歉,盘子上沾了水,我没拿稳。” 她把手往身侧藏了藏,遮挡住自己发颤的指尖。 碎掉的陶瓷边缘锋利,零乱的一片中,已经有边角沾染了丝血迹,星星点点的红落在破裂的白瓷上。 “我再重新做一份,就是可能要委屈你晚点吃饭了。” 她明明是笑着的,可隐约间透露出的悲伤足以将人吞噬,像一把无锋的利刃,杀人于无形。 黎晚澄蹲下身,从背后轻轻拥住她,把她手里攥的那片陶瓷小心翼翼的拿开,缓声哄她:“没事的,我们不做了,乖,不做了。” 她握住她仍在颤抖的手,慢慢与她十指相扣,一遍一遍,温声又耐心的安抚。 这些碎片太过危险,黎晚澄自是不敢让她再碰,轻柔把人从碎片中拉出来,又拿了创口贴把她被割伤的食指包住。 女人好似是还没回神,愣愣的盯着地上的一片狼籍,睫羽低垂,眼眸被一片阴影遮盖。 “我来收拾,你去客厅坐会儿好吗?” “好。”闻以歌没有抬头,只是很轻很轻的,应了声好。 转身的那刻,隐忍已久的眼泪倏地从眼眶滑落,她垂眸,看着自己剧烈颤抖的手。 明明答应过,要给她做一辈子的饭,怎么就……就成了这样一个连盘子都端不稳,不折不扣的废物。 —— 黎晚澄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十一点,屋内很安静,只有沙发旁边的小夜灯亮着徐徐的光,女人就半躺在那里,侧脸被光影照的忽明忽暗。 许是听到门锁扭动的声音,她慢慢醒转,看见门口晚归的爱人,她神色中没有等待的不耐,只是温温柔柔的笑着:“你回来了。” “嗯。”黎晚澄脱下大衣,待身上不怎么凉了,才去抱她,“我买了些烟花,要不要下楼放放看?” 下午离开的时候,她注意到闻以歌的心情不太好,本想着早点赶回来陪她,结果晚上的饭局又被人绊住脚,耽误了时间。 “好。” 小区内的树木草坪偏多,黎晚澄便拉着她绕到了后面还未施工的一块空地,这里平时竖着牌子,鲜少有人来,正适合放烟花。 她怕烟花溅到闻以歌身上,特意放的远了些,而后才划了根火柴点燃。 夜里天冷,黎晚澄便握住她的手塞到自己兜里。黑暗中,引信被火星逐渐吞噬。 烟花冲出的那刻,闻以歌忽的转过身,在一片轰鸣声中缓缓启唇:“我爱你。” 分明是告白,黎晚澄却莫名从中听出分悲伤的意味,好像昙花一现后从指尖流走的凋零,稍纵即逝。 可夜太黑,烟花熄灭后,她甚至无从分辨她眸间的情绪。 月影斑驳,雾白的光线朦朦胧胧,模糊的似隔了层纱,两人在这片月色下久久驻足,眼前的景色淡了又淡。 系统突然惊叫出声:“宿主小心!” 18、轻撩慢诱小白兔 隐约传来石块碰撞的轻响,黎晚澄转头看向身后,那人一袭黑衣,刻意压低的鸭舌帽遮挡住了近半张脸,看身材是个男性,距离她们不过咫尺,袖口间的东西隐隐泛着寒光。 清浅的月光被帽檐尽数遮挡,男人的半张脸藏匿在黑暗之中,只能依稀辨别些许轮廓。而后他缓缓抬起手臂,袖口顺着手腕滑下,衣袖下的东西也渐渐露出全貌。 是刀。 黎晚澄瞳孔紧缩。黑暗中,男人冲她诡谲一笑,手中的刀锋突然转了个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往旁边迈了一步,将闻以歌严严实实的护在怀中。 紧接着肩上便是一痛,刀刃穿透皮肉的感触明显,铺天盖地的疼痛登时席卷而来,黎晚澄眉心紧攥,没忍住闷哼了声。 “阿澄!”闻以歌刚看到一阵寒光闪过,身前的人就挡了过来。 男人大抵没想到她真的会去挡,明显也有瞬间怔愣,恰巧一阵风吹过,掀开了他头顶的帽子。 看见熟悉的面容,闻以歌瞳孔剧颤,有些不可置信的轻喃:“徐州……” 徐州的头发凌乱,想来是许久没有认真打理,削瘦的脸庞和眼下极重的乌青,都昭示着他近来糟糕无比的生活。 尽管如今已落魄到看不出原先半分的儒雅模样,但到底是朝夕相处近两年的人,闻以歌怎么会认不出。 他指尖摩挲过刀柄,低低笑了两声:“难得,闻总居然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 徐州见自己暴露,索性也不再掩饰,拿着沾了血的刀一步步向前走,鲜红的血珠顺着刀刃缓慢滴落,宛如地狱中绽放的血莲。 他步步紧逼,又慢悠悠的开口:“我每天被那些催债的人逼着赶着,过的跟条狗一样,你们却在这里阖家团圆幸福美满,你说,这是不是很不公平?” 地宇清算破产之后,他的生活骤然跌入谷底,名下的资产被全部冻结,甚至还背上了一屁股外债,哪怕他卖了房和车去填补漏洞,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后来他实在没了办法,只能想到去借高利贷还款,但那些放贷的人岂是良善之辈,动辄打电话威胁,还找到了他租房的地址,但他又无钱可还,只能日日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 ——而这一切都是闻以歌一手造成的。 似是触及到痛处,徐州面容霎时变得狰狞,连带着步伐也快了几分,“闻以歌,你他妈凭什么抢走属于我的东西,我为闻氏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闻以歌揽着怀里人的腰慢慢往后退,与男人间的距离不断缩短,甚至能清晰看到他下颌上泛青的胡茬,再往后几步便是墙,避无可避。 刀尖已经逼近脸侧,徐州似是很满意女人这副害怕的模样,拿着刀在她眼前晃了晃,“啧啧,这么美的一张脸,你说我要从哪里开始下刀好呢?” 怀中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鲜红的血液止不住的往外淌。 闻以歌不知道黎晚澄具体伤的是否严重,只能紧紧按住她后肩处的伤口,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先放我们走。” 徐州轻啧了声,手腕稍稍下压,脸颊的皮肤薄弱,锋利的刀刃划过顿时留下一道瘆人的血线。 “这不是挺听话的么。” 他满意的看着闻以歌脸上自己留下的杰作,反手掐住女人的下颌,逼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不是不让我碰吗,现在还不是落在我手里了。”男人咧嘴笑了笑,“你说早点乖乖听话多好,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了。” 伤口被冷风刺的生疼,她阖上眸子,大不了等下她冲上去拖住徐州,至少……至少不能让阿澄有危险。 趁他沉浸在恨意中,黎晚澄找准时机,朝着他的下身狠狠踹了一脚,男性最脆弱的地方被重创,徐州顿时哀嚎一声,直接跪在地上,手中的刀也掉在一旁。 “贱人!”他红着眼咒骂了句,伸手抓住黎晚澄的脚踝,一边去够落在旁边的刀。 脚被人攥住,她挣脱不开,只能奋力推了把闻以歌,“走!” 此时徐州已经摸到刀爬了起来,刚才那一脚彻底惹怒了他,顿时眼睛猩红着朝黎晚澄扑去。 闻以歌见状赶忙抓起脚边散落的砖块,对准男人的头顶猛的砸了下去。 她这一砸使足了力气,一记闷响过后,徐州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倒在地上,刀堪堪落在黎晚澄颈侧。 闻以歌有些脱力的靠在墙上,下意识抱了抱怀里的人,却发现黎晚澄已经晕了过去。 “阿澄!”她忙去摸衣兜里的手机,巨大的恐慌和惊惧过后,连按120的指尖都颤抖。 细细密密的疼从伤口处涌上来,由于失血过多,意识也愈发模糊,黎晚澄隐约感觉到脸上落下些许湿意。 是……眼泪吗? 四周白茫一片,她似乎回到了意识空间,不过须臾,眼前的景色又几经变换。 再睁眼,她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意识渐渐恢复清明,“小七子,我伤口怎么不疼了。” 系统大概是被她这不要命的行为气到了,一向平静的电子音中竟夹杂了分恼怒:“废话,当然不疼了,我把你的痛觉阈限暂时调高了。” 黎晚澄稍稍动了动胳膊,又抬手掐了自己下,确实是感受不到疼痛。 早说有这功能,那她岂不是白挨了一刀子。 “你怎么不在我被捅的时候就打开。”她吐槽,当时差点没给她疼晕过去。 说到这系统怒了:“我哪知道你会去给她挡刀啊,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空气有一瞬间寂静,须臾,女人启唇:“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倒在我面前。” 当时徐州那一刀是冲着闻以歌脖子砍的,她要没过去挡那一下,闻以歌估计当场就得命丧黄泉。 半晌,她又轻轻补了句。 “毕竟她是我的任务对象,万一出了什么事,我的任务不就失败了。” 系统沉默,最终也没将那句话说出来。 医生给伤口消毒的时候,闻以歌就在一边紧紧攥着她的手,咬着唇不肯说话,只是泫着水雾的眸子暴露了情绪。 “我没事的。”黎晚澄挠了挠她的掌心,缓声安慰她。 这话一说完,闻以歌眼底的水雾更加明显。 可能是因为天黑,徐州那一刀其实是刺歪了的,再加上冬天的衣服厚,多少挡了些,最后检查的结果只是皮外伤,缝两针静养就好。 尽管如此,闻以歌还是被吓得不轻,照当时的情况,但凡当时刀再偏点,可能落下的位置就是脖颈。 那一点偏差的后果,她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 “怎么了?是伤口疼了吗?” 麻醉过去后,肩上的伤隐隐泛疼,黎晚澄不想叫她担心,便摇摇头,软下声同她道:“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疼了。” 这也是她后来发现的,闻以歌似乎很喜欢看她撒娇。换句话说,只要她撒娇,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她都能搬梯子给她摘下来。 几乎无底线的纵容。 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这般娇娇软软的同自己索求,叫她如何能拒绝。 脸颊被微凉的指尖托住,细柔的吻花瓣一样落下,闻以歌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连吻都是轻轻的。 许久,她抵着她的额头,嗓音沾染着些哑涩:“下次,不要再挡在我面前了。” 她那一刻心里有多害怕,人就在自己怀里,滚烫的血顺着她的指尖淌了整个掌心,好像看着她的生命从自己眼前慢慢流逝。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黎晚澄捉住她的小拇指轻轻晃晃,“没办法啊,我总不忍心看你受伤。” 呼吸蓦地沉重,明明就在身边,声音却好似从极远处传来一般。 “阿澄,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 她言语间流露出的情绪太悲凉,不及黎晚澄细想,她便先收了声。 “吊水完了,我去找护士来换。” 出门后,闻以歌再忍不住心底的哀伤,如一朵弯折的菟丝花,无力倚在墙边,捂唇恸哭。 不值得啊,她这条破命,不值得黎晚澄这么做。 —— 徐州也被救护车拉了回来,在隔壁的病房住着,检查结果有些轻微脑震荡,不过鉴于闻以歌是正当防卫,不用负刑事责任。 他大概也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因为被高利贷的人逼急了,他本是想着趁月黑风高威胁闻以歌拿出些钱,结果情绪上头之后,意外伤了人。 有了这一遭,闻以歌也不再心慈手软,拿着之前他侵吞财款的证据,再加上故意伤害罪,足以让他后辈子都在牢里度过。 判案的那天,闻以歌到了现场,男人带着手铐坐在法庭中央,完全看不出半分原来的意气风发。 没成想,昔日夫妻再见竟是在法庭之上,实在令人唏嘘。 判决结果下来的那刻,徐州盯着席位上的女人,突然发疯了一样的大吼:“都是你!是你害的我!闻以歌,你不得好死!” 闻以歌半靠在椅背上,淡然看着他困兽犹斗一般的嘶吼,眸色自始至终未起波澜。 明明是因为自己的贪心,才落得如此结局,居然将过错都归在他人身上。 真是可悲。 被押着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朝闻以歌咧了咧嘴角,低哑狞笑,似恶魔在耳边的低语。 “对了,她还不知道吧,你活不了多久了。” 19、轻撩慢诱小白兔 年后便是立春,长假过后,公司进程也逐渐恢复如常,黎晚澄此时刚从国外飞回来,还在倒时差。 “宿主,闻以歌好像摔倒了。” 床上的女人睫羽微颤,半晌,似是无奈般的叹了口气。 循着卫生间淅淅沥沥的水声,门没上锁,黎晚澄直接推开走了进去。 整个浴室被雾气氤氲的朦胧,热水落到地上又溅起,聚集成一个个小水滩,她的裤脚也不免被沾湿了些。 雾气弥漫中,闻以歌未着寸缕的坐在瓷砖地上,周围散落了一地瓶罐,见她进来似是有些惊惶,眸子颤了颤。 “你怎么醒了?” 水流顺着玲珑线条抚过每寸肌肤,黑发湿答答的贴在脊背,好似河流深处的透明宝石,裹挟着易碎的剔透感,美的惹人心惊。 但眼下这种情况,她实在是没心情去欣赏这幅美景。 “摔倒了不知道喊我的吗?”黎晚澄探过身子,将水阀关掉,声音隐隐含着怒气,又透着遮掩不住的关切。 要是自己没有过来,她是不是就打算一直这么坐在地上。 闻以歌呼吸急促,脸色也苍白,半倚在黎晚澄怀里,声音格外虚弱:“可能是洗太久了,有点晕。” 热水一停,凉风就一个劲儿的往身上贴,她禁不住缩了缩肩。 “下次感觉不舒服了,记得及时喊我。”黎晚澄扯了一旁的浴巾将她裹严实,而后胳膊穿过腿弯将人打横抱起来。 过了个年,怀中的人非但没有长胖,倒是还瘦了许多,抱起来比想象中要轻上不少。 “阿澄,”大抵是察觉到她动了气,闻以歌抬起手,勾着她的指尖,嗓音软软的认错:“我错了,我以后不洗那么久了。” 卧室里开着空调,暖融融的,黎晚澄将她放到床上,又去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女人的语气虽还含着愠怒,手上的动作却是万分轻柔。 “我去拿药油,你先坐着别动。” 刚刚抱闻以歌的时候,看到了她小腿上的淤青,估计是刚刚摔倒的时候磕到的。要是她没发现,这人估计又要忍着不说。 “以后洗澡的时候提前和我讲一声。”她蹲下身,握着女人的脚踝稍稍抬高了些,方便涂药。 今天幸好是有系统及时提醒,万一真在里面出了什么事。 黎晚澄唇角抿成条冷厉的直线,不敢往下深想。 片刻,闻以歌轻轻应了声好,垂下的眸子将情绪遮住。 如今,她居然连洗澡这种小事,都要被人照顾着。 黎晚澄舟车劳顿还没休息好,现在又要为她忙前忙后,本想着少麻烦她一些,没成想竟还是添了麻烦。 她指尖微蜷,心下涨的有些酸涩,因为自己的身体,已经耽误了她太多,她不想事事都如此。 黎晚澄不知闻以歌在想什么,她垂着眸,掌心虚虚圈着女人的脚腕,可能是皮肤薄的缘故,也可能是她太瘦,踝骨突出的位置将皮肤撑的有些泛青。 她将药揉散开,视线又瞥到女人足尖的红肿,眉头微微蹙起。 明明已经入春了,怎么这冻疮还是不见好。 — 距离被徐州刺伤已经过了小半月,虽说伤的不重,但毕竟在后肩上,洗澡什么的还是有些不方便。 黎晚澄又爱干净,忍受不了身上的黏腻,只好用毛巾沾水去擦洗身子,可总会有些够不太到的地方,自然就依靠闻以歌帮忙。 阔别多年,两人又刚经历过肌肤之亲,任谁都无法心无旁骛,于是这擦身子擦着擦着就变了味儿。 一场云雨过后,闻以歌爱怜的亲亲她汗湿的后颈,手掌轻搭在腰部按摩。 顾及着不能压到伤口,黎晚澄没法躺着,倒是满足了闻以歌奇怪的癖好,那几天被她按着摆了不少新奇的姿势,现在回想起来实在令人脸热。 周末闻以歌陪她去医院拆线,正好碰到了查房的刘亮。 刘亮收起笔,抬抬手叫住她:“哎,以歌,上次的药……” 闻以歌倏地打断了他的话,举起与女人十指相扣的手,轻晃了晃,“我等下找您拿,我先陪女朋友去拆线。” 看见她身旁的女人,刘亮止了话,扭头朝黎晚澄轻笑点点头。 见人走远,黎晚澄偏过头问她:“什么药?很急的吗?” “没有,就是忘记拿了。”女人答的随意,一边拉着她往拆线的地方走。 拆线比缝线要快的多,趁闻以歌去药房拿药的时候,她顺着牌子找到了刘亮的办公室。 刚刚闻以歌明显在逃避话题,正常情况下,她是断不会做出这种打断人讲话的行为的。 黎晚澄看着墙上挂的心内科的牌子,轻轻叹了口气。 总感觉,她有事在瞒着自己。 “你好,刘医生,我想了解一下以歌目前的身体状况。” 出于尊重患者的缘故,刘亮没有直接回答。 黎晚澄见他沉默,继续道:“她最近食欲不太好,经常头晕和胸闷,所以我有点担心。” 毕竟是朝夕相处的爱人,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刘亮盯着她看了小半晌,而后,缓缓叹了口气:“上个月她来复查过,情况不太乐观。” 心脏倏地一沉。 他稍稍停顿,道:“目前的话,我只能建议保守治疗。” 黎晚澄呼吸一滞:“什么叫做……只能保守治疗?” “她病症发现的晚,缺损没有及时封堵,现在又合并了肺动脉高压,做手术危险度比较高。” 显然刘亮说出这话也并不好受,怎么说闻以歌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五年前,他眼睁睁看着她送走了母亲,现在又要看着她忍受病痛的折磨。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黎晚澄紧抿着唇,好似深陷泥沼般的无力,思绪也堵塞成理不顺的一团。 脖颈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连呼吸都艰涩,她嗓音沙哑:“那……如果不进行手术的话,她还有多少时间?” 很静,静的只能听见墙上钟表的滴答声,一下一下,像是宣判落下前最后的倒计时。 几片落叶飘过窗前,短暂停留后,又被下一阵狂风无情卷走,只余了半截断裂的碎片夹在窗逢,岌岌可危。 刘亮的回答也像是从极远处飘来似的,还未去抓便已散了。 第20章【VIP】 第20章 轻撩慢诱小白兔(三合一) 直到出了门,黎晚澄整个人还是恍惚的,心情也如窗外的天气般阴沉,呼吸都结了霜。恰巧这时外面飘起了小雨,细密的水珠滴落在玻璃表面,汇聚成股后蜿蜒滑下。 “长则三年,短则半年。”刘亮的回答仿佛还在耳边回旋,扰得人不得安宁。 她伸出手想去触碰,却因为隔着一道玻璃,始终碰不到,只能看着水流曲折攀附,迅疾的坠在窗缝消失,又被新落下的雨水遮盖了,连原先的丁点儿痕迹都不曾留存。 水痕就这样不断的消散,覆盖,又消散。 像是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更改的命运轨迹。 黎晚澄轻叹口气,收回指尖,盯着窗外的阴云看了许久,喃喃自语:“她不是主角吗?为什么会治不好。”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为什么命运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给人当头一棒。 系统难得沉默,良久,缓缓解释道:“她只是世界意识的载体,生死自有定数,改变不了的。” 虽然有些残酷,但这就是事实。 “在每个世界中,主角就相当于一个‘稳定器’一样的存在,和世界上众多的普通人并无不同,没有什么所谓的主角光环,依旧会经历悲欢离合,生老病死。” 之前黎晚澄一直没有问过它,所以系统也未主动和她提起过世界法则。 黎晚澄阖了阖眸子,大概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半晌轻轻开口:“所以,她的死亡,也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 “那所谓的治愈,也是为了保障“稳定器”不会出现失误,让她在死亡时不会因为对世界的怨念,而影响到世界的运行,我这样理解对吗?” 说话间呼出来的热气附着在玻璃上,窗外的景色顿时变得模糊不清。 虽然残忍,但本质确实如此。 作为世界意识的载体,如果在死亡之时对这个世界怀有极大的怨念,世界意识便会带着这份怨念爆发,从而引发世界的崩塌。 黎晚澄将事实点的太清晰,系统只能点点头:“是的。她消失之后还会有下一个“主角”的出现,就好比植物的凋谢和再生,世界意识也在不断的死亡和新生中继承,以此维系世界的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 她将这四个字轻轻念过,整个人好似瞬间被无力感包围。 所以这些活生生的人,都只是为了维系世界稳定,被迫选中的工具吗? 不,或许连工具都算不上。 窗户上,那薄薄的一层雾终究没能停留太久,不过须臾,从边缘到中间慢慢清晰,似是不堪时间的重负,层层剥落。 女人无言,只是自顾自的盯着远方的烟囱,极缓慢的叹了口气。 所以,哪怕自己已经成功阻止了她的自杀,也依旧延缓不了,如今她生命的流逝吗? 黎晚澄不解,既然结局早已注定,那又何必让她重生希望呢? 她费尽心力把人从深渊中拉出来,让闻以歌看到阳光,而就在她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候,命运又无情的将她再次坠入深渊。 在得知结果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很想诘问上天。 到底为什么要如此残忍? 大概是检测到黎晚澄的情绪波动过于剧烈,系统尽职尽责的提醒道:“宿主,请不要对任务对象投入太多感情。” 声音是程序化加工后的冰冷,平稳的激不起丝毫波纹,将黎晚澄的思绪稍稍拉回。 她盯着远处笼罩在雨幕中的山峰,雾气迷蒙下,郁郁葱葱的绿也蒙上些灰暗,她缓缓合眸。 我见远山,远山悲悯。 哪怕机器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接近人声,可机器终究是机器,没有心,又如何能体会人的诸多情感。 不远处,闻以歌从药房拿完药回来,一转身便看见黎晚澄立在窗边,微低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背影萧瑟,周围似乎笼罩了层淡淡的哀伤,闻以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但她好像莫名能感受到黎晚澄身上,隐隐透露着的沉郁。 她行至女人身后,轻声唤她:“阿澄,怎么站在这里?” 黎晚澄在听到她的脚步声时,已然迅速掩下眸间的忧思,转身轻轻扬了唇角,拉着她的手走到窗前。 “你看那儿。” 雨水绵绵,交织成斑驳的珠帘倾泄而下,迷蒙蒙的一片,闻以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楼下便利店门口,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棚下躲雨,大概是怕老奶奶冷到,老爷爷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 无形间流露出的脉脉温情,连这突如其来恼人的雨,似乎也被隔绝在外。比起那些刻意营造的浪漫,这种平凡的幸福往往更打动人心。 黎晚澄偏头靠在她的肩膀,发丝柔顺的垂下,十指交扣的温暖密不可分。 许是思及闻以歌的隐瞒,她心下顿时生了几分惆怅和无奈。 要说心中没有介怀肯定是假的,毕竟两人已是同床共枕的爱人。这种隐瞒无论好坏,都会成为两人之间不可磨灭的一道鸿沟。 初春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刚刚还乌云密布的天倏地被倾泻的阳光穿透。 雨一停,那对老夫妇也打算离开。虽然他们已不再年轻,肩背也有了佝偻,但两道身影互相搀扶着,迎着暖阳,一步一步,坚定而又缓慢的向前走去。 想来,那句“我从不羡慕街头热烈拥吻的情侣,我只羡慕深巷相互搀扶的老人。” 大抵就是如此吧。 闻以歌眼底划过分艳羡,片刻后,又逐渐暗淡下来。 只是……这么美好的光景,她怕是等不到了。 她悄悄偏了点视线,去看身旁的人。女人的侧脸线条精致美好,像是被上帝细细雕琢过的艺术品。 与学生时代染着金发,恣意洒脱的模样不同,如今的黎晚澄,在岁月沉淀下,显得愈发成熟稳重,却也愈发的心事重重。 闻以歌恍然间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的爱对她来说,会不会是一种负累。 两个人各怀心事,直到看着老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闻以歌眨眨眼睛,张了张唇还未出声,而后,滚烫的气息忽地贴过来,掌心被攥了下。 她只感觉那道香气近了,脖颈娇嫩的肌肤被轻轻擦过,那人的唇瓣有些灼,轻轻开了口,语调低缓,又化成百转千回的柔。 温热的呼吸萦绕在耳畔,闻以歌听见她说。 “以歌,我们也要走到白头。” 霎那间,她心如刀绞。 —— 时间久了,隐瞒终究还是会变成隔阂,那一点点的裂缝没有得到及时的修补,缺口便越来越大。 那天从医院回来后,闻以歌隐约察觉到,黎晚澄似乎有些逃避她,两人之间像是隔了层透明薄膜,表面上看起来和之前并无不同,可伫立在中间的隔阂却无比明晰。 她本想找个时间和她谈谈,但是自从徐州入狱后,公司遗留下来的大量事项都需要她一一去处理,她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思。 黎晚澄那边也是如此,正巧赶上城东那批房子开盘,同样忙的脚不沾地。 所以这半个月来,加班,出差,接应不暇,两人虽共处一室,一天下来,能真正待在一处的时间,不过寥寥。 “阿澄……”床上的女人眉头紧蹙,似是做了什么噩梦,她下意识去摸身边的人,抬手却抓了个空。 片刻,闻以歌睁开眸子,轻轻喘着气,刚刚的梦太过逼真,她还有些未缓过神。 整个房间很安静,只能听见一个人的呼吸声。她忘了,黎晚澄如今应该还在国外出差。 会议室内,连日工作的劳累再加上感情原因,闻以歌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肺部也闷的喘不上来气。 下面正在汇报工作的员工注意到她苍白的面色,有些担心:“闻总,你还好吗?” 闻以歌用手按压着太阳穴,以刺激自己清醒。她一向不喜欢因为个人原因耽误工作进度,便强撑起精神道:“你继续说。” 本想着过一会儿就好了,可身体好像刻意与她作对般,肺部好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呼吸困难,思绪也愈发昏沉。 “闻总——” 再睁眼是一片苍白,闻以歌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也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嗓子因为长时间未进水变得干涩嘶哑:“阿澄,这是哪?” 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道熟悉又陌生,阳光透过窗户,被女人的侧影遮挡大半。眼睛在黑暗的环境下太久,猛地一接触到强光,刺激出几缕湿润顺着眼眶滑下。 她心底忽的腾上来丝惊惧,却又不敢确定般的,小心翼翼向女人探求。 “医院。”黎晚澄抬手轻轻擦了眼角,才转过身,唇角的笑一如既往的温柔,“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彼时她还在国外谈项目,突然接到闻以歌助理的电话,心脏好似一瞬间被吊到万米高空,随时都会坠落。 她那时慌的连工作都顾不上,匆匆和对方说了抱歉,当即就坐了飞机赶回来,马不停蹄,不敢耽误片刻。 生怕自己晚回来一秒,看到的就是具冰冷的尸体。 万幸,等她赶回来的时候,闻以歌已经从抢救室出来,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只是尚在昏迷。 衣袖被轻轻拽了下,黎晚澄回神,扭头看向那人。 昏迷初醒,女人格外虚弱,说话也有气无力:“我不想在这,阿澄,我们回家好不好?” 这三日,黎晚澄推了一切公司的事务,一刻不离的陪在她身侧,若不是旁边机器的数据还在跳动,她几乎要以为这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她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想要回家,心里那点恐惧还未完全消散,又被吊了起来。 声音冷下几分:“不行,病治好了才能回去。” 闻以歌心倏地一疼,下意识低了眸子,没有应声。 想来,黎晚澄应该已经知道她病的情况了。那她……会不会怨自己没有告诉她。 一下子想了许多,心思愈来愈乱,指节都紧绷的微微颤抖。 “阿澄,对不起。” 女人道歉的突然,黎晚澄给她掖被子的动作顿了顿,没有言语。 她的确是有些恼的,且不论这人瞒着她的事,就说这次病发,幸好她是在公司晕倒,被人送到了医院。 若是在家里,她不敢往下深想。 见她沉默,闻以歌也知道她大概是真的生了气,缓缓又继续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害怕……” 女人眼睛微红,声音也染了哽咽:“我怕你会离开我。” 从两人重逢的那刻起,她就在害怕,一边因为自己的身体情况而担心挣扎,一边又忍不住的贪恋黎晚澄的温暖。 虽然她那时候年纪小,但她也知道,当初闻风就是因为她妈妈有病才不要她们的。 她怕黎晚澄也会不要她。 毕竟,没有哪个人能够毫无芥蒂的接受自己的伴侣,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将死之人。 空气在一瞬间变得滞涩,胸腔也似被铁块堵住一样,闷得很,黎晚澄静静伫立在那,沉默良久。 比起道歉,更令她失望的是,闻以歌对她的不信任。 而这种不信任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了她们的关系,以至于走到这步,令双方都痛苦的境地。 可事到如今,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是她没有给足闻以歌安全感,也是闻以歌曾经的心病,让她选择了隐瞒和逃避。 说到底,在这件事情上,终究难分对错。 黎晚澄轻叹口气,眸底深处似有浅浅的悲伤流露,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到最后却只是低声说了句。 “以歌,你该多信我一点的。 她眉目间隐约的疲惫和痛苦,宛如一把利刃,毫不留情,深深刺入闻以歌的心脏。 —— 时间步入三月,天气渐暖,万物复苏,从这里刚好能看见窗外飘扬的柳树,抽了芽的枝条,泛着莹莹的绿。 闻以歌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容许继续高强度的工作,于是她卸下了公司的担子,留在医院专心疗养。 黎晚澄则是怕护工照料的不够周全,除了有特别要紧的事,基本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那天晚上,闻以歌正半坐在病床上看书,这人突然端了盆热水过来,水面上还零星飘着几根艾草。 她视线轻抬,心下有些疑惑,摸不准这人要做什么。 “我查了资料,泡泡热水对冻疮的恢复有帮助。”说着,黎晚澄竟是直接蹲了下来。 未待她反应,小腿便已被温热的掌心圈住,热度顺着毛孔一路攀升。 大概是没料到黎晚澄会为她做这些,一下子怔愣住了,而后缓慢的腾上来几分羞意,心跳也快。 “阿澄,”闻以歌指尖倏地捉紧了身下的床单,试图挣脱,“别……不好看。” 因为长着冻疮,她的脚又红又肿,丑的连她自己都不愿多看。 人总希望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爱人,她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更不愿让黎晚澄看见,自己现在这副病骨支离的模样。 只是以她的那点力气,怎么挣的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黎晚澄一手抓着她的脚踝,一手细致的把裤腿挽上去。 满是疮痍的双趺,被女人万般小心的从拖鞋中拿出来,甫一接触到冰凉的空气,脚趾不由得轻蜷了蜷。 病痛摧折下,闻以歌削瘦的过分,曾经如玉般线条匀称的小腿,如今一只手便能握住,踝骨突出明显,薄薄的一层皮肤被顶的有些泛青。 她又生的白,这般衬托下,足尖的红肿便显得更为触目惊心。 心衰导致血液循环不畅,直接影响的便是四肢,黎晚澄感觉自己像是攥了块冰在手里。 分明是阳春三月,她却好似还未从寒冬腊月中走出一般,凉的叫人心颤。 黎晚澄虽没生过冻疮,却也知道这东西是极不好受的。天气渐渐热起来,长冻疮的地方便会极痒极痛,哪怕闻以歌不说,她也隐隐能从她的动作中看出些端倪。 这人惯常能忍,有几日夜里,她大概是疼的受不了了,连身子都禁不住的发颤,却还是紧咬着牙不出声。 热水漫过足背,刚开始有些轻微的刺痛,适应过后便是极温暖的包裹,舒服的令人困倦。 “会不会太烫?” 闻以歌摇摇头,盆里的水温度正好,想来她应该是提前试过水温。 她总是这样,方方面面都体贴的让人挑不出半分错。 垂眸的角度刚好能瞥见这人眼下淡淡的乌青,这段时间为了照顾她,黎晚澄经常公司医院两头跑,这般奔波劳碌下,怎么可能休息得好。 眼眶霎时有些热,呼吸都好似在拉扯着泛疼,闻以歌轻轻阖上眸子。 这么好的人……叫她怎么舍得。 她手脚上的冻疮实在是严重,甚至于夜里都睡不安稳。黎晚澄没办法,只能用最笨拙的法子,日日用热水给她泡着,药也不间断的抹,只希望能稍稍减轻她的痛苦。 可是哪怕已经做到了这般,却还是不见丝毫起色。 傍晚,黎晚澄处理完公司的事务,匆忙赶到医院,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又要忙着去烧水给她泡手脚。 刚转过身,掌心却倏地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拉住。 “阿澄,别折腾了。”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这半个月,黎晚澄已经将自己逼的很紧了,每天都过的提心吊胆,生怕她再出了什么事。 放在心尖上的人,因为她而被迫承受这些压力。 她看不得她这样。 而且闻以歌心里清楚,做的再多也不过都是徒劳。心力衰竭导致的冻疮,哪里是那么容易便能治好的。 日积月累下,那些伤口不断的结痂,掉落,又生出新的伤口,反反复复。 黎晚澄垂着眸子,沉默不语,一时间只剩下两道清浅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病房内交相呼应。 半晌,她捧起闻以歌的手背,放在唇边轻轻贴了贴。 很冰,女人的指尖红肿,甚至有些糜烂,她却毫不嫌弃的一一吻过。 “对不起。” 是她没照顾好她,她没能救她。 手指触到一抹湿润,那声低哑无力的道歉,似乍寒的雪花落在心间,霎时土崩瓦解。 闻以歌再也抑不住眼眶中的泪,抬起双臂,慢慢将人圈入怀中。 “傻瓜,你又没做错事,和我道歉做什么?” 倒是她,该向黎晚澄道歉才是,瞒了她那么久,现在又要她一下子接受这件事。 是她太过残忍,太过自私。 —— 好像人一闲下来,对时间的流逝就变得不似之前那样敏感。 闻以歌不知道是自己的记忆力出了问题,或是旁的什么,对近来发生的事已开始有些模糊。还是那天听查房的护士提了一嘴,才知如今竟已过了春分。 窗外的柳树长出了新叶,生机勃勃的,风一吹过,哗啦啦的响了满片。 她垂眸,看见自己手背上泛青的针孔,眼底有浅浅的黯然划过。 叶子落了会长出新的,可人不会。 闻以歌大概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清醒的时间,就一直盯着黎晚澄,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如果可以,她巴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完完整整的刻下来,然后再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 叫所有人都不敢觊觎。 黎晚澄被她盯着有些不大自在,笑问:“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手上却是细心的把梨切成小块,喂到女人唇边。 明明才过了两个月,她的身体状况就以不可挽回的态势急速下降,体重一路消减到七十多斤,几乎只剩了一副骨头架子,连病号服都撑不起来。 闻以歌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掌心,没有说话。 因为看一眼,就少一眼。所以啊,哪怕一分一秒她都不想浪费。 心衰后期的病人由于长时间卧床,易发褥疮,需得定时翻身和按摩。 黎晚澄不放心交给他人去做,件件都亲力亲为。 为了方便照顾,她又专门买了个便携支架床,晚上就打开支在病床边上。 黑夜,天上挂了半弯清亮的月,映出女人面容的苍白,病魔残忍夺走了她的风华,留下的只有一副残破不堪的躯体。 闻以歌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看了半晌,大概是觉得不够,她又伸出手,去细细描摹黎晚澄的轮廓。 她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闻以歌鼻腔发酸,指尖却始终与女人的肌肤隔着一段距离,像是不敢落下。 借着夜色的掩护,她不再隐藏眼底的厚重爱意,撑起身子徐徐靠近,缓慢而又虔诚,在爱人发丝间落下一吻。 似轻拂过水面的风,怕弄皱一池春水。 郑重的小心翼翼。 她说:“阿澄,我好想活下去。” 声音很轻,轻到还未伸手去抓,便已消散在空气中。 在她看不见的另一侧,本该沉睡的女人缓缓睁开眸子,一滴清泪悄然滑下,埋入发丝间再寻不到痕迹。 这几日,闻以歌的双腿突然开始浮肿,可能是在病床上躺的久了,情绪难免有些低沉,话也越来越少,黎晚澄为此还专门去网上搜集了不少笑话,得空就讲给她听。 刚好趁着外面的阳光正好,黎晚澄便要来了轮椅,推她去花园散心。 明明是温暖的阳光,可落在身上,感受到的却只有凄凉。闻以歌不知道,今晚闭眼后,还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 她抬起手腕,掬了一捧阳光在掌心,金黄的光芒明亮又耀眼。 不免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少女也是如这耀眼的阳光一般,住进了她的心,自此再没离开。 可是…… 她唇角忽地沉了些,慢慢张开手指,任由它顺着指缝溜走。 光是抓不住的。 现在的每分每秒,好像是偷来的一样,随时都有被收走的可能。 “阿澄,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假如的后半句还未出口,便被黎晚澄轻呵了声,“不许胡说!” 闻以歌乖乖的止住话,歪头靠在她手臂上。 其实她和她都心知肚明,这病,治不好的,离开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或许人总是在潜意识的逃避痛苦的东西,所以她们都默契的不再去提离开二字。 似乎不说,就可以幸福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可光总有熄灭的一天。 闻以歌的病愈发严重,甚至需要大把大把吃止痛药才能睡着。 她开始反复的做噩梦,一遍遍喊着妈妈和阿澄,哭着乞求她们不要走,不要丢下她。 她变得越来越衰瘦,胃肠功能的下降,吃饭对于她来说已成了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但怕黎晚澄担心,她还是会硬撑着吃下一口口饭菜,待女人走后再偷偷跑到厕所吐掉。 她自以为隐藏的完美,殊不知这一幕幕,早已被躲在门后的人看的真切。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反应也开始变得迟钝,甚至有时连黎晚澄都认不出。 在哄她睡下后,女人轻轻抚着她的鬓发,眉眼间柔情多的几近要溢出来。 系统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宿主,还差百分之五,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了。” 系统张张唇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却归于沉静。 它总感觉,宿主似乎在刻意的拖延时间。 又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闻以歌的病情依旧在持续恶化,如今基本就是在靠药物硬生生吊着。 那天她难得清醒些,抓着黎晚澄的手,又一次软声恳求:“阿澄,我想回家了。” 令她意外的是,黎晚澄这次竟难得没有反驳,而是温柔的应了好。 其实刘亮有委婉的同她说过,以闻以歌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在医院呆下去作用也不大。 言外之意,让她做好心理准备,提前备好后事。 或许是因为回家的喜悦,闻以歌今天精神倒是比往日要好上许多,一路上也不见困意。 “阿澄,我想带你去见妈妈一面,可以吗?” 黎晚澄微愣,“当然。” 她知晓母亲的离世,在闻以歌心里一直是一个难以触碰的伤疤,所以她亦很少去提及这个话题。 只是未想,如今她竟主动提出。 去陵园那天,下了小雨,阴云蔽着天空,像铺了层灰色调的幕布。 “妈妈,你总说要看着我成家,今天我把她带过来了。”白菊花在风中摇曳,她言语间染上些幸福的蜜意,“她就是之前我和你讲过的,我很爱的那个女生。” “你不用担心,她对我很好,我们很幸福。” 黎晚澄亦跪在她身边,规规矩矩的磕了三次头。 闻以歌最后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慢慢直起身子,“走吧。” 可能是跪的久了,猛地一站起来有些晕眩,地上沾了水又滑,一下子脚下不稳往身后倒去。 幸好黎晚澄在旁边,及时揽住她的腰肢,才避免一场横祸。 站稳后,闻以歌伏在女人肩膀处,有些余魂未定的轻轻喘着气。 “这里路滑,我背你下去。”黎晚澄也被刚刚的意外吓的不轻,哪敢再放她一个人走。 台阶很长,闻以歌怕她背着自己会累,于是便摇摇头道:“不用,我可以自己走的。” 这人分明已经连站起来都费力,却还是固执的要命,黎晚澄蹙眉,难得没有依着她,一副她不上来便不走了的样子。 眼见着雨势大了,闻以歌只好妥协,慢慢圈着她的脖颈趴上去。 女人的肩膀虽算不上宽厚,却能带给她无限的安全感。她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般,走的很慢,也很稳。 闻以歌调整了下伞的角度,防止挡到她的视线,“我会不会很重?” 其实她几乎没什么重量,甚至轻的不像个成年人。 黎晚澄鼻子一酸,怕她看到自己的眼泪,笑答道:“仙女是喝露水长大的,怎么会重?” 两人离得太近,尽管黎晚澄已经尽力遮掩,闻以歌还是敏锐的听出她浅浅的鼻音。 巨大的悲伤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伏在黎晚澄肩头,紧紧咬着下唇,生怕泄露出一丝泣音。 本该是两个人相互扶持走下去的路,她终究,还是让黎晚澄一个人走了。 —— 距离百分百的治愈值,只差最后一个契机。 黎晚澄盯着掌心那枚小小的钻戒,心底忽地腾上些怅然若失。 闻以歌正靠在沙发上看书,因为行动不便,她每天的消遣方式只有读书。 小夜灯的光昏黄恬静,黎晚澄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和她对上视线的那刻,温柔启唇。 “以歌,你愿意嫁给我吗?” 闻以歌怔愣住了,那一瞬间眼中明显有惊喜划过,片刻后却又湮灭。 “阿澄,我不能……”她垂下眸子,手从女人的掌心挣脱。 她一个半截入土的人,怎么能再拉着黎晚澄一起。她不该和自己捆绑在一起,她该有更好的未来。 闻以歌后退半步,想逃离,却又被黎晚澄堵在原地。 “你爱我吗?”她问得直接,不留丝毫退路。 心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难分胜负。 女人的目光太炙热,闻以歌咬着唇,眸子里已蓄了一汪晶莹。 半晌,她垂眸,轻轻张了唇:“爱。” 怎么会不爱,爱到想将她独占,爱到甚至恶劣的想过,想拉着她一同赴了黄泉。 却又因为太爱,看不得她受一点伤害。 “那你想嫁给我吗?”黎晚澄步步紧逼,不给她丁点儿思考的余地。 她没有问她愿不愿意,而是问她想不想。 像是找准了蛋壳最薄弱的地方,轻而易举便敲碎了她拼命伫立的防线。 纷乱的情绪在心底沸腾挣扎,闻以歌感觉自己就像一条绳子,两头都在烧。 可黎晚澄的瞳孔又是那么明亮,那么专注,只映着她一个人。 她投降了。 她终是忍不住吐露了心声,呜咽着软下身子,趴在女人心口一遍遍重复:“我想,阿澄,我想嫁给你……” 她装不出来释然,她就是爱黎晚澄爱到骨子里。 掌心被另一只手握住,重新执起,戒指缓缓推入。 她被套牢了。 “阿澄,再爱我一次吧……”闻以歌附在她的耳畔,如是恳求。 其实她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激烈的欢1爱,但她仍是如此乞求,乞求与爱人最后一次的亲密。 虽然两人已久未亲近,但肌肤相触的瞬间,又是那么熟稔,带着滚烫的颤栗,一丝一毫,如同面临世界末日般紧紧纠缠着,坠入天上人间。 黎晚澄担心她的身体,总要时不时倾耳去听她的心跳,确定频率在正常范围,才肯进行下一步动作。 她的一举一动都极尽温柔,如水泛波。 闻以歌似痛苦,似欢愉,承受着黎晚澄给予的一切,清醒而又绝望。 攀至顶峰的瞬间,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她紧紧攀着黎晚澄的脊背,似是在大海中迷失的旅人,拼命抓住最后一片浮萍。 她在心底默念了无数遍的“我爱你”,直到最后,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她不舍得。 她想。 阿澄,你要忘了我…… 一次已是极限,闻以歌不堪疲倦的睡去,黎晚澄为她清理过后,忽地瞥到枕头下露出的一方尖角。 牛皮纸的质地,像是个文件袋。 大概是刚刚动作太大把枕头弄乱了,黎晚澄正打算把它塞回去,熟睡的女人突然翻了个身,文件袋顺着床沿掉到地上。 可能是一开始就没绑紧,几页纸滑了出来。 黎晚澄没在意,弯腰去捡,却在看到纸张上那两个字时,如坠冰窖。 薄薄的几张纸似有千斤重,她指尖有些颤抖,尽力压抑喉间的苦涩,一字一句,读的浑身都泛了疼。 “所持有闻氏股份转让至黎晚澄名下,剩余个人财产尽数捐赠孤儿院。” 那份遗嘱下面还有另一张纸,是购买墓地的合同。 黎晚澄攥着那几张纸,指尖用力到有些发白,落泪无声。 她到最后,竟是什么都没给自己留下…… 除了两年前就挑好的一块墓地,位置在她曾经陪她去过的那片陵园。 —— 第二天清晨,闻以歌在给向日葵浇水,扭头便看见身材高挑的女人,穿着薄丝绸睡衣,懒懒的倚在门边,风姿绰约。 她笑:“阿澄,花开了。” 满院的向日葵,朝着同一方向盛开,太阳是它们信仰的神明。 有这样一个人,记得她曾说过的每句话,在这钢筋水泥的城市,为她种了满院的向日葵。 何其有幸。 “我爱你。”闻以歌忽地看向她,语调轻而郑重的表白,片刻,又笑着补了句,“很爱很爱。” 她平日里惯不善言辞,也不喜欢把爱字挂在嘴边,总是做的比说的要多。 昨晚戴上婚戒的时候,治愈值就已经走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仅剩的一格,也在今天早上,闻以歌说出爱她的那刻,缓缓走满。 黎晚澄盯着被红色填满的进度条,神思恍惚。 她的任务是治愈女主,也就是说,只要在闻以歌死亡前,治愈值达到百分百,任务就算完成了。 所以,现在是……终于要结束了吗? 周遭好似都静止了,她愈发看不清闻以歌的面容,耳边响起叮咚一声,“任务完成,准备……” “等一下,”黎晚澄声音难得有些沙哑,盯着她的侧脸不愿移开,“让我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系统有些犹豫,从规则上说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它有些担心。 “她没多少时间了。”女人半阖着眸子,轻声说道。 这一世闻以歌的命数已尽。 系统没有立刻答应,似在思考。毕竟是宿主经历的第一个世界,会产生这种情绪,在情理之中。 人有情,便会被情所累。 或许是黎晚澄的情绪太过消沉,系统最终选择了默许。 而后,那段红色的进度条倏地变灰,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黎晚澄稍稍松下口气。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不过只是任务,结束之后闻以歌也只是一段冷冰冰的数据,是逝去就无法回追的记忆。 只是…… 这一世她陪在闻以歌身边的时间不短,几年时间哪怕是一只宠物都尚且有情,更何况是这活生生的人? —— 求婚后的第二周,她带她去看了大海,回来的路上女人突发心脏病。 黎晚澄虽料到这一天迟早会来,却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重症监护室内,她浑身插满了管子,氧气罩紧紧勒在脸上。 医生说让她进来见她最后一面。 “屋里的,枕头……”她说话很费力,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黎晚澄要贴到她颊边才能听清。 “我看到了,你留下的东西。”黎晚澄握着她的手心,替她补完剩下的半句话。 闻以歌扯动嘴角,轻轻笑了。 她之前过得太苦了,所以希望那些孩子能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不要像她一样。 她不知道要给黎晚澄留下什么,只能把她有的全部留给她。 “阿澄,我原以为……我这辈子都会一直这么苦下去,好在上天垂怜,让你来到了我身边。” 她想,其实她就是那株向日葵,而黎晚澄是她暗淡生活中,倏地照进的一缕阳光。 向日葵向阳而生,她向她而生。 “阿澄,别哭,我没有遗憾了。”她动动指尖,想抹去女人脸上的泪水,却发现自己竟连如此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她扯动嘴角,露出抹浅浅的笑:“这辈子,遇见你,我从不后悔。下辈子,我们要好好的在一起,好不好?” 黎晚澄紧紧咬着下唇,几近破了皮,也没能说出那个好字,只是把她的手攥的更紧了些。 这辈子,她已经骗过她一次了,不愿再骗她第二次。 闻以歌没有等来她的回答,但她不怪她。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张了张唇,气息虚弱到已经很难听出字句,但她知道黎晚澄看得懂。 她说:“没关系,我爱你。” 随着变成一条直线的心电图,系统的滴声在脑海中响起。 “准备传送。” 20-30 第21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无虚之境。 空气泛起些波纹,似是在时空中撕开了一道裂缝,而后,一个身穿白袍的人从中走了出来。 “主神,007号任务员完成了第一个世界任务,现在已经进入第二个世界。” 被称为主神的女人微睁眸子,眼底划过丝惊讶。 他若没记错的话,自从“规则”降临后,这还是近百年来,首位踏入第二个世界的任务员。 “只是……”那人似是有些犹豫,“我检测到世界的能量波动有些异常,是否需要上报?” 端坐于神位的金发女人摆摆手,道:“再观察段时间。” 好不容易出现个有意思的人,要是就这么让那些人带走了,岂不是没趣的很。 “可……上面要是怪罪下来。” 主神蹙眉,似是对他违抗自己的命令有些不满,声音也冷下来:“做好你分内的事,出了事我自会担着。” —— “小七子,下次能不能挑个正常点的位置。” 女人的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天知道,她刚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在马背上,还好手里紧抓着缰绳,否则人现在估计已经被甩出去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明明她从未骑过马,如今坐在马背上竟毫无陌生之感。 系统讪讪笑了两声:“这个世界你的身份是辅国大将军,正二品的大官,感觉怎么样?” 黎晚澄这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一身银白色鱼鳞甲,胯。下的乌骓马毛发黑亮,浑身如一块黑缎子,唯有四个蹄子雪白,奔跑在黄土之上,犹如踏云而行。 她眯眯眸子。嗯,不错,她很喜欢。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那人落后她半个身位左右,拱手行了一礼:“将军,离京城还有二十里地,可否要在此修整?” 黎晚澄勒马,轻轻点头:“到前方的空旷地停下吧。”行军已有半日,士兵难免感到倦怠,正好她也需要些时间,好好梳理一下故事背景。 百年前各国混战,其中以南煜国实力最强,统一天下后在中原定都。 这个世界的女主就是当今南煜国的君王——萧挽月。 几年前,先帝与皇后前去行宫避暑,不料意外发了大水,一行数十人皆埋身废墟之中,又因先帝膝下只有一女,于是一则死讯,一道遗诏,将当时年仅十九岁的萧挽月送上皇位。 短短几日,天地轮换。先帝意外驾崩,国家动荡不安,边疆夷族也蠢蠢欲动,那时等她接手的,便是这么一个风雨飘摇的江山。 再说萧挽月,虽得到了万人敬仰的地位,但一夜之间至亲尽丧,遭受的打击何止是轻飘飘几句话能概括的。 不过,因自小接受的便是王储的教育,所以在治国和军事谋略上,她并不亚于男子。 因萧挽月采取防卫的措施及时,边疆危机得到化解,国家也在井井有条的治理下,承平日久,百姓安居乐业。 可惜,好景不长。 与至高权力相对应的便是无尽的危险,登基的第八年,战乱再生,宰相趁机带兵谋反,将萧挽月困于景明宫内。 江山失守,百姓流离,她愧对先帝,也无颜再苟活于世,当即拔剑自刎。 至此,故事落幕。 宫中的一切,皆是由悲剧开头,以悲剧结尾。 黎晚澄指尖旋着水囊,垂眸思索,“小七子,现在是哪一年?” “明承六年。” 她微微蹙眉。 明承六年,是萧挽月登基的第七年,也就是说,距离上一世宰相谋反仅剩一年时间。 这一年,她不仅要获得女君的信任,还要从即将发生的谋反中救下她。 比上个世界的任务难了不止一星半点。 突然瞥到一道绿色的残影飞来,她下意识抬手接住,入手微凉,是一枚青果子。 黎晚澄眸间微闪,看来,这具身体的反应能力倒是不错。 方才扔给她果子的男子略一撩衣袍,坐在她身旁。 此人名为蔡辰,是军队的副统领,年纪刚过弱冠,人机灵,武功也不错,跟着黎晚澄的时间不短,算是她的心腹之一。 蔡辰随手搓去果子上的尘土,咬下一口,“将军此次打了胜仗,想必圣上定会赏赐不少好东西。” 黎晚澄看向一旁坐下休息的士兵,睫羽投下一片阴影。 此次她带了十万大军出征,鏖战三月有余,方才将那些敌军击退。这一战死的死,伤的伤,到如今返程仅剩下四万多人,折损一半还多。 自古以来,有战争就会有伤亡,这是既定的事实。俗话讲“一将功成万骨枯”,现实往往比诗句来得更加残忍。 她轻叹口气,郑重拍了拍蔡辰的肩:“回去后先将抚恤金发到各户,把战死兄弟们的家人都尽量安置好。” 那些牺牲的士兵,为国捐躯,却连尸骨都无法带回故土。 修整半个时辰后,队伍继续向前行进,入主道后路面平坦,速度也加快不少,不过一个时辰,京城的大门已近在眼前。 一阵黄土飞扬,为首的女将银铠白袍,胯。下良驹如风,她墨发高束于顶,眉间仍带着战场未褪的锐利。 宰相亲自迎接,全城百姓皆围在城门处,见了那黑压压的的一片倾轧而来,顿时高声振呼:“恭迎将军凯旋!” 接连三声,足见民望之高。 没人注意到,人群之中,紫袍加身配金鱼袋的宰相,眼底悄然划过一丝阴鸷。 黎晚澄翻身下马,朝他行了一礼:“宰相。” 面前这位便是南煜国的宰相柳德善,两朝元老,权利仅次于君王,是当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黎晚澄轻轻勾唇。没想到,还没见到女主,倒是先让她见到了反派。 柳德善到底是在官场浸淫几十年,眸间的情绪早已掩下,登时换上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恭喜将军得胜,南煜有将军此等人才,是莫大的福分啊。” 官场上的客套话罢了。黎晚澄笑笑,她虽常年征战在外,但这些人情世故却还是懂的。 “不敢当,宰相日夜为陛下分忧,才是南煜的福分。” 被带了顶高帽,柳德善笑着抚了抚半白的胡须,轻笑两声:“陛下有诏,令将军入宫觐见。” 国规有言,将领奉命出兵,得胜归朝后要先向君王复命述职,交回兵权后方能回家。 领事公公将黎晚澄领到清銮殿前,此刻刚下早朝,众多大臣都鱼贯而出。 她甲胄未脱,行走间铠甲摩擦碰撞的响声清脆,至阶前跪下行礼:“末将黎晚澄,叩见陛下。” 龙椅上的萧挽月头顶冕旒,十二玉珠垂下,遮住半张面庞,却仍能看出容貌之冠绝。 她的美是大气的,却不显得张扬。 或许欣赏美是人的本性,黎晚澄竟一时忘收回视线,待与女君微冷的目光对上,才堪堪回神,慌忙垂下眼帘。 朝堂之上,臣子未经允许直视君主,乃是大不敬。 兴许是战事大捷,女君欣悦,倒也未与她计较。 “爱卿请起。” “谢陛下。”余光瞥到龙椅上的人换了个姿势,斜斜倚在那里,颇有几分闲散。 “此次大胜,将军想要何赏?” 女君虽是笑着问她,黎晚澄心却是咯噔一下,朝堂不比他处,需得字字谨慎:“末将不敢居功,只愿为朝廷效力,为陛下效力。” 这话说的圆满,滴水不漏,既显清廉,又表了忠心。 萧挽月轻笑,似乎早料到她会是这般说辞,指尖轻敲着扶手:“那孤便赏你黄金千两,另赐封地。” 中规中矩的封赏,女将低头谢恩。 龙椅上的人抬抬指尖,唤来一旁的领事:“传令下去,今晚设宴,庆祝边关大捷,也为将军接风洗尘。” 出宫后,黎晚澄直接回了将军府。 因着她官阶高,将军府的位置也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不过她平日里以简约为主,府内除了一直随侍的两个婢女,也就几个负责日常打扫的小厮。 脑内响起熟悉的声音,系统言语间难得含了些笑意:“这次你适应身份挺快的啊。” 黎晚澄在春桃的服饰下脱去甲胄,这才放松下来。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这是在古代,一个不小心命就丢了,她不敢出纰漏。 春桃已泡好了碧螺春端来,她抿了口茶,想到晚上还有场宴要赴,霎时有些头疼。 单凭刚刚短暂的相处,足以看出萧挽月的城府之深,想要获得她的信任,恐怕并非易事。 思及,黎晚澄轻叹口气,果然还是小白兔好忽悠啊。 —— 申时,晚宴开场。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官妓献舞。 王御史抿口酒,颇为遗憾的摇摇头:“哎,这些歌舞伎跳来跳去也就是那么几首曲子,实在是乏味。” 须臾,他话间矛头一转:“听闻黎将军精通剑术,不仅擅长杀敌,舞剑的技艺也不差。” “不知可否请将军上前一舞,也好叫众人开开眼界?” 宴会之上,当着君主和众多大臣的面,将黎晚澄与供人赏乐的官妓做比,刁难意味明显。 还有几个平日里便看她不顺眼的官臣争相附和,黎晚澄眸子暗了暗,抬眼轻瞥端坐于上位的女君。 萧挽月只神色自若的喝酒,而后,突然同她对上视线。 她看见女君的唇角微动,似是……笑了? “孤也想一睹将军风姿。”她嗓音微沉,格外悦耳。 黎晚澄唇角一凛。 君王发话,看来这剑,她今日是非舞不可了。 萧挽月放下酒杯,抬手唤来身边的人,“将孤的剑拿上来。” 领事公公似是愣了下,方才低头嗻了声。不过片刻,剑便被呈了上来。 那剑鞘是用上好的紫光檀木打造而成,辅以铜雕,鎏金龙纹栩栩如生,盘旋于剑鞘之上,剑柄底部镶嵌绿松石,烛光映照下,还能隐隐看出剑身刻的“流光”二字。 哪怕是外行人,也能一眼辨出绝非凡品。 黎晚澄被这剑小小惊艳了一把,而后便是无奈。 她连剑都没摸过,能舞出来个什么? 系统在意识空间的一隅,丝毫不慌:“你尽管去做便是。” 它既选择了给黎晚澄安排这个身份,自然会将这些准备完整。 众目睽睽之下,黎晚澄虽心里没底,却也不得不接过公公手中的剑。谁知,掌心与剑柄接触的那一瞬间,眼前忽的浮现出无数招式,就好像瞬间植入进大脑一般。 她握紧剑柄,随着方才浮现在脑海中的动作,一招一式,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一阵利风掠过,剑锋堪堪止于帽檐,王御史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两股颤颤。 只见面前的女将挽了个花手,轻轻松松将剑收回,片刻,朝他勾唇:“王大人,在下献丑了。” 王御史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将……将军剑艺果然高朝,老朽叹服。” 她唇角隐约勾起丝冷笑,转身将剑收回刀鞘,朝着女君的方向微微弓腰。 谁知,萧挽月非但没有让人去接,反倒是拍了拍手。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好剑当配好舞。” “这剑,就赠与爱卿了。” 第22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这下,不只是黎晚澄愣了,当场的全部大臣也都愣在原地。 在场谁人不知,这柄剑乃是先帝在时赐于陛下的,陛下平日里宝贝的紧,生怕磕了碰了,今日,竟然就这么送了出去? 还是看了段舞就送出去的。 她抬眼看座上那人,萧挽月面色冷淡,可同她对上视线时,却能看到其下掩藏的微末笑意。 为君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黎晚澄心下虽有疑虑,却也只好先接赏,她素手撩过袍子跪下。 “臣,谢陛下赏赐。” 南煜国等级制度森严,只有二品及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乘坐轿撵上朝。 将军府虽在京中,离皇宫却还有段距离,除开每日的早朝,她能呆在皇宫的时间屈指可数,更遑论见到萧挽月。 见不到女主,如何能让她信任自己? 思绪有些混乱,黎晚澄撩开轿撵的布帘透气,刚巧瞥到街上巡逻的禁军,她眸子微转,顿时心生一计。 第二天下了早朝,她并未着急离开,而是避开人潮跟去了女君处理政务的泰和殿。 早朝以外的时间,臣子想面见君王只有两种办法,一是等待君王召见,二就是主动请求,需得一级一级上传。 第二道程序繁多,黎晚澄等不了那么久。她侧过身,往领事的苏公公手里塞了些银子,“在下有要事相告,还烦请公公代为通传。”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无论放在何时都适用。 苏公公掂了掂掌心的重量,露出个笑来,进殿去禀了。 不过片刻,殿门重新打开,苏公公扬了扬拂尘,做出个请的姿势:“陛下在里面候着,将军请吧。” 萧挽月此时已经脱下朝服,换了身赭黄色的圆领袍,去掉头上繁琐的冕旒,此刻的她,看起来更为明艳动人。 女君墨发高束,带的是鎏金凤纹发簪,那凤纹雕的精细,光线之下尤为亮眼,发间另点缀着一抹翠色,斜插的翡翠步摇水润透亮,想来定是极好的料子。 满头的珠钗若换了普通女子,定显庸俗。可她生来端的便是帝王姿态,这宝饰也就沦为陪衬,遮不住她半点风华。 第一次与萧挽月如此近距离相处,惊叹于美貌的同时,黎晚澄也注意到她裸露出来的肌肤,有种近乎病态的苍白。 女君未看她,素手执笔在宣纸上游走,“爱卿有何事要禀告?” 黎晚澄跪下行了一礼,而后开口:“如今边疆稳定,战乱甚少,臣这职位以后多半也是个闲散官职。” 萧挽月笔尖一顿,稍稍抬头看她。 女将虽跪在低位,言语间却是不卑不亢:“所以,臣愿放弃辅国大将军一职,入金甲卫。” 南煜国的禁军共分为两大阵营,千骑卫负责京城的安防,而金甲卫则负责宫廷的安全,换句话讲就是君王的近身侍卫,直接受命于君王。 空气有一瞬间静默,黎晚澄低着头,看不见女君的表情。 毛笔与宣纸摩擦的沙沙声在静谧的环境中有些抓耳。 “为何?”萧挽月发问。 甘愿放弃高职俸禄,屈身于宫中,若非有其他目的,又怎会有人选择自断大好前程。 黎晚澄料到女君会问她缘由,早已想好说辞:“朝堂之上势力错综复杂,陛下又无后宫牵制前朝,所以臣想伴陛下左右,护佑陛下安全。” 她这番话说的不差。 身为女子,执掌江山本就不易,朝堂上不少大臣对萧挽月早已心有不满,只是碍于她手段凌厉,敢想而不敢言。 女君似是在思索,偌大的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半晌,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萧挽月搁下笔,行至她面前:“想好了?” “当真要放弃这正二品的官不做,来宫里当这小小的禁军统领?” 有戏,她心下一喜。 黎晚澄抬头,目光坚定同萧挽月对视:“君子一诺,五岳为轻。” 褪去铠甲的女将似乎减了分战场上的锐利,多了分女儿家的柔娇。 萧挽月看着她,忽地轻笑:“允了。” 她当即蘸了墨,写下一道手谕交给一旁侍奉的公公,似是想起什么,又吩咐道:“派人将凤华宫收拾出来,作为黎将军的寝宫。” 凤华宫,距离女君居住的景明宫仅一墙之隔,原是留给王夫的寝宫,奈何萧挽月一直无心婚事,这宫殿便也空置了下来。 系统被她这出自贬官职的行为整懵了,合着它费尽心思给黎晚澄安排了个大官的职位,她倒好,扭头给自己捡了个四品的官职。 黎晚澄倒不太看重这些,比起官职,尽快取得萧挽月的信任才是当务之急。 上一世剧情中,宰相收拢朝臣,又联合千骑军统领,与事先安插在金甲卫中的眼线里应外合,这才得以成功谋反。 所以如今她入金甲卫,一是为了清理叛徒,二是为了能与萧挽月拉近距离。 只是……她本以为调动官职要费番功夫,没想到事情竟办的如此顺利。 有女君的诏令,事情办的尤其快。将军府内东西不多,黎晚澄此番只带了几件重要的物什和衣服,以及身边的两个婢女,原先府中的小厮也都尽数打发走了。 午后,她刚走进宫门,便看见院子中央立着棵海棠树,几名小太监正围着挖土,领头的公公见了她,忙赶上前向她行礼道贺。 如今这位黎将军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先是得了御剑,又被特许住进凤华宫,他们这些在君王眼前做事的,免不得要同这些人攀攀远近。 黎晚澄抬头瞥了眼,那树有快两丈高,枝杈上已经结了不少花苞,看起来像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 “这是?” 公公谄媚笑了笑,同她解释道:“陛下说庆祝将军乔迁之喜,特意让奴才挑了棵海棠树栽在院中,取的是个富贵吉祥之意。” 凤华宫空置许久,院中萧条,如今这棵海棠树倒是添了抹亮色。 没成想,萧挽月竟也是个心细的人。 正值春季,院中新栽下的海棠树也已经绽了花苞,粉白色的花朵一簇一簇开的极密。 黎晚澄用罢早膳,步出门便看到这般景色。她抬起手,指尖轻拂过淡粉色的花瓣,脑海中倏尔浮现那人的面庞。 那时,女人坐在轮椅上,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延伸到天际的海岸线,恍惚间,连夕阳都美得易碎。 想来,她若在的话……这花倒是很衬她。 片刻,黎晚澄叹气笑了笑,似含着几分遗憾和怅然。只有离开时衣袖带起的一缕清风,让这娇嫩的花瓣颤了又颤。 这几日,黎晚澄一直忙于军务交接,以及熟悉皇城布防。 顺便还让系统给她找来些剑法,闲暇时便在院中练剑。古代世界不比现代,多留一条保命之道总归没有坏处。 海棠花摇曳掉落,又随着剑风飘转纷飞,转身间,视野中突然出现一抹明艳的黄,距离她不过咫尺。 剑锋差点碰到萧挽月,她赶忙停住,收了剑躬身行礼。 “陛下。” 萧挽月视线扫过她手中的铁剑,微微蹙眉:“怎么不用我送你的剑?” 大概是没料到女君突然来访,黎晚澄一时有些不自在:“御赐之物,怎敢乱用。” “剑作为器物,本身就是要用的。”萧挽月从她身边走过,掀起一阵清风,蕴着淡淡的瑞龙脑香气,沁人心脾,“将军去将流光拿出来吧,孤闲来无事,正好看看将军练剑。” 虽不知女君此举为何,但圣意不可违抗,黎晚澄垂眸应是,转身回了屋中取剑。 拿起剑的那刻,女将眼神霎时变得凌厉,抬肘翻腕间犹如破竹之势。 她身段生的好,哪怕是舞剑动作也赏心悦目。 女君眸中划过丝惊艳,唇角也缓缓勾起抹弧度。 一套练完,黎晚澄沉气,将流光收回剑鞘。 “爱卿觉得,此剑如何?”萧挽月背手而立,口中问的是剑,视线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她。 “刚柔并济,好剑。” 女君唇角虽挂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平静,似无波的谭,叫人探不清深浅。 片刻,她红唇微启:“好剑,也要取决于拿剑的人,会用,便能削铁如泥,不会用,便是危险无用之物。” 黎晚澄怎会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萧挽月是在告诫她,如今她所得的圣眷,名也好权也罢,皆在她的一念之间。 这柄剑,是给她尝的一个甜头,也是稍有不慎便会丧命的剧毒。 伴君如伴虎,黎晚澄敛下眉眼,“臣明白。” 女君收了神色,又恢复成一开始那幅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一阵风拂过,将海棠树的枝丫吹的乱晃,花瓣也在簌簌飘落,配上这红墙,倒是幅落英缤纷的美景。 忽地,微凉的指尖碰到脖颈,重重擦了下,黎晚澄下意识躲开,后退半步。 她脖子敏感,突然被触及反应自然会有些大。 萧挽月似是被她突然退后的动作弄的微愣,指间掐着朵花瓣,笑着解释:“有片花落在你肩上。” “谢陛下。”黎晚澄神色不明。 脖颈处被擦过的地方还有些燥热,她总感觉,这人刚刚是故意…… 未待她细想。 “咳咳……”萧挽月突然开始剧烈咳嗽,一旁的侍女立马递了披风上来。 “外面天寒,陛下先进屋去吧。” 黎晚澄跟在她身后,眸色稍暗,阳春三月的天已算不上寒冷,萧挽月却还是如此畏寒。 进屋后,女君的脸色方才红润些许,黎晚澄招招手让下人去泡茶。 “这里怎么随侍的人这么少?” 方才没注意,直到进了屋她才发觉,这里伺候的人未免太少了些,算上负责洒扫的也才不过六人。 “臣不喜热闹,这些人够用了。”黎晚澄接过茶壶,斟了杯茶推给女君。 萧挽月抿口热茶,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时不时扫过她:“孤身边随侍的人虽多,可偌大的宫殿,偶尔还是会有寂寞之感。” 被盯的有些发毛,黎晚澄端茶杯的手一抖,总感觉女君这话,重点恐怕还在后半段。 果然,下一秒。 “既同为寂寞之人,不如爱卿今晚来我宫中用膳?” 第23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黎晚澄没立刻回答,可萧挽月的眸光一转不转的抓着她,宛如深邃的漩涡,一点点收割她的内心。 曾几何时,那人也是这般望着她。她愣了一瞬,鬼使神差的应了好。 待送走女君,黎晚澄扶了扶额。 真是,美色误人啊。 不过也好,趁这个机会探探萧挽月对宰相的态度。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苏公公前来凤华宫请人。 到底是女君的寝宫,景明宫要奢华更多,原先还以为书中对古代帝王用膳的描写都是夸张化了,没成想……倒也不是完全夸张。 黎晚澄盯着几乎摆满了桌面的各色菜肴,难得愣神了两秒。 “爱卿为何还不坐下?” “是。”黎晚澄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太监,这才坐下。 这吃的是饭吗?吃的是人情世故,吃的是她日后的锦绣前程! 黎晚澄大概扫了眼,差不多共有四十道菜,而萧挽月也雨露均沾,基本每道菜都动了筷。唯有那道烧鱼,吃了三口,却也没有再过多碰。 她夹了块鸭肉,稍稍抬眼:“陛下爱吃鱼?” 只见萧挽月执筷子的手一滞,片刻后轻嗯了声。 自小父皇便告诫她,君王不得有自己的喜好,对菜肴也是如此,无论喜恶,都不能流露出来。 于是多年来,她也已经养成习惯,下意识去掩饰自己的情感。 世间万物本就相对而生,既得到了至高的权利,便要接受失去相应的自由。 黎晚澄搁下筷子,瞥了眼女君的神色,试探道:“臣听说,陛下将岭南军务的事托给宰相去办了?” “宰相心思缜密,岭南一事无比他更好的人选。” 这些年,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务,多亏了柳德善帮她分担,算是她为数不多的尚能信任之人。 “只是……宰相势力渐大,陛下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萧挽月沉默半晌,方道:“宰相待孤如亲生,孤刚登基时,多亏了他稳住朝政。” 黎晚澄不再言语,多年来的看法根深蒂固,很难让女君瞬间改变。 更何况,她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你不打算用‘攻心计’了?”系统见她这几天和萧挽月相处亲疏有度,方方面面都规矩的很,一时间竟还有些不大习惯。 黎晚澄颇为无奈:“她是君,我是臣,我去勾引她,那不是等着脑袋和脖子分家吗?” 上个世界,那是凑巧闻以歌对她动了心,她又不是金子铸的,哪能做到人人都喜欢。 而且……上个世界的结局,哪怕现在想来,也还是会有些遗憾和痛心。 第二日午后,苏公公又来了凤华宫,说陛下请她去景明宫商事。 “知道了,我等下便去。”黎晚澄合上手里的书应了声。分明昨晚才一同用过膳,今日女君又召见她,是不是有些过于频繁了? 甫一进门,便看见萧挽月正立于案前执笔作画,阳光斜斜照进窗户,洒落在她雪白的皓腕上,灿的晃眼。 垆边人似月,皓月凝霜雪。如此美景,她不禁有些走神。 “陛下。” 萧挽月嗯了声,手上动作未停,她没发话,黎晚澄也不敢坐,只好站在那看着。 近一刻钟后,女君方搁下笔,抬手唤她过去:“爱卿且说说这幅画如何。” 那纸上画的是海棠树,大片墨色铺底,树杈之上缀着星星点点的朱红,远处又添了几笔,形成连绵重叠的山峦。 “墨韵润而不燥,线条张弛有度,形神兼具。”夸的都是些套话,但也不至于出错。 萧挽月盯着她缓缓扬了唇,而后将画纸随意放在一旁,轻轻启唇:“那爱卿可知,这海棠除了有富贵吉祥之意外,还有何寓意?” “臣愚钝。” 瑞龙脑香的味道倏地浓了些,这人不知何时竟走到她身侧。 离得太近了,甚至能看清她纤长浓密的睫羽,呼吸若有若无的拂过耳廓,像被蒲公英细小的绒毛轻轻挠过,微痒中还透着一丝酥麻。 女君的嗓音低哑,却又温柔缱绻,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 “海棠亦有相思之意,常用来对心悦之人表达思念。” 萧挽月眸底含着丝她看不懂的情愫,指尖捉紧了衣袖,下一秒,那抹温暖突然抽离而去。 女君又恢复平静无波的模样,背过身问她:“爱卿可擅丹青?” 话题转的过于快,黎晚澄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倏地又被吊了起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萧挽月叫她过来,总不会是想让她画画的吧? “臣……不擅作画。” 空气沉寂了片刻,而后,被一声低婉的轻笑打破。 “无妨,那今日正好来试试,还请爱卿为孤作一副画像,可好?” 许是看出她的犹豫,萧挽月又笑着补了句,“你尽管画,孤不罚你便是。” 说完,女君便退后两步,将案台和纸笔腾出来,而后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榻上。 纵然黎晚澄心下有万般无奈,也不得不接下这差事。 但说实话,萧挽月当真是生的好看极了。 冰肌玉骨,面薄腰纤,一双眉目潋滟生波,连光都好似在眷顾她。 她就那样简单的坐在那,甚至不用刻意摆出什么动作,就美的如画中谪仙一般。 黎晚澄拿起笔,蘸了墨水,一笔一画,将女君的轮廓勾出。 甫一下笔之时,她忽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隐隐还有失落的情绪腾上心头,她晃晃头,将那分奇怪的感觉驱走。 纸上已赫然显现出女君栩栩如生的面容,寥寥几笔却已将神韵勾的出彩。 这种时刻总是有些漫长的,却也格外的温和恬静,其间偶尔有宫女进来禀报,也都被女君以眼神制止了。 约半个时辰后,黎晚澄搁下笔轻轻松了口气,萧挽月也走过来,拿起画细细端详。 这画轮廓勾的精细,笔触看起来不像新手,女君稍稍抬眼:“之前学过?” 黎晚澄看着自己的画也是一怔。怎么……她之前明明没有画过画,可下笔却丝毫不见滞涩之感。 “未曾,是陛下生的好看,衬的臣画的好罢了。” 萧挽月倏尔笑了:“爱卿甚会夸人。”她将那副画细细展平,收进了暗柜中。 —— 晚上沐浴之时,黎晚澄忽地想起下午的那幅画,心中也有些说不上来的茫然。 为什么……她会在拿起画笔的那刻感到如此熟稔? 就好像有一种冥冥注定的宿命感,可她分明没有任何有关画画的记忆。 “小七子,画画这技能也是你设定好的吗?” 系统摇摇头,这副身体,它只给黎晚澄提升了力量和反应能力,以及骑马射箭这类的技能。 既不是被设定好的,那便是她自己的肌肉记忆吗? 难道说,与她被抹掉的那段记忆有关? 黎晚澄蹙眉,算了,先不想了,眼下解决叛乱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自从画画那次过后,宫中之人对她明显恭敬许多,这些人都惯会察言观色,大抵是见了女君待她尤为特殊,也跟着阿谀奉承。 而且,萧挽月近来也不知抱的什么心思,常常召见她,几乎每天都要召她去景明宫一趟。 倒也不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就是用膳时让她帮忙布菜,练字时让她在旁磨墨,反正是做各种的日常小事。 所幸是两个宫殿挨得近,不然长此以往下去,黎晚澄真担心自己哪天腿跑断在路上。 “陛下,该喝药了。”到了时辰,黎晚澄尽职尽责的提醒。 这些天,除开君王早朝和处理金甲卫的军务,她几乎算得上是时时刻刻都跟在萧挽月身边,那些个贴身婢女都没她来的敬业。 甚至,如今连这伺候女君喝药的活都落在她身上。 “端过来吧。” 先前,黎晚澄便对萧挽月在春季还要裹着厚厚的狐裘一事心有疑惑。 直到那天,她从宫女那听了一耳,说是女君自小便身体孱弱,在先帝先皇后故去后,又深受打击大病一场,就此落下了病根,受不得寒,天稍微冷一点便止不住咳嗽。 听到此处,她还以为只是落了病根,所以才显得虚弱。 可这几日相处下来,她才发现,萧挽月何止是身体不好,那根本就是个药罐子。 女君眉头微微蹙起,这药她喝了几年,虽说已经习惯,但不免还是会觉得苦。 下一秒,眼前突然出现一颗梅子。萧挽月看向她,眸子中有些不解。 “杏梅,去苦的。”她解释。 女君倏地笑了,微微探头,直接就着她的手吃下那颗梅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舌尖轻扫过指腹。 一阵暖热滑过,湿漉漉的。 她指尖一颤,下意识蜷了蜷。 好软…… 杏梅微酸,甜味适中。萧挽月将梅肉嚼烂,感受着酸甜的汁水将口中残留的药味祛除,忽然启唇问她:“你对所有人都如此细心吗?” 黎晚澄一愣,不知道这人怎会想到这,无奈道:“陛下,我哪有那么闲。” “那就是说,”萧挽月忽的靠近她,眉眼含笑,“只对我如此,是吗?” 第24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还未听到回答,苏公公便迈着小碎步过来。 “陛下,北广总督沈青求见。” 来得实在是时候。女君斜斜晲了他一眼,吓的他冷汗登时铺了满背。 再转眼,那人已经退到了一旁,萧挽月一口气梗在中间,上不去下不来憋屈的紧,却也只好禅禅袖子:“宣吧。” 苏公公得了令,忙脚底抹油般的出门请人去了,生怕在这里多呆一秒。 须臾,一位着白衣的男子迈了进来,衣袂翩翩,颇有文人墨客之风。 “微臣沈青,叩见陛下。” 萧挽月已收好眸间的情绪,淡然道:“总督请起。” 沈青谢恩起身,刚好看到站在女君身侧的的黎晚澄。 那女子虽立在下人的位置,可衣着不凡,气质也与旁人不同。 他记得,萧挽月身边常年贴身随侍的人,应当只有那两个婢女才对,怎么如今倒多出个生面孔? 沈青长年居于北广州县,参与朝廷事务甚少,故而并不认得黎晚澄。 “敢问陛下,这位是?” 萧挽月微勾唇角,轻轻扫了她一眼:“孤的贴身婢女。” 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女将眼角抽了抽。 也罢。如今看来,她与这贴身婢女,除了每月所领的俸禄不同,其余倒也还真没什么分别。 她颇为无奈,却也只好顺着女君的话行了一礼:“奴婢黎晚澄,参见总督。” 沈青盯着她看了半晌,倏尔笑道:“陛下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高。” 许是那审视般的眼神过于明显,黎晚澄下意识蹙了蹙眉。 总感觉,这人的目光让她有些不大舒服。 萧挽月也注意到这点,稍稍侧了身子挡住他的视线。 “总督此次入京,是有何事要禀告吗?” 各地总督掌管一方的经济、政事和军务,除非有要紧之事,是不会贸然进京的。 “臣得了个新鲜的小玩意,特来献给陛下。”沈青招招手,身后跟着的小厮立马递上个竹笼子。 他抬手将那竹笼打开,从里面抱出来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那猫的眼睛还是罕见的异瞳。 “臣前些日子去了临清,县令说这是当地独有的品种,臣想着陛下大抵会喜欢,便特意带了回来。” 萧挽月眼底划过丝不易觉察的惊喜,却也没有立刻伸手接下,而是微微启唇唤道。 “阿澄。” 忽然听到这个称呼,黎晚澄不免怔愣一瞬,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上前两步接下了沈青手中的猫,而后便规规矩矩的站在原来的位置。 想起来了,剧情中有提到过沈青这个人,不过赘述不多,所以她一开始并未在意。 只是,虽然有关他的记述不多,但有一点尤为重要。 ——上一世,他爱慕萧挽月。 黎晚澄又回过头翻了遍剧情。明承七年,萧挽月自刎于宫中,沈青得知消息后深受打击,追随女君跃城楼而亡。 殉……殉情?不对,萧挽月不喜欢他,倒也算不上殉情。 她眉角一抖。好家伙,合着是个爱而不得跳楼自杀的偏执疯。批? 萧挽月捧着茶杯,半阖了眸子看她。 从方才开始,这人便在走神,如今沈青已经离开,她还是垂着眉站在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挽月搁下杯子走过去,那小猫似是被抱的舒服了,乖乖闭着眼睛,她抬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它聪明极了,好像是知道女君的身份一般,主动把脑袋往她手心里蹭。 萧挽月眉目间的肃然融化些许,难得见了丝笑。 “刚刚在想什么?”她抬眼看这人。 黎晚澄微微歪头,打趣她:“在想,原来陛下竟也会露出这般温柔的表情。” 她本以为,像萧挽月这类人,是不会喜欢猫这种柔柔弱弱的动物的。 见女将抱猫的样子熟练,萧挽月偏眸看她:“爱卿也喜欢猫?” 黎晚澄摇头:“算不上,是臣的……”她顿了顿,方继续道,“一位故友,她很喜欢。” 故友。女君没有说话,只是将这二字在心间细细揣摩了一遍。 “孤不擅长起名,这小东西的名字便由你来定吧。” 由她来定吗…… 黎晚澄轻轻拂过小猫的背,毛发很软,她下意识道:“叫团团吧。” 女君自然点头同意,只是好奇问了句:“怎么会想起这个名字?” 许是那声阿澄太过熟稔,恍然间,竟觉得萧挽月与闻以歌有些相似。 她看着女君的侧脸,轻笑:“愿陛下得遇良人,团圆美满。” 翌日,黎晚澄陪女君在湖心亭赏月,四月本就多雨,方才还清亮的天瞬间就阴云密布。 “陛下,下了雨寒气重,我送你回宫罢。” 萧挽月摆摆手:“无妨,难得有闲时赏这雨景。” “你也坐下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束。” 私下的时候,萧挽月很少再称她爱卿,而是单单以一个 “你”字唤之。 黎晚澄怕她沾染寒气,脱了衣袍披在她身上才放心。 “雨润烟光,晚景澄明。”身旁人忽然念了句诗,黎晚澄偏头看她。 萧挽月的眸子炽热,直勾勾对着她的。 “孤倒觉得,爱卿比这景还要美上许多。” 她嗓音本来就偏低,此时又刻意咬着腔调,好似把惑人小勾子,一下下勾着人沉沦。 心跳微快,黎晚澄慌忙敛眉定神,险些要被她眸子中的漩涡吸了去。 没成想,女君说起这些话来倒是勾人的紧。 —— 这几日朝堂之上皆在传两件事,一是黎晚澄丢了辅国大将军一职,跑去当金甲卫统领。二是陛下竟将留给王夫的宫殿,让她住了进去,还日日召见。 顿时众说纷纭,这一传十,十传百。有说黎将军得罪了女君,被贬了官职。传到最后,甚至还有说是女君爱慕黎将军,想法子将她官职剥了,困在自己身边。 彼时,黎晚澄被女君召去磨墨,曾手握重兵,驰骋疆场的女将,低眉垂眼的立在她身侧。 那双挽过弓箭,在战场上断过无数人性命的双手,如今也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砚台。 萧挽月只是笑,轻挑着女将的下巴:“外界都说是孤爱慕将军,才把将军困在身边。” “爱卿,你如何想?” 她微微眯了眸子。这人在战场上好比锐利的鹰,到了自己跟前,却又温驯的跟只小猫儿一样。 惹得人心痒。 黎晚澄磨墨的动作顿了下,片刻又恢复如常:“下人们碎嘴罢了,陛下若不高兴,明儿下令责罚便是。” “若孤说,他们所言非虚呢?” 黎晚澄垂下眼睫,避语不谈。 心下却是一震,难道萧挽月对她,当真是另有所图? 见她沉默,女君神色冷下来,蹙了眉,似是有些动气:“孤乏了,你先回去吧。” 出了景明宫,黎晚澄微低着头沉思,细细揣摩女君方才那句话的意味。 系统也一脸懵:“萧挽月对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它现在也看不清这局势,若说女君对黎晚澄有情,那为何让她做这下人的活计。若说无情,她的种种行为又惹人不解。 黎晚澄摇摇头,伴君如伴虎,况且,她到现在也没摸清女君的性子。萧挽月今日对她笑脸盈盈,明日就可能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算来她住进凤阳宫也一月有余,这段时间与女君朝夕相处的时间也不少,只是那治愈值涨的实在太慢,估计放个乌龟爬都能比过它。 她叹了口气,顺着小道慢悠悠走着,忽的西边传来几声呼救。 “快!快来人,我家小姐落水了!” 黎晚澄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湖中有一粉衣女子在挣扎,大抵是不会水,一直在湖中浮浮沉沉的。 看了两秒她便收回视线,这些事自有宫中侍卫来管,她也懒得插手。 系统见她往那边看,顺口介绍了句:“那是宰相之女柳书微。” 宰相之女?黎晚澄脚步一顿,而后突然转了个方向。 “欸,你要干什么?”系统见这人往湖的方向走,顿时愣住。 下一秒,便看见这人扔了剑,脱下外袍跳入湖中。 五月中旬的天已不算凉,但这湖水还是冰的刺骨,黎晚澄屏气游到柳书微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腰,把人从水中捞上来,慢慢往岸边游。 多亏了系统把这副身体的力量提升不少,否则单凭她那点力气,别说救人了,怕是自己都得溺在里面。 所幸救的及时,柳书微只是呛了几口水,其余并无大碍,倒是这一身粉衣糟蹋了,颜色浅,沾了水难免有些透。 因为刚刚婢女那一吆喝,不少侍卫也闻声赶了过来,黎晚澄蹙蹙眉头,将方才下水前脱掉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另一边,萧挽月因为那人心里闷的慌,本想着出门透透气,听见吵闹声,便顺着寻了过来。 远远就瞧见湖边围了一圈侍卫,正中央是两名女子,其中一名粉色衣服的女子靠在深色衣服的女子怀中。 待走近,看清了那两人的面容,萧挽月眸色霎时晦暗。 柳书微身上披着的件玄黑色袍子,她眼熟的很,前两日,她还曾亲手把它披在自己身上。 萧挽月气笑。 ——好,简直是好的很。 身上一暖,是件白色的狐裘,还有淡淡的瑞龙脑香,黎晚澄心念微动,下意识回头。 只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君,此刻正冷冷盯着她。 她咽了口唾沫,后背猛然爬上一股寒意。 真是……巧的过分了。 第25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那天救下柳书微之后,隔日她便来了宫中拜访。 彼时黎晚澄刚用过午膳,正打算去景明宫请安,这些日子常被女君召见,渐渐也就养成了习惯。 总归都是要去,也省的苏公公再跑一趟通传。 准备出门之时,春桃忽地急匆匆的跑来:“将军,柳家小姐在外求见。” 柳书微?她怎么这时候来了? 人既到了门口,她也没有闭门不见的道理,黎晚澄略一思索,道:“请进来吧。” 毕竟是宰相之女前来拜访,她总得好好招待,便又叫来一旁站着的婢女去泡了壶好茶。 不过片刻,春桃已领着人走了进来。那日事态紧急,又恰好遇到萧挽月,故而她并未认真去端详柳家小姐的样貌。 如今一见,也有些小小的惊艳,与女君张扬外露的美不同,她的样貌更偏向于江南女子特有的娇软,一颦一笑皆透着小家碧玉之风。 柳书微见了她,微微弯膝:“将军,请受小女一礼,多谢将军昨日施手搭救。” 王公贵族养出来的千金,礼数处处都到位。 “不敢当,举手之劳而已。”黎晚澄伸手将她扶起,“柳小姐且先坐下喝口热茶吧。” 景明宫,萧挽月正在批阅奏折,视线却时不时的往窗外望去。 一阵脚步声响起,她猛的抬头:“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晚。 话断在一半。来的是苏兴,她微微蹙眉:“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现在是未时。” 往日这个时间,她早该来这里请安了。难道是金甲卫有什么急事,耽搁了时间? 苏兴跟着萧挽月许久,也能将圣意揣摩个几分,见女君这副样子,便猜到十有八。九是在等人。 而这深宫之中,能让女君心甘情愿等的,也就只有那一人。 他试探着抬了抬眼:“陛下可是要寻黎将军?” 片刻,女君垂眸问道:“她现在何处?” “这……听说柳小姐今儿进宫就去找了黎将军,说是要谢她昨日的救命之恩。” 见女君脸色变暗,苏兴霎时冒了冷汗,颤颤唇继续道:“如今两人应该是还在凤华宫。” 指尖一个用力,毛笔上沾的朱砂墨也随之一重,那奏折上的红色批注,明显有一处笔迹深了不少。 萧挽月眯着眸子,半晌轻轻笑出了声。 真是……好极了。 女君近乎是咬着牙:“摆驾,凤华宫。” 先前因念着宰相劳苦功高,她特许柳书微可以随意进宫。 如今看来,这规矩还是要改改的。 柳书微从身后婢女手里捧过来个盒子,嫣然一笑:“为答谢将军昨日救命之恩,小女特意备了谢礼,不知可否合将军心意?” 那盒子一看便十分贵重,黎晚澄没敢接,“救人是在下职责所在,无须谢礼。” 谁知,柳书微竟是一竖眉毛,半强制的将盒子塞到她手中。 “陛下驾到!” 转眼,女君背手而立,足踏霞光而来,举手投足间端的是浑然天成的帝王姿态,黎晚澄和柳书微起身行礼。 萧挽月点头,视线轻飘飘扫过她,客套问了句:“柳小姐身体可有大碍?” “臣女身体无碍,多谢陛下挂念。”她巧目盼兮,转眼盯着女将,“此次,多亏了将军及时搭救。” 黎晚澄讪讪一笑,悄摸往旁边挪了两步。 你看她敢说话吗?如果眼神能杀人,她现在估计已经被萧挽月杀了一千次一万次了。 “这是?”萧挽月瞥到桌上的金丝楠木盒子,随口问道。 柳书微笑答:“回陛下,是臣女送给黎将军的谢礼。” 女君瞧了她一眼,抬手将那木盖揭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是块和田玉佩,雕刻精细,入手温润,是块不可多得的好料子。 这么好的一块玉,倒真是下了血本。 萧挽月偏过眸子看向黎晚澄,唇角含笑,眼底却是冰冷的不带丝毫温度。 心下一紧,她慌忙解释:“陛下,此礼过于贵重,臣未敢收。” 听完她的回答,女君才略眯了眸子,而后将玉佩原封不动地放回到盒子里,轻笑道:“柳小姐,黎将军身为金甲卫统领,救你是她的本分,至于这谢礼,就不必了。” 一句话,既推了礼物,又表明了黎晚澄是她的人。 到底是久居上位,单单是站在那便已透着威压。 萧挽月似是毫不在意,只拂了拂袖子,淡然道:“孤还有事要与将军相商。” 柳书微聪慧,看出女君这是赶人了,于是屈膝行了一礼:“那书微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将军。” 待人走后,黎晚澄往前挪了两步,小声试探着喊她:“陛下?” 谁知那人一拂袖子,连应都不应她,径直便出了宫门。 黎晚澄心下暗道不妙,慌忙抬脚跟上。 一直到了景明宫内,关了门,萧挽月还是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她。 “陛下……”她启唇,谁知话还未出口便被打断。 “外面地上有不少落叶,你去清扫一下。”萧挽月只低头批折子,语气冷淡。 黎晚澄:“……” 她好歹是个正四品的金甲卫统领,怎么到了萧挽月这里,日日被呼来唤去做那些宫女的活。 “还愣着做甚?”女君抬眸,冷冷晲了她一眼。 黎晚澄低头应下:“是。” 谁知女君的脸色更黑,这次竟是连看都不看她。 她欲哭无泪。这怎么,听话不对,不听话也不对啊。 萧挽月透过窗户看在院中勤勤恳恳扫地的那人,手下一个用力,纸上顿时染上一大团墨迹,整幅画便这样毁了。 女君蹙眉,有些烦躁的将画揉作一团。 明明她只要来服个软,说两句好听话,自己便不气了的。 系统回头看了眼女君阴沉的面色,也被吓的一颤:“你说你当初跳下去救她干什么。” 黎晚澄唇角微勾,眸底悄然划过一丝暗光,面上却是随意道:“她不是柳德善的女儿么,这么大的一个人情,不要白不要。” 大致算一算,她穿到这个世界已三月有余,距离宰相谋反仅剩了半年左右的时间。 “小七子,照你之前所说,像谋反这种事也是没法阻止的吗?” 系统一愣,许是没料到她忽然问起此事,片刻后才应:“嗯,是的。” 黎晚澄蹙眉沉思,虽然她现在已经将金甲卫的叛徒揪了出来,但是仅凭这一点兵力根本扛不住千骑卫和宰相的私兵,临时从外调兵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总不能未卜先知的跟女君说宰相要谋反,恐怕到时宰相没暴露,她先被压到牢里去了。况且乱兵那么多,她能否从中救下萧挽月还是未知数。 而且……上一世萧挽月是自刎而死,万一她费尽千辛万苦将人救下来,结果她还是一抹脖子,照样一切玩完。 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黎晚澄难得有些烦躁,到底是谁定的这狗屁不通的规则,既没法阻止谋反,还要保护女主的安全。 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再说,就算她侥幸救下了萧挽月,届时江山家国都被人夺了,给她十张嘴她也救不回来这治愈值。 “那如果我没能阻止萧挽月自杀,会怎么样?” 系统撑着头,淡淡道:“在治愈值未达到百分百之前,如果主角死亡,任务被判定失败,你的灵魂也会灰飞烟灭。” 黎晚澄:…… 得,反正就是选哪条路她都活不了。 那院中的落叶实在是多,黎晚澄扫了一下午才勉强扫干净,到晚膳的时候,她刚想坐下。 “孤让你坐了吗?” 黎晚澄动作一顿,只好端着碗站了起来,筷子上的肉还没沾到嘴边,又被女君斜斜晲了一眼。 “孤有说,允许你吃饭吗?” 萧挽月慢条斯理的夹菜,不动声色道:“今日批奏折批的乏了,你去备好热水,孤等下要沐浴。” “是。”黎晚澄纵然心下暗骂了无数遍,面上也不敢表现出分毫。 大约半个时辰,身后传来门被推动的轻响,她转过头:“陛下,水已备好,臣先告退了。” 本以为这一天的折磨终于告一段落,不料,萧挽月又喊住她:“许你走了吗?过来帮孤宽衣。” 黎晚澄一怔,站在原地没动。 女君心情本就不好,见她不动,心下怒火霎时窜了上来,一下子想了许多。 她能抱着那柳书微,竟连为自己宽衣都不愿? 她难道就,这么的令她嫌弃吗? “听不懂吗?孤说,帮孤宽衣。” 黎晚澄抿唇,抬眼看到那才涨了丁点的治愈值。罢了,且顺着她就是。 她抬脚走近两步,低眼,指尖攀上萧挽月的腰腹,扯着那系带的一端,用了些力拽开。 随着束缚一松,衣裙顺势滑下,如花般落在地下绽开。 她呼吸一滞,看着近在咫尺的景色,莫名有些眼热。 因为平日里穿的都是些宽大的袍子,她没想到,萧挽月的身材居然……如此有料。 察觉到黎晚澄突然加速的心跳,系统调侃她:“难得,居然美人坐怀而不乱。想当初你可是对着闻以歌一直犯花痴。” 黎晚澄:…… 她倒是想犯花痴,你看她敢么?女君分分钟手起刀落,要了她的小命。 “爱卿,若孤今日没有去凤华宫,你可否会收下柳书微的玉佩?” 黎晚澄心下一凛,女君这哪是在问玉佩,分明是借着这玉佩探她罢了。 “臣这辈子只忠于陛下一人,无论生死都追随陛下。” 雾气迷蒙,连萧挽月的面容也显得模糊不清,忽然有指尖挑过她的下巴,微凉,还有些轻微的痛意。 “还望爱卿记得今日所言。” 耳畔覆上抹温热,萧挽月凑近了,唇瓣轻轻贴上她的耳垂。 语气含了分暧昧,眼神却又冷厉的要命,似锁定猎物的狮子,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耳廓传来的温暖真切,黎晚澄身上却是冰凉一片。 “你,是我的人,这辈子都是。” 第26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隔日,萧挽月大抵是消了气,没再刻意为难黎晚澄去做那些扫地打水的活。 入了夏,天气渐渐炎热,御膳房也做了消暑的马蹄糕送来。黎晚澄站在旁边,拿小扇给她扇风,这屋中虽放了冰块,却还是有些酷热难耐。 近几个月旱情颇多,各地递上来的折子也添了不少,女君这些日子忙碌的很,连用膳都是挤出时间解决。 坐得久了难免会颈椎不舒服,萧挽月搁下笔,抬手按了按酸痛的肩背。 黎晚澄一直在旁站着,此刻瞥到她的动作,立马放下扇子,走到人身后,将掌心覆在她肩上缓缓按揉。 多亏她上一世学了些推拿手法,没想到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先前,闻以歌因病长期卧床,为了避免肌肉得不到锻炼萎缩,她就专门学了这些,日日给她按摩。 肩上按揉的力度恰到好处,酸痛感渐渐减轻,萧挽月舒服的半阖眸子,懈了分力靠在她身上,“爱卿还会这些?” 身上一沉,这人的头刚好枕在她胸。前的位置。 “父亲年迈,偶尔会腰背酸疼,臣便特意学了些。”怕女君深问下去,她先发制人,“说来,臣倒还有一事不解。” 闻言,萧挽月微微启唇:“嗯,何事?”因贴的太近,连她说话时胸腔轻微的震动都能真切感受到。 “陛下……那日为何要将剑赠于我?” 这件事她疑惑已久,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问出来。毕竟那剑十分贵重,意义又非比寻常,萧挽月当时却送的那么干脆,难免她多想。 女将手指修长,随着磨墨的动作,手背上的筋骨时隐时现,萧挽月盯着看了会儿,旋即轻笑。 “只是觉得,那剑很配你。” 她顿了顿,眼底似有怀念划过,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片刻轻声道:“而且,孤如今也已经拿不动剑了。” 黎晚澄手上动作一滞,许是未想到她会说这些,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君王的安健乃是国家之重,一般都会选择保密,她竟就这样告诉了她。 复杂之余,也有些讶异萧挽月对她的信任。 趁她还在思索时,唇瓣忽的贴上来个微凉的东西,黎晚澄稍稍偏头,是女君,捻了块马蹄糕递到她唇边。 糕点表面润滑,贴在唇瓣上微凉,因是用糖水拌过蒸制,闻起来也十分清甜。 她刚想伸手接下,不料这人把手往后一撤,斜斜睨她一眼,警告似的。 显然,是打算亲手喂给她了。 黎晚澄愣住,眼角没忍住抽了抽。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萧挽月还有喂别人吃东西这种癖好? “陛下,这不合规矩……”她敛眉轻蹙,往后退了些。 女君盯着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满不在意地笑言:“在这里,孤便是规矩。” 她这话说的随意,却端的是帝王姿态,令人不容置喙。 为君者口含天宪,无人敢说一句不是,见她执意如此,黎晚澄纵然有万般无奈,也只得低下头,微微张口去衔那糕点。 马蹄糕入口即化,她垂着眸子,不敢偏移半分,生怕撞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她余光好像看到萧挽月往自己脸侧凑了凑,连那呼吸都一同近了几分。 总感觉,这一幕怎么有点像……调。情? 下一秒,唇边突然挨上一抹温热,还有淡淡的马蹄糕的味道,香甜,柔软。 女君表情丝毫不乱,末了,还舔舔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马蹄糕香甜,将军更甚。” 傍晚,黎晚澄躺在床塌上,眼前翻来覆去的,都是下午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温软的香甜似乎还附着在唇瓣之上,久久未褪。 先前,她只当女君是图个新鲜,再加上朝夕相处,对她自然有些特殊。 可这个吻……让一切都变了意味。 熄了蜡烛,屋内漆黑的辨不清方位,她就在这一片黑暗中轻轻启了唇:“小七子,你说萧挽月,她是真的喜欢我吗?” 她不是看不出萧挽月对她的独特,和种种行为之下掩藏的感情。 可她是君王,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女子。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而对于君王,最难的就是看透。 萧挽月对她的喜欢来的太过突然,她分辨不清真假,也不知这是否是她故意设下的蛊惑陷阱。 太快了,不过短短四个月,她是否真的让生性多疑的女君放下防备?又是否真的走入了她的心扉? 她不知道,她没有答案。 系统亦静默无言,黎晚澄尚且看不透,更何况是作为机器的它。人类的感情对它来说太遥远,也太陌生了。 —— 农历六月初七,先帝和先后的忌日。按祖例,当日萧挽月需入皇陵祭拜,而黎晚澄身为金甲卫统领,担着保护女君安全的要务,自然要随她一同前去。 晚上,处理完军中的事务,黎晚澄顺着鹅卵石小道往寝宫走。 夜晚的宫道十分安静,她却在转弯时倏地停下了脚步。朦胧月光下,阁楼的那道身影格外熟悉,黎晚澄下意识抬脚靠近了些,抬眼细细端详。 是萧挽月。 她顺着阶梯步上阁楼,这里乃是整个皇宫最高的位置,从此处往下望去,能将整个皇城尽收眼底。 黎晚澄撩起衣袍,坐在她身侧:“陛下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酒?” 萧挽月大抵是有些醉了,也不说话,只眼眸亮晶晶的看着她笑,而后突然身子一歪,径直倒入她怀中。 刹那间,酒香混着她身上特有的瑞龙脑香,如汹涌而来的浪潮,一下子钻入鼻腔。 这阁楼极高,若一个不小心跌下去,定是粉身碎骨,黎晚澄忙伸手揽住她,不经意间,指尖触到一抹柔软。 她一怔,声音也烫起来:“这么高,陛下就不怕掉下去吗?” 喝醉了的女君嫣然一笑,揪着她的一缕发丝,在指尖缓缓缠绕成圈。 “不怕。” 她笃定般的开口:“你会来救我。” 黎晚澄猛然撞入她澄净的眸子,恍然间竟觉得,此刻其实才真正触及到了萧挽月真正的模样。 月亮清淡淡的光落在她身上,将她的肌肤映照的更加苍白,像是从天上被贬谪的仙子,落入凡间。 “阿澄……”那人唤她。 黎晚澄心跳微快,半晌,还是轻轻应了。 “你说,他们怎么舍得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呢?” 她知道她说的是先帝和先后,顿时心疼,怀抱也紧了紧。 不知是这高处的风太凛冽,还是她的衣物太过于单薄,黎晚澄只觉得她抓起来轻飘飘的,好像一松手,就快要散掉了似的。 “陛下不会是一个人的。” 风将衣袍掀起,又在月色下漾成一片涟漪。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萧挽月的话也含在这风中,吹了过来。 黎晚澄轻轻闭了眸子:“会。” 她侧了身子,将冷风挡住,呼吸温热,一下下在耳畔流转。 “天下父母皆爱子。臣想,先帝和先后若还在人世的话,也不愿看到陛下这样伤心。” “他们肯定也和臣一样,希望陛下能健康快乐的活着。” 身为任务者,黎晚澄拥有上帝视角,知晓这些。 先帝和先后感情深厚,又只有萧挽月一个孩子,故而都极为宠爱她。 只是萧挽月的母后在生下她时伤了身子,此后无法生育。帝王也坚守曾经许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一直不肯纳妃,于是萧挽月便成了南煜国唯一的储君,也是百年来的第一位女储君。 如若不是膝下无子,他又怎会舍得让心爱的女儿承担这一切? 许是酒让思绪有些迟钝,萧挽月直直盯着黎晚澄,半晌露出丝笑。 一直以来,她都把皇位当做父皇母后留给她的最后之物,不觉间,这皇位已成了压在她肩上的重担,故而她时时刻刻都小心谨慎,怕辜负他们。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比起江山,父皇和母后更希望她过得快乐。 她恍然间记起,幼时父皇教她挽弓射箭时,曾慈爱的摸过她的额:“月儿,虽生在这帝王之家,但我和你母后都希望你这辈子能平安喜乐。” 天上的星子明亮,一如多年前,父皇母后也那样温柔的注视着她。 所以,她的余生,也是可以获得幸福的吗? 黎晚澄半拥着她,看着萧挽月头顶的治愈值缓慢攀升,最后停在三分之一的位置。 ——原来,先帝和先后也是她的心结之一。 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黎晚澄无奈弯了眼角,这人,睡的倒是挺快。 萧挽月一直攥着她的衣襟不松手,若是这般抱着她去景明宫定要落人口舌,黎晚澄思索半晌,只好先抱着她回了自己的寝宫。 幸好是深夜,宫中只有巡逻的士兵还在外面,黎晚澄避开他们抄了小路回去。 春桃等到已有些困倦,好不容易听见了声响,忙跑过去开门。 “将军,你回来了……” 只见黎晚澄一身黑衣,步伐极快,怀中还抱了个人。她困意稍稍醒了些,直到看清怀中人的面容,登时吓的瞳孔剧震,差些就惊叫出声。 她……她没看错吧?将军怀里抱的是,陛下?! “嘘。”黎晚澄轻轻瞥她一眼,“莫要出声,去把门关好。” 她本想把萧挽月抱到床上,自己去隔壁的厢房睡,不料女君抓她衣服抓的极紧。 黎晚澄:…… 她总不能,把衣服脱了出去? “别走。”女人蹙着眉,分明说着求人的话,偏生听来带着股命令的意味。 黎晚澄无奈:“我不走。”她似是听到了一般,手上力气松了些,却还是不肯放开。 这一日从早忙到晚,黎晚澄也困的不行,一起睡就一起睡吧,大不了她明日早些起来就是。 床够大,两个人睡倒也不挤。 只是她刚躺下,萧挽月便附了上来,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腹,鼻尖挨在她脖颈后方,整个将她圈在了怀中。 近乎囚。禁的姿势。 可能是醉酒的缘故,女君手下失了些轻重。黎晚澄被她箍的有些疼,微微动了动胳膊,不料却被箍的更紧。 她蹙眉,抬眼间瞥到那治愈值往上蹦了几格,神色复杂的叹口气,倒也没再继续挣扎。 算了,苍蝇再小也是肉。 只是……难道这个世界,她也逃不了与女主纠缠不清的命运吗? —— 无虚之境。 女人端坐在神座之上,一头耀眼金发随意披散在身后。 无虚之境分为七个位面,由七位主神共同掌管,而这位金发女人便是掌管这一位面的主神,塞伦。 她的面前飘浮着一块巨大的透明显示屏,上面显示着两个女人相拥而眠的画面,赫然是黎晚澄和萧挽月。 塞伦盯着这一幕,唇角微微扬起抹弧度。有意思,这个任务员,竟能接连两次让世界主角对她动心。 不过,第一个世界尚且可以说是偶然,但这第二个世界,主角竟还是心悦于她。 倏尔想起下属曾提过的,那股异常的能量波动。 她抬抬指尖,眼前的虚空又显现出另一副画面,赫然是黎晚澄所经历的第一个世界。 前面都没有异常,看起来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校园恋爱。 直到寺庙的景象出现,一抹微乎其微的能量波动也随之显现,塞伦眸光微闪,伸出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下一秒,画面边停留在黎晚澄和闻以歌十指相扣的那幕,一根红线缠绕在两人的尾指根部,微微散发着光芒。 她眯了眯眸子,轻笑。 原来如此啊。 “罢了,且帮你一把。”塞伦抬手,一缕金光飞入前方,激起了丁点波纹后,连接在两人尾指间的那根红线仿佛被什么遮住了似的,那点光芒也黯淡了下去。 第27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 一声尖叫划破静寂的夜空,在偌大的皇宫中格外刺耳。 系统在意识空间焦急喊她:“宿主,快醒醒!着火了!” 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吵醒,黎晚澄蹙眉,语气也有些不耐:“哪着火了?” “景明宫。” 她一愣,萧挽月的寝宫,怎么会突然着火? 夜半三更,宫外的脚步声更为明显突出,似踩在人心上一样,混乱不堪。 隐约嗅到些烧焦的味道,想来是两个宫殿离得太近,味道不免飘过来了。 两人是紧贴着睡的,她一动,那侧立刻便能感受到。 萧挽月本身就觉浅,醒来后轻轻扯了扯怀里的人:“阿澄,怎么了?” 女君微微蹙眉,显然也闻到了那股味道。 事态紧急,黎晚澄没工夫纠结她称呼的问题,肃下脸道:“景明宫走水了。” 见萧挽月眸色一变,她压低声音:“陛下,要出去吗?” 现在外面的人都在救火,无人知晓女君此刻在她宫内。 萧挽月垂眸思索,半晌轻轻勾了唇:“走吧。”既是景明宫出事,她哪有不去的道理。 而且,偏偏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倒要看看,这场火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萧挽月此刻才发现自己的外袍被人脱了,只剩下一件里衣,她下意识偏头去寻。 而后,怀里就被人塞了件玄黑色的衣袍。 “你衣服上全是酒味,我让春桃拿去洗了,先穿这个。”黎晚澄有洁癖,哪怕是女君,她也没法忍受一身酒味的人躺在自己床上,于是睡前便把她的外袍脱了下来。 担心夜里的凉风冲撞,她又去柜子里拿了披风。 萧挽月刚穿好衣服,便感到身上一暖,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绕过她的脖颈,停在下颌处,将系带绕了个结。 披风严严实实的将她裹在里面,还未开口,又听到这人说:“等下别离我太远,外面现在不安全。” 她这是……在担心她? 萧挽月心头微热,像被恰到好处的泉水熨过一般,轻声应:“好。” 刚走出宫门便看见漫天红光,滚滚黑烟,火舌似乎随时就会冲出来,将人生吞活剥, 门口围了一堆人,却没一个敢进去,只是一趟趟不停的在运水过来。 那火烧的极烈,蔓延的趋势也越来越快,一桶桶水下去,好像杯水车薪一般,浇灭一点又生出更多。 苏兴在宫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想着萧挽月被埋在这大火之中,顿时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陛下啊陛下!你要是走了老奴该怎么办啊……” 萧挽月脸色一黑,走到他身后:“哭什么,孤还没崩呢。” 苏兴浑身一抖,差点儿以为是女君的冤魂来了,颤巍巍扭过头,看见女君穿着一袭黑衣,好好的站在那,顿时又惊又喜的爬过去。 “万幸万幸,陛下没事……陛下没事。” 火势太大,许久才浇灭。半晌,侍卫从里面抬出几具已烧的不成人样的尸体,面容焦黑,只能隐约辨别出性别。 四具男尸,六具女尸,数量倒是不差。 黎晚澄蹙眉,这宫内所有的太监宫女,竟无一人幸免吗? 而且这火也着的蹊跷,按常理来说,着火点通常都是由一处,向外扩散到其它地方,总该有个中心。 可这四周都有火烧的痕迹,几乎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宫殿完全包裹了进去。 就好像是刻意的画了个圆,不让里面的人出去,也不让外面的人进来。 再加上,这火烧的如此大,正常来说不可能发现不了,就算发现的晚,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萧挽月视线轻轻扫过地上的一排尸体,嗓音淡然:“怕是有人提前下了迷药,想置这里的所有人于死地。” 说是所有人,可她心下知晓,这场蹊跷的大火,不过是为了取她性命罢了。 那贼人设计好了一切,独独没有料到她会在今晚偷去到阁楼喝酒,更没有料到她会被黎晚澄带到凤华宫。 可惜,她没事,却白白搭上了一屋子人的性命。 此时,宫外的一处小巷子。 “大人,事情办好了,之前说好的……”那人穿着布衣,满脸谄媚,赫然是景明宫负责洒扫的小太监。 面前的男人带着兜帽,看不清容颜,只听得一声冷笑,他从袖子里甩出来几张银契。 小太监忙蹲在地上,将那银契一张张捡起来,宝贝似的放在袖子里收好,“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我保准闭紧嘴巴,让这事烂在肚子里。” 不知这句话戳到了什么痛处,男人神色霎时晦暗,唇角挂着的笑意也沉下去些。 小太监还沉浸在银子带来的快感中,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倏地一道寒光闪过。 那人歪头一笑,食指竖起,轻轻在唇中比了一下。 “死人,才最适合保管秘密。” 隔了几日,有人来报,说在宫外小树林发现了一具尸体,竟是本该死在那场大火中,女君宫内的小太监。 人已遇害,死无对证,这景明宫大火一事最后也寥寥收尾。只是借由这一桩,那原先藏在暗处的危机,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幸好那日陛下在黎将军宫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欸,你们就不奇怪,为什么偏偏那日陛下宿在了凤华宫。” “我听说,陛下当初特许黎将军住进凤华宫,就是为了方便暗通款曲。” 宫内人多嘴杂,总免不了议论。黎晚澄无奈,果然八卦这事无论是放在哪个年代,都一样。 不过,那日真的只是凑巧,现在她想起来也是后怕,若她当时没有抬头去看那阁楼,若她当时把萧挽月送回了景明宫。 但凡走错了任何一步,恐怕,女君也会成为那众多焦黑尸体中的一具。 治愈值未满,一旦萧挽月身死,任务失败,她也将灰飞烟灭。 如今想来,倒真是该感谢命运和缘分。 因为景明宫尚在修缮,萧挽月便暂时住进了凤华宫。 那件事之后,女君便肃清了身边的人,只是……那些明面上的钉子好除,暗地里的毒瘤却是难祛。 午后,萧挽月坐在桌前泡茶,分明是枯燥无味的工序,到她手下却变得极为赏心悦目。 “可有查到什么?” 黎晚澄摇头:“线索太少,每次查到关键的地方就莫名其妙断了。” 就好像是有人在背后跟着抹除痕迹一样。 “这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下这些,想来也是蛰伏多年,根基深厚。”女君抬手斟了杯茶,推给她,“先润润嗓子。” 这宫中,对她有异心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做得这么明目张胆的,倒还是头一个。 “谢陛下。”此时正当盛夏,出去跑了一圈难免口干舌燥,黎晚澄接过茶一饮而尽。 她没注意到,在她喝下茶的那刻,女君的眼底划过一丝暗光,唇角也勾起来。 她将茶杯放下,道:“那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火势上,我后来又去探查了一遍,在后院的水井里,沉了一个装石脂水的小罐子。” 石脂水遇火易燃,常用于战争中。 “也就是说,有人事先将石脂水浇在了景明宫四周。”萧挽月眸子微眯。这样一来,那日走火的原因也就有了解释。 “对,我查的时候还发现……”言语一顿,黎晚澄眉头皱起,抬手扯了扯衣襟。 怎么忽然感觉有点热,是这屋里放的冰化完了吗? 猝不及防间,手背沾上一抹温凉,萧挽月掌心贴着她的。 “爱卿,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吗?” 不知道是女君身上瑞龙脑香的味道太重,还是这天气太燥热,她一时间有些头昏脑胀。 “无碍,只是有些热……嗯……”皮肤被触及的地方倏地漾出来一丝酥麻,没忍住从唇角逸出来声。 不对劲,她的身体这是怎么了? “我扶你去躺会儿。”萧挽月手指顺着划到她的肩上,微微扣住。 黎晚澄半阖着眸,浑身烫的要命,血液都快要烧沸了,轻易便被女君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她已经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软软的倚在萧挽月怀里,像朵柔弱可欺菟丝花般,依附着身边的人。 系统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想起刚刚女君唇角意味不明的笑,顿时惊道:“宿主,那茶里下了东西!” 黎晚澄:“……” 她都成这样了,难道还不知道那茶有问题吗? “下次遇到这种事你能不能早点发现。” 事到如今,再猜不到是萧挽月下的药,那她也不用继续在这个世界混下去了。 她倒是相信萧挽月不会害她,只是,没料到这人竟会给她下那种药。 燥热感愈来愈严重,黎晚澄觉得自己眼睛都在发烫,不自觉的摩擦被褥。 女君似是在刻意延长她的痛苦,动作不紧不慢的,直到她呜咽着哭出声,才换来她一个半带安抚的吻。 她难受极了,瞥见这人从床褥底下拿出了几条红绸。 而后手腕一凉,那红绸被萧挽月缠了上来,另一端也被她系在床头的柱子上。 而后,连她的眼睛也一同蒙了起来,视觉被阻挡后,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湿漉漉的眸子,湿漉漉的被褥。 没成想,女君平日里一副虚弱的风一刮就倒了的模样,在这种事情上,倒是精力旺盛的很。 眼尾是红的,手腕脚腕也是红的。 到了最后,黎晚澄被她磨的连哭都没了力气,整个人软的跟滩水一样。 右手有些发烫,她垂眼去看,却因为含着泪,模模糊糊的,只能隐约看清是根红绳,很细,缠绕在她的尾指根部。 红绳延伸的另一端,穿过了纵横交错的红绸,系在萧挽月左手尾指上。 第28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翌日清晨,阳光有些刺眼,黎晚澄慢慢睁开眼睛,抬手去挡了挡。她腰腹上还缠着双手臂,与上次同床共枕时的姿势一样,被萧挽月牢牢锁在怀中。 女君还未醒,鸦羽般的睫毛垂下,睡着的她,看起来倒比平日里多了分乖软。 因为整个人都被萧挽月圈在怀里,近到连她皮肤下细细的血管都能看清,呼吸缠。绵交错,几乎是一抬头便能唇瓣相接的距离。 黎晚澄动了动身子,顿时感到一阵酸软,浑身上下像是被碾碎了又重组一般,尤其是那处……隐隐还有些泛疼。 最后那会儿,她连哭都没了力气,被萧挽月逼着在她耳边说了不少求饶的话,这人才堪堪放过她。 思及,黎晚澄恼怒,拿下巴戳了戳女君的肩窝。 不知节制! 昨日结束后萧挽月大抵是给她清理过,亵裤和里衣都换了套干净的,那些星星点点的红痕也都尽数被掩在布料之下。 也不知该说这人是谨慎还是其他的什么,连留痕迹时,挑的都是极隐蔽的位置。 肩窝被尖尖的骨头戳到,萧挽月下意识蹙了眉头,将怀里的人锢的更紧,睁眼便撞入黎晚澄半含幽怨的眸子。 毕竟是用了不干净的手段,女君此时难得有些心虚,手臂也松了力,只留掌心虚虚搭在黎晚澄腰上揉着。 “腰疼不疼?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副极为贴心的模样,丝毫不提昨日下药的事。 黎晚澄偏过头,完全不搭理她。 虽说下的不是毒药,但昨日萧挽月既敢做出这种事,保不齐以后会给她下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若换了他人敢在女君面前如此,估计早已人头不保,奈何黎晚澄不同,她就是再这样使脾气,萧挽月也只觉得可爱。 “不气了,嗯?”往日说一不二的君王何曾这般软下声哄人,可怀里的是心上人,哪怕是让她摘了星星月亮奉上,她都心甘情愿。 见她不说话,萧挽月又讨好般的吻吻她的耳垂:“下次让你来?” 黎晚澄:……她气的又不是这个。 “早朝的时辰快到了,陛下再不起床就要耽搁了。”声音微冷,明显是在赶人。 美人在怀,萧挽月此刻方才懂得了那些前朝昏君的心态,若是能与心爱之人抵死缠绵,她倒也甘愿当一次这耽于美色的昏君。 可国事为重,哪怕再迷恋这温柔乡,她都得担起身为国君的责任。 女君贴在黎晚澄的耳边,呼吸都黏热:“你来帮我更衣。” 上朝所穿的龙衮和冕冠都在一旁架子上挂着。 黎晚澄轻叹口气。罢了,现在两人这副模样,总不好叫下人看见。 脚沾到地的那刻,她没忍住双腿一软,差点儿就栽了过去,幸好反应快及时扶住了桌子。 萧挽月眼底笑意明显,体贴道:“阿澄身体不适,今日便待在寝宫休息吧。” 她眼角抽了抽,咬咬牙没说话。 而那个害她“身体不适”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展着双臂,长身玉立站在那,等着她为她服侍穿衣。 朝服繁琐,黎晚澄将龙衮的衣领整理平顺,再系好绶带,女君微微低头,方便她为自己带上冕冠。 明黄色的龙袍将她整个人都衬得更为清冷矜贵,君王的威仪和与生俱来的尊贵,此刻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副睥睨天地的强势,若自己不曾见过她的脆弱,黎晚澄将那缕发丝塞好,没忍住叮嘱了句:“万事小心。” 萧挽月心头一热,扯过她的手在掌心捂了捂:“等我回来。” “好。” 待女君走后,黎晚澄倏尔想起昨晚看到的那根红绳,她抬起手细细看了半晌,可除了手腕被磨红的痕迹之外,并无其他。 明明是看到了的,怎么会没有呢? “小七子,昨晚你有看见我手上的红绳吗?” 系统一脸黑线,从萧挽月拿出红绸把黎晚澄绑起来的那刻,它就已经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 身为一个正直且单纯的系统,它才没兴趣围观这两人的那些特殊癖好! 但出于敬业,它还是将黎晚澄浑身上下都扫描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吗……”黎晚澄低眸,眉头轻轻皱起,似是有些不解和失落。 难道是因为中药的缘故,她眼花了? 见系统踌躇,似是有什么话想说,黎晚澄伸了个懒腰:“想说什么就说吧。” 系统欲言又止:“你昨晚,为什么不拒绝她?” 它看得出来,萧挽月喜欢黎晚澄,虽然它不懂为什么女君选择了下药这一方法,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但是如果那时黎晚澄开口拒绝,她定然不会强迫她。 “当然是为了完成任务啊。”她轻笑。一夜之后,萧挽月头顶的治愈值直接飙到了过半,比她勤勤恳恳待在她身边服侍四个月升的都多。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出。 阁楼那晚的女君,总会莫名的让她想起闻以歌。 一样的孤苦伶仃,一样的脆弱倔强,一样的……令人心疼。 待休息的差不多,黎晚澄穿好衣服去了军器监,前两日她命人造了柄软剑,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铸好了。 下早朝已近巳时,见女君回来,黎晚澄起身迎她:“陛下,臣有一物相赠。” 送她礼物?萧挽月本来被朝上那些大臣左一言右一句吵的烦躁,此刻听到这话,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何物?” 黎晚澄稍稍退后了些,而后从腰间抽出来柄剑,那剑本是弯曲,却在抽出的那刻瞬间恢复原状。 她捧着剑,递到女君面前,“陛下先前不是说拿不动铁剑,所以臣前些日子特意命人造了这柄软剑。” “此剑由钢制成,重量轻,剑身薄柔韧性好,平日里可别在腰间,不易被发现。” 上次放火的人至今都没有线索,她总有不在萧挽月身边的时候,只希望能在遇到危险之时,这把剑能稍稍护她一护。 萧挽月接过软剑,在手中掂了掂,随即笑道:“孤送你一把剑,你便要还回来一把。” 她顿了顿,唇角的笑登时含了几分说不清的暧昧:“那……孤若亲你一口,阿澄可否还会还回来?” 黎晚澄怔愣,不禁回想起那个马蹄糕味的吻,又回想起昨夜她是如何,一点点,将吻印遍她身体的各个部位。 “陛下……”飘落的海棠花遮挡住了视线,未说出口的话便已被吻封缄。 女君处于掌控者的位置,扣着她的下颌,近乎疯狂的攫取她的呼吸。 —— 从黎晚澄改任金甲卫统领后,辅国大将军一职便空了下来,后来又因蔡辰在战中屡立军功,被女君擢升了这一职位。 金甲卫不比其他的军队,事务不多,黎晚澄日日在这宫中,左不过是练剑散步,于是她便找了个消磨时间的法子,闲下来的时候就抄写经文。 抄经这事,一为静心,二为祈福。 那日,蔡辰打完胜仗,回朝去找女君复命过后,顺路来了凤华宫。 他来时黎晚澄正在书房抄经,见昔日同僚过来,喜意顿时爬上眉梢。 蔡辰先同她行了一礼,而后从袖子里摸出来个小瓷瓶,献宝一样递到她跟前:“将军,前几日我从夷族那里得了这个,据说对祛除疤痕有奇效。” 蔡辰这人表面大咧,实则细心,先前的征战中,黎晚澄身上落了不少疤,他心里便一直记着这事。 毕竟身为女子,哪怕是再骁勇善战,也总归会在意这些。 黎晚澄接过那小瓷瓶,真心实意道了句谢:“说来,如今我倒还要称你一声蔡将军。” “将军说笑了,无论何时,你都是我蔡辰最敬仰的将军。”蔡辰咧嘴一笑,挠了挠头,“若不是将军提拔,我也做不到如今的位置。” “在聊什么?”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见女君过来,两人止了话弯腰行礼:“陛下。” 景明宫修缮好后,萧挽月便搬了回去,不同的是,昔日是黎晚澄被召去景明宫,如今却是她主动往凤华宫跑。 萧挽月视线逡巡过二人,而后,在蔡辰身上停留了片刻,轻轻勾唇:“蔡将军倒是好雅致,孤听说, 军营最近似乎有人打架作乱,将军不去好好管理部下,倒是往这后宫跑的勤。” 明明是女子,身上的威严却偏偏连他一介七尺男儿都有些冒了冷汗。 怎么……感觉陛下看着他的眼神,有种杀意啊。 “陛下这时候过来,是有何事吗?”见气氛有些剑拔弩张,黎晚澄出声解围。 萧挽月向前两步,将两人隔开,眸子在看见黎晚澄的那刻倏地变的柔软下来:“孤的发簪找不到了,想来大抵是昨日落在你床上了。” 女君盯着她,这话在齿间绕了绕,暧昧至极。 蔡辰夹在中间,听见这话身躯一颤,恍然间意识到自己怕不是撞破了什么宫中要密,霎时吓的冷汗巨冒,哪还敢再待下去。 “臣突然想起来军中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先告退了。” 眼见着话还没说几句,人便被吓跑了,黎晚澄无奈失笑:“你吓他做什么?” 偏生女君还一副委屈的模样,略略低眉,勾了勾她的指尖。 “明明是你先答应我,今日陪我赏花的。” 第29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外人面前清冷难以靠近的君王,在她这里却俨然一副小女子的柔娇,也不知朝堂上的那些大臣看到这一幕,会不会大跌眼镜。 黎晚澄回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是是,我的错。” 御花园的花都有专人负责养护,放眼望去,五颜六色的花簇在一起,煞是好看。 为了多些独处的时间,萧挽月此行并未带侍卫,只有苏兴在一旁远远的跟着。 走到一处花田,黎晚澄停下步子,扭头朝身边的人笑了笑:“这片兰花开的倒是不错。” 女君指尖拂过花瓣,脸上虽挂着笑,言语间却是掩不住的悲凉:“花开的再美,也总会凋零。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永恒存在的。” 一时间,竟也不知是在说花,还是借花在说她自己。 黎晚澄微微皱眉,总感觉,萧挽月看事物的角度,太悲观了。 她拉过女君的手,同她四目相对:“花固然会凋零,可它盛开那刻的美丽,会被人永远铭记。” 赏完花出来已近酉时,御膳房也备好了饭菜,如今阖宫上下皆知女君和黎将军的关系亲近,两人便不再刻意遮掩。 黎晚澄在景明宫用过晚膳,正准备告退之时,萧挽月忽地叫住她,而后从袖子里摸出来个白色的小瓷瓶。 是那祛疤的药膏。 下午蔡辰走后,女君便从她手里拿走了瓷瓶,她当时也没在意,只当这人是吃醋不愿让她用罢了。 此刻见她拿出来,黎晚澄扬唇笑道:“我还以为陛下会将这药膏扔了。” 萧挽月轻哼一声,手指捏着木塞慢慢旋开,“孤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做这些幼稚的事,这药膏对祛疤确实不错,也算他有心。” 草药的味道霎时飘了出来,那道慵懒低沉的声音也随之钻入耳蜗。 “脱了吧。” 她说的随意,黎晚澄一愣,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见女君神色不像开玩笑,她赶忙捂着衣服往后退了退,试图逃开,“陛下,这事我可以自己来。” 门已被提前关上,她退无可退。 萧挽月丝毫不动摇,提起步子走近,扯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了回来。 “害羞什么,你身上哪处地方我没看过。”瑞龙脑的清凉此刻闻起来却像是致命的春。药,女君刻意咬着的调子既缱绻,又撩人。 黎晚澄:“……” 说的倒是不差,但是脱衣服这事哪这么容易,说脱她就脱,她不要面子的吗! 下一秒,地上多了几件玄色的衣袍。 方才还宁死不屈的女将,此刻衣衫半褪,浑身上下仅剩了一片合欢襟。 为了贴合角色,系统细致到连黎晚澄身体上的疤痕都做了出来。 萧挽月手指轻轻擦过她肋骨的位置,那处的疤痕延伸极长,几乎将她整个人一分为二。 这伤若是再深点,怕是就见不到这个人了。 女君低垂下眼,吻代替指尖落在肌肤之上,那些已长出新皮肉的伤疤,也都被温热的唇瓣一一抚过。 这感觉来的比那日还要刺激几分,经年累月的疤在这吻下似乎又活过来了一般。 黎晚澄指尖倏地捉紧了褥子,声音含糊,颤巍巍的:“陛下……” 细腻的吻如同波浪,吞没她,发丝也紧密的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她半阖着眸子,见萧挽月不知何时竟又从床褥下拿出了那条红绸,看样子是又想故伎重演。 黎晚澄攥住她的手腕,使了分力,将她拉倒在怀中。 上次是因为被下了药,浑身无力,这才让女君得逞,若放在平常,就凭萧挽月那点力气,怎么可能将她捆住。 黎晚澄眼眶发热,呼吸也滚烫,半含着她的耳垂轻笑:“陛下,同样的招数,可用不了第二次。” “这次,该换我了。” 她翻身将人压下,红绸也被缠在了那双皓腕之上,鲜艳的红和玉润的白,像在洁白一片的玉兰花中夹进了株艳丽的玫瑰。 黎晚澄俯下身子,去摘顶端熟透的红果,指尖轻柔掀起枝叶,将那日萧挽月对她的所作所为,悉数奉还。 云雨过后,温柔的相拥弥足珍贵,是在这暗潮汹涌的深宫之中,片刻难得的岁月静好。 萧挽月靠在她怀里,指尖绕着她的一缕发丝,慢慢开口:“过两日就是秋猎,那些老家伙们,也该露出狐狸尾巴了。” 上次景明宫大火没能得手,想来这次秋猎定然也不会太安稳。 —— 一年一度的秋猎规模最为宏大,每至九月,君王便会邀大臣一起骑马射猎,秋猎不分男女,三品以上官员皆可参加,且可以携带家中女眷。 黎晚澄摸摸踏云的背,自入皇宫后,倒是许久没再同它一起战斗过了。 踏云似是感受到她的心情,也昂起脖子叫了一声。 “黎将军。”一道清脆甜软的声音传来。 黎晚澄扭头,看见是柳德善和柳书微,拱手行了一礼:“宰相,柳小姐。” 宰相摆摆手,脸上的笑倒是比第一次见她时真诚了许多:“我听微儿说,那日是将军在湖中救了她,多谢将军对小女的救命之恩,日后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将军大可开口。” 柳德善老来得女,对这女儿宠的可谓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这救命之恩,实在当得上是一个大人情。 且不论他这人是否正派,对女儿的爱总是没得说的。 柳书微被他保护的极好,俨然一副,扯着父亲的袖子,偶尔偷偷抬头看一眼威风凛凛的女将。 “宰相无需言谢,都是在下该做的。”瞥到一旁女君牵着白马过来,黎晚澄轻笑,“我去找陛下,提前祝宰相今日射猎能有好收获。” 萧挽月立在不远处,牵了匹通身雪白的马,遥遥望着远处的爱人。 “怎么站在这?” 女君嫣然一笑:“等你。”她知道她会过来,所以在等。 周围都是大臣和侍卫,她不好与萧挽月太过亲密,只是抬手将她身上的狐裘拢了拢。 “等会儿进了林子,我会跟在陛下身后,定要万事小心。” 这次秋猎肯定不会太平,但无论多少凶险,她都希望能尽力护住萧挽月。 柳德善眸子一转,见自家女儿直勾勾盯着黎晚澄的背影,那神态分明就是看心上人一般的。 他心下一跳,微儿这……莫不是心悦黎晚澄? 那自己派下去的那些人,万一伤到了她,微儿岂不是要难过的紧。 柳德善盯着远处的两人看了许久,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还是不让微儿伤心的好。 他招招手,身边跟着的小厮立马附耳过来:“让他们莫要对黎晚澄下杀手,将陛下带走即可。” 随着号角声吹响,十几匹骏马顿时如离弦之箭冲入丛林,这林中四周早已围好了侍卫,专门辟出了一块地供秋猎使用。 这林子树木众多,枝繁叶茂,适合动物躲藏,亦适合人隐蔽其中。 黎晚澄始终慢萧挽月几步,跟在她身后,一边注意女君的动作,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前方不远处的草丛晃了几下,萧挽月勒马弯弓搭箭,随着“咻——”的一声,一只白兔应声倒地。 在侍卫弯腰去捡那白兔的功夫,羽箭破空而来,正中胸膛。而后几名黑衣蒙面的人突然围了上来,将她们二人困在中间,手里的刀寒光凛凛。 黎晚澄冷笑一声,想过会有杀手,只是没想到竟来的这么快,倒真是猴急的很。 她大致扫了眼,一共有六人,此处位于场地偏西的位置,也不算偏僻,可是刚刚一路行来也未见其他人,难不成是提前埋伏好的? 黎晚澄将流光抽出,稍稍护在萧挽月身前,偏过头,放低声音同女君道:“陛下,我先拖住他们,你往南边跑,那边我安排了金甲卫的人。” 这些人的目标是女君,两个人都留在这里并非上策,而且,敌人在暗她们在明,在这里待得愈久愈是危险。 如今只有让萧挽月先去到安全的地方,再等金甲卫过来支援。 “注意安全。”萧挽月也知自己在这里只会成为她的拖累,趁着黎晚澄将包围圈劈开一个口子,她猛的一拽缰绳,白马霎时从中冲了出去。 她谨记黎晚澄的话,驾着马往南边的方向跑。 奇怪的是,这一路上都不见丝毫人影,萧挽月微微蹙眉,心下莫名有种不安。如今她已横穿近半的场地,就算是分散的太开,如此多的人,也不可能一个都碰不到。 忽地寒光一闪,她来不及避让,箭直直射中马腹,随着一声惊叫,白马往一旁倒去,萧挽月也被甩了下来。 瞥见旁边树后的身影,她猛的一撑地,往旁边滚出段距离,堪堪躲过那几只箭。 萧挽月眸子晦暗,那箭是朝着她心口位置射的,下的是死手。 几支箭插在地上,距离她不过咫尺,倏尔瞥到箭尾的黑色羽毛,她瞳孔剧震。 不对,这不是刚才那队人马。 ——这是夷族的人! 见刚刚的箭未能取女君性命,藏在树后的人也走了出来。 三个人。萧挽月起身,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软剑,以一敌三,若是打起来她必然没有胜算,难道……就只能死在这里了吗? 那些人步步逼近,身后便是万丈悬崖,她退无可退,萧挽月掌心紧攥,心下暗自思考着对策。 正面迎击肯定是死局,黎晚澄尚被那些人拖住,凶吉未知。 如今,便也只剩下…… 另一边,黎晚澄抬剑挡住一击,刚想往旁边撤走,却又被另一人挡住。 她微微蹙眉,这些人虽然难缠,但始终都不曾对她下杀手,好像只是为了拖住她。 “宿主,萧挽月有危险!” 第30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不好!她要跳崖!”见萧挽月转身往悬崖的方向跑,为首的人神色顿时一凛。 那人给他们下的可是死令,若是没亲眼见到女君咽气,恐怕不好交代。 旁边的人忙拈弓搭箭,许是因为事发突然,那箭歪了些角度,直直穿透女人右肩。 萧挽月趔趄一下,却丝毫不敢停,忍着肩膀蚀骨的巨疼猛地向前一跃,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下坠落。 那三人跟到悬崖边,因为是清晨,崖内还盈着层层白雾,探不清情形,其中一人蹙眉问道:“首领,现在怎么办?” 人已经跳下去了,他们总不能也跟着跳下去。 被称作首领的人摆摆手,冷哼一声:“这么高的悬崖,那娘们又中了一箭,摔下去必定活不了。” 只是,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有胆量跳崖,倒是令他心生了几分敬佩。 反正那人承诺他的好处他也已经拿到手了,至于这南煜女君是死还是活,就全然与他无关了。 已经在此耽搁不少时间,他抬脚将旁边的沙土碾碎,遮盖在血迹之上,淡淡开口:“人都处理干净了吧?” 右手边的人眸子划过丝轻蔑:“呵,那些愚蠢的中原人,我只是稍稍使了些伎俩,便让他们自相残杀。” 听见远处隐隐有脚步声传来,他抬头看了眼前方,那座在阳光照耀下金碧辉煌的皇宫,唇角扬起。 “走吧,也该回去向可汗复命了。” 另一边,黎晚澄因担忧萧挽月的安危,动作间已有些焦灼,一时不慎手臂便被伤了一道,鲜血顿时浸透了衣衫。 这些人将她围的极死,想走也走不得。 “宿主稍等,我需要花点时间确认她的位置。”系统声音也严肃几分,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专心搜索去了。 拖的时间久了,难免疲累,黎晚澄如今差不多是凭着一股劲在强撑着。 不过,至今还没有收到任务失败的提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起码能确定萧挽月目前还是活着的,只是具体情况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她侧身躲过一剑,长时间的精神高度紧绷,头脑已有些发昏。 忽地一柄剑穿透了刺客的胸膛,而后几人挡在身前,黎晚澄才得有片刻的松懈。 待处理完这些刺客,为首的侍卫单膝跪下行礼:“将军,属下失职,未能保护好陛下。” 见是金甲卫,黎晚澄收回剑,因为体力透支脸色有些发白:“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们在南边守着吗?” “属下愚钝,中了贼人的计谋,待发现之时陛下便已经不见了,只在悬崖边找到了陛下的马。” 原先他们本在南边守着,突然有人中了箭,他便带了几个人追着身影过去,然后就碰上了一堆持刀的黑衣人,便与那些人打了起来。 再然后,就听到了一声马叫,才知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再赶回去便为时已晚,那些守在原地的金甲卫也都被尽数杀害。 “不过,属下还留了一个活口。”他抬抬手,身后的两个侍卫将一个黑衣男人带了上来。 那男人口里塞着棉布,侍卫刚将他口中的棉布取下,他便开始疯狂以头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要多惨有多惨。 “大人,大人饶命啊!我只是收钱替人办事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家中父亲重病卧床母亲也瞎了眼睛,还有那刚生了孩子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孩儿,我这辈子作恶多端不得超生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赔罪,您就饶我一命吧!” 金甲卫众人:…… 黎晚澄眼角抽了抽,这到底是刺客还是说相声的,这么长一段他都不带卡壳的吗? 而且,她还一句话都没说,这叛变的未免也太快了点?就这点胆子,也敢接暗杀的活? 不过,倒是省了许多问讯的的力气。 “说,谁派你们来的?” 估计是真的怕死,男人一股脑讲知道的事情尽数倒了出来:“宰相,是宰相,他让我们将陛下打晕,带到城外的一处地方,可我们还没找到陛下就遇到这些大哥了!” 黎晚澄眸子冷下几分:“如此说来,你们也是中了埋伏?” 那人点头如捣蒜:“我们中了暗箭,然后就顺着动静追了过去,再然后就碰到这些侍卫大哥了。” 她微微蹙眉,难道还有另外的人在追杀萧挽月? 事情问完,黎晚澄将剑抽出,干净利落的抹了他的脖子。 想到这林中十分怪异的寂静,她启唇问金甲卫:“对了,你们方才过来之时,可有见到其他的人?” 为首的侍卫摇摇头:“属下也觉得奇怪,刚刚一路行来,除了这些半路埋伏的刺客,并未见到任何人。” 猜想得到证实,黎晚澄冷笑一声,难怪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明明是众人一同进入的猎场,结果现在这林子中除了女君和刺客,竟空无一人。 好一个秋猎,看来是提前便做好了局,打算演一出瓮中捉鳖吧。 意识空间内,系统已经寻到了女君的下落:“萧挽月在悬崖下面,我还能察觉到她的生命气息,不过已经很微弱了,必须尽快找到她。” “宿主,你从东边那条小路下去,可以直到崖底。” 黎晚澄眸子暗了暗,将踏云的缰绳递给金甲卫:“你们先回去,若有人问起,不要提及见过我。” 待金甲卫走后,黎晚澄便跟着系统的指引去到了女君消失的地方,悬崖边躺着一匹白马,已经失了气息,地上凌乱的插着几只箭。 她缓缓蹲下,将那黑羽箭拔出。 在边疆征战多年,她对这箭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这黑羽箭乃是取自草原上独有的黑雕的羽毛制成,是夷族所特有的箭。 难怪,能在这丛林之中来去自如,甚至将金甲卫和宰相派来的刺客耍的团团转。 “该死!”黎晚澄手下一个用力,硬生生将那箭掰折了。 没想到她千防万防,防住了内部的毒蛇,却没挡住外面的豺狼虎豹。 —— 林子外的营地已围了一堆人,赫然是刚刚同萧挽月一同进入林子射猎的大臣们。 “唉,你们说,这好好的秋猎,怎么会有刺客混进来呢。” “是啊是啊,当时宰相大人派人来寻的时候,我还看到了黑衣人的身影,幸亏是跑的快,否则啊今天这条老命就要交待在这里喽!” “不过,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陛下还未出来,莫不是已经……”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咱们能安稳度日已是不易,上头的争斗岂是我等能插手的?” 柳德善在外面等了许久,也不见有消息传来,过了半晌,好不容易见小厮跑了过来,他眸子一亮。 成功了? 小厮低下身子,附到他耳边:“大人,负责追陛下的那拨人中了埋伏,让她逃了。” 逃了?宰相的后槽牙都快咬碎,几个壮汉居然还抓不住一个身体孱弱的女人,亏他费了那么些银子雇来这些人! 柳德善踹了脚旁边的树泄愤,胡须都气的抖了三抖:“废物!还不给我去继续找!” 这黎晚澄和女君日日形影不离,在宫中根本无从下手,他筹谋许久,好不容易才等到秋猎。 他精心设计好一切,甚至分了两拨人手,本打算先用一拨人将黎晚澄拖住,待两人分开后再让另一拨人趁机将萧挽月打晕,偷偷带走关起来,造出女君失踪的假象。 然后他便逐步收拢政权,等时机成熟再宣告萧挽月的死讯,将这皇位收入囊中,届时就算有人反对也无济于事。 谁知,这群饭桶居然连个女人都解决不了!亏他还为了掩人耳目,专门将场地清了出来。 时间分秒流逝,萧挽月仍不知所踪,众人皆是惶惶,有些个精明的大臣已看出这是场早就设计好的鸿门宴,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还有几个对女君忠心耿耿的,此刻已跑到了宰相面前质问。 “敢问宰相大人,你派出去保护陛下的那些侍卫呢?陛下她人如今又在何处?” 萧挽月逃走,下落不明,柳德善心中也有些慌乱,面上却还是保持着镇定:“诸位稍安勿躁,我已经加派人手去寻了,定能将陛下找回来。” 见事态脱离控制,他也不敢再敷衍了事,当即加派了人手进入林中搜查。 半个时辰后,派出去搜寻的人回来禀告。 “报!东边发现了刺客的尸体。” 见侍卫抬了几具黑衣尸体出来,柳德善心下一紧,这数量……怎么还少了一人? 还未细想,又有侍卫来报。 “报!南边林子中发现了夷族的踪迹,还在悬崖旁找到了陛下的马。” 夷族?!他瞳孔一震,这四周都有重兵把守,怎么可能会有夷族混进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倒是柳德善再镇定自若,此刻不免也有些慌了神。 这刺客的事若是暴露了,他顶多背上个谋反的名头,可是一旦牵扯到夷族,事情就变得十分棘手。 宰相难得急了些,猛的一拍桌子:“继续去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皇家围猎监管严格,夷族的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来,必然是这其中出了奸细。 柳德善微眯眸子,缓缓扫视过下方的众人,方才听说这林子中有夷族,人群登时混乱起来。 偶然注意到一旁坐着的沈青,这人好像完全没被影响一般,还在悠哉悠哉的喝着茶。 宰相背手而立,眼底暗光一闪而过。 如此淡定,是全然不在乎,还是……他一早便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30-40 第31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黎晚澄顺着小路到了崖底,此处鲜少有人来,格外荒凉,乱石嶙峋,连树木也没几棵。 她稍稍皱了眉头,这么大一块地,萧挽月能掉到哪去? “宿主,萧挽月在那!”系统忽地出声。 她顺着系统说的方位看去,瀑布从崖边倾泻而下,激荡出层层水雾,将湖面遮挡了大半,而那迷蒙的雾气之下,水中飘着的人可不就是萧挽月。 黎晚澄快步走过去,将女人从湖水中拉了出来,这天然的山泉水极为寒凉,萧挽月整个人也宛如刚从冰块中泡出来一样,凉的刺骨。 黑羽箭几乎将她的右肩整个贯穿,衣服也被血浸了大半,黎晚澄握住箭柄,使了力,生生将箭拔了出来。 估计是因为呛了水,再加上失血过多,萧挽月已经昏了过去,脉搏十分微弱,好像即将燃尽的蜡烛,一点点微风便足以将她熄灭。 黎晚澄将她平放在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胸骨中下部的位置,开始一下下按压,而后又掐住她的下颌,唇瓣相贴,将口中的氧气慢慢渡给她。 重复两个动作近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咳嗽。女君慢慢睁开眸子,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容,颤着唇喊她。 “阿澄……” 见人醒转,黎晚澄才稍稍松了口气,幸好上一世学了些急救的法子。 她将萧挽月圈在怀中,感受着她心脏的跳动,直到这人抬手回拥了她,那点儿恐惧才慢慢消散。 崖壁上的树起到缓冲的作用,卸了部分的力,萧挽月又刚好坠入崖底的湖水之中,被水流冲了上来,这才侥幸保住一命。 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喜悦浮上心头,直到被纳入温暖的怀抱,萧挽月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不知是因为肩上的伤口太疼,还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爱人的怀抱太过温暖妥帖,她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没死,她的阿澄来救她了。 萧挽月身上的衣服都被水浸湿,这低处临近瀑布本就寒凉,以她如今的身体,若是再穿着这身衣服,怕是又要生病。 身上突然一凉,女君垂眸,见自己的衣衫已经被黎晚澄脱了大半,眸子中登时划过分微惊和羞赧:“阿澄……” 下一秒,带有她体温的衣服便裹了上来。 刚刚将衣服脱下时,黎晚澄才发现伤口的表面已经覆了层白色的腐肉,她微微蹙眉。 腐肉如果不及时去除,新肉就难以生出来。 指尖揪着肩膀的衣服扒下一点,连带着那雪山美景也露出些许,黎晚澄此刻哪还有心思去看这些,满心满眼都是心疼:“陛下,我等下要把腐肉剔掉,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不了的话就咬住我。” 萧挽月扯住衣襟,轻轻应声:“好。” 血肉和衣服粘连在一起,又因为在水中泡了许久,伤口有些化脓,若再不处理,女君这条胳膊就怕是要废了。 手里没有小刀,黎晚澄只好将流光拔出来,怕萧挽月看到会害怕,她又轻轻抚着她的头侧过去,温柔道:“别看,很快就好了。” 剑尖刚没入皮肉,怀中的娇躯便是一抖,一声压抑的呜咽随着冒了出来。 “嗯……”萧挽月轻哼一声,手指下意识攀紧了眼前的人。 剔去腐肉的过程比中箭更加难熬,能清晰的感受到冰凉的刀尖在伤口上一下下划过,犹如万只蚂蚁在上面啃噬。 萧挽月脸色霎时变得更加苍白,紧紧咬着牙,眼前就是黎晚澄瓷玉般的颈。 “忍不了的话就咬住我。”女人的话又在耳畔响起,萧挽月眸子半开半阖,唇瓣轻轻往前蹭了蹭,挨到温热的脖颈。 可她怎么舍得咬,最后疼到浑身都在无意识的发颤,齿间也只是衔着女人肩头的布料。 哪怕是痛到这般地步,她都不愿伤她分毫。 没有止血的药可用,黎晚澄只能先从衣服上撕下来块布条,将伤口草草包扎。 天已经有些暗了下来,温度也愈来愈低。 担心她会冷,黎晚澄去捡了些枯枝将火升起来,趁着烤干衣服的时间,又去湖里捉了两条鱼。 萧挽月此时已经恢复了些精神,见这人拿着流光,手法娴熟的给鱼开膛破肚,不禁失笑:“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些。” 黎晚澄把处理好的鱼插在树枝上,看着她轻笑:“我会的还有很多,以后慢慢做给你吃。” 以后,多么美好又惑人的两个字,女君歪头靠在她的肩上,轻轻弯了唇角。 两人在这火堆旁相互偎着睡了一晚,直到第二天清晨,系统急声叫醒她。 “宿主,醒醒,有人往这边来了。” 黎晚澄敛了眉,看来宰相应该已经知晓了萧挽月失踪的消息,不出意外,派来搜寻的侍卫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只是以现在的情况,这些侍卫是来杀人还是救人尚不得而知,保险起见,她们还是先避开这些人,再另寻法子回宫。 她轻轻拍了拍怀里安睡的人:“陛下,有人来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刚睡醒的女君神色还惺忪,却是全然依赖着她。黎晚澄慢慢扶起她,顺着水流的方向往外走,一直到日薄西山,见萧挽月实在是走不动了,前方又刚好有处洞穴,两人便先去了里面歇脚。 夜晚的树林寒凉,黎晚澄生好火,忽地听到女君的肚子响了两声。 她轻笑。也是,这一天都没进食,又走了这么远的路,难免会饿。 黎晚澄将手从她的掌心抽出,又凑过去亲亲她的唇角,安抚似的:“你在这等我,我去外面找些能吃的东西。” 她也是这两日才发现萧挽月怕黑,一到晚上就格外粘着她。 “好。”女君神色明显有些失落,却还是乖乖应了。 此处过于荒凉,黎晚澄逛了一圈,只找到几枚青果子,她叹口气,将果子小心翼翼的包起来。 如今看来,也只能靠这些勉强果腹了。 她顺着原路返回,刚走进洞穴,便见萧挽月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面色惨白。 黎晚澄心脏登时悬在半空,连掉落的果子都顾不得捡,忙跑过去看她,掌心刚贴上萧挽月的肌肤便被温度烫到。 “糟了,她发烧了。” 想来是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又一直浸泡在水中,发炎引起了高热。 这里没有能退热的药,只能靠物理方法将温度降下来。 黎晚澄抬手从衣摆处撕下块布,跑去一旁的小溪打湿后赶回来,一点点去擦她的身体,可这降温的法子太慢,来回跑了几趟,还是收效甚微。 系统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它能感觉到萧挽月的生命气息正在一点点变弱。 不行,温度再降不下来,萧挽月怕是熬不过今晚。 眼见着女君身上的温度愈来愈高,黎晚澄垂眸思索半晌,最后脱下了外袍,只穿着一层单薄的里衣出了洞穴。 只能试试这个办法了。 这小溪是那悬崖瀑布流下来的山泉水,极为冷冽,黎晚澄穿着里衣直接躺了进去,待浸泡到全身都冰凉,才回到洞穴抱着萧挽月。 系统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法帮萧挽月降温,但见她冻的浑身都发颤,也只好叹着气帮她把疼痛阈值调高了些。 “谢谢。”黎晚澄感受到身体的变化,难得同它道了句谢。 系统轻哼一声:“你好好完成任务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火堆将人照的暖融融,黎晚澄轻阖眸子,贴了贴怀中人滚烫的额头。 萧挽月,快醒过来吧。 “诶,你什么时候在手指上缠了根红绳?”系统看着从她尾指延伸出来的红绳,有些惊讶。 黎晚澄自然也看到了那根红绳,她眉头轻蹙,心下也有些疑惑。 这红绳前两次出现,都是在她和萧挽月肌肤相亲之时。 怎么这时候突然出现了? 黎晚澄垂眸盯着那根连接两人尾指的红绳,思绪也有些混乱。只是萧挽月的高热还未完全褪下,她分不出心思去思考,只好先将疑惑压下。 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宿,女君身上的高热总算是退了下去,只是尚在昏迷。 黎晚澄虚脱的倒在她身边,这一天折腾了太久,她也终是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过了会儿,尾指的灼烧感减轻,那根红绳也渐渐消失。 系统:!!! 短短几个时辰,给它的cpu干烧好几回,怎么感觉自从碰上了这个宿主,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奇葩。 先前黎晚澄和它提起这根红绳时,它还只当是她花了眼,产生了幻觉,可如今眼睁睁看着这红绳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系统不信邪的又将黎晚澄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可是结果和上次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异常。 怪了,难不成连它也出现了幻觉? 精神刚刚松懈下来几分,便听到一声低吼。 黎晚澄顿时惊醒,只见石壁之上隐隐映出一道黑影,随着火光晃动。 第32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夜晚的树林危险丛生,难免会有些毒舌猛兽之类出没,只见那黑影愈来愈近,而后缓缓探出半个黄黑相间的身子。 借着火光,黎晚澄看清了那是只老虎。她往后退了两步,拔出剑,将萧挽月护在自己身后。 那老虎低垂着头,眼睛直勾勾盯着黎晚澄身后的位置,它大抵是嗅着血腥气找了过来,却又忌惮洞穴中的火,故而一直在洞口盘旋。 如今见这火快要熄灭,便慢悠悠走了出来。 眼见那老虎慢慢靠近,系统也跟着紧张起来:“宿主,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要么我俩死,要么它死。”黎晚澄握紧剑柄,摆好迎战的姿势。 这话说的倒也没毛病,系统眼角抽了抽,默默闭了嘴,转而专注地盯着老虎的动作,时刻提醒她。 萧挽月还在昏迷,唯一的出口也被堵住,跑肯定是不现实的,目前也只能硬碰硬,试试能否博得一线生机。 若是往常,对上这老虎黎晚澄尚有七八分胜算,可她如今右臂上有伤,又一天未进食,还在那山泉水中泡了许久,身子还僵冷着,连握剑的手都是抖的。 所以,究竟能有几分胜算,她也拿捏不准。 但是身后是还在昏迷的萧挽月,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后退。 伴随着一声低吼,老虎猛地冲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朝黎晚澄的脖子咬去。黎晚澄忙抬腕去挡,剑刃与虎牙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用力之猛,她被逼的往后撤了两步。 “小心左边!”系统注意到老虎的动作,急急出声提醒。 下一秒,老虎掀起尖利的爪子就拍了过来,黎晚澄脚尖转动,身体往旁边一侧,堪堪躲过。 好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将剑横在身前,时刻警惕着它的下一步动作,老虎见一次攻击没能成功,有些恼怒的磨了磨爪子。 因为虚弱手还有些颤抖,黎晚澄只能双手握着剑柄,才能保证剑不从掌心中掉落下来。 又是几个回合下来,老虎虽然没有完全占得上风,但黎晚澄此时已经有些脱力,视线也愈来愈模糊,她狠狠咬了下舌尖保持清醒。 不行,再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成为它的腹中之餐。 瞥见一旁的碎石堆,黎晚澄心中顿生一计,她慢慢往那边移去,悄悄攥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在手里,老虎也追随着她的动作转了头,而后一弓身子再次扑了上来。 黎晚澄抬剑格挡,另一只手攥着那块石头,朝着老虎的头颅猛地砸下,老虎估计也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招,被砸的眼冒金星,顿时松了口。 趁着老虎被砸懵,黎晚澄找准时机,在它的前爪刺了一剑,老虎吃了痛,登时往后退了几步,有些恐惧地盯着她手里的剑。 被剑刺伤后,老虎明显也有些退缩,但还是不愿放弃这难得的美食,徘徊片刻后再次冲了上来。 不过这次它学聪明了,在黎晚澄挡住它的牙齿之后,老虎并没有选择继续硬碰硬,而是干脆利落的松了口,转身扑向另一个方向。 黎晚澄感觉手上的力一松,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秒,便看见那老虎一伏身,后腿一蹬,瞬间朝她身后蹿去。 不好!它的目标是萧挽月。 事发突然,黎晚澄根本来不及赶过去阻止,在老虎扑上去的前一刻,她转身将萧挽月紧紧抱在怀中,紧接着,手臂便传来一阵剧痛,尖利虎牙几乎将她整个左臂穿透。 黎晚澄没忍住闷哼一声,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疼痛一阵阵漫上来,直叫她眼前发昏,趁老虎咬着她不松口的功夫,黎晚澄咬着牙,提起剑直直插入老虎的腹中。 血霎时染红了皮毛,但老虎好似要与她同归于尽般,死死不肯松口,黎晚澄只好又使力捅了几下,那老虎才缓缓软倒下去。 见老虎终于没了气息,黎晚澄才丢掉手里的剑,疼的只喘粗气。 老虎的咬合力惊人,哪怕是被她捅了几剑也毫不松口,手臂已经没了知觉,黎晚澄痛的几乎快要昏过去,她咬紧牙关,右手掰着老虎的下颌,用了十分的力气才将它的嘴掰开。 虎牙拔出来的那刻,黎晚澄猛的瘫软在地上,冷汗顷刻将衣衫浸湿,她勉强低头看了眼,左臂上被咬出两个深深的血洞,隐隐能看到里面露白的骨头,还在往外汩汩冒血,她忍痛试着动了动,手臂没有丝毫反应。 看来骨头是彻底碎了,黎晚澄心顿时凉了大半,只是眼下也没办法接起来。 好在是捡回了一条命,她偏头去看萧挽月,女君紧闭着双眸,眉心紧紧皱成一团,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黎晚澄抬起右手贴了贴她的额头,见温度正常,才稍稍放下心。 幸好,她没事。 不过此地不宜久留,如今萧挽月的高热是退下去了,可肩上的血还是止不住,再加上她也受了伤,这林子中凶险万分,一着不慎,她们俩都得死在这里。 “宿主,东边五里地的位置有一家农户,可以先带她去那碰碰运气。”系统说完,顺带将她的疼痛阈值调到了最高。 手臂的疼痛减轻,黎晚澄紧蹙的眉头也松了不少,想着这系统总算还是有点用。 因为废了一条胳膊,她没法托着萧挽月把她背起来,只好从衣服上撕下几块布条,将女君绑在自己身后。 怕绑的不结实,黎晚澄把萧挽月的腰和自己拴在一起,又将她的双臂固定好,确定不会掉落之后才走出洞穴。 萧挽月肩上的箭伤被黎晚澄仔细处理过,而她自己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也只是用布随便缠了一下,玄黑的衣袍早已变得破烂不堪,远远看去,活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似的。 左臂淌下来的血早已将布料浸透,顺着指尖滴落,走一步黎晚澄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体也摇摇晃晃的,好似下一秒就要晕倒。 系统看着这一幕,神色复杂。再这样下去,萧挽月没死,黎晚澄就得因为失血过多先丧了命。 他紧蹙着眉头,作为指引者,他本不该多管闲事,可不知为何,如今看着这一幕,他竟莫名产生了一种不忍的情绪。 抬手之际,系统忽地想起自被制造出来的那刻,便深深刻入程序里的“规则”。 “规则”第六条:系统不得帮助任务员避开致命伤害。 意识空间内,少年的薄唇紧抿,拳头握紧又放松,挣扎了许久,眼见着黎晚澄已经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跌倒在泥土之中,他极缓慢的叹口气,终是下定了决心。 恢复个伤口而已,又不是复活,应当不算违反规则吧。 系统睁开眸子,瞳孔一瞬间被蓝色覆盖,同时黎晚澄的左臂也被淡蓝色的光芒包裹住。 黎晚澄只感觉受伤的地方暖融融的,精神也恢复了几分,她缓缓睁开眼睛,却倏地看见面前出现了道淡蓝色的身影,认出少年的面容,她有些疑惑蹙眉:“小七子,你怎么变虚了?” 系统:…… 平日里系统的模样都是近乎实体的,现在却浅薄了许多,甚至有些透明。 能量消耗过度,系统马上就要进入休眠,此时也没空同她拌嘴,声音严肃:“宿主,我刚刚修复你的伤口耗费了太多能量,需要进入休眠,这段时间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如果你在任务完成前死亡,任务会被直接判定为失败,你也会被遣返回原来的世界。”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那道蓝色身影霎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黎晚澄还没消化完系统说的话,眼前的人就不见了,她尝试在意识空间叫了它几声,却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丝毫回应。 看来是已经进入休眠了,只是……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想起方才系统说修复伤口的话,她抬手将缠在左臂上的布条取掉,见那被虎牙硬生生穿透的地方已经恢复如初,连一点伤口的痕迹都没有。 除了满手臂还未凝固的鲜血,证明着此处确确实实受过伤。 —— 如今女君失踪已近六日,宰相便担起了代理朝政这一要职,这其中自是有人反对,但奈于柳德善为官三十载,在朝中威望极高,这些反对的声音不日便被压了下去。 虽说是个代理的名号,宰相的架势摆的却与昔日君王无异,甚至公然穿起明黄色的衣袍,住进了景明宫。 宫外的一处茶坊,柳德善和一白衣男子相对而坐,平日里逢人便挂着笑的宰相,在面对他时竟难得沉了脸。 白衣男子像是没看到他面上的阴云密布,自顾自的晃晃茶杯里的茶:“义父如今不忙着安抚大臣,反倒找我来这叙旧。” “那夷族的人是不是你找来的?”柳德善声音一冷,秋猎那日布下的计划,除了自己便只有他知晓。 沈青抿口茶,笑意快溢出来,柳德善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事情十有八/九是坐实了,顿时火冒三丈,站起身猛拍桌子。 “谁允许你擅自行动的!” 沈青放下茶杯,稍稍抬眼与他对视,唇角勾起的笑暗含凉薄:“义父狠不下心动手,那就只有我这个做儿子的来效劳了。” “你!”柳德善气的胡须颤了颤,指着他,恨铁不成钢的骂道,“那些夷族的人个个都是吃人的豺狼,与他们合作,你也不怕遭了反噬!” 不知这句话戳到了什么痛处,沈青的笑霎时湮灭,眸色也阴狠起来。 “反噬又如何!我这条命,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死掉了!” 气氛陡然僵持,柳德善突然沉默下来,半晌之后,才看着他慢慢开了口:“那日,景明宫的大火,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沈青一拂袖子,冷笑道:“是我又如何,都怪那该死的黎晚澄,也不知萧挽月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三番两次的舍命相护。” 桌上的茶已凉,错过了恰当好的时机,再好的茶也会变得苦涩,难以入口。 眼前的男子在岁月蹉跎下,成长的愈发沉稳,可以独当一面,也已经不再需要他的羽翼庇护。可如今,柳德善发现,自己竟再难将他和二十年前,抓着他衣袖的孩童模样联系在一起。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回不去了呢? 柳德善陷入回忆,而后捋了把泛白的胡须,轻轻叹口气:“沈青,你这又是何必呢?那些陈年旧事既已无法更改,不如就让它过去了。” 茶杯被重重搁下,里头的茶也洒了些在桌子上,沈青已然起身,盯着双鬓斑白的宰相,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发誓。 “不可能!这份仇,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 短短五里地,黎晚澄却走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阳光破晓,才终于看到系统所说的那户人家。 “阿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唤,柔柔的像春日里初生的花瓣,将黎晚澄心下的虚妄尽数抚平。 她稍稍偏头,去蹭女君的脸:“陛下再撑一下,马上就到了。” 周围已经变得平坦开阔,不是她们昨日所处的那片树林,萧挽月昏迷初醒,思绪仍有些混乱,她下意识动了动胳膊,却发现身上缠着好几层的布条,将两人的身体紧紧缚在一起。 难道……她就这样背着自己走了这么远的路? 女君微微垂眸,瞥见这人身上已经破的不成样子的外袍,白色的里衣上也尽是血迹,语气中顿时含了分惊急:“阿澄,发生什么了,你的手臂怎么有这么多的血?” 黎晚澄心下一紧。糟了,总不能将系统的事情说出来。 片刻,她眸子一转,启唇道:“没事,这不是我的血,是路上偶然碰到的一只猛虎,我将它杀了。”怕她不相信,黎晚澄还专门抬起手臂让她瞧了瞧。 见她手臂确实无碍,萧挽月这才放下心:“那你没有伤到哪里吧?” 黎晚澄摇头,像是逗她开心似的,语气半含哀怨:“陛下,难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弱吗?” 第33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见她满头大汗,步子也迈的勉强,萧挽月心脏似是被针扎过一般,泛着细细密密的疼:“阿澄,将我放下来吧。” 她昏睡了如此之久,也不知道这么远的路,黎晚澄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纵然这人在战场上是铁马战袍的将军,可总归也是女子,背着她走了这么久的路怎么可能不累。 而且……无论是这段路还是未来的路,都不该由一个人一直背着另一个人。 见女君精神恢复大半,黎晚澄也没再逞强,把布条松开将她放了下来,这一天背着萧挽月走了近五里地,她的双腿也几乎快疼到没有知觉。 还好离那户人家已不算太远,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到木屋前,黎晚澄抬手敲门:“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吗?” 半晌,木门嘎吱一声,慢慢打开了条小缝,里面走出来个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婆婆。 那老婆婆似是眼神不大好,凑近了将她们仔细端详一番,才问道:“两位有何事啊?” 黎晚澄指了指身边的女人,弯下些身子同老婆婆说:“她受了伤,不知道阿婆方不方便让我们在这里暂住几晚。” 见老婆婆不答,黎晚澄蹙了蹙眉,犹豫片刻还是将腰带上系着的平安玉扣取了下来,塞到她手里:“阿婆,我们身上没带什么值钱东西,这块玉你就收下吧。” 玉扣光泽温润,雕刻的极为精细。 那次柳书微为了谢她的救命之恩,寻了块和田玉佩送她,当时萧挽月替她回绝了谢礼,而后便从国库里挑了快上好的蓝田玉,找来能工巧匠雕了这块平安扣给她。 见黎晚澄将平安扣给了出去,女君的脸色稍暗,却并未开口。 老婆婆摸摸玉扣,眯着眼睛看了眼萧挽月,而后拄着拐杖,转身进了屋子:“把她扶进来吧。” 见她松口,黎晚澄忙扶着萧挽月进屋坐下。 这木屋虽小,却打扫的十分干净,从里面的装饰能看出来应该是住了很久,许多东西都有些陈旧。 老婆婆从领她们进来后就去了里面的屋子,过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才出来。 一股厚重的草药味道随之飘来,只见老婆婆手里拿了个药臼,那臼里是碾碎的草药,旁边还有一小卷绑带。 “老婆子我手重,你来给她把药敷上。”她看了眼那伤口,复又扭过头看看黎晚澄,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将磨好的草药递给她,一边开口叮嘱道,“还有,这草药一日一换,在东边那座山头可以找到。” 黎晚澄接过药臼:“谢谢阿婆。” 老婆婆摆摆手,说完便自顾自出了门,将屋子留给二人。 黎晚澄抬手将女君的衣衫褪至肩下,露出那处伤口,因为发炎的缘故,看起来更为狰狞,触目惊心。 她怕弄疼她,敷药的动作都放的极尽轻柔。 但哪怕动作再轻,草药接触伤口的疼还是无法避免,萧挽月咬牙轻哼了声:“嗯……” 女人的肩膀微微颤抖,好似随时要飞走的蝴蝶。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婆婆同她们讲起自己的故事,她原本和丈夫在这山中生活,靠种菜为生,几年前的那日夫君和往常一样,挑着菜去集市上卖,不料刚好碰上夷族侵犯,那些夷族见人就杀,街上血流成河,她的夫君也倒在了那片血泊之中,再也没有回来。 气氛霎时沉重,老婆婆轻笑两声,将话题转开:“多亏了当今陛下治国有方,这几年再也没有发生过夷族入侵的事。” “倒是你们两个姑娘家,怎么会来这么荒凉的地方,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黎晚澄垂眸沉思,女君的身份敏感,若如实说是被人追杀,阿婆怕是不会留她们在这里。 她瞥了眼一旁专心夹菜吃的人,轻轻咳嗽两声,压地嗓音做出副悲伤的模样,又抬手拭了拭眼角。 “父亲重病,我和……姐姐听说这林子中有草药,便想采点回去,结果途中遇到了老虎,姐姐为了保护我被老虎咬伤了。” 忽然脚背一痛,黎晚澄下意识蹙紧了眉头,咬紧牙关才没痛呼出声。 旁边,萧挽月若无其事的收回脚,轻笑道:“是啊,我们姐妹两个能捡回一条命,还要多谢阿婆。” 姐妹两字她刻意咬了重音,带着分咬牙切齿的意味,黎晚澄咽了下口水,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哎,哪有什么谢不谢的,老婆子我一个人在这里活的久了,倒是还要谢谢你们陪我聊天。” “我去看看锅里的肉卤的怎么样了,你们继续吃。” 萧挽月撑着头,唇角含笑,眸底却是含着分凉意:“我竟不知,阿澄编起谎话来也这般的熟练。” 差点咬到舌头,黎晚澄忙偏过眸子,转开话题:“话说,秋猎那日的夷族人到底是怎么混进去的?” 萧挽月摇摇头:“应该是内部的人勾结,只是不知道和那些黑衣刺客是不是同一人所为。” 她瞥了眼女君的神色,将那日后来发生的事以及黑衣刺客所言,尽数告诉了她。 听完后,萧挽月神色复杂,许是没料到设计这一切的人,竟然是她一直以来都敬重信任的宰相。 半晌,她肃下声音:“那三个夷族人应当不是柳德善安排的,早年间的那场侵犯,他的家人都死于夷族之手,他恨不得将夷族全部剿灭干净,所以是断然不会同夷族合作的。” 黎晚澄手指轻撑着下颌,忽地想起前些日子的那场意外,抬了头:“陛下,与夷族勾结的那人,会不会和景明宫的大火也有干系?” 无论是这次皇家围猎的刺杀,还是上次皇宫内的大火,都是内部人动的手脚。 晚上,老婆婆将另一间屋子打扫了出来,又去柜子里拿了被子。 “只有这一床被褥了,你们二人凑合一下吧。” 黎晚澄接过她手中的被褥,道了谢。 这里的床不比宫内的大,勉强睡下两个人已是极限,又同盖一床被褥,两具身体几乎是紧贴着的,稍稍一动都能感受的真切。 寂静的夜里,另一道呼吸声清晰又深刻,一点点将她的思绪缠绕收紧,再难挣脱。 萧挽月盯着眼前人细白纤弱的颈,不知是不是因为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现在格外的想,狠狠感受她的温度,掌握她的全部。 离得太近了,灼热的呼吸贴在脖颈上,烧人的紧,黎晚澄也未睡着,那瑞龙脑香在此刻宛若致命毒药一般,将她生吞活剥。 下一秒,后背突然贴上具柔软温热的身子,黎晚澄睫羽一颤,指尖倏地抓紧了被褥,心里那点欲/望也开始攀枝疯长。 虽说之前在宫内的时候,两人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可不知是环境使然还是旁的什么,她此刻竟忽然有几分紧张和羞赧。 当然,还有一丝丝,难以言明的期待。 至于期待的是什么,是那滚烫炙热又不失温柔细腻的吻,是那搅起狂风骤雨的指尖,是情动之时微哑的轻叹,抑或是萧挽月在她耳边喊的一声声阿澄。 种种皆是,种种皆非。 “阿澄,你心跳怎么这么快?” 萧挽月指尖绕着她的发丝,唇瓣贴上她的耳垂,半含不含的,极尽暧/昧:“既然睡不着,我们不如做些别的事?” 后颈忽的被烫了下,女人滚烫的唇瓣流连忘返,种下一朵朵鲜红的花儿。 脖子本就是她最为敏感的地方,哪经得起萧挽月这般挑逗,登时那小小声的轻/吟就从喉间滑了出来 “陛下,你肩上的伤……” “不许喊我陛下。”萧挽月唇瓣向下逡巡,左手覆上去缓缓揉捏着,“这不是还有另一只手么。” 裸露的肌肤甫一接触到冰凉的空气,战栗,慢慢钻出绿芽。 黎晚澄眼尾淬了抹红,还未逃开便被女君抓着手腕捉了回来,再然后,迎接她的便是更为猛烈的风驰雨骤。 像那日大雨,凤华宫的海棠花被轻柔又密集的雨打的七零八落,散了满地。 她被细细搅弄着,字句已经破碎成音节,难以拼接完整。 她昏了头,迷晕在漩涡中,半阖着眸子轻轻喊着,陛下,月月。 随即是又猛又深的一下,女君低下唇轻轻咬她,声音湮灭在缠绵的呼吸中:“叫姐姐。” 黎晚澄呜咽着弓起身子,眸子中含了泪,波光粼粼的一湾,她此刻才明白这人是在介意下午她随口编造的那句姐妹。 太羞耻了,她咬紧下唇,哪怕被磨的哭调都发了颤,也不肯叫出那两个字。 萧挽月叼着她的耳垂,语气暗含威胁:“下午不是叫的很顺口吗,现在怎么不叫了,嗯?” 提起来这些她就生气,牙齿也用了分力,直到听到黎晚澄的求饶才微微松开。 她们两个的关系怎么就让她说不出口了,非要用姐妹二字来遮掩。 这人在宫内有意避嫌就算了,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竟还是如此。 指腹在柔软的唇上轻按慢捻,直到泛出娇艳的红,萧挽月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珠:“阿澄,我是你的谁?” 两人虽有过不止一次的肌肤之亲,却一直未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所以,如今女君是在逼她表态。 分明是极尽温柔的动作,黎晚澄却感受到她藏在脉脉温情下的不安,还有几分的小心翼翼。她半阖眸子,抬起手臂抱紧了身上的人,一字一顿的答。 “是我的,心上人……” 今日是十五,天上的月亮也格外的圆,清淡的光缓缓落下,美好的令人恍若隔世。 “阿澄,我心悦你。” 萧挽月盯着她的眸子情意绵绵,这次她没有自称孤,也没有再喊她爱卿,只是一次无关乎身份地位的,两个女子之间的告白。 第34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耳侧突然响起尖锐的鸣笛声,黎晚澄这才看清周围的景象,前方红灯亮的刺眼,而她不知何时竟已走到了马路中央,被夹在在汹涌的车流之中,宛如一棵飘零无依的小草,进不得,亦退不得。 余光瞥到一辆车径直冲来,黎晚澄眼睁睁看着自己和车头的距离不断缩短。在那刻,她心底倏然被一种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包裹,好像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死亡的宿命。 她连躲避的脚步都没有迈出去,任由那辆车撞了上来,而后整个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身体在强烈的撞击下已经疼到没了知觉。 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微弱,好像下一秒就会停止跳动。 一旁的人群顿时变得喧闹混乱,纷纷围上来拿出手机,旁观或是拍照,黎晚澄就那样孤零零的躺在马路中央,淹没在血泊之中,好似一个被撕碎然后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 没有人来救她。 眼皮愈来愈沉,眼前的景色也由模糊不清变成漆黑一片,不知过了多久,连耳旁的吵闹声也渐渐消失,世界好像一下子离她远去了。 长久的静寂之后,她突然听到几声呼唤,似乎是在叫她的名字,声音如从极远处飘来一般,既熟悉又陌生。 “阿澄,阿澄……” 黎晚澄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沙滩上,深蓝色的海水一直延伸到天际,脚底的沙子很柔软,微咸的海风轻拂过脸颊,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红一角,天光与海色相融,美的像画一般。 而在她的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袭白裙,抬起手朝她挥了挥,海浪眷恋的拂过她的脚踝,留下几缕水痕。 “阿澄。”又是那道声音,她在喊她的名字。 可阳光太刺眼,黎晚澄甚至看不清她的面容,正准备靠近看仔细些,却见女人突然转了身,朝着海深处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黎晚澄忙抬脚追上去,但越追却离的越远,最后只能怔怔看着,海水一点点淹没过她的小腿,淹没过她的肋骨,最后,连那一片白色的衣角也被海浪吞噬淹没,再无痕迹。 “不要!” 霎那间恐慌席卷全身,明明她没有溺水,可心脏却像被海水紧紧桎梏,每分每秒都是窒息般的疼痛。 黎晚澄陡然惊醒,还未从刚刚的梦中缓过神,掌心下意识放在了心脏的位置。刚刚的梦里,心脏的疼痛太过逼真,以至于她现在还能隐隐感受到那种窒息的痛苦。 偏头看去,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只留了些许余温。 她抬手按了按额角,让自己的思绪从梦中脱离出来,自从适应任务员的身份后,她就很少再梦到当时死亡的情景。 不知为何,今天竟然又做了一次这样的梦,而且……梦中还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个女人。 意识空间内,系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抱着手臂悠然靠在那里。黎晚澄半睁着眼,想起方才梦到的情景,下意识启唇说了句:“小七子,我刚刚梦到了一个女人。” “怎么,萧挽月还不够你念着的。”系统瞥她一眼,语气含了分怨艾。 它昨晚结束休眠,刚一睁开眼就看到萧挽月和黎晚澄抱在一起。 两人抱的那叫一个紧,那叫一个如胶似漆。 想它辛辛苦苦耗费了那么多能量,结果这人倒好,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抱着女君美滋滋睡觉。 系统刚打算吐槽她几句,恰好此时,萧挽月推门走了进来:“怎么不多睡会儿?” 昨晚两人折腾到后半夜,她想着黎晚澄估计是累狠了,所以早上起床的时候便没有喊她。 女君突然推门而入,黎晚澄心头一紧,糟了,萧挽月不会听到她刚刚那句话了吧? 观察了半晌,见她神色无异,黎晚澄才稍稍放下心,转而拉着她的手指晃晃:“醒了,看到你不在就睡不着了。” 系统听着她腻歪的要命的声音,默默转过头,面壁思过。 偏偏女君很吃这套,头顶的治愈值又欢快的往上蹦了两格。 萧挽月翻腕将她的手攥入掌心,莞尔一笑:“昨夜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所以,阿澄要不要考虑一下。” “做我的皇后?” 这突如起来的求亲着实让黎晚澄愣了一下,她面色犹豫:“陛下,我……” 唇瓣忽地被微凉的指尖抵住,话也被堵了回去。 “我知道有些突然,我会给你考虑的时间,不急着这时候回答。”萧挽月:“不过,怎么还喊我陛下?” 昨晚两人已身心交付,喊陛下确实显得生分,黎晚澄弯了眼角,语调柔柔的喊她:“月月。” “起来吧,阿婆做好了早饭,就等你了。”萧挽月似是被这称呼取悦到,弯下身子,凑到她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转过身,女君的眸子暗了几分,盯着黎晚澄的背影看了许久,而后缓缓闭上眼睛。 不能急,人和沙子一样,抓的越紧流散的越快,况且,这么多年她都等了,也不差这短短几日。 黎晚澄原本还担心从小锦衣玉食的女君,吃不惯这些乡野小菜,现在看来,倒是她多心了。 只是,她吃饭的时候不免又想到那场梦,夹菜的动作明显慢了些。 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喊她阿澄?难道和她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 萧挽月余光一直盯着她,自然发现了这人的心不在焉:“阿澄,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困。”黎晚澄摇摇头道。 她垂下眸子,那个梦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虽然她看不清梦中女人的面容,但她莫名有一种直觉,她对她一定很重要。 重要到,仅仅只是梦到她的影子,就会心痛的想要落泪。 吃过饭,黎晚澄去打水洗碗,不料老婆婆突然站到她身后拍了拍她。 “阿婆,还有事要帮忙吗?” 老婆婆摇摇头,而后将一个捂的严严实实的布包放到她手心,那布包沉甸甸的,黎晚澄掀开看了一眼,是那日她给阿婆的平安扣。 怎么如今又还给了她? “老婆子我这辈子都待在这荒山野岭,这玉佩我也用不上,你拿回去收好罢。” 黎晚澄心下一暖,道谢的话还未说出口,老婆婆又笑道:“我早猜到你们的身份不寻常,还有她那肩上的伤,也并非是老虎咬的吧?” 事实被这般轻描淡写说出来,黎晚澄顿时有些羞愧,原来从一开始阿婆便看出了这些,竟还肯一直收留她们。 “阿婆,很抱歉和你隐瞒了这些事情。” 老婆婆无所谓的摆摆手,人活的久了,对这种事其实倒没那么在意。她扭头看了眼萧挽月,又压低声音道:“而且,你们不是姐妹吧?看起来倒像是对相好。” 见黎晚澄表情明显一怔,她登时笑了,抬手指指自己的眼睛:“老婆子我眼睛不好,心却不盲,你看她的眼睛里啊,有情。” 黎晚澄看着不远处女君的侧影,怔愣一瞬。 她对萧挽月……有情吗? “阿婆,你不反对这种感情吗?”黎晚澄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第一个世界的记忆也浮上心头,当时父亲的怒骂指责,以及公司人的窃窃私语,她不是不知道。 现代对同性相爱尚且如此排斥,更遑论是古代。 闻言,老婆婆只是摇头笑了笑,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分慈爱:“遇见相爱的人本就不易,何必拘泥于性别呢。” 是啊,能在这茫茫人世寻到灵魂之伴侣,本就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如果要时刻都在意别人的看法,反而会忽略已得到的幸福。 “我明白了,谢谢阿婆。”黎晚澄将那块平安扣重新挂在腰间:“对了,明日是她的生辰,我想好好为她过一次。” —— 第二日傍晚,黎晚澄突然从屋里端出来碗长寿面,看着她笑得格外灿烂。 “月月,生辰快乐。” 萧挽月似是有些震惊,一时没晃过神,直到黎晚澄将筷子塞到她手里,她才突然红了眼眶。 上次有人这么认真的给她过生辰,还是父皇和母后。 自从她坐上君王之位后,过生辰更多的只是一种权力的体现和巩固,纵然宴席摆的再丰盛,前来祝寿的人排满了一个宫殿,心底却还是空荡的。 她真的,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简单纯粹的过一次生辰了。 “阿澄,谢谢你。” 吃过长寿面,黎晚澄带着她绕到了后面的一处小山坡,之前阿婆和她说过,这里是个看星星的好地方。 两人席地而坐,萧挽月靠在她的肩头,眸子倒映出满天星河:“这里的星星很亮。” 皇宫有时候就像个大囚笼,身处其中,连仰头看见的天空都被切割成四四方方的模样。 黎晚澄察觉到她情绪的低沉,捏捏她的指尖:“你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常回来这里。” “好。”女君莞尔一笑。 之前听到“以后”这个词,她总会有一种虚假的错觉,可如今,听到这两个字从心爱之人口中说出,心底竟有了一种期待和充盈感。 看着她的笑容,萧挽月竟忽然有那么一刻,想就此放下这权利,放下这责任,去饮一杯名为尘世的酒,和她共赴山月。 黎晚澄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抚顺,声音也混在这微风中:“给你准备的生辰礼在宫里放着,等回去了给你。 萧挽月摇摇头,忽地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下一秒,黎晚澄的耳垂明显染了些绯色。 她说:“今晚,你来做我的礼物。” 第35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愉,大抵也只有在这无人的荒郊,她们才能短暂的忘却责任,忘却君臣之别。 窗外月色明亮,黎晚澄半拥着她,轻轻开口:“月月,我已经放出信鸽,不日蔡辰他们便会赶到。” 经过这几日的修养,萧挽月肩上的伤也好了大半,她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已经太久,女君的身份摆在那里,总归是要回去一统大局的。 君主失踪这种大事,如今朝中定然乱成了一锅粥,也不知宰相会不会借这个机会做出篡位之事。 半晌,怀中的人才出声:“嗯。” 颈侧的呼吸轻了几分,黎晚澄眉心微蹙,她怎么感觉,萧挽月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低眼去看,女君已经垂下了睫羽,许是今晚两人都有些心急火燎,换着来了好几次,这般剧烈运动之下,难免会困倦。 系统不解:“宿主,你为什么不直接答应做她的王后?”只要黎晚澄答应,萧挽月的治愈值肯定会涨上去一大截。 “你别忘了,距离上一世宰相谋反还剩下三个月的时间,况且朝廷正处在动荡不安的时候,我若与她贸然成婚,不止是她,连我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如今最保险的方法是先将谋反一事解决,再去慢慢解开萧挽月的心结,否则一旦事情本末倒置, 第二日清晨,黎晚澄刚睁开眼,便听见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彼时,萧挽月换好衣裳,背手而立站在门前,端的已然是帝王姿态。 那浩浩荡荡的军队行至小屋前停下,为首的便是蔡辰,他将马勒停,跪下行了一礼:“陛下,臣救驾来迟。” 萧挽月微微抬手:“将军请起。” 哪怕身上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布衣,却还是掩不住她骨子里油然而生的那分贵气。 蔡辰站起身,朝旁边的人吩咐了句,才转身恭敬道:“陛下,臣让人牵两匹马来。” 恰巧此时,黎晚澄换好衣服推门而出,萧挽月余光瞥到她,淡声道:“不必了,孤与黎将军同乘一马即可。” “将军!”蔡辰见她出来,顿时欢快地喊了声。 旁边女君脸色微不可察的暗了一瞬,黎晚澄走到她身侧,盯着蔡辰突然问道:“等一下,你身上有带银子吗?” 蔡辰一愣,而后老老实实的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递给她:“身上带的就这些了。” 本以为黎晚澄会拿一部分,谁知她掂量掂量后整个拿走了,蔡辰眼睁睁看着一袋银子离自己远去,顿觉肉疼,那可是他辛辛苦苦攒的娶媳妇钱啊。 偏偏陛下就在面前,他也不好表现出来。 萧挽月看出他的想法,勾唇笑道:“回去孤给你十倍,算是此次救驾有功的赏赐。” “谢陛下!”蔡辰眼睛一亮,十倍啊,他要发财了。 不出片刻,黎晚澄便从屋子里出来,萧挽月自然的抬手为她整理衣襟:“东西放好了?” 她知道这人是要留些钱财给阿婆,那满满一袋的银子,应该也足够阿婆安享晚年了。 黎晚澄点头:“阿婆去集市上卖菜了,我给她留了字条,那些银子就当作这几日她收留我们的谢礼了。” 不料萧挽月突然轻笑出声,对上她疑惑不解的眸子,女君的语气中仿佛含了分怀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丝毫未变。” 黎晚澄微怔,一下子没听明白她话的意思,什么叫做和以前一样。她和萧挽月明明才相识了七个月,而且剧情中也并未提及她们在此之前有过其他接触。 未待她细想,蔡辰先开了口:“陛下,将军,我们得尽快启程,宫中现在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因为方才萧挽月的那句话,蔡辰只令人牵了一匹马过来,黎晚澄牵着缰绳,“陛下,当真要和我骑一匹马?” 周围都是南煜的士兵,大庭广众之下她们如此亲密,难免会有些议论传出去。 她是不在意这些,可是没法不考虑萧挽月,处在帝王的位置上,一丝一毫的举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萧挽月低低笑了下,仿佛叹了口气,声音轻微:“阿澄,就当我再任性一次吧。” 再任性一次,不用在阳光下遮掩我的爱意。 黎晚澄忽然有些心疼,身为君王,她日日克己奉公,连喜好都要时刻谨慎不被有心人利用,唯一任性的也不过是与所爱之人同乘一马。 黎晚澄不再言语,只是默默拉紧了缰绳,将萧挽月围在怀里,如同她们在每个夜里一般紧贴,毫无缝隙。 她偏过头问:“蔡辰,如今宫内的情形如何?” 蔡辰神色严肃几分,压低嗓音道:“宰相借代理朝政之名,实则在暗中收拢人脉,如今朝中那些重臣,怕是已有近半数被他笼络。” 近半数。黎晚澄难得蹙眉,以宰相多年来攒下的威望,恐怕她们这一次回去面临的局势举步维艰。 军队刚行至京城门前,便看到柳德善率了一众大臣在城门外迎接,摆的声势浩大,见了女君就齐齐跪成一排,痛哭流涕的喊着陛下福泽深厚,平安归来。 宰相也红了眼眶,拉着萧挽月的手说的悲痛欲绝:“陛下,你失踪的这几日老臣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啊!幸好你没遇到什么危险,否则老臣定是要痛苦终生啊!” 萧挽月静静看着他的表演,心底无端升起一丝悲哀,她不动声色避开柳德善的手,唇角勾起抹冷笑。 “宰相是庆幸我没遇到危险,还是后悔?” 隔日早朝便有人上奏,说陛下龙体欠安,政事繁忙,请陛下暂退居幕后,休养生息。 这话,说好听点是让她休养身体,说难听点就是逼着让她退位。 萧挽月眸子淬了寒意:“若孤不准这奏呢?”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纷乱起来。 其中一个看不惯萧挽月的老臣站出来,猛地将手里的笏板往地上一摔,指着龙椅上的萧挽月,怒叱道:“女子称帝,本就是牝鸡司晨之事!” “对!女人的本分就是在家相夫教子,根本就不应该插手朝政之事!” 又有几位大臣跟声附和,黎晚澄暗暗扫过那几个人,将他们的面容记下。 看来,这些便是已经被柳德善笼络的那些人。 黎晚澄转过身,直面那些义愤填膺的大臣,声音清越:“谁说女子便不可为君!” 见殿中安静下来片刻,她继续道:“论才学,陛下精通诗文,何曾差你们分毫?论谋略,陛下自幼熟读兵法,精通驭兵之道。论治国,如今南煜的海晏河清皆由她治下。” 她冷冷扫视过众人:“敢问诸位,你们谁能保证,在这个位子上能比陛下做的更好?” 字字珠玑,殿中顿时寂静一片,无人敢言。 事实本就如此,那些大臣们自然无从争辩,说到底,他们从始至终就没有真正认可过萧挽月,仅仅因为她是女子,仅仅因为一个性别,便可以轻易抹消她的所有努力和成就。 今日朝堂上的事太过混乱,黎晚澄想着正好借此去景明宫找萧挽月谈谈心,结果去了却发现人不在那里。 她蹙眉沉思片刻,而后转身出了宫门,拐上右边的那条小路。果不其然,在阁楼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黎晚澄轻叹口气,颇有分无奈。这人不开心的时候,总是喜欢一个人来这里喝闷酒,和她说过几次了也不改,真是不怕喝醉了跌下去。 “陛下。”她顺着楼梯上去,撩起衣袍坐在她身边,替她挡住大半的寒风。 低头瞥了眼,女君身边已经零零散散躺了几个空瓶,比她上次在这里找到她时,醉的更为厉害。 想来今日发生的事对萧挽月打击颇深,这人一看见她便忍不住红了眼眶:“阿澄,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君王。” 她泫着泪的样子哪还有半分帝王的冷冽,只让人忍不住怜惜。 抛开君王之名,她也不过是一个渴求爱的女子。 黎晚澄摇头,转而攥紧她的手,放柔了声音:“人们只道红颜祸水,可错的从来都不是红颜,而是这世间的诸多偏见。” “如今南煜的百姓生活富足,不用受战争流离之苦,这些足以证实陛下是一位明君。” 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注定要成为普照万物的璀璨明月。 萧挽月便是如此,她拥有一身光华,怎么可能甘心沦为草芥。 她要战乱平息,要天下太平,要这世间再无纷争苦痛。 萧挽月喝的太多,连路都走不稳,最后还是黎晚澄抱着她下了阁楼。 两次同样的情景,心境却是完全不同。 女君大抵是真的醉得狠了,扯着黎晚澄的衣袖:“阿澄,你做我的王后好不好?你可以住进景明宫,与我日夜相伴。” 闻言,黎晚澄只是笑着摇摇头,喊了她的名字:“月月。” 见女君抬头,她认真的盯着她的眸子,一字一顿:“我的这双手也曾执剑守过万里河山,我也有我的理想抱负。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不愿做这深宫之中的禁脔。” 第36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宰相府,夜晚天已经黑透,只余下屋内的几盏烛火,将人的面容也照的模糊不清。 “义父,我就说黎晚澄是个祸害,只要有她在,你我都不可能如愿。” 沈青面色阴沉,那些夷族人和他说已经亲手杀了萧挽月,谁知,女君非但没有死,还好好的被找了回来。 还有那个黎晚澄,每次一出事必定有她在,上次景明宫大火萧挽月便是宿在她的宫中,才侥幸逃过一劫。谁知这次秋猎刺杀竟然又是如此,明明是必定的死局,偏偏她还和萧挽月一同回来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的确是出乎意料,柳德善皱眉沉思,若是萧挽月没有回来,他如今应该已经登临大统,可偏偏,就差那么一点。 沈青见他似是还在犹豫,继续开口道:“义父!你为南煜鞠躬尽瘁几十年,难道要败在这最后一刻吗?” “你真的甘心屈尊于一介女子之下,任凭她压在你的头上,对你颐指气使吗?” 柳德善的想法随着他的一句句诘问渐渐松动,对啊,自己有那么多的拥护者,就算真的反了又能如何,萧挽月不还是要乖乖地把这皇位让出来给他坐。 寂静的夜里,风吹动枝叶的声响格外明显,连那月光,也被晃动的枝条切割成了斑驳的碎片。 黎晚澄躺在床上久久未入睡,这两天发生的事太过混乱,以至于她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经过那几日的相处,她看得出来,萧挽月对她的喜欢是真心的,可这喜欢来的着实有些不明不白。 从她们相见的第一面开始,萧挽月便将流光赠与她,后来甚至不惜下药与她生米煮成熟饭。 而她为了完成任务,对于萧挽月的喜欢便也半推半就的受了,未曾深想过其中缘由。 可如今想来越来越奇怪,身为君王,萧挽月的防备心一直很重,当初却那么轻易的应下了她调任金甲卫统领一职。 金甲卫负责的是君王的人身安全,选用的士兵要经历层层选拔,将领更是由极为信任之人担任。如此看来,从相见的第二面,萧挽月便已全然信任她。 这太过蹊跷了。 而且,还有那根莫名其妙的红绳,出现的时间地点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思绪突然被窗外的纷乱打断,黎晚澄皱眉,有些不耐:“小七子,外面怎么那么吵?” 系统彼时正在整理数据库,听见她的话往外看了一眼,顿时惊叫:“糟了,是谋反的士兵!” 谋反?黎晚澄霎时坐了起来,薄唇紧抿,陛下才刚刚归朝几日,就已经有人忍不住了吗。 “宿主,有人往这边过来了。”系统出声提醒。 那几个领命取黎晚澄项上人头的士兵,此时持着剑已经冲进了屋内,可里面半分人影都没有,只有已经空了的床榻和一旁大开的窗户。 为首的那人啐了一口:“该死,竟然让她跑了,还不快去禀告宰相!” 有系统这个场外作弊器确实能避免不少麻烦,黎晚澄在那几人赶来之前,便已偷偷从后墙翻了出去。 刚出去,她便看见景明宫已经被里里外外围了一圈,而那包围圈的正前方站着的,赫然是一身紫袍的柳德善。 黎晚澄神色怔愣一瞬,眉心紧蹙,怎么会是宰相领兵谋反? 明明距离上一世柳德善谋反的时间还有三个月,怎么会突然提前这么多? 正在她思索之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来,距离越来越近,为了避开军队,黎晚澄只好先躲进了一旁的水缸后面。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响起了机械音的播报:“警告!警告!检测到世界线发生偏移!请立即修正剧情!” 谋反提前的太过突然,完全让人没有准备,黎晚澄盯着渐渐远去的骑兵队伍,咬紧牙关,在跟系统讲话时的语气含了分怒意:“你不是说,大剧情点不会改变的吗?!” 系统也没想到谋反这种重要剧情居然会提前,顿时有些支支吾吾。 规则上确实有说不允许干扰世界线的发展,可它没想到这种大剧情点居然自己发生了改变。 黎晚澄紧蹙着眉,语气中明显有些压不住的焦躁:“现在怎么办?” “阻止谋反,救下萧挽月,让剧情回到正轨。” 系统回答完,黎晚澄的眉头蹙的更紧。说得倒是轻松,在这种敌我悬殊巨大情况下,想要阻止谋反,谈何容易? 而且还有这什么狗屁不通的规则,既不能干扰剧情发展,还要阻止谋反救下女主,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黎晚澄本来还在心底默默吐槽规则,想到这一层,突然间醍醐灌顶。 第一个世界她听从系统的话离开五年之久,就是为了不干扰世界线的发展。可若是当时闻以歌对她没有爱,没有怀着一丝期待等她回来的话,在这五年间,闻以歌恐怕早已绝望,选择跳楼自杀。 而且,按系统所说,她是目前唯一一个能通过爱情治愈主角的人。 若是没有这份侥幸,要在不改变大剧情点的情况下完成任务,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想通这点,黎晚澄浑身血液登时凉透,所以……难不成是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规则根本就没想让她完成任务?! 她一直以为,是系统对她有所隐瞒,现在想来,是这“规则”本身便有问题! 不过现在没时间想那么多,当务之急是先将谋反一事解决。 她大致扫了一眼,那些士兵人数众多,不仅有千骑卫,还有负责驻守周边城池的将领,而护着萧挽月的仅有一支金甲卫。 实力悬殊,基本已是注定的败局。 黎晚澄回头看了眼,眉目间已隐隐含了分锐利:“小七子,金甲卫还能撑多久?”“最多半个时辰。”系统见她转头往宫外的方向走,顿时愣住,“诶,你这是要干什么?” 萧挽月还被反贼困在宫中,难道她这是要独自跑了? “救人。”黎晚澄趁乱去了马厩,将踏云牵出来,宫门的守卫已尽数被杀,倒是为她出宫方便了不少。 如今那些人已被柳德善收买,单凭她和金甲卫也只能是负隅顽抗,就算她冲了进去,非但救不出萧挽月,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会白白搭进去。 对于这种以少敌多的局面,硬取是最愚蠢的办法。 从那日秋猎来看,柳德善似乎只是想让萧挽月消失,而不是取她的性命。 而且,还有她一直忽略的一个问题,上一世女君是在极致的绝望之下自刎而死,可如今她已经解开了她的部分心结,按萧挽月的性格,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只要她不主动自刎,那么事情就还有扭转的一线生机。 至于……半个时辰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大人,已经将景明宫围住了,保证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为首的士兵前来禀报。 柳德善点点头:“你们在外面守着,我单独进去和陛下谈谈。” “大人……”那人张张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宰相摆手制止了。 屋内,萧挽月泡了一壶热茶,似乎对柳德善的前来毫不意外。 “宰相来的甚巧,孤正好煮了一壶热茶,你我二人也许久没有好好的叙一叙了。” 茶汤盛在翠绿的瓷器中,澄净的一眼便能望到底,柳德善没去碰那杯茶,只是兀自坐下,缓缓叹了口气:“陛下,束手就擒吧。” “宰相这是何意?”萧挽月抬眼看他,眸子瞬间冷下几分。 柳德善对上她的眼睛,一瞬间心头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似的,竟有些不敢直视。 “你是先皇留下唯一的血脉,老臣不想辜负先皇所托,只要你主动退位,远离京城不涉朝政,我便不会伤你的性命。” 好一个不辜负先皇所托,说到底还是想要这皇位。 “呵,”萧挽月冷笑一声,“宰相这话,是在逼孤退位了?” 她指尖捏着茶杯轻转,长年久居上位的气势霎时显露:“那……若是孤执意不从呢?” —— 另一边,黎晚澄已经快马加鞭赶到了宰相府。 这一路上系统也翻来覆去分析了许多,联系之前发生的事,大概是黎晚澄的出现给柳德善造成了危机感,所以他等不到那个时候,选择了提前动兵。 因为事态紧急,黎晚澄直接翻墙进了宰相府的后院。床榻上,柳书微正在同周公下棋,突然被人攥住了手腕。 她睁开眼下意识要尖叫,却被人捂住了口。 “柳小姐,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柳书微这才稍稍放松了些,借着月色辨认出黎晚澄的面容,震惊之余还有些许的羞赧:“黎将军这么晚来我房中,可有要事?” 时间紧迫,黎晚澄压低声音快速同她解释:“宰相领兵谋反,如今陛下被围困在景明宫内,所以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从中救出陛下。” “谋反?”这两个字太扎耳,柳书微声音颤抖了下,眸子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怎么会……父亲他一辈子尽忠职守,怎么会谋反……” 见黎晚澄的表情严肃,不似开玩笑,她眸中的光亮也渐渐浅淡了,大概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半晌低眸轻声道:“好,我跟你走。” 父亲犯下的罪孽,理应由她这个做女儿的来承担。 前因后果串联起来,系统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从一开始她救下柳书微的目的就不单纯。 两人骑着踏云,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已入了皇城,一路上尽是尸体,鲜红的血将鹅卵石路染的好似一条血河。 景明宫旁的士兵太多,靠近反而危险,黎晚澄索性带着柳书微上了阁楼,摆好姿势后朝着下方大喊:“柳德善,你要不要看看这是谁?” 黎晚澄左手拽着柳书微的双手别在身后,右手攥着匕首抵在她的脖颈处。 单凭兵力,这场局注定是死局,哪怕她倾尽所能,也只能勉强从宰相手里护下萧挽月,何谈夺回江山? 既然硬碰硬不行,那她便另辟蹊径,他柳德善挟天子以令诸侯,她就绑了他最宠爱的女儿作为人质。 江山和至亲,就看他如何选择。 方才柳德善和萧挽月没谈拢,于是他便先退了出来,留给她时间慢慢想,若是一炷香时间萧挽月还不肯答应,他便打算使用强硬的手段逼她就范。 他想着萧挽月在他手里,那些朝中有兵权的将领也尽数被他收拢,如今女君大势已去,不过是困兽犹斗。 谁知,千算万算,竟然让黎晚澄逃了出去,还绑来了柳书微,这一下子便拿捏到了宰相的命脉。 “微儿!”柳德善瞳孔剧震,见那刀已经抵在女儿的脖颈,顿时慌乱起来,连身后的萧挽月也顾不得,“放开她!” 那些远处埋伏的弓箭手见此纷纷都架了弓,对准城楼上的女将。 柳德善显然是有些惊惧,指着她的手都发颤:“黎晚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被箭射成筛子!” 被数百支弓箭瞄着,阁楼上的女将却丝毫不惧,寒风将她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 “宰相大可看看,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刀快。”黎晚澄冷笑,将匕首往下压了压,“让他们放下兵器!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在赌,赌柳书微在他心里的地位高于江山。 一下子被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柳德善气的胡须直颤。可那是他放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女儿,到最后他也只能满含愤恨的喊了句:“都把武器放下!” “大人……”为首的将领还有些犹豫,他们这是赌上了身家性命谋反,一旦失败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柳德善在看到柳书微眼泪的那刻便已经放弃了,他是想要权力,却也做不到拿女儿的性命去换那座龙椅。 他声音拔高了几分:“我说放下!” 那些士兵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不过须臾,兵器尽数被丢在地上。 刚好蔡辰也收到了消息,快马加鞭赶回皇宫护驾,待所有反贼都被擒住,黎晚澄才将匕首从柳书微的脖颈移开。 “柳小姐,方才多有得罪。” 柳书微无力的弯了弯唇角:“无碍。” 事到如今,柳德善哪还能不明白这是做的一场戏,但此刻他心里更多的反倒是庆幸,幸好只是做戏,幸好微儿没事。 宰相被士兵压着跪在地上,两柄剑一左一右的横在他的脖颈,那身尊贵的紫色衣袍,也已经被地上的灰尘染的破败不堪。 柳书微仅仅是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眼泪倏地就冒了出来,终究是自己的父亲,怎么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她捉住黎晚澄的衣袖,弯低肩背,呜咽着恳求她:“黎将军,能不能拜托你,替我向陛下求个情,饶我父亲一命。” “今日谋反一事,我父亲固然有错,可他为南煜尽忠竭力这么多年,看在这些功劳上,能否功过相抵,饶他这一次?” 黎晚澄偏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宰相,谋反失败,他已然失去了那副意气飞扬的模样,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片刻,她点头应了:“我会同陛下讲,但最终如何处置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多谢将军。”得了准话,柳书微感激弯腰行礼。 黎晚澄轻轻点了头,便转身去了宫内,萧挽月还坐在椅子上,只是神色有些恍惚。 “陛下,有没有哪里受伤。” 萧挽月摇摇头,柳德善谋反是真,但却不曾伤她分毫。 明明想要皇位,却又没有下手杀她,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懂人心,更不知这世间究竟还有谁可信。 连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宰相,到最后都背叛了她,她身边,到底还有谁可信呢? 处理完外面的事,蔡辰进来询问女君的决策,他躬身行了一礼:“陛下,这些人如何处置?” 萧挽月阖了阖眸子,再睁眼,已然又恢复了君王的冷冽和威仪。 “将宰相押入地牢,等候发落,其余谋反人等,放下武器归顺者,减轻处罚,若还是负隅顽抗,杀无赦。” 第37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待事情全部解决完,偌大的景明宫内只剩下她们二人,萧挽月才放松的软倒在她怀中。这一晚精神都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终于在见到黎晚澄的那刻尽数分崩离析,所有的冷静和自持,在爱人面前也只剩下了不能与他人道的悲伤和脆弱。 “阿澄……”萧挽月双目犹然含泣,睫羽都好似沾染了露珠。 女君平日里甚少有如此脆弱的时刻,黎晚澄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柔声安抚:“我在。” 她知道宰相谋反一事,对萧挽月的打击不亚于八年前那场火灾,先是至亲之人离世,如今连一直的信任的人都背叛了她。 想来,若是这一世萧挽月没有遇见自己,在如此沉重的打击下,她大抵已经丢失活下去的希望了吧。 从始至终,萧挽月只是安静地伏在她的颈侧,连呜咽声都不曾发出,只有皮肤被沾湿后风拂过的凉意,证明着有泪水滑落。 她连哭都是这般隐忍。 殿中的烛火燃了一夜,也即将走到熄灭的边缘,一瞬间,好像暗下来的不止是烛火,还有那些多年来的回忆和温暖。 无限的荒凉涌上心头,萧挽月倏尔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似乎一夜之间所有事情都变了,她所以为的事实也只是虚假,到最后,连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宰相都背叛了她。 从她得知秋猎那日的刺客是柳德善派来时,心便已经凉了半截,可念着这么多年来的情义,还是让萧挽月选择了再给他一次机会。可是不曾想,这皇位的诱惑竟大到了这般地步,她回朝不过几日,柳德善便领兵谋反。 她揪着女将的衣襟,指节用力到微微发白:“当年,柳德善是被我父皇一手提拔上来的,父皇那么信任他……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般境地?” 犹记得,幼年时柳德善待她极好,几乎是当作亲生女儿那般,父皇临终之时,在遗诏中将她托付给宰相。后来登基,因为她女子的身份,引来了朝堂上多数不满的声音,也都是被他一一压下。 还有刚掌权的那几年,她根基不稳,那些思想顽固的老臣又不肯屈居她下,听她差遣,全凭柳德善在其中稳固朝廷,帮着她处理重大事务。 明明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改变。 黎晚澄轻轻叹了口气,权力的诱惑太大,皇位一直是众多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人心如此,又能如何呢? 萧挽月盯着窗外的半轮寒月,眸子中划过一丝落寞。 她出生的那日,原本万里晴空的天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算命的说她命犯孤煞,这一生注定六亲缘薄,孤独终老。 可她当时不信啊,她不信。 后来父皇母后皆惨死行宫,她登基的那日,大臣指着她的鼻子骂是她天生煞星,克死了先皇和皇后,说南煜百年基业,千年气运都要毁于她手。 如今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无时无刻提醒她这个预言,提醒她,这是她注定的宿命。 众叛亲离,孤独终老。 萧挽月抬起头,眼里流露的悲伤快要将她杀死,不知是在诘问上天还是在诘问自己,喃喃道:“这一辈子,我都注定众叛亲离,孤家寡人吗……” 黎晚澄心下一痛,不知为何,她忽的想到了许久之前,闻以歌也是这般望着天空,和她说:“阿澄,我没有未来了。” 她搂紧了萧挽月,从指尖到掌心,一点点将她的手暖热,附在她的耳畔轻言:“不会的陛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会一直在。” 女君没有回答她,只是将手攥的更紧了,好像如此,她们就会像这紧贴到毫无缝隙的掌心一般,再不分离。 —— 第二日午后,萧挽月孤身去了地牢,因为在地下的缘故,地牢常年阴暗潮湿,蛇鼠虫蚁丛生。 她轻咳两声,抬手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这地牢寒冷异常,这狐裘竟也有些挡不住这透骨的寒意。 负责看守的狱卒将牢门打开后,便行礼退至一旁。萧挽月偏头瞥见墙边坐着的人,神色复杂,不过两日功夫,宰相却仿佛老了十岁一般,面容憔悴,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衣服也破烂的不成样子,与日前骄横跋扈的模样判若两人。 柳德善觉得自己大抵是真的年老了,眼睛也混沌的厉害,迷蒙间竟看到萧挽月朝自己走了过来。 待人站到眼前,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幻觉,形容潦倒的宰相垂头低低笑了两声,似是哀伤又似是释然。 他看见女君手里提的酒坛,扬唇笑问:“陛下,如今过来是给老臣送上路酒的吗?” 谋反之罪,当诛九族,他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萧挽月也不嫌那地脏乱,随意拿袖子拂了两下便坐。她拿出酒杯,不紧不慢的斟酒,道:“上次的茶宰相不喜欢,孤今日便特意带了酒来,你我二人小酌一杯。” 酒香浓厚,在这小小的牢房中格外凸显。 柳德善嗜酒,一闻便知这坛是上好的西州醉,他拿起酒杯轻抿,难得真心笑了两声:“陛下来找老臣,是还有话要问吧?” 若无话问,想必女君也不会冒着寒风来这地牢见他了。 “想问宰相,那日为何谋反?”萧挽月自认平日里待他不薄,所以今日才想来问个清楚。 当然也有另一层原因,事关多年前的那场行宫大火。 柳德善盯着她看了片刻,倏尔笑道:“其实陛下心里清楚,又何必再问。” 这西州醉酒劲儿大,几杯下肚已有些飘飘然,宰相捋了把胡须,半阖着眸子开口。 “先帝赏识我的才能,提拔我至此,于我有恩,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所以这三十余年我忠于职守,为南煜赴汤蹈火。” 他顿了顿,声音拔高几分:“我自认才能不亚于先帝,可到最后却还是要屈尊一介女流之下,我怎么可能甘心!凭什么这天下不能由我来做主!” 柳德善许是喝的有些醉了,亦或是觉得自己之后并无活路,说话也渐渐不再遮拦。 他喝下最后一杯酒,大笑两声:“陛下,若我真的想杀你,你觉得,你还能活到今日吗?” 萧挽月敛了眸子,此话不假,以柳德善昔日的权利,大可直接夺了这皇位,没有必要再苟延八年之久。 她仰头,任由滚烫的酒液划过舌尖,眸子霎那间变得锐利:“柳伯,我只问你一件事,八年前行宫的那场大火,是否与你有关?” 萧挽月唤他柳伯,是抹去了君臣之别,仅仅看在这二十多年的情分,对他以长辈之尊称。 当年行宫大火蹊跷,火势蔓延迅速且水浇不灭,随行的宫女侍从又无一人生还,她多次想查奈何线索总是断在一半。 柳德善轻哼一声:“老臣虽被权力和皇位迷了心,却从不曾做出任何谋害萧家之事。” 更何况,先帝于他有恩,他又怎会恩将仇报害他性命。 他说的不似假话,萧挽月垂眸沉思,虽说当年行宫一事是以意外收尾,但是她总感觉此事不可能如此简单,且不说行宫布防十分严密,父皇母后身边也跟了不少高手。 一旦发现着火必然会立即采取措施,保证君王安全,蹊跷的点就在于,尸体散布的位置十分散乱,寝宫废墟内也有发现两具尸体。 着火之后往外跑是人的本能,尸体也不应该如此分散。 可当年那么大的事,除了宰相还有谁能有这般谋略和手段,竟能通过层层严查,设计这场大火。 萧挽月尚在沉思,忽地听到柳德善唤她:“陛下,老臣还有最后一事相求,望陛下成全。” 她颔首:“说吧。” 柳德善撩起衣袍,径直跪在她的面前:“臣知自己所犯之罪当诛九族,但此举全是臣一人所为,与臣的家人无关,还望陛下开恩,留全他们一条性命。” 心底腾上来分复杂的情绪,女君沉默片刻,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允了。” “臣,谢主隆恩。” 她没再回头看,抬脚出了地牢,只有身后的声音在地牢之中回响,久久不散。 待萧挽月回到景明宫,黎晚澄已经在屋里等了许久,见人进来忙过去迎。 她处理完军中事务就来了这里找萧挽月,结果被告知女君去了地牢,便一直在此等候。 萧挽月手凉的厉害,黎晚澄只能圈住慢慢暖着。 “我听人说,你今日去地牢了,柳德善没对你如何吧?” 萧挽月摇摇头:“只是……我先前怀疑八年前的那场大火与柳德善有关,可今日探查后,发现此事非他所为。” 临死之人,他没必要编造一个谎言欺骗她。 当初父皇建行宫避暑,召集众大臣商议,最后选取了北广的一处山谷,此处四面环山,又有流动的池水,实为避暑之良地。 黎晚澄听她讲完当年之事和这些年来搜寻到的线索,眉心紧蹙。 按理说行宫都会设有防水防火措施,而且就算木材易燃,火势也不会蔓延如此之快。 忽地想到几个月前景明宫的那场大火,她瞬间醍醐灌顶。 除非……那木材上涂的有石脂水! 石脂水在宫中存有一部分,不过都以严加看管着,应当不会泄漏。 若石脂水不是从宫中泄漏,那剩下的唯一可能便是产地,石脂水的两大产地在北广和西州,因其危险性,石脂水的开采程序严密,能从中做手脚的人必然非等闲之辈。 而且能将先帝行踪掌握透彻的人,必然与宫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看来,还是要从内部一一排查。 第38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正月十五,窗外已落了细雪,薄薄的一层白覆在院中的树枝上,待积压的雪厚了,枝桠被压弯,便又颤颤的飘落。 雪落枯枝,春又复生,黎晚澄盯着窗外簌簌的雪,忽的有些怅然。 枯枝会再生新芽,那人呢?在被冰冷刺骨的大雪掩埋过后,还能够如那绿芽一般,在来年的春天破土重生吗? 屋内,烤火盆内的炭火噼啪作响,徐徐升起的热气烤的人浑身都暖热。 距谋反一事已过去两个月,被打乱的生活轨迹也渐渐恢复如常。案台前,萧挽月执笔批阅奏折,黎晚澄就立在她身旁为她磨墨,一如往昔。 柳德善被斩杀之后,那些原来收过他好处的大臣眼见着靠山倒了,哪还敢吭声,巴不得躲的越远越好,生怕一个不小心,下一个掉脑袋的就是自己。 如此下来,不仅朝廷安稳不少,呈上来的折子也减了许多,萧挽月难得有片刻闲暇。思索间,她忽地看到奏折中提起的节日宴会奢靡,浪费钱财之事。 先帝注重形式,之前的上元节都大肆举办,确实是有些浪费过度了。 她抬腕,蘸了朱砂墨在折子上划圈批注。女君手指生的极为精致修长,指玉纤纤,如削葱根,勾画之间都透露着婉转意味。 黎晚澄瞥到她指节弯曲的弧度,神色稍稍一顿,不可避免的想到,在那些月色昏暗的夜中,耐人寻味的红罗幔帐,以及她指尖滚烫的温度,搅起一波波浪潮,将她击溃。 “今年的宴会菜肴和乐舞都要削减,但就算如此,林林总总算下来也要费不少银子。”萧挽月稍稍偏眼去看一旁的人,转了转眸子,缓缓启唇:“不过,这上元节年年都是如此,也实在有些无趣。” 女君这话说的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黎晚澄与她相处日久,自是听出她言语下暗藏的心思,于是搁下墨块笑道:“既然宫中的宴会无趣,不如今夜,我带陛下出宫看看?” 这人自出生便在这深宫之中,想来,也少有机会去看看宫外的风光。 果不其然,萧挽月眼睛一亮:“当真?” 她这般模样像极了讨到喜爱玩具的小孩,黎晚澄弯了唇角:“当真,我何曾骗过陛下。” 虽说带她偷溜出去不难,但是像这种重大的宴会,萧挽月是必定要出席的,不过……中途来个偷梁换柱也并非不可。 酉时,晚宴开场。 萧挽月先是按照惯例说了些套话,而后突然拍拍手,片刻,一队宫女就捧着木盘走了进来。 那木盘之上放的是提前备好的面具,由铜制成,仅露出双目和口鼻。 众人面面相觑,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感到不解,有些摸不准女君的想法。 萧挽月环顾一周,清冷的声音在殿中回旋:“往年上元节都以歌舞为乐,日子久了难免腻烦,今年孤寻到了个新鲜的玩法,在座的诸位皆带上面具,稍后乐妓会进行演奏,诸位可跟随乐曲邀请场中人共舞。” 这是黎晚澄想出来的办法,说是叫“蒙面舞会”,顾名思义,大家都要带上面具,如此一来,既辨不清面容,只需找一个身形与萧挽月相仿的女子,便足以瞒过众人。 萧挽月抬手拿起托盘上的面具,妥帖戴好。 底下顿时嘈杂一片,似是对这新奇的娱乐形式生出兴趣,都转过头交谈,有些大臣和女眷已经戴上了面具,剩下的人见女君和周围的人都已带上面具,也纷纷伸手去拿。 待所有人都带好面具,萧挽月眸底隐隐划过一丝笑意,她轻挥挥手,一旁待命的乐妓便开始演奏,顿时欢快的乐曲旋律充斥殿中,将气氛推至高潮。 趁着众人都起身欢歌载舞之时,一阵冷风倏地吹过,没人注意到,高位上的女君已不见了踪影,须臾后,又重新出现在原位。 偏门处,一匹乌骓马悄然离去。黎晚澄手中有女君亲赐的令牌,那些守卫自是不敢加以阻拦,更何谈去探查马上另一位戴面具女子的身份。 出宫比想象中要更为顺利,萧挽月双臂紧紧环着身前人的腰肢,下颌轻靠在黎晚澄的肩头处,许是离开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囚笼,她眉目间常存的沉郁也在此刻消散许多。 此刻,无人认识她们,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黎晚澄也不再是冲锋陷阵的女将,她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两个女子,携手并肩,在这偌大的天地间沉沉浮浮。 京城的上元节比皇宫内更为热闹,满街灯火通明,鼓乐喧天,老人孩童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派岁月静好。 黎晚澄此次带萧挽月出来,其实还抱有另一个目的,自从宰相谋反一事后,女君就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的漩涡,所以她也想借这个机会,一是带萧挽月出宫放松片刻,二是让她亲眼看看如今南煜的国泰民安,告诉她,她是受百姓爱戴的君主。 她抬手将女君的面具摘下,转而握紧她的掌心:“月月你看,如今天下海晏河清,城中歌舞升平,百姓丰衣足食,这些都是你治理有方的结果。” 见女人听进去话,她循循善诱:“所以,不要怀疑自己,你是一位好君王,你所做的一切也都没有错。而且还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与你一同,护这山河无恙。” 心尖颤了颤,像是冰雪消融之际,化出蓬勃的枝条,只觉得,这万家灯火,都不及她耀眼。 萧挽月深呼一口气,转头冲她轻笑,眸光细软:“阿澄,谢谢你。” 她怎会不知黎晚澄的良苦用心,这些日子以来,柳德善临终前的那番话不断的在脑海中回旋,时时刻刻都在折磨她。 所以她陷入了迷茫,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是不是真的如那预言所说,南煜的百年基业,千年气运,都将毁于她手。 这预言太过沉重,她承受不起,夜夜都辗转难安。 可是今日,阿澄带她看了城中的繁华,立誓与她并肩守护山河。 她告诉她,她没有做错。 治愈值已经走到百分之八十的位置,黎晚澄盯着最后未填满的那部分空格,心底腾上来几分怅然若失。想来大概再过些日子,自己就要真正同她告别了吧。 见萧挽月看过来,她掩下眸间的情绪,与她十指相扣:“街上难得如此热闹,走吧,我们去逛一逛。” 城中百姓未见过君王面容,萧挽月难得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感受这城中的节日,她像一个初次吃到糖的小孩儿一样,拉着黎晚澄的手在街中穿梭,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黎晚澄手里已经拿了不少东西,都是方才逛街时女君感兴趣的小玩意,小兔子花灯,锦记的核桃酥,还有两个小泥人。 那卖泥人的老板擅会说辞,说什么买一个保一生平安,无病无灾,买两个保两情长久,永不相离,想到刚才的场景,她没忍住弯了弯眼角。 谁知萧挽月平日里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竟也会迷信这些东西。 “两位姑娘,看看这发钗吧,都是手工制作的。”珠钗铺子的老板见她们驻足,热情推销起来。 萧挽月拿了一只发钗,放到黎晚澄的发间比了比,那老板见她们年纪相仿,只当她们是姐妹,笑呵呵道:“姑娘,这只发钗和你妹妹十分相衬,不如买一支捎回去?” 萧挽月垂眸轻笑,倒是很认真的解释了句:“不是妹妹,她是我的夫人。” 她眼底绵绵的情意流露出来,连月光都黯然失色。 老板愣神一瞬,片刻又恢复笑容,神色间不见丝毫鄙夷,真诚道了句:“两位看起来很般配。” 萧挽月眼底笑意更甚,十分爽快的从腰间摸出钱袋:“老板,我们就要这支,不用包了。” 长久克制的爱像沉眠的火山,在积蓄到极致后喷薄而出,沉淀了多年的炽热情感,终于可以在此刻,光明正大的牵着她的手,将这分爱意化作夜色中的一抹星光,糅合到呼吸里,轻叹慢叙。 老板登时喜笑颜开:“诶,好嘞好嘞,祝你们百年好合!” 她一手扶着黎晚澄的额角,眼神专注而温柔,慢慢地将那支珠钗为她佩上。 不远处跑过几个孩童,手里拿着河灯朝湖边跑去,萧挽月执起她的手,嗓音动听,像轻落在湖面上的细雨,激起点点涟漪:“阿澄,我们也去放河灯。” “好。”她难得有如此开心的一面,黎晚澄自然事事都顺着她。 上元节有放河灯的习俗,通过小小的河灯表达对已故亲人的悼念,和对现存之人的祝福。 这重重叠叠的河灯,寄托着人们难言的思念和祝福,灯火随着河流涌动,层次错落,宛若漫天的星子落入水面,美丽又壮观。 萧挽月看着水面上渐渐远去的河灯,闭上眸子,虔诚祈祷。 愿,家国平安。 黎晚澄偏头看她,女人的侧脸在灯火的映照下美的惹人沉醉,分寸都是上天手下最完美的杰作。 萧挽月五官生的深邃,举手投足间帝王之仪尽显,可偏偏,她身上又带着那股子病弱的易碎感,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却融合的恰如其分。 半晌,黎晚澄方才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花灯,眼底轻轻漾出笑意。 她注定还要走过许多地方,此处不过是她漫长旅途中短暂的停留。 至于许什么愿望……她看着天上挂着的圆月,缓缓阖上双眸。 愿身边人所念皆所愿,所愿皆所得。 第39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夜深,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减少,毕竟是偷溜出来的,耽搁的时间太久难免会有被发现的风险。 她将踏云牵了过来,而后揽着萧挽月的腰将人抱上马,女君靠在她的背后,手臂轻轻环着她,半晌轻声低喃了句。 “阿澄,可以再多待一会儿吗?” 难得出来一趟,她不想那么早回去。许是今天晚上的一切都太过美好,如梦如幻。她忽然间生出种念头,若她并非出生皇室,是不是也能如寻常人家一般,拥有平淡幸福的生活。 权力再大又如何,日日被围困在金碧辉煌的囚笼之中,事事都要再三谨慎,连自己都做不得。 马蹄声飞扬,周边的景色快速倒退。 萧挽月嗓音含着低落的软,黎晚澄薄唇紧抿,半晌道:“太晚了,明日还有早朝……”她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齿贝轻咬着下唇,似是在忍耐什么。 玄色衣袍不知何时鼓起一块儿,那处小包从腰腹处渐渐向上滑,一直攀到心口的位置才堪堪停下。 滚烫的掌心和肌肤紧密相贴,一点点轻拢慢捻,黎晚澄登时拽紧了缰绳,浑身都发颤,软倒在女人怀中。 她咬紧牙关。这人,居然用这种法子来拖延时间。 风雨渐大,雪山上的积雪颤颤滑落,惊起了一树歇脚的麻雀,哗啦啦一下尽数飞走,只留了孤零的枝桠在寒风中晃啊晃。 察觉到指尖有继续向下的趋势,她霎时慌乱,声音也烫起来:“月月……” 萧挽月含着她的耳垂,半带威胁的咬了下,声音似含了棉花一般,温热粘乎:“不许出声。” 她有些迫切的想要感受爱人的体温,好像这样,就可以将今日所经历之事,刻在骨子里,记得愈深。 此处隐蔽,又是深夜,再加上黎晚澄方才让系统探查过周围,确认无人后,便也就随着她去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身心交付也能推动治愈值的增长,所以在这种事上,她一般都顺着这人的性子来。 只是没料到,萧挽月竟会选在这个地方,莫非真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许是含着泪的缘故,看什么都模糊,连月光都破碎成斑斓的波纹,黎晚澄思绪乱成一团。没了缰绳的束缚,踏云的速度也放慢了些,但这种要快不快、要慢不慢的颠簸起伏却更加难捱。 远远看去,为首的女子脊背挺直,衣冠楚楚。可那整齐的衣冠之下,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潮汹涌。 指尖的凉顺着骨血经络渗透,游荡至深处的温泉,又被她暖热。黎晚澄几近要哭出声,却又谨记着方才女君的话,只是一遍遍咬着唇,压抑着喉间随时要溢出的低吟。 “慢点……不要了……” 萧挽月知晓她的所有敏感点,每一分每一寸都点在恰到好处的位置,雪崩来临,铺天盖地的积雪奔涌而出,淹没肢体和视线,她快要失控。 偏生这人还故意凑到她耳边,掐着调子逗她:“踏云的毛都被你打湿了,还说不要?” 月光下,黑色的鬃毛泛着晶亮亮的光,黎晚澄瞧的眼热,慌忙阖了眸子不敢再看。 耳边的呼吸声湿热又轻缓,缱绻又粘稠,下一秒,萧挽月倏地加重了力气,寸寸碾磨,掌心下的身体一颤,宛若张满的弓,只消一点点的刺激便会因无法承受而崩塌。 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此时突然飘起细雪,黎晚澄仰着脖子,眼尾眉梢似涂了胭脂一般,红的诱。惑,红的惹人怜惜,雪花落在睫羽之上,像调皮的小精灵,须臾又变成水珠摇摇欲坠地滑下。 也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泪水。 泛粉的肌肤沾染了白雪,虽知身畔无人,但萧挽月仍是用狐裘将女人严严实实裹了起来,只露出段白皙的脖颈,和那双含羞带怯,水波潋滟的眸。 城中放起烟花,五颜六色的焰火升腾至空中,炸成无数星星点点的彩色流光。 花瓣被揉弄生出更为艳丽的粉,黎晚澄连抓缰绳的力气都失掉了,倚在身后人怀中,软绵绵的眸子淌了水,浑身也像在湖里泡过,湿答答的发颤。 她被冲散了,变成烟花坠落。 亲近后的片刻温存尤为熨贴,萧挽月掌心轻轻抚过踏云的毛发,低头朝她轻笑道:“它和你很像。” 黎晚澄撩起眼皮看她,嗓音还带着情事后的沙哑:“嗯?” 踏云还在慢悠悠的往前走着,如今也已快到宫门处,萧挽月盯着她的眸子,毫不掩饰其中深情,声音轻柔缓慢:“性子看起来烈,实际上温驯的很。” 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女将,有着那么一双冷厉的眉眼,叫敌人闻之丧胆。可在她眼前,却好似被春风拂化了一般,冰融雪消,变成了一只连伸爪子都显得乖顺的小猫儿。 黎晚澄只是笑,不与置否。 有令牌在,入宫也一路畅通,此时宫内宴会已经结束,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清的模样。 萧挽月看着被雪覆盖的红墙绿瓦,有些怅然。 为君者讲求不动心,而她偏偏参不透,纵然聪慧如她,自幼便能掌握历史兵法,精通驭臣之道,但人生这本书,她始终无法给出恰当的注脚。 黎晚澄照例将萧挽月送回寝宫,自从秋猎之后,她一直陪在女君身侧,几乎寸步不离,所以对于帮她更衣一事已做的十分娴熟。 她半弯下腰,将被褥细细掖好,拿出宫女提前烧好的汤婆子,搁在萧挽月的足旁,又拿起剪刀,将一旁蜡烛的烛芯剪灭。做好一切,她正打算离开,衣袖却倏地被人拉住。 黎晚澄愣住:“陛下?” 那人也不言语,只是将她拉的更紧了,黎晚澄抬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抚似的。 “太晚了,陛下该睡了,明日我再来找陛下。” 不知为何,今夜的萧挽月似乎格外粘她。 在他人面前素来冷淡疏离的女君,此刻拉着她的衣袖,掐着低柔声音的说冷,让她不要走。 这般娇娇软软的求她留下,惹的她心尖都软作一团,她卸了力,抬手将外袍褪下,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 萧挽月身体不好,一年四季都手脚冰凉,在冬天更甚,哪怕屋内不间断的烧着炭火,被窝里也有暖热的汤婆子,但她的手还是凉的跟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黎晚澄摸到她的手,而后便捧着放到心口处温着。 烛芯已被剪灭,黑暗中,女君的声音莫名含了分寂寥:“阿澄,若是有一日,我先你而去了,你当如何?” 黎晚澄动作一滞,旋而轻笑:“陛下洪福齐天,不会发生这种事。” 手腕倏地被捉住,萧挽月盯着她,眸中含着分她看不懂的情绪,依旧固执的问:“若我非要一个回答,你当如何?” 她眸子中暗藏的占有欲喷涌而出。 黎晚澄顿了顿,十分认真的答她:“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会追随陛下而去,生同衾,死同穴。” 萧挽月混乱的心绪被她的话抚平,垂下眼睫去寻她的唇瓣,手臂自然而然圈住腰肢,几乎要将她揉进怀里。 在马上的那一回耗费了不少体力,黎晚澄已经睡了过去,迷蒙间,女君突然贴上她的后颈,万分珍重的轻轻吻过。 “阿澄,若有一日我真的先你而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第二日,黎晚澄便接了圣旨,动身启程去往岭南。岭南乃是南煜的要塞,又是南方的重要交通枢纽之地,先前一直由宰相负责岭南的军务和布防,如今他因罪被斩,岭南一事便暂时搁置下来,无人接手。 萧挽月原先计划建造运河,将岭南与北广两地连接,中通京城,一是为了推动南北的经济发展,二是方便粮草的运输。 此事事关重大,开凿的距离深度所都需精密计算,人力物力也消耗良多,故而她当时交予了宰相去办,不料动工过半,柳德善却突然领兵谋反,这件事便也就暂时搁置下来。 目前她信任之人唯有黎晚澄,运河一事又牵涉过多,交与他人萧挽月也不放心。 启程之前,萧挽月亲自抬手为她整理衣襟,语气含了分不舍:“阿澄,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好。”黎晚澄不禁失笑,来回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她这副样子倒像是她要一去不复返了似的。 —— 北广,总督府。 “沈大人,这么迫不及待的找本汗过来,可是考虑好了?”男人敞腿而坐,身上穿的深棕色皮甲,手里拿着半只鸡津津有味的啃,与中原人用膳恪守礼数截然不同。 眼见着一桌子佳肴被他祸乱的不成样子,沈青微不可察的蹙了眉,终究没说什么。 此人名为库尔罕,是夷族的汗王。 沈青跪坐在蒲团上,半眯着眸子,轻轻嗯了一声:“届时我会将城门打开,可汗便能领兵直达京城。” 北广与京城接壤,也是京城前的最后一道防线,只要夷族大军能攻到这里,那么他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库尔罕豪迈笑了几声:“只要你我联手,莫说这小小的南煜,整个天下都将是我们的!” 沈青眸底划过一丝轻蔑,面上却是不显:“若事成,这天下皆归可汗所有,我只有一个要求,将萧挽月留给我。” “哦?原来是为了美色。”库尔罕仰头将酒灌下,拿袖子擦了擦嘴边的酒渍,“本汗倒是好奇这南煜女君是何等容貌,竟能让沈大人如此念念不忘。” 沈青但笑不语,只有用力到微微发青的指尖暴露了他的情绪。 念念不忘……呵,倒也确实是念念不忘。 当年的事宛若一根利刺,在他的心里扎了整整十二年,这份痛苦和怨恨,他势必要让萧挽月偿还。 第40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岭南位于国土最南方的边缘地带,气候酷热,常被作为犯官流放之地。 黎晚澄此次领旨入岭南,表面上是督查运河进度,实则却是有更为重要的一事。 当年行宫大火之后,女君曾下令调查,可由于在场无一人生还,行宫又烧毁严重,最后调查未果不了了之。 这些年来柳德善也在暗中调查,临终前,他将调查所得尽数告知萧挽月。 当时负责行宫营造的是工部尚书孙越,大火之后,孙宇便举家不见了踪影,柳德善追查多年,才查探知他迁居到了岭南。 所以萧挽月才下旨让她前往岭南,借督查水利之务,暗中调查当年的真相。黎晚澄循着纸上记载的地方,在乡间找到了一户人家。 她抬手敲敲门,半晌,门打开了一个小缝,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翁缓缓探出头。 黎晚澄拱手行了一礼后,才开口问:“敢问老翁可是孙越?” 面前的老翁迟疑片刻,方才点点头:“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在下是金甲卫统领黎晚澄,奉陛下之名,前来调查八年前行宫大火一事。” 话音刚落,只见孙越瞳孔一颤,连声说着不知,一边伸手要去关那屋门。 黎晚澄忙抬腕用剑柄顶住门,压低声音道:“孙大人,我此次前来是奉陛下之命,只是来向你询问一些当年的事宜。” 见孙越还是不信,她轻叹了口气:“若陛下真要追罪,早该派人来押你回去,也不会派我一人来此了。” 大抵是觉得她言之有理,孙越没再那么强硬的挣扎,僵持片刻后,他往后退了一步,将门打开:“唉……你进来吧。” 这些年来的躲躲藏藏,孙越承受的心理压力也不小,所以不管今日只是问询还是追罪,他也都认了。更何况他如今也已年近古稀,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终日守着当年的事也无甚用处。 待走进去,黎晚澄这才看清整个小屋的全貌,土坯的墙壁已经有些剥落,家具也寥寥无几,倒也的确算得上是一贫如洗了。 孙越为她端来一杯白水,而后盘腿坐在对面,他抬头望向窗外,缓慢回忆道:“当年陛下将行宫建造一事交与我全权筹办,行宫旁有流水,又四面环山,木材若不以蜡油封存,很快就容易受潮。只是封蜡之时,我发现那蜡油之中好像被掺了其他的什么东西,于是我便将此事上报给沈青,他只说那是一种药剂,防止蜡油腐坏用的。” “我当时心下虽有怀疑,可工期吃紧,若是将蜡油尽数更换,定然无法在期限之内完成建造,所以我亦未将此事声张。” 说到此处,孙越瞳孔中划过一抹痛苦,他沉吟了片刻才重新开口。 “后来那场大火发生后,我才知,那根本不是什么防腐用的药剂,而是一种特制的香料,在高温下会产生有毒气体,一旦吸入,不过几息之间便会陷入昏厥。” 木材封了蜡油,遇火燃的极快,在高温加持下气体的扩散也更为迅速,所以当时根本不是无人逃生和救火,而是根本无法逃生。 再加上行宫四面环山,外人想进入颇为不易,待众人得知消息赶到之时,整个行宫早已被烧成一座废墟。 黎晚澄未打断他,只是默默攥紧了手指,因为一人之私,一念之差,害了近百人的性命,何等愚昧! 她神色复杂,如此看来,毒香才是杀了所有人的凶器,而那场大火也不过只是为了掩盖真相的一层障眼法。 “我深怕事发之后会查到我的头上,于是便举家搬迁到了岭南。若是当时我没有那么贪生怕死,想必也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时隔八年,两鬓斑白的老翁终是留下了悔恨的泪水,他是苟活了一条性命,可这八年来的日日夜夜,每一刻他的内心都备受煎熬,那场大火也犹如毒瘤一般,在他的心里灼烧了八年之久。 如今说出来,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吧…… 黎晚澄阖上眸子,心下有些怅然,虽说畏惧死亡乃人之常情,可这桩惨案又是由他间接造成,他的命是命,难道那些死去的数百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她眉心紧蹙,须臾又生出另一个疑惑。 若是沈青知晓蜡油一事而故意不上报,那么他是否与谋划这场大火的凶手有关? 可是……沈青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没有杀害萧挽月父母的动机才对,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 清銮殿内。 “报——岐城异动,探得夷族已在边线外驻扎。” 萧挽月端坐于龙椅之上,冕旒遮住大半眉眼,她就那样简简单单的坐在那,抬眸间君王威仪自然流露,从容不迫的启唇:“辅国大将军蔡辰,率领五万大军,即日赶往前线,镇守岐城。” 已然紫袍加身的的蔡辰往侧边迈了一步,撩起衣袍跪下:“臣,领旨。” 另一边,岭南的一处宅子内,一只雪白的信鸽扑扇着翅膀落在窗台,黎晚澄轻笑着搁下笔,从信鸽脚上的竹筒取下信,又将一旁提前写好的回信折好塞进去。 自她来岭南之后,萧挽月几乎每日都会给她寄信,信的内容大多是担忧她初入岭南水土不服,让她注意身体,有时也会同她讲一些日常琐碎小事。 黎晚澄将信纸捻开,逐字逐句的读,萧挽月的字如她这个人一般,铁画银钩,锋芒暗藏,笔迹行云流水,字虽瘦却不乏骨力。 “至吾爱阿澄。暌违日久,拳念殊殷。今日探子来报,言岐城有夷族侵犯,我已下令命蔡辰赶往镇守,勿忧心。 另午膳有一道银耳莲子羹,味道清甜,莲子润肺止咳,有养心安神之功效,待你回来,我再吩咐御膳房做与你吃。 听闻近日岭南偶有阴雨,气候变幻莫测,当按时添衣,切莫感染风寒。远隔千里,我心之思念亦如江水,绵绵无绝期。书未尽情,余后面叙。” 看完,黎晚澄将信纸细细折好收起来,那小木盒中已然攒了好几封的信,每一张密密麻麻的字迹背后,都暗藏着远隔千里的所有爱意与思念。 她相信蔡辰的能力,绝不会让夷族踏过边疆半步。 只是……她疑惑的是另一件事。自夷族和南煜那一战后,双方都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天下承平已久,不曾再生战乱。 夷族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动兵?而且还是从南方岐城入手,绕了这么大一圈,究竟打的是何算盘? 她蹙了眉,不知为何心下总有些不安,看来还得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务,尽早赶回去。 窗外的雨还未停,淅淅沥沥的下着蒙蒙细雨,整个天空都被笼在一层淡薄的云雾之下,水珠顺着瓦片如玉串般滴落,偶然飘起一阵急风,携着微凉的雨点跌进窗台。 淡黄色的宣纸被风吹起一角,那上面是黎晚澄一笔一划抄下的经文,墨迹还未全干,可惜风来的太急,还未抬手去关窗,几滴雨珠便落到了纸上,将“苦厄”二字晕染成一团。 —— 皇宫内,库尔罕登上台阶,抬手摸了摸那髹金雕木龙椅,仰头大笑道:“没想到,这皇位兜兜转转这么久,终于还是到我手里了!” 他听从沈青的谋划,将夷族分为两个部队,一队绕道岐城,做出攻城的假象,目的是为了将南煜的军队引至南方,吸引火力。 待交战开始时,另一部队则偷偷前往北方守卫最薄弱的地方,再加上有沈青的接应,一路畅通无阻直达京城。 距离宰相谋反一事刚刚过去不久,京城内的守卫恰是最薄弱的时候,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黎晚澄被远派去了岭南,没有她跟在萧挽月身旁,倒是少了很多阻力。 沈青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做了这份计划,毕竟他没有柳德善的威望和人脉,想要达到目的,只能依靠和夷族联手。 库尔罕撩起衣摆坐下,而后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沈青:“沈兄弟,不如我给你封个大官做做?你想要什么官职,尽管提出来。” 闻言,沈青只是摇摇头:“沈某志不在此,就不劳烦可汗了。”他从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至于名利二字,从来都不是他挂念之物。 见他执意如此,库尔罕也没再强求,倏地想到被关押在地牢的南煜女君,他敲了敲龙椅的扶手,颇有些疑惑的问道:“诶,这么娇弱的美人,你就将她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当真不心疼?” 他还以为沈青爱慕萧挽月,所以当初才和他定下那个约定。 “心疼?”沈青似是听见了什么玩笑般,嗤笑一声, 眼神倏地阴狠下来,“我要亲手折磨她,我要让她体会到这世间极致的痛苦,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晚风瑟瑟,昏暗潮湿的牢房中,只有顶部的窗户洒下来一道天光。 一名女子被铁链紧紧绑在木架之上,血肉模糊的手被吊起,白色的衣衫染了灰尘和血迹,点点暗红和灰的污秽,将这谪仙一般的人拉入了泥沼。 甫一醒过来,四肢的疼痛霎时席卷感官,萧挽月勉力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尝试着动了动手腕和脚,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 像是被折断了羽翼的白鸽,被强硬的塞入不合尺寸的笼子,从此只能做供人玩乐的禁脔。 过了许久,大概是接受了自己这幅模样,萧挽月阖眸叹了口气。没成想,这凄冷的地牢,竟是让她也住了一遭。 如今她手筋脚筋尽断,就算她能侥幸捡回条命,也不过是废人一个。 萧挽月盯着地上方寸的光亮,只觉得浑身都好累,眼皮也沉的要睁不开。 她是要死掉了吗? 可是……还有阿澄,她答应了她,要等她回来的。 还未入春,这地牢更为冰冷,萧挽月本就畏寒,此刻又只穿着一层薄衣,冻的嘴唇都青紫,思绪也混沌一片。 随着“嘎吱——”一声,牢房的铁门突然被推开,她撑起眼皮,看向缓缓走来的人,长时间未进食,再加上身负重伤,她已经头晕目眩到分辨不出眼前人的面容。 “陛下,这地牢的滋味尝起来如何?” 是沈青的声音。 哪怕狼狈至此,萧挽月身上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依旧不减,她轻轻扯了唇角:“沈青,不惜给夷族的人当走狗,也要将我囚禁于此,究竟为何?” 记忆中,沈青一直都忠于职守,也不曾展露过野心,如今却突然联合夷族反叛,她实在是不解。 沈青对于她的话倒也不恼,只是默默看着她,半晌开口道:“为何?陛下可否知道顾崇光顾侍郎。” 萧挽月微微蹙眉,她对这个名字不曾有记忆,莫非是前朝的大臣? 见她不语,面前的男人轻蔑勾了勾唇角,而后转过身子:“呵,果然像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永远不会在意我们的生死。” 沈青与她对视,缓缓启唇:“我原名顾青,顾崇光乃我的生父。十二年前,先帝听信小人的诬陷,将我父亲斩杀,全家流放,我那时被送走侥幸活了下来,宰相念及和我父亲的同袍情谊,将我收为义子,后来我隐姓埋名数十载,终于做到了北广总督的位置。” “于是我花了三年的时间,设计了行宫的大火,让那老匹夫为他的所作所为偿罪,本来想用同样的方式让你和他们团聚,没想到那日竟被你逃了过去,秋猎那次也是,你居然又活了下来。” 他的眼神狠戾,几乎要在女人身上剜出一个窟窿,萧挽月猛的抬头,目眦欲裂,行宫大火和秋猎……原来,原来都是他做的。 她追查了八年的凶手,居然在她身边蛰伏了这么久,而她竟分毫都未察觉! 沈青似是想到当年的旧事,猛地冲上前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朝她怒吼:“这不公平!凭什么在我要靠和狗抢食才能勉强活下去,你却锦衣玉食,万人拥护。” “我一步步忍辱负重走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刻。萧挽月,我要你们萧家的所有人,给我的家人陪葬!” 男人的力气很大,宛如铁钳一般,瞬间将她的呼吸攫取,她根本无力去挣扎,只能感受着窒息的痛苦一点点弥漫,胸腔似有无数把匕首同时扎下。 在她以为自己即将窒息而死时,下一秒,脖子上的桎梏突然松懈,萧挽月剧烈咳嗽起来,刚刚那一刻,沈青眼底流露的杀意,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这时的沈青已经冷静下来,不负方才的癫狂,他一身的青衣,站在那里俨然一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模样。 可萧挽月知道,他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恶魔一般狠毒的心! 沈青笑眼弯弯,指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侧,温声道:“月儿,你是在害怕我吗?” 他有些苦恼的蹙了蹙眉头,似是自言自语般的:“你不该害怕我的,我那么爱你。” “明明知晓你与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我却还是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你,爱上了自己的仇人。” 萧挽月被铁链绑在木架上,对于他的靠近根本无法避开,右肩猛地一痛,不知何时沈青竟拿出了匕首,狠狠刺入。 他盯着眼前的女人,表情渐渐变得痴狂,手下却是毫不怜惜的一再用力:“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的一件事?” 萧挽月右肩的地方本就有旧伤,此刻刀尖一寸寸扎进,她疼的浑身都快要散架,唇齿颤动着发出痛苦的呜咽。 沈青似是很满意女人这幅痛苦的表情,握着刀柄在血肉里慢慢搅动,欣赏她因为疼痛发出的惨叫。 “疼吗?我也好疼啊。” “月儿你看,每次想到你,我就拿小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一道。” 说着,沈青将自己的衣袖扬上去,露出遍布伤痕的皮肤,老疤和新伤交错重叠,而最新的那道还在滲着血,密密麻麻的近乎占满了整条手臂。 每次想到她的时候,他都会用疼痛来麻痹神经,来提醒自己不要遗忘那份仇恨。 那狰狞的伤痕近在咫尺,萧挽月甚至能闻到血腥的味道,几近作呕,她偏过头,咬着牙骂了句:“疯子!” 不料这句话刚出口,沈青忽地开始大笑起来:“没错,我就是疯子!” 他掐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脖子扬起,眸底是不加掩饰的阴鸷:“月儿,你放心,等你死掉的那一天,我也不会独活,我要和你在黄泉路上一同纠缠,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别想逃开我的掌心。” 傍晚,黎晚澄右眼皮急跳,半梦半醒间,尾指倏地一痛,似被火苗灼了一般。 她被这突然的疼痛惊醒,下意识抬起右手,借着朦胧的月光细看,只见尾指上赫然缠着一段红绳,在黑暗中泛着红光。 黎晚澄霎时惊醒,心下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她慌忙坐起身,几步迈至门前推开,月光下,那隐隐的红光一直延伸到远处。 ——是京城的方向。 雨不知何时已停,往前望去甚至能看见北方青翠的山峰,她眉间神色一凛。除了在与萧挽月身心交融的时候,这红绳会显现,上一次这样出现,还是女君中箭跳崖生命危在旦夕的那刻。 只不过……她蹙了蹙眉,这次的疼痛和烧灼感都比上次要更为强烈。 尾指的灼烧感愈来愈剧烈,手指连着心脏,一瞬间,仿佛有无数根银针细细密密的扎入,她痛的几近要直不起腰。 好像连月色都变成锋利的刀,毫不留情的一下下剐去骨肉,黎晚澄垂下眸子,几息之间,后背和发丝已经被冷汗浸湿,钻心蚀骨般的剧痛席卷而来,她已经站不稳身子。 黑夜的寂无之下,女人遥遥望着北方,那红绳延伸的方向。 远隔千里,连她都痛成这样……那萧挽月该有多痛? 黎晚澄指尖紧紧扣着门框,舌尖隐约尝到抹铁锈的腥气,因为强忍疼痛唇色都苍白了几分:“小七子,京城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系统自然也感应到了千里之外的情况,它沉默了片刻,方才回答她:“萧挽月的生命体征在逐渐衰弱,大概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其实说衰弱都是轻了,它感知到的情况要更为糟糕,萧挽月的生命体征已经弱到几乎探查不清,只一息尚存。 治愈值未满,如若女君在此刻丧命,任务便会失败。 顿了顿,它没忍住补了一句:“她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宿主,就算如今你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恐怕等到那时,她也已经……” “命丧黄泉”四个字系统终究没有说出口,它瞥见了黎晚澄眼角的红。 夜色寂静无声,几片三角梅的花瓣被昨夜的雨击落,破败不堪的混在泥水中。 只见立于月下的女人轻轻阖了眸子,她只说了四个字。 “我要回去。” 和疯子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在新一轮的鞭刑过后,萧挽月终是撑不住的昏了过去,皮肤上,一道道伤痕血肉外翻,身上穿的白衫已经被血浸染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可沈青怎么会让她这么干脆的死掉,他方才抽的地方都特意避开了要害,只会让萧挽月感到无限的痛苦,却不会真正伤到她的性命。 他放下鞭子,拿手帕细细擦了手,而后吩咐门口的狱卒去请太医过来。 饶是太医见了女人的这幅样子,也没忍住踉跄了一下,到底是曾经侍奉过的君王,如今却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 太医给她喂完药,包扎好伤口,嗫嚅半晌,还是开口求情道:“大人,你就放她一命。” 再这样下去,陛下迟早被他生生折磨致死。 沈青的眸子瞬间变得狠厉,下一秒,匕首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太医瞪着双目倒在地上。 他盯着那具尸体,眼神淡漠,到了这般地步,竟还有人为她求情。 几个时辰后,萧挽月被水再一次泼醒,她嘴唇翁动,沈青凑上前去听。明明声音已经气弱游丝,却仍是傲的让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沈青……怎么,是不舍得杀我吗?” 谁知沈青笑了两声,抬着她的下巴:“一开始,我确实想直接取了你的性命。” “不过,我现在改变想法了,让你就这么死掉未免太便宜你了。” 他像是看不到萧挽月厌恶的眼神般,一点点凑近她的耳边,女人身上血的味道让他着迷,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宛若黑暗中的鬼魅,紧紧缠绕。 “现在,你的命是我的,我要日日夜夜折磨你,这样才对得起我这十二年遭受的一切痛苦。” 40-50 第41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见黎晚澄拿了流光,系统才意识到她说要回去的话并非玩笑,忙出声阻止:“任务已经注定失败,你回去也救不了她!” 一时心急,它来不及思考更多,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闻言,女人的动作顿了下,眸底划过丝暗芒。 “什么意思?”黎晚澄捕捉到它言语间的漏洞,冷声问道。 为什么是注定失败?明明萧挽月现在还活着,任务也还在进行,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为什么系统却说她救不了她? 系统强装镇定:“她……她如今重伤,你就算日夜兼程赶回去至少也要十日,等那时候她尸骨都凉干净了。” 黎晚澄蹙眉沉思,刚刚得知萧挽月有危险时她急火攻心,没空去深想系统的话,现在想来,似乎有些被她遗漏了的重点。 按常理,系统是能随时检测到外界变化和主角身体状况的,京城发生这么严重的事,它不可能不知道。 思绪渐渐归位,答案也浮出水面,她神色一凛,心下顿时生了怒气。 所以,从萧挽月遇到危险的那刻,系统就已经发现了,但它却选择了隐瞒。若不是红线唤醒了她,她恐怕还在睡梦中,到时估计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就送了命。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见系统神色明显逃避,黎晚澄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语气冷硬下来。 系统也没想到那根红线居然还有这种用处,连狡辩都无从开口,只好垂着头站在角落,一副做错了事的委屈模样。 几秒后,它才缓缓出声道:“很抱歉,我只是为了遵守规则。” 就在两天前,它收到了主系统下达的红色警报。 “规则”中最后一条——如果触发红色警报,应立即暂停一切任务。 因为一旦触发警报,就意味着那些人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世界发生异常,如果它不采取措施,届时不止黎晚澄会因此丢了性命,甚至连它也会背上共犯的罪名,被丢进溶铸炉,从此灰飞烟灭。 又是规则,黎晚澄冷笑一声。也对,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它就是这派说辞,哄骗她离开了五年之久,连“规则”都不想让她活着出去,系统又怎会帮她? 下过雨后的风凉的有些刺骨,女人垂眸看着尾指的红线,只觉得这夜太冷了,整颗心都被冰块浸满了似的,从头到脚都凉的彻底。 “宿主……”系统张张唇,吐出两个字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系统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内心也挣扎煎熬了许久,因为被设定好的程序,它会无条件遵守规则,但是一起经历了两个世界,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居然让身为机器的它也生出了恻隐之心。 所以它那时才会破例,救了黎晚澄一次。 “我不怪你,”她转身坐回榻上,声音轻轻的,“但我也不会原谅你。” 不管怎么说,系统陪了她这么久,无论这一切的结果是好是坏,她都会感谢它。但是,系统的欺骗和背叛她也同样不会忘记,所以她亦做不到原谅。 系统闭了嘴,默默在意识空间待着,它知道此刻黎晚澄不想同它讲话。 红线的颜色愈来愈深,疼痛感也愈来愈重,她知道,萧挽月的确如系统所说的那般,命不久矣。 而且系统说的没错,岭南离京城近两千公里,哪怕她乘快马一刻不停的赶路,也要至少十天才能到达京城,照萧挽月目前的情况,能不能撑到那时候都是个问题。 再说,她现在就是个禁军统领,既无兵权,又无人脉,唯一一个信任的蔡辰还上了前线守城,远水救不了近火。 进退无门,黎晚澄叹了口气,难道就真的只能坐在这里等死了吗? 意识空间内,系统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待着任务失败的结果,而后一抹金光倏地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它的眉间。 “尽一切手段,保护007号任务员的安全。”威严肃穆的声音回荡在光脑中。 是主神的命令,系统一愣。 下一秒,那股暖暖的金光瞬间充盈全身,身体的禁制也随之被打开,系统攥了攥拳头,它感觉自己的力量得到了质的提升。 只是……主神这意思,是让它和“规则”对立吗? 女人正望着窗外出神,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蓝色的身影,面容依旧是熟悉的模样,连唇角的笑勾起的弧度都不曾改变,可与上次不同的是,如今它已经有了实体。 黎晚澄见系统突然变了个人出来,有些愣神,怎么几天不见,这家伙居然还长实了? 面容清隽的少年抬起头,看着她半晌,正了神色道:“宿主,我可以帮你回去。” 方才主神注入它身体的那股能量,解开了最初设定的禁制,如今它已经能动用空间权限,在一瞬间就将黎晚澄送回千里之外的京城。 它说完却不见黎晚澄有什么反应,女人只是抬手弹了弹衣袖上的灰,神色淡然:“你觉得,我还有理由相信你吗?” 上一秒还遵守规则背叛她的人,下一秒就突然蹦出来说要帮她。 当她是三岁小孩,想骗就骗的吗? 系统知道她的性格,不慌不忙道:“选择不相信我,你就只能在这里等死,选择相信我,现在赶回去还能救下萧挽月。” 它说的不错,如今的境况进退都无路,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选择相信它。 虽然黎晚澄对系统突然的转变也摸不清缘由,但是萧挽月危在旦夕,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她思考。 哪怕她对系统的信任岌岌可危,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了。 她敛下眉眼:“好,我就再信你这一次。” —— 无虚之境,几名身着黑衣的人缓步前来,朝着中央座上的金发女人恭敬弯腰。 “塞伦大人,我们检测到您辖管世界存在异常,请求调取007号任务员的数据信息。” “哦?”座上的主神轻轻抿唇笑了,比那头金发更为耀眼的,是她那双如浩瀚大海般蔚蓝的眸子。 她眉目间有着神祇特有的慈悲万物和怜悯,嗓音也柔和的似沉醉春风,言语间却蕴含令人无法反抗的威严:“我手下的任务员,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管了?” 为首的黑衣人被神威压的膝盖弯了弯,却还是强撑着站直身子,恭敬地说:“我们是奉命行事,还望大人配合。” 塞伦站起身,唇角含笑,眸底却一片冰冷:“这是我的位面,还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 —— 系统抬手,轻轻点了下面前的空气,顿时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撕开了一道裂缝。 黎晚澄握紧流光,迈入了那道裂缝。下一秒,她已然站在京城的大门前,入目是一片猩红,层层叠叠堆着的尸体,地都被血液浸成了暗红色。 她闭上眸子,暗暗咬紧牙根。 这群混蛋! “小七子,有没有办法能让我在短时间内力量和速度大幅提升。” 她现在孤身一人,而城内有数不清的叛军,她没有靠山和援军,只能靠她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系统默了会儿,颇为沉重的点点头:“有是有,不过强行提高身体限制,会造成不可挽留的后遗症,甚至可能会……爆体而亡。” 黎晚澄竟是笑了,她轻轻念了遍那四个字。 爆体而亡,既然前进和后退都逃不了一个死字,那她何不放肆的拼一把,且去拼一拼那一线生机。 “我能承受的最高时限是多少?”女人眼神霎时变得锐利,如同鹰隼。 “一个时辰。” 两个小时,黎晚澄眯了眯眸子,计算好路线的话,顺利到达地牢救出萧挽月应该足够了。 “好。” 系统瞪大了双眼,对她毫不犹豫就答应十分震惊,半晌颤颤问道:“你……你不怕死的吗?” 强行提高身体限制,不仅要承受极致的痛苦,而且对身体的各个器官都会产生严重的负荷,属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黎晚澄歪头轻笑:“还有事情没弄清楚,我不会死在这里。” 系统叹了口气,随即将她身体的速度和力量都提高了两倍。 有主神给的力量果然不同,它之前仅仅只是治疗黎晚澄的伤口,就已经耗费了近乎全部的能量,不得不进入休眠。 可现在,它连续动用空间权限和提升身体限制,也不过只耗费了将近十分之一的能量。 三日未进食,又一直遭受惨无人道的拷打,木架上绑着的女人已经消瘦到快没了人形,赢弱的好似风一刮就能折的细草。 “月儿你看,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厚礼。” 沈青一挥手,身后的侍卫捧上来个木盒,他接过木盒,往前走了两步,慢慢将那木盒的盖子掀开。 顿时,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露了出来,萧挽月瞳孔瞪大,却因为嘴被堵住只能发出无力的哀嚎。 那盒子里,是当时救过她和黎晚澄的阿婆。 看见她的反应,沈青满意的勾了勾唇角:“怎么样,我送你的这份礼物,可还喜欢吗?” 木架上的女人开始疯狂挣扎,还未愈合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再次撕裂,汩汩鲜血将衣衫染透,暗红和鲜红的血渍交相重叠,已看不出原先的洁白。 沈青倏地笑了,下一秒他翻过手腕,将那木盒当着女人的面砸碎在地上,而后紧紧掐住她的脖颈:“萧挽月,我要你这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你要记住,是因为你,他们才会死!也是因为你,才会变成如今这般境地!” 见她因为愤怒和悲伤身体颤抖,盯着他的眸子中满是杀意,沈青面上的表情更为癫狂:“对了,还有那个黎晚澄,我已经派人去追杀她了,你以为让她跑了,就能获救了吗?” 第42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萧挽月从他口中听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心猛地揪了一下,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而来,比她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无时无刻接受鞭打和酷刑要更为如坠深渊。 “不,不要!沈青,你放了她……放了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这条命本就活不长久,丢了就丢了,可黎晚澄不行,她不能因为自己白白搭上一条命。 君王终是为爱低了头,萧挽月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声声泣血,卑微的恳求道:“求你……” 连续三日的囚禁和拷打都没能让她求过一声饶,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为了那可怜又可笑的爱情,让高高在上的女君低声下气的恳求他。 “月月,你还是太天真了。”沈青拿捏到她的软肋,盯着她的眸子阴狠道:“不过,既然你这么求我,那我就大发慈悲的给她留一个全尸好了。” 算算时间,派去岭南的那些人也该得手了,他要一个个,将萧挽月在意的深爱的人全部杀光,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沦落到家破人亡,孤家寡人的结局。 和他当年一样,他要把他经历过的苦痛,让萧挽月加倍奉还。 萧挽月瞳孔失了焦,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反抗了,沈青的话冤魂不散回荡在耳边,她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因为她,才害得这么多人丢了性命,是不是真的如那预言所说,她是天煞孤星,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她累了,快要支撑不住了,声音弱的风一吹就要散掉:“沈青,你杀了我吧……放过她。” 既然一切都因她而起,那就该由她而终,沈青的恨也好,仇也罢,都由她一人来承担。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厮快步跑到沈青身边,凑过去和他耳语:“大人,黎晚澄已经杀入皇宫了!” “什么?!她是怎么回来的?”岭南距京城少说也有两千里,哪怕日夜不停的赶路,也至少要十天,黎晚澄究竟是怎么回到京城的! 顿时无数种猜想浮上心头,沈青紧紧蹙着眉头,思考自己到底哪一步出了错。 莫非,黎晚澄从未离开过京城……去岭南只是一个幌子,实则是留下了萧挽月作为诱饵,诱他上钩? 也不对,若是为了诱他上钩,在皇位被夺女君被囚时,她早该领兵杀回来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他整理好纷乱的心绪,冷静下来,如今萧挽月和兵符都在他手里,朝廷的大臣也都被尽数控制关押,且不论黎晚澄究竟是从哪得知的消息,没有兵符和皇帝的指令,她又能从何处调兵遣将? 沈青瞥了眼在巨大刺激下昏过去的女君,眸子暗了几分,问道:“可有探清她带了多少人。” 那小厮摇了摇头,话语明显停顿了下,大概也是觉得这事过于不可思议。 “只有她一人。” 城内的情景比外面更为惨烈,满地都是尸体,血流成河,老少妇孺都没能幸免于难,原先热闹繁华的街道,如今也变得破败不堪。 她默默攥紧了指尖,盯着不远处金碧辉煌的皇宫,眸底杀意暗起。 今日,她势必让沈青对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系统替她找了处守卫薄弱的位置,此处偏门只有几个夷族的士兵在值守,黎晚澄抬手将剑刺入敌人的胸膛,动作利落干脆,她心下暗暗吐槽:“小七子,你还不如直接把我传送到地牢。” 给她送到一片死人堆里,现在还得她一个人闯入皇宫救人。 也真亏她敢这么想,系统眼角跳了跳,颇为无语:“你是打算当众表演大变活人吗?” 它动用空间权限,本身就是在钻规则的漏洞,若是叫人看见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一个活人,这世界才是真的乱了套了。 虽然主神下达了指令,它肯定会优先保护黎晚澄的安全,但是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好系统,不扰乱世界秩序也是它应该做的。 黎晚澄避开巡逻的士兵,沿着小道一路到了地牢门前,虽说以她如今的力量和速度,再对上几十个人都没什么问题,但硬碰硬太浪费时间,她当务之急是要救出萧挽月,至于这些夷族人和叛军,自然有人来解决他们。 她借柱子掩住身形,观察不远处站着的士兵,因为里面关押有萧挽月,所以地牢的戒备十分森严。 黎晚澄大致扫了眼,差不多有近二十人值守,她轻挑眉角,也真是防的够严的,仅仅是入口处就安排了这么多的人,也不知牢狱里还有多少。 地牢只有这一个入口,想要进去,就必须得解决这些人,她握紧剑柄,看来这场恶战是非打不可了。不过还需得速战速决,否则一旦等剩下的叛军赶来,届时就算她有通天本领,也难从数百人的围杀中脱身。 黎晚澄趁敌人不备,先解决了两人,几招下来,她已判断出这些人的武功比方才遇到的那些士兵要高强的多。 那些士兵对视一眼,一齐冲了上来,众多刀剑砍下,黎晚澄抬腕格挡,侧身躲过旁边的攻击,可对面人数太多,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宿主,小心身后!” 眼见那剑刃就要刺入黎晚澄的后颈,情急之下,系统直接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巨大的吸力将黎晚澄生生吸了进去。 下一秒,周边突然暗了下来,属于牢狱的阴暗潮湿的味道钻入鼻尖。 黎晚澄:…… 系统:……一时心急,手滑了。 沈青眼睁睁看着面前突然凭空冒出来的个人,登时吓的嘴唇都不利索了:“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她持着剑,衣服上满是刚刚打斗时溅上的鲜血,旁边站着的小厮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突然出现,生生吓昏了过去。 得,这下真成表演大变活人了。 沈青反应很快,迅速从袖子中拿出匕首抵在萧挽月喉间,人在面临巨大的恐惧时,会不由自主的瞳孔放大,手脚发抖,他现在便是如此。 “你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黎晚澄轻轻瞟他一眼,似是被他大言不惭的话逗笑:“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杀得了她?” 下一秒,她脚步微动,如鬼魅一般瞬移到了沈青面前,男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他的手臂便被整条砍断。 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碾压下,他的威胁如同蚍蜉撼树,毫无作用。 “啊!!”鲜血霎时从断处喷涌而出,残肢和他手里攥着的匕首一同落在地上,惨叫声响彻牢狱。 黎晚澄没给他挣扎的机会,手起刀落,一剑封喉。 另一边,木架上的萧挽月还在昏迷之中,黎晚澄在看清她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时,瞬间就红了眼,恨不得将地上的沈青拉起来千刀万剐。 这地牢这么冷,萧挽月那么畏寒的一个人,身上就穿了件单薄的衣衫,还被鞭子抽的破破烂烂,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她不在的这几日,她究竟遭到了何等的折磨,又是怎么撑下来的。 黎晚澄不愿深想,她挥剑将拴着萧挽月的铁链砍断,伸手接下气息奄奄的女人,连接两人尾指的红线在接触的那刻颜色更为深邃。 她垂下眸,唇瓣轻贴上她的额:“陛下,我来了……” “宿主,援军已经到达京城了。”系统随时监测外界的动静。 黎晚澄抚摸着剑柄下镶嵌的绿松石,轻轻应了声,那是一处活窍,里面放的是一枚制作精细的凤环,见之如见陛下。 这还是醉酒那次在阁楼上,她问起萧挽月赠她流光的缘由时得知。 那时,萧挽月说将这枚凤环赠予她,是希望有朝一日遇到危难时,它可保她的平安。 沈青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萧挽月,他谋划好了一切,利用库尔罕冲破皇宫的防卫,拿走兵符控制大臣,他以为只要将皇宫内的消息封锁,事情就不会败露的如此之快,但他独独没有算到还有黎晚澄这一变故。 京城南侧城池的驻扎的有两万军队,黎晚澄在初到京城时,便写信言明了此刻宫内的状况,将那枚凤环放了进去,让系统把那封信送到驻扎城池的将领桌上。 皇宫内,收到信物前来救驾的军队已经擒获了库尔罕,那些叛军也尽数归降。 一场叛乱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风起云涌的皇城在经历了一场变故之后,又恢复了原先平静的模样。 只是,叛乱可以平息,遭受的伤痛却无法弥补。 昏迷初醒,萧挽月身上缠满了绑带,面色还苍白,她坐在床榻边沿,目光凛凛的盯着下方跪倒的太医,语气冷然。 “你的意思是,救不了她? 第43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在巨大的威仪下,太医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萧挽月指尖轻搭在膝上,垂着眼皮看他,冷淡开口:“孤记得,你一开始说她只是受到了刺激才会陷入昏睡,可这已经是第五日了,为什么她还是没有醒?” 太医抬手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支吾道:“这这……” 气氛渐渐变得压抑,女君似是等的不耐烦了,她抬腕一挥,那桌子上搁着的琉璃灯盏被打落在地,瞬间炸裂成碎渣,有几粒碎片溅到太医手边。 “孤在问你话,回答孤。” 太医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颤着声音说:“将军她……她心脉和五脏六腑皆有受损,并非臣不救,实在是回天乏术啊!” 黎晚澄的身体状况他也是头一次见,虽说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伤痕,可脉象却是十分虚弱,宛若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这几日他想尽了一切法子,针灸煎药放血都试了个遍,可人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有脉象,人却不醒,几乎就是个“活死人”。 偏偏陛下还极在意她,下了令,尽一切手段搜寻灵丹妙药和高人隐士,不惜动用如此滔天手笔,仅仅只是为了吊住一个女人的性命。 萧挽月倏地笑了,语气很轻却含着无尽杀意:“若治不好她,你们所有人,全部都为她陪葬。” 女君的眼睛血红,猛地看上去有些怵人,自她醒后,这几日一直守在黎晚澄身边,未曾合眼。 六亲缘薄,孤独终老,这句预言伴了她二十余年,如今正在一步步变为现实。 父母被陷害,阿婆被残杀,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意的人一个个离世,好不容易她暗淡的人生中照入了一抹光,给了她相信未来的希望,现在就连这最后一抹光亮都要离她而去。 女君默默攥紧指尖,心底的那丝阴暗攀枝疯长,黎晚澄是她剩下唯一的念想,她不可能,也不允许她离开自己。 哪怕她一直不醒,她也不会放她离开。 就算是尸体,她也会拉着她,一生一世与自己相伴。 “陛下……”紧闭的帷幔忽的掀开一条缝隙,伸出只微凉的手,轻轻拽了拽她。 萧挽月一愣,眉目间的暴戾被那人娇娇柔柔的一句陛下抚顺,她眸子间惊喜跌撞,一时间有些慌乱,像幼童咿呀学语般茫然无措。 见人醒了,已经跪麻了腿的太医终于松懈下来,若是黎晚澄还不醒来,怕是整个太医院都要遭临灭顶之灾。 一场危机化解,萧挽月的心思已经全然被眼前人侵占,她挥挥手让跪着的太医退下,转而握住那只纤长白皙的手,柔声问她:“阿澄,可有哪里不舒服?” 昏迷过久,黎晚澄嗓子干涩,她舔了舔下唇:“我口渴。” 此时的萧挽月格外温柔,她弯下身子,轻轻贴了贴女人的额角:“好,我去给你倒水。” 黎晚澄盯着女君的背影沉思。她记得,当时她将萧挽月抱出地牢后,突然身体一软眼前发黑,然后就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就回到了那片白茫茫的意识空间。 想起系统说的那些后遗症,她怔愣了会儿。不是吧,难道她真的爆体而亡了? 系统看出她的心思,走过来解释道:“放心,你没死,只是因为强行提高身体限制的反噬,灵魂暂时和躯体分离了而已。” 暂时?她微微蹙眉,心下莫名腾起些不妙的预感:“小七子,我已经昏迷多久了?” “五天。” 黎晚澄:!!!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萧挽月呢,她有没有事?” 系统盯着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目前的情形,索性直接放了影像给她看。它一抬手,面前的空间便如水波荡漾,扩散开一片圆形,须臾后慢慢显现出景象,黎晚澄眯起眸子细看,这熟悉的布置是景明宫的寝殿,萧挽月坐在床沿,白色的帷幔将床严严实实的遮挡起来,而那帷幔之后,便是她正在昏迷的躯体。 “这几日,萧挽月下令斩杀了所有叛军,朝廷上与沈青和柳德善有过交往的大臣,也都被尽数关押进地牢。”系统顿了顿,继续道:“如今,满朝上下都在说萧挽月暴虐无道,嗜杀成性,已然成了暴君。” 它说一句,黎晚澄的心就凉一分。 半晌,她阖了阖眸子,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 “阿澄?” 听见那道清冷低柔的声音,黎晚澄回过神,萧挽月已经掀开了帷幔,手里捧着茶杯递在她唇边,十分温柔的唤她。 她张开唇瓣抿了口水,吞咽时忽地听见女君问:“刚刚在发什么呆?” 黎晚澄抬起眸子看眼前的人,萧挽月的眸子还是那么熟悉,瞳仁是深邃的黑,如同漩涡让人沉醉,里面的情意也分毫未变。 可她却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些陌生,她张了张唇,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都听见了。” 茶杯里的水微微晃了下,萧挽月神色一僵,眸子冷下几分,没有言语。 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整个殿中安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陛下,为什么要杀那么多无辜的人?”黎晚澄唇色还带着苍白,却仍是固执的与她对视。 萧挽月冷笑一声,转身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轻飘飘看了她眼:“无辜?背叛者如何担得起无辜二字,他们拿起刀剑挥向你的那刻,你还觉得他们无辜吗?” 不对,不是这样的。黎晚澄眉心紧蹙,刚想说什么却被女君打断。 “阿澄,我只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我只是想和你平稳度日,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 人的偏见是一座大山,萧挽月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能够改变他们的看法,可是她错了,错的极其彻底,她的仁慈和忍让换来的不是理解,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 “月月……”黎晚澄伸手想去拉萧挽月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的避开。 瞥见她眸子中的不解和哀伤,萧挽月还是心软了片刻。 她弯下身子,帮黎晚澄把被角掖好,声音明明还是那般温柔,却如暗藏在平静湖水下的,让人遍体生寒。 “我还有公事要处理,明日再来看你,阿澄身子还未好全,近几日就不要外出了。” —— 在萧挽月那种近乎疯狂的喂药下,黎晚澄的身子竟奇迹般的被养好了几分。 阴雨连绵数日,难得有一日好天,傍晚,女君携着一身寒意推开了门。 她面色苍白如雪,明明是盛夏却裹着厚厚的狐裘,在地牢遭受的严刑还是留下了病根,萧挽月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还不肯理我吗?”她缓步走至黎晚澄身边坐下,自从那日争执过后,这人便一直冷着她。 如今的女君手段凌厉,杀伐果断,朝堂之上无人敢随意置喙,也就是黎晚澄,拿准了她爱她,才会这般任意的耍小性子。 换作旁人,早就被砍了脑袋。 月色正好,爱人及侧,心底的欲。望渐长,萧挽月环着她,唇瓣紧贴着她的颈厮磨。 黎晚澄微微启唇:“陛下,放过我吧。”嗓音很轻,却满含着无力和绝望。 身后的人动作一滞,片刻后吻的更深更急,她有些急促的去脱黎晚澄的衣服,却在看到她眼角的泪珠时倏然停了下来。 没了兴致继续,萧挽月只是轻轻在她脸旁印下一吻,说了句早点休息,便拂袖离去。 黎晚澄仰望着天上的半弯月亮,眼角悬着的泪中终是落了下来,不复往日的鲜亮,如今她的眸子里一片死寂。 她终于成了被圈养的金丝雀,成了这深宫之中的禁脔。 “这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的治愈值怎么还停在百分之八十的位置。”系统看着那好似定格一般的治愈值,十分不解。黎晚澄已经醒了,而且两人的感情也比之前更为浓重,治愈值怎么会一点都不涨。 黎晚澄转着茶杯,眼底情绪纷杂,她垂下眼睫道:“最后一个心结不解,治愈值是不会有变化的。” “爱情事业双丰收,她还有什么心结未解?”系统思来想去也不知缘由。 杯中的茶映出眉眼,在微风吹拂后晃碎了一片,她叹气:“你还没明白吗?” 萧挽月此举,明面上是保护,实则是变相的囚禁。 借休养身体为由,剥了她的职权,将她关在这景明宫中,设立重兵看守。 长时间的缺爱加之过早承受压力,萧挽月心底一直有偏执的一面存在,黎晚澄的出现既是拯救她的一束光,也是将她永困于此的囚笼。 所以,萧挽月的最后一个心结,就是黎晚澄。 因为太过害怕失去,所以她在偏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她以为只要将黎晚澄永远锁在自己身边,就不会失去她。 这日天气晴好,黎晚澄在院中晒太阳,她站起来舒展身体,还未走到门口便被守在那里的侍卫拦住。 “陛下有令,将军不可随意出殿。” 黎晚澄弯了弯眼角,笑道:“我就去御花园赏赏风景。” 两个侍卫不为所动:“还请将军不要为难属下。” 黎晚澄叹了口气,只得回到屋内,这几日她不是没有想过法子逃出去,可是这景明殿四面八方都萧挽月被安插了侍卫,甚至连后院的狗洞都没能幸免。 她若一直在这里,只会加深萧挽月的控制欲和暴虐,最后推动她一步步走向深渊。 “咳咳——”胸腔一痛,她捂唇猛烈咳嗽,几乎要将肺咳出来,许久才停歇,掌心的血红刺眼。 黎晚澄眼神淡然,似是没看到那丝丝血迹一般,拿起帕子将手擦净。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要尽快推行计划。 第44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将军,陛下又命人送东西来了。”侍女推开门,行过礼后恭敬道。 黎晚澄叹口气,视线落到抄了大半的经文上,蝇头小楷写起来最为磨炼心性,这一笔一画间笔势沉稳,足以看出书写之人的用心。她指尖握着的毛笔丝毫未乱,轻轻应了声:“你去处理吧。” 这些日子凤华宫的门就没合过,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源源不断的送过来,萧挽月几乎把所有能给的东西都一并捧给了她。 想来,若是她开口,只怕是天上的星星,萧挽月都能架着梯子给她摘下来。 女君这偏宠摆的太过明目张胆,宫廷上下无人不对这独一份的圣眷羡慕或眼红,争议也纷至沓来。可无论送来的东西有多么贵重,黎晚澄却一样也不曾打开过,只是吩咐下人随意堆进了库房。 只是……她不知道,萧挽月如此做是出于喜爱,还是单纯就囚禁她一事感到愧疚,所以送来这些玩意儿作为补偿。 清銮殿,被派去凤华宫监视的暗卫跪在台阶下方,默默观察着女君的神色,千回百转才吐出一句:“陛下,今日送去的东西,将军……还是一眼未看。” 他尾音带着颤,生怕女君一个盛怒就要了他的小命。 如今这举国上下,胆敢对陛下发脾气耍性子的,也就只有那位。 不出所料的回答,萧挽月蹙眉,抬手按了按额角,虽知如此,可语气中不免还是含了分失落:“知道了,你退下吧。” 身为执掌天下的君王,有一日竟也会栽到哄人这件事上,萧挽月边批着奏折,又想,蔡辰那小子莫不是编了谎话框她的,不然为何她送了这么多东西,黎晚澄却还是不见消气。 微风不燥,窗明几亮,女人跪坐于桌案前,潜心抄写经文,旁边已叠起厚厚一摞纸张,都是她这两个月闲来无事时抄写的。 军权被剥,如今她也只落得个将军的虚名,又被囚禁在这一方宫殿,只能借抄经文来消磨时光。 突然间喉咙一痒,黎晚澄忙偏过头咳嗽,可还是慢了一步,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纸上,宛若一点墨迹落入了澄澈的湖水中,迅速晕染开一片。 因为咳血,她好看的眉头细细皱在一处,在太阳底下更显面色苍白,剧烈的咳嗽带出生理性泪水,微微下垂的睫羽挂着一两滴泪珠,眼尾也泛着湿润的红。 治愈值还差百分之二十才算完成任务,眼见着黎晚澄的身体每况愈下,系统十分惆怅:“宿主,这幅身子顶多再撑半个月。” 若是连这最后半个月都没能让治愈值上涨,那一切都再无回旋的余地。 良久,黎晚澄终于止了咳,她捻起那张沾了血的纸放在烛火上,窜起的火苗一下子将纸烧着大半,她沉下眸子,看着那张写满字的纸一点点消失,嗓音嘶哑说:“我知道。” 她一旦身死,任务未完成,不止世界会走向崩塌,她的灵魂也将灰飞烟灭。 待最后一点纸屑被火星吞噬,黎晚澄起身走到后院。凤华宫有女君安插的暗卫,既是保护,也是监视,会将她的一举一动时刻告知萧挽月。 暗卫正穿着小太监的衣服,老老实实的在那里修建花枝,余光瞥见黎晚澄朝自己走来,心里一慌,拿着剪子的手抖了抖,一下子把花剪出个豁口。 他心下暗自思衬,将军这两个月来都不曾和他们这些下人说过话,如今突然过来,莫不是发现了他的身份? 紧张感随着黎晚澄的走近越来越加深,女人走至他身侧站定,指尖轻轻掐着他修剪过的花枝:“去远留近,去大留小,若是留有枯枝弱枝,来年开出的花便会瘦弱萎靡。” 说着,黎晚澄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剪子,稍稍弯下身,一手捏着花枝,干脆利落地将枯枝剪去。 暗卫放松几分:“是是,奴才手拙。”他弯身接过剪子,难得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不料下一秒,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揪了起来。 只见黎晚澄转过身子,盯着他缓缓绽出抹笑来:“还有,麻烦你代我转告陛下,就说我想见她了。” 系统一早就将这宫中安插的暗卫给她指了出来,黎晚澄先前只是故意装作不知,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傍晚,暗卫和之前一样,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将黎晚澄今日吃了什么饭菜,哪道菜合她心意多动了筷,又从几时开始抄经几时结束,一一细致的说给女君。 末了补了一句,将军她还说想见陛下。 只听“啪嗒——”一声,暗卫悄悄抬起眸子瞄了眼,龙椅上端坐的女君不知何时丢掉了笔,呆愣的盯着前方,而后竟是渐渐弯起了唇角。 暗卫见此,心中悬着的石头终是落了地,一边感慨陛下坚持多日的痴情终于得到回应,一边为自己多舛的命运默默点了柱香。 他们这些下人的性命就在掌权者的一念之间,自从萧挽月养好身体重掌朝政,便一改先前温和的方式,以雷霆手段处理了一大批人,如今朝堂重臣的位子早已被换了女君的心腹。 而且,不知是在地牢那几日形成了阴影,还是在感情上受挫,女君近来的情绪格外阴晴不定,宫中上下皆是人心惶惶,众人表面上对陛下独宠黎晚澄一事颇有微词,实际上巴不得两个人赶紧和好。 暗卫已经懂事的先行退下,萧挽月心中情绪几经变换,权倾天下的君王,也就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摇摆不定。 阿澄……她说想见自己?是不是代表着她不生自己的气了? 第二日午后,萧挽月特意梳妆了一番,才前去凤华宫,甫一进院子便看见中央的海棠树,花开得正艳,一簇一簇的粉白花瓣煞为动人。 她记得,这树,还是去年阿澄初搬来时,她命人挑了棵最好的栽种过来。 “陛下。”黎晚澄站在不远处,朝她躬身行礼,许是身体情况的恶化,让她看起来格外虚弱。 萧挽月眸中的惊喜在看到她的那刻倏尔被心疼代替,她想快步走过去,将许久未见的爱人紧紧拥入怀中,可脚上的旧伤让她行动不便,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走。 “怎么瘦了这么多,是御膳房做的饭菜不合胃口吗?”她拉起黎晚澄的手,很冰,忙攥紧在掌心捂着,见女人的神色没有厌恶,才敢放心的捧起来凑到唇边轻轻吹气。 不过两月未见,没料想黎晚澄竟瘦成这样,面容也憔悴,好似风一吹就能刮跑了似的。 萧挽月心下生疼,是自己疏忽了,明知她身体抱恙,还一直躲着不敢来看,是她没照顾好她。 一旁的宫女太监都偷偷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在看到高高在上的陛下竟然亲自为黎晚澄暖手时,更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黎晚澄对女君给她暖手的行为十分无奈,这人明明手比她的还凉,还偏拉着她不放,院子内人多眼杂,她压低声音道:“陛下,先进屋吧。” 屋内暖和许多,萧挽月将裹在身上的狐裘脱下,转而从袖子中拿出支通体血红的发钗:“阿澄,这是南海中寻得上好的红珊瑚,我特意命人雕成了发钗。” 女君一扫往日的沉郁,连眉间神色都鲜活了几分,她向前倾了身子,笑着同她说:“来,我为你戴上。” 谁知指尖还未触及到发丝,就被黎晚澄偏头躲开,光斜斜洒在女人的侧脸,宛若松柏枝上不落的寒雪。 她的语气却比常年不化的雪还要凉上几分:“陛下,你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东西。” 她甚至都不愿以正脸面对她。 意识到这一点,萧挽月的手滞在半空,掌心被钗子硌的生疼,以为她又要提让自己放她自由的事,神色瞬间冷了下去:“别想了,孤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你离开。” 她攥着那发钗用力到几乎将它折断,抬眼却对上了一双极为复杂的眸,萧挽月略一愣神。 只见面前的女子摇了摇头,眸子中含了分凄婉的哀,半晌又轻轻笑了,松柏枝头的雪开始融化,露出柔软温和的内在。 她说:“陛下,我们成亲吧。” 话出口的太过突然,萧挽月呼吸一顿,眸子的寒意散去大半,直直盯着眼前的人,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敢相信似的颤了颤唇。 “阿澄,你……方才说什么?”权倾天下的君王在问出这句话时,语气中竟含了分小心翼翼。 黎晚澄眉眼舒展,指尖攀着她的颈慢慢抚摸至耳畔,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说,我们成亲吧。” “我想做你的王后。” 隔日,萧挽月便在上朝时提起册封王后一事,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陛下,两个女子成婚,有违伦理啊!” 先前他们只当女君是一时兴起,对于此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她现在竟然要将黎晚澄封为王后,不论哪朝哪代,何曾有过这等先例! 另一位白发苍苍的大臣也站出来劝谏:“君王不可无子嗣,还望陛下三思。” 萧挽月默默扫视过下方众人,当初她遵照遗旨登基称帝时,便有诸多人反对,指着她的鼻子大骂牝鸡司晨,甚至逼迫她退位。如今她不过只是想与心爱之人成亲,给她一个位正言顺的名分,却又被这些人说是伤风败俗,离经叛道。 她觉得可笑,人到底为什么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以自己的一己私念去评判世间的善恶和对错。 “孤心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再劝。”她眸子渐冷,而后淡淡撂下一句,“若仍有异议者,剥去官职押入地牢。” 这便是实打实的威胁,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无人敢言。 一旦涉及到自身的根本利益,那些戴着面具的虚伪小人自然乖乖闭了嘴。 商榷了良辰吉日后,萧挽月便命尚衣局开始制作婚服,因为成亲的日子定在十日之后,所以婚服的赶制也极为紧张。 直到大婚前一日,尚衣局的人将做好的婚服送过来,那婚袍上的图案皆是由金线绣成,极为精细华美,另一个托盘上放着的是凤冠,其上的珠宝都是极为名贵之物,萧挽月几乎将国库的珍宝尽数添了上去。 黎晚澄摸着婚服上展翅翱翔的凤凰 系统见她始终神色自若,不禁开口问了句:“她这么认真,你就一点都不感动吗?” 萧挽月对大婚的重视,连它一个机器都为之感慨,偏偏大婚的另一个主人公却毫不在意一般。 架子上的婚服在光下红的更为耀眼,裙尾拖在地上约有二尺,黎晚澄感受着茶香在齿间萦绕,轻声说:“感动啊。”她拿起茶壶为自己斟满了茶,“我还有半个月就入土了,只怕到时这婚服就要变成祭衣了。” 系统:“……”它还当黎晚澄那日说的那么情真意切,合着全是演的? 滚烫的茶将心脏浇的更为滚烫,黎晚澄感受着渐快的心跳,缓缓阖了眸子。 这两个世界的经历,让她愈发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身为任务员,情之一字万不该动。 因为人一旦被情所困,就会影响判断乃至行为,而这些恰恰是在危险从生的世界中,最为不可控之物。 大婚当日,红妆绵延十里,黎晚澄凤冠霞帔,束着苏南云锦制成的腰带,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腰身,多一分则盈,少一分则细。 她蛾眉敛黛,苍白的唇抹了胭脂,那股子病弱感被娇媚代替,慢步行走间,摇曳的裙尾随微风轻轻起伏,宛若飘荡的曼殊沙华。 萧挽月立于殿前,看着自己的爱人身穿婚服,一步步朝自己行来,恍然间觉得似乎走到了人生尽头,哪怕在此刻赴了黄泉都了无遗憾。 女君的婚服比起黎晚澄的那身要简约一些,举手抬足雍容华贵,她伸出手去接女人。 柔软的指尖相触,掌心缓缓贴合,对视间脉脉温情如溪流淌,黎晚澄向前迈了一步,与她并肩而立。 这宫中不比民间,自然没有那些闹婚的风俗,若是有也无人敢劝女君的酒,祭祖过后,两人便携手入了洞房。 萧挽月的细心体现在各方各面,不只婚宴,连洞房摆的都是最高规格,桌上已经放好了合卺酒,寓意此生风雨同舟,同甘共苦。 “阿澄。”萧挽月拿起酒杯,将另一个递给黎晚澄,喝下这杯酒,两人就是真的成为了彼此共度余生的良人。 酒液入口微苦,后味便是香甜,黎晚澄同她手臂交缠,仰头喝下这杯酒。 被挑断的手筋脚筋哪怕在修养好了之后,还是会使不上力,萧挽月指尖攀着黎晚澄的腰肢,竟有些解不开她衣袍的系带。 黎晚澄一面细细吻着她,一面抬手褪去自己的衣衫。 “阿澄,吻我……”萧挽月眉眼似涂了胭脂,红的惹人怜爱,她像是受了刺激,指尖紧紧掐着身上人的背,留下一连串浅红的印记,仰起脖颈去碰黎晚澄的唇角。 红色的帷幔被微风吹起,扬起一道道暗红的波浪,那杯酒多多少少有些醉人,连落下的月光都被晃散,漆黑一片的房间,只有那靠近窗台的位置被照亮。 萧挽月身子骨弱,一次便已昏睡过去,黎晚澄借着清淡的月光,盯着她看了许久,睡着的女君少了分平日里的锐利,微卷的睫羽反倒将她衬得有些乖软,羊脂玉般白皙的肌肤,连月光都好似在眷顾。 黎晚澄弯了身子,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她轻抚着萧挽月额边的鬓发,指尖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缕,与自己的发丝缠绕打结,缓慢而又珍重的启唇。(脖颈以上) “我日日抄写经文,向神佛祈求你的平安。” “月月,你要长命百岁。” 待黎晚澄沉沉睡去,黑暗中,床榻上的女君悄然睁开了双眸,不知是刚醒,还是一直都未睡去。 她眸中的情绪复杂到令人分辨不清,侧眼看着身畔的爱人,半怨半嗔:“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 距大婚已过去七八日,不知是老天故意作弄,还是两人实在缘薄,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南方发了水灾,边疆又生动乱,萧挽月这几日昼夜不歇的在处理事务,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国事和家事,两者注定不可兼得。 那日,她刚下早朝,连日劳累头疼又重了几分,还未歇上一时片刻,便听见侍卫传来黎晚澄晕倒的消息。 头脑一片混沌,隐约听到些争吵声,床上的女人睫羽颤动几下,悠悠醒转。 视线模糊,声音也听的不甚清晰,黎晚澄稍稍动了动身子,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她难受的蹙紧眉头,这副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宿主,治愈值还差百分之五。”系统知晓她看不清事物,十分贴心的提醒道。 帷幔外,萧挽月手持利剑,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太医们,声音森然:“孤再说一遍,若救不了她,便提着你们的人头来见我。” 跪作一排的太医个个面露难色,若是还有救的可能,他们定是倾尽一切都要把黎晚澄的命保住,可是……她的身体已伤及根本,如今这一个月的时间,甚至都是靠药硬生生吊着的。 “陛下……”里面传来几声轻咳,伴着一声低低哑哑的轻唤。 萧挽月听见她叫自己,忙丢了剑,转身掀开帷幔,直到将人拥入怀中,心底的空缺和后怕才被填补完整。 女君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下朝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更换。 黎晚澄瞥见不远处跪了一地的太医,想起方才隐约听见的争吵,心下也猜到个大概。她抬起手臂回拥身前的人,因为刚醒过来,声音还有些虚弱无力:“陛下,我命数如此,莫要因我再生杀端。” 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却始终不见萧挽月的回答。 黎晚澄轻叹,也顾不得这里还有外人,偏过头去挨了挨女君的唇角,半晌,才听见她轻轻嗯了一声。 萧挽月虽还有怒气,却也不愿叫黎晚澄伤心,她将帷幔拉紧了些,才回过头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太医们如获大赦,纷纷起身告退,一刻都未敢多留,生怕女君一个后悔就取了他们的项上人头。 手臂很轻易就能将女人圈住,萧挽月眼眶一酸,哪怕她日日吩咐御膳房做滋补的饭菜,却还是没能阻止黎晚澄的日渐消瘦。 明明人就在自己怀里,萧挽月却忽的有一种错觉,好像她快要消失了似的,而她留不住她。 “阿澄,我之前问你,若我有一日先你而去,你可还记得你的回答?” 黎晚澄点头,她当时说,若有那一日,她会追随她而去,生同衾,死同穴。 指尖被人捧起贴近温热的唇,她能清晰感受到萧挽月唇瓣的开合:“如今,我的回答也是如此。” 她说的太过认真,唇齿间的热气也顺着指尖一路攀升,黎晚澄心跳微乱。 这意思,是要与她一同共赴黄泉。 黎晚澄已经连呼吸都费力,却还是强撑着同女君对视,她摇摇头道:“陛下,你曾说过,你要成为明君,让这世间再无战乱,百姓安居乐业,不被穷苦困扰。” “我爱的,是那时说起梦想眼神坚定的陛下,是立誓要建造太平盛世的陛下,而不是现在为了儿女私情就弃江山于不顾的萧挽月。” 这么长一段说完,黎晚澄已经竭力,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去捏了捏萧挽月的指尖,声音断断续续:“月月……我的陛下,你要带着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这段话说完,女帝头上的治愈值缓慢爬升至一百。 黎晚澄眨了眨眼睛,像是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指尖无力垂下,在萧挽月的怀中闭了眼。 萧挽月不敢去看,只紧紧的抱着她,直到怀中的身体渐渐冰凉,她才哑着嗓子应:“好,我答应你。” —— 随着对身体控制权的丧失,黎晚澄发现,自己的思绪似乎进入了一个时空隧道,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这一世的种种经历,与萧挽月的初见,阁楼上的谈心,以及……两人第一次身心交付。 再睁眼,已经回到了那处熟悉的地方,周遭白的有些刺眼,黎晚澄还陷在刚才的情绪中久久无法自拔。 手背忽地一凉,似是有什么东西落了上去,她垂眸去看,却发现视线模糊不清,紧接着又有几滴水珠落下,黎晚澄愣愣地抬手去摸脸颊,指尖触及一团湿痕。 她怎么……哭了? 在每个世界的身体死亡之后,灵魂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回到本体,系统本是站在一旁等她醒来,结果等着等着就见这人突然哭了。跟着黎晚澄这么久,它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一时间也有些手忙脚乱。 “宿主,你……”黑发少年踌躇了会儿,递了张纸给她。 黎晚澄接过纸将泪水擦干,抬头试探地问道:“小七子,我可以看看萧挽月的结局吗?” 任务已经完成,系统见她眼角还红着,心下一软,同意了她的请求。 画面中,女人一袭白衣,如瀑墨发披散在身后,没有了繁琐的装饰,她发间只单单别着一支红珊瑚发钗。 在黎晚澄去世的第二年,极致的痛苦和思念如海水将她淹没,身体也一度恶化。 萧挽月本就体弱,又经历了地牢那一遭,就算当时没跟着黎晚澄一起去了,其实也活不了几年。 后来,因疾病原因她主动退位,将皇位传给了朝中一位七品小官,她知晓自己的身体情况,所以一直在暗中培养继承人。 退位后,萧挽月住进了凤华宫,没了君王的身份,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思念。东边厢房的小桌案,之前黎晚澄常常坐在这里抄经,如今萧挽月就坐在这里发呆,盯着院中的海棠树一看就是半天。 窗台落了薄薄的雪,不觉间又是一年冬天。那日,她从暗柜中取出了两张纸,那是两幅保存完好的画。 她细细抚摸着纸张上自己的面容,想起当时,那人为她画肖像时的模样,缓缓勾起唇角。而后拿起另一副,画中海棠花依旧如初的红艳欲滴,颜料不会随着时间流逝变化,永远鲜丽。 可人不一样,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虽然还在跳动,却早已是了无声息的一具躯壳。 相思成疾,药石无医。 她提笔,在画中的海棠树旁缓缓写下——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阿澄,你可会怨我?”萧挽月指尖轻轻拂过画上树干,眉眼似沾染了雪色,带着淡淡的哀愁,她终究还是负了她,没有活到长命百岁。 下一秒,女人倏地弯起嘴角,眸子闪过丝叫人看不明白的执着:“你在路上等一等我,我很快就去找你了。” 明承十年冬,萧挽月崩于凤华宫中,阖眼之时,她的怀里紧紧抱着那两幅画。 这场故事,开始于一个春天,结束于一个寒冬。 院中的海棠早已枯萎,只剩下光秃的枝桠,黎晚澄看着渐渐暗下去的画面,一瞬间,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心中抽离了。 她此刻才懂,海棠花的最后一种意义。 海棠无香,那是一眼便望到头毫无结果的苦恋。 第45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小七子,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当时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黎晚澄从萧挽月的结局中缓过神,轻轻抬起眼皮看它。 当时的情况几乎没有转圜余地,谁知在最后一刻系统却突然选择了帮她,而且还破例动用了空间权限。 这对于一向遵守规则的系统来说,实在过于奇怪。 “那时我收到了主神的指令,让我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安全。”系统回答,虽然它也不清楚主神为何会下达这个命令,但是在主神所管辖的位面中,若发生紧急情况,要优先遵守主神的命令。 “所以,你才会不顾规则帮我?” 系统微微叹气:“是。” 一个疑惑得到解答,另一个疑惑却接踵而来。黎晚澄眉心紧蹙,莫名感觉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以这两个世界她对规则的了解,不难看出规则存在的问题,若是一味的遵守规则,等待她的结局只有任务失败,灵魂永远泯灭。 规则不想让她活,但是主神又想要救她。她之前一直以为主神是和规则站在同一线上,可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至少在救她的那刻,主神是做出了违背规则的事。 思及规则中不合理的地方,黎晚澄心下慢慢生出一个猜想,“照你这么说,主神和规则之间也有矛盾吗?”否则主神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她。 系统摇摇头道:“这点我不清楚,不过塞伦大人只是统领这一个位面的领导者,无虚之境一共有七个位面,由七位主神共同管理,而掌管整个无虚之境以及制定规则的人,是圣澜王。” 圣澜王,黎晚澄蹙眉,制定的规则这么变态,想来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没等她继续细想,少年缓缓启唇提醒她:“宿主,要准备去下一个世界了。” 在意识空间耽搁的时间太久,第三个世界的通道已经开启,系统没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直接开启了传送。 —— 无虚之境。 “主神,圣澜王大人结束休眠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缓步走来,向前方端坐的金发女人躬身行礼。 这里不分昼夜,亦不分四季,深蓝的水面平静无波,映出女人绝美的倒影,每走一步,地上明镜般的水面就会漾出层层波纹。 神椅上,塞伦的眸子骤然睁开,蔚蓝色的瞳孔颜色浓郁了些许,语气中含了分惊讶:“怎么会这么突然。” 她眉头慢慢皱起,指尖下意识轻敲着扶手。那女人休眠了近三百年,却刚好在这个时间点苏醒,究竟是恰好,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白衣下属在禀告完后并未离开,看起来似是有些踌躇,半晌才继续道:“还有……您上次阻拦监管者调查的事,恐怕也已经传到她的耳朵里了。” —— 黎晚澄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再睁开眼外面就已经换了一副天地,远处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和层峦叠嶂的山峦,袅袅的白雾萦绕在身侧,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座金色的宫殿,不时有身穿白袍手持长剑的人来往路过。 可黎晚澄却没有太多心思去欣赏这幅美景,她刚刚接收完故事背景,如今心中的情绪格外复杂,心疼、愤怒、悲伤种种都有,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女主经历太过悲惨,连她在看完那样的结局后,都忍不住心脏酸涩。 这个世界分为仙、人、魔三族,有仙根之人,可入仙道修炼,而魔之一道,为邪道,魔族的修炼之法属于逆天修行,为天道所不容。 加之魔族生性嗜杀,故在数百年前便被仙人两族联合绞灭。当年的仙魔一战可谓是令天地轮转,日月失色,以灵隐峰为中心,方圆数百里都被巨大的诛魔法阵笼罩,其件的法力强盛到林中的精怪都尽数逃窜,修为稍低的妖直接被强大的威压逼到当场毙命。 为了击杀魔尊,仙门不惜动用上古秘术,以众仙骨血为祭,引出天雷降下雷罚,那一战死伤惨重,所以只有活下来的极少数人知晓。魔尊在临死之时留下一女,并将自己毕生修炼的魔丹放入她的体内。 而这个世界的女主洛初,正是这魔尊遗子,也是世间最后的魔族。 当年一战后,知情的仙门中人皆在搜寻魔尊遗子的下落,那时恰逢寒冬,尚在襁褓之中的洛初被一户农家人捡了回去,善良的洛家夫妇不忍心看婴儿冻死在冰天雪地中,便将她抱回家中,为她取了名字,将她慢慢抚养长大。 洛初的幼年大概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她在家人的爱中长大,直到九岁时,村中突然来了一伙强盗,那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她救人心切,竟下意识催动了体内的魔气,那些黑色的魔气缠绕上强盗的身体,下一秒那些强盗便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危机解除,可事情的发展却与她的想象完全不同,众人得救后,第一件事不是去感谢她,而是拎着斧子和棍棒前来洛家要人,他们指着洛初说她是魔女,要用大火将她烧死,才能祛除邪祟。 洛家二老怎么可能让心爱的女儿遭受这些,他们紧紧将洛初护在怀中,拼死抵抗,最后被那些乡邻打死在棍棒下。 当时尚是孩童的洛初如何反抗,她害怕的大哭,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为了保护她而丧命,滚烫的鲜血滴落在她的脸上。 那些人像丢垃圾一样踢开了咽气的夫妇二人,而后将洛初抓住绑在木架上,为了防止她逃跑,他们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将她的双眼生生挖了出来。 失去了眼睛,她连唯一的哭都无法做到。 生死存亡之际,洛初体内的魔丹感应到危险,本能爆发出大量魔气,将那些人震晕过去,绳子也应声而断,她就那样靠着双膝和手肘,一点点爬离了这个地方,爬离了这个她极度怀念又极度怨恨的家乡。 那日之后,魔女屠杀全村的消息不胫而走,顿时吸引来众多所谓的仙门隐士,扬言要杀了魔女,为天证道,洛初就那样过了数余年被追杀,到处东躲西藏的日子。 后来她在蛮荒之地寻到一处洞穴,本想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可体内的魔丹源源不断地吸收世间的怨气,她不仅没死,实力反倒日益强大。 日复一日,恍惚间竟已过去数百年。 只是,天不遂人愿。仙门的人还是寻到了这里,她不愿杀人,在诛神法阵毁天灭地的威压中死里逃生,奄奄一息的倒在草丛里,鲜血几乎将衣衫浸透,就快没了气,这时一个男人出现了。 她被下山历练的白千帆救下,带回仙门医治。那时,洛初以为自己的人生迎来了转机,也有意收敛魔气,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 谁知真相大白的那刻,那个曾经救治自己、爱护自己的男人,居然口口声声说她是魔物,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白千帆扎心的话语宛若三九天里最为极寒的冰锥,一根一根的刺下,洛初的一颗心顿时鲜血淋漓。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伤害任何人,可为何所有的人都想要杀了她? 难道生而为魔就是她的错吗? 仙门众人将洛初围在中央,身后的人不知何时搭弓射出箭,洛初竟忘了躲开,或许也并不想躲。 寒翎箭裹挟着刺骨冰寒深入心脏,鲜血顿时将白衫染红大片,她却好似感受不到痛意一般,仍是低着头,她在等待,等待着白千帆对她伸出手,就像曾经他在那堆灌木丛中,对着。 洛初只是想要听到一句话,或者哪怕喊一声她的名字,她都愿意原谅他。 可是没有,白千帆的语气从始至终都是那么冷漠慈悲,说出“杀了她。”这三个字时,竟比那万年冰晶所制的寒翎箭还要冷上几分。 洛初突然笑了,她想起自己这么久以来所受的委屈,眼角慢慢滑了滴泪。 许是对生彻底失去了希望,她不再压抑魔丹的力量,几百年来积攒的魔气顿时充盈了整个身体,伤口逐渐复原,她的额间也慢慢浮现出魔印。 瞳孔染上一抹赤色,洛初调动魔丹的全部力量将赤霄宗重创,从那之后,她变得嗜杀成性,一步步提升实力,竟比当年魔尊的鼎盛时期还要强悍几分。 魔尊临世,屠灭仙门的消息传出,顿时天下大乱。 仙门的人知晓洛初对白千帆的感情,便以白千帆作为诱饵,在灵隐峰布下诛魔法阵,传话告诉洛初,如果她不来,那么他们下一刻就会杀了白千帆。 洛初哪里会不知道这是为她设下的陷阱,但她仍是放不下曾经真心爱过的人,于是选择了孤身前去。 最后的那刻,白千帆持剑站在她的面前,他眸中蕴含着对万物的慈悲,对苍生的怜悯,独独没有她。 洛初那时已经找到了重筑双目的法子,可她未曾想到,自己恢复光明后,看到的最后一幕,居然是自己深爱的男人,为了所谓的天下大义,将剑刃一寸寸刺入她的心脏。 洛初忍着疼,迎着剑锋一步步往前走,愈向前,剑就刺的愈深一分。可她却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被贯穿的胸口,只是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眼中的泪模糊了视线。 “我只问一句,你可曾有爱过我?” 问的何其卑微,可是,她却只在白千帆的眼神中看到了鄙夷,他说:“一个魔物,有什么资格谈爱。” 这是洛初在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至此,故事结束。黎晚澄敛下眉眼,轻轻叹了口气。 只能说白千帆被所谓的仙门道义束缚的太深,而洛初又太过于重视感情,最后将自己推向了深渊。 黎晚澄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景色,如今她身处的这座山名为栖云山,是名副其实的仙山,周围云雾缭绕,位置得天独厚,聚日月精华于其中,是为修炼之宝地,四大宗其一的赤霄宗便建在此处。 仙门和魔族不同,魔族是尊崇强者为王,只以一人为尊。而仙门重派别之分,光是扬名在外的大宗就分为四个门派,分别为赤霄宗,光明宗,凤霞宗以及玄雷宗,更不用提那些其余的小门派。 下一秒,黎晚澄眼角抽了抽,没忍住暗骂了一句。 刚刚光顾着沉浸在故事的悲剧里,竟一时间忘了看她自己的身份。 这个世界她是赤霄宗大长老玄空座下三弟子,自小便在宗内修行。 简单来说,她是一个修仙的,而女主是一个修魔的。 两人根本就是站在对立的位置上,这还提什么治愈,恐怕她还未近洛初的身,就被她随手捏的一个法术灰飞烟灭了。 黎晚澄难得有几分咬牙切齿:“小七子,你这是给我设的什么破烂身份。” 系统淡然开口解释:“洛初是世间最后一个魔族,所以我不能把你设定成魔,人族寿命又短暂,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仙族最为合适。” 黎晚澄:“……” 仔细想想,倒也没毛病。 只是这样一来,难度比起前两个世界,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师兄。”不远处传来几声问候。 黎晚澄抬眼去看,男人穿着一身云缎锦衣,临风而立,面容清俊,眉目温润柔和,飘然宛若谪仙,他唇角挂着淡淡的笑,似春风和煦柔软,又似玉一般细腻温和。 白师兄,莫非他就是那个杀了洛初的男人白千帆? 微风将白色衣角轻轻吹起,白千帆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抬脚朝她这边走来。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他站定在黎晚澄面前,略低了头问她。 黎晚澄没答话,心中暗自思忖,如果她现在直接将白千帆杀了,是不是就能避免后来发生的悲剧? 另一边,系统突然喃喃道:“奇怪……他身上怎么会有世界意识?” 听见世界意识这个字眼,黎晚澄回过神问道:“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稍显复杂:“我刚刚在白千帆身体里探查到了一部分世界意识。” 按常理来说,每个小世界只有一个载体,也就是说只有一位主角,根据原本的世界线来看,这个小世界的主角该是洛初没错,但如今白千帆体内竟然也出现了世界意识。 “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有两个主角。”黎晚澄蹙眉思索了下目前的局面,表情也凝重起来,“所以,白千帆现在不能杀吗?” “保险起见,待我将此事上报主神。”系统察觉到她的想法,默默道,“而且,白千帆是你的大师兄,不想在第一天就背上残杀同袍的恶名的话,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有这个念头。” 白千帆看自己的小师妹低着头,入定一般,有些疑惑的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小师妹?” 黎晚澄慢慢抬起头,嘴角一咧,露出个完美无懈可击的笑容,眨了眨眼睛:“呀,原来是大师兄,我都没看见你。” 一时情绪上头,差点儿忘了。 白千帆和他师出同门,也是大长老玄空的弟子,还是极为受宠的大弟子,要是他这宝贝徒弟真出了什么事,没等女主灭了她,那老头分分钟都能给她皮扒了扔进寒潭喂鳄鱼。 “今晚还有晚修,小师妹不要再只顾玩乐误了时辰。”好在白千帆并未察觉到黎晚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黎晚澄忙点头乖乖应好,白千帆还有任务要完成,便没再多呆,最近山下的村庄里总有人莫名失踪,师父派他去调查具体原因。 正准备离开时,尾指却倏地一烫,黎晚澄轻轻皱了眉头,垂眼去看。 那根红线又冒了出来,她朝着红线延伸的方向望去,是东南方,山下的位置。 想起上个世界红线出现的情况,黎晚澄眸光暗了几分。 “小七子,你能感应到洛初目前的情况吗?” 不知为何,黎晚澄冥冥中总有一种感觉,这根红线牵引的另一端,就是她要找寻的人。 第46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系统点点头道:“她的生命体征在不断衰弱,宿主,需要我为你提供方位吗?” 自从主神的力量融入系统的身体后,它搜寻的时间也大幅缩短,几秒内便能锁定具体位置。不像在第二个世界时,光是确认萧挽月的大概位置就耗费了许多时间。 看来她没猜错,黎晚澄微微勾了唇角:“不用,我想我知道她在哪儿。” 正巧有几个弟子从面前经过,他们好像根本看不见那根红线,继续有说有笑的向前走,而后,红线直直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就像是人从鬼魂的身体中穿过一样。 黎晚澄眸底划过一丝暗光,之前红线出现都是在她与女主缠绵之时,抑或是她一人独处。如此看来,目前除了她和系统,其他人应该是看不见红线的。 待周边没什么人了,她才抬脚跟着红线的方向往山下走,山路崎岖,她差不多走了快一个时辰。 此时已经出了栖云山的范围,空气也冷冽了几分,这里大概是鲜少有人来,树木生的极密,杂草也长的有半人那么高。 “宿主,小心脚下!”系统忽地出声。 身后有叶片相互摩擦的轻响,黎晚澄回头看去,是一条通体碧绿,长约二尺的青环尾蛇。她瞳孔猛缩,瞬间浑身汗毛倒竖,全凭着下意识的肌肉记忆将剑从剑鞘中拔出,对准蛇的七寸狠狠砍了下去。 剑刃锋利,一击毙命,黎晚澄紧紧握着剑柄,直到那条蛇挣扎了两下,僵直不动了,她才松懈下来,掌心已经被汗浸湿,劫后余生般的深深叹了口气。 真的是……她最怕蛇这种滑溜溜的东西了。 尾指愈来愈烫,红线的尽头消失在前方的一片乱草中,越往前走灼烧感便越强烈,鼻尖嗅到股浓重的血腥气,黎晚澄忙上前两步拨开草丛。 半人高的杂草将女人严严实实的挡在里面,她穿着一身玄色衣袍,双眸紧闭,面色惨白地躺在那里,应该是受了极严重的伤,身下的草都被血液染红了大片。 系统自然认得这是女主洛初,它盯着两人尾指相连的那根红线,忽然间有些细思极恐。这根红线在上一世就提醒了黎晚澄,这一世居然再次出现,而且还带着她找到了女主。 它压下心中的震惊和疑惑,不信邪的又将黎晚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细扫描了一番,而后,系统变得更加迷茫了。 结果和它上个世界检查的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黎晚澄自是不知道系统的这些想法,她正在思考如何安置地上重伤的女人。 洛初是魔族,肯定不能把她贸然带回宗门,但是她如今伤势严重,若不及时处理怕是会有生命危险,这般看来,便也只能先在山下找个客栈暂时住下。 思索好去处后,黎晚澄手臂揽住女人的腰,慢慢将她扶起来。山下就是清泉镇,此时临近黄昏,街上人不多,正好也免去了不少麻烦。 幸亏洛初穿的是黑色衣服,看不太出来血迹,不然她拖着一个浑身是血还昏过去的女人,恐怕没有哪家客栈敢收留她们。 黎晚澄扶着洛初拐进一家客栈,将银子放在桌案上:“掌柜的,开一间上房。”她偏头瞥了眼仍在昏迷的女人,又道,“还有,我姐姐喝醉了容易发酒疯,等会儿就不必让小二上来送茶水了。” “好嘞好嘞。”店中突然来了两位气质非凡的美人,掌柜下意识盯着多看了两秒,而后,突然对上那白衣女子冰冷的视线,他莫名感觉后颈一凉,赶忙垂了眼不敢再看。 将洛初扶到屋内的床上放好,黎晚澄这才得空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女性的重量,扶着她走了那么远的山路,实在是腰酸背疼。 估摸着这人短时间内醒不过来,黎晚澄索性坐下来细细打量着她,女人五官生的精致,眉若轻烟,睫羽浓黑如墨,哪怕是面色苍白也能窥见其惊绝。 只能说,不愧是女主,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花痴没多久,黎晚澄就被系统叫回了神,“她的生命体征还在持续衰弱。” 尾指红线的颜色愈深,黎晚澄沉思片刻,而后从纳戒中翻出瓶丹药,手指轻轻抵着她的下颌,顺着唇缝将药塞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一道道暖流顺着经脉流入心脏。捏着明显轻了些的瓷瓶,黎晚澄顿时一阵肉疼,这救命用的的固元丹,师父一共就给了她三颗,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出去一颗。 洛初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但是她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再这般发展下去,她迟早会因为失血过多丢了命。 固元丹都用了,总不能放着这些伤口不管,黎晚澄当机立断,打算把她的外袍脱下来,先将伤口包扎一下。 谁知,她指尖刚刚碰到衣袍的系带,就倏地被人捉住了手腕,只见那躺着的美人突然睁开眸子。 “你想做什么?”女人薄唇微张,嗓音如切冰碎玉般寒凉,杀意尽露。 多年来被追杀的经历,双眼又无法视物,洛初对身边的一切都已经形成了下意识的防备,所以早在黎晚澄靠近的那刻她便醒了过来。 女人用了十分的力气,黎晚澄觉得自己的腕骨都快要被她捏碎,疼的直抽冷气,却还是忍痛咬着牙开口:“你受伤了……我给你上药。” 不知是否发现她并无恶意,满身血痕的女子在听到她这句话后,竟怔愣一瞬,手上的桎梏也随之松懈,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黎晚澄此刻才注意到,女人的瞳孔从始至终都盯着一个方向,没有焦距,没有光亮,只有一层雾蒙蒙的灰。 她盯着那对生的极好看的眸子,心下腾起一抹酸涩。洛初九岁那年就被挖去了双眼,这些年她一直都活在黑暗之中,也不知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这孤独暗淡的岁岁年年。 许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着实有些冒犯,半晌,女人轻轻启唇同她说了句抱歉。 “没事。”黎晚澄揉了揉被掐红的手腕,试探问道:“倒是姑娘,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按理说,洛初有魔丹傍身,如今世上应该无人能轻易伤到她。 女人斜靠在墙上,墨发蜿蜒披散在肩头,苍白如纸的脸庞竟显得有几分鬼魅,她指尖紧了紧,平淡开口:“我被人追杀,受了点伤。” 洛初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言语,想来是不愿说的太多,黎晚澄也不强求,只是默默倒了杯茶水递给她。 茶杯被贴心的递到手边,洛初想抬起右手去接,却发现使不上半分力气,想来大抵是撞到山崖的时候断掉了,她便只好换了左手,谁知这一抬手,又扯到了后肩的伤口,顿时疼的柳眉轻蹙。 见这人连抬个手都费劲,黎晚澄似是无奈般的轻叹口气,而后一手撑着床榻,往前倾了倾身子。 下一秒,一抹独特的香味钻入鼻尖,像是春日里乍开的玉兰,又像是高山之上只可远观的雪莲,还有距离缩短后,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徐徐暖意。 洛初愣了下,沉寂了十几年的心,奇迹般的再次跳动。 唇瓣挨到微凉的陶瓷杯壁,她启唇去喝杯中的茶,许是茶水的温,又许是女人肌肤的暖,洛初竟感到心脏深处蹿出来束小火苗,缓慢炙烤着,有丝丝的烫。 这种俯视的角度,黎晚澄能更加清晰的看到洛初的容貌,女人肌肤如云,浓长的睫毛宛如初生的蝶翼,颤动间轻易勾动心弦,茶水浸过的唇瓣不再似之前那样苍白干裂,慢慢浮现些粉色。 她喝水的模样,让黎晚澄倏地想起,曾经在宠物店中看到的波斯猫,也是这般,轻缓抬起那双高傲的眸子,伸长脖颈,一举一动间都透露着慵懒高贵。 屋内没有开窗,大抵是有些热,女人扯了扯身上的衣袍,忽地开口:“我叫洛初,谢谢你救了我。” 还是个有礼貌的魔尊,黎晚澄抿唇微笑。 玄色外袍在轻微扯动下敞开些许,露出被鲜血浸透的白色里衣,大片血迹红的触目惊心,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受了多少伤,看起来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似的。 黎晚澄放下空了的茶杯,转而从储物戒里拿出个小瓷罐和绑带,塞到她手里。 “正好,你既然醒了便自己上药吧。”昏迷的时候就罢了,如今洛初既醒着,若是些敏。感的位置受了伤,她也不好帮着抹药。 递药的瞬间,冰凉的指尖与掌心相触,不知是不是错觉,洛初好像刻意的在她手心多停留了一会儿。 黎晚澄垂眸看去,洛初已经摸索着将瓷罐打开,顿时一阵草药的香气扑鼻而来。下一秒,她的指尖缓缓攀上衣襟,手腕稍使了分力,竟是将外袍连着里衣直接脱了下来,顿时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脱的太干脆利落,黎晚澄甚至都没来得及转过身子,于是不免看到了一点旖。旎风光,耳尖悄悄漫上些粉意。 这人怎么一点儿都不带避讳的…… 她下意识偏过头,耳边却传来女人的问话:“不知姑娘是哪里人?” 此情此景,黎晚澄哪敢说自己出身仙门,只好随口胡诌了一个:“我家就在附近的山上,父亲是个郎中,所以我略懂一些医术。” 这番说辞正好能解释她随身携带药膏和绑带的问题,也不至于令洛初怀疑。 腰腹间有处几乎贯穿的剑伤,皮肉外翻,鲜血还在从伤口处往外渗,幸而不用大幅度的抬起手臂,洛初尚能自己抹上药,冰凉的膏药与伤口一接触,便是钻心蚀骨般的疼,像是拿着一把小刀在伤口里面研磨。 明明已经疼到浑身都在打颤,她却还是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那么深的伤口,怎么会不疼,她只是习惯了隐忍,习惯了将疼痛掩埋。这是她从小就明白的道理,泪水不会让施虐者生出怜惜之心,只会让他们变得更加暴戾和残忍。 抹药还算简单,只是缠绷带时,洛初一只手怎么也打不上结。 黎晚澄看她笨拙的弄了半天,终是忍不住,上前两步按住她的手腕,嗓音无奈又轻柔的道:“别动。” 令世人闻风丧胆的魔尊真就听话的一动不动,任由她贴近自己,捏着绷带的两端,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洛初低下头,细细嗅着她发间的香气,轻声呢喃:“你是第一个,为我包扎伤口的人。” 这么多年来,她受了伤都是随意撕块布料绑住,再加上体内有魔丹的存在,伤口痊愈的速度也比一般人要快,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小心翼翼的为她包扎伤口。 “那你以后就小心些,我可不想帮你包扎第二次了。”实在是她的身材太好,黎晚澄忍不住稍稍偏头看了眼,反正洛初眼睛盲着,也发现不了她偷看。 女人骨肉匀称,身材比例极好,肌肤皓如凝脂。可偏偏,这么完美的一副身体,却被交错纵横的疤痕覆盖,就如同上好的玉石中生出了一道道裂纹,美则美矣,只是难免让人心生怜惜。 除了腰间的那处伤,洛初胸口正中还有一道乌青色的掌印,上面隐隐含有雷霆之力,黎晚澄眉心紧蹙。 她若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玄雷宗的秘法绝雷掌。 此掌需使用者具有深厚的内力,以自身接引雷电,再通过经脉运转至掌心。中此掌者,轻则半身不遂,重则当场毙命,就算没有立刻毙命,留下的伤痕中,所含的雷霆之力也会发作,时刻都要忍受雷电穿梭之痛。 绝雷掌之所以被列为秘法,一是因为其伤害过于蛮横,危险性太高。二是因为此法极难练成,一旦使用者自身内力不够,无法承受雷霆之力,便会遭到反噬。 可是……洛初为什么会跟玄雷宗扯上关系? 想的太过入神,黎晚澄竟忘了从她身前移开,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许久。 得亏是洛初看不见,不然像她这样一直盯着别人胸口看,定会被当作流氓撵出去。 洛初不知道黎晚澄在做什么,只是被那道若有若无的呼吸扫的有些心头发烫,但却下意识的不想让她离开,甚至……想贴的再紧一些。 “姑娘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因着姿势的缘故,女人唇齿间呼出的热气正好熨帖在黎晚澄的脖颈,好似有无数根羽毛划过肌肤,又痒又烫,她顿时双腿一软,差点儿扑进洛初怀中。 思绪稍稍被扯回来些,黎晚澄此刻才意识到两人姿势的暧昧,甚至她的手还环在女人腰间。 不过这人看不见,她也不用担心日后露馅儿,黎晚澄收回手站直,随口编了个名字:“叫我阿萍便好。” “阿萍。”洛初红唇微微开合,那两个字从她齿间缓慢念出,带着些许说不明的缱绻意味,让人心绪微漾。 “我的后背还有处伤,够不到,阿萍可以帮我吗?” 许是洛初这句话调子掐的低软,黎晚澄不免一怔,片刻后才想到,两人统共才认识了两个时辰,这……会不会太亲密了些? 对上那人略含委屈,水光潋滟的眸子,黎晚澄拒绝的话哽在喉间,半晌,还是认命地接过了那小瓷罐。 见她答应,洛初唇角悄然勾起抹弧度,乖乖的转过身子,将裸。露的肩背摊开在她眼前。后肩那处伤口与其他两处看起来有些不同,泛着淡淡的金光,指尖还未挨上就有一股极为猛烈的灼烧感。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小瓷瓶里装的是金疮膏,有止血镇痛的功效,黎晚澄用指尖舀出一坨,慢慢涂到那道伤口之上。哪怕她已经用了最轻的力气,指尖下的身子却仍是随之轻轻一颤,那片蝴蝶骨也跟着抖了抖,好似要展翅飞走一般,和她身上斑驳的血痕呼应。 美的易碎,却也惊艳。 黎晚澄呼吸微滞,一下没控制住力度,指尖重了些,顿时换得女人一声压抑隐忍的轻哼,那尾音兜兜转转,像极了小猫撒娇时软绵绵的调子。 “抱歉,我是弄疼你了吗?” “没……咳咳……”洛初摇头,话还未说完,丹田处猛然一痛,逼得她喷出一口鲜血。 事发突然,黎晚澄忙拿了手帕去擦她唇角的血迹,殷红的唇瓣似地狱河畔旁绽放的曼殊沙华,配上女人清冷的面庞,这两种毫不相干的气质在她身上却融合的恰到好处,于是那分清冷感便化为了最为诱人、危险的魅惑,勾魂摄魄。 下一秒,掌心倏地被攥住,手背上一抹温热若有若无的轻擦而过,黎晚澄还没真切感受,那抹暖意便抽离而去。 “无碍,你不用担心。”因为刚咳过血,洛初的嗓音有些沙哑,沾染了血色的唇反倒为她添了分妖冶的美。 “可以帮我去外面买些点心吗?我有些饿了。” 待黎晚澄出门,她才撑着床榻半坐起来,受了凤凰的神火,加之昨日的那一招绝雷掌让她经脉受损,如今竟有些压制不住魔丹蛮横的魔气。 黛眉紧蹙,她调动气息稳固丹田,那股魔气越来越狂躁,如今正在丹田中乱窜,大抵是抓准了她重伤的时机,迫不及待想要出来。 洛初周身瞬间生出无数黑气,如一个小型龙卷风一般,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在里面,探不清其中情形,只能隐约听见几声痛苦的闷哼。 过去了大约半柱香时间,那些汹涌的黑气才渐渐停歇,露出了其中面色苍白的女子。 洛初捂着心脏,抬手擦去唇角渗出的血丝,方才她强行催动内力才勉强压制住魔气。 看来,得尽快炼化清心草了。 出了门,黎晚澄便用意识询问系统:“小七子,这内伤有什么解决办法吗?”那绝雷掌还有洛初背后那道古怪的伤痕,非寻常草药可治。 系统无奈摊手:“我没办法,你得用这个世界的方法解决。” 这个世界的方法?黎晚澄眸子微转,心中生出一计。她记得师父的藏宝阁里有不少灵丹妙药,偷偷拿个一两瓶他应该也发现不了。 “小七子,能不能把我传送回赤霄宗?” 她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而后面前倏地出现一道空间裂缝,黎晚澄抬脚迈了进去,眨眼之间,她便已经站在藏宝阁的后院。 这后院是玄空自己开辟的一处地方,设有他独创的结界,外人进不来,他平日里所炼的丹药和找来的宝物都放在这阁中。 黎晚澄彼时正在专心致志地挑丹药,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小师妹,你在这里做什么?”白千帆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 毕竟是来偷东西的,身后突然冒出来个人,黎晚澄自然被吓了一跳,多亏前两个世界练就的强大心脏,她才没一个手抖把药瓶给砸了。 她把手里的药瓶往袖子里藏了藏,“呃,我……路上捡了只受伤的小猫,就想着找些丹药医治它。” 小猫?白千帆眉头微蹙:“你没带回来吧,师父他可是最讨厌这种毛茸茸的东西。” 黎晚澄摇头,垂眸思考着如何说服白千帆帮她隐瞒这件事,若是说服不了,干脆就直接将他打晕。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只见下一秒,她那尊师重道的师兄突然伸出手,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两三瓶,絮絮叨叨地同她讲:“这瓶是修补筋脉的,这瓶是……” 门突然传出“嘎吱——”一声轻响,还有几声清脆的银铃声。 白千帆面色稍变,一股脑将那几个小药瓶塞给她,边交代道:“你快些拿,我出去帮你拖住师父。” 他走得快,黎晚澄盯着那道硕长的背影,半晌弯了弯眼角。 其实,白千帆还是挺好的一个人,有个这样的大师兄感觉还是蛮不错的。 “师父。” 玄空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白千帆,捋了把胡须道:“千帆啊,我怎么一天都没看见晚澄,你不会又帮着她偷偷溜下山了吧?” “师父,师妹她还小,玩心大也实属正常。”白千帆无奈笑笑,他在师父眼里竟已经成了包庇小师妹的惯犯了吗? 玄空斜斜睨着他,冷哼一声:“还小?她今年都二十有一了,换做旁的女子早都已经嫁娶了!” 他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自己的大弟子,“也就是你,天天惯着她,看看都惯成什么样子了!” 白千帆只是笑,也不拆穿他。 话是这么说,真论起惯着黎晚澄这件事来,玄空可是比他要惯的更为厉害。 三个徒弟中,黎晚澄身为唯一的女孩子,一直都格外受宠,玄空外出得了什么珍奇稀宝,先将最好的挑出来给黎晚澄,剩下的才会分给两个徒弟,而且一旦下山,必定会给她买爱吃的栗子糕。 对白千帆和二弟子则是要求严格,早习晚修一刻都不可耽误,若是违反,必然是一顿戒尺伺候。反观黎晚澄,早习起不来床,晚修偶尔逃走开小差,哪怕如此,玄空都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可谓是十分双标了。 估摸着时间,黎晚澄也差不多离开了,白千帆这才拱手行礼:“弟子去莲华池冥想,就不打扰师父了。” 第47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听到门推开的响声,熟悉的清香随之飘入鼻尖,洛初浅浅抿了口茶:“你刚刚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女人除了脸色有些许苍白,完全看不出丁点与魔气缠斗过的迹象,除了……洁白床褥上沾染的一丝血迹。 黎晚澄瞥到那抹红色,眉心微蹙,洛初眼盲看不见,不代表她注意不到,而且看这血迹的颜色和湿润度,应该是刚滴上不久。 是单纯的不想让她担心?还是……洛初有事在瞒着她? 黎晚澄心下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一言不发,只默默把买来的板栗糕放在桌子上,又从纳戒中拿出几个小瓷瓶,边回答她:“我去买点心的时候,顺路回家拿了些药,想着这些对你的伤或许有帮助。” 刚刚她看了一眼,这几种丹药药性温和,对于内伤大有裨益,洛初既是中了绝雷掌,必然伤到了经脉,这些丹药刚好有修复经脉之效,对她的身体恢复应该有些帮助。 洛初循着声音,从容不迫的去接她手中的药瓶,甚至连这些丹药是什么都不问,径直就要去开那木塞。 “诶,你就不怕我拿了毒药害你?”黎晚澄抬手压住她的手腕,尾音轻扬,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试探,视线却直勾勾盯着眼前女人的面容。 堂堂魔尊,居然对她这么不设防备吗? 黎晚澄望进她暗淡无光的瞳孔,那明明是一双灰暗的、没有焦距的眸子,她却好似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温暖,竟有些不敢直视。 洛初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腕,莞尔一笑,语气十分笃定:“你不会。” 黎晚澄的指腹轻搭在她腕间,能感受到女人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微弱而坚定,同她唇角的笑一般,温柔而绵延。 这般语气……好熟悉。 本以为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再次卷土重来,黎晚澄眼前突然闪过一副画面。那是个傍晚,她和闻以歌并肩走在街头,她偏过头问女孩,难道就不怕自己把她卖了吗?女孩的面庞稚嫩,说话的语气却与洛初如出一辙。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轻轻笑着,十分坚定地说:“你不会。” 一时怔愣,黎晚澄竟忘了松开手,视线从女人高耸的眉骨,逡巡至鼻尖,再游到那片殷红的唇瓣,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盯着洛初的嘴唇看了许久。 此刻,洛初已单手拔开木塞,倒了颗丹药出来,她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捏着深褐色的药丸缓缓靠近唇瓣,而后粉嫩的舌尖含住药丸轻卷,女性的喉结虽不明显,但黎晚澄靠得太近,连那一点轻微的起伏都能真切看见,撩人的要命。 太近了,甚至能看清她睫毛弯曲的弧度,还有轻舔过唇瓣的粉色舌尖。 黎晚澄指尖抖了抖,这人……怎么吃个药都这么色。情。 未待她缓过神来,掌心倏地被人握住,洛初,唇瓣不经意的擦过指尖,似一个若有若无的吻。 “就算你喂给我的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这近乎情话般的言语倏地炸响在耳畔,黎晚澄心猛地一跳,指尖仿佛被什么烫到似的,触电般收回了手。 “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没做完,我先回去了。” 指尖被攥住,女人柔若无骨的手慢慢攀上来,与她十指相扣。 魔尊一寸寸靠近,温热的唇贴上她的手背,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黎晚澄抽回手,脚步声慌乱,近乎落荒而逃。 系统看着这一幕也呆住了,按故事的描写,洛初不应该是冷漠无情杀人不眨眼的魔尊吗?怎么在黎晚澄面前变得跟一只撒娇卖萌的大猫似的? 它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魔尊就坐在原位一动不动,虽然知道她看不见,但她的眼睛却直直盯着黎晚澄离开的方向,莫名透露着几分阴森,系统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洛初抬起手,肌肤好似还贪恋着那抹温度,她凑近细细闻了闻指尖残留的那抹淡淡的玉兰香,唇角勾起危险的弧度。 迟早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 那日回去之后,黎晚澄百思不得其解,据她掌握的信息来看,洛初不像是风流的人。既然如此,她当时怎么会对她说出那番话,还……吻了她的手背。 而且两人是第一次见面,洛初对她未免太过信任了,这些种种问题加起来,实在是有些过于奇怪。 不过无论如何,她既说了明日去看她,那便是一定要去的,再说为了任务,她以后也免不得要与洛初接触,这些疑惑也需得一个个解开。 心下突然生出一个猜想,黎晚澄撑着头沉思:“小七子,她不会是想用这种手段迷惑我,然后吸干我的精气吧。” 系统一时梗住,偏生她还说的极为认真,它额头滑下三条黑线,颇为无语:“洛初是魔,又不是狐狸精。” 第二日,黎晚澄再次偷溜下山,临到客栈之时,她突然脚步一转,进了旁边的一家食肆。 身为仙者,修炼到如今这般地步,她早已不用靠吃饭来获得饱腹感。不过,如今她既假扮的是个凡人,就该有凡人的口腹之欲,若是什么都不吃难保不会引起洛初的怀疑。 洛初彼时正在床榻上盘腿打坐,梳理体内的魔气,黎晚澄昨日给她的那几瓶丹药十分有效,再加上魔丹强横的疗愈能力,不出一日,她的内伤便已好了大半。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唇角轻勾,将被子往身上一裹便躺倒在床上,又捂着唇轻轻咳嗽两声,一副虚弱的不行的样子。 伤好是一回事,不过,装还是可以装一下的。 鼻尖嗅到一股香气,似乎是饭菜,洛初做出副勉强撑起身子的模样,启唇问她:“咳咳……阿萍带了什么?” “刚好晌午,想着你大抵没吃饭,便去买了些饭菜。”黎晚澄见她咳的厉害,忙把饭盒放下,走到床边将她扶着坐起来。 洛初顺势靠在她怀里,面色苍白,状态看上去比昨日还差,黎晚澄看着她这副虚弱的模样微微蹙眉,不应该啊,她昨日带的都是上好的丹药,怎么吃了还越来越严重了? 心下生疑,黎晚澄通过意识喊了喊系统:“小七子,她的身体还有什么问题吗?” 片刻,系统检查完毕,将结果报告给她:“宿主,检测结果显示,她的生命体征正常。” 正常?黎晚澄眸子微眯,盯着靠在自己怀里,时不时咳嗽两声的魔尊看了几秒,轻轻挑眉一笑。 哦~装的啊。 已经许久不吃人间的饭菜,恍然间再闻到这烟火气息,一下子便想到十几年前母亲做饭时的情景,瞬间勾连起纷多情绪。洛初心下不免腾起些伤感,于是扯了扯女人的衣袖,抬起头道:“阿萍,可以喂我吃吗?” 见她不说话,下一秒,怀里的魔尊可怜巴巴的晃了晃断掉的右臂。 黎晚澄知晓她是装的,淡然抽回手,丝毫不为所动:“你不是还有左手吗?” 谁知这人的脸皮厚的要命,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伤口疼。” 黎晚澄这下是被气笑了,不仅没再拒绝她,反倒是把她扶到了椅子上坐下,温温柔柔的道:“好,那我喂你。” 她调子掐的轻柔,洛初看不见黎晚澄眼底划过的那抹戏谑,还当是自己的苦肉计奏了效,便乖乖的坐在那里等待投喂。 黎晚澄看了一圈桌上的饭菜,唇角勾了勾,而后夹了慢慢一筷子清炒寿椒。 这寿椒其实就是现代的青椒,说起来,她还是特意挑的这道菜。 大抵是闻到了味道,洛初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 黎晚澄将菜递到她唇边,见她不动,于是启唇唤她:“阿初,怎么不吃呢?”这一声柔柔的阿初,像一尾活泼的小鱼,一路游到了洛初的心间,惊起一池涟漪。 洛初唇角微颤,半晌,还是张唇将那一筷子的青椒含入口中,只是连嚼都未嚼,直接咽了下去。 “好吃吗?”黎晚澄默默看着她,笑容意味不明。 洛初皱着眉咽下那口寿椒,勉强扯了扯唇角:“好吃。” 明明不喜欢吃,还嘴硬。黎晚澄没忍住笑弯了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喜意,不过后来倒也没再夹那道寿椒喂她。 系统见她突然笑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就喂人吃了个青椒吗,有什么好笑的? 后来的日子,洛初照旧装病,时常磨着黎晚澄喂她吃饭,给她讲话本子,黎晚澄则依旧装作不知的模样,日日去看她。 不觉间已过去半月,天气也由盛夏的闷热向初秋的微凉过渡。 黎晚澄看了眼女人头顶涨到百分之十的治愈值,启唇问她:“正好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出去逛街?” “好。”洛初自然依着她。 正值下午人最多的时候,街上十分热闹,两人本来并肩而行,旁边突然蹿出来几个追逐打闹的小男孩,大概是没看前方的路,直直朝着洛初便撞了过来。 来不及反应,洛初被撞的一歪,她腰间的伤还没好全,被这猛然一撞,登时疼的有些站不稳身子。 黎晚澄将她扶稳,刚想呵斥那小男孩两句,却被洛初挡了下来:“无碍,小孩子不小心罢了。” 下一秒,掌心忽然被温热的柔荑握住,耳畔传来那人稍稍别扭的声音:“拉紧我,别再被撞到了。”她偏着头,言语间却是遮掩不住的关心。 洛初心微微一暖,轻轻嗯了一声,转而勾着她的指尖,慢慢与她十指相扣。 黎晚澄带着她拐进一家成衣铺,视线逡巡一圈后,拿起其中一件白色的衣衫,放在洛初身上比了比,大小合适,她轻轻一笑。 “掌柜,就要这件,包起来吧。” 洛初如今身上穿的还是她从宗门带出来的旧衣服,两人身形不同,尺寸难免有些不合适,所以今日便想着带她来买身新衣服。 “好嘞好嘞,这位姑娘要不要看看我们店里的新品。”掌柜见黎晚澄是为身边那名女子挑选衣服,便拿来了旁边的青色衣衫递到洛初眼前。 洛初虽看不见,但听旁人的谈话也大致能猜出这是在衣铺,不由得想起以前,母亲也是这般为父亲挑选衣服。 察觉到是在叫自己,她指尖揪紧了黎晚澄的衣袖,下意识低头避开掌柜的视线。 黎晚澄注意到她的动作,身子稍稍往旁边侧了侧,挡住她:“嗯,也拿一套适合她的尺寸包起来吧。” 又买了些糕点才回到客栈,黎晚澄将新买的衣服递给洛初,叫她换上试试。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知避讳,当着她的面就解开了衣衫,哪怕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身体的曼妙,黎晚澄还是被这幅美景惊艳到。 原先穿的玄色也不是不好看,只是显得人太过死气沉沉,还是白色比较衬她。 女人一袭白衣,姿容如玉,轻风将衣摆微微扬起,更添了分清冷,出尘脱俗,宛若不染丁点世间尘垢的谪仙。 黎晚澄走上前,抬手帮她把衣领抚平,而后凑到她耳边轻轻念了句:“你穿白色,很好看。” 温软的热气轻轻挠着耳垂,洛初的耳廓缓慢腾上些粉意。 殊不知,因她这一句话,往后的数年,魔尊再未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 “对了,还有这个。” 一抹冰凉贴上眉角,眼睛似乎被什么东西罩住了,洛初抬起指尖轻轻碰了碰,很滑,很薄,像是一层轻纱。 黎晚澄的声音近在咫尺:“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你的眼睛了。” 今日逛街的时候她注意到洛初下意识的躲避,便猜到她大概是不喜欢让人看见她的眼睛。 刚好她手里有之前在鬼市买来的绫罗纱,这绫罗纱带有独特的幻术,可以迷惑人的视线。黎晚澄本是想拿它制成面纱,方便自己偷溜下山,不过如今给洛初拿来当眼纱倒是合适。 夕阳照在那层白色的轻纱之上,魔尊小心翼翼拉着她的尾指,轻声恳求。 “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第48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黎晚澄最受不了人跟她撒娇,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女人,而洛初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她又惯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女人齿贝轻轻咬着下唇,眼上覆着的白纱为她增添了几分娇弱感,她就那样微微轻抬地望着她,哪怕那双好看的眼睛被掩在白纱之下,却也能想象出那副水波潋滟的委屈模样。 心尖爬上丝痒,黎晚澄尾指勾了勾,有些犹豫。她想答应,可是师父设的有宵禁,若是被他发现自己不仅偷溜下山还夜不归宿,两重罪状叠加,怕是真的要将她扔到寒潭里喂鳄鱼。 不过没犹豫多久,黎晚澄视线一抬,刚好瞥见在缓慢向上爬的治愈值,心中的天平开始渐渐倾斜。 门规和任务二选一,当然是任务更为重要,毕竟拯救女主就是拯救世界。 黎晚澄很快便做出选择,她回握住洛初的掌心,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柔声应道:“好,我留下陪你。” 不过为了保险,她还是掐了个传音的决,将此事告知了白千帆,拜托他帮自己瞒过师父。 月亮清淡淡的挂在天上,洒下一片皎洁的月光,按人间的时历算,今日恰好是农历十五,也是天上的月亮在一个月中最圆的时刻。 而人间常有俗语叫,月圆人团圆,盯着这轮高悬于天上的明月,难免会勾起几分思乡的惆怅。 后颈突然贴上来团暖乎乎的东西,洛初的声音似乎有些低沉,又含了些她读不懂的哀伤。 “阿萍,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她问的轻轻的,呼吸也绵软的熨帖在肌肤上。 深埋于心底的灰暗记忆再次席卷而来,洛初攥紧指尖,曾经那些说要一直陪着她的人,一个个都离她而去。 所以她害怕,害怕重蹈覆辙,害怕黎晚澄也会将她抛下,害怕她又回到当初的孤零零的一个人。 唇瓣被含住,呼吸交缠,黎晚澄并不急躁,拿捏着分寸的轻蹭,如春风化雨般润物无声。洛初半被动的承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身子慢慢软了下来,指尖也不自觉攀上女人的腰肢。这个吻十分绵长,好似要一点点将她全部揉软。 这种时候言语总是单薄的,拥抱和亲吻反而更能抚慰人心,两具温热的身体在黑夜里紧紧相贴,耳鬓厮磨。 一吻过后,两人都轻轻喘着气,刚刚亲吻过的唇瓣透着粉润的水泽,低婉柔和的声音徐徐钻入耳蜗。 “我会的。”黎晚澄如是答道。 赤霄宗内,白千帆正在练剑,月光打在剑身反射出道道冷光,他一边握着剑抬肘翻腕,一边下意识去想近来发生的事。 这段时间,小师妹总是早出晚归,而且每次回来都一副笑得极为开心的样子,跟少女怀春了似的。 心思稍稍跑歪,手里的剑也跟着一偏。 恰巧此时,一道金光从夜空中划过,直直朝他飞来。 白千帆认出这是小师妹的传音密令,于是抬手将那道金光抓在手心,下一秒,那团金光慢慢在他掌心化开,熟悉的清甜嗓音也在脑海中响起。 “大师兄,我今日有些急事无法赶回宗门,师父那边还请你帮我暂时瞒过,等我回来给你带香满阁的烤鸭吃。”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团金光也消散的无影无踪,白千帆盯着远方的山林眉心微皱,紧抿的唇线间含了些冷意。 日日跑下山就算了,如今居然还夜不归宿! 联想起这几日黎晚澄种种反常的举动,他心下猛地一惊。糟了,小师妹不会在山下被哪个臭男人迷了心窍吧?! 白千帆愈想愈担忧,不行,他明日得跟去看看,小师妹这么单纯,万一被那些男人的花言巧语哄骗了可如何是好? 是夜,月亮高悬。结界内,藏宝阁一如既往的宁静,只有斑驳的树影在地面上轻晃,突然闪过一道黑影,树叶被轻风带的歪了歪,木门悄然打开条缝隙。 安全进入藏宝阁后,白千帆轻轻松了口气,开始在木架上一个个翻找。他记得上次看到师父将东西放到这里了的,怎么找不到了? 转身间,视线瞥到书后面的一个紫檀木盒,他眼底划过丝惊喜,小心翼翼的将它拿了出来。 木盒表面雕刻的花纹繁复,一看便知是古朴之物,白千帆轻轻把盖子揭开,那里面放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罗盘。 这是玄空收藏的宝器,名为乾坤罗盘,可探出一切活物的踪迹,只要将带有其气息的东西放上,再以法力催动,罗盘便可指示方位。 白千帆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迅速将罗盘往袖子里一塞,再将木盒盖上重新放到书后面,轻手轻脚出了藏宝阁。 殊不知,就在他刚刚离开的几秒后,书架后面缓缓走出来个老人。玄空看着被放回原位的紫檀木盒,轻轻叹了口气。 真的是孩子大了,管不住喽。 另一边,白千帆已经偷偷摸摸溜到了黎晚澄的院子内,他盯着面前紧闭的屋门,嘴里默念了句:“小师妹,多有冒犯。” 而后,他眸子一凛,丝毫不带犹豫的,一脚踹开了眼前的屋门。 屋内一切摆设都十分整洁有序,只是靠近窗户的那张桌子有些微乱,上面摊开着本书,应该是不久前才翻开过,没有来得及合上。白千帆路过时垂眸看了眼,是本药草书籍。 奇怪,小师妹什么时候开始钻研药草了,她不是一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吗? 事情紧急,他也只是扫了一眼便扭开视线,故而没有注意到下面压着的那本魔族古典。 白千帆走到床榻前,借着月光,从黎晚澄的枕头上捻了根发丝。 第二日,待早习过后,白千帆就掐了个隐身决偷偷溜下了山。 他将昨日从黎晚澄房中拿来的发丝放在罗盘中央,而后运用法力催动,只见那罗盘的指针缓缓晃了两圈,而后指向了东南方——清泉镇的位置。 白千帆顺着指针的方向一路跟到了一家客栈,他站在客栈门口看了片刻,莫非小师妹就在这里? “阿初,旁边新开了家点心铺子,我们改日去尝尝如何?” 是小师妹的声音,白千帆忙侧身躲到了一旁的木架后面。一抬眼,果然看到是黎晚澄,不过,她身边还跟着一名白衣女子。 白千帆一愣,难道说这么久以来,小师妹下山找的其实……是个女人? 见两人进了客栈,白千帆蹙眉沉思半晌,刚好看到客栈后面的立着棵树。他纠结几秒后,避开人群绕到了后面,三两下便爬上了上去,挑了个较粗壮的枝干趴着,目光灼灼的盯着窗户内的二人。 不过这个位置,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是刚刚路过时,他看到了那女人的侧脸,她眼上好像还蒙着块白纱。 洛初此时正坐在床榻边上,床是侧对着窗户放的,所以从白千帆的角度,只能看见洛初的背影。 下一秒,他便看见黎晚澄捏着块糕点凑到了女人嘴边,女人则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口。两人似是在说些什么,黎晚澄笑的很开心,但是距离太远,他连一丝风声都偷听不到。 不过,小师妹居然亲手喂她吃东西! 洛初将唇边沾的那点碎屑舔掉,伸手攥住黎晚澄的手腕,稍稍用力,将她整个人拉到了自己腿上。 随后,一个湿湿的,带着甜味的吻落在了唇间。 窗内,两道倩影交叠,吻的难舍难分。 自己的小师妹坐在另一个女人的大腿上,和她接吻。许是这一幕对大脑来说太过刺激,白千帆感觉自己多年来的观念被炸的五雷轰顶,哪怕是失踪多年的魔尊出现在他眼前都比不上此刻的震惊。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小师妹她……她居然和一个女人在这里行此等苟且之事! 定是那女人引。诱了小师妹。 瞬间怒火中烧,他猛地一锤树干,顿时惊了树上的麻雀。 “谁?”洛初听到声响,下意识转过头看向窗外。 一道深厚的威压铺天盖地卷了过来,裹挟着冰冷的杀意。 白千帆瞳孔猛缩,忙运气扛住那道威压,黎晚澄此时已经注意到了树干上趴着的大师兄,赶忙伸手拉了拉洛初的衣袖。 按白千帆的实力,洛初这威压再压下去,迟早废了他一半修为。 下一秒,那股巨大的威压倏地消失,白千帆勉强稳了稳身子,才踩了脚树干,借力飞到了屋内。 他暗暗看了眼蒙着眼纱的女人,莫名感受到一丝危险,这人的实力竟连他都探不出来,小师妹这到底是哪找到的人。 洛初对他还有防备,稍稍将黎晚澄护在身后,低声问她:“阿萍,你认识他?” 阿萍?白千帆一愣,转头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小师妹。 黎晚澄点点头,道:“他是我的大哥。” 接到小师妹暗示的眼神,白千帆纵使心下有疑,也还是跟着改了口:“在下白千帆,阿萍她……是我的小妹。” 洛初这才放松下来,只是仍挡在黎晚澄身前,她朝他轻轻颌首:“洛初。” 声音清冷,只是简单介绍了名字,似乎一个字也不愿同他多说。 白千帆和黎晚澄对了下视线,转头和洛初解释:“家中有些急事,我需要先带小妹回去。” 听到这句话后,洛初的脸色明显暗了一瞬,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回过身轻轻握住了身后人的指尖,嗓音一下子软了下来,半含期待的问她:“那你明日还会过来吗?” 像极了猫咪拿着软乎乎的尾巴缠着你挽留,黎晚澄暗自失笑,什么拒人千里之外的魔尊,明明就是只粘人的大猫。 “嗯。” 白千帆看着两人含情脉脉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多余。 黎晚澄虽不知白千帆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但既然他突然找来了,定是有什么急事要同她说,便跟着他先出了门。 待两人走远之后,洛初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身上也渐渐浮起些许黑气,因为怕黎晚澄担心,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在压着,待她走了才敢放松下来。 魔气反噬的越来越厉害,不能再拖下去了。 本来还想多陪她些日子的,如今看来,只好先去处理完魔丹的事,再回来找她了。 “师兄,可是宗门出了何事?” 白千帆摇摇头,“宗门一切安好。”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黎晚澄尴尬是不知该如何解释洛初的身份,白千帆则是因为刚刚看到了两人亲热的画面,还处于十分震惊的状态。 半晌,他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所以,你拿那些丹药是来用救她的吧?” 黎晚澄知晓他不会告诉师父,便也不再隐瞒,“是……” 许久,白千帆叹了口气,手掌落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小澄,善良固然没错,可是无论何时,你都要将你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若今日你救下的是个恶人,岂不是将自己置入危险的境地。” 虽然没有从洛初身上看出什么恶意,但不知为何,他心下总隐隐有些不安。 “我知道的,师兄。” 白千帆知道她听进去了,言尽于此。 一转眼,小师妹也长这么大了,作为兄长,有些事他只能尽到规劝,至于道理,还需她自己去悟透。 隔日,黎晚澄照旧带了饭菜来找洛初,只是这人今日似乎有些奇怪,不急着坐下吃饭,倒是先抱着她索吻,吻的有些急切,好像在憋着什么似的。 一吻过后,黎晚澄睁开眸子,却发现洛初不知什么时候将眼上绑着的白纱摘了下来,那双好看的眸子与自己近在咫尺,下一秒,她的瞳孔突然变成了紫色。 黎晚澄只觉得头脑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又丢进一团团棉花里,晕眩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意识已经有些迟钝,黎晚澄迷蒙间想起曾经在古籍上看到的描述,狐妖一族在蛊惑人心时瞳孔会变成紫色,就和洛初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这是……狐族的魅术? 转瞬之间,意识便被吞没,黎晚澄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在摇晃,她本能的往洛初怀里扑去,想在浪潮中抓住这棵救命稻草。 只是她刚一触及洛初的身体,头脑里就好似有另一道声音在叫嚣,在蛊惑。 好想摸摸她,好想吻她,好想要……更深入的触碰。 “阿初……”黎晚澄含着细微的哭腔唤她。 系统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事情就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 不过,经历了前两个世界,作为一个成熟的系统,它已经对眼前这一幕见怪不怪了,秉承着非礼勿视的良好美德,系统淡然伸了个懒腰,把和外界的联系暂时切断了。 后肩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黎晚澄受刺激般的颤了颤,嗓音都被磨的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疼……别咬……” 黎晚澄迷迷糊糊的想,这人真的是猫变的吧,怎么这么喜欢咬人。 极致的欢乐过后,洛初凑在昏睡过去的人耳边,轻声呢喃:“阿澄,等我回来。” 可惜她昏睡的没有意识,系统又恰好不在,这声轻而又缓的阿澄,最后也只是化作泡沫,弥散在茫茫夜色中,无人知晓。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黎晚澄才悠悠醒转,而屋内早已没了洛初的身影,眼睛被光刺的有些难受,她眯了眯眼,一动身子才发现浑身都是酸的,尤其是那处。 不禁想起上个世界的经历,她有些无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用这种招数。 而且,为什么到哪个世界,她都免不了被压的命运。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很好奇,这人到底从哪学来的魅惑之术? 此时已经过了早习的时辰,也不知昨日师父有没有发现她未归,黎晚澄蹙眉坐起身,扯起一旁的衣衫穿上,将身上星星点点的红痕盖住。 “小七子,洛初去哪了?” 系统也刚刚与她重新建立起连接,“定位显示在西方边界的一处山洞,宿主,你要去找她吗?” 黎晚澄摇摇头,洛初突然离开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等时机到了,她自会出现。 而且,她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倏地一道金光从窗外飞来,是白千帆的传音密令。 “小师妹,师父令你速回宗门,他发现你偷拿丹药的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黎晚澄左眼皮狂跳,完了,看来命中必有一劫。 第49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事发突然,黎晚澄不敢耽误,当即以最快速度赶回了赤霄宗。 刚进院门就看见玄空背手而立站在门口,他旁边是一袭青衣的白千帆,接到大师兄暗示的眼神,黎晚澄心脏一颤。 完了,看来师父是专程在这里等她的了。 她脑子飞速转动,思考着如何狡辩才能让玄空对自己从轻处罚。 见黎晚澄回来,玄空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已隐隐是在压着怒气,瞬间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白千帆察觉到气氛的压抑,刚想站出来缓和一下。 谁知还未张口,便见自己的小师妹左脚刚刚跨过门槛,直接弯了膝盖,“哐当”一声跪的十分干脆利落。 白千帆:“……” 黎晚澄跪的十分板正,不管如何,先认错再说。 “师父在上,徒儿知道自己犯下滔天大罪,甘愿受罚,可师父您曾教导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身为仙者当心怀苍生,徒儿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于非命。” 认错的态度倒是端正,玄空被她这一长串歪理扰的头疼,忽地听到重点,缓缓睁开眼睛问她:“等等,你刚刚说,那些丹药拿去救谁了?” 黎晚澄纠结半晌,不知该作何解释,总不能如实说救的是魔尊,她垂眸盯着地面的砖石,支支吾吾道:“我……在路边捡到的一个女人。” 路边捡到的?玄空心脏一抽,咬着牙问:“那她现在人呢?” 自己空了近半架子的名贵丹药,总要知道是被谁给霍霍了,而且被拿走的那几种丹药,药效深厚,也绝非是普通人的体质能承受的。 黎晚澄有些心虚:“她……走了。”不过,洛初的确是一觉醒来就不见了踪影,她现在身上还有那人留下的红痕。 拔指无情的女人,她暗暗腹诽了句。 闻言,玄空差点儿气的两眼一黑昏过去,想他身为如今仙门首屈一指的炼丹大师,经他手炼制的丹药哪个放在外面不是千金难求?结果却被自己的败家小徒弟偷偷摸摸拿走了大半,还是拿去救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 而且救便救了,人还跑没了影。 “你!自己去领罚,到弥修洞面壁思过一个月!”玄空气的胡须都颤了颤,不罚黎晚澄都消解不了他心头怒气。 白千帆见师父这次是真的动了气,忙站出来替黎晚澄求情:“师父,小师妹也是救人心切,而且这件事也有我的责任,是我没能及时阻止她。” 玄空还在气头上,冷哼了声:“也有你的责任?那好办,你和她一起去面壁思过。” 其实他倒不是气黎晚澄偷了自己的那些丹药,毕竟丹药没了可以再炼,只是如今世道正乱,魔尊临世,四海八荒皆人心惶惶。 他和白千帆都是担心黎晚澄的安危,怕她识人不清,在山下碰到危险。再加上,昨日白千帆回来后,他从他身上感应到了一丝魔族的气息。 玄空知晓那日白千帆偷拿乾坤罗盘是去找黎晚澄,又在他身上探查到了魔气,所以他担心黎晚澄在山下会遇到危险,这才急忙将她召了回来。 看着地上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子,玄空轻轻叹了口气,黎晚澄是他早年间外出云游时碰见的,他受人之托将她带回来,抚养长大,记得那时的她还是个小小的奶团子。 一晃眼,竟已过去了这么多年。 白千帆见玄空不如方才那般生气,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师父,仙门大比举办在即,依我看,不如先让小师妹参加完大比,再去领罚。” “也好。”其实玄空哪舍得罚她,方才不过是气急了脱口而出,此刻有台阶便顺着下来了。 他看了眼两人,最终也没说什么,一挥袖子便回了自己的庭院。 待玄空离去,白千帆赶忙上前两步将黎晚澄扶起来,替她拂去身上的尘土,“怎么样?膝盖痛不痛?” 黎晚澄摇摇头:“师兄,你没有把洛初的事告诉师父吧?” 他动作微顿,那日意外撞破的画面又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白千帆难得面上有些燥热,轻轻咳嗽两声:“放心,我未曾提及。” 思绪不禁跑偏,若是让师父知道小师妹喜欢女人…… 仙门大比在每年的九月初举办,如今距比赛开始还有十几日的时间。 正好洛初消失,黎晚澄闲来无事便待在屋里看书,一时间,连白千帆都震惊她是不是被夺舍了,毕竟往日的小师妹只顾玩乐,现在竟能静心坐下来看书。 藏宝阁内,黎晚澄双目无神的趴在桌子上,满脸都印着疲倦。 “小七子,我都找了两遍了……” 这段时间她已经把藏宝阁里的书读了大半,玄空收藏的所有草药和炼丹的古籍,她甚至把针灸推拿和仙界十大难解之谜都看了一遍,可就是没有如何治疗眼盲症的。 而且,洛初的眼盲和普通人的眼盲还不太一样,普通人眼盲大多是因为疾病或者创伤,可洛初眼盲则是因为……她的眼睛被生生挖了出来。 换句话说,她是没有眼睛的。 这样一来,那些治疗普通眼盲症的方法在洛初身上根本无法适用。 她百无聊赖的戳着桌子上的小人儿,撑着头放空思绪,玄空那老头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么多,肯定还有她没找到的。 膝盖在晃动间碰到了木桌的桌腿,连带着桌子也有些微晃,这木桌之前坏过一次,右边的桌腿断了一截,可玄空节俭舍不得换,便拿了个破木头盒子垫在下面。 等等……黎晚澄指尖顿了顿,好似瞬间醍醐灌顶。 系统此刻正摸着下巴思索:“这种贵重物品,应该会随身携带……”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哐当一声,只见黎晚澄蹲下身子,将垫桌腿的木盒抽了出来。她将木盒上的灰尘吹掉,打开后,里面放着一个通体黑色的羊皮卷轴,上面隐约印着几个模糊的字——通幽秘法。 系统:…… 垫桌腿的盒子,这种位置平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就算注意到了也只当是一个破烂木盒,谁知秘法竟就放在这破烂盒子里。 黎晚澄拿着卷轴轻轻晃了晃:“小七子,学会了么,这就叫作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卷轴通体呈漆黑色,上面的暗纹古朴繁复,黎晚澄轻轻勾起唇角,她就说,玄空这老头必定有宝贝藏着。 只是,不知道这上面会不会记载有治疗的法子。 她将卷轴摊开在桌子上,展开后才发现卷轴并不完整,只有一半,后半部分似乎被人撕掉了,能看出断裂处有明显的痕迹。 这本残卷大抵是经历了太久时间,又不知辗转到了几个人的手上,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翻开的第一页写的便是人魂的炼制方法,黎晚澄有些震惊的挑了挑眉,果然是秘法,居然连这种上古禁术都有记载,不过她对此不感兴趣,故而快速扫视一眼后就翻了过去。 卷轴上的字实在模糊的厉害,读起来十分劳心费神,大约一炷香时间后,黎晚澄眼睛一亮,将蜡烛凑近了些,细细辨认那些模糊的字。 “……以千年琉璃草为引,借鲛珠日月之光华,重铸双目。” 这千年琉璃草虽为稀世之宝,却还是能找到几株,师父又对药草了解颇深,届时可以向他打探一二。 只是……难的是另一物。 鲛人与鲛珠相伴而生,要想取得鲛珠须得寻到鲛人所在,但是据她所知,鲛人一族早在百年前就避世隐居,而且至今都未被寻到。 系统见她盯着那几行字出神,问道:“宿主,你是打算帮洛初重铸双目吗?” 黎晚澄轻轻点头:“嗯。”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洛初常年与黑暗为伴,长久不见光亮,难免将自己的心也困在暗无天日的囚笼之中。 所以,她想为洛初重铸双眼,带她看看这山川人间,看看大自然的鸟语花香,或许感受到这些美好,她心中的怨恨也能减轻稍许。 —— 浮魔山,此处位于仙魔两界接壤之处,瘴气弥漫,常生邪祟,算得上是穷凶极恶之地,几乎无人踏足。 洞穴中隐约传处几声痛苦压抑的闷哼。 洛初盘腿坐在寒清床上,周身的黑气比那日还要猖獗,几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将她包裹在里面,一片墨黑浓重的魔气中,唯有悬浮的清心草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魔族之所以被称为邪道就是因为修习的功法,他们靠吸收怨气进行修炼,久而久之,这些怨气自然会影响到宿主,使他们变得暴虐嗜杀。 不过,世间万物阴阳平衡,讲究一个得失各半。 这种修炼方式虽然能在短时间内使修为暴增,但是有违天道,被道则压制,此生都无缘成神。 再加上这种急功近利的修炼方法,会对经脉乃至内脏造成无可挽回的损伤,实力愈强愈会有被魔气反噬,爆体而亡的风险,故而修炼魔道之人皆寿命短暂。 所以她才去找了这清心草,清心草具有凝神静心之效,可以暂时摒弃魔丹中怨念的影响,让她不被魔气侵蚀控制。 大约两个时辰后,那些肆虐的黑气才渐渐消散,露出了里面女人的面容,洛初眉头紧蹙,神色十分痛苦,额间有一道红色印记时隐时现。 大量魔气在她身体中乱窜,几乎快将经脉撑爆,犹如万蚁啃噬,四肢百骸都承受着无法忍受的剧痛。 随着最后一缕魔气消失,清心草被完全吸收炼化,那柔和的白光也渐渐暗淡,最后枝叶枯萎化作碎屑消散在空中。 第50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师父,这是我新学的按摩手法,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些?”黎晚澄一边为玄空按揉着肩部,一边思索着如何从他这里探到些消息。别的不敢说,经过了两个世界的历练,她这按摩手法可是数一数二的。 玄空笑了一声,他这小徒弟,鬼灵精怪的,今日如此殷勤,怕是又有事要来求他。 他抬手轻拍了拍黎晚澄的手,叹了口气,却像是带着些无奈的宠溺:“说吧,又有什么事?” 黎晚澄转身绕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师父,你知道千年琉璃草吗?” 忽然听到这名字,玄空难免一愣,眉头轻轻皱起:“知道是知道,不过你打听这东西做什么?”他眸子半眯,直直盯着面前的小徒弟。 琉璃草生于极寒之地,百年才长成一株,更不用提千年琉璃草的罕见,不过也正是因为它独特的效用,才使得众多人对它趋之若鹜地抢夺,以至于到了现在近乎灭绝的境地。 这东西亦正亦邪,放在正当人手里是疗伤的良药,可若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便是害人害己的祸根。 黎晚澄怕他怀疑,一早便想好了说辞,故而十分淡定的接过他的话道:“徒儿听说这千年琉璃草有凝魂聚魄,生人肉骨之奇效,所以想找一棵研究研究。” 说话间,她瞥了眼玄空的神色,见他没有过度的反应,便顺嘴拍了句马屁:“师父,你这么神通广大,一定有千年琉璃草的消息对不对?” 小丫头片子,还想套他的话,玄空轻轻睨了黎晚澄一眼,对她的话避而不谈:“藏书阁的古籍中对琉璃草有详细注解,你若想知道,自己去查一查便是。” 一句话将她噎了回去。 黎晚澄愣住,唇角的笑随之僵了一瞬,片刻后又委屈巴巴的望向他:“听说这种千年的仙草都有上古凶兽守护。” 她蹲下身子,放轻了嗓音撒娇:“师父父~万一我在取仙草的路上被凶兽一口吃掉了怎么办嘛?” 玄空别过脸不去看她,而后袖子便被捉住轻轻晃了晃,小徒弟水润的眸子杀伤力太大,他心下一软,半晌还是开了口:“好了好了,师父去为你寻一株便是。” “谢谢师父!” 系统一脸震惊,有些看不懂这剧情走向,千年琉璃草那可是世间仅存寥寥无几的仙草,这……撒个娇就搞定了? 这也未免太快太简单了点? 系统撑着头蹙眉思索,按之前看的那些修仙类小说剧情发展,像这种上古仙草,主角不都是要历经千辛万苦,跨越各种劫难,最后九死一生才拿到的吗? 不免又想起方才两人的对话,玄空答应的随意干脆,好似那千年琉璃草和路边的杂草并无分别,它感觉它的认知被搅的稀碎。 两人意识相连,黎晚澄自能感受到它的想法,看着某个被狗血小说荼毒的系统,她默默叹了口气。 “年轻人,不要总去瞎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着黎晚澄的背影,玄空捋了把胡子,笑着摇摇头,自己养大的小徒弟,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他相信黎晚澄的品行,知晓她不会将琉璃草用于歪门邪道,可一向对药材炼丹不感兴趣的小徒弟,突然说想研究药草,实在是让他生出了几分好奇心来。 —— 仙门大比三年一届,由四大宗轮流担任主办,今年则是轮到赤霄宗作东,主办宗门负责提供大比的奖品,并决定比赛的场地和形式。 大比当日,众宗门皆云集至赤霄宗,与往年擂台战不同,今年赤霄宗设计了一种全新的比赛形式。 因魔尊临世,世间妖魔也都冲破限制,蠢蠢欲动,近来人间屡有被妖魔袭击之事,所以长老们商议过后,打算借此次大比,顺带将隐雾林的妖魔邪祟一并拔除。 举办仙门大比一是为了选拔出更加优秀的后辈子弟,二是为了维系宗门间的和谐关系,同时也是四大宗门稳固自己地位的一种手段。 只是,这种比赛自然避免不了宗门间的比较。 高台上,四大宗门的掌门并排而坐。光明宗掌门冷哼一声,对着左边一身暗紫色的男人扬言:“上一届让你们玄雷宗占了上风,今年我光明宗必要一雪前耻!” 那身暗紫色衣服的男子便是玄雷宗掌门萧景凛,比起光明宗掌门的急性狂傲,他显得从容淡定许多,在听完这番话后,只是笑眯眯道:“承让承让,只是岑掌门这话还需等比赛时才能见真章了。” 一边火药味弥漫,另一边却是格外祥和。 凤霞宗是四大宗中一个较为特殊的宗门,也是唯一一个只招收女弟子的宗门,自然,宗主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云芷倒是向来不在意这些输赢,她抬手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玄空跟前。 “玄长老,重掌门他还在闭关吗?” 玄空接过茶,颌首朝她道谢,笑着打趣自己了句:“是啊,我这个长老沾他的光,才能暂时同你们坐在一起了。” 赤霄宗的掌门重苍在三年前闭关修炼,冲击大乘后期,所以,这三年赤霄宗的大小事务一律由玄空负责。 若是成功,重苍将会成为这片大陆上第一个大乘后期的修仙者,也是第一个有机会踏入成神之道的人。 台阶之下的空地站满了各宗门的弟子,宗门间的衣服颜色各不相同,猛地看上去花花绿绿的一片,十分晃眼。 赤霄宗统一是白红色的衣袍,黎晚澄没有和同门的弟子站在一起,而是去了人群后面一个稍清净的地方,宣布规则之前,她刚好听到旁边几个仙门弟子的讨论。 “诶,听说今年大比的魁首奖励是九阳真经,要我说啊,那固元丹和冰魄剑在它面前根本不够看嘛!” 另一个人附和道:“当然,那可是神级功法,据说能使修炼者一步踏入大乘境界,看样子,今年估计要争的头破血流了。” 黎晚澄默默低头沉思,固元丹是她师父炼的,冰魄剑她也有所耳闻,可这九阳真经她倒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能让人一步踏入大乘境界,确实称得上是神级功法。 不过,这功法是否有什么副作用,抑或是使用者能否练成,都还是未知数。 所以在她看来,这九阳真经倒是还不如师父炼制的固元丹,起码关键时刻还能拿来救命。 这个世界的等级大致可以分为八层境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大乘,进入大乘境界基本就是半只脚迈进了成神之道。 黎晚澄如今处于元婴期,按如今仙门的普遍实力来看,她在同龄人中的实力已属中上等。 想到这层,眼前突然浮现那人一副虚弱扯着自己撒娇的模样,黎晚澄眼角抽了抽,突然有些好奇洛初的真正实力。 她通过意识问道:“小七子,洛初目前属于哪个境界?” 系统很快便答道:“大乘后期,严格来讲她的实力已经媲及半神,只是因为魔族的身份,一直不被天道所认可。” 媲及半神……虽然知道洛初身为女主,有主角光环的加持,实力必然不会低,只是在真正听到时,黎晚澄还是小小惊讶了下,而后唇角缓慢勾起丝笑意。 看来那一个月里,洛初日日装作副病弱体娇的样子,倒也是为难她了。 只是……不被天道认可。 黎晚澄蹙眉思索,半晌沉吟道:“也就是说,她这辈子都无法真正成神?” 系统轻轻嗯了一声:“除非她将魔丹从体内取出来,但是对于魔族来说,魔丹是他们修炼的载体,两者互相依存,一旦失去魔丹,也就意味着,她全身修为尽毁。” 浮魔山洞内,洛初吸收完清心草后,魔丹内蕴含的怨气平息了不少,原先那些时刻萦绕在心间的阴暗想法也被压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好似一下子变得安静了。 洛初阖上眸子,缓缓呼出口气,倏尔间感觉轻松了许多,自从魔丹在她体内日渐壮大,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份宁静了。 只是,不知这一棵清心草的功效能持续多久。 耳边仿佛响起她低柔的轻笑,那晚的记忆也随之浮现,指尖好似还记得她肌肤的纹理,那抹柔软细腻下暗藏的滚烫。 还有……她偷偷留下的印记。 洛初唇角弯起点弧度,现在,她终于可以去找她的阿澄了。 谁知左脚刚迈出洞穴,突然出现三个人挡在她面前,洛初眸子转暗,掌心暗自催动内力。 “啧啧啧,魔尊看起来,似乎有些虚弱啊。” 50-60 第51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鼻尖嗅到一丝妖气,洛初轻蔑地勾了勾唇,不过是几只刚化了人形的狼妖,竟然也敢挡在她的面前。 想来大概是炼化清心草时泄露了魔气,这才引来了这几只妖怪。 其中一只狼妖见她这副面色苍白的虚弱模样,心下顿时有了底气,出言讥讽道:“身为魔尊,拥有能毁天灭地的魔丹,却日日躲在这洞穴之中,实在是懦夫之举。” 他旁边那只稍矮一些的妖仰天笑了两声,语气中满是鄙夷:“女人能成什么大事,这魔丹若是在我们兄弟三个的手里,必然可以称霸整片大陆!” 从始至终洛初都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对他们的话不置可否,这些话百年间她听了不知多少遍,自然无关痛痒。 洛初缓缓阖上眸子,哪怕身为魔族,自小体内便有这颗魔丹,她也不曾用这份力量去残害过任何人,她一直谨记父母亲对她的教诲,向善而为。 可是,明明她不曾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人人都对她抱有恶意? 那三只狼妖当她是惧怕他们而不敢说话,言语间愈发放肆。殊不知,洛初此刻心里只想赶紧去找自己的小爱人,懒得同他们纠缠。 这些妖怪实在聒噪,洛初被吵的微微蹙眉,刚想捻个法诀遁走,谁知中间那狼妖竟突然冲了上来,她偏身躲过,而后另外两只狼妖也一齐扑了过来。 洛初不想同他们动手,故而只是躲避,虽然看不见,但她的步伐极快,宛若鬼魅,那三只狼妖来回几十个回合,硬是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谁知转身间,心脏却猛地一痛,突然的抽痛使得洛初躲避的动作也随之顿了下。因为刚炼化完清心草,又强行催动内力,体内的魔丹已经又有些紊乱的趋势,为防止魔气失控,她分了神稳固丹田。 下一秒,只听见“嘶啦”一声,狼妖的利爪从她额间堪堪划过。 这突然的变故发生的令人措手不及,洛初猛然停在了原地,仿佛有些不可置信般的,轻轻抬起手去摸眼前的那条白纱,指腹触及一道裂口,仿佛连她的心也一并割开了道口子。 “这白纱,是她送我的……”她嗓音倏尔阴沉下来,愤怒一点点将她吞噬。洛初也不再压抑体内的魔气,周围顿时狂风骤作,天空都浓烈的魔气染的灰暗几分,连空气都好似凝住了,让人喘不过来气。 “你竟敢弄坏它!” 一瞬间,庞大的威压宛若飓风席卷而来,压的他们动弹不得,直接被逼出了原形,那三只妖怪看着洛初周身汹涌而出的魔气,此刻才醍醐灌顶,原来魔尊一直在隐藏实力! 可惜,他们明白的太晚。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穿着宛若谪仙的纯白色衣袍,衣裾纷飞,猎猎作响,却宛若踏着血路残尸的修罗。 洛初一头漆黑墨发随风而舞,苍白的薄唇抿成直线,透露着冰冷肃杀,本想放他们一命,偏偏要赶上来送死,简直是愚蠢至极。 “呵,不过是几只百年修为的妖怪,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她掐着刚刚划破白纱的狼妖的脖子,听着他因为窒息而发出痛苦的呜咽,潜意识里的暴虐被勾起,莫名从中觉出丝快感来。 洛初好像下意识在享受着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快感,她唇角缓慢勾起抹近乎痴狂的笑,指尖缓慢收缩,能清晰听见骨头一点点被捏碎的响声,不过几息之间,她手里那狼妖便已成了具软趴趴的尸体。 视线冷冷看向剩下的两只狼妖,她确实虚弱,但对付这几个货色还是绰绰有余。 那两只狼妖看见伙伴的凄惨下场,吓的连尾巴都夹了起来,忙不迭的求饶。 洛初松开手,丢垃圾般的将尸体随意扔在地上,薄唇轻启:“我本不想杀生,可你们偏偏要碰这条白纱,那便去黄泉路上赎罪吧。” 随着话音落下,浓黑的魔气席卷而过,那三只狼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已灰飞烟灭的渣都不剩。 眸间的红色淡去,洛初闻到自己身上沾染的几丝血腥,微微蹙眉,这么浓的血腥气,阿澄怕是会不喜欢。 罢了,她还是先去清洗一下,换身干净衣服再去找她。 —— 赤霄宗。 玄空用法术扩大了声音的穿透力,待下面的弟子都安静下来,便捋了把胡子,开始宣读此届仙门大比的规则。 “此次仙门大比的场地是隐雾林,想必大家也都清楚,这林中常生噩灵,它们擅长幻术,能迷惑人的心智,所以此次比赛的项目就是捕捉噩灵。” “届时会为大家发放缚灵袋和传送符,我同诸位掌门已经在隐雾林的外围五里地设下结界,切记不要深入,一旦遇到危险立即使用传送符,离开场地便视为结束比赛,限时三个时辰,按捕捉噩灵的数量决定排名。”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下方激烈的讨论,这种新奇的比赛方式显然掀起了一阵热潮。 按规则真正的意思,这场比赛其实是个人战,只不过前期的时候,大多人都会选择集体行动,到了后期,才是真正混乱的开始。 黎晚澄轻弯唇角,看来今年的大比会十分精彩。 白千帆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面色严肃:“师妹,这林中危险丛生,你等下记得跟紧我。”这次大比不同往届,他不放心黎晚澄一个人。 心下微暖,黎晚澄点点头,“好。” 因为常生邪祟,这隐雾林中草木凋零,温度也比外面要低上一些,黎晚澄抬手掐了个法诀,白色的灵力变成一层薄膜,轻轻附着在皮肤上,挡住侵袭的寒气。 “宿主,东北方向八百米有一只。” 在系统这个人形外挂的帮助下,黎晚澄迅速收了第三只噩灵。不得不说,在这种情况下,系统的监控定位功能格外好用。 “小七子,师兄那边现在怎么样……” 话突然停住,她视线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女人一袭明黄色衣袍,站在树下,指尖捏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明眸皓齿:“阿澄,我命人做了你爱吃的马蹄糕,快过来尝尝。” 那语气和记忆中分毫不差,黎晚澄一愣,眸子定定的望向她,一时间心中情绪翻涌。 萧挽月,她怎么会在这里? 马蹄糕的清香钻入鼻尖,记忆中,她也是这般笑着,亲手将那糕点递到她的唇边,而后落下一个甜腻湿润的吻。 心绪被尽数吸引,黎晚澄不由自主的迈开步子走向她,离的愈来愈近。 “宿主,快醒醒!那是幻术!”系统不知道黎晚澄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见她就快要走到噩灵面前,只能疯狂在意识中喊她。 噩灵能探查到人心中的执念以及喜爱之物,而后施放出幻术引诱,在人靠近放松警戒之时,再一口将其吞噬。 黎晚澄陡然惊醒,眼前哪还有萧挽月的影子,只有一只乌漆麻黑的噩灵张着血盆大口。 她瞳孔剧颤,下意识拔出剑挡在前面,只听“咣——”的一声,那噩灵便被剑身发出的金光弹了出去。 黎晚澄缓了口气,差一点点,她险些就成了它的腹中餐。 这只噩灵比之前遇到的那几只体积还要庞大,看来已经吞噬了不少人,实力也强上许多,所以自己才会中了它的幻术。 趁噩灵被金光弹晕过去,黎晚澄忙扔了道定身符,而后拎着它的后脖颈塞到了缚灵袋里。 “呦,看这样子,师妹是捉了不少啊。”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嗓音。 那人一身暗紫色衣袍,身上的肥肉随着走路的动作一颤一颤,几乎快将衣服撑开,黎晚澄眸子稍暗,她认得他,玄雷宗宗主萧景凛的儿子,萧振。 说起来,这人在一众仙门同辈之中也算得上一股清流,哦不,一颗毒瘤。 仗着自己爹是掌门,狐假虎威,到处作威作福。 萧振已经走到她面前,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这么多噩灵,万一跑出来了多危险,不如让师兄我替你拿着。” “我还有事,就不麻烦萧师兄了。”黎晚澄皮笑肉不笑,两家宗门平日相交密切,她也不好主动挑起争端。 更何况……刚刚白千帆为了引开别的宗门的人,和她走散了,所以如今只有她一人,而对面却有数十人。 若是真的打起来,她必然占不了上风。 黎晚澄将手里的缚灵袋往腰间一别,另一只手握住腰间的月影剑:“小七子,等下他们如果动手,你就直接把我传送到东边……” 系统蹙着眉:“不行,空间传送一个月内只能用三次,已经达到上限了。” 上限?黎晚澄一愣,反应过来后咬着后槽牙道:“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点说?” 她去藏宝阁偷药来回用了两次,后来收到大师兄的传音密令,为了快速赶回宗门又用了一次,算起来刚好三次。 “你也没问我啊。”系统摊摊手,一脸无辜。 萧振视线若有若无的打量着她,露出一口黄牙,笑的极为油腻:“我也不想欺负你,你乖乖将缚灵袋交出来,我就放你一马,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手里的剑会做出什么。” 那些玄雷宗的弟子已经围成一个圆圈,将她困在中间,多亏了上个世界的经历,黎晚澄此刻格外冷静,她掌心紧紧握着剑柄,思考着能从哪处打出一个缺口。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她面对的还不只是四手,起码是四十只手。 突然感觉剧情狗血一点其实也不是坏事,比如……她现在无比希望狗血玛丽苏的英雄救美剧情,最好下一秒就发生在她身上。 可惜她不是主角,天上也不会掉下来一个英雄救她。 指尖悄悄将缚灵袋解开一个小口,黎晚澄眸子微眯,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上吧,小乖乖!” 萧振还在欣赏黎晚澄的身材,下一秒就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迅速朝着自己飞来,直接就和噩灵来了个脸贴脸,顿时吓的惊叫出声,踉跄几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那帮人显然没想到她会丢只噩灵出来,顿时乱了阵脚,赶忙七手八脚的去扯趴在自家少宗主脸上的那只噩灵。 黎晚澄在溜走之前,不忘转头嘲讽他一句:“不用谢,我这人比较大方,这只就送给你了。” 等众人好不容易把那只噩灵扯下来,黎晚澄早已跑的没了影。 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萧振气的狠狠跺地:“追!今天不宰了那个臭女人,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念!” 第52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大约跑出去一里地,系统突然出声:“宿主,他们追上来了。” 该死,黎晚澄扶着树暗骂一句。她实在是跑不动了,而且大家的修为都差不多,对面还有十几个人,她就算拼死了也跑不过。 身后再次传来那道尖锐的嗓音,“呦,刚刚不是挺厉害的么,你跑什么?” 十几个暗紫色衣袍的人瞬间将她团团围住,黎晚澄拔出剑挡在身前,另一只手捏住传送符,轻轻嗤笑一声:“被狗追着,你难道不跑吗?” 萧振气的浑身的肥肉都颤了颤,臭婆娘,朝他脸上丢噩灵就算了,现在居然还骂他是狗。 此处已经临近结界边缘,噩灵的数量也比其他地方要多,叶片碰撞摩擦发出的声响像极了夜间婴儿的啼哭。 下一秒,只见萧振的瞳孔倏地变红,唇角的笑也染上几分诡异:“这林中邪祟这么多,师妹若是不小心被其所伤,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他动了动脖子,身上突然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心下腾起丝危险的预感,黎晚澄眉心紧皱,不对,这不是仙族的术法! 两人间的距离愈来愈近,黎晚澄刚想运用法力催动传送符,身体却忽然间被定住,动弹不得,连体内的法力也无法运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缚灵袋连同传送符一并被萧振拿走。 男人指尖夹着那张传送符,得意洋洋的在她眼前晃了晃,而后掐了个生火诀,直接将那张符纸烧的连灰都不剩。 萧振走近两步,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头同他对视,“本来只要你将缚灵袋交出来,我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可你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小爷我今日非得给你些教训不可。” 说着,他眼底的猩红愈发深重,凛冽的杀意丝毫不加掩饰。 “宿主!”眼见着那团黑色雾气就快要接触到黎晚澄,系统顿时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看来,要结束在这个世界了。 黎晚澄紧闭双眼,谁知想象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只听见一声惨叫,而后身上的桎梏一松,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带着些许清冷雪松香气的怀抱。 女人一袭白衣,带着顶银色的面具,只露出双眼,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她莹润的脖颈和清晰的下颌线条。 右手尾指有些发烫。 系统见她无恙,松了口气,及时提醒道:“宿主,她是洛初。” “嗯,我知道。”从她抱住自己的那刻,黎晚澄便认出了她。 不过她好奇的是,洛初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仙门大比的现场,而且……还带着面具。 思绪回归,发觉自己的腰肢还被那人双臂圈着,黎晚澄转身退开两步,把握着恰当的距离,声音也特意留了几分生疏:“多谢仙友搭救。” 如今,还是暂时不要暴露身份的好。 洛初刚刚那一掌直接将萧振打出了内伤,肋骨也折了几根。 刚刚她从萧振身上感应到了魔气,一个仙门的人,居然会魔族的秘术,倒还真是有趣。 想起方才他掐着黎晚澄下巴的情景,洛初神色微沉,指尖稍稍一抬,顿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着空间,随着咔擦一声脆响,硬生生将萧振的两条胳膊折断了。 又是一声哀嚎,不过洛初才懒得管他死活,她薄唇轻启,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萧振被她断了胳膊,哪还有半分方才的嚣张气势,吓的腿都软了,慌忙让身边的人扶着自己离开。 许是在洛初身上感受到了危险,周围的噩灵不知何时尽数躲了起来,一下子寂静的有些可怖。 还没抱一会儿就被推开,洛初心下生出些轻微的怨恼,却又无法说出来,只好悄悄挪动步子往旁边人身上靠,指尖不经意碰到黎晚澄腰间的缚灵袋,她这才想起今天好像是仙门大比的日子。 她心念微动,下一秒便瞬移至萧振面前,银色面具在光照下显得更为冷冽。 萧振见洛初突然出现,以为她是要来取他的性命,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就差给她磕三个响头。 “把缚灵袋留下。”女人嗓音冰冷,命令般的开口。 他哪敢说半句不是,跟扔烫手山芋一样,连带着把数十人的缚灵袋通通呈了上去。 然后,黎晚澄一脸怔愣的拎着十几个缚灵袋,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小富婆。 突然有一种被大佬罩着的感觉是什么回事? 女人就站在离她咫尺的地方,微微低着头,近到甚至能看清银色面具上自己模糊的轮廓。 黎晚澄低垂下眸,声音隐约含着分不自在:“姑娘,为何这般盯着我……” 虽然知道洛初眼盲,但是见她这样直直的盯着自己,总觉得有些瘆人。 只听见面具后传来一声轻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声音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她的声音偏清冷,许是因为心情不错,尾调又带着点上扬的味道,像那深冬里结了冰的湖面,在春风吹拂下一点点融化崩裂。 故人……黎晚澄心跳微快,糟糕,她不会是认出自己了吧? 她轻轻咳嗽一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张:“声音像的人很多,姑娘怕是认错了人。” 她看不见,那张银色面具下,女人唇角勾起的那抹宠溺的笑。 洛初也不急着拆穿她,附和般的点点头道:“也是,她是个很聪明的人。” 黎晚澄:…… 这意思,是说她笨?一时间竟不知道洛初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三个时辰的期限已至,黎晚澄准备离开,临走前转过身同洛初道别:“多谢仙友帮忙,在下还有事,我们有缘再见。” “不必。”女人淡淡开口,语气却不容置疑。 黎晚澄微愣,不必什么?下一秒腰间一暖,那双温热的掌心再次覆了上来。 洛初十分自然地圈住黎晚澄的腰肢,调动内力,随意向前迈了一步,千里距离瞬间缩地成寸。 再一睁眼,便已回到了赤霄宗。 身边突然凭空变出两个大活人,还是紧密拥抱的姿势,小弟子手里的剑都惊掉了。黎晚澄从女人的怀抱中探出个脑袋,和周围站着的几位师兄弟大眼瞪小眼,干干笑了两声:“好巧。” 被迫坐了一趟火箭,她现在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见众人的视线被吸引过来,黎晚澄赶忙扒拉开腰上的手,洛初懂得分寸,乖乖松开,十分老实地站在她旁边。 大约半柱香之后,所有的弟子才尽数使用传送符从隐雾林中出来。 玄空见众人回来,站起身抖了抖衣袖,准备公布此次大比的结果和排名。 “等等。”洛初突然出声制止,她就那样挺直着脊背,白色衣袂在风中摇曳,单单是站在那,便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如此草率结束,这仙门大比未免有些不太公平。” 突然被搅了场子,玄空面色有些不善:“此处乃是赤霄宗地界,敢问这位仙友是出自哪一宗门?” 虽是站在下方,洛初却始终不卑不亢,她身上的王者气质太过突出,哪怕已经刻意遮掩了实力,却还是隐隐透露着高傲,那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仪。 玄空眯着眸子,只见那戴面具的女人抬了抬手,而后不紧不慢地从袖子中摸出来一块令牌。 令牌由白玉制成,上面刻着赤霄宗三字,下方还有重苍亲手雕刻的签名,笔迹苍劲有力。 玄空自然认得出那是重苍的亲笔,眸底划过丝震惊,而后弯下腰,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一礼:“洛前辈。” 这句称呼不止黎晚澄愣住了,连玄空身边的三位掌门也瞪大了双眼。 黎晚澄拎着成串的缚灵袋,脑子竟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弯,等会儿……她是不是听错了,师父居然称呼洛初为前辈? 在她愣神的空当,玄空已转过身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我赤霄宗的客卿长老,洛初。”他看向下方的女人,语气尊敬,“不知前辈突然来此,所为何事?” 洛初轻轻抬脚,下一秒便出现在高台之上,她懒懒的撩起衣袍坐在椅子上,抬手斟了杯茶。 三位掌门皆是一惊,缩地成寸!这至少是大乘境界的人才能做到,赤霄宗有一个如此厉害的客卿,他们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探到。 在这种弱肉强食的世界,显露实力是解决问题最干脆快速的方法,洛初抿了口茶,缓缓道:“身为客卿长老,我本不该插手此事,只是诸位掌门监管不力,这仙门大比中出现了魔族秘法竟都毫无察觉。” 魔族二字一出,众人顿时纷乱起来。 见情势变得混乱,洛初轻勾唇角,转而从袖子中取出个冰蓝色的镜子。 “此镜名为留影镜,可以将发生过的影像记录在内,这名弟子在使用魔族秘法的时候,我碰巧在现场。” 她运用法力催动,只见留影镜发出道幽蓝色的暗光,而后在半空中投射出一片光幕。 光幕中显现出隐雾林内的景色,而后出现一道暗紫色的身影,下一秒萧振的脸倏地亮在半空,画面中,清清楚楚的将萧振一行人围堵黎晚澄,威胁她交出缚灵袋的影像放了出来。 虽说比赛并未规定不可以抢夺缚灵袋,但是这么多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子,还是让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心生鄙夷。 玄空是个格外护犊子的,见黎晚澄被玄雷宗十几个人围住,顿时压不住心中的怒气:“萧掌门,你们十几个人欺负我徒儿一个人,玄雷宗的修养难道就是这般?” 事实就摆在眼前,萧景凛连辩驳都无从开口,面子顿时有些挂不住。 他暗暗剜了眼一旁重伤瘫在地上的萧振,刚转过头,留影镜里的画面便进行到萧振身上冒出黑气的那段,底下顿时有人惊呼:“魔气!那是魔气!” 萧景凛看着画面中被魔气环绕的萧振,眼里没有惊讶,反倒是愤怒和慌乱占了更多。 不过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留影镜上,故而无人注意到他表情的反常。 洛初自然不会将后面她与黎晚澄调。情的片段放出来,见众人都已看清,便抬手将留影镜收回。 她转过身面对萧景凛,嗓音冰凉:“关于萧振为何会魔族秘法这件事,还望萧掌门给众位一个解释。” 只见萧景凛怒气冲冲的走到萧振面前,而后“啪——”的一声脆响,他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萧振的脸顿时肿了起来,模样好不凄惨。 “混账!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去学魔族的东西!” “爹?”萧振瞪大双眼,似是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己的父亲,还未开口,又是一巴掌落了下来。 萧景凛狠狠瞪他一眼,转过身又是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诸位仙友,大比发生了这种事情,萧某深感惭愧,定将这孽子带回去好好惩戒。” “只是,振儿他平日里尊师重道,定是受人蛊惑才会修习魔族秘术,在下猜想,这恐怕是魔尊妄图分裂仙门的手段啊!” 下面窃窃私语,半晌有人跟着附和了句:“是啊,魔尊销声匿迹百余年,必然是在积蓄力量,我们不得不防。” 面具下,洛初轻蔑的勾了勾唇角。 当真是这些人口中所谓的正人君子,仅仅凭着一张嘴,就能轻易将黑白颠倒。 因为这一插曲,萧景凛率领着弟子先退了场,今年玄雷宗输得彻底,十几个人的缚灵袋一个没剩下,连前十的名次都没能保住。 而黎晚澄手里,不仅有她自己捉到的那满满一袋噩灵,还有洛初帮她从玄雷宗弟子手里抢到的,毫无悬念地成为了第一名。 待大比宣告结束,众人都离开之后,玄空叫住了正打算离去的洛初。 “多谢前辈对顽徒的救命之恩。”他给发呆的小徒弟使了个眼色,“晚澄,还不快谢过前辈。” 仿佛能看到这人面具下暗藏的笑容,黎晚澄心中无奈,却也只能乖乖的行礼道谢:“多谢前辈施手搭救。” 一转眼,魔尊居然变成了自家宗门的客卿长老,这跨度实在是大的有点离谱。 “今日多亏了前辈出面,才将此事查清,”玄空眯了眯眸子,试探着问道:“前辈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在蔽舍住上几日?” 洛初正愁着如何名正言顺的留下,刚好玄空就给她递了台阶。 她心下暗喜,面上却只是淡淡道:“也好,左右我闲来无事,便在此叨扰几日。” 玄空心里打的则是另一个算盘,今日这一事注定是和玄雷宗结下了梁子。相识多年,他对萧景凛的为人再清楚不过,那就是个表里不一、虚伪阴毒的小人,再加上掌门如今还未出关,难保他不会使出些什么手段对付赤霄宗。 如果有洛初坐镇,起码能让萧景凛产生些畏惧之心。 两人都达成了各自的目的,聊的十分愉快。 黎晚澄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只觉得后脖颈一阵凉飕飕的…… 怎么办,她感觉她好像有点危险。 —— 打斗的时候衣服沾上了泥土,黎晚澄便回房间换了身,抬眼间,视线无意识瞟到镜子中自己的侧影,思绪便晃晃悠悠的飘到别处,肌肤似乎还残留着不久前怀抱的记忆。 洛初从天而降的那刻,宛若春风乍起时吹携而来的片片花瓣,强势而又温柔的在她心尖剖开了一道口子,不由分说的侵入蔓延。 她满心满眼都被花香占据。 黎晚澄抬手解开衣袍,薄纱没了束缚顺着肩头滑落,半露的香肩宛若羊脂玉般白腻,还未来得及全部脱下,后背突然贴上一抹温暖。 熟悉的雪松味道随之钻入鼻尖,黎晚澄一惊,慌忙拽起衣服,“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嘘。” 葱根般细长的手指轻轻抵在她的唇瓣,触感微凉,慢慢才能品出些许暖来,和从背后环住她的女人一样。 表面的清冷之下,暗藏的是滚烫到灼人的爱意。 想到这人看不见,黎晚澄才稍稍放松下来,只是声音仍含着些许嗔怨:“长老这般未经允许私闯民宅,怕是有些不妥吧?” “不妥?”洛初低低笑了两声,因为面具的阻隔显得有几分沉闷。 黎晚澄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那人突然伸出手,将戴着的面具摘了下来。 看着那张美艳到过分的脸再次出现在眼前,黎晚澄的心脏还是不争气地颤了几下。 ——长的好看实在是犯规。 趁她愣神之时,洛初突然偏过头,轻轻含着她的耳垂,语调含糊缱绻:“那这样……算不算得上妥当?” 呼出的热气直直熨贴在脖颈,黎晚澄双腿一软,嗓音也发了抖:“你……” “出门在外,可不能只有一个身份,你说对么?”她齿贝轻合,稍稍用了分力,惩罚般的咬着她的小耳垂,“阿萍。” 这一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称呼,一下子将黎晚澄炸的头脑发懵。 洛初没管她的震惊,松开双臂,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道。 “我同你师父商量过了,以后的这段日子,我和你睡一间房。” 黎晚澄刚缓过神就听到这句,顿时有些炸毛:“宗门内不是还有其他房间吗?” “我对这里不熟悉,师父让你多照顾照顾我。”洛初听着她突然扬起的声音,脑海中仿佛蹦出了一只小猫咪张牙舞爪的炸毛模样。 她弯了弯眼角,语气中都带了点愉悦:“怎么,生气了?” 被师父卖了的某人此刻心情十分复杂。 “没有。”黎晚澄声音闷闷的,“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藏着客卿长老这个身份。” 早知道有这么一遭,她当初就不必编造一个假的身份了。 洛初放下茶杯和她解释:“以前顺手救过你们掌门一命,他邀我做赤霄宗的长老,我婉拒了,不过他为了答谢我的救命之恩,便给了我这块令牌,让我担了个客卿长老的虚名。” 微风扬起几缕发丝,黎晚澄轻轻挑起女人的下颌,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阿初,我真的有些好奇……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女人红唇翁动,好似诱。惑:“想知道吗,你求一求我,我就考虑告诉你。” 明明是处于下位的那个,洛初却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黎晚澄稍稍偏头,与她拉开些距离:“对了,那时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想起那刻的细节,她心下便有些怨恼,恐怕早在一开始洛初便认出了她,还将她耍的团团转。 当时没来得及深想的疑惑在此刻浮出水面,为何洛初偏偏在那个时机出现?而且,那么大的隐雾林,她是如何准确找到自己的? 空气静默了两秒,洛初抬起指尖,轻轻点在黎晚澄后肩的位置,凑在她耳边轻语:“我在你身上留了印记无论天涯海角都能将你找回来。” 黎晚澄一愣,那晚……她模模糊糊记得,这人好像确实是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阿澄,对不起。”指尖轻按在那处印记上,虽然隔着层布料,却还是能感受到那抹滚烫。 洛初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我把你送我的白纱弄坏了。” 紧张了半天,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黎晚澄松了口气,转而轻笑道:“那我再为你做一条便是。”顿了顿,“还有,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 黎晚澄抬起她的下巴,微微倾身,轻轻吻过她的眼皮。 “你的眼睛很好看。” 所以,可以不用蒙着白纱的。 眼皮传来的暖意真切,洛初感觉自己快要烧着了,心脏也跳的厉害,好像脱了僵的野马。 她颤栗着:“你是……第一个夸它好看的人。” 其实如今洛初的眼睛是她施的幻术,不过真正的样子,她也不想让黎晚澄看到。 她希望爱人眼里的她,是美丽的、强大的,而不是当初那个弱小丑陋的自己。 洛初抑不住心里的悸动,揽着身上人的腰肢把她拉入自己怀里,“那你呢?当初为什么编谎话诓我?” 黎晚澄绕着她的发丝,悠悠道:“我想着你那么憎恨仙族,倘若知道我也是仙门的人,会直接取了我的性命。” 洛初挑了挑眉,许是没想到她当初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隐瞒了身份,沉吟道:“出身从来都不是决定一个人好坏的标准,仙族不见得人人都好,同样,有些人其实并不坏。” 黎晚澄失笑,指尖戳着她打趣道:“你确定,这难道不是在夸你自己吗?” “算是吧。”她轻笑。 指尖倏地被攥住,腰肢被掌心扣着贴近,柔软的吻随之落下,印在额间,缓慢滑至唇角,洛初似是想将这几个月空缺下来的温情尽数补回来,吻的愈发深重。 太激烈了……黎晚澄抵住她的肩,从火热的唇舌中逃离出来,微微喘着气,眸子也因为刚才的接吻蕴着水色:“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洛初对她这一连串的疑问也不恼,只是懒懒的嗯了一声,尾音轻扬。 “你如今多大年龄?”黎晚澄还是没忍住好奇问出了口。 资料中只是讲述了上一世洛初原本的经历,未曾提及她的年龄,不过……洛初曾经救下过重掌门,而且连师父都要尊称她一声前辈。 黎晚澄垂眸沉思,莫非她已活了上千年? “大概几百岁?记不太清了。”似是想到什么,洛初突然眯了眯眸子,“怎么,你这是嫌弃我老了?” 实力到达大乘后期,已经可以自由控制外表的形态,也就是说,只要洛初想,她便可以一直保持如今的容颜。 果然年龄无论放在哪个女人身上都是禁忌的话题,连魔尊也不例外,黎晚澄凑过去亲亲她的唇角:“没有嫌弃你。” “不过,那日你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以洛初的实力,如今世间应该没有能轻易伤到她的人。 女人沉默片刻,启唇道:“当时我内力紊乱,心绪不稳,险些走火入魔,所以才去寻清心草稳固心脉。只不过清心草由上古神兽凤凰守护,我不小心被它的神火伤到,然后就中了玄雷宗那些人的埋伏。” 洛初隐瞒了自己身上魔丹的存在,纵然知晓黎晚澄与那些虚伪的仙门人不同,但是魔尊的身份还是太过敏感。 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或者说,她在害怕,害怕如果有一日真相暴露,黎晚澄会厌恶她,甚至仇恨她,然后弃之如敝屣。 黎晚澄抓住重点:“你的意思是,玄雷宗的人也想要清心草?” 第53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洛初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那日打斗时我发现萧景凛身上也有魔气,而且他体内的魔气看起来有些暴动,想来,他大概也想是借这清心草,防止魔气反噬心脉。” 只是,后来那株清心草被她摘走,也不知道萧景凛是用了什么法子阻止魔气反噬。 黎晚澄蹙眉思索,这样看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如果萧景凛身上也有魔气,那萧振恐怕是和他的便宜爹一样,修习了魔族秘术。 可这魔族秘术又是从何处来的?按理说,早在数百年前的仙魔大战时,魔族的典籍和书卷都已被尽数烧毁。 莫非当年还有漏网之鱼? 系统方才又去查看了一遍故事线,淡淡提醒道:“你之前看的那本通幽秘法就是上一代魔尊写的。” 上一代魔尊,也就是洛初的生父,黎晚澄愣了一瞬。到头来,她居然用的是老魔尊创造的秘法,去为洛初重铸双目。 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而且,通幽秘法的前半部分在玄空的藏宝阁里中,难道说,剩下的另一半其实就在萧景凛的手里? 不知何时,唇瓣又被人含住细细碾。磨,黎晚澄不得不分出些心思来迎合她,垂眸盯着洛初因为接吻紧闭的眸子,睫羽如蝶翼般微微颤抖。 十指紧扣,齿关被攻破,软滑的舌尖被勾着缠绵,黎晚澄被迫承接着她欲壑难平的情意,暗想这人莫不是上了瘾,怎么跟亲不够似的。 洛初发现怀里人的不专心,轻轻阖齿,略带惩罚的在她的唇瓣留下些印记:“阿澄,在想什么?” 她咬的不重,比起那抹轻微的刺痛更多的反倒是酥麻,黎晚澄嘶了声,眸子漾出点破碎的水光,心下却想,通幽秘法一事还是暂且不要告诉她的好。 怀里的人儿蹙着眉头,似是有些苦恼:“师父说让我在仙门大比结束后去弥修洞面壁思过,我在想能不能偷摸带只灵宠进去。” 她记得,以前二师兄打碎了玄空珍藏许久的花瓶,玄空便罚他去弥修洞思过。后来据二师兄说,弥修洞是百年前一位不知名的前辈打造的,洞内设有禁制,进入后体内的仙力便会被压制,与普通人无异。 也就是说,一旦进了洞,除了打坐冥想根本无事可做。 让她干坐着冥想一个月,人都要憋的生出蘑菇了。 黎晚澄皱着眉,一副蔫蔫儿的模样,洛初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捏捏她的指尖,轻笑道:“我陪着你便是。” 正好,这弥修洞她也是许久未去了。 三日后,玄空刚从极寒之地回来,寻了一圈也没寻见小徒弟的踪迹,便来了白千帆的小院。 甫一进门,他便急匆匆地问:“晚澄那丫头去哪了?” 白千帆彼时正在给药田中的药草浇水,见玄空进来,他抬抬指尖,悬在空中的水壶也随之掉了头。 他疑惑问:“不是师父你说,让她在大比结束后去弥修洞面壁思过的吗?” 玄空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真是年纪大了,差点忘了,他好像确实说过这话来着。 只不过,他当时以为按黎晚澄的性子必然不会乖乖听话,谁知她这次倒是听话了一回。 空中划过一道金光,而后缓慢落在玄空面前,变做了几行金色的字符,片刻后消散。 他看完后神色肃下几分,而后将琉璃草从袖子中拿了出来,“为师还有事要处理,你正好帮我去送个东西。” 琉璃草通体呈冰蓝色,年限愈高的根茎的部位颜色愈深,而这棵琉璃草的根茎部位已经接近墨蓝色,足矣看出其品质不凡。 白千帆接过琉璃草,眯着眼细细端详后问道:“所以师父你前两日说外出有事,是去取这琉璃草了?” 他挑眉,看这品相,应该是株千年的,若是拿去拍卖,至少能卖到两万灵石。 玄空瞥了他一眼:“问那么多作甚,你去弥修洞一趟,将这琉璃草给你师妹。” 白千帆:“……” 果然只有师妹才是亲生的徒弟,他和二师弟都是野草丛里捡来的。 弥修洞位于栖云山北部,入口处布有特殊的幻术,在平常人看来只是一片树林。 白千帆走到林子前,抬指在虚空画了道符,下一秒,面前的树林晃了晃,缓缓向两侧移动,露出了掩藏其中的洞穴。 他抬脚走入,“小师妹,师父让我将这琉璃草给……你。” 话猛然间顿在一半,那个“你”字的尾音都带着颤,白千帆看着里面的情景,惊的连手里的琉璃草都没拿稳。 洞中的石台上,两道倩影交叠,黎晚澄被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压在身下,因为背对着,他匆匆一瞥只来得及看清女子及腰的墨发。 听到声音,洛初迅速扯过一旁脱下的衣袍,将身下的女人遮挡严实。 她眉心紧蹙,方才太过入迷,竟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靠近。 白千帆愣在了原地,拿着那株琉璃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觉得脑子都要烧着了。方才,他只听到了几声细碎的嘤咛,是小师妹的声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顷刻之间,一道无形的威压倏地压了过来,白千帆膝盖一软,差点直直跪下去。 这威压他再熟悉不过。 “滚。”冷漠至极的声音直冲天灵盖。 白千帆心脏猛跳,他毫不夸张,若是再晚一秒,这威压能生生将他的筋骨碾碎。 冷汗霎时间爬了满背,他干脆利落的将琉璃草往洞里一扔,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当我没来过,你们继续,继续……” 待回到房中,白千帆的脑海中还在反复回放刚才的那一幕,心思可谓十分复杂。 虽然他没有看清女人的脸,但是那道威压他绝对不会认错。 那女人肯定就是几个月前小师妹救下的人。只是,她们在山下胡闹便算了,如今竟然还闹到了宗门中来!? 若是让师父发现……不行,他得护住小师妹的名誉。 酥麻感从脊椎一路攀升,石台的寒和身上人的暖仿佛冰火两重天,枝头的雪化了,落在眉间,变作了一滴滴泪珠滑下。 那些掩藏在坚冰之下的热烈,在此刻缓慢融化,一点点将她的思绪吞噬。 “他看到你了吗?”黎晚澄心倏地一紧,嗓音含颤,扣着女人的肩也用了分力。 白千帆之前在山下见过洛初,她怕他认出洛初的身份。 “没有,”洛初俯低身子,缓慢吻着安抚她,“阿澄,放松点……你咬的太紧了。” —— “你是疯了吗!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下使用秘术!”萧景凛怒道。 萧振吊着断了的两条胳膊,丝毫不以为然:“爹,有这秘法在,仙门那群饭桶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怕他们做什么。” “愚蠢!”萧景凛指着他,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仙门的那帮人自然不足为惧,若是魔尊知晓我们手里握有秘法,你觉得她会容许我们拥有这些吗?” 萧振往床上一躺,悠悠道:“爹,你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了些,魔尊都销声匿迹那么久了,说不定早就被人挫骨扬灰了。” 萧景凛气的嘴唇不住颤抖,而后袖子一挥,直接在门前布了道结界:“你这段时间不要离开宗门了!” “爹!”他小声嘟囔,“不让我出去,小爷我偏要出去。” “出去?你打算去哪?”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笑,女人的嗓音媚中带着几分妖,像是深海中回旋的危险歌调。 他转过头,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银色面具时,吓的魂儿都快飞出来,抖着身体往角落缩。 “你……你从哪出来的!” 若不是被洛初废了两条胳膊,他也不会成了如今这般废物的模样。 那日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萧振盯着缓缓走近的女人,吓到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他刚想开口喊人,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老实点。”洛初直接掐住他的脖子,杀意尽露,“萧景凛呢?” 萧振这种人是典型的欺软怕硬,眼见着刀架到自己脖子上,毫不犹豫就将自己的爹卖了:“我说我说,女侠别杀我!” “后山西行二十步,右侧凸起的石壁上有一个机关,转动后就能看到密道,我爹应该就在那里。” 洛初嗤笑一声,而后手腕翻转,宛若扔垃圾一般将他丢了下去。 密室内,靠墙的木架上绑着几个昏迷的人,穿的都是粗布衣服,身上还有做农活时沾染的泥土。 萧景凛背手站在中央,宛若看死物一般慢慢扫视过那几个凡人,下一秒,他的瞳孔突然变成赤红色,身上也开始冒出魔气。 与萧振身上丝丝缕缕的魔气不同,萧景凛身上的魔气要更为浓重,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将他整个人裹在了黑雾之中。 他慢慢抬起手,那团魔气便随着他的动作延伸,顺着其中一个人的七窍钻入,凡人的身体撑不住如此汹涌的魔气,不过片刻之间就已经七窍流血。 因为凡人的体质无法吸收转化魔气,那些魔气便在人的体内不断膨胀冲撞,像吹皮球般一点点将皮肤撑的圆滑平展。 萧景凛从始至终都无比淡漠的盯着那个男人,听着他因为极致痛苦发出的惨叫,看着他慢慢胀大,最后“嘭——”的一声炸开,血肉模糊,四肢都无法拼接完整。 身后传来一阵寒风,萧景凛谨慎地回过头。 “谁?” 女人站在离他咫尺的地方,白衣墨发,银色面具将整张脸遮盖完全,仅仅露出双眼。 是她?萧景凛眯了眯眸子,他记得,仙门大比那日,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害的振儿暴露了魔气。 洛初眸子冰冷,近乎压抑不住怒意,“来取你命的人。” 刚刚顺着密道一路走来,这数十米的密道两侧,她摸到了密密麻麻堆积着的无数白骨,甚至还有带着鲜血的肢体和头颅。 即使看不见也能想象到场面的惨烈。 直到走到中央的房间,闻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感应到那股暴虐肆杀的魔气,洛初心底的猜想才渐渐落实。 原来如此,怪不得没有清心草他还能不受魔气反噬。 萧景凛在体内魔气暴动的时候,将魔气强行灌入凡人体内,以这种残忍手段避免魔气的反噬。 “残害无辜,你配不上你的这身仙骨。” 一袭白衣无风自动,洛初抬手,魔气在掌心渐渐凝聚成剑。 “配不配得上,还轮不到你这个黄毛丫头来评判。” 萧景凛不屑轻笑,却在看清她手中的那柄剑后,瞬间瞳孔剧震,下意识踉跄了一步。 蚀天剑! 她是魔尊! “怎么?萧掌门,有胆子拿,没胆子承认吗?” 第54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萧景凛瞳孔一震,心下道,魔尊怕不是发现了他私藏秘法的事? 他背过掌心暗暗调动魔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洛初冷笑一声,也懒得与他多费口舌,手腕翻转,直接握着蚀天剑砍了过去。 到底是偷学来的东西,他身上的那些魔气与洛初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萧景凛抬起剑,调动了全部内力才勉强挡住洛初的一击,随之,他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不过几招下来便已落了下风,萧景凛身上的衣袍被血色浸染,握着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反观洛初,她似乎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连发丝都未乱。 心底的不甘和怨恨攀枝疯长,萧景凛眸中的赤色愈深。凭什么?!他明明已经掌握了秘法,甚至为此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结果到头来竟然连这女人的一招都挡不下来。 蚀天剑抵在脖颈,只消她的手腕稍稍一动,萧景凛必然命丧黄泉。他舔去唇角的鲜血,故意激怒洛初:“咳咳……看来魔尊也不过如此。” “若是没有那颗魔丹,你也不过就是我脚下的一只蝼蚁……” 面具下,洛初毫无表情,这种类似的话,几百年来她不知听了多少遍。 的确,没有魔丹她可能什么都不是。但是,如果她有选择的话,她宁可不要这颗魔丹,这天下人人都觊觎的力量,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切悲剧的开始,是困住她,终其一生也无法逃离的囚笼。 洛初牵挂着尚在睡梦中的黎晚澄,不愿同萧景凛周旋太久,冷声问道:“那卷秘法在哪?” 话音刚落,整个密室猛地一震,萧景凛唇角勾起抹得逞的笑,刹那间,地下被尸体遮盖的巨大法阵倏地发出一道蓝光,他言语间是掩不住的得意:“魔尊大人方才不是还很厉害吗?怎么,连一卷小小的秘法都找不到?” 方才他一直在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这一刻。 早在建造这间密室时,萧景凛便做了两手准备,他在地下埋了一个传送法阵,为的就是能在危急关头救命。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保住性命,总有一天他会将今日所受之屈辱,尽数奉还。 萧景凛指尖捏着法诀,满目怨妒的盯着洛初,随即蓝光一闪,他直接消失在原地。顷刻之间,房间内只余下执剑的白衣女子,微风轻扬起她身后的墨发,背影清冷又孤傲。 洛初眯了眯眸子,轻轻一笑,她确实是没想到,萧景凛居然还在这房间中藏了一个巨大的传送法阵。 倒还真是狡兔三窟。 可惜,这招在她面前不起作用。 下一秒,洛初抬起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抓,只见原本已经靠传送阵逃出生天的萧景凛又被硬生生从传送阵扯了出来。 萧景凛彼时刚传送到千里之外的树林深处,此处灵力充沛,是个绝佳的修炼疗伤之地,他上次偶然来此时就将传送阵的另一端布在了这里。 好不容易从魔尊手底下逃出来,他稍稍松了口气,只是还未等他站起身,突然一股极强的威压生生将空间撕开了道口子。 萧景凛只感觉那道裂缝宛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直直将他往里面吸,方才打斗耗费的内力还未恢复,他只好拼命扒住地上的土,可惜挣扎了不过片刻,便被那道裂缝吸了进去。 脚尖刚触到实地,脖颈便被冰冷的手指狠狠攥住,洛初这次没有再给他逃跑的机会,眸子中溢出杀意。 萧景凛显然没想到洛初能打破空间的限制,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魔尊的实力竟然恐怖如斯。 眼见着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抬起手,死命抓着女人的胳膊不放。 萧景凛目眦尽裂,头脑已经被疯狂占据——既然活不了,不如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随着一声低吼,仙骨被内力所化的火焰点燃,他身上的魔气顿时膨胀了两倍,看样子,竟是打算用魔气将自己引爆。 洛初轻蔑一笑,似是对他的垂死挣扎感到十分不屑,眼见着黑雾如浪潮一般侵袭而来,洛初却始终一动不动。 那些魔气在触及到她的衣袍之前便已尽数消散,好似惧怕般的,不敢近女人的身。萧景凛瞪大了双眼,大抵是没想到自己燃烧神骨提升后的魔气,竟然都伤不到洛初分毫。 随着最后一缕火焰的吞噬,仙骨燃烧殆尽,那团膨胀的魔气也渐渐消弭。 洛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他是聪明还是愚蠢,她体内有魔族的血脉,魔气与她同源而生,萧景凛居然认为用魔气能伤到她。 真是可笑。 她唇角勾起点淡漠的弧度,指尖继续用力,被攥住脖颈的男人宛若刀尖下的弱兽,在窒息的痛苦中痛苦呜咽。 本来她还打算让萧景凛死的痛快点,可这人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怪不得她。 随着时间流失,男人的挣扎力度渐渐减弱,最后瞳孔狠狠瞪着洛初,咽了气。 洛初毫不在意,松开手指,那具软趴趴的尸体便落在了地上,和那些残肢断臂混在一起。 比起那些连尸体都拼凑不完整的可怜人,她起码还给他留了具全尸。 洛初不想碰他的身体,便用神识探测,下一秒,她指尖微微一抬,一个通体黑色的卷轴从男人胸前的储物项链中飞了出来。 那条项链被萧景凛设了禁制,除了他无人能打开,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高深的禁制也不过是无用功。 洛初伸手接住卷轴,微眯着眸子辨认上面的暗纹。 果然,像萧景凛这种谨小慎微的人,必然会将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 不过……她盯着手里打开的那卷黑色卷轴,微微蹙眉,怎么只有一半? —— 石台上,晨曦的微光轻轻落在女人精致的眉眼,氤氲出一片暖色,黎晚澄似是被这刺目的阳光惊到,颤颤睁开了眸子。 甫一醒来,身上的酸痛便使她微皱起了眉头,腰间那处更甚,想来大抵是昨晚在石台上做的时候硌到了,哪怕洛初当时已经贴心的垫了层衣服,可石头到底是不比床来的柔软。 她转头看向身旁,石台的另一侧空空如也,洞穴内也早已没了那人的气息。 黎晚澄按了按有些酸麻的后腰,声音微哑:“小七子,洛初又去哪了?” 心下隐隐生出些许的埋怨,几个月前她便这般不告而别,如今竟是又要重蹈覆辙吗? 系统尽职尽责道:“定位显示,她在玄雷宗。” 玄雷宗?黎晚澄蹙眉沉思,不过……洛初怎么会突然去那里,莫非是为了上次萧振身上的魔气一事? 她从纳戒中拿出面镜子,本想用法力托着镜子悬浮到身后,结果因为弥修洞禁制的原因,体内的法力一丝一毫都调动不起。 黎晚澄稍稍叹了口气,含了几分的无奈,只好认命的用手拿着,还好这幅身体的柔韧度不错。 她偏过头去看,镜子中映出半截光滑的脊背,上面星星点点印着些红痕,是昨晚留下的,黎晚澄有些脸热。 视线向上逡巡,后肩接近脖颈的位置,有一圈暗红色的—— 牙印。 大抵就是洛初当时说的印记。黎晚澄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触及到肌肤的暖意,却又好似比肌肤烫上些。 洛初牙齿很齐,咬的牙印也极为对称,颗颗分明。印在这个地方,莫名显出几分色气……不过,还挺好看的。 念及,耳边仿佛又响起昨日,她覆在她耳侧的那句轻喃:“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能将你找回来。” 黎晚澄没忍住笑了笑,下一秒,却见那道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身后。她吓了一跳,迅速将镜子收回戒中,抬手把解到肩膀的衣衫拉好。 这人方才不是还在玄雷宗吗?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见洛初没有察觉,她才松了口气,心下倏尔划过丝庆幸,还好这人看不见,不然自己刚刚那副拿着镜子欣赏她牙印的模样,实在是太过羞耻。 “阿澄,我吵醒你了吗?”洛初走到黎晚澄身侧坐下,掌心贴在她后腰处细细按着,声音轻轻柔柔的,哪还有面对萧景凛时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倒是像一只仰着肚皮求夸的大猫。 黎晚澄摇摇头,“没有,我醒一会儿了。”转而捉住洛初的手臂,顺势躺倒在她怀中,语气带着些许的埋怨:“你去哪儿了?”昨晚折腾的狠了,她如今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嗓音也软乎。 今早睡醒没看见洛初,她还以为这人又跟上次一样,春风一夜后再次不告而别。 “去取回了个东西。”事关魔族,洛初没有说的太详细。 黎晚澄偏了偏头,唇瓣轻轻擦过她的脸侧,鼻尖突然钻入抹血腥的味道,她一愣,“你……是去杀人了吗?” 面前的女人白衣胜雪,甚至没有沾染丝毫尘埃,她就那样静静坐着,冷艳的侧脸在光线下忽明忽暗,孤冷出尘,宛若神衹。 可偏偏,身上落了血腥。 洛初呼吸一滞,她怕黎晚澄醒来看不到她会着急,故而没来得及换衣服便先赶了回来,只是没想到,黎晚澄居然如此敏锐。 半晌,她轻轻嗯了一声。 洛初薄唇紧抿,向来不可一世的魔尊此刻竟有些慌乱,她怕黎晚澄厌恶她。 她想解释,告诉她原因和真相,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谁知,她突然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黎晚澄抬手要去拉她衣袍的系带,“你没有受伤吧?”她眉心紧蹙,语气中只有担忧。 “没有,”洛初愣住,许是没想到她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自己,一时间有些局促,小心翼翼的启唇,“你不介意我杀人吗?” 她没有反抗,任由自己的衣衫一件件被剥落。 黎晚澄将人从里到外细细检查一遍,见她确实没有受伤才放下心。 她指尖轻抚过洛初的下颌,落在唇瓣上轻轻按了按,声音很轻,却认真:“你如此做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信你。” 这分感动,像是蕴着暖意的春风钻入心间,极细腻的将她包裹,洛初一瞬间竟有些想要落泪。 “阿澄……” 突然被抱紧,发丝随之在脖颈划过,有点微痒。“怎么了?”黎晚澄圈住女人的腰,垂眸看她,这么久以来,这似乎还是洛初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直白的展露情绪。 少见的脆弱。 洛初埋在她的肩窝,“没事,就是想抱抱你。” 第一次有人在得知她犯下杀业后,脱口而出的是关心她有没有受伤,也是第一次,她这样被一个人全身心的信任着。 而这个人,是她放在心尖上,苦苦寻觅了百年的爱人。 第55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赤霄宗前殿,几位长老围坐在一起,皆面色严肃。 近日来,山下失踪的人愈来愈多,人心惶惶,百姓在白日都门窗紧闭,街道上更是一副荒凉破败之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已经扰乱了原本正常的生活秩序。 四长老抬了抬拂尘,蹙眉道:“莫非是邪祟所为?” 邪祟是游荡在人间的冤魂,依靠吸食人的阳气生存,不过它们惧怕阳光,所以一般都昼伏夜出。 二长老摇摇头,“这些人失踪的时间大多都在白天,而且,若说是邪祟所为,早在上次仙门大比时,附近的邪祟都已被尽数拔除,按理说失踪人数应该有所减少才对。” 既是白天失踪,那便排除了邪祟作乱的可能。 一旁坐着的三长老听了半晌,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坐直了身子,声音低沉:“难不成是魔尊,想要借这些凡人炼制人魂大军,卷土重来?” 百年前的仙魔一战,上一代魔尊便是用凡人的躯体炼制人魂,建造了一支庞大的魔族军队。 人魂在炼制完成后,可以被使用者操控,不死不灭,不伤不败,只是具体的炼制方法除了魔尊,无人知晓。 当年魔尊陨落之后,那些人魂便也失去了控制,但是由于其无法被消灭,仙门众人只能携手将那数十万人魂尽数镇压在灵隐峰下,哪怕到如今也没能找到彻底消灭人魂的办法。 众人沉默片刻,都在思考这个猜想的可能性,加之上次在仙门大比时魔气的出现,更是为这猜想添了一分佐证。 恰巧此时,玄空收到消息赶了过来,他缓步走到大殿中央:“此事应当与魔尊无关。” 三位长老的视线移到他身上,玄空轻轻咳嗽两声,继续道:“上个月我便在追查此事,不过失踪的时间和地点都毫无规律,保险起见,我在山下的几户人家设下了追踪令。” “而就在前两日,西边的追踪令突然失去了联系,我便寻着遗留的痕迹去寻,踪迹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在玄雷宗的后山。” 其实玄空当时也感到十分震惊,暂且不论两个门派之间的恩怨,同为仙门,站在魔族的对立面,现如今,却在仙门中发现了魔气的痕迹。 细节慢慢串联起来,二长老思索片刻,沉吟道:“玄雷宗……你的意思是,这失踪的背后凶手是萧景凛?” 玄空点点头,“而且,当初萧景凛说萧振是受人蛊惑才修习了秘法,但萧振到底是从何处学到的魔族秘法,这点才是最值得怀疑的地方。” 作为父亲,儿子做出这种事情,萧景凛难道半分都察觉不到吗? 玄空眸子暗了暗,或者,萧景凛从一开始就知情,换句话说,他才是修习魔族秘法的主导者。 四长老脾气急躁,闻言直接掏出了剑,火急火燎的要往外走:“既然如此,我们便一同去玄雷宗探上一探。” 众人还未来得及拦,下一秒,他便抬手掐了个法诀,御剑往玄雷宗的方向去了,剩下三位长老皆是无奈的摇摇头,也只好迅速掐了个法诀跟上。 —— 温存片刻后,洛初突然捉着黎晚澄的手,将她拉起来。 “阿澄,我带你去个地方。” 黎晚澄心下不解,却还是乖乖的跟着她,洛初将人拉到了洞内的一处石壁前,而后抬起手在空中虚虚划了一下,只见一道暗光闪过,下一秒,面前的石壁倏地便消失不见。 “这块石壁其实并不存在,只是一层幻术。”洛初缓声解释道。 没了石壁的阻隔,里面的全景便被尽收眼底,天然形成的洼坑中蕴着一汪温泉,雾气袅袅。 黎晚澄看着眼前的景色,呆愣片刻,没想到,弥修洞内居然还藏有这种宝地。 甫一进去,她便被里面浓郁的灵力惊到,这些灵力极为纯净,而且十分温和,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柔软细腻的云朵之中。 眼见那些灵力源源不断的往黎晚澄身上聚集,甚至已经隐隐形成了一个小漩涡,洛初捏了捏她的掌心,提醒道。 “阿澄,静心。” 过于纯净浓郁的灵力固然利于修炼,却也有其风险,任何事物都是盈满则亏,一旦吸收入过多的灵力,加之没有得到及时的调节,便极易走火入魔。 黎晚澄之前为寻治愈洛初眼睛的法子时,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有关此泉的记载。 她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拨了拨水面,“此泉名为清泽泉,凡人浸泡可以增强体质,延年益寿,若是修道之人,还有疗伤和提升功力之效。” 指尖接触到泉水的部分渐渐升起一抹暖意,一股纯净的灵力顺着经脉一点点攀升,最后汇入丹田。 黎晚澄盯着一旁的女人,微微眯了眸子,疑惑问道:“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洞里有灵泉?” 如此想来,赤霄宗内应当无人知晓这处灵泉,毕竟像清泽泉这种天财地宝,若是有人知晓,弥修洞早该被层层保护起来,怎么可能作为惩戒弟子的禁闭室使用。 洛初轻轻抬手,那块石壁又严丝合缝的贴了回去。 “我之前偶然到过这里,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便施了个幻术将它藏起来,顺带在洞内设下了一层禁制隐藏灵泉的气息,只是没想到,此处后来竟被赤霄宗占了。” 禁制?黎晚澄一愣,瞬间醍醐灌顶,怪不得她在这里体内的仙力被尽数压制,洛初却完全不受影响。 合着,这禁制就是她设下的。 盯着眼前的泉水,黎晚澄微微蹙眉道:“还有谁知道这个地方?”这等宝地,一旦被他人知晓,必然会引来纷争。 洛初偏过头,轻笑:“除了我和你,无人知晓。” 夜晚突然下起了暴雨,闪电划过长空的亮光映在洞穴的石壁上,外面响起的雷声显得更为可怖。 修炼到一定境界,已经不需要靠吃饭睡觉补充精力。但是下午的时候黎晚澄在清泽泉泡了一个时辰,她的实力不比洛初,对灵力的转化吸收耗费了不少精力,此时难免感到些许困倦。 腰腹间突然攀上一抹温热,炙热的呼吸也随之覆了过来,黎晚澄缓缓睁开眸子,偏了头去看身旁那人。 洛初紧紧抱着她,那抹独属于女性的柔软,真切的贴在后背,能清晰感受到呼吸间起伏的弧度。 外面的雷声依旧响彻,黎晚澄翻过身子,看着她:“怎么了,是害怕吗?” 周围太黑了,只能隐约看清女人脸部的轮廓,半晌,怀中的人闷闷的嗯了一声。 黎晚澄听她应声倒是有几分惊讶,平日里见惯了她坚韧的模样,没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居然也会害怕打雷。 肌肤相贴的温度在此刻显得格外灼热,黎晚澄指尖轻轻抚过她柔顺的发丝,倏地想起那时,娇娇软软的女孩抱着枕头,来敲自己的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含着泪。 她弯了弯唇,暗想,在怕打雷这点上,洛初倒是和闻以歌有几分相似。 洛初指尖有些发颤,像溺水者寻求浮木一般,紧紧攀着黎晚澄,呼吸都重了几分。 当年的那个雷雨天,是她永远的梦魇。 那场暴雨比今夜的还要大,好似要将人淹没,雷声快要将天震破出一个窟窿,乌泱泱的人群将他们团团围住,谩骂声参杂着哭泣,一双双手无情地挥动着铁锹和斧头。 洛初没有死在那晚,那些冰冷锋利的刀刃尽数被父母挡下,她亲眼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鲜红的血混着雨水模糊了视线。 她时常会想,若那晚死的人是她,若当年他们没有将她从雪地中捡回去,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洛初前半段人生经历了太多背叛,在感受到温暖的那刻,却又被更深十倍百倍的恶意狠狠伤害。 茕茕孑立,一个人熬过了百年的光阴,她怎么会不害怕孤独。 只是她,从来都无枝可依。 一道闪电划过,洛初眉心紧蹙,半晌,却并未听到那令人惧怕的雷声,取代的只有耳廓上的那抹温暖。 黎晚澄早在雷声响起之前,便捂住了她的耳朵。 一瞬间,万物失色,连雷声都好似消匿。 只有眼前的爱人最真切。 寂静中,洛初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坚定而又热烈。 她窝在黎晚澄的怀里,声音轻轻的诉说:“我是个孤儿,后来遇到了一对善良的老夫妇,他们将我捡回家抚养长大,给我起名为洛初,父亲说,起这个名字是希望我一直都能怀有善良的初心。” “可是后来,村子出了变故,有一群土匪来到村子里烧杀抢掠,父母亲为了保护我,死在了那些人的刀剑之下。” “我的眼睛,也是在那时候看不见的。” 洛初将魔丹做了隐瞒,只说了当年村子遭遇土匪一事。 黎晚澄抱着她,明明肌肤相贴的温度是那么灼热,她的心却是一点点凉了下来。 这些过往她看了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 ——洛初还在骗她。 她抬眸,看了眼女人头顶近半的治愈值,心间腾起分说不清的滋味。 事到如今,洛初甚至都不愿告诉她真相,是因为不够信任,还是……她根本就,从未走入过她的心。 黎晚澄缓缓阖上眸子,抱紧她,在她的耳侧叹息:“阿初,我会一直在的。” 这句轻而又缓的承诺,犹如蜜糖顺着耳蜗蔓延,一点点蚕食洛初的心脏。 如果我是魔族,你也会一直在吗? 洛初唇瓣颤了颤,差点脱口而出,最终却只是攥紧了指尖。 她害怕,她不敢问出口。 她知晓黎晚澄和那些仙门人不同,可是万一呢……万一她将事实说出,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洛初没有办法去想象,那些可能出现在黎晚澄眸中的情绪,失望,厌恶,或是仇恨……她在太多人的眼中看到过这些,她都可以做到坦然以对,做到不在意。 唯独黎晚澄,唯独在面对她时,她做不到。 所以,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她都不敢去赌。 明明是紧密相拥的两个人,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却好似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另一边,玄空和三位长老御剑到了玄雷宗的后山,此刻正站在座巨大的石山面前。 见这周围都空荡一片,四长老急冲冲问道:“玄空,你不是说追踪令是在这消失的吗?怎么什么都没有?” 玄空眯着眼睛,盯着面前的石壁沉思,按照萧景凛那种谨慎的性格,此处必然有蹊跷。 只是……不知道这具体的关窍在何处。 下一秒,他调动内力汇聚于掌心,而后猛的向前一拍,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面前的石山硬生生被破开了一个窟窿。 看着露出的密道入口,玄空颇为满意的摸了摸胡子。 果然,偶尔用用蛮力还是不错的。 剩下的三人都被玄空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惊的目瞪口呆,连一向冲动的四长老都呆愣在原地。他们不是过来偷偷调查的吗?这怎么都直接给人家的山拍碎了…… 只见玄空满不在意的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抬脚迈了进去,“快些进来,等下该被玄雷宗的人发现了。” 三位长老风中凌乱,这么大的动静,还是在人家宗门的地界,不被发现就奇怪了。 不过萧景凛那老儿一直看不起他们赤霄宗,这一掌,倒是还有些爽快。 甫一进去,便有一股极为浓重的腐烂气味扑面而来,几人都蹙了蹙眉,下意识闭气。 密道是全封闭的,很黑,二长老抬手施了个火球术,亮光顿时照亮一片。 下一秒,众人皆是瞳孔剧颤。 第56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道路两侧密密麻麻堆积着白骨,还有连着血肉的断肢残臂,数量之多,说是个小型的乱葬岗也不为过。 众人只觉得毛骨悚然,怪不得方才进来时,会闻到那股腐烂发臭的味道。 都是这些尸体,在经年累月下散发出的尸臭。 因为数量过于庞大,掩埋难免会被发现,又不可能让这些尸体凭空消失,所以,萧景凛才会选择将尸体全部都堆积在这密室之中。 看尸体腐烂的程度和数量,这种残忍的行径至少持续了十余年,而这么长的时间里,竟从未有人察觉。 四长老默默攥紧了拳头,狠狠砸在一旁的石壁上,萧景凛这个混蛋,手上到底染了多少条人命!? 在众人停在原地时,二长老已经先一步走到了密道尽头的房间,片刻,低沉浑厚的嗓音在狭小的空间中回响。 “我们来晚了一步。” 众人抬脚跟上,只见房间地面上满是鲜血,数不清的断肢残臂散落在地上,萧景凛的尸体也混在其中,他瞪大着瞳孔,一副十分惊恐的模样。 玄空走近看见这一幕,下意识蹙起眉头,而后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人已经断了气,死无对证。 不过……萧景凛身为玄雷宗掌门,再怎么说也有个大乘初期的实力,究竟是何等人物,居然能无声无息的将他杀死在密室中。 玄空垂下眸,缓缓叹了口气:“先回去吧,等下玄雷宗的人过来了不好解释。” 看来,卦象所示的未来,已经在一步步变为现实。 彼时,黎晚澄正在清泽泉中打坐,按照那本九阳真经中记载的方法运气修炼,温泉中蕴含的灵力宛若一层白色的茧,将她包裹在里面。 九阳真经作为顶级的仙门功法,对于修为增长大有裨益,只是她目前实力不够,在灵泉的辅助下也才能勉强修炼半个时辰。 体内真气刚刚运转完一个周天,黎晚澄正打算站起身时,后背却突然贴过来一抹温热。 随之,熟悉的气息落在耳畔。 吻如雨点一样降落,温泉将肌肤熨贴的有些发烫,微凉的掌心又攀上来轻轻揉着,好似一下子踩入了软绵绵的云朵中。 黎晚澄眸子里的光也被揉乱了,氤氲着雾气,像被打碎了的水晶。 “阿初,慢一点儿……”她指尖搭在那人的肩颈处,小声恳求,不敢垂眸去看半分。 偏生洛初还故意的含着,往里面轻轻吹气,这种撩。拨快要将她弄的疯掉。 封闭的空间更为寂静,稍稍一点声响都能清晰听见,温泉升腾起的雾气附着在石壁上,化做一滴滴剔透的水珠,顺着蜿蜒的弧度滑落,粗粝的石面在经年累月的打磨下,变得光滑异常。 发丝沾了水,黏在泛红的脸颊上,带来些许凉意。黎晚澄战栗着,迷蒙间想,这人平日里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怎么在这种事上,倒显得格外的……风情万种。 结束后,洛初弯下身子,将双腿发软的小女人从泉水中抱出来,而后随手掐了个法诀,将两人身上被水浸湿的衣服烘干。 怀中的人大抵是累了,像一只餍足的小猫儿,闭着眸的模样乖软的很。洛初轻笑,心间倏地塌陷了一块,软的不可思议。 不知睡了多久,鼻尖突然钻入一抹香甜的味道,黎晚澄睫羽颤了颤,被那抹香味勾得醒了过来。 甫一睁开眼,只见石台上摆着满桌的菜肴,各色各类,应有尽有,旁边还放着盘剔透的甜糕。 洛初记得黎晚澄爱吃这些糕点,特意向人打听了家有名的去买,果不其然,见这小馋猫被美食勾了视线,眼睛亮晶晶的,她没忍住弯了弯眼角。 “你从哪弄来的这些?”黎晚澄抬眸看她,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惊喜。虽然她已辟谷,但难免有口腹之欲,这也是为什么她之前常常往山下跑的缘故。 赤霄宗倒也没有不让弟子吃饭的规矩,不过作为修炼的仙地,自然不会在吃食上多下功夫,日常就是些素粥包子之类的。 黎晚澄作为半道穿越过来的现代人,自然不满足于吃这些。 旁边安静了好一会儿的系统突然说了句:“洛初其实挺在意你的。” 黎晚澄夹起一块鸭肉送入口中,顿时鲜香麻辣的味道席卷味蕾,她眯了眯眸子,顺口调侃道:“小七子,你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感性了?” 她记得以前系统是断然不会说这种话的。 酒足饭饱后,黎晚澄窝在洛初怀里,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清闲,“等禁闭结束后,我会向师父请求下山修行。” 洛初有些不解:“怎么突然想去修行?是宗门待的太闷了吗?” 黎晚澄摇摇头,反问她:“你还记得上次师兄送过来的那株千年琉璃草吗?” 当时白千帆来送仙草,刚好赶上她们在巫山云雨,所以洛初记忆十分深刻。 见她点头,黎晚澄继续道:“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个法子,以千年琉璃草为引,借鲛珠日月之光华,可以重铸双目。” “如今已经有了千年琉璃草,只差一个鲛珠。” 重铸双目…… 这四个字宛若一把小锤子,轻轻扣开了洛初的心扉,她大概是不敢相信,愣了半晌,连声音都含着轻微的颤:“所以,你是为了我才……” 为了我才找来这千年琉璃草,为了我才要借修行之名去寻鲛珠。 黎晚澄知晓她未说出的话,她轻轻嗯了一声,指尖缓慢抚上女人的眉眼。 她的眉眼生的极为好看,明明是那么清冷的一个人,眼尾却是微微吊梢着的,可这点上扬的弧度并不显得突兀,反倒添了分难言的媚。 哭起来大概会更美。黎晚澄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时,就这样想。 因为她的触碰,洛初的睫羽开始颤抖,像破茧而出的蝴蝶,迫不及待的向世间展示它的翅翼,美的令人心惊,黎晚澄呼吸重了几分。 吻如约而至,似初春的雪花,簌簌飘落在她的眉眼,融化了这一片。 黎晚澄极轻极细腻的吻着,像对待稀世珍宝。 她说:“阿初,我想送你一双眼睛。” “这美好的山川人间,我想和你一起去看。” 洛初的心脏跳的热烈,从未这般的热烈。 这几百年长久孤寂的时光,她一个人走了太久,久到看遍了世间的人情冷暖,看透了人心底暗藏的恶念。她以为,她对这个残忍又冷漠的世界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 可是,她的爱人——那么温柔,那么率真的阿澄,说要和她一起看这世间的美好。 叫她如何拒绝? 洛初想,她大概是没法拒绝的,从她遇见她的那刻起,便是已经注定了的结局。 因为黎晚澄,她第一次对这厌恶许久的世间,生出了几分期待。 —— 一个月的期限已至,黎晚澄和洛初一同前来向玄空辞别。 白千帆刚好也在玄空房中,看见黎晚澄的那刻心下微惊,不过一个月时间,小师妹竟已跨入合体期,进步堪称神速。 黎晚澄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向面前的老人叩首三次:“师父,徒儿在修炼中遇到瓶颈,想去人间修行体悟,此行特来向师父辞别。” 洛初随后跟着道:“我会随她同行,护她周全。” 片刻的沉默后,是轻轻的一声叹息,玄空笑了笑:“孩子长大了,要往外面飞了。” 他深深看了眼洛初,又摸了摸黎晚澄的头,眼中有不舍,却是笑着开口:“去吧,别忘了回家。” 黎晚澄点头应下,又转过去看向一旁微红了眼眶的白千帆,“大师兄,多多保重。” “嗯。”白千帆看着现在气息内敛,明显成熟许多的小师妹,心中情绪复杂,千言万语的担心最后也只凝作一句,“你在山下注意安全,师兄和师父一直都在这里等你。” 走出去两步,玄空突然又叫住了她:“等等,带上这个,或许能用得上。”他手里拿着一个铜色的罗盘,递到小徒弟手里。 乾坤罗盘。黎晚澄一愣,心下随之划过抹暖流:“谢谢师父。” 看着那并肩离去的两道背影,白千帆眉间爬上一丝担忧:“师父,如今仙门动荡不安,人间也不太平,你就放任小师妹去了吗?” 虽然知道有洛初在,但他还是不放心。 玄空摇摇头,眸底有一分怅然划过:“这是她命定的机缘。” 也是劫数。 其实从一开始黎晚澄向他要那株千年琉璃草的时候,他便有所怀疑,直到后来洛初的出现,他心中的那个猜想才慢慢被证实。 他在很早之前便卜过一卦,无论是消失的那半卷通幽秘法,还是黎晚澄命中注定的羁绊,又或是…… 不久之后,那场生灵涂炭的灾祸。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而黎晚澄,恰恰就是扭转这场灾祸的唯一变数。 第57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不过,虽说是成功出了赤霄宗,但目前她们还面临着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该去哪里找鲛珠? 史书上记载,鲛人一族常年遭到其他各族的捕捉虐杀,一度濒临灭绝,最后为了存活下来,不得不选择隐世而居,而这一藏便是数百年。 鲛珠可助人容颜永驻,长生不老,所以自古以来,它都是引起众多人觊觎的宝物,而任何事物,一旦产生了利益争夺,就一定会有杀戮随之而来。 仙族人身负仙骨,寿命比凡人要长,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神,无法做到与天同寿,哪怕是修为再高的仙人,也不过只有四五百年的寿命。 而鲛珠,恰恰成为了他们最想要得到之物。 一颗鲛珠,可为人提供至少百年的寿命。而这百年的时间,无论是对于凡人,抑或是仙魔妖三族,都是极具诱惑的东西。 一寸光阴一寸金这句箴言,放在何处都适用。 人间的皇帝惧怕死亡,散尽万两黄金,穷尽一生追求长生之法。而除了寿命短暂的凡人想要追求长生,自然也不乏有仙族魔族,用尽万般手段,想要追求不死不灭之道。 毕竟,只要有时间,便可以慢慢修炼,迟早有一天能踏入大乘后期,触摸天道。 黎晚澄拉着洛初的掌心,在意识中问系统:“小七子,你能搜索到鲛人族的位置吗?” 鲛人族隐居数百年,无人知晓其踪迹,若是她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估计找上个几十年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奇怪的是,系统这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很快便给出回答,过去了小半晌,它才摇摇头道:“这个世界的意识似乎在阻拦我,所以我无法定位到准确的位置。” 系统的精神探测刚刚触及到东南方海域的边缘,便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 它皱起眉思考,能在小世界中阻挡它的,除了主神和监管者,也就只有世界意识了。 和低级世界不同,中级和高级世界已经形成了自主的世界意识,具有独立运行的规则,哪怕是系统也无权干涉。 只是,它不明白……世界意识似乎不想让它找到那个地方。 黎晚澄眉头紧蹙,顿时有些心烦意乱,连系统都无从探查,她们又该去何处寻这鲛珠? 察觉到身旁人的情绪,洛初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凑过去小声问:“阿澄,怎么了?” 黎晚澄顺势靠在她怀里,叹了口气:“只是在想,要去哪里找鲛人族。” 女人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道很好闻,不似其他涂脂抹粉刻意营造的妩媚,却也不会显得有过分的侵略性,一如她这个人。 恰到好处的柔软。 洛初被她这声绵绵的叹息扰的心尖发颤,指尖顺着怀里人的额角摸索到眉心,轻轻抚平她眉眼间的褶皱,闷闷笑了声:“我倒是认识一位鲛人,不过鲛人一族极其注重领土,他大概不会带我们前去。” 认识一位鲛人? 黎晚澄眼睛一亮,下意识摸了摸袖子中的乾坤罗盘,片刻后扬起唇角:“这我自有办法。” 她之前在古籍上读到过,鲛人族会在满月之时对死去的同族进行祭奠。也就是说,只要在那日跟随鲛人,便能找到他们的隐居之地。 洛初从来不会怀疑她的话,亦不会去追问,她只是轻轻圈住黎晚澄的腰肢,凑在她的耳畔轻道。 “抱紧我。” 黎晚澄知道洛初是要带她去找那位鲛人,于是乖乖的贴过去,指尖顺着锁骨绕到女人颈后,手臂随之攀上,圈紧。 腰肢同样被温热的手臂环住,洛初抱紧怀里的人,而后调转内力向前迈了一步,瞬间周围的景色快速变幻,下一秒,两人便出现在一片树林中。 面前的两排树木排列整齐,枝繁叶茂长得极为高大,而中间的道路却寸草不生,似乎是刻意空出来了一处地方。 黎晚澄从洛初怀里探出头,看着眼前的景色,疑惑问道:“这里是?” 面前空空荡荡,高耸的树冠几乎将阳光全部遮掩,所以她们所处的这个位置如黑夜一般,没有一丝光线,甚至有些阴冷。 “鬼市。”洛初同她解释。 闻言,黎晚澄眸底划过一丝惊讶,她本以为书中记载的鬼市是虚构的,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只是……这里荒凉成这样,怎么看也不像是鬼市的样子。 身旁的女人随手掐了个法诀,伸出掌心轻轻地在她眼前一晃,而后,黎晚澄再睁开眼,只见面前空空荡荡的街道已经换了副样子,瞬间变得热闹非凡。 这鬼市外面有一层幻术,初到这里的人都会被幻术迷惑,方才洛初掐的那个法诀,就是将黎晚澄所中的幻术解掉了。 洛初握住黎晚澄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这里鱼龙混杂,跟紧我。” 鬼市两侧全是商铺,“人”群熙攘,不时有漂浮而过掉了头的鬼魂,长着鱼头鱼尾的半人,还有胸口正中央插了把铁剑的男人,在路边表演喷火。 黎晚澄唇角抖了抖,还真是……鱼龙混杂。 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她便被洛初拉着,七拐八拐到了一处隐蔽的小店。 店面很小,只摆着一个木架子,上面放着各类饰品,柜台之后,摊主穿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兜帽将他的面容严严实实的藏在黑暗中。 见人进来,他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问了句:“二位想看些什么?” 洛初并未去看那架子上的东西,而是直直走向了柜台,“我想为我的爱人挑一支发钗,你可有什么推荐的?” 不知是什么触动了他,洛初话音刚落,便见那摊主突然抬起头,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般的小声喊了一句:“恩公?” 面前的女人带着银色面具,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是恩公的声音他断然不会听错。 洛初轻轻颔首,嗯了一声。 只见摊主瞬间换了一副样子,不再如刚开始那般冷淡,竟是显露出几分激动来,他看了眼四周,迅速过去将店门紧紧关上,然后才伸手去解身上的斗篷。 黎晚澄听见男人对她的称呼,不由得一愣,先是掌门,现在又是这个摊主,洛初到底是救了多少人? 此刻男人已经解开了斗篷,露出被遮掩在兜帽下的面容。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那双澄澈的,大海一般深邃透蓝的眸子,他的脸是人类的模样,五官深邃,不同的是,他的脖颈处有些细细密密的鳞片,一直向下延伸。 是鲛人。 之前都是在书中或画中看见,第一次亲眼看着活生生的鲛人出现在眼前,黎晚澄难得惊喜,视线直勾勾盯着他。 鲛人平时鲜少外出,与人接触更是寥寥无几,此刻被黎晚澄如此直白的盯着,也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他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仔细看了看黎晚澄,而后眸子一亮:“恩公稍等,我这里有一支发钗,十分适合夫人。” 鲛人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去了库房,黎晚澄则是掐了个隐身法决,又从纳戒中拿出来一个小瓶子,也偷偷摸摸跟在他后面进去了。 库房内放着一个大木箱,鲛人走上前将它打开,里面堆了小半箱的珠宝,甫一打开有些刺眼。 黎晚澄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侧,看着里面的名贵珠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小七子,我要是顺手把这箱子也拿走,是不是就发达了。” 系统见她这副财迷心窍的样子十分无语,怎么,是洛初的家底还不够她花的吗? 鲛人似是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微微蹙眉看向身后,系统见状提醒道:“你最好快点,鲛人感官灵敏,估计等会儿就该发现你了。” 第58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浅蓝色的眸子直直盯着身后的方向,含着些冷冽的寒意,好似已经看见了那处站着的人。 与蓝色瞳孔对上的那一刹那,黎晚澄后背莫名一凉,话也顿在了齿间,她指尖悄然紧攥,竟不敢挪动分毫。 被发现了吗? 那双眼睛蓝的太过透彻,仿佛能看透一切。黎晚澄见鲛人已经朝她的方向迈出了一步,心跳猛然加快,也再分不出心思与系统斗嘴,迅速将手中的小瓶子打开。 随之,一缕淡香从瓶口溢出。只见鲛人的眉头轻轻皱了皱,倒是停下了脚步,没有再继续往前走。 危机暂时解除,黎晚澄稍稍松了口气,这小瓶子里装的是她特制的迷。幻药,为了保险她还特意用了三倍的剂量,哪怕是那些大型妖兽,只要吸上一口,也会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可她等了半晌也不见鲛人晕过去,眼前的男人只是身体略微晃了晃,却依旧保持着清醒。 黎晚澄心下微惊,她虽知晓鲛人的身体素质强悍,但书上也未曾说强悍到这种地步,三倍剂量的药居然都放不倒他。 她敛下眉眼思索,也不知这药效能持续多久……罢了,既然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鲛人方才察觉到有一股陌生的气息在自己身后,正打算仔细探查那道气息的来源,鼻尖却倏地钻入一抹淡香,再然后,头脑就忽然一阵晕眩。 他有些站不稳身子,忙伸出手撑住桌面,好看的眉头都紧紧皱成一团。 “宿主,趁现在!”系统也时刻关注着鲛人的状态,眸中流露出几丝紧张。 黎晚澄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他,而后催动法力化指为刃,小心翼翼地,从他裸露的手臂处拔了一枚鳞片。 因为吸入了大量迷。药,鲛人的头脑晕晕乎乎的,感官也变迟钝了不少,故而并未察觉到胳膊上轻微的疼痛。 鳞片一到手,黎晚澄心头吊着的大石头才稍稍放松些许,但她片刻都不敢多待,脚底抹油一般,迅速从库房中溜了出来。 房间内,鲛人还陷在迷。幻药的药效之中,他十分难受地晃了晃脑袋,心下不解,自己明明刚吃过离水丹,怎么又头晕了? 他下意识按了按额角,摸索着从袖子中拿出一枚丹药,含进口中,待过了好一会儿,眼前才渐渐恢复清明。 不过,对于刚刚突如其来的眩晕他并未多想,只当是离水丹的药效到了,心下还暗自思衬着,下次回去的时候,定要和祭司大人说一下药效缩短的事。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鲛人拿着那支从木箱子中翻出的发钗出来,便看见黎晚澄正和洛初站在一起,两人不知在谈论何事,笑的极为开心。 他眼底划过丝艳羡,十分有眼力的站在原地,等她们结束话题后,才走上前将发钗递过去,开口解释道:“恩公,这是东海碧缇珠制成的发钗,具有安神静心之效,很适合夫人佩戴。” 那珠钗雕刻精细,顶端镶嵌了一颗碧绿的珠子,在光下隐隐泛着流光。 东海碧缇珠,除了安神静心,亦可调蓄灵力,对于修仙者来说,确实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倒是用心了,洛初勾起唇角,点点头道:“嗯,包起来吧。”她牵过黎晚澄的手,半晌,缓缓启唇,“此次前来,还有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二。” 闻言,鲛人的面色也认真几分:“恩公请讲。” 洛初将言语再三斟酌后,方道:“听闻鲛人一族隐居已久,只是如今我有要事相求,不知你能否带我们前往拜会贵族首领?” 空气倏地凝固下来,鲛人眉头紧蹙,似是在纠结,沉默了许久后,他才垂下头道:“恩公,此事事关全族安危,请恕我不能如实相告。” 鲛人一族有其严格的规章制度,他不答应也在情理之中,洛初亦没再强求,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将一袋子灵石递给了他。 “恩公,这……太多了。”鲛人拿着那明显重上许多的袋子,有些踌躇,这一袋子的灵石足以买三只发钗还多。 “收下吧。”洛初按下他的手。毕竟拿了人家的一枚鳞片,这些多出来的灵石就当作是补偿了。 待走出小店,洛初才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如释重负般的笑着问身边的人:“拿到了?” 黎晚澄弯了弯眼角,将攥紧的拳头松开,一枚蓝色的鳞片就静静躺在那里,根部泛着银白色,宛若一块晶莹剔透的蓝水晶。 虽然此举有些不道德,但是为了达到目的也只能如此了。 距离满月还有几日时间,黎晚澄和洛初商议过后,决定先去人间找处客栈歇脚。 从鬼市出来后,夕阳的暖光才徐徐落了下来,黎晚澄被光刺的眯了眯眼睛,伸出一只手去拉洛初的指尖。 温热的指尖相触,仿佛经历过千万遍的熟稔,洛初缓慢分开她的指缝,十指紧扣,掌心也紧紧相贴。 洛初懂她的意思,便没再动用法力,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在夕阳下慢慢走着。 微风轻扬起白色的衣摆,夕阳将人的影子无限拉长,暖色的霞光落在肩膀,像是捧了一把金黄的碎钻洒下。 黎晚澄突然转过身子,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好了。” 明明是句温软的撒娇,底色却偏偏含了分伤感。 洛初虽然看不见她此刻的神情,心脏却依然随着她的言语微微颤动,像是落入冰封湖面的一片树叶,霎那间,冰层破裂,平静的水面也漾出波纹。 她握紧黎晚澄的掌心,郑重应下:“会的。” 走到人间的地界已近傍晚,街上依旧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几声叫卖声,奔跑嬉笑的孩童,携手并肩的夫妻,到处都弥漫着和平幸福的烟火气息。 黎晚澄被这气氛感染,步子也迈的轻快了些,平日里在循规蹈矩的仙山上呆久了,难免会向往人间的热闹。 看着如今人间的盛况,难免会想到数百年前的那场浩劫。 她虽未经历那场仙魔大战,但从史书上记载的只言片语,也足已看出当年的惨烈战况。百年前魔族尚未被剿灭,众多魔族人为追求力量,在人间甚至仙界大肆屠杀,当时的人间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黎晚澄似是不经意的开口:“自从魔族覆灭后,人间难得如此太平。” 她偏过头去看身旁的人,洛初表情丝毫未变,甚至还嗯了一声附和她。 黎晚澄微微挑眉,心下暗想,倒是挺能演的,就是不知这人要等到何时才打算对她说出真实身份,还是……打算就一直这般瞒着。 到客栈的时间有些晚,剩下的房间不多,两人便要了一间上房。 黎晚澄侧身躺着,指尖落在女人的眉心,顺着鼻梁的曲线一路下滑。 倏地想起什么,她弯了弯眼角,“我记得,当初在客栈的那会儿,你可是天天在装伤口疼。” 那段时间,洛初不是央着她帮忙抹药,就是端茶倒水喂饭,而她竟是过了许久才看出这人的小心思。 指腹从鼻尖落下,滑至唇瓣,微凉。洛初攥住她的手腕,轻轻吻了一吻:“我若是不装一下,你就不会再来看我了。” 明明是那么狂妄又不可一世的魔尊,在说出这句话时,竟含了几分卑微和小心翼翼。 黎晚澄心下微疼,却只是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半晌,她轻轻说:“其实,你当时不装的话,我也还是会来的。” 为了任务也好,为了她心底渐渐生出的那半分私心也罢。黎晚澄想,无论哪种理由,她都没法将洛初一个人丢在那里。 她也说不清具体的缘由,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她,过于让人心疼,又或许,是因为她偶然间露出的神情……实在太像一只被抛弃后,连亲近人都显得谨慎的猫。 总之,黎晚澄舍不得将这样的她丢下。 呼吸声渐重,洛初缓缓开口,温和的语调下,蕴着令人不易觉察的占有欲:“哪怕你不来找我,我翻遍这四海八荒,也会将你带回来。” 然后用世间最坚硬的玄铁锁链,将你绑在我的身边,永生永世都不能与我分离。 后半句话洛初没有说出口,这种阴暗肮脏的想法,不该叫她放在心尖上悉心呵护的珍宝听见。 月光清淡,在她的睫羽间颤抖。 黎晚澄倏地翻身压了过去,指尖轻轻划过洛初的衣襟,呼吸撩过她的耳垂:“上次……也不知道是谁,做完就跑?” 第59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洛初至今也没有告诉她那日离开的缘由,黎晚澄不是没有好奇过,只是作为爱人,她选择相信她,所以洛初不愿意主动说的事情,她亦不会去过多追问。 衣服被挑开,能清晰感受到女人微凉的指尖轻划而过,宛若一片片沾了露珠湿润的花瓣,飘落在干涸的河床,氤氲出点点湿意。 洛初的眸子也含了水雾,她扬起脖颈,唇瓣轻轻颤了一颤。 “那今晚,我任你处置。” 魔尊的手只虚虚搭在身上人的胯骨,未用一分力,瞳孔直直望着天花板,因为蓄着水倒显出了几分可怜,好似一朵初次开放的花,颤颤巍巍的,对着漫山遍野的风敞开了怀抱,予取予求。 系统已经十分熟练的将连接暂时屏蔽,转过身,面对着意识空间无边无际的白色,轻轻叹了口气。 吻密集的落下,像雨点,眷顾的落在每一处肌肤,低洼处蓄了一汪水,黎晚澄耐心的垂眸低去,额间的一缕发轻落而下,带着点点夜风的微凉,将她整个人拽入晕眩的黑暗中。 这是洛初第一次觉得看不见这件事如此煎熬,正如她现在的处境一般,被爱人轻易的把握住,指尖所落之处皆着了火,火苗渐大,一点点将她吞噬。 而洛初只能被动承受着,看不见她的动作,看不见她的表情,明明已经习惯了数百年的黑暗,可现在,洛初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慌乱,身上的感受愈来愈剧烈,好像被扔进了火炉中炙烤。 快要烧着了,她想。 迷蒙之间,隐约听到些许细微的摩擦声,洛初思绪混乱,是……绳子吗?待她想抬手去摸时,却被突然卷过来的一股浪潮击溃。 她仰头叹息,脊背都弓起,宛若蝴蝶抖开翅翼般惊颤。 洛初陷在软绵绵的云中,分辨不清声音的源头。下一秒,手腕突然一紧,那条绳子顺着她的手腕结结实实的绕了两圈。 她这是……被绑起来了? 洛初一愣,带着些紧张和无措,不敢置信地轻声叫身上人的名字:“阿澄……” 挣扎时绳子摩擦皮肉的疼痛叫她清醒了些,可是片刻她便发现,她竟调动不了丝毫体内的气息。 黎晚澄手里攥着绳子的另一端,她垂眸看着这幅美景,微微勾起唇角。 捆妖绳,用来捆魔尊,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注视着洛初由呆愣变为诧异的表情,她凑过去,低低笑了两声:“这是对你那日不告而别的惩罚。”她尾音婉转着,像深海中危险的海妖,用优美的歌声诱惑过往的路人,待人走入陷阱后,再一点点收紧由藤蔓编织的毒网。 魔尊外表的清冷强势之下,隐藏的是近乎柔媚妖冶的美,这样的她,简直像极了一株折枝的花,黎晚澄陷入这一片风花雪月,情迷意乱。 时间一点点变慢,夜色笼罩,床榻上刚刚游览完云雨巫山的两人相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黎晚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片海滩,阳光依旧刺眼,穿着白裙子的女人站在海边,转过身和她挥手。 她没有回应,只是盯着远处的海面,看着浪花不断拍打海岸,来去间卷起细碎斑斓的泡沫,而后,轻轻阖上了眸子。 又是这个梦吗? 远处,女人浅栗色的长发被海风扬起,黎晚澄犹豫片刻后,还是抬脚朝她走去,离的愈近,那道身影便愈发清晰。 黎晚澄在她面前站定,两人此时只有咫尺之遥,她甚至能看清女人白色裙子上细小的褶皱。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地去看,却还是看不清女人的五官。 就好像被人刻意蒙了层纱一样。 面前的人好似扯了扯唇角:“阿澄。” 她又这样叫她了。 下一秒,女人朝她轻轻一笑,不知为何,黎晚澄心底倏地升起抹不安。 随之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天空瞬间阴云密布,太阳也被乌云遮挡,没有一丝光亮,原本温暖静谧的海滩,在此刻却宛若冰冷令人生怖的地狱。 海面突然开始躁动不安,发出一阵阵汹涌的轰鸣,它好像突然暴怒了,卷起几米高的的浪潮又猛又急地拍了过来。 “不要!” 这一次,黎晚澄比她更快的冲了过去,冰冷的海水一路漫到胸口,顿时连呼吸都有些沉闷。 她抓住了女人的一片衣角。 一切都被海水吞噬,眼前只剩下黑暗,咸涩的海水灌满了耳朵,听不见丝毫声响,黎晚澄不敢睁开眼睛,只能紧紧抓着掌心的那片衣角。 可是海水来的太急,在窒息的痛苦下,胸腔被挤压的开始发疼,头脑也渐渐发昏,她懈了力,那片衣角最后还是从她的指尖溜走。 片刻后潮水褪去,黎晚澄无力地跌坐在水中,因为刚刚经历过窒息而大口喘着气,浑身都湿透了,满脸都是水痕,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海水还是泪水。 她垂眸看着方才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微微颤抖的指尖。 为什么,这次她明明抓住她了……为什么还是救不了她? 忽然间,头猛的一痛,她也跌进了海中。 失去意识后,她仿佛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漂浮了很久,很久,直到耳边隐约传来几句吵闹声。 “送抢救室,快!” 有些轻微的颠簸,黎晚澄睁开眼睛垂眸看向自己,她躺在一张白色的病床上,浑身都是鲜血,身旁是一群推着她的医生,穿着白大褂。 白色的天花板在快速移动,顶上的白炽灯光线有些刺眼,狭小的过道两侧,蔓延出些许裂痕的白色墙壁,她合了合眼皮。 到处都是白色,这悲哀的白色。 浑身都很疼,昏沉沉的生出些倦意,黎晚澄想,就这么睡过去也好,再也不要醒来。 在她闭上眼的那刻,耳边却突然传来声沙哑的哭泣:“阿澄,不要有事……求你。” 又是那道熟悉的声音,黎晚澄猛地睁开眼睛,那半扇门之后,白裙子的女人就站在那里,她弓着身子,因为绝望和痛苦,脊背一直在颤抖,身形单薄的好似一棵随时会被吹倒的小草。 那条干净的白色裙子上沾了血迹和尘土,乱的不成样子,像是一尘不染的白纸被火焰烧出了一个黑色的洞,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随着抢救室门的关闭,女人的身影也消失在视线中。 黎晚澄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白色被吞没,那扇门像黑暗中长着深渊巨口的怪物,也将她一点点蚕食殆尽,她心底倏地生出阵强烈的恐惧,不知为何有一个念头蹦了出来。 好像这扇门一旦关上,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害怕了。可是黎晚澄动不了分毫,只有眼睛还在流泪,她小幅度的挣扎着,声音淹没在空气中:“救救我。” “不要,我不想死……” 床榻上,女人面色苍白,额头已经被冷汗浸湿,唇瓣翁动,一直在喃喃的重复这两句话。 洛初躺在黎晚澄旁边,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爱人的反常,因为紧贴着,她能清晰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可黎晚澄的声音太小,洛初只能将耳朵凑到她唇边才勉强听清。 “救救我……我不想死。” 洛初抱住她还在颤抖的身子,一下一下,极具温柔和耐心的安抚她:“我在,阿澄不要怕,我在的。” 大概是她的声音和怀抱将黎晚澄从虚妄的噩梦中拉了回来,怀中的女人渐渐不再颤抖,睁开了眼睛,眸子中还含着泪。 惹人心疼。 洛初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眼角,擦去那点泪珠,“阿澄,是做噩梦了吗?” 微弱的月光照亮了眼前人,洛初也穿着一身白衣,黎晚澄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几秒,而后突然抱紧了她,像溺水的人攀住救命的浮木,紧到洛初都有些喘不过来气。 “明日是人间的祭月节,我们出去转转如何?”洛初敏锐的察觉到怀中人情绪的变化,慢慢转移她的注意力。 沉默着过去了小半晌,就在洛初以为她不会回答时,窝在她怀中的人轻轻应了声好。 夜已深,可经历了那场梦之后,黎晚澄却是再也没了睡意,她盯着窗外将满未满的明月,辗转反侧。 海边,车祸,医院,这些反反复复出现在她梦境中的情景,到底代表着什么? 还有那个白色裙子的女人。若说这些只是梦,可也未免太过真切了些,真切到……她现在还能回忆起梦中的那些痛苦。 黎晚澄敛下眉眼,指腹轻轻摩擦着,还有一种可能,如果这是她失去的那些记忆…… 可是,这三者之间,究竟又有什么关联? —— 祭月节是人间的重要节日之一,在这一天月亮是最圆的时候,而月圆同样也象征着团圆。 傍晚的时候街上更为熙攘,走到一半,洛初不知听到了什么,突然凑到黎晚澄耳边,说:“我们去放孔明灯吧。” 人间有一则传言,说是只要在孔明灯上写下心愿,点燃后升入天空,这份愿望便会实现。 黎晚澄见她一副期待的模样,便点头应了好,转身去旁边的铺子买了两盏孔明灯,还向店家借来了一支毛笔。 因为洛初看不见,便由她代为书写,她偏过头看着身旁的魔尊,笑着问道:“阿初有什么想许的愿望?” 一般来说,人们都会许平安长寿或者富贵多财这两种愿望,不过这两样洛初都不缺,所以她倒是有些好奇,这人会许下什么愿望。 只见洛初垂眸思索了片刻,凑了过来,压低的嗓音中含着说不尽的绵绵情意:“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她不知道,在她说出这句话的那刻,黎晚澄握住毛笔的手一顿,猛地看向了她。 第60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洛初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自顾自道:“这一生,我不求天下太平,只愿与你共度岁岁年年。” 这一句简单平淡的情话犹如飘落的玉兰花瓣,晃晃悠悠地坠入心间,泛起点点涟漪。 提笔间,黎晚澄已经写完了那句诗,摇曳的烛火将墨迹照亮,许是上个世界与女君的朝夕相处使然,潜移默化间,她的笔迹也与些萧挽月有几分相似。 黎晚澄盯着这跃然纸上的诗句,有些许愣神,倏尔转过头,看着洛初侧脸勾勒出的线条,说话时唇角扯动的弧度,一处处看的仔细,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中寻到那一丝熟悉的记忆。 女人背光而立,烛火将她的面容映的忽明忽暗,恍然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站在阁楼上,眺望万里山河的女君。 她坐于明镜高堂,睥睨天下。 可是……又有些不同。 洛初的眉眼冷淡如雪,却在同她说话时,像是有丝丝缕缕的春风拂过,悄然吹散了这冻人的积雪。 黎晚澄握着毛笔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她放轻了嗓音应道:“我也是。” 她收回视线,捻着毛笔,沾了墨,一笔一画地在自己的那盏孔明灯上写下。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河边已经有不少人在放灯,黎晚澄也拿出方才买的火折子,将孔明灯底部的蜡块点燃,随着火光的亮起,两盏孔明灯也慢慢升空。 耳边突然一热,洛初的声音低低的,穿过周围嘈杂的人群:“阿澄,是不是有很多人在放灯?” 漆黑的夜空上飘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孔明灯携着人们心中最美好的祝愿,缓缓远去。 黎晚澄抬眼看着天空,答道:“嗯,很多,像漫天的星星。” 白衣女人没有言语,她只是抬着头,仿佛也在看着这些飘远的孔明灯。 直到黎晚澄偏过眸子,视线瞥到女人脸上划过的一抹失落,才突然明白她方才问出那句话的含义。 洛初她……看不见啊。 黎晚澄心尖酸涩,转而握住女人的手,十指交缠,“明年的祭月节,我们再一起来看。” 掌心被相同的柔软握住,微热,心脏也仿佛有娟娟热泉流淌而过。 “好。”洛初轻笑。 其实,经历了几百年时光的流逝,她对看见这件事情已经渐渐失去了执念。 可是这一刻,她第一次如此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双健全的眼睛,她想亲眼看看她的爱人,想和她一起看看这美好的山川人间。 黎晚澄垂眼,看着两只紧握交缠的手。 那根红绳曾经连接在她的萧挽月的指间,如今又将她和洛初连接在一起。 还有那句李之仪的诗,她记得,在第二个世界,萧挽月临终之前在画纸上也曾写过。 心脏微微颤动,思绪不禁往下延伸,这些种种,是不是证明着…… 那盏孔明灯已经缩成了一个小光点,黎晚澄微微阖了眸子,下意识将心底的话说出:“小七子,会不会有种可能,洛初其实就是萧挽月,她保留了上一个世界的记忆。” 其实她也只是一瞬间的感觉,毕竟这种事情听上去太过天方夜谭。 不过,系统听完她的话,倒是下意识就回答道:“不可能,每个世界都是单独存在的,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漏洞,那些人是肯定会发现的。” “那些人?”黎晚澄捕捉到重点,眯起眸子看它。 这小子,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没有告诉她的。 系统收到她的眼神,心中有苦难言,却也只好先同她解释:“圣澜王的直系手下,我们通常称呼他们为‘监管者’。” 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黎晚澄微微蹙眉。 系统继续道:“监管者会随时检测任务员的行为和世界的轨迹,一旦发生异常,立即抹消。” 抹消? 黎晚澄心下微惊,思索片刻后,沉吟道:“也就是说,我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系统点点头,还未再说些什么,一旁的洛初突然开了口。 “阿澄,满月了。” 月圆之时是阴气最盛的时刻,洛初也正是察觉到了周遭突然浓重的阴气,才确定这点。 悬在半空的月亮在此刻宛若一个巨大的玉盘,黎晚澄轻轻嗯了声,而后从纳戒中取出乾坤罗盘,将那片浅蓝色的鱼鳞放在中央,运用法力催动。 下一秒,手中的罗盘倏地冒出一道金光,上面的指针也随之转动。 “北方。” 腰间一紧,她再次被人揽入怀中。 黎晚澄看着周遭快速变幻的景象,心下暗想,有一架人形火箭,在修仙的世界大概也算得上另一种开挂。 不过几息的功夫,两人便已来到一片海域之上,洛初抱着她虚虚浮在半空,并没有急着下去。 下方的海面不见丝毫波澜,宛若一块深蓝色的镜子,黎晚澄在看见静止的海面时便已震惊愣住。 她喃喃道:“什刹海。” 怪不得百年来都无人找到鲛人族的栖息之地。 什刹海外界有一层天然形成的迷障,靠近的人便会陷入幻境,找不到入口。哪怕侥幸进入了海域,但是什刹海内无风无浪,无日无月,入目只有茫茫无际的海面,根本无从判断方向。 莫说普通人,曾经有一位渡劫期的仙族大能闻名前来,最后也迷失在这片海域之中,至今尸骨未寻,所以什刹海也得了一个名号,叫做“死亡之海”。 至于鲛人族能在这里栖息,是因为他们具有特殊的交流方式,可以依靠同伴发出的声波寻找方向。 只见下方的海面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后有一座宫殿缓缓从其中浮了上来。 那座宫殿通体由水晶筑成,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在海面的反射下显出些深邃的幽蓝。 洛初抬手施了个结界,将她和黎晚澄的身形气息匿藏起来。毕竟是鲛人族的祭祀大典,她们身为外来者,总不该挑在这个时候扰局。 随着宫殿完整的浮在海面,数百只鲛人从宫殿中涌出,他们聚集在宫殿前方的地面上,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心的中央是一个举着权杖的白发老婆婆。 随着白发老婆婆用权杖敲了三下地面,那些鲛人也开始低声吟唱,而后一个稍稍瘦弱的女性鲛人游了出来,她幻化出双腿,走到白发老婆婆的身旁站定。 白发老婆婆和她对上视线,而后将权杖高高举起,女人便启唇歌唱,悲伤的歌声回荡在整片海域,周围的海水像突然有了生命般的波动,好似也在发出哀鸣。 歌声到达高。潮时,海面开始升起一个个蓝色的光点,无数的光点汇聚在一起,将原本昏暗的海面照亮。 黎晚澄已经被这一幕震撼到舍不得眨眼,洛初则是默默的站在那里,神色不明。 鲛人吟唱的歌曲可以迷惑人心,亦有催眠之效,黎晚澄实力不足,听了一会儿便开始感觉到困意。 好在祭祀大典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唱完歌后,那些鲛人四散着潜入深海,中央的女鲛人似乎有些虚弱,面色苍白的被人扶了回去。 因为鲛人无法长时间脱离水,所以宫殿只会在祭祀大典这一晚升起。趁着宫殿还未完全沉没入海底,洛初抱着仍在睡梦中的黎晚澄,落到了宫殿前方的海面上。 刚刚站稳身子,海底深处就突然传来一阵咆哮,面前的海面也开始躁动起来。 隐约听到些“嘶嘶——”声,洛初侧了侧耳朵,是蛇? 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她脚尖微动,抱着怀里的人往旁边撤开几步,下一秒,她们方才站立的地方便被一条深绿色的蛇尾狠狠拍下,顿时将海水激起几丈高。 如果没有躲开,单凭刚才那股力道,也足以将两人拍成肉泥。 黎晚澄皱了皱眉,被这混乱的声音吵醒,谁知她刚睁开眸子,便看见眼前有一只巨大的双头蛇。 恐惧顿时席卷心头,她浑身一颤,汗毛都竖立起来,还未等她看清全貌,顷刻,眼皮便覆上一抹温热。 是洛初,捂住了她的眼睛。 霎那间,风声和她的声音钻入耳蜗,像是漂浮在柔软的云中。 “别看。” “害怕就闭上眼睛,在这里乖乖等我。” 心底的恐惧被她的话奇妙抚平,黎晚澄心尖微微发烫,唇角悄然勾起抹弧度,电光火石间,一个疑惑却突然划过脑海。 唇角的笑容骤然顿住。 等等,洛初怎么会知道她怕蛇?! 心跳猛然滞在半空,黎晚澄眉心紧蹙,无论哪个世界,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及过自己怕蛇一事,洛初又是如何得知? 另一边,白衣女子已经背手立在双头巨蛇的面前。 洛初想了想,还是没有选择召唤出蚀天剑,于是随手从一旁的海青树上撇了一根树枝下来。 什刹海中积聚天地灵气,这里生长的海青树也是其他海域的几倍大。 突然之间,双头巨蛇猛地张开巨口朝洛初咬来,洛初腰身微转,侧身躲过双头蛇的毒牙,脚尖踩着它的头,借力腾空而起,手腕一转,那截树枝便直直戳进它的一只眼睛中。 双头蛇吃痛往后退了退,被伤到的那只眼睛缓缓淌出鲜血。它似乎是被激怒了,低吼了一声,正当它准备再次朝洛初攻击时,却突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二位伤了我的宠物,不该有个交代吗?” 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一道凌厉的风刃。 洛初将黎晚澄拉入怀中,抬手挡住那道风刃,方才在对付双头巨蛇时都未蹭到半分的衣袍,此刻竟被风刃划开了一道口子。 随着风刃消散,一个身穿红色衣袍的女子缓步前来,黎晚澄在看到她的容貌时不免也被惊艳到,这般长相,实在担得上是倾国倾城,魅惑众生,再加上那一双上吊的狐狸眼,恐怕没有人能从这其中逃出。 若说洛初是清冷中夹杂着妩媚,那她的长相便是只有妩媚。 而且,刚刚风刃飞过来的那一刻,黎晚澄眼尖的看到,女人的背后有九条红色的尾巴。 她眯了眯眸子,九尾狐妖? 只见那只双头巨蛇见了女人,轻轻呜了一声,宛若被欺负的幼兽一般低下头去蹭她,还将自己受伤的眼睛给她看,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洛初神色微凛,却在感受到来人的气息时愣了一瞬。 红衣女人在看到洛初时显然也怔了片刻,而后抬起手,轻轻捂了捂唇。 “哦~原来是魔……”瞥见洛初的手势,她眯了眯眸子,心中虽有疑惑,却是不动声色的移开话题,“是老朋友啊,倒是许久不见了。” 洛初亦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这人,但见她这副熟稔的模样,想来是在这里待了许久。 看来,将她当做一个突破口,或许还能借此机会见到鲛人族族长。 不过,红衣女人并未将视线过多放在洛初身上,而是微微偏头,看向她身旁站着的黎晚澄,稍稍勾起那对狐狸眼。 “想必这位,就是你曾经提到的那个小家伙?” 60-70 第61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洛初侧过身子,略微挡了挡,黎晚澄被她护在身后,抬眼间,恰好对上那双略含玩味的狐狸眼。 女人直勾勾盯着她,手里虽拿着武器,眸子中却没有丝毫杀意,见此,黎晚澄也稍稍放松了些,只是倏尔又想起她方才的那句话。 这人口中的小家伙,是在说她吗? 而且,看她和洛初讲话时那般熟稔的语气,莫非……这两人早就认识? 正当她垂眸思索的时候,却见那红衣女人突然消失了踪影,下一秒,竟是直接出现在她的面前,黎晚澄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暗紫色眸子,瞳孔一震。 ——空间操控。 这女人,也是大乘后期的强者! 黎晚澄风中凌乱,不是说大乘后期的人凤毛麟角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让她给碰见了。 “长得倒是不错。”脸侧突然一凉,红衣女人掐着她的下巴抬了抬,视线轻飘飘落在黎晚澄的眉眼间,而后似是想起什么,眼尾轻轻弯起些弧度。 “喔~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名千凝,是现任妖王。” 黎晚澄一愣,妖王?那个据说失踪了近百年的妖王? 只是……妖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妖族素来中立,从不参与仙魔两族的恩怨争斗,但在一百年前,妖族却突然发生了一场内乱,引起内乱的原因至今无人知晓,不过也正是在那场内乱之后,妖王就不见了踪迹。 如今看来,恐怕连妖族的那些家伙都想不到,失踪了这么长时间的妖王,居然会在鲛人族的地界。 见洛初的脸色冷下来,千凝也懂得分寸,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那只双头巨蛇还在旁边趴着,盘成一团缩在千凝的脚边,剩下的三只眼睛十分恐惧地盯着洛初,显然是怕极了她。 千凝叹口气,轻轻拍了拍巨蛇的头,“回去吧。” 得到主人的指令,它欢快地吐出蛇信子,而后摇了摇尾巴钻回海底。 海面又恢复原先的平静,女人转过头看着黎晚澄,笑容依旧娇艳惑人,言语间却流露出几分凉意:“什刹海已有百年无外人进入,所以……我倒是有些好奇,二位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黎晚澄心下一紧,说起来,她们的确是用了不太光彩的手段找到这里,面对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不好回答。 再加上,如今几人所处的海面距离宫殿并不远,只要千凝一声令下,那些守在宫殿门口的鲛人便会冲过来,将她们作为入侵者抓住。 空气一时间有些静默,好在洛初及时接过话:“我们是在追踪千寒龙鱼的途中误闯了此地,无意打扰诸位,对于方才的冒犯还希望能向族长亲自表达歉意。” 提到族长二字时,千凝的面色明显僵硬了一下,虽然只有片刻,却还是被黎晚澄捕捉到了。 “鲛人族不欢迎外人,道歉一事就不必了。” 她瞥了眼身后紧紧盯着此处的鲛人,转过头看向洛初,压低声音道:“看在你曾经帮过我一次的份上,我不伤你们,尽快离开……” 谁知话音还未落,一道婉转动听的女声突然响起。 “阿凝,是有客人来了吗?” 黎晚澄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从水晶宫殿中缓步而出,她有着一头好看的金发,身上的鳞片也是淡金色的,在海面的映照下微微发亮。 门口看守的两个鲛人在她经过时,垂头向她行礼:“族长。” 待看清女人的面容,黎晚澄才认出眼前这位族长,就是她在祭祀大典上看到的,站在中央吟唱的那位女鲛人。 在她愣神之际,洛初已经开口:“冒昧前来,还望族长原谅我们二人的莽撞。” 鲛人弯了弯唇角,语气温和:“既是阿凝的朋友,便不必如此拘束,唤我遥青便好。” 说完,她又偏过头看向千凝,眸子微扬,半含着嗔意的一瞥:“阿凝,来者即是客,我们不能失了礼数。”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妖王,此刻也软了下来,低垂着眉眼,略有些无奈的点头。 遥青挥挥手,让身后跟着的几人退下,才对黎晚澄和洛初道:“二位若不嫌弃,先随我进去喝杯薄茶如何?” “却之不恭。”洛初笑着应下。 她们紧跟在二人身后往宫殿走,月圆之夜已过,如今这座水晶宫殿已经有近三分之一没入了水中。 前面,千凝自然挽过遥青的手腕,用神识探查一番后,颇有几分无奈的道:“不是让你好好待在房间休息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哪怕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掩不住眉眼中的担忧。 黎晚澄微微蹙眉,视线在遥青和千凝之间晃了晃,心里那丝奇怪的感觉愈来愈重,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此时已经走到宫殿门口,能清晰看见牌匾上写着的三个大字——琉璃宫。 因为宫殿常年居于海底,走廊和房间各处都安置有夜明珠,徐徐散发出的光将整座宫殿照亮,和白日无异。 在桌前坐下后,便有几位鲛人前来为她们斟茶。 “再过一个时辰琉璃宫就会全部沉入海底。”遥青从瓷瓶中倒出一颗丹药,递给黎晚澄,“这是避水丹,服下后可在水中呼吸。” 鲛人族以强大的精神力著称,遥青早在一开始就看出了二人的境界,以洛初的实力自然不用依靠丹药,所以她只准备了一颗避水丹。 黎晚澄道谢后接过丹药服下,指尖摩挲杯壁,垂眼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遥青仿佛是看出了她的难言之隐,抿了口茶,主动道:“二位远道而来,想必定是有所求之物,不妨说出来,看我能否帮到二位。” 她的笑轻轻柔柔,话也真诚。 黎晚澄慢慢放下了心防,也不再隐瞒,敛下眸子,严肃几分道:“此番前来,是想求一颗鲛珠。” 她偏过头,看向身旁的女人,眸间是不加掩饰的爱意。 洛初在进入宫殿时便取下了脸上的面具,此刻就静静地端坐在那,脊背笔直。 “我的爱人自幼患有眼疾,这些年来我寻遍了各种方法都无果,后来偶然间听闻,鲛人族的至宝鲛珠可以重铸双目,所以今日才会冒昧前来求取。” 这个请求对于鲛人一族来说,与夺了其生存的命脉无异,所以黎晚澄心里也有几分紧张。 气氛有瞬间沉默,遥青蹙了蹙眉,似是有些纠结:“鲛珠与鲛人相伴生,但是鲛人死亡之后,体内的鲛珠并不会随之消失,我族为了防止鲛珠被有心人利用,在族人死去之后,祭司都会将鲛珠销毁。” 销毁……黎晚澄眸子一暗,刚想开口,却见遥青突然扭过头剧烈咳嗽起来。 千凝猛地站起身,急忙从袖子中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慢慢喂给她。虽是焦急,她手上的动作却是极尽温柔,轻轻拍着遥青的背部帮她顺气。 这阵突如其来的咳嗽让遥青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嗓音还有几分沙哑和虚弱:“不过,我体内的这枚鲛珠倒是可以给你们。” 千凝的面色霎时晦暗,下意识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遥青打断:“阿凝,我有些话想同晚澄单独聊一聊,可以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吗?” 她笑的还是那般温柔,却是在赶她。 “好。”千凝收回手,嗓音微微嘶哑,却还是顺从的转身出了门。 她知道,她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洛初迟迟未动,只是微蹙的眉宇还是暴露了些情绪,遥青看出她的顾虑,哂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对你的小爱人做什么的。” 掌心突然钻入一抹温热,黎晚澄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附过去轻声安抚她:“没事的。” 一袭红衣的女人靠在墙边,低着头,背影看起来透着几分萧瑟,她在洛初出门的那刻抬眼看了看,而后又垂下眸子。 被赶出来的两人静默地站了许久,千凝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 “其实我本不想带你们来见她的。” 她的语气在提到遥青的那刻,倏地柔和下来:“我太了解她了,以她的性子,必然会答应你们的请求。” 洛初放轻了呼吸,没有打断她,只是默默的听着。 “她生了重病,有鲛珠的力量支撑,还有大约十余年的寿命,一旦失去了鲛珠……” 指甲不知何时已经深深陷入掌心,留下了几道血印,千凝的嗓音已有些哽咽。 明明之前的她是那么自私自利,甚至利用感情害人的一只狐妖,可是她却看不得遥青受一丁点儿苦。 她不明白,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遥青,为什么要遭受这些苦难。 千凝似乎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宛若一株被狂风摧折的花,脊背也弯了下来,她终是抑不住的落了泪,惑人的嗓音在此刻融为了浓切的悲伤。 “这些苦难谁来受都好,哪怕是我也好……唯独不该是她。” 心脏仿佛落了一块巨石,洛初呼吸重了几分,隐约有细密的疼痛在挣扎。 可是,她终归不是曲中人。 安慰的话在齿间转了几圈,却始终寻不到合适的措辞,最后洛初也只能说出一句:“抱歉。” 千凝摆了摆手,她轻轻叹了口气:“总归要有离开的一天。” 夜明珠的光照亮了她眼角滑落的那滴泪,似有悲伤,又含着遗憾和释然。 屋内,遥青和黎晚澄掌心相贴,片刻后缓缓睁开眼睛。 “我能感觉到,你的心很悲伤,它在哭泣。”她的金色瞳孔清亮透彻,仿佛能看透人的一切伪装。 第62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悲伤?黎晚澄一愣,不解地看向面前的女人。 “我的感知不会出错,只是我无法知晓你悲伤的原因。”遥青收回手,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有些苦恼,“而且你的记忆很混乱,像是……缺失了一段。” 遥青说完这句话后,黎晚澄眸底倏地划过丝震惊,许是没想到她居然连这点都能看出来,过了半晌才启唇解释道:“因为一些原因,我丢失了部分的记忆。” 此事涉及到另一个世界和系统,所以黎晚澄并未多说。 系统在听到遥青的话时,也不由怔忡,它此刻才明白过来,为何在那时,世界意识会阻挡它探查这片区域。 生物是在不断进化的,世界同样也是,而在一些高等级小世界中,一些进化的高等生物,他们所具有的能力足以打破本世界的限制。 所以世界意识为了维持世界的平衡,会将这些高等生物封锁起来。因为一旦平衡被打破,不止本世界的秩序会被扰乱,其他世界也会受到影响。 见黎晚澄不愿多说,遥青适时的移开了话题:“晚澄和洛初看起来很恩爱,可以和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女人金色的瞳孔中盛满了好奇,倒是像极了一个小孩子。 黎晚澄轻轻点头,从她捡到洛初为她疗伤,到仙门大比两人的再遇,以及后来在弥修洞度过的那段时光,她一点点讲给遥青听,不觉间眼角眉梢也染上了笑。 “她总是这样,明明不善言辞,却又总能轻易的撩乱人心。” 遥青撑着头,眸底被向往填满,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星海,她弯唇笑了笑,说:“我很羡慕你们。” 她的金发金眸那么耀眼,却在此刻看来多了几分寂寥,黎晚澄被她眸中流露的哀伤刺痛,一时间心中情绪复杂。 遥青很快掩下眼中的哀伤,她喝完杯中的茶,讲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亦是她的往事。 大约一百五十年前,那时候的她还是族中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因为从出生就待在这琉璃宫中,所以她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 趁着一次月圆之夜,她偷偷溜出海去玩,在途经一片森林的时候,碰到了一只被上古神兽攻击的九尾狐。 那是只多么漂亮的狐狸啊,一对暗紫色的眸子,还有着玫瑰一样红的皮毛,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眼见那神兽一口就要咬中狐狸的脖子,她也顾不得父母的教诲,用歌声迷惑了那只神兽,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九尾狐。 九尾狐却在看到她的那刻,就动了杀心,她闻出她身上深海的味道,看出她宽大衣袍下泛着淡淡金光的鳞片。 还有刚刚美妙的歌声,那是鲛人族独有的歌喉。 九尾狐想要杀了她取得鲛珠,但是她身上的鳞片比盔甲还要坚硬,所以九尾狐的第一次攻击并未伤到她,便只好用了狐族的魅惑术,谁知鲛人族的精神力太过强大,魅惑术在她身上全然不起作用。 于是九尾狐只好装作重伤的模样,利用小公主的可怜之心,将她骗回了自己的巢穴,打算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取了她的性命。 许是想到当初那人的小心思,遥青低低的笑了:“其实我当时看出来了,她的伤根本没有那么严重,但我还是跟她走了。” 毛茸茸的小狐狸蹭着她的掌心,对她讲,我的伤口好痛呀~ 没有人能逃过狐狸的那双眼睛,连鲛人族的小公主也不例外。 她跟着九尾狐回了她的巢穴,鲛人的血具有上好的疗愈之效,她便用自己的血给她疗伤,长久的相处之下,九尾狐也渐渐对这个单纯的鲛人小公主,生出了几分旖旎的情愫。 不过,那时的她并没有想到自己体内的鲛珠会引发那么大的祸乱。 鲛人的消息不知何时泄露出去,顿时引来众多人的觊觎,而那颗鲛珠便是引发妖族内乱的根源。 那日,血流成河,九尾狐将她护在身后,凭一己之力挡住了厮杀而来的妖族,当时的她因为离水丹过了药效,又没有可以补充的水源,双腿已经化作鱼尾。 “她说,我是她的猎物,怎么能落到别人的口中。” “明明就是不舍得我受伤,还非要说的那般别扭。” 遥青一直记得那一天,九尾狐屠尽了那些觊觎鲛珠的人,洞窟内血流成河,她也浑身布满了伤痕,不过她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长时间离开海水虚脱的小公主,将她送回了什刹海。 这是九尾狐妖和鲛人族小公主的故事,也是千凝和遥青的故事。 黎晚澄此刻才明白,这位妖王为何会在百年前销声匿迹,又为何会一直待在这琉璃宫中。 归其根底,不过是爱之一字。 “阿凝她本可以成神,却因为我放弃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是我亏欠了她。” 黎晚澄垂下眸子,柔声道:“或许,比起成神,你才是她更为珍重的宝物。” 遥青看着她,轻轻笑了一声,可这笑声中却蕴含着太多苦涩。 “不值得。”她说。 “晚澄,我的寿命将尽,我陪不了她太久。” 她明明是笑着说出这句话,可黎晚澄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霎那间,连呼吸都有些艰涩。 黎晚澄怔忡片刻,倏地想到那日祭祀大典上遥青的虚弱,还有千凝无时无刻对她的紧张。 嗓音已经染上些嘶哑:“没有治愈的可能吗?” 她的瞳孔蓄了泪,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遥青摇摇头,释然般的笑了笑:“或许这就是我的命,不过我还是很幸运的,这一生能够遇到阿凝,能够被这样好的她爱着,我没有遗憾了。” 金色的瞳孔那么透彻明亮,直勾勾盯着黎晚澄,她认真道:“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幸福。” 门外,千凝眨了眨眼睛,转过头看向一旁站着的魔尊,语气中颇有几分好奇:“不说这些了,倒是你,方才为什么拦着不让我说出来?” 当时她差一点就叫出魔尊二字,却被这人拦了下来。 见洛初垂下眸子,千凝也猜出来七八分,她故做出一副震惊的样子,勾唇轻笑着打趣她:“你不会到现在都没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吧?” “嗯。”洛初偏过头,言语间难得带了分踌躇,“我怕说出来,她会不要我。” 许是没料到会听到这种回答,千凝愣了片刻,捂唇笑道:“没想到,堂堂魔尊居然还会害怕被人抛弃。” 洛初冷哼一声,笑着反讽她:“堂堂妖王如今不也会为了一个女人,甘愿困在这里。” 下一秒,两人同时轻笑出声。 片刻之后,千凝敛起笑容,严肃下来道:“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谈一谈吧,信任这种东西,一旦产生裂缝,就很难再补好了。” 恰巧此时,黎晚澄掀开珠帘走了出来,她看着面前相对而笑的两人,心底有些奇怪。 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千凝见黎晚澄出来,转头朝她抛了个媚眼,就扭着身子走了进去。 身后,遥青靠在千凝的怀里,指尖卷着她的一缕发丝,凑过去不知和她说了句什么,而后偏过头咬唇轻笑,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幸福笑意。 黎晚澄默默盯着这一幕,分明是如此美好的时刻,她却莫名从中品出来几分伤感,想起遥青方才的那番话,她缓缓叹了口气:“阿初,为什么不能事事圆满呢?”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遗憾才是常态,所以我们要更加珍惜当下的美好。”洛初捉住她的掌心,温暖徐徐传递。 海底万年如一日的阴暗,可是有夜明珠柔和的光亮,和爱人及侧的温暖,似乎再怎么恐怖的黑暗都不足为惧。 遥青垂下眸子,看着自己指尖那缕黑亮的发丝,凝思片刻后,悄声问她:“你不怨我吗?” 她们剩下的时间不过十余年,而她又固执的送出鲛珠,将本就不多的时间再次缩短。 千凝摇摇头,上吊的狐狸眼中满是脉脉柔情:“我永远支持你的所有选择。” 心间仿佛被暖流熨过,遥青倏地想到什么,抬眸看向她:“那我要是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你也不嫌弃我吗?” 鲛珠是鲛人所有力量的来源,所以遥青才会经历数百年而容颜不改,一旦失去鲛珠,她的外表也会在顷刻间衰老。 千凝偏头,微微蹙起眉头,做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见她许久都不回答,遥青当她是嫌弃自己了,便有些心急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嘴唇都委屈的撅起一个弧度。 千凝看着她这副可爱的小模样,半晌,才弯了弯眼角道:“嗯……那我就陪着你变成老太婆。” 以她的实力,完全可以随意控制外表,既然遥青介意这点,那她也变成满头白发的模样就好。 九尾狐看着霎时展开笑颜的可爱鲛人,低下头去碰她的唇瓣,话语淹没在唇齿中:“我们一起白头。” —— 第二日,遥青说服了祭司设下法阵,帮她取出体内的鲛珠。 黎晚澄看到了那个拿着权杖的白发老婆婆,认出她就是那日在祭祀大典中,站在遥青身边的人。 法阵启动,遥青的心口发出一道猛烈的白光,随着鲛珠离体的那刻,遥青的一头金发转瞬之间变为全白,脸上也生出一道道皱纹。 取出鲛珠的过程其实很快,但是遥青一瞬间的变化确是跨越了百年,再也无法挽回。 所以,当遥青笑着将鲛珠递给她的那刻,黎晚澄无比郑重的同她道了句谢。 “遥青姐,今日之恩,我定会铭记于心。” 遥青摆摆手,只是说:“等你回来,继续给我讲外面的故事吧。”容貌的老去并未带走她金色眼睛的光亮,她还是那个遥青,一直单纯善良,从未改变。 回到屋中后,黎晚澄盯着面前端坐的白衣女子看了许久,这人从回来的那刻便坐在这里,也不说话,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总不会是……紧张了吧? 其实黎晚澄倒也没猜错,洛初如今心情的确十分复杂,一半是在想千凝和她说的那番话,还有一半,是面对即将要复明的紧张。 夜明珠的光轻柔洒落在洛初的侧脸,浓黑的睫羽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阴影,黎晚澄倏地想起什么,她走过去,弯腰贴近了些,指尖轻轻落在她的脸侧,再由鬓角划至眼尾。 看着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她微眯起眼,淡淡开口。 “阿初,到了如今,还是不愿意让我看到你真实的样子吗?” 第63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黎晚澄看过她前世的经历,自然知晓她的眼珠是被人生生挖去的,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洛初的这双眼睛是她施展的幻术。 不过,先前一直未提及这件事,是担心会让洛初想起不好的记忆,可是到了此刻,这人却还是瞒着她,所以黎晚澄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怨恼来。 指尖的热度鲜明,眼尾柔嫩的肌肤被轻轻揉按着,氤氲出几分烫,洛初混乱的思绪被她的动作拉回些许,但还是迷茫。 真实的样子……她心跳猛地加快,莫非是阿澄发现她魔尊的身份了? 女人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黎晚澄轻轻叹了口气,淡声道:“这层幻术,你打算一直带着吗?” 见她说的不是魔尊一事,洛初心底稍稍放松下来,片刻后又是一愣:“你怎么知道……”按理说,以黎晚澄合体期的实力,应该看不出来她布下的幻术。 对此,黎晚澄早就想好了说辞:“第一次出门逛街的时候,你在察觉到别人的视线时下意识躲开了,那会儿我就存了疑惑,直到前几日,进入什刹海边境的那刻,我瞥见你眼中划过一道暗芒,才确定你在眼睛上布了幻术。” 因为独特的地理环境,什刹海边境的空间十分不稳定,这也就导致人体内的真气会受到影响,洛初当时并未注意到这点,现在想来,进入的时候,她体内魔气的波动确实有些异常,估计就是在那一瞬间,布下的幻术松动了。 见她沉默不语,黎晚澄放柔了声音安抚:“阿初,在我面前,你大可以露出真实的模样,这没关系的。” 心脏像被小锤子轻轻敲了下,荡漾着余波,洛初攥紧了指尖,有些逃避的垂下眸子,半晌声音低低的说:“很吓人。” 她不想把自己丑陋的一面展现给爱人。 当年,洛初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爬了出来,她浑身是血的爬到了隔壁的村庄,可是却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甚至连街边的流浪汉都一脸嫌恶的踹了她两脚,说让她死在别处,不要脏了他的地方。 洛初便只能缩在墙角,身上是破烂到几乎无法蔽体的外衣,连日的饥饿和寒冷侵蚀,头脑越来越昏沉,就在她以为自己就快要死掉的时候,她却突然梦见了一个男人。 她在梦境中看见了一片血红的花海,而在那花海中间,站着一个身着黑袍的男人。 男人说他是魔尊,也是她的父亲,她如今看见的是他在魔丹内留下的一缕残魂。 他告诉洛初,她体内的魔丹蕴含着自己毕生的力量,可以助她修习魔道,只要成为魔尊,她便可以凌驾万人之上,不必再受今日之屈辱。 男人说完这句话后就消失了,只留下洛初一个人在这片花海之中,这件事对于当时只有十岁的她来说,简直太过天方夜谭。 不知过了多久,洛初渐渐醒了过来,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但她能清晰感觉到筋脉间缓缓流淌的魔气。 断掉的手脚被重新连好,身上的伤口也开始结痂,她活了下来。 洛初本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可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魔丹的气息,于是她不得不正视这个事实,大人们口中那个可怕的魔尊,是她的亲生父亲。 不过,洛初始终记得父母对她的教诲,要做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不能行恶,所以借助魔丹的力量恢复之后,她再未主动使用魔丹。 因为没有钱买吃的,所以她开始学着别人乞讨,可她没有眼睛,人们都嫌弃她的模样晦气,没有人愿意施舍她,她只能捡别人丢掉的食物或者泔水饱腹,街上的小孩见了她的模样,也骂她是妖怪,朝她扔石子,久而久之,她便不愿在人前抬起头。 水中没有日月,亦没有微风,此刻只有夜明珠发出的微微亮光萦绕在她们身畔。 “阿初,你要记住。”黎晚澄轻轻抬起她的脸,语气温柔又郑重,“我爱你,所以无论是什么样子的你,我都全盘接受。” 半空中,红色的治愈值随着她的这句话,一路飙升到百分之七十的位置。 女人似是被她的话触动了,轻轻嗯了一声。她素指微动,掐了一个法决将幻术解除,原本饱满的眼眶瞬间瘪了下去,浓黑的睫羽垂下,倒显出几分乖巧来,黎晚澄看着那层幻术消失,眼底划过分欣然,片刻又转为苦涩。 资料上写的太过平淡,几行单薄的文字不足以书写那些年洛初所遭受的一切苦难。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洛初又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空洞洞的眼眶。 似乎一碰上爱情,人就会变得晕头转向。哪怕是令世人畏惧的魔尊,此刻也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紧紧抿着唇,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阿澄会不会嫌弃这样的她? 下一秒,手腕突然贴上抹温热。黎晚澄攥住她的手腕,一点点移开,指尖落在她的眉骨上,一路抚摸到眼尾。 “一点都不吓人呢,很好看。” 洛初的五官生的太优越了,她仿佛是上天手中最完美的作品,眼睛的缺憾并不影响她精致的骨相,反倒为其增添了几分别样的娇弱。 指尖顺着鼻骨下滑,细细描摹过每一寸起伏,黎晚澄微眯眸子,暗想,若是有了眼睛,单凭着这张脸,就指不定要勾到多少人的魂魄。 思及此,黎晚澄不禁轻笑,真是……忽然就有些,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洛初的样子了。 她收回指尖,转而从纳戒中取出千年琉璃草和鲛珠,调动法力将二者慢慢融合,随着千年琉璃草的逐渐暗淡,鲛珠散发出耀眼的幽蓝色光芒。 她手腕翻转,控制着鲛珠化作两团光芒,融入洛初眼中。 随着光芒的融入,原来干瘪下来的眼眶倏地饱满起来,洛初只觉得眼睛很温暖,像是有温泉浸泡,直到幽蓝色的光芒消失,黎晚澄才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阿初,可以睁开眼睛了。” 浓黑的睫羽轻颤,如初生的蝶翼般缓缓睁开,黎晚澄一下子撞入了那双眸子中,黑墨般深邃的瞳孔,里面蕴含着浓深似海的爱。 不加掩饰的,灼热的情意。 黎晚澄被她瞧的脸热,伸出手挡了挡她的眼睛。 真的是……哪有这么盯着人看的。 这眼神太犯规了。 掌心被眨动的睫毛刺的微痒,那道灼热到近乎能将人烧着的视线,仿佛透过手背黏在她的身上。 位置突然翻转,黎晚澄下意识惊呼,却被柔软的吻堵在了唇齿间,呼吸渐重,身上人眸中的欲。望清晰可见。 眼神不言而喻。 衣袍被熟练地解开,微凉的指尖随之落下,黎晚澄有些羞赧,连耳廓都染上了粉意,她伸出手,想将那颗夜明珠挡住。 谁知,刚伸出的手倏地被攥住,下一秒滚烫的掌心覆了过来,她被洛初以十指相扣的姿势强势压下。 “别挡……我想看你。” 这还是洛初第一次通过自己的眼睛,如此清晰真切的看到爱人的模样,所以,她想将黎晚澄的每一寸肌肤都镌刻在记忆中,永生永世都不遗忘。 之前从未有过的经历,吻如雨点般密集落下,黎晚澄偏过头,浑身滚烫,像在身体里炸开了一朵朵烟花,头昏目眩,连思绪都快要烧着了。 夜明珠的微光之下,女人弓起的脊背轻颤,宛若一朵绽放的芙蓉花,清丽又妩媚。 云雨后的温存,洛初帮怀中的人按揉着后腰,突然开口:“阿澄,如果有一日,你发现你信任的人欺骗了你,你会原谅她吗?” 黎晚澄微愣,许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片刻后,她敛下眉眼,轻轻摇了摇头,言语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不会。” “哪怕这个谎言是善意的,是有苦衷的,可谎言终究是谎言,一旦隐瞒的时间久了,它便会成为再也无法弥补的深渊。” 第一个世界的记忆太过深刻,欺骗也好,隐瞒也罢,在任何一段关系中都是足以致命的利刃,所以黎晚澄不愿成为撒谎的人,亦不愿成为被欺瞒的人。 空气有瞬间沉默,洛初直直盯着她,道:“阿澄,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见她突然如此严肃,黎晚澄也大致猜到了她要说的事是什么,难得过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洛初对自己全然敞开心扉。 眼前的女人眉心微皱,似乎还在犹豫,黎晚澄也不急,就默默的等着她。 过了小半柱香,洛初才做好了心理建设,缓缓启唇:“其实,我就是魔尊。” 说完后,她紧盯着黎晚澄的反应,掌心不知何时竟已覆上一层薄汗,却听见这人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黎晚澄表情平淡,若是仔细看,甚至能看出她眼角含着的微微笑意。 “你……”洛初设想过她的任何反应,震惊、愤怒,或者是恐惧,可黎晚澄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免愣住,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怕我吗?”由不知名的魔修,走到如今这一步,她手中沾染的鲜血不在少数。 黎晚澄轻笑,指尖轻轻攀上她锁骨的肌肤,那处横亘着一道巨大的刀疤,从肩膀一路延伸到肋骨,几乎将她整个人断开。 她轻轻叹气:“说是怕,倒是心疼更多些。” 女人的身体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大大小小的伤痕斑驳交错。 说是魔尊遗子,可这名头带给洛初的除了杀戮和伤害,再无其它,哪怕如今的这一切,也是她自己一点点拼命得来的。 黎晚澄垂下眸子,凑近了,温热的唇瓣贴上蜿蜒的疤痕,落下一串细腻柔软的亲吻,带来令洛初战栗的滚烫,她轻声呢喃:“是魔尊又有何妨,你始终是我想要共度余生的爱人。” 如今洛初有了眼睛,低眼看着她一点点亲吻自己丑陋的疤,心脏像是被填满了春日最柔软的风,悸动如浪潮般,翻涌的几乎漫溢出来。 “阿澄……”她轻吟,指尖倏地攥紧了光滑的鲛绡。 那颗魔丹虽护她周全,却也成为她终生的桎梏。 她本以为她一生都要活在阴影之下,可是在黎晚澄垂低身子,去亲吻她疤痕的那刻,那道困住她多年的枷锁似乎在瞬间,轰然落地。 身侧突然闪过一道金光,黎晚澄微微偏了头去看,认出那是白千帆的传音密令,她伸手接住,却在下一刻,唇角的笑霎时湮灭。 见黎晚澄面色倏地严肃下来,洛初也生出些紧张:“阿澄,出什么事了?” 第64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黎晚澄抬手将密令销毁,将其中的话复述出来:“师兄说,重掌门在上个月出关,不过刚出关没几日,玄雷宗就突然挑起争端,之后光明宗和凤霞宗也莫名打了起来,他说如今宗门内不安全,让我们暂时不要回去。” 气氛仿佛一下子变得沉重,黎晚澄叹了口气,没想到,她和洛初离开宗门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仙族就发生了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 洛初在听完后也紧锁着眉头,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和离奇。她不久前刚取了萧景凛的性命,且不说玄雷宗内部现在还处于一片混乱的状态,就凭二者的实力差距,他们怎么会赶在重苍出关的当口和赤霄宗起冲突,这是明摆着的败局,玄雷宗的长老不像是这么拎不清是非的人。 莫非是她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宗门内部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黎晚澄同样在疑惑这点,数百年来,仙族四大宗门都坚守同一战线,虽然平日里免不了有些摩擦,但是也不该严重到自相残杀的地步。 “阿澄,你怎么看?”洛初轻声问她。 “感觉有些蹊跷。”掌门刚出关,玄雷宗就主动挑起争斗,而且连一向持中立态度的凤霞宗也掺和了进来,这种种情况太过异常,黎晚澄蹙起眉头,沉吟道:“而且……我有点担心师父和师兄他们。” 一旦打斗起来,必然会有伤亡,虽然她知晓以师兄和师父的实力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战场上刀剑无眼,还是免不了会担心。 洛初握紧她的手,安抚般的捏了捏,“那我们明日就启程回去。” “好。”黎晚澄阖上眸子,手臂轻轻圈住女人细软的腰肢,往她怀里拱了拱。 洛初垂眸,看着爱人干净恬和的睡颜,眼角染上笑意。她伸出指尖,一点点,轻柔地将黎晚澄眉间的褶皱抚平,珍重又轻缓的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有我在,你永远不需要担心。” 昨晚被折腾了许久,又一直在担忧师父和师兄的安全,黎晚澄有些没睡好,早上被洛初吻醒后还是迷迷糊糊的。 两人出门时恰巧碰到遥青,洛初朝她微微低头以示感谢:“叨扰多日,今日特来向族长辞别。” 遥青见洛初的眼睛恢复明亮,唇角也慢慢挂上笑容,只是听见辞别二字时微微蹙了眉头。 半晌,她出声挽留:“你们不再多留几日吗?” 什刹海百年来都无外人进入,自黎晚澄来了之后,好不容易有个人可以陪她聊天解解闷,如今突然就要离开,遥青难免感到有些不舍。 黎晚澄摇摇头道:“不了,我们还有急事,要赶回宗门。” 若是没有那道传音密令,她大抵会和洛初在这里再待上一段时日,只是……也不知事态发展到了那般地步,总归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遥青见她心意已决,亦没再做挽留:“有空回来看看,琉璃宫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 说罢,她伸出手,里面躺着一枚掌心大小的鳞片,那鳞片流光溢彩,一眼就知绝非凡物。 黎晚澄微愣,有些不解。下一秒遥青便将鳞片递给了她,轻笑解释道:“临别礼物,这是鲛人身上最坚硬的鳞片,危急之时可护人性命。” 似乎是怕黎晚澄拒绝,她直接将鳞片往女人手中一塞,语气中含了分强硬:“既将我当做朋友,那就好好收下这个礼物。” “呦~怎么都在这站着呢?”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名穿着红衣的老婆婆从远处款步走来,虽然外表与之前大相径庭,但她那双标志性的狐狸眼却还是未变。 黎晚澄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怔愣片刻,而后轻轻弯了弯唇角。没想到一向将美貌放在第一位的妖王,竟也会为了爱人,甘愿将自己变做这幅模样。 倒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浪漫。 “小家伙,等你和洛初成婚那日,可要记得请我们喝杯喜酒。”千凝牵过遥青的手,轻笑着打趣她。 黎晚澄弯起眼角:“一定。” 千凝转过头,看向旁边站着的的洛初,两人没有过多寒暄,只是简单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在几日前,两人喝茶闲聊时,洛初就已经和千凝聊过关于未来的事。 “真打算一辈子都呆在这琉璃宫了?”洛初轻抿口茶,启唇问眼前的女人。 毕竟遥青的命数将尽,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只是看千凝的样子,洛初猜想,她大抵是不愿离开这里。 茶香萦绕在鼻尖,千凝倏地抬眼望向远方,唇角微扬,眸底有淡淡的温情划过。 她说:“我答应过青青,帮她保护族人,就算她不在了也一样。” 她的嗓音低柔缱绻,向来轻佻的人在此刻显得格外认真。洛初听完后,只是默默将杯中的茶喝尽,没再言语。 其实只要千凝愿意,她大可以在遥青辞世之后选择登上神台,踏入神界,只是,她主动将自己困在了这里。 本该是情缘最薄浅的九尾狐妖,却有一日用情至深。 白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又勾起唇角,笑容中含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感慨。若是换了她,洛初想,她也会做出和千凝一样的选择。 因为,选择成神就意味着要抛弃一切前尘,忘记所有的情爱与回忆,所以千凝宁可孤身一人守着这些回忆,也不愿走上遗忘爱人的成神之道。 刚一走出什刹海地界,丹田处突然一阵动荡,洛初被翻涌的魔气逼的踉跄半步,眸底倏地划过一抹赤色,又被她迅速压下。 她攥紧指尖,自从炼化清心草后,这还是魔丹第一次如此躁动不安。 黎晚澄注意到洛初的反常,偏头问道:“阿初,怎么了?” “没事,只是突然见到太阳,有些不太适应。”洛初皱着眉头解释。 刚刚复明,突然见到亮光确实会有些难以适应,黎晚澄听她这般说,倒也没有过多怀疑。 片刻后,她又从纳戒中拿出了一条白纱,轻柔的罩在女人眼上,绕到后面打了个结。 “先戴着吧,等适应了再摘掉。” 指尖轻划过耳侧,心底悄然漾起一抹悸动,洛初低声应:“好。” 她垂下眸子沉思,魔丹突然的躁动,似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与她隐隐呼应。 不过没有时间细想,洛初暂且将这些疑惑压下,抱着黎晚澄直接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不过片刻,两人就到了栖云山,只是刚到山前的位置,黎晚澄就被眼前这幅景象震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通往宗门的阶梯上到处躺着尸体,血流成河,流淌的鲜血几乎将地面都染了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魔尊出世,屠了仙门。 洛初在看到这一幕时,亦紧紧蹙起眉头,恐怕,里面的情况比她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进去看看吧。” 狂风骤起,就在她们离去不久后,突然飘来一团黑雾,只见那黑雾慢慢凝聚成人形的模样。下一秒,他蹲下身子,用手掌轻轻贴在尸体上,随之一缕黑气慢慢钻入他的身体,那具尸体也在瞬间干瘪了下来。 随着步步深入,打斗声愈来愈激烈,各色衣袍的仙门弟子混战在一起,已经杀红了眼。 黎晚澄看见远处,重苍背手而立,站在上方的高台上,他低垂着眼俯视一切,眸中不悲不喜,仿佛漠视这些的人生死一般,她心底莫名划过一丝惊惧。 见重苍朝她这边看来,黎晚澄忙垂下视线,恭恭敬敬的行礼:“大长老座下三弟子黎晚澄,拜见掌门。” 重苍审视般的眼神这才收了回去,他转眼看向一旁的洛初,微微眯了眸子:“这位仙友是?” 出关之后,重苍便一举突破大乘后期的界限,按理说如今大陆上应当不会再有比他境界还要高深的修仙者。 可是……如今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他竟探不出她的修为。 洛初将令牌掏出,重苍认出那令牌上自己的字迹,神色间有些微诧异滑过,朝她拱手行礼:“原来是恩人,请恕我未能远迎。” “无碍。”洛初摆摆手,蹙眉看向中央仍在打斗的众人,问道,“不过,各宗门究竟是为何打起来的?” 重苍面色僵硬了一瞬,片刻又恢复如常:“这……玄雷宗的人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认定了说是我们赤霄宗的人杀了萧景凛,便挑起了争斗。” 顿了顿,他看向下面的人群,继续道:“然后凤霞宗的云掌门和光明宗的岑掌门听说此事赶来劝架,谁知被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邪祟影响了心性,这才成了现在这幅局面。” 邪祟? 黎晚澄看向中央穿梭的那团黑色雾气,莫名感觉有些熟悉,直到他化作人形停了下来,回头间,她瞥到那抹一闪而过的暗红。 “是人魂。”黎晚澄嗓音霎时冷了下来,眸色晦暗不明。 之前读通幽秘法的时候,她顺带将人魂那一段也大致看了一遍。人魂,实为魂体,可化人形,身缠黑雾,瞳呈暗红,通过吸取人的精血壮大自身力量。 不过,黎晚澄并未注意到,在她说出人魂这两个字时,重苍看她的眼神霎时晦暗了几分。 下方的战斗仍在继续,浓重的血腥气萦绕在四周,洛初看向战场中央穿梭的那团黑色雾气,眉头紧蹙。 当初在那个梦中,上一代魔尊,也就是她的父亲,曾经对她说过,人魂不死不灭,不伤不败,只要有他的魔丹在,就可以统领被封印的十万人魂,一统天下。 另一边,黎晚澄抿唇思索,据她所知,这些人魂在几百年前的仙魔大战后,便被封印了起来,那如今……又是何人解开了这封印? 不过,还未待她想出结果,却倏地察觉到一抹微弱的魔气,从一旁女人的身上溢了出来。 战场上的怨气最为浓烈,而怨气恰好又是魔丹最好的滋养。 洛初感觉体内的魔丹在蠢蠢欲动,那些怨气已经自动汇聚在她身旁,她甚至有些压抑不住翻涌而出的魔气。 黎晚澄察觉到洛初的不对劲,心脏猛的一震。 糟糕!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暴露魔族的身份。 重苍有着大乘后期的修为,自然也发现了洛初的异常,他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魔气?莫非也是修魔道的? 他眸色一暗,却并未开口,藏在衣袖下的手悄悄掐了一个法决,下一秒,那团黑雾猛地朝着三人的方向飞来。 “小心!”黎晚澄惊呼。 洛初下意识抬手,身上的魔气顿时倾泄而出,在她们面前形成了一层屏障。 本以为会是一场激烈的碰撞,谁知人魂在触及到那层魔气时,居然收回了攻势,似乎是很惧怕洛初一般,竟以一种臣服的姿态跪倒在她身前。 洛初只觉得在人魂靠近的瞬间,她体内的魔丹就陷入了暴动,像是一种被低等级者冒犯后的本能反应。 她收回手,垂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眸中隐隐含着不容侵犯的高傲。 一旁沉默许久的重苍在看见这一幕后,瞳孔剧震,他眼底划过丝巨大的惊喜,唇角禁不住向上颤了颤。 片刻,他突然退后了两步,抬手指着洛初,语气中含着惊惧和愤怒,大吼道:“魔尊!你是魔尊!” 这一声魔尊顿时惊动了下方还在打斗的众人,刀剑声霎时停住,此处瞬间成为了人群注视的焦点。 黎晚澄脸色骤变,下意识攥住洛初的手,猛地抬头看向眼前的掌门。 只见重苍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下一秒,他嗓音扬了几分。 “为何要控制人魂残害仙门!?” 第65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重苍故意用法力将声音扩散了出去,那些在下面打斗的仙门子弟自然也听见了。 这些话顿时让众人停下了动作,直直望向高台上伫立的三人,有个胆小的弟子甚至吓到直接丢掉了手中的剑,颤颤巍巍地指着不远处的那团黑雾。 “人魂!这些东西居然是人魂?!” 魔尊和人魂的同时出现,让众人从打斗中清醒过来,恐惧和愤怒的情绪霎时间蔓延在人群之中。 “你们听见了吗,刚刚掌门说那个女人是魔尊,就是她控制的人魂迷惑我们,让我们自相残杀!”赤霄宗的一名弟子举剑指着洛初的方向,义愤填膺道:“杀了她!将她碎尸万段,以祭我族亡魂之灵!” 另一边,重苍暗暗盯着洛初,眸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贪婪。不枉他费尽心力将这三个人魂从封印中弄出来,没想到居然借此引出了魔尊,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只要得到魔丹,他便能掌控那十万人魂,莫说这小小的仙族,届时整个天下还不全都由他说了算! 眼见着形势突然逆转,洛初亦有些愣神,慌忙偏过头去和身边的女人解释:“阿澄,我没有……”她怕黎晚澄误会这些人魂是她所为。 话还未说完,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剑影。 “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魔头!”重苍突然拔出剑,朝着洛初的胸口狠狠刺下。 剑锋如破竹之势朝洛初而来,几乎要刺入她的心脏。许是魔丹感应到危险,洛初身上的魔气顿时盛了几分,她下意识祭出蚀天剑,抬腕挡住这一击。 随着剑刃碰撞的声响,重苍猛地抬头,大抵是没想到自己的全力一击,居然如此轻易的便被她挡下。 洛初的眸子不知何时已变得血红,手中的蚀天剑光芒更盛,人心中的愤怒和恐惧,这些情绪作为魔丹最好的养分,源源不断的涌入她的身体。 重苍被她血红的眸子惊到,翻动手腕想将剑收回来,不料整具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竟无法移动分毫。 只见魔尊轻轻勾起唇角,抬起左手,魔气在她的掌心缓缓凝聚,带着毁天灭地之势,重苍瞳孔紧缩,下一秒,那团魔气便猛地朝他拍了过来。 重苍被这一掌逼的倒退几步,忙用剑支撑住身体,却还是被这力道逼的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他捂住心口,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体内的经脉被这一掌断了不少,他微眯眸子,斜眼看向洛初,没想到魔尊的实力居然如此之强,看来仅凭他一己之力,恐怕无法取得洛初的性命。 思索过后,重苍站起身,剑锋重新指向洛初:“诸位,随我一同设下九天剑阵,斩除魔尊。” 谁知他这一句话吼完,下面却无一人敢动,方才还义愤填膺要杀了魔尊的几个人也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连大乘后期的重掌门都没能挡住魔尊的一掌,更别提他们这些低境界的修士,现在冲上去明摆着就是送死。 苍生固然重要,可在生与死的抉择面前,大多数人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生的一方,毕竟在这世界上,甘愿舍生求取大义的人还是少数。 洛初在击退重苍后便紧紧捂着头,面色痛苦,大量怨气的涌入,让她体内的魔丹愈发躁动不安,脑海中又开始出现那些嗜杀的想法。 “阿初,静心,不要被它控制!”黎晚澄攥着她的掌心,面色严肃。 在洛初和她坦白魔尊身份的那晚,同她说过,魔丹依凭怨气而生,而一旦魔丹的力量壮大到她无法压制的地步,她便会被魔丹控制,所以那时洛初才会去寻清心草来压制魔气。 如今,周围人的愤怒和恐惧均化作怨气被洛初吸收,女人的眉心处已经隐隐浮现出一道黑色的印记。 黎晚澄看着那道逐渐清晰的魔印,心道不好,再这样下去,洛初迟早会被这些怨气扭曲心性,最后沦为一个只知杀戮的怪物。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当机立断,“小七子,快开启传送!” 谁知一向恪尽职守的系统竟不见了踪影,她的这句话也如石沉大海一般,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她眉头紧蹙,该死,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与系统断开了联系。 女人的眼睛已经全部变成赤红,黎晚澄知晓,一旦洛初失去理智,赤霄宗必然会沦为一片血海,所以她只能拼命攥住洛初的手腕,不让她离开这里。 好在洛初还尚存一丝理智,哪怕她脑中已被杀戮侵占,却也记得不能伤到怀中的人。 黎晚澄将捆仙绳拿了出来,虽然知晓这根绳子困不住洛初,但总归还是能派上一些用场。 她放柔声音,哄着洛初将蚀天剑交给她,待女人松开手,黎晚澄便迅速用绳子将她的手腕捆在一起。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魔尊,此刻却宛如一只温驯的大猫,愣愣的看向黎晚澄,也不反抗,乖乖的被她束住手腕。 “小师妹!”白千帆刚从战斗中脱身,便看见高台之上,自己的小师妹和魔尊站在一起。 从他那个角度看,黎晚澄就像是被魔尊禁锢在怀中,白千帆心下一紧,也顾不得其他,持着剑就冲了上去。 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快速朝这边飞来,黎晚澄急忙喊道:“师兄,不要过来!” 洛初已经被魔丹控制,如果再有什么刺激,到时恐怕连她也无法阻止。 只是黎晚澄的话终究还是晚了几分,白千帆的剑已经逼近,距离洛初的脖颈不过几寸距离。 洛初此时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只是潜意识里还将黎晚澄护在怀中,此刻见白千帆过来,便以为他是来与她抢黎晚澄的,眸子中的血色霎时重了几分。 “放开她!”白千帆脚尖在空中微点,落在高台上,握着剑与洛初对峙。 面前的魔尊轻轻抬眸,白千帆对上她血红的瞳孔,微微蹙眉,那双眼极为冷冽,藏着浓重的杀意。 洛初低笑,似乎并未将那柄抵在她颈侧的剑刃放在眼里,她只是随意地抬起指尖,在虚空中轻轻捏了一下,白千帆手中的剑便如布满裂纹的玻璃一般,寸寸断裂,他也被剑气反噬,猛地吐出一口血。 “不自量力。”洛初勾唇浅笑,她轻轻一挣,腕间缠绕的捆仙绳便断裂开来,下一秒,她抬起右手,蚀天剑便自动飞回到她手中。 白色衣摆无风而动,洛初握着剑步步向前,垂眸看着失去了武器的白千帆,眸光冰冷,宛若看待蝼蚁。 她缓缓抬起手臂,剑锋直指白千帆的心脏。 “不要!”黎晚澄紧紧拉住洛初的手腕,可女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她的阻止根本无济于事。 黎晚澄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刃距离男人的胸口愈来愈近,她一咬牙,拼命挣脱了女人的怀抱,冲过去挡在白千帆身前。 随着噗嗤一声,剑刃穿透皮肉,黎晚澄没忍住闷哼,紧紧皱起眉头,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襟。 很疼,她能清晰感觉到锋利的剑刃是如何破开她的肌肤,一寸寸深入,因为剧烈的疼痛,她的额间已沁出了冷汗。 “师妹!不……”白千帆看着那柄本该刺入自己身体的剑被黎晚澄挡了下来,他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朝着洛初怒吼,“你在做什么?!” 须臾,黎晚澄心口处突然亮起一道蓝光,剑锋仿佛被什么挡住,无法再动分毫。洛初也被这蓝光刺的眯了眯眸子,清醒了过来,眸中的血色稍稍褪去几分。 随着蓝光的暗淡,黎晚澄胸口的那枚鳞片也断裂成两半,掉落在地上。 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洛初在看见黎晚澄心口的那柄剑时,瞳孔剧颤,她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的垂下眸,视线顺着剑身慢慢向下移动,直到看见自己的手。 剑的另一端,握在她的手里。 洛初面色霎时变得苍白。 ——是她,伤了黎晚澄。 “阿澄……”洛初手一抖,剑尖也跟着颤了颤。 剑刃还埋在黎晚澄的身体里,她这一动,剑刃便又往里深了几分,女人的眉头顿时痛苦的皱起。 因为害怕,洛初的唇瓣在微微颤抖,瞳孔涣散,她不知道自己在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见黎晚澄皱眉,洛初便不敢再动,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想去触碰面前的爱人,却在伸出手的那刻又收了回去,她怕自己再次伤到她。 明明她最不该……最不该伤害到的人就是黎晚澄。 可偏偏,又是她亲手将剑刺入了她的心脏。 黎晚澄瞥见洛初的眼里含了泪,许是因为害怕,连手都在不住的轻颤。 她心尖微酸,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女人的手背,“阿初,我没事……” 谁知,在她触碰到洛初的那刻,却被她下意识躲开了,黎晚澄愣住,看着女人逃避的躲开视线,她坚定地再次探出指尖,不容抗拒的一点点握住洛初的掌心。 这次,洛初没有再躲开,而是轻轻回握住她。 黎晚澄叹了口气,没想到,遥青赠予她的这个救命宝物,居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不过,刚刚的那一剑虽然被鳞片挡住了攻势,但蚀天剑上附着的魔气还是侵入了经脉,黎晚澄咽下喉头的鲜血,嗓音轻柔的安抚洛初:“我没事的,别怕。” 女人的手还是有些颤抖,黎晚澄只好握住她的手,将剑慢慢拔出来,幸好有鳞片及时挡住,刺入的并不深,并未伤及到心脉。 只是拔出来的时候总免不了疼痛,黎晚澄紧咬着下唇,偏偏系统这个时候不在,不然还能帮她把疼痛阈限调高一些。 剑刚拔出来,黎晚澄便有些脱力的软了下去,白千帆下意识伸出手臂想接住她,却慢了一步。 “阿澄,对不起……”洛初小心翼翼的将她拥入怀中,怕碰到她的伤口,连抱她的动作都是轻轻的。 黎晚澄微微偏头,看见那个偷袭她们的人魂,此刻依旧跪在洛初的身后,一动不动。 见她看向人魂,方才还浑身戾气的魔尊,此刻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语无伦次的同她解释着:“我没有……阿澄,那个人魂不是我弄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黎晚澄自然知晓这些与洛初无关,她捏了捏她的指尖,因为伤口的疼痛,声音有些虚浮:“我知道,没事了。” “宿主!”意识空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系统见她满身是血,也不禁吓了一跳,慌忙去检测她的身体状态。 它没想到自己不过被召回几分钟的时间,黎晚澄就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好在检测结果显示并无生命危险,它心里的大石才堪堪落地。 幸而洛初已经恢复了清醒,黎晚澄一边稳住心脉,一边同她小声说:“阿初,我们先回清泽泉那。” 如今洛初的身份已经暴露,而且仙族的人也认定了是洛初控制的人魂,所以再留在这里只会徒增危险。 “好。”洛初抱紧她,心念微动,两人便直接从赤霄宗到了清泽泉。 此处是赤霄宗的禁地,除了她和洛初无人知晓这其中藏有的的清泽泉,所以重苍定然猜不到她们会躲在这里,再加上,清泽泉有疗伤的效用,正好可以助她调养身体,待她养好伤后,再去寻落脚的地方也不迟。 “你疼不疼?”问出口后,洛初又生出几分后悔,怎么会不疼,那把剑是她亲手插进黎晚澄的心口。 黎晚澄摇摇头,道:“已经不疼了。” 有鳞片护着,她的伤其实并不重。倒是洛初,自从清醒过来后便一直郁郁寡欢,想来是下午发生的事对她的刺激太过沉重。 “今天的事是个意外,不要再想了。”她怕洛初钻牛角尖,这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固执的要命。 洛初苦笑道:“阿澄,或许……他们说的是对的,只要我活着便会给苍生带来灾难,曾经是我害死了我的父母,如今也是我伤了你。” 她恨,恨自己这副身体,恨那颗魔丹,为什么偏偏只有她活了下来。 洛初曾经无数次的想结束生命,可是有体内的魔丹在,她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 女人眸间隐约流露的哀伤,宛若千万枚细细密密的针,将心脏刺的生疼,黎晚澄向前走了两步,手臂攀上洛初的脖颈,轻柔的抱住她。 “阿初,这些不是你的错。”她抬起头,从女人柔软的唇一路吻到她的眉眼。 却在唇瓣碰到她额间的那刻,被洛初偏头躲开了。 “这个印,不好看……”洛初难得慌乱,言语中竟含了分低微,她怕黎晚澄会厌恶自己的这具魔身。 毕竟黎晚澄修的是仙道,而她,只是一个人人都唾弃的魔胎。 温泉的雾气遮挡住视线,眼前人的轮廓也被氤氲的模糊了几分。 黎晚澄轻叹,将她的脸慢慢转过来,抬起指尖抚上女人额间的那道魔印,摇摇头道:“生在你的额间,便是这魔印,也是好看的。” 许是今天的精神压力过大,洛初格外困倦,在黎晚澄的安抚下,很快便陷入睡梦中。 待洛初睡下后,黎晚澄才有闲暇的时间思索今日发生的事。 当时,重苍说是人魂迷惑了众人,才引起了各宗门的互相残杀,可是据她在通幽秘法中所知,人魂并不能干扰人的心性。 假如重苍是在说谎,那么人魂的出现和宗门之间的自相残杀,又有什么关联? 这件事情未免太过蹊跷,黎晚澄蹙眉思索,而且,她总感觉重苍在得知洛初的身份时,反应有些奇怪。 倏地想起那时系统的莫名消失,她通过意识问道:“对了,小七子,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与你的连接突然断开了?” 第66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听她问起,系统的声音瞬间沉下来几分,连面色也是难得的严肃:“刚才我被圣澜王召回审讯,她得知了上个世界你的违规行为,要下令对你进行惩处。” 正是因为被突然召回,所以系统才会与黎晚澄突然断了联系。 谁知偏偏赶上洛初被魔气蛊惑心性,让黎晚澄平白受了一剑,幸好是有那枚鳞片护着,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再次听到圣澜王的名字,黎晚澄不免心尖一跳,自从知道这些该死的规则就是圣澜王定下的之后,她就对这人没什么好感,又结合系统所说的违规行为和惩处,瞬间更是觉得头大。 不过系统之前和她说过,圣澜王在三百年前就进入休眠,这百年来无虚之境的大小事物都是由七位主神代为掌管。 如今看来,这位圣澜王怕是刚一结束休眠,就上赶着来处理这些违规事件,倒还真是雷厉风行。 只是,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圣澜王却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说要惩处她,黎晚澄蹙起眉头,疑惑道:“上个世界拯救成功,主神也并未降下责罚,圣澜王为何会突然提起此事?” 这未免太过奇怪,她身为一个小小的任务员,居然劳得圣澜王亲自出面。就好比公司的一个小职员犯了错,却惊动了董事长下达命令解雇他一样。 系统摇摇头,其实它也不知道圣澜王为何会插手此事,再怎么说黎晚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任务员,就算是有违规行为,也该由主神来裁决,根本用不上圣澜王亲自处理这件事。 想起离开时主神的那句暗示,系统出声安抚她:“这件事暂时被我应付过去了,但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圣澜王应该会密切关注你,所以之后一定要万事小心。” 黎晚澄没有言语,只默默地阖上眼皮,垂下的眼睫将眸子中的情绪遮盖完全。 系统见她忽地沉默下来,以为她是在思考之后的对策,谁知下一秒,便见面前的女人缓缓启了唇:“小七子,洛初她……这个世界也会早亡吗?” 她的嗓音含了分难以言明的哀伤,前两个世界,哪怕她完成了治愈的任务,拯救了世界,却还是没能改变闻以歌和萧挽月早亡的命运。 所以,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洛初的结局会不会也是如此。 系统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句话,也愣神了片刻,它眸色复杂的盯着黎晚澄看了几秒,轻轻叹口气。 “宿主,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有两个世界你的任务就全部完成了,万不可在这个关头上再出差错。” —— 不久前,无虚之境。 塞伦坐在殿中,垂首处理着事务,几缕金发垂在脸侧,挡住女人蓝色的瞳孔,她的五官深邃,眉眼又生的锐利,这般认真的模样倒是将她衬得更为清冷了几分。 “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愈发的冷漠了。”一道娇媚的女声传来。 在听到这声音时,塞伦手中的笔一个没停住,在卷宗上留下一团墨迹,她看着纸上那碍眼的一点墨色,微微蹙眉。 下一秒,声音的主人便出现在她身边。 女人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衣衫,后背和腰部的地方仅有一层薄纱遮盖,配上那一双撩人的桃花眼,格外风情万种。 只是,塞伦对女人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惊讶,手中的笔丝毫未乱,依旧从容不迫的处理着案上的卷宗。 女人大抵是被塞伦的忽视刺激到了,眼底划过丝恼怒,竟是直接坐在了她的腿上,手臂也圈住她的脖颈,红唇堪堪停在她的脸侧,呼吸的热气一并覆了过来。 这个姿势十分暧。昧,从身后的角度看,像是两人在亲密缠吻。 随之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赶来的守卫脸上一副遮掩不住的紧张,微微躬身禀告。 “主神,圣澜王大人硬要见您,属下没能拦住。”大概是眼前的一幕实在太过劲爆,守卫瞬间冒了满背的冷汗,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察觉一道凌厉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守卫的腿都在不住的发抖,撞见了顶头上司和老板的私情,他的小命恐怕难保啊…… 塞伦瞥了眼坐在自己身上的某人,又看看下面被吓到浑身抖的守卫,轻叹口气,无奈的挥挥手将人遣了出去。 “怎么不看我?”紫衣女人抿唇轻笑,指尖挑起塞伦的下巴,红唇往前凑了凑,却始终隔着一寸距离,巧笑嫣然。 “他怕我,难不成连你也怕我?” 女人的衣袍拢的松松垮垮,随着呼吸起伏,只消稍稍一低眸,便能看到其中风光。塞伦目不斜视,垂眸盯着桌上的卷宗,淡声道:“还未恭喜圣澜王归位,礼物稍后我会让人送到殿中。” 这一番话说的漂亮,不会显得过分亲密,也不失了礼数。 这位坐在她腿上的紫衣女人,便是无虚之境真正的掌管者——圣澜王南桑。 见她语气这般冷淡,南桑眼底划过丝沮丧,她抬起指尖,将落在女人脸侧的发丝别到耳后:“塞伦,你我之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生分了?” “你我之间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理应如此。” 南桑并未在意塞伦的冷淡,她轻轻笑了一声,倒是没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道:“我听说你拦下了前来调查的监管者,怎么?如此关注一个小小的任务员,主神大人莫不是同她……有什么私情?” 私情二字刚刚出口,塞伦便猛地看向她,蓝色的瞳孔中含了几分愠怒。 她总是知道哪句话能伤她最深。 见这人情绪终于起了波澜,南桑好心情的勾了勾唇角,继续道:“我今日来,也是想查清此事,若是因为一个任务员的错误,而导致了小世界的混乱,想必你也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对吗?” 塞伦垂下眸子,指尖轻轻摩挲着笔杆,南桑既然会选择在今天过来,定是一早就打好了主意,如果不让她亲眼看到些东西,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也好,那我便调出任务记录供圣澜王亲自查看。”塞伦搁下毛笔,抬起手在虚空中操作。 南桑微微挑了挑眼尾,似是没想到她居然这般轻易的就答应了。 不过片刻,虚空中便浮现出黎晚澄在第一个世界的影像记录,金发少女斜斜倚在栏杆旁,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抹身影上。 南桑盯着画面中的金发少女,微微眯起眸子,心底生出几分好奇。 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居然能在规则的压制下,走到第三个世界,她倒要看看这女人究竟有何能耐。 随着时间流逝,影像已经播放到闻以歌和黎晚澄在寺庙的那一幕,闻以歌将红线小心翼翼的系在女孩的尾指。 不同的是,这一次画面中的红线没有再发出能量波动,和一根普通的红线并无区别。 塞伦稍稍偏眸,见南桑并未注意到什么,适才松了口气,幸好她之前在那根红线上施了障眼法,也将系统动用空间能力瞬移的部分从记录中抹消了。 待两个世界的影像记录全部播放完,画面也渐渐消失在虚空中。 “真奇怪,没有发现异常呢。” 南桑皱起眉头,偏头看向身旁的女人,眸中含了分探究之意:“不过,她无视了主系统的警告,强行改变剧情,这种违规行为,你身为主神,居然放任不管吗?” “第二个世界她的任务圆满完成,至于更改剧情,不过是完成任务的必要手段,”塞伦抬眸,锐利的看向眼前的女人,“而且,世界并没有因为她的改变发生紊乱,不是吗?” 其实她一早就觉得南桑设下的规则过于严苛,当初由三神掌管无虚之境时,并没有现在这些繁琐的规则。 只是在五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中,空间之神不幸陨落,时间之神和秩序之神也都不知所踪,无虚之境失去了统领者,陷入混乱。 再然后便突然出现了一位新任神明,也就是南桑,她趁虚而入接管了无虚之境,并定下新一套的规则。 禁止任务员更改世界剧情,这条规则便是在南桑掌管无虚之境时定下的。而除了这条,还有许多新的规则,自从定下这些规则之后,失败的任务者数量就逐年递增。 其实这些规则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换句话讲,正是因为这些强加的规则,才会让无数任务员葬身于世界之中。 只是塞伦如今身为一个低位神明,是没有资格向南桑提出更改规则的要求的。 见自己的话被反驳回来,南桑脸色霎时冷了下来:“那她和世界主角发生感情联系,这也是违背了规则。” 塞伦扭头看向南桑,金色的瞳孔直直与她相对,眼神犀利:“规则上,并没有写不允许任务员和世界主角谈恋爱这一条吧。” “是没有此条不错。”南桑点头,下一秒,她话锋一转,“不过,设定中世界主角不会对任务员产生感情,可接连两个世界,世界主角都爱上了她,这很难让人不去怀疑,她是否使了些不干净的手段。” 塞伦蹙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女人打断。 “依我看,还是将007号系统召回,好好审讯一下,到时再下定论也不迟。”南桑伸出食指,抵在身前人的唇瓣上。 见塞伦皱眉,她歪头,轻轻勾起唇角:“怎么,你有问题?” 眼前的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塞伦哪怕心中有百般不愿,也只能忍气吞声道:“没有。” 南桑似是被她吃瘪的样子逗乐,捂唇笑了两声,眼角也漾上笑意:“我就喜欢看你这幅,拒绝不了我的样子。” 随着声音丝丝缕缕的钻入耳蜗,一丝难以言喻的氛围在空气中流淌。 塞伦咬了下舌尖,迫使自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她抬起手在虚空中点了几下,随着一道白光亮起,须臾,系统便出现在下方,它似乎对自己突然被召回也有些惊讶,不过片刻后就恢复了镇静。 南桑此时已经从塞伦的身上离开,她垂眸看着站在下面的系统,红唇轻启:“你就是负责黎晚澄的第007号系统。” 系统大概猜到了女人的身份,眸色瞬间严肃下来,恭敬答道:“是的。” 南桑坐在塞伦处理事务的桌子上,如玉般的双腿交叠,撑着头,嗓音蕴着些懒散:“在第二个世界,既收到了主系统的红色警报,007号任务员为何不停止行动,仍执意违反规则。” 系统对上她的视线,从容不迫答道:“是世界剧情发生突变,我的宿主只是针对突发情况,做出了正确的抉择,我不认为这是违反规则的行为。” 任务圆满完成,世界也保持平稳运行,哪怕南桑想借此找到违规的漏洞,此时也无从开口。 见她沉默不语,系统继续道:“我的宿主还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圣澜王大人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是否可以请求回到小世界。” 南桑脸色阴沉,有些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但这规则是她自己定下的,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而且方才她看过影像记录,第二个世界的确是谋反的时间提前了,这样一来,便是世界自身的漏洞,算不得是黎晚澄的错。 “等等,”见系统要转身离开,塞伦突然出声喊住它,她看着站在下方面容清俊的少年,微微眯起眸子问道:“你是新研发的系统吗?” 系统微愣,有些不解主神为何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片刻后还是恭敬回答:“是的,我是新型治愈系统,黎晚澄是我的第一个宿主。” 谁知女人听完它的回答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系统对主神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作为一个卑微的打工人,它亦不敢主动去问,只能默默等待女人的下一个指令。 神座上,塞伦轻轻垂下眸子,浓黑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金色发丝垂在脸侧,恰好遮住了她唇角勾起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还真是个……意外的惊喜。 因为南桑还在一旁站着,塞伦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绪,她抬头看了眼系统,淡声吩咐道:“回去吧,辅助任务员认真完成任务,莫要再出纰漏。” 系统对上女人蔚蓝色的瞳孔,读懂了她言语下暗藏的深意,轻轻点头后,便转头走向了身后的白光中。 待系统离开,殿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南桑饶有兴味的盯着她,似笑非笑,用脚尖轻轻勾了勾眼前人的小腿,“怎么,对新研发的新型系统这么感兴趣?” 腿部的肌肤蓦然爬上一阵细微的痒,塞伦身体猛的僵了一瞬,她下意识往后挪了几寸,避开南桑的触碰。 她的声音也严肃下来,显然是动了气:“圣澜王,此处是办公场所,还请注意保持距离。” 南桑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反倒是更放肆了起来,指尖挑着女人的衣领,倾身凑了过去,红唇贴在她的耳骨处,吐气如兰:“当初……你与我负距离接触的时候,可不曾说过这话。” 塞伦握着笔的指尖紧了紧,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些许,却也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她的这种行为。 “唔……为了防止007号任务员再次做出违规行为,便由你我二人共同进行监察,主神大人应该没问题的吧?”南桑稍稍退开一些,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塞伦的侧脸。 面容清冷的女人紧抿着唇,好看的眉头也微微蹙起,她似是有些不虞,却又无从发泄。 片刻后,塞伦轻轻应了声:“没有。” —— 另一边,两人已经在弥修洞内待了数日,在清泽泉上好的疗愈之效下,黎晚澄心口的伤差不多好了个大概,只是留下的疤痕看上去仍是有些怖人。洛初心疼的紧,每每行床第之事时,总要细细吻上几遍,仿佛要将这疤痕刻在自己心中一般。 “那日的事,你觉不觉得有些蹊跷?”欢愉过后,黎晚澄靠在洛初怀里,指尖顺着她掌心的纹路调皮地划了划,嗓音软中带哑,“各宗门之间并无深仇大恨,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自相残杀,而且,那些人魂又是从何处而来。” 掌心被挠的生出些痒,洛初翻过腕,使了力将她不安分的手扣下,轻声道:“那日,我在重苍的身上,感应到了魔气。” 魔气? 黎晚澄心尖一跳,收回在女人身上逡巡的手,霎时坐直了身子,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他也修了魔道?” 赤霄宗的掌门修炼魔道,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怕是又要掀起一阵风波。 洛初点头,当时她被魔气扰乱了心性,此刻才想起那些细节:“而且,看那些仙族弟子模样,倒是像中了魔族的傀儡术。” 傀儡术和魔气……种种细节连接起来,黎晚澄心底瞬间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她抬眸看向洛初,沉声道:“那些人魂,莫非也是重苍所为?” 第67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这么一来便说得通了,人魂靠吸收人的精血增强自身,而仙族人的精血比凡人要强上百倍,对于人魂力量的增长也是大有裨益。 想来,重苍是先利用傀儡术控制仙族众人自相残杀,借此机会让人魂在其中吸取力量,最后再将这一切归咎给人魂,自己则全身而退。 黎晚澄冷笑,倒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其实重苍倒不是最棘手的,难的是人魂。不过就上次看来,以他目前的实力,应该没法同时控制太多人魂,不然重苍也不必如此费尽心机,设下仙族自相残杀这一局。 怕的就是,等他实力渐强,能够操控的人魂越来越多。 思及此,黎晚澄语气严肃几分:“目前看来,重苍倒构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胁,只是这人魂,如何能除?” 毕竟当年封印的十万人魂才是祸根,若是有朝一日,这些人魂重见天日,天下才是真的迎来了灭顶之灾。 人魂不除,便时时有一把剑悬在心头。 洛初垂下眸子,轻轻叹了口气,沉吟道:“一切皆因魔丹而起,只要魔丹销毁,人魂也会尽数消散。” 这十万人魂都是上一任魔尊炼制而成,只要魔丹不毁,人魂便不灭。 而且,这魔丹在洛初体内也是一枚定时炸弹,若是再像上次在赤霄宗时一般,被魔气蛊惑了心性,于天下于苍生,都将是一场浩劫。 黎晚澄指尖一滞,话在喉间转了半晌也没能说出来,毁去魔丹,便意味着洛初也要一同丧命。 她偏头看向一旁的女人,心中隐隐泛痛,一边是苍生,一边是爱人,难道就没有其他两全的法子吗? 许是看出黎晚澄的心思,洛初伸出手臂将她揽过来,细细安抚着:“放心,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再者,就算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她成了一个被魔气蛊惑的怪物,那时她也会先行了结自己的性命,决不会再伤到黎晚澄半分。 倏地从远处飞来一道金光,黎晚澄看见后急忙伸手接下,因着之前在琉璃宫时见过,洛初知晓这是传音的密令,她盯着身旁的爱人,只见黎晚澄读完密令后脸色霎时苍白了几分。 “阿澄,是出了什么事吗?” 黎晚澄将金光挥散,嗓音有些颤抖:“师兄给我传密令说,师父染了重病,性命垂危,让我速回宗门。” 她低垂下眸子,思绪一时间混乱成团,师父一向身体康健,怎会突然病重,难道是她们离开之后,宗门又出了什么事情? 洛初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拉过她的掌心,轻声道:“我陪你一起回去。”出了此等大事,若让黎晚澄一人前往,她心中实在放心不下。 黎晚澄摇摇头,面色肃下来些:“不可,如今仙族都在寻你的踪迹,你若是跟着我反倒危险,我偷偷回去看一看便罢。” 宗门内乱之后,仙族正在到处搜寻洛初与她的踪迹,若是此刻洛初露了面,怕是又要再生事端。 见黎晚澄如此坚持,洛初只好作罢,她从袖子中取出一张符纸,咬破指尖,在纸上画了几道,“若是有危险,你将这枚符箓点燃,我便会知晓。” 黎晚澄接过符纸,轻笑一声,抬眸看向她:“我竟不知,你还会这些。” 看她这画符的熟练模样,倒是比自己一个在仙门长大的,画的还要好上几分。 洛初弯起眼角,一语双关道:“你不知道的还有许多。”这句话似是玩笑,却又似藏着些什么。 就像,她的眸子分明是笑着的,可黎晚澄却从中瞧出了分忧伤来。 为了避人耳目,黎晚澄特意戴了顶长帷帽,将全身都严严实实的遮了起来,待她顺着小路上了山,远远的便看见白千帆在偏门处等着。 “师兄。”黎晚澄从背后拍了拍他。 谁知白千帆却像是被吓到似的,忽地一下向后退了几步,见是她后才松了口气,只是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师……师妹来了啊。” 黎晚澄只当是他这几日操劳师父的事累到了,这才神经敏感了些,并未多想。 “来路劳顿,师妹先随我进屋喝口茶水再说。” 进屋坐下后,白千帆不紧不慢的给黎晚澄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一路过来实是有些口渴,黎晚澄并未疑心,端起茶杯便喝了下去,只是心中还挂念着师父的事,她稍稍润过嗓子,搁下茶杯便匆忙问道:“师父呢?他怎么样?” 白千帆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言语含糊片刻,才道:“师父他……只是受了些小伤,无碍。” 无碍?黎晚澄一愣,既是无碍,为何如此急匆匆的将她叫回来。 师兄莫不是怕她担心才瞒着她的?黎晚澄心下一凛,立刻就站起了身子,“不成,我得去看看师父。” 白千帆见她起身就要往后殿去,慌忙将她拉住,焦急解释道:“是真的无碍,师兄是怕你在魔尊那待的久了,不安全,这才传了密令叫你回来的。” 见他如此说,黎晚澄这才半信半疑的坐下来。 默了片刻,白千帆突然开口,眸中关切:“对了,魔尊那日将你带走后,可有伤你?” 当时洛初的那一剑着实将他吓了一跳,万幸的是没出什么事。黎晚澄摇摇头,道:“师兄,你见过洛初,自然也知晓她不是残害无辜的人,那日宗门自相残杀一事,另有隐情啊。” “另有隐情?那些人魂也是作假的不成?如今世间,除了她,还有谁能命令人魂做出这些事?”白千帆皱起眉头,声音扬了几分,显然是不信她说的话。 黎晚澄心知师兄对洛初的误会颇深,正想同他说关于重苍修炼魔道一事,却突然觉得一阵晕眩,紧接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黎晚澄睁开眼睛,只见周围早已换了一副景象,眼前的山峰云雾缭绕,下面则是乌泱泱的围了一堆的仙门子弟,竟比那日仙门大比还要热闹几分。 系统见她醒过来,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松下来几分:“宿主你总算醒了!” 黎晚澄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脚上捆着的绳子,蹙眉问道:“我昏过去了几日?” “有三四日了。” 三四日……黎晚澄冷笑一声。那杯茶,药下的剂量倒是挺足,没想到,她千算万算,终究是没算到给她下药的人,竟是身边最亲近之人。 见周围的景色陌生,她这才想起来问系统:“小七子,这是哪?” 系统很快回答:“灵隐峰。” 灵隐峰,也就是几百年前仙魔大战的地方,黎晚澄低眸,看了看下方占地巨大的繁琐阵法,还有一层接着一层的仙族子弟。 看来这次,仙门着实是下了大手笔,连降魔阵法都设下了,这是打算将她作为诱饵,引得魔尊自投罗网吗? 黎晚澄忽地庆幸当时没让洛初跟着过来。 只是……她动了动身子,心下颇有几分无奈,难为重苍这么看得起她,怕她跑了,用捆仙绳捆着还不够,还让几个仙门的人在旁边守着她。 这下真的是,想跑也跑不了。 倏地想起系统的传送功能,黎晚澄眼睛亮了几分:“小七子,能把我传送回去吗?” 下一秒,系统一瓢冷水便将她的希望扑灭了:“圣澜王在监视,不能动用传送。” 另一边,白千帆偷偷摸摸从后方绕了过来,又往旁边站着的人手中塞了几枚灵石,那些负责看守黎晚澄的人收了好处,满意的勾起唇角,挥挥手便将他放了过来。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大师兄,黎晚澄在面对他时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可是,凡事必有因果,总要知道个中缘由,犹豫片刻后,她还是问出了口:“师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对上小师妹失望的眼神,白千帆心中有愧,低下头同她道歉:“师妹,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 他涩然道:“师父被人魂所伤,一直昏迷不醒,掌门便将他放在冰棺中,但掌门说这只能暂时压制住伤势,要想救师父的命,必须杀了魔尊。” 听到此处,黎晚澄瞳孔剧颤,怪不得……怪不得他不肯让自己去看师父,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将她诱回来的局! 其实人魂造成的伤势并不会严重至此,无非是少量的魔气入体,只要将魔气逼出来即可。 可偏偏错就错在,魔族覆灭之后,有关魔族的典籍记录一应被烧毁,众人对人魂的了解不多,这才着了重苍的道。 倏地想起什么,黎晚澄扯了扯男人的袖子,慌忙问道:“那你可有去看过师父?” 以重苍的心狠手辣,她怕师父如今已是凶多吉少。 白千帆不知师妹为何突然如此激动,摇摇头道:“未曾,掌门说师父这伤需得静养,不让任何人靠近。” 倒还真是好手段,黎晚澄松开手,心顿时凉了半截,重苍这一招,明面上是帮师父稳固伤势,实则是囚禁。 定是重苍去找师父商议,被师父看出了端倪,他为了掩盖此事,只好将师父囚了起来,然后再威胁白千帆将她带回来。 而白千帆恰恰拿捏准了她,才会借师父病重作为借口发出密令,因为他知晓,以自己的性子,断然会回来。 “师妹,师兄是真的没办法了,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丧命对不对?”白千帆眼眶泛红,向来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去。 黎晚澄阖上眸子,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件事,站在白千帆的角度上也算不得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只有这个方法能救师父,换了她来选,也做不出更好的抉择。 只是重苍那种小人,她怕他背信弃义。 白千帆以为黎晚澄是担心接下来的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师妹,掌门说只有你能引出魔尊,只要我们将魔尊杀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结束……黎晚澄望着下方那道熟悉的身影,唇角缓缓扯起一抹弧度,只是这笑中,夹杂着绝望和哀伤。 重苍出关后实力已入大乘后期,加之作为赤霄宗掌门,多年积累下的声望,他一开口,自然得众人信服。 总之现在再说什么都无事于补了,黎晚澄眼皮低垂,喃喃道:“师兄,你糊涂啊,重苍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大,白千帆微怔,还未启唇问清楚,便被刚刚那位的赤霄宗弟子拉了回去。 “快走快走,掌门来了。” 降魔阵法大成,黎晚澄最后回头深深看了白千帆一眼,便被押着走到了阵法中央。 重苍站在人群最前方,背手而立,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看着毫无还手之力的黎晚澄,眼底悄然划过一抹阴暗,面上却是摆出一惯的慈悲模样:“念在你曾是赤霄宗弟子的情面上,只要你如实说出魔尊所在,先前与魔尊勾结一事,便也既往不咎。” 第68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明明心已经黑透了,却还是摆出一副慈悲正直的模样,真是令人心生作呕,黎晚澄抬起眸子冷冷看向他:“不知。” 话音刚落,重苍的脸色便瞬间黑了下来。 见他这副吃了瘪的表情,黎晚澄勾唇笑道:“掌门如此神通广大,怎么不自己去找她?” 想来,若是重苍真有这般能耐,也不会费尽心机将她掳来,绑在这里了。 “大胆!”重苍似是被她这反讽的话惹恼了,指着她吼了一句,冷静下来后,却倏地扬唇笑了笑,“不说是吗?我自有办法让你乖乖开口。” 不过是一个只会说大话的黄毛丫头,稍微给她点颜色看看,看她还能硬撑到几时。 重苍从纳戒中拿出一个盒子,眸中充斥着阴狠,缓缓开口道:“这是九幽寒天钉,此钉取九幽寒铁打造而成,是世上最为阴冷之物,打入体内,犹如万蚁啃噬,痛苦至极,不知道,你能撑到第几根?” 白千帆见事态发展不对,忙上前行礼道歉:“掌门息怒,小师妹她口无遮额,还请掌门再给她一次机会。” 谁知重苍对他的话并不理睬,抬手间,三枚九幽寒天钉破空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钉入黎晚澄的身体。 随着九幽寒天钉入体,白色的衣衫顿时被血染红了一片,一股极寒将她笼罩,筋脉骨血都像被冻住了般,紧接着便是钻心刺骨的疼痛,像是有数万只蚂蚁在啃咬,浑身骨头犹如碎裂般的疼,她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小师妹!”见黎晚澄受了伤,白千帆也再难冷静下来,死死拽住重苍的衣袖,怒吼道:“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的!” 这次,重苍连眼神都不曾分给他,毫不留情的将人甩开:“与魔尊勾结之人,我仙门岂能再留。” 这句话宛若在白千帆的心头狠狠一击。 见一向宽厚待人的掌门露出来真实面目,他瘫坐在地上,想起之前小师妹同自己说的那番话,此刻才幡然醒悟。 可惜为时已晚,重苍只是冷冷睨了他一眼,下一秒,旁边就立马过来几名弟子,将白千帆押在一旁。 处理完这颗没了用处的棋子,重苍又重新看向阵法中央的女人,三钉过后,她虚弱的连爬都爬不起来,哪还有方才那副嚣张的模样。 重苍扬起抹得意的笑:“黎晚澄,勾结魔尊,残杀同门,你可知错?” 见他连这种话都能厚着脸皮说出口,黎晚澄也不再隐忍,冷笑道:“那我倒想问问重掌门,你修炼魔道,残害无辜,心中可曾有过愧意?这祖宗留下的训诫,莫非都读到掌门的肚子里去了?” 重苍嗤笑一声,道:“信口雌黄!你且看看,在场之中可有人信你的话?” 下方静谧一片,她的这番话并未激起丁点波浪,哪怕黎晚澄对这种结果早有预料,此刻却也心凉了半截。也是,她如今背上了勾结魔尊的罪名,无论说什么,在那些仙门人的眼里,不过都是狡辩之言。 她面色惨白,说话也有气无力:“信不信的,到了如今也都没意义了,不过,你休想从我这里套出魔尊的下落!” 还好系统将她的疼痛阈值调高了,否则这三钉下去,她此刻怕是已经疼晕过去了。 见黎晚澄到了这般地步还在苦苦挣扎,系统也格外心急:“宿主,洛初不是给了你那枚符箓,你倒是赶紧用啊!” 再这样下去,还没等洛初来,她就要被生生钉死在这。 黎晚澄垂眸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阵法,唇角勾起抹涩然的笑,仙门的人是一早就做好了两手的准备,只要洛初一来救她,便会在这降魔阵法中灰飞烟灭。 若是她咬死了不开口,洛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系统知晓她在纠结什么,一时间也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晕头转向,偏生现在还有圣澜王在旁监视着,若是动用传送能力又会被她抓到把柄。 奈何它只是一道灵体,也没办法飘出去救下黎晚澄,只好蹙眉劝解道:“宿主,任务就快完成了,不能……” “小七子,我做不到。”黎晚澄突然打断它,嗓音竟有些含了颤意。 系统一愣,未说完的话也卡在了喉间。 黎晚澄眼角湿润,低垂着眸子,睫羽在眼下映出一片阴影,叫人探不清情绪。 她已经眼睁睁看着闻以歌和萧挽月离去,她做不到,看着洛初再从她的眼前消失。 左右不过是死,反正她也已经算死过一次了。 只要她死了,洛初便没了可牵挂的东西,也就无人能伤到她了。 反正她既已没了前世的记忆,就算最后任务完成,重新活过来了又能如何?人一旦没了牵挂的东西,也就失了活下去的希望。 经历过这三个世界,她也看明白了许多,人情冷暖也好,爱恨情仇也罢,世间种种其实不过如此,她已经多活了三世,这些算得上是亲历一遍了,所以她也不悔。 系统无言,这个世界黎晚澄大抵是动了真情,通过契约的连接,它也能隐约感觉到她的哀伤。 但……它听前辈系统说过,有不少的任务者,在一个个世界游历中,对其中的人生了情,只是开始便是错误,最后结局也注定悲剧。 更有些任务者,在一个个世界蹉跎太久,看透了生离死别,尝遍了辛酸苦楚,也渐渐消磨了原先的执念。 所以这么久以来,能走到最后的人,少之又少。 俗话说,人啊,最怕的就是没了执念,一旦将什么都看透了,看淡了,也就对生死没了执着。 但是这些,是黎晚澄选择这条路必须经历的,它作为引导者,只能提供帮助,真正走过这一关,还要靠她自己。 三长老看了眼阵法中央已然没力气挺直身子的女人,不忍心的别过了眼,转头小声问道:“掌门,若是她一直不肯说出魔尊的下落,我们该当如何?” 重苍冷笑一声,伸手捋了捋胡子,淡然道:“那就将她在这里绑着,五日不成便十日,我就不信耗不到魔尊出来的那天!”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在赌,赌黎晚澄对洛初的爱薄浅,赌洛初对黎晚澄的爱深重。 身体上的疼痛虽然能减轻,但是带来的伤害却是不可逆转的,黎晚澄感觉自己的力气在缓慢被抽走,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小七子,洛初还在弥修洞吗?” 见系统点头,黎晚澄才松了口气,还好这人算听她的话。 只是,耗的时间越久,便越危险,与其等洛初心生怀疑来寻,倒不如现在就激怒重苍,让他了结她的性命。 想到此处,黎晚澄强撑起精神,挺直身子扬声道:“重掌门,你分明是怕了,你怕杀了我,洛初彻底堕魔,你实力不及她,又没了拿捏她的把柄,只能认输。” “你将我绑来当诱饵,自己却像只缩头乌龟一般躲着,不过是个懦夫!” 不出所料,重苍果然被她这番话激怒。 修炼魔道,是吸收天地间各种怨气为续,长久以来,性子也会变得暴虐嗜杀,加之,重苍平生最恨有人说他不如别人,她正是拿捏了这一点,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重苍眼底划过一抹暗红,抬手便召出剑来,谁知刚往前走了两步,便被一旁的二长老眼疾手快的给拉住了。 “掌门,万万冷静啊!若是她真的死了,我们岂不是没了钳制魔尊的把柄。” 重苍显然对拦住自己的二长老颇有埋怨,碍于众人都在看着,只好黑着脸甩开袖子,冷冷哼了一声:“我自有分寸。” 旁人自然不敢多言,重苍出关后的境界已是仙门第一,再说整片大陆的大乘后期强者都凤毛麟角,他们犯不上与这位作对,只要火没烧到自家身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 气氛霎时间变得沉重,随着一记闷雷,厚重的乌云飘来,将本就稀薄的阳光遮挡完全。 重苍怎会听不出黎晚澄这话是在故意激怒他,只是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决不允许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至于黎晚澄,不过是个作诱饵的玩意儿,留着条命便是。 他再次将那木盒的盖子揭开,里面躺着的七枚钉子泛着凛凛寒光。九幽寒天钉共有十二枚,早些年惩罚犯门规的弟子用去了两根,如今正好,剩下的便一并用在黎晚澄身上。 见重苍又控起剩下的七枚九幽寒天钉,白千帆瞳孔猛缩,这几钉若是下去,人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小师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白千帆竟然硬生生的从三人的钳制中逃了出来。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眼前突然多出一道身影,黎晚澄眼眶温热,泪水将视线都模糊成片。 是白千帆,他挡在了她前面,七枚九幽寒天钉,尽数没入了他的身体。 “师兄,你怎么……”她僵直着,竟不敢垂眸去看男人千疮百孔的身体。 白千帆强忍着锥心刺骨之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别哭……是师兄的错,师兄没能护好你。” 哪怕是全身经脉尽毁,修为全废,他第一时间记起的,还是安慰自己这爱哭的小师妹。 和徐州只浮于表面的温柔不同,白千帆的温柔更像是揉进骨子里的,宛若一块细腻的羊脂玉。 “不要……师兄,你不该为我挡的。” 重苍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二人身后,举起的剑泛着冷光。 “庇护叛徒,已是犯下重罪,今日,我便替玄空清理门户。” “不!”黎晚澄眸底划过一丝惊惧,她伸手想推开面前的男人,却无济于事。 那柄剑终是穿透了白千帆的胸膛,他身子一软,直直倒在了黎晚澄面前,双眸依旧盯着远处赤霄宗殿宇的方向,死不瞑目。 一身白衣的翩翩少年郎,就这般倒在了血泊之中。 黎晚澄终是抑不住的痛哭出声,她指尖颤抖,想去碰一碰地上的人,却动不了分豪。 她转头,因为极度的悲痛,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嗓音嘶哑:“重苍,你这个混蛋,你满口谎言,草菅人命!为一己之私残害无辜,你不得好死!” 重苍脸上划过一抹怨怒,到底是忍了下来,他居高临下的睨着黎晚澄:“那便看看,先死的究竟是谁。” 他弯下腰,狠狠掐住她的下颌,压低声音威胁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魔尊的下落,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去地府与你的师父和师兄团聚。” 师父……黎晚澄心尖一跳,霎时抬眸看向掐着自己的人,嗓音含着万般怨恨:“混蛋!你把我师父怎么了?!” “不听话的棋子,自然留不得。” 重苍不屑轻笑,真是玄空教出来的好徒弟,一个两个的,都一样的不识好歹。 他这句棋子彻底激怒了黎晚澄,她也发了狠,猛地张唇咬住重苍的虎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永远别想从我口中套出她的下落。” 重苍吃痛,将手抽了回来,只见虎口处深深一圈牙印,已经渗了血,他忽地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倒是个痴情的,可惜啊,这痴情用错了地方。”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变成如你这般,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臭虫。” 这句话恰好戳中了重苍的痛处,他猛地攥住了黎晚澄的脖颈,连带着眸子也暗红几分:“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脖颈是人最脆弱的地方,只消再用一些力,便足以命丧黄泉。瞥见重苍眸底的杀意,黎晚澄勾唇轻笑,颤着唇瓣开口:“那你便……杀了我……” 空气开始变的稀薄,窒息的感觉一点点笼罩而来,黎晚澄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交错发出的脆响,她阖上眸子,心底竟生出几分轻松,想着,就这样死了也好。 她死了,洛初就不用再受人牵制,不用为了她白白送命。 而且,重苍想利用她引来洛初,肯定是为了那颗魔丹,若是他真的拿到了魔丹,天下便将面临浩劫,于公于私,她都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眼见着黎晚澄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系统急的也没有办法。 右手尾指突然传来丁点儿熟悉的滚烫,黎晚澄动了动指尖,拼命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只见一根红线悬在那里,摇摇晃晃的连向远方。 她呆愣愣的望着红线穿过树林和山川,一路延伸,如同她那日跟随红线寻到了草丛里重伤的女人。 原来,在她性命垂危之时,这根红线也会显现。 可惜……她再也见不到红线另一端的人了。 “放开她。”余光中突然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 第69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听到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黎晚澄却是心头一颤,她不敢置信的转过眸子,只见一袭白衣的女子长身玉立,宛若神衹般立在那里。 怎么会……洛初怎么会突然过来?明明方才小七子还说她在弥修洞里好好待着。 重苍看向不远处突然出现的洛初,露出抹阴狠的笑:“想救她,便亲自过来。”他就知道,有黎晚澄这个诱饵在,怎么会钓不出大鱼。 如今他手里握着黎晚澄的性命,不怕洛初不过来,只要她踏入降魔阵法,就再也别想活着出去,待她一死,魔丹岂不顺理成章的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洛初垂下眸子,蹙眉盯着地面上繁复的法阵,这降魔阵法在数百年前取了上一任魔尊的性命,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哪怕她只是站在阵法外围,也能隐隐感到其中传来的威压,她毫不怀疑,只要她踏入这个阵法一步,那数道天雷便会将她劈的尸骨无存。 可是,她若不过去,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在重苍手下吗? 见女人低着头,似乎是在纠结,重苍眯起眸子,手指缓缓用力,随着力度的增大,黎晚澄的面色也愈发痛苦了几分。 她做不到。 洛初抬起右手,视线在尾指上停了片刻,她阖上眸子轻轻叹了口气,须臾再次睁开,眼神已恢复了以往的冷厉:“住手!我过去便是。” 因为窒息,黎晚澄眼前已经昏黑了一片,她看不清女人的脸,但仍能看见那道白色身影在慢慢靠近。 不要过来,不要救她…… 黎晚澄想开口阻止女人,却因为被紧紧攥住咽喉发不出声音,在面临生死时都没落一滴泪的人,却在看见爱人走来的那刻,泪如雨下。 胸腔因为缺乏氧气已经闷的有些生疼,她只能拼命的挣扎,但那道身影却没有丝毫停顿,一步一步走的坚决。 距离慢慢缩短,重苍紧盯着女人的步伐,眸底升起一抹火热,直到看见洛初一只脚踏入阵法边缘,他迅速从袖子中摸出一张符纸,贴在黎晚澄身上,随后便立即往阵法外撤,转头命令道:“开启阵法!” 下方的待命的人收到指令,手上迅速捏出法决,随着阵法的启动,团团乌云顷刻之间便将这一片笼罩。 雷鸣声响彻云霄,暗紫色的天雷在云层中穿梭,仿佛下一秒便会劈落,黎晚澄无力的跌落在地上,劫后余生般的大口的喘着气。 降魔阵法对魔气极为敏锐,一旦察觉到有魔气进入,便会立即引来天雷。洛初刚向前走了一步,天雷便猛地劈在她身上,霎时便在后背留下一片焦黑的血痕。 生生挨了一道雷,洛初身子被劈的斜了斜,差些跌在地上,但她并未停下,重新站直身子后,又向前迈了一步。 另一边,重苍面色也十分痛苦,他紧紧捂着小臂,面色阴沉,若是仔细看,能发现他的衣角处有一点焦黑的痕迹。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魔尊身上,并未有人注意到他的反常,趁着转身的空档,重苍忙将被天雷劈到的手臂掩在了袖子下。 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洛初却走了近半刻钟,每走一步,落下来的天雷就愈重一分,黎晚澄早已泪流满面,声音沙哑:“别再过来了!” 越靠近阵法中央,天雷便越密集,待走到黎晚澄身旁时,洛初早已浑身浴血,一身衣衫沾满了鲜血与灰尘,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在洛初走到阵法中央时,重苍却突然拿出一张符纸,背过手得意道:“我在她身上贴了爆炸符,魔尊若是不想看着她被炸成碎片,便主动交出魔丹!” 他手中的这枚符纸便是控制那枚爆炸符的,只要一点燃,不出片刻,黎晚澄便会被炸的连渣都不剩。 闻言,洛初猛地抬眸看向他,低声叱骂了句卑鄙。 “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拿到魔丹。” 重苍冷笑一声,眸底的血红渐深,笑容也变得有几分癫狂:“不识好歹,那便都去死吧!”随着一缕火光亮起,夹在指间的符纸开始燃烧。 凡是挡他路的,都别想活! 火焰顷刻之间便将符纸燃烧殆尽,谁知燃烧过后,阵法内却并未有丁点反应,重苍不禁一愣,他之前明明将那符纸贴在黎晚澄身上了,怎么会没有爆炸? “掌门,魔尊该杀,这小弟子却是无辜的。”消失了许久的四长老突然出现在旁,而他手中捏着的,正是一张撕成两半的爆炸符。 重苍转头望去,只见黎晚澄身上贴的那张爆炸符,如今已经被替换成了一张空白的符纸。 他被气笑,抬手指着面前的四长老,怒叱道:“好啊,连你也要挡我的路是吗?” 四长老扬了扬拂尘,毫不退让的挡在他身前,沉声道:“仙门以慈悲为怀,掌门已经杀了一位弟子了,还要再生杀端吗?” 两人无言对峙,黑压压的天空为此刻更添了一分紧迫感。 面前的女人生生受了十几道天雷,身上已经没一块好肉,被劈的厉害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 “傻子……你为什么要过来啊……”黎晚澄看着她这副模样,心脏仿佛有无数根细细密密的针在扎,疼的连指尖都发颤。 看着洛初为了救她连命都不顾的模样,黎晚澄心情复杂,既感动又忍不住生气,最后还是抑制不住心疼的大声恸哭。 “因为舍不得让你一个人。”洛初笑的温柔,伸出指尖将黎晚澄眼角的泪拭去。 她眸中全然是掩不住的爱意,连这浑身的血也显得不是那么吓人了。 下一秒,她召出蚀天剑,将捆住黎晚澄手脚的捆仙绳砍断,而后轻声道:“阿澄,你快走,这里太危险……” 做完这一切,那根紧绷着的弦随之松懈下来,洛初好像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再也支撑不住的跪倒在地上。 “不,我们一起走。”黎晚澄捧起女人的脸颊,轻柔擦去她唇角的血痕,眸底有星星点点的光漫过。 她怎么可能将洛初一个人丢在这里。 洛初反握住她的掌心,轻笑着摇了摇头,从走进阵法的那一刻,她便没想着能活着出去。 她薄唇微微颤动:“阿澄,世人都说,我是个不幸的存在。” 听着她这番宛若交代遗言的话,黎晚澄瞬间红了眼,软声斥道:“你闭嘴!” 但洛初仍是固执的开口:“我想,我大概是把所有的运气都拿来遇见你了。” 她知道自己走不出这里了,所以一定要将这些话说出来,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洛初已经没了站起来的力气,黎晚澄只能拖着她一步步往外走,毕竟都是女子,更何况黎晚澄身上还有九幽寒天钉的伤,这般拖着洛初,每一步走的也艰难踉跄。 可是刚走出去两步,一根玄铁锁链便突然缠在了洛初手腕上,看样子,是不想让她离开。 黎晚澄望向高台的方向,因为含着泪,双眼还有些红肿。 四长老攥着锁链的另一端,严肃开口:“黎晚澄,速速离开,莫要再执迷不悟。” 那根玄铁锁链泛着寒光,宛若这世间,人心中难以改变的偏见,黎晚澄唇角勾起抹苦笑:“师叔,究竟是谁执迷不悟?你问问重苍,我师父他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四长老蹙起眉头,虽然对她在此时提到玄空有些不满,却还是答道:“玄空他自然是被人魂所伤……”说到一半,他却突然顿住,下意识看向旁边站着的重苍。 玄空是在赤霄宗内受的伤,可宗门内那么多的弟子,若是有人魂出现在宗门内,怎么会无人察觉? 除非……是有人故意所为,不想被其他人发现。 又是一道天雷落下,黎晚澄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扑在了洛初身上。 天雷直直劈在黎晚澄的后背,像一柄重锤,穿过皮肉狠狠砸在骨头和内脏之上,她猛地喷出一口血。到底是天雷,只一击下去,她便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 “你疯了吗?!以你的修为怎么扛得住这天雷!”洛初亦没想到她会为自己去挡这道天雷,吓的面色都白了几分,慌忙去探她的气息。 黎晚澄却是轻轻一笑,缓慢摸索到洛初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虚软着声音道:“大不了,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 正当她们以为天雷又要落下来时,雷鸣声却突然停了下来,须臾,连空中的那层乌云也渐渐散开了。 “妖王!是妖王!”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叫嚷。 黎晚澄朝着嘈杂的地方看去,只见一袭红衣的女子立在人群之中,身后九条火红的尾巴格外惹眼。 千凝?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负责维持降魔阵法的人被千凝一尾巴扫开,解决完这边,她飞到洛初身旁,一挥手,那根玄铁锁链便应声断裂。 “多谢。”洛初微微扬唇,真诚道了句谢。 千凝盯着她的眸子看了几秒,眸底划过丝怀念,倏尔笑道:“你这眼睛是她的鲛珠治好的,可得给我好好活着。” 见到熟人,黎晚澄也放松些许,她扶着重伤的洛初,转头问道:“千凝姐姐怎会突然来这里?” 什刹海与灵隐峰隔了千里,想来这消息总不可能传的如此之快。 千凝收回尾巴,一袭红衣紫眸,还是那副风情万种的模样。 “是遥青,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只纯血鲛人,有感知未来的能力,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让我前来帮助你们。” 她偏头看向黎晚澄,继续开口:“还有她当时赠与你的那枚鳞片,我想应该已经救了你一命。” 黎晚澄点头,如果不是那枚鳞片护住了她的心脉,早在那日,她便已经死在了洛初的剑下。 “遥青姐,她还好吗?” 第70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千凝眸光暗了一瞬,连向来魅惑的狐狸眼也染上几分悲伤,半晌,她故作释然般的笑了笑:“她啊……已经先去了另一个世界等我。” 哪怕她已经拼命用笑容掩盖了眸底的哀伤,但在说出这句话时,却还是被微微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心绪。 黎晚澄第一次见千凝露出这幅表情,不免有些怔愣,倏地想起先前在琉璃宫的时候,遥青同她说的那番话,心下划过抹酸涩。 那时,遥青看出了她记忆的缺失,知晓日后她命中有一劫数,于是临走时特意赠予她救命的鳞片,还有现在,她甚至算到了此刻的僵局,让千凝前来帮助她们。 黎晚澄望着远处被雾气遮挡的山,阖眸轻叹,所以,遥青……她其实是知道一切的。 这些种种,也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对吗? 系统知晓黎晚澄在想什么,解释道:“遥青应该是一早就看出了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也预料到了未来发生的事。” 它叹口气,许是觉得这个结局实在算不得圆满,语气中也含了分无奈与遗憾,“正是因为她的能力太过于强大,令世界意识都产生了忌惮,所以才会早亡。”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世界意识的选择也不能说是错误,对于这件事,它只是合理规避了一些可能会扰乱世界平衡的因素。 “可是,她又做错什么了呢?”黎晚澄的话让系统一时无言。 是啊,遥青到底何错之有,她已经带领族人退居深海,远离了尘世,她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是保护好族人,安安稳稳的度日,谁知却还是躲不过命定的结局,她那么明媚善良的一个人,从未害过任何一人,却在不断的被伤害。 但尽管如此,遥青仍是一次又一次的用最纯洁的善良去对待万物,她知晓未来会发生的一切,于是用自己的死,为这个世界换来了一次生的希望。 黎晚澄垂眸盯着指尖,她不明白,难道过于强大,就是被抹杀的理由吗? 这个世界,究竟是谁错了? 另一边,四长老也意识到了其中的蹊跷,敛眉逼问道:“掌门,玄空他究竟是为何受的伤?” 因为多年来对重苍的信任,在当初重苍说玄空被人魂所伤需要静养时,他并未怀疑,可黎晚澄方才的那番话给了他提醒,此刻联系起前因后果,越想越奇怪。 若玄空只是单纯受伤,无论严重与否,过了这么些时日,也总该有个消息传出来,可这十几日来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一点风声都查探不到。 再加上方才,重苍在杀了白千帆后,甚至还想用爆炸符杀了黎晚澄,这般急切,倒像是在遮掩什么。 重苍见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索性也不再伪装,他背过手,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四长老,眸子露出抹阴狠:“是我操控人魂伤了玄空又如何,难道你也要同他一样赶上来送死吗?” 他这话说的丝毫没有悔意,四长老被气的胡须直颤,指着他半晌,最后也只憋出一句:“你……卑鄙小人!” 重苍冷笑一声:“卑鄙?我原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现在看来,你和玄空那老儿也没什么分别,既然如此,”他抬手召唤出人魂,黑色的眸子瞬间被血红覆盖,声音也染上几分狠辣,“那便,去黄泉路上见他罢!” 那些黑雾一瞬间从他身上窜了出来,化作一道道人影立在周围,粗略望去,竟有数十人之多。 洛初瞳孔陡然一震,不过短短半月时间,重苍竟已经能操控如此多的人魂,若是真让他夺得了魔丹,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重苍挥手令下,数道黑雾猛地朝四长老的方向飞去,只听得一声惨叫,之后便没了动静,待黑雾散去,四长老已然成了一具干尸。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二长老和三长老亲眼目睹了他的惨状,慌忙撇清干系:“掌门,方才那些话都是老四一人说的,与我二人无关啊。” “是是,我们最是支持掌门你的决定了。” 下方的仙门弟子看见人魂出现,顿时乱了阵脚,有胆小的几个已经吓的昏了过去,还有些打算逃跑的,只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那些人魂尽数吞入腹中。 一片混乱中,重苍突然转头看向黎晚澄,唇角微勾,笑的意味不明:“晚澄,看到这些人魂了吗?说起来,还要好好谢谢你师父,多亏了他藏着通幽密法的残卷,我才找到了炼制人魂的方法。” “只是可惜,他太不识好歹,为了让他听话一点,我只好杀了他。” “混蛋!”听他再次提起师父,黎晚澄霎时红了眼睛,下意识拔出剑就要冲上去,好在被洛初眼疾手快的拦下了她。 黎晚澄被她揽在怀中,眼尾似涂了胭脂一般,红的惹人心生怜意,声音也微微寒颤:“阿初,师父和师兄,他们……” “我知道,我会杀了他的。”洛初伸出指尖,轻柔的擦过她的眼角,一点点安抚怀中的人儿。 且不论师兄和师父对黎晚澄的重要程度,就炼制人魂一事,她也绝不会留重苍在这世上祸害众生。 见洛初要转身离去,黎晚澄有些慌乱的扯住她的衣袖,紧张道:“可是,你的伤……” 方才,洛初为了救她受了十几道雷劫,浑身上下处处都是伤,连站都站不稳,她怎么可能放心? 黎晚澄这副模样像极了人间送丈夫上战场的妻子,心底知晓改变不了结局,于是只好扯着爱人的衣袖,一遍遍不耐其烦的叮嘱,水眸里满是担忧和在意。 “无碍。”洛初心下微软,握紧她的掌心,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她的确厌恶自己体内的魔丹,但在此刻却是要感谢它强大的恢复能力。 几百年来,无论是多么致命的伤,在魔丹的作用下都能迅速痊愈,所以,她身上的伤虽然看上去怵人,却也都只是伤在皮肉,并未伤及根本。 洛初趁黎晚澄不注意时,抬手掐了个法诀,将她围在了保护罩内。 “阿初……”黎晚澄一愣,旋即尝试去撞破面前的保护罩,可洛初毕竟是大乘后期的实力,她设下的保护罩岂是能轻易打开的。 黎晚澄在尝试无果后,只能接受现实。 “你身上还有伤,乖乖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洛初伸出掌心,轻轻挨在保护罩上,眼神温柔而恬静,仿佛在抚摸面前人的脸颊。 一句等我回来,似是慢炖熬煮了整晚的药汤,很好的抚平了黎晚澄心底的纷杂情绪。 “好,我等你回来。” 白色的身影缓缓起身站直,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与人流相反的方向走去。 就在洛初转身的那刻,突然狂风大作,天空霎那间变成了灰黑色,远处的山川接连崩塌,周围的树木花草也顷刻凋零,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灰暗下来。 一位仙门弟子在看见这瞬息的变化后,捂着头瘫坐在地上,满目绝望:“这这……山崩地裂,万物凋零,天要亡我仙门啊!” 这一句话在人群中霎时炸开了锅,本身魔尊妖王现世,人魂大肆屠杀,就已经在不断的攻击仙族人的心理防线,此刻又加上这些异象,顿时人心惶惶。 黎晚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到,蹙眉问系统:“小七子,这是怎么了?”如今重苍虽然境界大有提升,实力却也没达到能毁天灭地的地步。 系统淡声应了句稍等,却在查看世界线后,瞬间面色苍白:“遭了!世界开始崩塌了。” 这话宛若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黎晚澄心咯噔一下:“你说什么?” 明明洛初还活着,任务也还没结束,世界怎么会突然崩塌? 系统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沉声道:“是白千帆,他死亡时的悔恨和愤怒堆积太多,直接导致他体内的一半世界意识陷入暴动。” 身为这个世界的男主,白千帆身上也承载有一半的世界意识,自然,他的情绪变化也会对世界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 在这些小世界中,主角也和普通人一样,会经历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世界意识会在主角走完这一生后,继承到下一个人身上,一直循环往复,形成一种独特的平衡。 按理说白千帆的死亡并不会对世界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可偏偏是在这个时机。 在他发现自己被掌门欺骗,间接害了师父之后,又亲手将小师妹推上死路,于是在他被重苍一剑穿破胸膛的时候,心底积蓄的愤怒怨恨和懊悔在顷刻间爆发。 系统盯着地上死不瞑目的男人,暗自沉思,如此看来,世界的崩塌的确是白千帆引起的,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这个死的时机未免太过凑巧了些,如此恰好的赶在世界任务的最后一个阶段,就好像是在刻意阻挠黎晚澄,不让她完成任务。 而且它刚刚查看过世界线,白千帆的命数未尽,不该在这时候丧命。 除非……是有人篡改了世界线! 系统渐渐冷静下来,强大的算法令它在顷刻之间便推演出了最大的可能。 规则中明确指明,主神和任务员都不得随意干涉和更改世界线,所以,拥有这项权利且能行使的只有一个人。 ——圣澜王! 此刻,无虚之境内。 南桑坐在主神的位子上,模样慵懒的撑着下巴,盯着画面里灰暗一片的景色,饶有兴趣的勾了勾唇:“看来,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70-80 第71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塞伦看着神座上的女人,面色严肃,声音也似的冬日里最寒的雪,冷的刺骨:“有趣?擅自更改剧情,促使小世界崩塌,圣澜王大人,这便是你口中的有趣?” 她眸底隐隐含着怒意,这件事发生的突然,她甚至都不知道世界线是何时被这人更改的。 而且,南桑挑在这个时机更改世界线,分明就是想将黎晚澄置于死地! 见女人难得动了气,南桑心底竟生出几分卑劣的得意来,她轻轻挑起眉尾,慢悠悠解释道:“这只是对她能否进入高级世界的考验,若是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真到了危机重重的高级世界,岂不是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南桑偏过头,盯着面前金发蓝眼的人,眸子霎时冷冽下来:“倒是你,为了一个小小的任务员,三番五次的与我作对,莫不是也同那些女人一样,被她迷了心智?” 这人,惯知道说什么话能惹她生气,塞伦紧咬牙根,勉力维持住情绪:“南桑,你明知我与她毫无关系,我们两人之间的恩怨,何必要牵扯到他人身上。” 她不知,南桑如此针对黎晚澄,是单纯为了报复她,还是另有图谋。 话音刚落,南桑表情微不可查的僵了一瞬,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斜眼冷冷看向她道:“怎么,你这是要违抗我的命令?” 属于上位神的威压顷刻袭来,塞伦脊背被压的微弯,垂下的几缕金色发丝将眸子盖住,声音低闷:“不敢。” 三神消失已久,如今的无虚之境,南桑就是绝对的主权者,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以塞伦现在的地位和身份,都没有质疑的资格。 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也只能看黎晚澄自己的造化了,若是能在最后时刻力挽狂澜,就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能,便只能和这个世界一同毁灭。 —— 原先雾气萦绕,天杰地灵的仙山,此刻也已经灰败的不成样子,草木尽数凋零,满地鲜血,生灵涂炭,处处飘荡着魔气。 黎晚澄站在一片废土之上,手掌紧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在掌心印出一道道血痕,她低垂着头,眼睫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颤颤巍巍的落在衣襟上晕开。 “为何会如此……”她嗓音沙哑,不知是在诘问上天,还是在诘问自己。 难道遥青用命换来的一次机会,还是要失败了吗? 意外发生的突然,系统轻轻叹了口气:“世界应该是在白千帆死亡的那一刻便开始了崩塌,只是速度缓慢,所以你我都没有察觉。” 黎晚澄目光迟滞的望着前方,眸中的光亮仿佛也随着这些凋零的花草树木,一齐被埋在了黑暗之下,系统看着她这幅模样,有些不忍开口。 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这个世界就会全部崩塌,到那时所有的一切,包括黎晚澄,都会随着这个世界一起,灰飞烟灭。 黎晚橙没有言语,只是颓然的阖上了眸子。正当系统以为她已经接受这种结局,放弃挣扎了的时候,她却突然开了口:“还有补救的办法吗?” 大抵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还不肯放弃,系统愣了几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黎晚澄握紧拳头,再睁开眼,眸中只余坚定。方才她也想了许多,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与绝望下,她确实有那么一刻起了放弃的念头,可是……她看到了前方与人魂缠斗的两个身影,连洛初和千凝都还在为了这个世界战斗,她又有什么理由轻言放弃? 与其在这里等着世界崩塌,不如拼死一搏,反正最差的结果不过是身死魂销。 系统沉默许久,才微微的点了点头,道:“洛初,她体内还有另外半部分世界意识,只要你在世界彻底崩塌之前完成治愈任务,就还有一线生机。” 大抵连系统也觉得这个方法希望渺茫,在说完后轻轻叹了口气。洛初如今的治愈值是百分之八十,想要在两个小时内将治愈值达到百分百,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另一边,一红一白两道身影还在和黑雾缠斗,察觉到一股杀意,千凝脚尖微动,挥动扇子,将从背后偷袭的一个人魂掀飞出去。 转身间,瞥见一旁的洛初扶着头,面上染着些痛苦,想来大概是方才打斗的时候,被人魂身上的怨气影响到了,眼底也浮上抹暗红。 千凝注意到她的异常,从袖子中摸出来一个小盒子,朝她扔了过去:“静心,不要被它影响。” 那盒子里装的是清心草制成的药丸,也是遥青在生前交给她的,说让她随身带着,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多谢。”洛初拿出药丸吞下,转头和女人道了句谢。 虽然两人都是大乘后期的实力,不过对付这些人魂,还是有些吃力。难点就在于这些人魂不伤不灭,打退一波之后又有新的一波冲上来,再这样下去,别说杀了重苍,迟早会被人魂磨的没了力气。 思及此,千凝迅速做出选择,她展开九尾,将再次冲上来的人魂团团围住:“我来拖住这些东西,你去对付重苍。” 让洛初继续和这些人魂缠斗,难保不会再次引发魔丹暴动,若是她被魔气吞噬了心智,先前一切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快去!” 洛初有些担忧的望向她,最后握紧了手里的剑,脚尖轻点,朝着重苍的方向飞了过去。 她刚一离开,那些人魂便纷纷挣脱了束缚,一股脑朝着千凝冲了过去,数量太多,千凝一时不慎,肩上被抓了一道,黑色的魔气顿时顺着伤口侵入经脉。 恰巧此时,一众黄色衣袍的人浩浩荡荡朝着中央跑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光明宗的掌门岑青玉,他拔出剑直指前方,声音雄厚:“随我一同斩杀人魂,护佑苍生!” 不过片刻,云芷也领着凤霞宗的弟子赶来,有了这两波支援,千凝的压力稍稍减轻了些。 这二位能来,还要多亏了四长老,他在临死之前给两位掌门递了道传音密令,所以云芷和岑青玉才会及时赶过来。 洛初手持蚀天剑,站在重苍身前,目光瞬间冷冽下来:“重苍,你就是这般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她没想到,多年前她随手救下的人,竟会演变成今日的结局。 重苍冷冷笑了一声,似是在嘲笑洛初的这番话:“要怪,就怪你当初好心救下了我吧。” 他抬起剑,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杀意,猛地朝着洛初的心脏刺了下去。 洛初抬腕挡住他的攻击,剑刃相撞,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一招过后,两人都对彼此的实力心中都有了大致分寸,洛初面色严肃几分,没想到半月不见,重苍的实力竟然增进的如此之快。 重苍看着面前的女人,心下则是有几分暗喜,自从上次他被洛初一掌拍飞出去之后,便偷偷吞噬了几个仙族人,实力大增。 现在看来,只要洛初不动用魔丹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黎晚澄紧紧盯着场上的变化,额间不觉已沁出一层薄汗,以她的实力,只要一出去,分分钟就会变成那些人魂的盘中餐,所以为了不拖累洛初,目前最优的选择,就是在保护罩中好好待着。 洛初和重苍已经打到了半空,到了这种级别的战斗,一招一式都足以令地震山摇。 一边是受世人憎恶,传言中暴虐嗜杀的魔尊,一边是受万人敬仰,身披金袍的仙族掌门。 可偏偏,那个自私自利,残害苍生的人正是口中喊着天下大义的仙人。 所以,恶的从来都不是出身和身份,而是人心。 因为身上还有雷劫的伤,加之与人魂缠斗的时候耗费了不少力气,几回合下来,洛初渐渐落了下风。 此时距离世界崩塌仅剩下一个小时,日月消弥,整个山峰也逐渐被黑暗笼罩,空中突然划过几道闪电,将地面映的惨白,重苍指着天空,仰头大笑:“看到了吗?连天道都容不得你!” 洛初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唇角微微上扬,透露出几分桀骜不驯:“呵,天道不容?” 她抬起手,任由锋利的剑刃将掌心划破,鲜血顺着剑刃流淌而下,随着表面暗纹的褪去,蚀天剑霎时散发出赤红光芒。 闪电再次划破长空,将灰色的帷幕撕开了一条裂缝,洛初抬起剑,声音与雷声一同响起。 “那我便,破了这天!” 没时间了,她必须赶紧将重苍杀了,把阿澄送出去。 一身血衣的女人站在翻涌的乌云下,眸光凌厉,衣袍被寒风吹的猎猎作响,她眼中含着无尽杀意,宛如地狱之路上的修罗。 洛初此刻是在燃烧自己的修为,强行提高实力,所以支撑不了太久,必须速战速决。 重苍见此,也不敢再有所保留,他一挥手,那些人魂霎时化作一缕缕黑雾融入到他的身体之中,浓黑的魔气化作一道盔甲,几乎将他整个人围在了里面。 随着魔气高涨,他眸中最后一点黑色也被血红吞噬:“这魔丹,我要定了!” 洛初提剑迎上他的攻击,剑刃不断碰撞,一时间空中只能看到剑光的残影。 几回合过去,两人竟是平分秋色,黎晚澄胸口剧烈起伏,紧紧盯着空中的战况,不敢放松片刻。距离世界彻底崩塌仅剩一柱香的时间,如果洛初败了,那么一切都将化作尘烟。 下方仙族的众人都抬着头,心脏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捏紧。 重苍身形如电,人影与剑光同时飞来,剑如破竹之势直指女人的心脏。谁知,洛初竟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剑,任由那剑刃直直穿透她的心脏。 心脉遭到致命打击,她猛的喷出一口鲜血。 “阿初!”黎晚澄脸色煞白,整颗心都被害怕惊慌吊着,她有些慌乱的去撞面前的防护罩。 因为洛初受伤,这防护罩的金光也黯淡了几分,黎晚澄此刻心里哪还顾得上其他,撞了许久后,终于是撞开一道裂缝。 半空中,重苍见自己命中了魔尊的要害,眼底升起一抹狂热的贪婪,他手腕用力想拔出剑,却发现整个身体仿佛被定住般,居然移动不了分毫。 下一秒,他瞳孔猛然瞪大,面色中露出分惊诧,面前的女人竟是抬起手直接握住了剑刃,继续向前迈出了一步。 剑刃在血肉中摩擦,洛初疼的皱眉,浑身都在不住的颤抖,但她仍然在往前走,一步一步,两人间的距离不断缩短。 修为燃烧殆尽,留给洛初的时间不多,她只剩下最后这个办法能杀了重苍。 重苍看着她这幅不要命的模样,后知后觉的生出几分恐惧,他颤抖着嘴唇怒骂道:“疯子!” 这女人居然连命都不顾,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然而,洛初并未留给他反抗的机会,两人的距离已经足够致命一击,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举起蚀天剑,捅穿了重苍的心脏。 剑刃刺入血肉的瞬间,天地沉寂,魔气逐渐消散,重苍吐出一口鲜血后,从半空中跌落,狠狠砸在地上,已然没了气息。 须臾,洛初也失去力气,从空中跌了下来,黎晚澄赶上前接住自己的爱人。 女人心脏的位置被生生捅出了一个窟窿,胸口周围的布料已经被鲜血洇到泛着暗红。 黎晚澄小心翼翼的将洛初抱在怀中,口中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颤着手去捂那处伤口,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却还是止不住汩汩流淌的鲜血。 她言语无措,连声音都是颤的:“怎么止不住啊……阿初,我要怎么办……” 洛初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吓到了她,缓下声安抚慌了神的爱人:“别怕,已经结束了。” 还好赶在最后一刻杀了重苍。 洛初抬起手想去摸一摸爱人的脸颊,却又怕自己手上的血会弄脏她,最后也只是克制的落在几寸之外。 她眸中深情依旧,缓缓启唇:“阿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黑暗里踽踽独行,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要与孤独为伴,不见天日。” “可是有一天,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光,是你捡起了我,给了我一个家,也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爱。” 随着她讲出这些话,头顶的治愈值也在快速向上跃动。 “我爱你,阿澄。” 洛初声音染上些哽咽,心痛到难以呼吸,她不甘心,为什么历经千辛万苦得来的幸福这么轻易就要消散。 尾指倏地一烫,渐渐蔓延出红绳,黎晚澄慌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滚落:“不!不……阿初,你不是还有魔丹的吗?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红绳显现,除了在夜间云雨,便是性命垂危之时。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洛初。 其实在红绳出现的那刻,黎晚澄便已知晓了结局,她只是不想承认。 哪怕是她自欺欺人也好,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接受洛初的离去。 黎晚澄的情绪波动太大,连系统都紧紧蹙眉,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宿主,这只是任务……” 是,这只是任务。是她做错了,是她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心,对里面的人动了情。 可这三个世界的点点滴滴却是真实存在过的,这个人也是鲜活的,这样的……真实,要她如何坦然接受爱人一次又一次的离开? 黎晚澄哭到泣不成声:“不能……留下吗?” 她紧紧攥着眼前人的衣袖,不愿放开,仿佛只要她一松手,洛初便会和她梦中的那个白衣女人一样,坠入深海,再寻不到踪迹。 洛初轻轻摇了摇头,只要她活着,魔丹一直存在,这场灾难就永远不会结束,世界也不会停止毁灭。 这是她的宿命,是从故事一开始就注定的。 现在故事走到尾声了,她可以死在这里,但黎晚澄不能。 洛初从胸前摸出一方布帕,一层又一层裹的极为严实,她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静静躺着着一枚玉戒,边缘打磨的十分光滑。 她眸光温柔,含着一点点未完的期许,望向黎晚澄:“这枚玉戒,你还愿意……带上它吗?” 玉戒被保护的极好,没有丝毫磕碰,甚至连丁点血污也不曾沾上。 这枚玉戒,是洛初之前一点点亲手打磨出来的,她本想着过几日求娶黎晚澄时送她的的,没想到竟是最后一次。 “我愿意。”黎晚澄已经泣不成声。 洛初没有力气为她戴上戒指,黎晚澄就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将那枚玉戒推入自己的无名指上。 在玉戒被推入指根的瞬间,治愈值也随之走到顶端。 洛初轻轻笑了,似是释然,她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声音虚弱:“在我死后,你一定要将魔丹销毁,这一切因我而起,也该由我而终。” “别哭,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黎晚澄握着她的手挨在自己脸侧,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下,眼前的景象漾成一片涟漪,连女人的面目也显得不甚清晰。 系统看着这一幕,震惊之余竟也感到几分说不清的悲伤。 怀中的人开始一点点消散,黎晚澄掌心一空,她微微愣住,伸出手去捉女人的胳膊,却只摸到了一片空气,一瞬间惊慌失措。 “骗子!洛初你这个骗子!明明答应我的……你凭什么留下我一个人……” 她的声音已经模糊到听不清字句,飘散在空气中:“凭什么,又留下我一个人……” 洛初想动动手指擦去她的眼泪,却在碰到她肌肤的那刻,直直穿了过去。 她在消失,这个认知让她有些痛苦。 她宁可自己死在那堆草丛里,也不愿让黎晚澄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消失,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眼前的人儿泪水如决堤了一般,洛初有些心痛,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轻轻勾了勾尾指。 红绳被扯动,带出一点轻微的痛意,黎晚澄察觉到指间传来的拉扯,霎时止住了眼泪,怔愣片刻,直直盯着怀中的女人,眸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她唇瓣微微颤抖,而后小心翼翼的放低声音:“你……看得见?” 洛初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一双眸子始终温柔的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黎晚澄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之前系统告诉过她,这根红绳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力量,为了保护她的安全,让她对任何人都不要提及。 所以她也不曾对洛初提起过。 现在想来,洛初能及时赶到这里,应该就是看到了这根红绳。 时间一点点流逝,洛初的身体也快要彻底消散,大概是不忍心看爱人这样伤心,于是她拼命支撑起最后一丝力量,唇瓣轻轻颤动,声音很微弱,黎晚澄要凑到她唇边才能听清。 她说:“阿澄,我们会再见面的。” 直到怀中空空如也,过了许久,黎晚澄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般。 那颗暗红色的魔丹漂浮在空中,黎晚澄一抬手,它便自动飞到她的掌心,她攥住魔丹稍稍用力,再张开手掌,魔丹已化作一团齑粉随风飘散。 魔丹销毁,世界的崩塌也终于停止,一束阳光刺破云霭照在大地上,黑暗逐渐褪去,万物慢慢恢复颜色。 黎晚澄看着这一切,眸中无悲无喜,她微微垂眸,那根红线已经消失不见。 “阿初……”她轻声呢喃,泪珠从眼角滑落而下。 她最终,还是以自己的命,为这九州换来了万世太平。 第72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随着洛初的消失,画面也逐渐变黑,塞伦一直吊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好在任务顺利完成,世界也恢复如初。 长久的静寂后,时间好似被刻意拨慢了,水面倒映出二人背对的影子,两道身影随着细波缓缓荡开,挨的很近,却又很远,中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沟壑。 不知是被最后一幕勾起了什么回忆,塞伦突然偏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身旁那人一眼,湛蓝色的瞳孔中仿佛漾着层层叠叠的波纹,一点一点堆积,织成了片烟雾迷蒙的湖泊。 可南桑没有回头,错过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与贪恋。 短暂的眼神并未停留太久,不过转瞬,方才浮出水面的种种情绪,便已尽数被淹没在这片澄澈的碧海之下,难寻其踪。 塞伦收回视线,唇角缓缓勾起抹苦涩的笑,垂下的金色发丝恰好挡住侧脸,光线落下来,将她的面容映的半明半暗,那分笑也被掩在了黑暗之中。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黎晚澄当时的心情,可惜,对不该动心的人动了心,结局就只有遗憾。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南桑垂着眸子,言语凉薄:“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甘愿为他人去死。” 她嗓音轻轻的,脊背稍弯站在那里,背影含着一种说不清的惆怅与孤独,像是初冬时结了冰的湖面,远远看去冰冷坚硬,令人不敢随意靠近,可当真正走近了,才发现那冰霜不过是外表薄薄的一层,稍稍一触碰便分崩离析。 就如此刻,南桑明明口中说着最为凉薄的话语,眼眶却是微红,水雾氤氲在里面,碎钻一般的。 不过,因为是背对的姿势,塞伦也错过了她眼底的泪光。 或许,早在两百年前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在塞伦说出不认识南桑的那一刻,故事的走向就已不再复返,只是那时候的她们并不知道,在感情这条路上。 有时候,错过一次,便是永远。 塞伦被她这番冰冷的话刺的心里不舒服,微微蹙起眉头,反驳道:“感情不是可以被你随意轻视的东西。” “轻视?” 南桑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慢慢转过身,紫色衣摆随着动作飘动,她看着面前的女人,唇角笑容讽刺,“那你呢?曾经高高在上的时间之神,你又将我的感情放在哪里?你敢说你没有轻视过我?” 一句比一句伤人,她几乎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仿佛是要将多年来的委屈和怨恨一并倾泄出来。 言语中夹杂的冰冷和讥讽,宛若一把把利刃,毫不留情的扎入塞伦的心脏,血肉模糊。 塞伦面色霎时变得苍白,她怔愣在原地,张了张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颓然的垂下了眸子。 见她沉默,南桑眼底划过丝失望,被极快掩藏下去,片刻后,她轻轻笑了一声,含着苦涩,又似是习惯性的释然:“呵……也罢,你永远都是这样。” 反正这百年来,她也早已习惯了塞伦这种冷冰冰的态度。 是啊,高高在上的神明,怎么会将凡人的爱放在眼里呢? 从始至终,都是她自作多情,是她执迷不悟,是她……痴心妄想。 南桑只觉得心疼的厉害,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这里,她看着那道几乎镌刻在自己骨子里的身影,险些就要落下泪。 女人如阳光般耀眼的金发,比大海还要澄澈深邃的蓝色瞳孔,其中的温柔和风情,堪堪一眼,就足以让当初不谙世事的她深陷其中。 还有,只有她知道的,那枚被藏在件件衣服下,藏在左边肩胛骨内侧的,浅红色的痣。 可惜,一切都变了。这些令她无数次心动的瞬间,也都在此刻,变成了刺向她自己的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南桑不知道,也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她转过身,连一个眼神也不曾留给身后的人。 女人眸间的悲伤太过真切,塞伦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却又停住,她眼睁睁看着南桑离开,直到连影子都看不见,紧绷着的弦才仿佛一下子松懈下来。 她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向来笔直的脊背弯了下去,肩膀微颤,好似压抑着哭腔:“我没有。” 这一句轻轻的应答,她重复了许多遍。 不知是在说给失望离开的南桑,还是那个在苍罗巅受了十年雷刑的自己。 不过,这种短暂的失控并没有持续太久,塞伦阖上眸子,强迫自己平复心绪,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有多余的时间沉溺在个人感情中。 一旁站着的下属突然上前两步,恭敬弯下身子道:“主神,059号任务员未完成第一个世界任务,已经被下令遣返了。” 又是一样的结局,塞伦眸底升起点遗憾,挥了挥手:“知道了。” 这些任务员,都是些半只脚迈入鬼门关的人,他们来源于各个世界,因为疾病或者意外种种原因,即将面临死亡,只是因为心中一直有极深的执念,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无虚之境给了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用记忆作为交换,只要拯救足够数量的小世界,便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以一副健康的身体继续活下去。 相对应的,一旦任务失败,则会被遣返回原来的世界,接受死亡的宿命。不过,曾经在小世界生活过的记忆并不会消失,它会变成一场梦,永远留在他们的心里。 对于那些因为疾病或者意外没有好好生活过的人,到一个新的世界,以新的身份重活一世,也算是弥补了现实中的小小缺憾。 塞伦抬手在虚空中轻点,调出了059号任务员的资料。 这个任务员是一个患了癌症的年轻男人,晚期,基本每天都是靠着化疗与药物在支撑。 想来,他心中一直放不下的执念,便是那对已经白发苍苍,却仍为了救他在不断奔波,四处借钱的父母吧。 世界上苦命的人太多,遗憾也太多,塞伦轻轻叹了口气,将页面关掉。 说起来,自从南桑接管无虚之镜,在这近一百年的时间里,从未有任何一个任务员走到最后。虽然在这之前,能坚持走到最后的人也寥寥无几,但是,任务完成率也没有到如此低的地步。 在无虚之境还由三神掌管之时,规则过于宽松,不乏有些任务员,为了完成任务肆意更改剧情,将小世界搅的一团遭。 所以在一开始南桑设下这些规则时,塞伦还是是持支持态度的。 规则设立之后,因为任务员随意更改剧情,而造成的世界紊乱的现象确实有所改善,但是与此对应的,任务完成的难度也提高了。 这些规则无形中给任务员增加了一道枷锁,拔高了任务难度,也直接导致了众多任务员在第一个世界就惨遭失败。 这期间自然有过任务员尝试改变世界剧情,但都被监管者以违反规则为由带走惩处。 黎晚澄在第二个世界也曾强行改变剧情,不过因为是世界本身产生的漏洞,才侥幸逃过一劫,若是在下个世界再次违反规则,届时就算是她,也拦不住监管者第二次。 思及方才发生的事,塞伦蹙眉沉思,只是……以她对南桑的了解,她绝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可她为何会突然针对黎晚澄,甚至起了杀心? 若只是单纯的为了报复她,那也不该对一个小小的任务员下此狠手,除非——还有另外一层她不知道的原因。 塞伦眸子一暗,倏地生出个念头来,她抬起手,旁边站着的下属十分识眼色,瞥到她的动作,立即凑了过去。 女人偏过眸子,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右侧,并未压低声音:“正好负责押送的人还没来,你去跟着059号任务员,将他送到第三位面。” “是。”那人应声。 遣返任务员一事是由第三位面的主神负责,如果说,南桑设下这些规则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任务员失败,那么,或许能从这些失败的任务员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塞伦盯着桌案上的卷宗看了半天,心里仍是有些放心不下,黎晚澄这次侥幸化险为夷,可难保南桑不会在下个世界再动些什么手脚。 她眉头紧锁,素指轻轻按着头,面色露出几分痛苦:“都下去吧,我头有些痛。” 这殿中有南桑布下的耳目。 待人全部离去,殿内彻底空了下来,塞伦才拿起笔,蘸墨写下一封信,她挥挥手,身边瞬间出现一道黑影。 这影卫是她一直以来培养的心腹,也是目前在这里,她为数不多能信任的人。 塞伦将信纸叠好,郑重递给他:“去找秩序之神,务必将这封信亲手交给他。” 影卫点头,倾刻便从原地消失。 —— 因为黎晚澄的情绪太不稳定,系统并未将她立即传送到下一个世界,而是暂时回到了意识空间。 一片白色的背景下,女人的身影显得格外萧瑟,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没有哭出声,眼泪却无声无息的从脸上滑落。 她木然的盯着地面,眸子失去了光亮,死寂一片,仿佛一具只剩空壳的机器。 系统不敢在此刻打扰黎晚澄,只能蹲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张纸巾,纠结半天,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它烦躁的挠了挠头,难得有些无措。 虽然在第二个世界死亡的时候,黎晚澄也曾哭过,却也不似此刻这么的撕心裂肺,整个人跟失了魂一样。 踌躇许久,系统还是慢悠悠地蹭了过去,轻声叫她:“宿主。” 它担心黎晚澄入戏太深,情难自拔,在洛初消失的那一瞬间,它清晰感觉到了,她心底厚重的悲伤和绝望,种种情绪犹如风暴来临时的海面,浪潮汹涌而来,倾刻将人淹没。 这个世界,她是真的……动了心。 下一秒,低垂着头的女人突然抬起眸子,与它对视,眼眶红肿,蕴着泪,像夜雨过后花瓣上的露水,稍稍一碰便会碎掉,嗓音还含着刚哭过的沙哑:“小七子,我还能见到她吗?” 这句话让系统狠狠一怔,唇瓣颤了颤,平日里强大的语言处理算法,在此刻,却硬是搜刮不到一句能用来回答她的话。 见它沉默,黎晚澄心下也明白了七八分,她垂下眸子,轻轻笑了一声,含着些难以名状的哀伤。 她抬起右手,盯着尾指出神,那根红绳,就缠在这里,将她和洛初紧密连接起来。 曾经的记忆在此刻串联,黎晚澄敛下眉眼,不禁想起当时在寺庙的菩提树下,闻以歌给她系上红绳的画面,女孩小心郑重的动作,还有情意滚烫到灼人的眸子,依旧历历在目。 十指相扣的那一瞬间,她笑着同她说,系上红绳的两个人,生生世世都不会分离。 黎晚澄本以为这只是一段的普通到快要被遗忘的过往,直到后来,她在萧挽月身上再次看到了这根红绳,红绳的一端系在她的右手尾指,而另一端,系在萧挽月的指间。 就和那日,闻以歌系在她们手上的红绳一样。 这根红绳出现的突然,甚至连系统都未检测到异常,可它却一直存在着,从未消失。 第二个世界的相处,她在萧挽月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一些小习惯的重合,还有那句写在画卷上的诗。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而这些巧合,在洛初的身上再一次重现,她没法不去思考这其中的关联。 有时候,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黎晚澄记得,洛初消失的时候,轻声同她说的那句“阿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她信她,既然她说会再见,那就一定会再次相见。 想起那人温柔似水的目光,黎晚澄纷乱的思绪渐渐平缓下来,她站起身,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眸光坚定:“走吧,去下一个世界。” 有些事情,总要去亲自做了,才能知道结果。 —— 意识陷入一片混沌,几秒之后,耳边渐渐传来鸣笛的响声,黎晚澄睁开眼,环顾了一圈周边的环境。街边鳞次栉比的写字楼,人潮拥挤的马路,还有孩童的嬉闹,看到这些熟悉的情景,她稍稍松了口气,前两个世界不是打架就是修仙,如今总算是让她碰到了一个现代世界。 与她的放松恰恰相反,系统自从进入这个世界后,就变得十分严肃。 黎晚澄还在奇怪,平日里系统在这时候早该絮絮叨叨的说一大堆,今天竟然格外的安静,她正打算开口逗逗它,就听见它突然沉下声音。 “这个世界有两个任务,第一个依旧是治愈主角,第二个是在这里存活三个月。” 在系统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后,黎晚澄刚放松下来的心情猛地一下被打破,心脏紧紧揪了起来。 存活……三个月?这个世界是有什么吃人的怪兽吗? 系统并未关注她的震惊,继续解释道:“这个世界是高级世界,难度系数较高,所以这两个任务,只需要完成一个就算通过,如果两个任务全部完成,还可以额外获得一份特殊奖励。” 特殊奖励。黎晚澄眉头微蹙,到这个阶段,已经开始有奖励机制了吗? 看来,这个世界并不像眼前看上去的风平浪静。 早上的太阳依旧有些刺眼,黎晚澄抬起头,微微眯起眸子。不过,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后悔也没有用,与其担心前方的路是否危险四伏,倒不如想想该怎么完成任务。 她沉下心,开始阅读主角的资料,这个世界的故事背景比起前两个世界要简单许多,但是难度却是提高了一大截。 不过,这故事虽然不比宫廷里来的勾勾绕绕,但主角的悲惨经历却是用几页纸都书写不完,以至于黎晚澄在看这段故事的时候,紧锁的眉头就没放下去过。 这个世界的主角名叫白沫,身世贫寒,她出生在一个偏僻破落的小县城,偏僻到连用导航都找不到这个位置。 白沫的父母是做农民出身,那时候老一辈的人还抱有重男轻女的观念,而她的亲生父亲白宏志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在妻子王凤怀孕的时候,他就日日上香祷告列祖列宗,保佑自己能有一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直到出生的那一日,白宏志听见妻子生的是个女儿,直接上前两步抓着护士的衣领,怒声质问道:“胡说,俺们明明怀的是个儿子,怎么会是个女孩儿,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这是白沫降生在这世上,听到的第一句话。 若不是医院不允许提前告知胎儿的性别,恐怕白沫早在出世之前就已夭折。 只是,侥幸活下来,或许对她算不上一件好事,白沫的出生是不受人期待的,白宏志随意给她取了个名字就撒手不管。 隔了两年,白沫的弟弟白胜龙,承载着夫妇两人的希望和期待降生了。 自此,两人的全部重心几乎都倾斜在了这个小儿子身上,对于女儿更是不闻不问,白宏志甚至将家里的脏活累活都交给白沫做,而白胜龙则可以在房间里肆意的玩玩具。 小的时候,白沫还能和白胜龙一起上学,等到了大一点,该上中学的时候,却被白宏志阻止了,他认为女孩不用学太多知识,到了合适的年纪就应该嫁人,结婚生子。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王凤不愿看着女儿重蹈覆辙,过自己这样的日子,她曾经劝说过丈夫,想让白沫继续读书,却被喝醉了酒的白宏志狠狠打了一顿,后来,她也就没敢再提过这件事。 王凤骨子里是个软弱的人,所以哪怕白宏志稍不顺心就要打她,她也不敢反抗,而且在他们那边,离婚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为了所谓的名声,她也只能忍受。 而白沫在得知父亲不让她继续读书后,与他大吵一架,她不甘心自己的命运终结在婚姻里。好在有老师的帮助,她靠着打零工坚持读完了高中,最后从小县城考了出来,进入一所重点大学。 到这里,看似是一个苦尽甘来的故事。 那个时候,白沫也以为自己终于逃脱了原生家庭的牢笼,进入了广阔美好的新天地,却不曾想,其实这恰恰是悲剧的开始。 原生家庭的影响,致使白沫的性格过于逆来顺受,大学的时候,有位隔壁系的男生向白茉表白,白沫以暂时不想谈恋爱为由,婉拒了他。 但那个男生却因为自尊心受伤,将白沫的脸与一些暴露的照片p在一起后发布到网上,甚至还在校园论坛散播她被包养的谣言,而造谣的照片仅仅是一张停在校门口的豪车,透过车窗隐隐能看见里面有一男一女在接吻,甚至连脸都看不清。 可就是这样一张照片,经过一番添油加醋,还有几个男同学玩笑般的附和,就渐渐传成了事实。 那段时间,白沫在学校甚至不敢抬起头走路,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别人对她的议论。再后来,白沫终于熬过了大学生活,毕业后,凭借优秀的简历,她顺利进入到一家私企实习。 可是,就在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同样的悲剧却再次发生。 在实习期间,她屡次被经理骚扰,事情败露之后,经理反是倒打一耙,说白沫明明知道他有家室,还来勾。引他。 白沫想反驳他,可她没想到,公司里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说话,一时间,舆论的矛头顿时换了方向,指向受害者,而白沫却无力去改变这一切。 在这种大城市,人情冷暖早就比不过赚钱的饭碗,怎么会有人愿意为了一名小小的实习生,去得罪公司的经理。 后来,有人将这段视频发到了网上,旁人不知内幕,只看得到表面,于是,这种沉默在大众眼里就变成了默认。 一夜之间,无数人冲上去辱骂白沫,荡。妇小三等等不堪入耳的话语铺天盖地一样淹了过来,甚至在街上还有男人认出她,问她多少钱一晚。 这消息不知何时传到了小县城的白父白母耳朵里,他们立即来到了白茉的住处,不分青红皂白,对着她就是破口大骂,扬言要与她断绝关系。 连续的打击下,白沫直接从窗台跳了下去,十二楼,当场毙命。 黎晚澄看完这个故事后,心情颇为复杂。她稍稍缓和情绪后,才去查看自己的身份,下一秒,面色霎时僵硬,险些控制不住骂出声。 这个世界,她的身份是一个通灵师,顾名思义,通灵师具有与阴界交流的能力。 也就是说,她能看到鬼。 而且,这具身体天生阴气重,极招鬼魂,她师傅无极真人也是为了日后她能平安度日,才让她下山历练。 黎晚澄咽了口口水,双腿不禁有些发软,头一次生出了退缩的念头:“小七子,这个世界上我第一怕的东西是蛇,第二怕的就是鬼。” 系统看了眼街道上拥挤的“人”群,默默道:“见多了就不怕了。” 没等黎晚澄继续吐槽,它突然开口:“按时间来算,再过半个小时白沫就要跳楼了。” 黎晚澄:!!! 这么紧急的事,居然不早说! “她现在在哪?” “南湾小区。”系统很快便标出地点,好在距离黎晚澄目前的位置并不远,快一点十几分钟就能到。 信号灯已经变绿,但前面的男人还是一动不动,黎晚澄站着等了半天,忍不住出声喊他:“大哥,麻烦让一下。” 这话一出来,面前的男人没有动,倒是旁边站着的几个行人纷纷侧目。 黎晚澄还在疑惑为何众人都在盯着她看,下一秒,突然听见“嘎吱——”一声。 第73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紧接着,她就看见男人的脖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张森白的面容赫然映入眼帘,半边脸都被压扁了,血肉模糊的。 男人看着黎晚澄,唇角机械的向上扯了扯,冲她露出个诡异的笑容,然后十分有礼貌的往旁边挪了两步。 黎晚澄瞬间浑身汗毛倒竖,被吓的有些同手同脚。 她这下知道为什么旁边的人都盯着她看了,试问,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对着空气说话人,任谁都会怀疑这人的精神有点问题。 黎晚澄压下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脏,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小七子,你刚刚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一上来就撞鬼,好歹给她点缓冲,起码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也成啊。 她看背影看不出差别,但系统肯定是能看出来的,这家伙就是摆明了想看她出糗的样子。 系统唇角扬起点微不可察的弧度,淡淡答道:“我也没想到你这么直接。” 其实它是故意没有说,毕竟黎晚澄要在这个世界至少待三个月,总避不开这些东西,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锻炼一下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而且现在是白天,外面的鬼魂还少一些,若是到了晚上,阴气最盛的时候,还不知这人要被吓成什么样。 黎晚澄:“……”想反驳又没法反驳。 时间紧迫,黎晚澄没时间和它争论,只能顶着一众诧异、惊恐的目光,硬着头皮过了马路。只是有了这次教训,她再也不敢随意和陌生人搭话,但凡是见到了人,都低着头远远绕开,生怕再碰到一个把头扭到脖子后面的。 看着街上越来越多的人,黎晚澄蹙起眉头,有些苦恼:“这街上这么多的人,我要如何分辨是人还是鬼?” “鬼魂身上都有阴气,你静心去看。”系统慢慢指导她。 阴气?黎晚澄回头看了一眼,马路对面,刚刚的那个男人依旧站在原地,而他周身果然隐隐围绕着一层黑雾,很淡,尤其是在白天,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系统继续和她解释:“阴气越重,就代表鬼的实力越强,像你刚刚碰到的那只鬼,应该是刚死不久的,实力很弱,大多不会主动伤人。” 黎晚澄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男人一动不动的盯着马路中央,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她疑惑:“鬼不是不能见太阳的吗?他为什么还一直在这里站着?” 时间接近正午,太阳愈烈,男人身上的黑雾更淡了一些,连同身体也变得透明了,仿佛很快就会彻底消失。 和仙界相同,阴界也有对应的等级划分,系统一点点和她解释:“等级高的鬼魂,比如厉鬼,是可以在白天出现的,不过那些弱的鬼魂,被阳光照射久了,就会被阳气慢慢侵蚀,最后魂飞魄散。” 它回头看了一眼,沉默几秒:“至于他……大概,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有些鬼魂放不下心中的执念,不愿舍弃这一生的记忆进入轮回,所以选择以这种方式,让自己的魂魄消散在世间。 很快便到了南湾小区门口,黎晚澄顺着系统的指示到了白沫家的单元楼,电梯正好停在一楼,她抬手按下。 电梯门徐徐打开,因为年久失修,发出些刺耳的摩擦声。 下一秒,黎晚澄面色僵住。只见电梯里面,站着一个鬼魂,身上的阴气比刚刚看到那个男人的要重上不少。 看见那抹黄色的身影,黎晚澄迈入电梯的脚步顿了顿:“小七子,这又是个什么鬼?” 刚撞完鬼,又撞上一个,她这是什么要命的运气。 这次,系统神色敛了敛:“黄页鬼,一般是因为破财而死的鬼,有一定危险性。”许是那只黄页鬼见她站了半天都不进来,有些疑惑的抬起头,黎晚澄不敢偏移视线,指尖颤抖,试图拖延时间:“我能选择爬楼梯上去吗?” “还有十分钟。”系统毫不留情打破她的最后一丝幻想。 黎晚澄眼一闭心一横,抬起右脚果断迈了进去,比起撞鬼,显然完成任务更重要些,毕竟女主一死,她的小命也玩完。 不就是个鬼吗,大不了她装看不见他就好了。 黄页鬼就站在电梯的左侧角落,黎晚澄一进去就紧紧贴着最右侧站,电梯里只有一个人,中间却空出来一大片地方。 尽管黎晚澄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却依旧感觉如芒在背,忍不住有些腿软。 她下意识摸了下颈间的吊坠,心中稍安,这吊坠也是师傅给她的法宝,能掩盖住她的至阴之体。 黄页鬼歪头盯着她看了半天,而后突然发出一阵枯哑的笑声,宛如寒风刮过枯枝,十分阴森诡异。 黎晚澄后背霎时激起一层冷汗,半点都不敢回头,而那黄页鬼却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缓缓向她飘近了一些。 察觉那道身影越来越近,黎晚澄瞳孔颤了一下,恰巧被黄页鬼看到,他眯了眯眸子,语气有些惊奇:“咦,你看得见我?” 系统见她被吓的浑身僵直,叹口气提醒道:“宿主,你包里有符纸。” 在黎晚澄穿到这个世界后,这具身体的记忆也随之进入她的脑海,师父教过她驱鬼的方法,而符纸还有一些其他驱鬼的东西,都在她随身的这个小布包里。 她冷静下来,悄悄伸出手,握住包里的东西。 心跳渐渐加快,一旁的黄页鬼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照着她的脖颈就要咬下去,她猛地从包里拿出东西,挡在自己颈侧。 黄页鬼狠狠咬了下去,谁知这一咬却差点把他的牙崩碎,他忍着痛往下一看,结果就看见,自己嘴里居然咬了一柄桃木剑。 好险。那尖尖的牙齿距离她不过咫尺,黎晚澄稍稍松了口气。 这柄桃木剑还是她下山的时候,师父亲手为她雕的,当时考虑到正常长度的桃木剑过于显眼,而且不易携带,所以才专门做了柄短的,方便她随身携带。 黄衣鬼显然也没想到她居然能从包里掏出这个东西,一时间有些怔愣。下一秒,一只秀白的手啪的一下就照着他脑门打了过来。 他被这突然的一巴掌打的有些懵,反应过来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定住了,动弹不了分毫。 黎晚澄将桃木剑从他嘴里抽出来,有些嫌弃的擦了擦,还好刚刚在马路上撞过鬼,她多少适应了一点,否则一上来碰见这种恶鬼,估计小命都没了半条。 她偏过身,扶住侧边的扶手,只是……腿还是有点儿软。 黄页鬼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额头上贴着一张符纸。 电梯“叮咚”一声,到达了楼层,黎晚澄哪还敢回头看,踉跄两步就跑了出去,独留黄页鬼一只孤零零的鬼,被定身符定在原地,张着嘴,满脸的生无可恋。 早知道这小姑娘身上有符纸,他也不贪这一口吃的了,等下万一有别的鬼过来,看见他这幅模样,岂不是要毁了他一世英名。 根据系统给的资料,白沫的家在1205,黎晚澄顺着走廊往前走,看着门牌的编号不断变换,心绪也随之跌宕起伏。 看着那扇越来越近的门,不知为何,她心底竟生出些紧张来,掌心也沁了层薄薄的汗。 抬眼,望向那张微微褪了色的门牌,黎晚澄不禁攥紧指尖,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里面的人……会是她吗? 门并没有关,只是虚虚掩着,透过缝隙隐约能看见地上的一片狼藉,摔碎的碗和盘子,各种物件散落了一地,仿佛刚经历了一场风暴。 她避开地上陶瓷的碎片走了进去,这间屋子很小,大概只有二十几平方,一眼就能望到头。 此刻,房间的窗户大开着,女人的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再往前一点就是万丈深渊。 黎晚澄心脏猛地揪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拦腰将她抱了下来。 突然被人抱住,白沫开始猛烈挣扎起来,嗓音带着绝望的嘶哑:“放开我!让我跳下去!”“你疯了吗?!因为几个人渣的话就要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人在绝望赴死的时候往往都失了理智,黎晚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压下来,却在与白沫对视的一刹那,诸般情绪都滞在了原地,被尽数斩断。 她愣愣的看向面前的女人,方才还火热的心脏,瞬间像是被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从头到尾凉的彻底。 不对,不是的,这不是她! 白沫还在奋力挣扎,试图挣脱她的钳制,黎晚澄却已经愣在原地,心底升上一股没由来的恐慌。 她眼眶发烫,忽然就有些委屈和不安,明明前三个世界的主角都是她,明明她说了会再见面的,为什么会不是…… 系统察觉到她的失神,叫了叫她:“宿主。” 它知道黎晚澄是在找那个人,但她现在在完成任务,尤其是在这个危机重重的高级世界,更是不能出半点纰漏。 黎晚澄也知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回过神,勉强压下心里的酸涩,从包里摸出记者证:“我是一名记者,之前在网络上看到了关于你的视频,所以想来这里采访一下你。” 语气依旧温柔,却没了一开始的期待与紧张,不含分毫情意。 许是因为心里牵挂了人,所以于她来说,白沫只是一个冰冷的任务对象。 通灵师这个身份肯定不适合在城市里,所以在下山之前,师父便为她安排好了这个身份。 白沫挣扎累了,索性躺在地上,苦笑一声:“还有什么必要吗?我已经不想再继续活下去了。” 被造了黄谣,丢了工作,还被追赶而来的父母打骂一顿,说要与她断绝关系。 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黎晚澄挡在白沫身前,防止她有过激的举动,她看着她,眸子坚定温柔:“我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告诉我发生的事,我或许能帮你。” 说话间,她抬眸看了眼空荡荡的治愈值,眉眼微沉,造谣的事不解决,白沫心底的伤就永远不会愈合。 白沫已经恢复了理智,却依然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空壳,失魂落魄的看着地面,喃喃道:“事实如何,真的还重要吗?” 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所相信的,哪怕她说一千句一万句,终究改变不了那些人眼里的偏见。 黎晚澄转过头:“事实当然重要,每个人都有捍卫自己的权利,真相不应该被埋没,那些恶意攻击的也该为他们的言行付出代价。” “既然你没有做错,为什么要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白沫沉默了半晌,倏地抬头看向她,问:“为什么?” 为什么帮她?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另一个人,之前也有几个记者来敲过她的门,明面上说着想要帮她,但都是为了拿她博眼球、博流量。 哪怕黎晚澄再忧心那个人,此刻也不得不整理好情绪,去应对眼前发生的事。 她坐下来,和白沫保持平等的高度,俨然一副放松的姿态,话却说的极为认真:“其实也没什么理由,我只是不想看到无辜的人受害,而真正的凶手却逍遥法外。” 白沫有些动摇,毕竟刚刚是黎晚澄救下了她,而且她也没有像之前那些上门的人,一进来就举着摄像头或者手机对着她,问那些咄咄逼人的问题。 她能看出来,白沫还是对生活抱有希望的,只是缺少一个人来拉她一把,告诉她,这个世界除了那些阴暗的地方,还有许多美值得欣赏。 黎晚澄站起身,朝她伸出手,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与其白白丢掉自己的性命,不如试着相信我一次。” 第74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女人唇角的笑温柔又坚定,伸出的掌心不曾偏移半分,她在等待她的回答,白沫忍不住动摇,内心的天平在不断倾斜。 挣扎许久后,白沫抬起指尖握上眼前人的手,缓缓点了点头:“好。” 其实她又何尝甘心,她用了十几年的努力,好不容易才逃离那个牢笼一样的家,如今却要因为别人的错误,因为那些虚假的谣言,断送她拼命换来的一切。 白沫站起身,擦掉眼角的泪水,嗓音还有些沙哑:“抱歉,我父母刚刚来过,所以房间有些乱。” 因为白宏志和王凤来这里大闹一通,屋里杂乱的不成样子,黎晚澄便先帮着白沫将房间大扫除了一遍,然后才坐下来同她聊天。 黎晚澄识趣的没有追问白沫父母的事,她先前看过资料,知晓白沫的父母都是些什么货色,再加上,正是因为这两人的不断辱骂和刺激,白沫才会冲动跳楼。 她自然不会去揭开这道伤疤。 “可以和我讲一下刘向强骚扰你的具体细节吗?”黎晚澄偏头看着她,尽可能放柔了声音。 白沫闭上眼睛,深呼吸后道:“半年前,我大学毕业,进入世梦广告公司实习,刘向强是设计部的经理,也是我的顶头上司。” 回忆这些事情无异于将伤口再次撕开,她攥紧的指尖有些微颤,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刚开始,他只是偶尔对我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我不想和他产生正面矛盾,丢掉这份工作,便一再隐忍,想着毕竟是在公司,他也不敢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可是后来,他越来越变本加厉,甚至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他就让我在这个公司呆不下去。” 白沫那时刚毕业,一个人在大城市生活,背后既没父母又没靠山,日日都过的谨慎小心,性子又是从小逆来顺受惯了,碰上刘向强这种职场老油条,便更加不敢反抗。 她垂下眸子,嗓音染上点哽咽:“那次是和一个客户谈生意,他点名要我和他一起去,喝醉后他在路边对我动手动脚,恰巧被他老婆撞见了。” 当时,刘向强的老婆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甩了她一巴掌,当时天色不是很晚,马路上还有不少人,白沫隐隐约约听见有人骂她是小三。 她当时解释了,可是刘向强的老婆就是不信,咬死了她是小三,勾引有妇之夫。 随着周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许多人跟着一起骂她。 她被夹在一片骂声中间,根本没有开口辩驳的机会,人们总会先入为主的认为事实就是如此,哪怕她再辩解也都是苍白无力的。 “后来他老婆将这件事闹到了公司,他就污蔑我,说是我主动勾引的他,想要通过他走后门转正。那晚在马路上的视频也在网上传开,然后,公司就以我行为不检点为由,将我辞退了。” 听完这一切,黎晚澄心里有些闷得慌,她稍稍组织下语言,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证据?那种……监控视频或者聊天记录?” 白沫摇摇头:“他很谨慎,每次找我都是挑在没监控的地方,除工作以外也从不给我发信息。” 既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又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为她作证,这件事似乎已经陷入到一个无解的死胡同。 太阳已经西落,天边也渐渐染上一层暮色。 见时间差不多了,黎晚澄起身道别,临走时不忘叮嘱她:“事情我大概了解了,你这两天尽量待在家里不要出去,我去查查有没有什么办法,有消息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白沫点头,将她送到门口,眼神真诚的道谢:“晚澄,不管结果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若不是黎晚澄救下她,恐怕她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尽管她对这件事能否澄清已经不抱希望了,却依旧感谢黎晚澄能够信任她,听她讲述这些过往。 其实人在绝望的时候,恰恰就是需要那一份善意和信任,足以将人从死亡的边缘拉回。 出门后,系统也有几分苦恼:“宿主,这下要怎么办?” 没有证据,就算动用法律手段也很难有结果,处理起来实在是棘手。 “不怎么办,慢慢等着。” 按白沫的描述,这个刘向强应该是惯犯,如今白茉被辞退了,那他必然会再去找下一个目标。 既然找不到证据,那就守株待兔,等他自己掉到坑里。 黎晚澄边思索边往前走,却在距离电梯几步的距离时,突然停了下来,她脚步一顿,视线落在紧闭的电梯门上。 差点忘了,这里面似乎还有一只鬼来着。 她站在电梯前踌躇了半晌,扭过头,看向一旁的消防通道。 系统瞧出她的想法,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以他的实力还伤不到你,顶多吸你点阳气。” 黎晚澄小声嘟囔:“站着说话不腰疼,吸的又不是你的阳气。” 系统:“……” 在和鬼共处一室与爬楼梯两种选项中,黎晚澄果断做出选择,十分干脆利落的绕过电梯,转头就要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 里面的鬼许是嗅到了她的气息,急忙出声:“诶,姑奶奶,别走别走!” “我错了,我刚刚不该对您动手,您大人有大量,给我放开成不成?” 黄页鬼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做鬼了,还要低声下气的求一个小姑娘。 不过都到这关头了,还要什么骨气,他都死了几年了,能屈能伸才是好鬼。 听见黄页鬼的话,黎晚澄停下脚步,眸子微转。 她按下按钮,电梯门缓缓打开,与里面依旧保持着张嘴姿势的鬼对视:“放开……倒也不是不行。” 正当黄页鬼欣喜之时,她话音一转:“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黄页鬼沉默了一会儿,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就看见黎晚澄抬起脚,一副作势要离开的模样,急的他慌忙张口应下:“行行行,你说。” 不就是答应个条件,总比他张着嘴,一动不能动的要好。 见他答应,黎晚澄唇角扬起抹淡笑:“1205户的那个女生,如果有人再来找她,还请你帮忙拦一下。” 白沫现在情绪不稳定,再加上她那对父母厚脸皮的性子,若是再刺激到她,这个任务就彻底玩完了。 所以,直接杜绝他们见到白沫是最好的方法。 黄页鬼思索了会儿,他记得那个小姑娘,总是一个人,早出晚归的,只是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许久都不见她出门。 本以为是什么让他当牛做马的差事,结果只是帮忙拦个人,这种事情对鬼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见他犹豫,黎晚澄继续加了筹码:“如果你帮我办成这件事情,我就答应帮你超度,助你转世投胎。” 恶鬼因为上一世犯了罪孽,无法转世投胎,只能被困在死亡时的地方,苟延残喘,日复一日,直到魂魄消散。 听见投胎二字,他眼睛亮了亮,十分爽快的应下:“好,成交。” 黎晚澄抬起手准备将符拿下来,却突然瞥见黄页鬼眼底划过一抹贪婪。 她收回手,轻轻笑了声,转而从包里拿出桃木剑,在他身上比了比:“你若是敢动什么歪心思,就别怪我这剑不长眼睛。” 看着那柄桃木剑在他眼前晃啊晃,黄页鬼刚飘出来的小心思顿时被掐灭,他讪讪笑了两声:“不敢不敢……” 系统显然也没想到黎晚澄居然会和鬼谈条件,而且还谈成了,再者看她方才那副样子,似乎是不怕鬼了。 看来是它的脱敏治疗颇有成效,系统心下欣慰,刚想夸她两句。 下一秒,就看见这人踉跄了一下,腿弯还在打颤。 黎晚澄不敢回头,扶着墙,颤颤巍巍的问:“小七子,他没跟上来吧?” 系统眼角抖了抖,还没夸出口的话又压了回去,亏它以为她是真的不怕了,合着全是装的。 还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 从南湾小区出来后,黎晚澄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世梦公司门口的咖啡厅。 此时天已经黑了一半,她在咖啡厅坐了快一个小时,终于看到刘向强从公司的大门出来。只见他小心翼翼环顾了一圈后,才坐进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而后将车开到了马路的另一侧。 过了几分钟之后,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从公司走出来,她似乎有些紧张,紧紧抓着包带,不断的向左右两边看,在绕着公司走了一圈后,也坐进了那辆黑车。 看见这一幕,黎晚澄眼睛亮了亮:“走,小七子,咱们去捉奸。” 她迅速上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指着前面的黑车道:“师傅,麻烦跟上前面那辆车。” 出租车师傅本来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听黎晚澄说完这句话瞬间来了精神,转过头看看她,又看看前面,顿时了然于心。 他自信的拍拍胸脯:“好嘞!您坐稳了。” 一路上跟着刘向强的车七拐八拐,出了市区,最后停在一家很偏僻的酒店门口。 黎晚澄付完钱下车,看了看周边的环境,这路旁边是连着的荒山,一路上也就只有一家酒店。她眼底划过一丝讥讽,这刘向强还真是谨慎,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居然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正巧刘向强揽着那女生下了车,往酒店门口走,黎晚澄拿出手机对着两人拍了张照,又转过去拍了张那辆黑色车的车牌。 系统见她只是停在门口拍了几张照片,并不打算进去,有些疑惑:“宿主,我们不跟上去吗?” 黎晚澄摇摇头:“不急,等他露出马脚。” 现在进去,难免会打草惊蛇,而且还有那个女生在场,这种情况下,直接捅破对她也不是好事。 见两人进去,黎晚澄也准备转身离开,刚才为了避免被刘向强发现,她特意让出租车司机停的离酒店远了些。 不过,刚走出去没两步,身后突然传来声树枝折断的脆响,紧接着一阵寒风刮过,风声拂过耳畔,隐隐含着些哭泣的声音,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桃木剑,警戒着周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只是那阵妖异的风过后,居然什么都没发生。 黎晚澄握着剑柄的手放松了些,心脏却仍是紧绷的,她微微蹙起眉头:“小七子,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儿过于空荡了。” 刚刚过来的一路她只顾着看刘向强,竟忽略了这点。 临近半夜,这种荒郊野岭的路上没有行人倒也正常,可这一路走来,别说是人,连鬼她都没看见一只,这就有点不寻常了。 白天的时候她尚且能在路边看到几只鬼魂,到了阴气最盛的晚上,反倒是一点鬼影都没见着。 系统也觉察出异常,声音严肃下来:“可能是有什么等级高的鬼魂……”话还没说完,它霎时瞪大了双眼。 只见黎晚澄抓住胸前的吊坠,猛地扯了下来。 第75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吊坠刚一离体,周围的空气霎时冷了下来,黎晚澄攥紧手中的绳子,呼吸重了几分。这吊坠是由上好的灵山玉打造而成,可以中和阴气,以此来掩盖她的至阴之体。 此刻一取下来,缺少了灵器的遮掩,至阴之体的气息便暴露出来,顿时引来了大批鬼魂。见状,黎晚澄迅速从包中拿出几张符纸,分别放在四个方位,临时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结界。 树叶被风吹的婆娑作响,而随着寒风一同传来的,还有阵阴森的笑声。随着笑声渐近,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女人,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头发垂在脸前,叫人看不清面容,黎晚澄精神瞬间紧绷起来,直直盯着那个红衣女人。 女人周身萦绕的阴气很重,想来是只难对付的鬼。 系统也有几分紧张,及时提醒道:“小心,是一只厉鬼。” 厉鬼与之前黎晚澄在路边遇到的鬼魂和黄页鬼都不同,这种鬼大多数是自杀或者暴死而亡,由于死时怨气太重,所以无法转生。 这些未进入地府投胎的阴魂,要经历采阴,聚魂,化形,采灵,吞元,噬魂,夺体,才能够成为厉鬼。而厉鬼之上,还有人鬼,地鬼,幽鬼,灵鬼,天鬼,元鬼,冥鬼,玄鬼,以及境界最高的鬼神。 黎晚澄不敢有片刻放松,迅速拿出桃木剑挡在身前,又顺便抓了几张符纸在手里,虽然有结界在,只是也不知道能挡住这厉鬼几时。 红衣女鬼似乎没有将这简陋的结界放在眼里,她轻蔑的笑了两声,径直朝着黎晚澄飘了过去,不过在碰到结界的瞬间,地上的符纸猛地发出一道金光,将她弹了回去。 女鬼大概也没料到自己居然会被这破烂结界挡下,心中生出几分恼意,她站直身子,朝着结界再次撞了过来,这次的力道要比上次大上许多,结界被撞的晃了晃。 黎晚澄额头沁出些冷汗,几次强烈的冲撞过后,符纸的光芒暗淡了不少,结界也出现了裂痕,女鬼看了眼地上的符纸,又抬起头恶狠狠盯着站在中央的黎晚澄,凝聚阴气冲了过来。 这次女鬼瞄准的是结界最薄弱的地方,阴气直接冲破了金光,黎晚澄脚尖微转,侧身躲开,尖利的指甲堪堪从脸侧划过,她稍稍松了口气,多亏了第二个世界的经历,她的反应速度有极大提升,趁着红衣女人扑空的时机,她眸光一凛,毫不留情的握着桃木剑刺出。 刚才女鬼为了打破结界消耗了不少阴气,所以此刻,剑刃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穿透了她的身体。 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嚎,女鬼身上的阴气开始快速消散,魂体也变得愈发透明,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已灰飞烟灭。 虽然顺利解决完厉鬼,可黎晚澄却不敢有片刻松懈,她能感觉到,周围的阴气越来越重,连空气都比之前阴冷几分。同时,系统也探查到有几个鬼魂正在朝这边赶来,顿时生出几分焦急:“宿主,快把吊坠戴上!” 夜间本就是鬼魂常出没的时刻,在这里待的越久危险就越大,再加上鬼喜阴气,拥有至阴之体的黎晚澄,对鬼魂而言更是上好的补品,她这一举动完全就是将自己放到了一群猛兽中间。 黎晚澄眸子暗了暗,却仍是未动,她咬了下舌尖,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再等等。 系统不知道黎晚澄突然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是做的什么打算,但它知道,如果事态再继续发展下去,别说完成任务,连她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都是个问题。 它语气严肃下来,有些气恼的喊:“宿主!” 黎晚澄仍是不肯听从系统的话,她拿出符纸,将方才被打破的结界修补完整。 系统忍不住化了实体出来,站在她身侧,看着女人固执的侧脸,它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它隐隐能猜到黎晚澄如此做的原因,自下午从白茉家出来之后,她就一直不在状态,说到底,无非是因为那个女人。 上个世界结束之后,系统也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记得之前黎晚澄同它说洛初就是萧挽月的时候,它还信誓旦旦的说不可能,但事到如今,连它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前三个世界的女主,确实是同一个人,准确来说,是同一个灵魂。 只是……它也不知道为何在这个世界出了意外。 但此刻,纵然它理解黎晚澄的做法,却也不能任由她拿自己的性命安危开玩笑,系统压低声音劝说道:“宿主,我知道没有找到那个人对你造成的影响很大,但是如果停在这里,之前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黎晚澄转过头,打断了它的话,眸光坚定:“小七子,我相信她。” 她知道这个选择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危险,但她别无他选,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没有了对于原来世界的执念,就算完成任务重新活过来又能如何? 黎晚澄轻轻勾起唇角,她垂眸看了眼尾指,眸底是难以掩饰的柔情,但现在,她有了一个牵挂和在意的人。 她相信,如果那个人在的话,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遭受危险。 既然她不愿意出来,那自己就逼她现身。 系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看见不远处那道黑影时,脸色瞬间凝重下来:“遭了,是冥鬼!” 从刚刚开始,来的都是些孤魂野鬼,实力最强的也不过是幽鬼境界,它也没想到居然会将冥鬼引来,而以黎晚澄目前的实力,碰到这种级别的鬼魂,只有死路一条。 眼见着那道黑影越来越近,系统抬起手,想开启空间传送,却倏地想到圣澜王的那番话,它咬紧牙根,抬起的手又攥成拳头放了下去。 该死,不能在这时候违反规则。 冥鬼的速度已经非常人能比,不过几秒功夫就到了身前,黎晚澄根本来不及反应,仅一瞬之间,他就已经冲破了结界,一张扭曲的脸霎时出现在眼前。 黎晚澄僵在原地,下意识闭上眸子,浑身血液都凉了个彻底。 突然一道身影闪过,冥鬼尖叫一声,捂着被折断的手臂向后退了两步。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黎晚澄紧闭着眼睛,心脏仍在快速跳动,直到系统在一旁喊她,她才回过神来缓缓睁开眼。 眼前不再是那张恐怖的脸,而是一个女人的背影,比她稍高一些,女人穿着一身青衫,头发用发髻松松的挽在脑后,看模样像是古代的服饰。 她挡在黎晚澄身前,是一种明显的保护姿态。 下一秒,只见女人微微偏过头,发丝垂在耳边,露出一半精致的侧颜,她微微启唇:“把吊坠带上。” 语气含了些冷意,大概是对黎晚澄不顾自身安危的举动有些微恼,却还是掩盖不住其中的关心。 这次黎晚澄倒是十分听话,乖乖地就把吊坠戴了回去。 她站在女人身后,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女人的头发很长,一直垂到腰间,只是她这一身服饰,实在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难道……是鬼吗? 黎晚澄朝女人脚下瞄了一眼,地面空荡荡的,没有影子。 她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却也生出些疑惑,既然是鬼,那她为何在女人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阴气。 女人大概是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黎晚澄同那双黑眸对上,心脏猛地一跳,突然间有些慌乱,“谢谢,你……” 这人似乎是看出她的疑问,薄唇轻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姜沅。” 这一声,宛若一颗从天空坠落的小石子,投入平静无波的湖底,激荡出层层波澜。 黎晚澄低头,抬手按住胸口的位置,掌心传来的悸动清晰可见,即使容貌不同,声音不同,她却依旧笃定,她就是那个人。 是那个亲手为她打磨玉戒求婚的魔尊,是那个会喂她马蹄糕的帝王,是那个……在菩提树下,为她系上三生红绳的女孩。 另一边,冥鬼被打断的手臂已经接了回去。修炼到这种境界的鬼魂,不止攻击力高,愈合能力也极高,不出片刻,他受的伤就已尽数痊愈。 冥鬼看着眼前突然杀出来的女鬼,轻轻啧了一声,显然是对到嘴的猎物被抢了十分不爽:“喂,明明是我先看上她的,凡事总要分个先来后到吧。” 姜沅抬起头,冷冷看向他,倏地对上那双黑眸,冥鬼心底没由来得生出一股寒意,他看不出女人的实力。 只是,就方才那一击来看……这女人的实力恐怕在他之上。 “先来后到?”只见姜沅轻笑了一声,语气松懒,却偏生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不好意思,在我这里,只有胜者为王。” 她的身影比起冥鬼要单薄许多,却偏偏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就好像一柄破旧刀鞘下的剑,外表看上去毫不起眼,其实隐藏在刀鞘之下的,是最为锋利的利刃。 冥鬼站在原地,盯着她看了几秒,显然也有一瞬间犹豫,但终究还是抵不过至阴之体的吸引,他眸间闪过一道暗光,再次冲了上来。 实力强又如何,等他吞了这至阴之体的女人,定能一举突破鬼神境界,届时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姜沅怎么可能会给他伤到黎晚澄的机会她眸光一凛,抬起手,直接扼住了冥鬼的脖颈,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生生将他的脖子扭断了。 第76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冥鬼没料到女人有这等力量,竟能扭断他的脖子,不过作为鬼魂,只是被扭断脖子,自然是死不掉的。 他咯咯笑了两声,掌心凝聚起阴气想要攻击女人,可他的阴气似乎对女人起不到丝毫作用,拼命凝聚出来的阴气在触及到女人身体的那一瞬间,宛若棉花一般,轻飘飘的就被她破开了。 冥鬼有些怔愣,下一秒,一股极强的阴气挤压而来,不由分说的撕扯着他的魂体,他浑身一抖,眸底瞬间被恐惧占满,这是本能的、来自灵魂的战栗。 这力量……是鬼神! 他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与不自量力,可为时已晚。 姜沅这次没有再隐藏实力,她控制着阴气一点点吞噬冥鬼的魂体,却始终不给他解脱:“记住,她是我的人,若是往后,你再敢动她一根手指,就不止是今日这么简单的教训。” 这种反复的折磨比直接被杀掉还要难捱,冥鬼已经没力气反抗,整个鬼都瘫软下来。 姜沅斜斜瞥了眼旁边的阴暗角落,这一举也是杀鸡儆猴,为了警告那些躲藏在暗处的鬼魂,不要对不该动的人起任何不该动的心思。 见目的达到,她将已经半死不活的鬼扔在地上,冷冷睨了他一眼:“滚。” 方才那一击将冥鬼的魂体都打碎了一半,他哪敢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见女人没有彻底要了他的小命,吊着被扭断的脖子,脚底抹油的迅速溜了。 周围原本聚集了一些境界稍低的鬼魂,见状也都纷纷溜之大吉。 时间临近凌晨,短暂的混乱过后,街上只余一片空寂,黎晚澄上前一步,嗓音中是压抑不住的惊喜:“阿初,我终于找到你……” 姜沅眸子一暗,背过身子打断她,语气疏离淡漠:“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她不敢面对黎晚澄,生怕一看见她的眸子,拼命掩盖的情绪就会喷薄而出。 话音刚落,身后人的神情顿时僵住,泪水顺着脸颊滑下。黎晚澄哭的太突然,姜沅毫无防备,脊背紧绷,心底一瞬间像被什么戳中了,酸软的有些发胀,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既然认错了……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说出这句话。”黎晚澄眼底含了泪,看女人的背影也变得模糊起来,像是镜面折射后朦胧斑驳的碎片。 姜沅咬紧齿关,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离开,可听着心底万分牵挂的人哭的如此伤心,她又怎么舍得,怎么舍得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空气莫名有几分压抑。 太安静了,安静到只能听见她隐忍的抽泣声,每一声哭泣都时刻拉扯着姜沅的心脏,她唇瓣颤了颤,垂下眸子,紧绷的肩膀也松了下来。 她转过身,终究是投了降:“别哭了,是我。” 黎晚澄本来不想哭的,刚刚厉鬼来的时候她就在强撑着,一直到这人出现,结果她居然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那一句认错了,就好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心底压抑许久的委屈和害怕,在此刻统统都爆发出来。 舌尖尝到眼泪的苦涩,她抬手擦去脸颊的泪痕,含着泣音骂道:“混蛋!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害怕,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对不起。”姜沅心尖一疼,伸出手想去抱一抱朝思暮想的人,却在指尖触及到黎晚澄身体的那一刻,直直穿了过去。 鬼魂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哪怕她的实力再强,却依旧无法触碰到她,触碰到另一个世界。 黎晚澄抬起眸子,因为刚刚哭过眼眶还有些微红,眸底蕴着水雾,我见尤怜。 和刚才的模样相反,她此刻竟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我们回家好吗?” 姜沅知道她是怕自己会拒绝,可她怎么看得了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小心翼翼,纵然心底有再多的纠结,却还是不舍得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她软下眸子,柔声应道:“好。” 为了方便工作,黎晚澄在公司临近的地方租了一间小公寓,两室一厅。 姜沅看着女人垂案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你是怎么认出来我的?” 容貌身材和声音都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所以姜沅也很好奇,黎晚澄究竟是如何认出她的。 黎晚澄敛下眉眼,将视线从电脑上移开,转过头朝她轻笑:“人的容貌会改变,可眼神不会。” 从始至终,这双眸子都是那样温柔,那样坚定的注视着她,只有她一人。 想起白天被她忽略的细节,黎晚澄看向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审视:“所以,这一天,你都在跟着我吗?” 从她来到这个危机四伏世界,找到白沫,以及晚上跟踪刘向强,一切都太过顺利了,顺利到有些不真实。 姜沅沉默了几秒后,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出来,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黎晚澄声音微微含泣,眼眶也泛红,似乎只要碰到和这人相关的事,她就格外的难以控制情绪。 姜沅心脏倏地一疼,她偏过眸子,不敢去看黎晚澄的眼睛:“抱歉,我以为你会害怕……” 上一个世界临近崩塌,她耗费了大半的灵魂力量才勉强稳住世界,等她跟着红线追到下一个世界时,她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进入女主的身体,只能勉强进入了一只鬼魂的身体。 姜沅不知道要如何以这副模样面对黎晚澄,毕竟在她渐渐拼凑起来的记忆中,她记得,那个人似乎是很怕这些东西的。 她害怕,黎晚澄会不喜欢变成这样的自己,所以在找到她的那一刻,拼命按捺住了想冲上去见她的冲动。 而且……姜沅垂低眼睫,哀伤和痛苦一并被掩在阴影之下,她攥紧拳头,紧绷的指节微微颤抖。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陪她多久。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依旧是我爱的人。”温柔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带着娟娟似水的情意。 姜沅微怔,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被羽毛轻扫而过,记忆中,这似乎还是黎晚澄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对她说出这句话。 她唇瓣张了张,心底的那丝阴霾仿佛被阳光划破。 “不过……”黎晚澄看着她,抬了抬指尖,嗓音闷闷的,“抱不到你,还是有些糟糕的。” 久别重逢的爱人,怎么可能不想亲密接触。 偏偏这一世姜沅还是鬼魂,连碰都碰不到,更别提做些更为亲密的事了。 见黎晚澄是因为这件事情垂头丧气,姜沅眸底划过一丝笑意,她凑过去,贴在女人的耳侧,语气别有意味:“就算碰不到,我也能让你快乐。” 她这话意味十足,嗓音像一只小钩子一般,一点点勾着人的心绪,黎晚澄不禁有些脸热。 姜沅用言语徐徐诱惑她,一步步带着她走到落地镜前。 “等等,窗帘没拉……” 姜沅放柔声音安抚怀中的人儿:“放心,我刚刚看过了,后面没有人。” 昏暗的光线,巨大的落地镜,构成了一幕宛若电影谢幕般朦胧美好的画面。 黎晚澄第一次尝试这种新奇的方式,明知道她抗拒不了,这人却还是不断的用言语刺激她。 真是……坏的要命。 黎晚澄紧了紧指尖,思绪却随着她的声音再次昂扬。 “阿澄,喜欢我这样对你吗?”女人坏心的开口。 镜子中,清晰映出她此刻的模样,酡红的脸颊,含着水雾的眸子,黎晚澄咬紧牙关,却还是没能阻止美妙音符的溢出。 姜沅的手明明径直从她的身体穿过,但黎晚澄却莫名到感受到一种战栗,真切到好像她的指尖,从她的皮肤上划过。 “看,樱桃成熟了。” 姜沅垂低身子,吐气如兰:“想……尝尝看吗?” 好想……黎晚澄眯着眸子,白皙的骨节收紧,耐不住的揉了揉,唇间溢出一丝轻叹。 好的乐器往往需要好的乐手,才能奏出最为美妙的旋律。 许是夜晚的惊吓和极致过后的劳累,黎晚澄入睡的尤其快,只是她好像睡的并不安稳,抱着被子紧紧缩成一团,眉头皱起,唇瓣小幅度的开合着。 在说什么?姜沅凑近去听,女人的声音轻轻的,却像是有一柄小锤子在她耳边狠狠敲下。 “阿初,月月,不要再离开我了……” 她连在睡梦中都害怕自己的离开。 姜沅心尖泛疼,下意识想抱紧她,指尖却抓了个空,她稍稍一愣,眸底划过一丝哀伤。 她低下身子,唇瓣轻轻落在黎晚澄的额间,似花瓣飘落在水面,无声无息,在爱人的耳侧轻声道:“不会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 无虚之境一如即往的安静,侍卫朝神座上的女人微微躬身,禀报道:“主神,属下护送059号任务员,只是刚进了第三位面的领域,还未进殿门,就有两个监管者将人带走了。” 监管者?塞伦抬起头,微微眯起眸子,他们什么时候也开始插手遣返任务员的事了? 她蹙起眉头,如果监管者插手这件事,也就代表南桑是知情的,这么看来……莫非连第三位面的主神也和南桑站在了同一队列? 侍卫抬头看她,出声询问:“主神,还要继续跟着吗?” 塞伦摆摆手:“不必了。” 如果事情真是如此,就有些麻烦了,而且按南桑的敏锐程度,继续追查下去,万一被她察觉了,届时更难处理,一切还是先等秩序之神归位再说。 塞伦沉下眸子,算一算时间,那个老家伙应该已经过去了,也不知道,007号任务员在高级世界有没有碰到什么危险。 她抬起指尖,在虚空中点了几下,眼前顿时出现两个女人的身影,月光从窗口淡淡落下,画面正好停在姜沅低头吻黎晚澄的瞬间。 塞伦:“……”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第77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清晨的阳光柔和而明亮,透过树叶洒进房间,落在青衫女子的身上,宛若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厨房开着火,有香甜的奶香味顺着空气飘来,黎晚澄慢悠悠用勺子搅着锅中的牛奶,回过头看着立在门外的女人:“你跟了我一整天,应该也看见那个老男人做的事了。” 姜沅点点头,昨天她一直都隐匿气息跟在黎晚澄身后,自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纯白的牛奶在烈火炙烤下冒出一个个小泡,黎晚澄看着翻腾的白色波浪,思绪不受控制的飘回到昨晚,不禁有些脸热。 她抬手关掉火,轻轻咳嗽两声道:“我打算,下午去找一下那个女生。” 昨晚回来后,她思考了许久,如果想要将刘向强的罪行一举揭露,就必须要有一击致命的证据,而现在能提供这个致命证据的人,只有那个女生。 太阳西斜,黎晚澄在上次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卡布奇诺,这个角度正对着世梦广告公司的大门,可以清晰的看到一切。 她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上层绵密的奶泡,舒适地眯了眯眸子。按她的推测,像刘向强这种谨小慎微的性格,断然不会在短时间内连续频繁的找那个女生。 果不其然,六点钟一到,她就看见刘向强从公司的大门出来,不过这次,他上车后并未小心翼翼的将车停到马路对侧,而是直接开往了相反的方向。 不过,这次女生出来的时间倒是比昨天晚了将近一个小时,她垂着头,脚步虚浮着,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黎晚澄站起身,将已经放温的咖啡拿在手里。 系统身为一个合格的外援机器,虽然对于宿主的要求十分无奈,却依旧称职的为她报着数。 “三,二,一,撞!” 黎晚澄按照它的指令,掐准时机转过身子,恰好与走到这里准备转弯的女生撞上,猛烈的撞击之下,深褐色的咖啡顿时洒了出来,在女生白色的外套上留下一滩污渍。 旁边飘着的姜沅唇角抖了抖,大概是没想到黎晚澄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和女生产生交集。 黎晚澄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慌忙同面前的女生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女生显然也被这突然的一撞吓到了,有瞬间怔愣,不过片刻后就恢复了平静,她将脏了的外套脱下来,笑着摆摆手道:“没事的,是我没有注意看路。” 连日工作的劳累再加上要时刻应付难缠的上司,她已经疲惫不堪,刚才走路的时候确实是跑了神,也怪不得别人。 见女生转身要走,黎晚澄一急,抬手拉住她的衣袖:“等一下,你这外套多少钱,我赔给你。” 她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要到女生的联系方式,没想到她居然不和她计较这件事。 女生愣了一下,许是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主动要求赔偿,她有些僵硬的抽回手,退后了两步:“不用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若是换了往日,她或许还有力气同这人吵上一吵,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实在没有精力耗费在这种事上,只想赶紧回家。 眼见着计划就要泡汤,黎晚澄挡在她身前,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的架势,她软下声音,语气带了几分恳求:“你如果就这样走了,我是要愧疚很久很久的。” 见女生有些犹豫,她抬手指向一旁的咖啡厅:“要不我请你喝杯咖啡,就当作赔罪了。” 大概是黎晚澄太过执着,女生也没再拒绝,跟着她进了咖啡厅。 黎晚澄拉着女生坐到了角落的位置,再次同她道了次歉。 女生摇摇头示意无碍,其实那杯咖啡并不烫,至于弄脏的外套,回家清洗一下就好。 不过几分钟,服务员将做好的咖啡端过来放在桌上,黎晚澄看着面前的人,开口道:“我叫黎晚澄,你叫什么名字?” “黄丽丽,”女生坐在她对面,有些不大自在的挠了挠头,轻声道:“其实不怪你,是我太困了,才没注意到有人。” 黎晚澄垂下眸子,将手机屏幕按灭,黄丽丽对她还有些防备,现在并不是拿出照片的最好时机,她抿了口咖啡,关切问道:“你平时都加班到很晚吗?” 离的近了,更能看出女生眼下的乌青,大概是因为长期熬夜和面对电脑,她脸色有些蜡黄,虽然用粉底遮盖了,却还是能看出浓妆下的疲倦。 黄丽丽点点头,语气中含了分苦涩:“为了赚钱,加班到再晚也没办法。” 快节奏的高压生活就是如此,人人自危。 黎晚澄应声:“是啊,在这种大城市生活,为了赚钱,什么苦都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大概是这番话引起了共鸣,黄丽丽明显放松了一些,她转着手中的咖啡杯,轻轻笑了声:“以前,我总觉得进入大城市就一定能有一番作为,可等真正生活在这里的时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想象中的乌托邦,而是一座残酷无情的囚笼。” 现实往往比想象残酷百倍,这是既定的事实。 许是黎晚澄带给她的感觉十分健谈,再加上长久来的疲惫和压力无人倾诉,黄丽丽下意识将心底的话倾诉出来,直到说完一大段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话多,她低下头不好意思的道歉。 “抱歉,我是不是说的有点太多了。” 黎晚澄摇摇头:“没有,我很乐意听你讲这些。”她扶着额头无奈笑道,“而且,其实我也有很多烦心的事情想要和人吐槽。” 几轮对话下来,无形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黄丽丽难得放松的笑了笑。 见她对自己没有一开始那么戒备,黎晚澄看向窗外,状似无意的开口:“对了,看你来的方向……你是在世梦广告公司上班吗?” 这次黄丽丽沉默了几秒,才点头嗯了一声。 “那还挺巧的,我有一个朋友也在这个公司上班。”黎晚澄抬起眸子,时刻关注着她的反应,“她叫白沫,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她。” 在她说出白沫的名字时,黄丽丽的脸色明显僵硬了一瞬,虽然稍纵即逝,却还是被黎晚澄捕捉到了,女生拿起咖啡掩饰性的喝了一口:“不认识,可能我们不是同一个部门的吧。” 黎晚澄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不过刚才黄丽丽的反应足以证明,她是认识白沫的,而且有很大概率知道白沫曾经遭受过的那些事情。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即将离开的时候,黎晚澄突然叫住了女生,神情严肃的将手机递到她眼前。 “丽丽,这张照片,你还有印象吗?”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昨晚刘向强带她去的那家郊区的酒店,还有……她被刘向强搂在怀里的侧影。 黄丽丽脸色霎时苍白,她踉跄着退后了两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女人,嗓音颤抖:“你……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第78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一瞬间心底划过许多猜想,黄丽丽的脸顿时苍白的毫无血色,她不知道黎晚澄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也不知道她拿出这张照片是要做什么,但她很清楚一点,一旦这张照片泄露出去,不止她的名声受损,甚至会丢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黎晚澄看见她眼底的恐惧与惊慌,便知晓她是想多了,忙放下手机轻声安抚道:“你别紧张,我是一名记者,照片是我昨晚跟踪刘向强时拍的,这件事除了你和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怕她不相信,黎晚澄还将自己的记者证拿了出来。看见证件,黄丽丽稍微冷静了些,但还是对她有些防备,不过倒也没有像刚开始那般情绪激动,沉默了半晌,她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跟踪他?” 据她所知,刘向强这人顶多好色了些,应该不至于会有人花大价钱去调查他。 “因为白沫。”黎晚澄将手机收回去,面色凝重,“我在网上看到那段视频,就去找了她,当时她正准备从楼上跳下去,若是我晚一秒拉住她,或许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黄丽丽在听到白沫试图自杀的时候,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黎晚澄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继续道:“后来在聊天的过程中,她和我说了刘向强骚扰她的经过,同为女性,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无辜的遭受谩骂,身为记者,我也无法看着事实被歪曲掩盖。” 大致讲完事情的经过,黎晚澄盯着面前的女生,眼神犀利:“如果我没猜错,你和她是同一个部门的吧。” 呼吸滞了一瞬,黄丽丽沉默着点点头,她垂着眼睫,看不清神情,声音低低的:“其实,我和她的关系很好,我们是同期进的公司,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她都帮了我很多。” 白沫是顶尖大学毕业的的高材生,而她只是一个普通二本出来的人,学识也好长相也好,各方各面她都比不上白茉,工作能力也是如此,实习考核的时候,多亏了白沫的帮助,她才能顺利通过考核留了下来。 还有当初她母亲查出肺癌,白沫知道后直接给她转了两万,没有借条也没有还款期限,因为这件事,黄丽丽一直十分感激她。 直到后来她看到了突然被发布到网络上的视频,当时网上的评论全部都是对白沫的辱骂,迫于舆论压力,公司将白沫辞退了。 其实白沫之前有和她说过被刘向强骚扰的事,黄丽丽知道事实并不是视频上展现的那样,可在白沫陷入谣言的时候,她却退缩了,她害怕会被牵扯丢掉工作,没有站出来。 时至今日,她依然清晰记得,白沫离开公司那日,看向她的,无比失望的眼神。 黄丽丽本以为,以白沫的学识与能力,离开世梦对她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心中也生出几分愧疚。 “所以,你是知道真相的。”黎晚澄看着眼前的女生,联想到白沫当时孤立无援的情景,语气不免有些冷了下来,“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在白沫被无辜网暴,甚至辞退的时候,站出来帮她。” 既然是最好的朋友,理应在这时候挺身而出,可黄丽丽却选择了沉默。 她叹了口气:“现在刘向强的手伸向的是你和白沫,如果你继续妥协下去,还会有更多无辜的女孩受到伤害。” 黎晚澄这话说的戳心,黄丽丽咬着唇,眸底染上些痛苦:“刘向强他在公司有背景,就算说了也不会有用,而且……还会连累到我。” 顿了顿,她抬起头,看着女人继续说:“黎姐你也知道,在大城市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容易,很少有人会为了所谓的正义丢掉吃饭的饭碗。” 黄丽丽知道自己的行为算得上是忘恩负义,可她也有苦衷,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件事丢掉自己的工作。 说了这么多,不过是在为了自己的退缩找借口,黎晚澄转着手中的咖啡杯,深呼吸了一下,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就算现在刘向强威胁强迫的是你,你也不准备反抗吗?” 短暂的相处,她能看出黄丽丽是个善良的人,所以更加无法理解她在白沫被造谣时的退缩,以及对刘向强的妥协。 黄丽丽苦笑一声,眼中浮起点水色:“黎姐,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反抗?” 她好像一下子变得苍老了十岁,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我妈妈得了肺癌,还在医院,化疗和药的费用一共要十几万。” “黎姐,不是我不想反抗,也不是我不想帮白茉,可是我真的不能丢掉这份工作。” “抱歉。”黎晚澄怔愣住了,她也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 黄丽丽擦干眼泪,摇了摇头:“刘向强他答应我,只要我满足他的要求,他就会向总部举荐我,到时候我就能拿到更高的薪水,只要能救我妈妈,怎么样都好。” 空气有一瞬间静默,剩下的半杯咖啡也已经凉透,像极了这个冰冷无情的现实社会。黎晚澄当着黄丽丽的面删除了照片,思索后还是将电话号码写在纸上递给了她:“照片我已经删掉了,至于我和你说的事你再考虑一下,如果想法有变,可以随时给我打电活。” “今天的事我很抱歉,祝你母亲早日康复。” 走出咖啡厅后,系统有些苦恼:“黄丽丽这边是用不上了,现在要怎么办?” 本来想着可以把黄丽丽作为突破口,借此将刘向强的罪行揭露出来,可目前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黎晚澄看着渐落的夕阳,她摇摇头,缓缓叹了口气:“没办法,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 这件事太难分出对错,黄丽丽确实是没有在白沫遭受谣言谩骂时站出来,可是站在她的角度上,为了母亲的医药费,虽然自私却也不算有错。 姜沅察觉到身边人情绪的低落,放柔声音宽慰她:“别一直皱着脸了,嗯?” 她知晓她的爱人是一个十分感性的人,恰恰也正是这点吸引了她。 姜沅在逐渐找回记忆的过程中,曾无数次的思考,她到底有多爱眼前的这个女人,爱到甘愿为她付出任何代价。 后来她发现,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她就是会被黎晚澄吸引,无论重来多少次都是如此。她爱她的善良,爱她偶尔的古灵精怪,也爱她发小脾气时鼓鼓的脸颊。 ——她爱她的一切。 姜沅勾起唇角,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柔情,她抬起手,轻轻拂过女人的眉心,仿佛要将她紧蹙的愁绪揉散:“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别担心,这不是还有我在呢。” 都说爱人的眼睛是最深邃的海洋,黎晚澄此刻真真切切的溺亡在这片海中,心底纷乱的愁绪好似瞬间被抚平,她一点点弯起眉眼。 “走吧,我们回家。” 第79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回到家后,黎晚澄打开电脑,开始处理没完成的工作。明天是周一,按正常情况的话,她要去公司上班,只是这两天她忙着查刘向强的事,一直没顾得上工作,所以只能此刻加班加点的赶工。 前两个世界短暂的脱离了社畜打工人的生活,没想到这个世界又干回了老本行。她叹了口气,谁能想到,累死累活的做任务斗鬼不说,她居然还要在回家之后继续加班。 系统看出她心中的无奈与烦闷,淡然道:“这也是高级世界对任务员的考验之一。” 黎晚澄:“……”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通关高级世界的任务员不多了,白天要工作,夜晚要防范随时随地蹿出来的鬼魂,还要拯救精神时刻游走在崩溃边缘的女主,换谁谁不疯? 指尖敲击键盘的清脆响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明显,黎晚澄打起精神,强迫自己专注下来,毕竟早一点结束工作就能早一点休息。 只是……怎么总感觉有些不大自在,好像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始终盯着她。 黎晚澄敲击键盘的动作稍慢了些,她悄悄转过眼睛看向身边的女人,姜沅脊背笔直的坐在她身侧,一偏头就能同那双摄人心魂的黑眸对上。 心脏的位置像是被翻腾的海浪狠狠撞击了一下,悸动的感觉汹涌到几乎要溢出来。 这人,是一直在盯着她看吗?黎晚澄有些好笑,她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看向姜沅,语气中带了分揶揄:“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黎晚澄发现她似乎总是这样,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一回头,一定可以看见她在盯着自己,用那种温柔到极致,足以将人溺死在其中的眼神,注视着她。 让人无法抗拒,也不想抗拒。 这也是为什么,那天晚上黎晚澄能在第一眼就认出她。 ——因为她的眼睛里啊,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 一起经历了许多世界,姜沅的撩人水平也愈发渐长,她微微勾起唇角,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欲念:“因为,想吃掉你。” 她这话说的直白,饶是与她有过多次肌肤之亲的黎晚澄也不免脸热起来。 想起昨晚的画面,黎晚澄连耳根都有些烫起来,她故作镇定的与女人对视:“昨天让了你一次,今天是不是该轮到我……” 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呼吸黏热的交缠,狭小的空间顿时生出几分旖旎,她倾过身子,几乎要贴到姜沅的耳廓,一向清亮的眸子半眯着,染上些媚气,红唇微微开合,吐气如兰,“做你身体的主导者。” 姜沅被她勾的心神荡漾,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唇。 纵然不是第一次同她做这种事,可却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哪怕黎晚澄是处于主导者的地位,却也免不了有些羞赧。 情至深处之时,电话突然响起,黎晚澄被激的抖了一下,她本不想去管,奈何电话响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还是姜沅出声让她先去接电话。 这大晚上的,师父突然给她打电话是做什么? 心中突然腾起抹不妙的预感,黎晚澄清了一下嗓子,呼吸还有点不稳:“喂,师父……” 刚一接通,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就透过听筒传了过来,中气十足。 “你个小兔崽子!让你下山去历练,这才过去几天就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黎晚澄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怎么会,我天天勤奋工作,恪尽职守……”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心脏突然咯噔一下,等等,不干净的东西? 说的该不会是……黎晚澄缓缓抬眸,视线不自觉飘到眼前人白皙的肌肤上,只见师父口中那个“不干净的东西”衣衫半褪,露出的半截腰线似花儿最娇嫩的根茎,在空气中摆动、摇曳,她眼尾微微上挑着,不觉间流露的风情宛若魅惑人心的海妖。 美人当前,谁能坐怀不乱,黎晚澄被这幅景色迷了眼,险些忘记手上还未挂断的通话。 直到耳边再次响起方旬气恼的吼声,她才堪堪回神。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方旬的声音顿了下,带着点审讯的意味,透过听筒显得有些失真,“你身边是不是有人?” 黎晚澄唇角抖了抖,不会吧,这老道连这个都能算出来?她咽了下口水,对着听筒里面的人道:“没有,咳……师父,我最近正忙着查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再聊下去,今晚就别想挂电话了。 方旬被她气的不轻,冷冷哼了一声:“我不管,给你三天时间,立刻给我收拾收拾回山上。”挂断电话之前,他又补了一句“对了,带着你身边那个人一起回来。” 耳边只剩冰冷的忙音,黎晚澄心底蹿起的那点小火苗,也被一盆冷水哗的一下浇灭了,她放下手机,顿时没了兴致。 姜沅见她接完电话后就一副蔫蔫儿的样子,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凑过去问:“怎么了?” 黎晚澄躺倒在床上,声音有些闷:“师父说让我回山上一趟,还要带上你。” 她嗓音软软的,下意识的同女人撒娇。 “那我们就回去一趟。”姜沅弯弯眼角,看着爱人这般全然信赖自己的模样,心尖不禁发软。 晚上,黎晚澄难得有些失眠,她盯着天花板,不禁思索她这个师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资料中对于方旬这个人的描述并不多,她只知晓自己是被他捡回来养大的。 黎晚澄盯着窗外,不禁想到了那个蓄着白胡子的小老头,她轻轻勾起唇角,眸中却漾出几分伤感。 上个世界,她没能保护好师父和师兄,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这次,她一定要护好身边的人。 —— 第二天,黎晚澄跟公司请了一周的假,带着姜沅坐车赶往天周山,方旬居住的地方就在山腰上的一所道观中。 资料中提到,三十年前,方旬在路边捡到了一个被人丢弃的婴儿,而这个弃婴就是黎晚澄,方旬看出她是至阴之体,不忍留她一人在荒郊野外,于是就将她抱了回来,并搬来这里隐居,将她抚养长大,教她驱邪制鬼之术。 刚走到道观门口,黎晚澄便看见一位年轻男子站在其中,他一袭素袍,长身玉立,正拿着扫帚打扫庭院,抬头间,精致的五官显露出来,宛如傲雪凌霜。 她一愣,视线在空荡的庭院中扫了几圈,并没有其他人。 系统似是察觉到她的想法,淡淡出声:“别看了,他就是方旬。” 说完这句话,系统盯着院中那道身影,眸中情绪复杂,不知为何,它总觉得这人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黎晚澄看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男人,心情十分复杂,显然有些接受不了想象中的白胡子老头,真人居然是一个如此貌美的年轻男子。 她抬脚迈入庭院,有些别扭的开口:“师父。” “还知道回来,去把院子清扫一遍。”方旬抬眸看向她,声音也十分好听,清润低沉,和那晚打电话时听到的完全不同。 他眯起眸子,看了一旁站着的姜沅一眼,暗含警告:“你不许帮她。” 见唯一的救命稻草也被斩断,黎晚澄眼底的光霎时暗了下来,她接过扫帚,垂头丧气的应了一声:“是……” 姜沅对男人能看见自己并不感到震惊,她朝男人微微鞠了一躬,作为晚辈,也作为黎晚澄的伴侣,她理应如此。 许是她的态度不错,方旬的面色缓和了些,只是眉目间却仍带着些冷肃:“你跟我过来一趟。” 黎晚澄竖起耳朵,听见方旬要单独叫姜沅过去,登时有几分紧张,她攥紧扫帚,偷偷往旁边挪了两步。 糟了,师父他不会是想超度姜沅吧? 方旬察觉到自己小徒弟偷偷摸摸的眼神,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笑道:“放心,你师父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会把她吃了的。” 真是女大不留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眼神就跟黏到人家身上一样,半分看不到他这个师父。 方旬领着姜沅在后院的小亭子坐下,他眯了眯眼睛,视线落到姜沅尾指的那根红绳上,红绳表面覆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是熟悉的灵力波动,他眸中悄然划过一丝笑意,怪不得塞伦那家伙着急忙慌的催他过来,想来,这也是她的手笔。 待坐下后,方旬慢悠悠地倒了两杯茶,而后将其中一杯推到姜沅面前,缓缓启了唇:“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他用的肯定句,眼神始终冷冷淡淡的,仿佛能看破世间的一切虚妄。 大抵是没料到方旬突然说出这句话,姜沅眸底划过一丝惊讶,片刻后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如何看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震惊之余也生出几分谨慎的心思。 方旬仿佛并未看到她的表情变化,视线轻飘飘的瞧了眼她尾指上缠着的红绳,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根红绳的代价是你的寿命吧。” 毕竟方旬能看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姜沅对他能看见自己手上的红绳也并不似方才那般惊讶,只是被如此直白的指出,她还是有几分慌乱与不知所措。 方旬将她挣扎的神色收入眼底,继续道:“你在用你的命,换她的命。” 他说一句,姜沅的心就沉一分,她阖上眸子,眼底划过一丝痛苦。 沉默半晌后,女人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喟叹:“是。” 方旬说的不错,这根红绳连接着她和黎晚澄的命数,她用二十年的阳寿,换来一次黎晚澄活下去的机会,也换来这最后几世的相伴。 “赔上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可能不会成功的未来,真的值得吗?” “值得。”姜沅这次答的很迅速,她眸中闪着光,直直望向男人的瞳孔。 从她爱上黎晚澄的那一刻,就值得。 方旬抿了口茶,抬眸看向她,犀利的眼神下藏着些读不懂的情绪:“哪怕她不记得你是谁,不知道你为她做的这些事,你也不后悔?”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女人的痛处,她怔愣一瞬,缓缓攥紧了指尖。 姜沅的睫羽低垂,探不清情绪,单薄的背脊微微弯着,好似一个表面完整无缺,实则已经满是裂纹的花瓶,稍稍一碰便会支离破碎。 她承认,方旬的话的确戳到了她的痛处。她爱黎晚澄,当然想黎晚澄也记得自己,记得自己为她做的这些事。 时间仿佛在一刹那中静止了,直到一阵清风拂过脸侧,带来丝微博的凉意,姜沅突然弯起唇角,她睁开眼睛,语气坚定:“不悔。” 她看向门口的方向,眼底的温柔笑意宛若夜空中璀璨的星辰:“能和她一起经历这些时光,已是上天的恩赐,我怎敢再贪求其他。” 第80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在视线落到黎晚澄身上的那刻,女人周身的气息似乎瞬间柔和了下来,眼中的爱意清晰可见。 方旬看见她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想起什么,他突然笑了两声,无奈中仿佛又含着几分释然,摇摇头感慨道:“也罢也罢,都是痴情人啊……” 抬手将空了的茶杯重新斟满后,方旬正了正神色,看向姜沅:“既然来到这里,你我也算是有缘,那我便赠你一样东西,就当作是见面礼了。” 虽然他并不是真正的方旬,但既然黎晚澄称他一声师父,冲这段师徒情分,他也该送些小礼物给自己这个徒婿。 就当作是他这个长辈,送给两人的新婚礼物。 方旬眼底染上些笑意,而后从袖子中掏出一根手绳,递到姜沅眼前。这手绳十分简易,是一圈毫不起眼的褐色细绳,上面缀着一颗拇指大小的黑色珠子。 姜沅一愣,身为鬼魂,她是无法触碰到凡间之物的,所以,方旬给她这手绳她也戴不了。 她抬起头正打算开口拒绝,却瞥见男人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好奇,姜沅将未问出口的疑惑压下,迎着方旬的目光,试探地伸出手去碰那颗珠子,和想象中的扑空截然相反,指尖真切传来了微凉圆润的触感。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碰到这个珠子,姜沅有些惊讶:“这……” 这还是她进入这个鬼魂的身体后,第一次真切的摸到人间的东西。 方旬松开手,看见她眼中的惊讶,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九转珠,可以使灵魂拥有实体。” 顿了顿,他补充道:“不过这东西是暂时的,能量耗尽后需要靠吸收月华充能。” 毕竟是在高级世界,哪怕是他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违反世界规则,所以只能稍稍的动一些小手段。 这礼物送的可谓十分趁人心意,姜沅眸底划过丝喜色,将手绳戴在手腕上,真诚地和方旬道了声谢:“多谢道长。” 方旬摆了摆手,笑眯眯道:“不必如此生分,和晚澄一样喊我师父就好。” “师父。”姜沅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叫出了口。 虽然眼前的男子十分年轻,但他身上隐隐透露的气质却非常人能比,再加上方才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来历。 姜沅莫名有一种直觉,这人的身份远不如他表面上这般简单。 带上九转珠后,姜沅试着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感受着温热的茶水进入口腔,顺着食道一路滑到胃部,是久违的真实感。 方旬不知道用什么泡的茶,闻起来清香扑鼻不说,一口下去,连思绪都清醒了不少,于是她便多喝了些。 袅袅茶香飘散在空气中,一幅十分安静祥和的画面,谁知,男人突然来了一句。 “你们,打算何时成婚啊?” 姜沅刚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听到这句话后呛了一下,差点儿将口中的茶喷出来。 她盯着面前的男人,罕见的愣住了片刻,实在是方旬思维跳跃的过于迅速,一时间让她反应不过来。 恰巧此时,黎晚澄抱着扫帚慢悠悠晃了过来。 方旬大概意识到自己问的太过突然,咳嗽了两声,转头看着眼前抱着扫帚的小徒弟,默默移开了话题:“都打扫干净了?” “干净,特别干净。”黎晚澄一边点头,另一边,视线止不住的往身旁的女人身上飘。 这老道,怕不是故意整她的,那偌大一个院子,她好不容易才将落叶清扫干净,谁知突然来了一阵妖风,将那堆落叶全部吹散了,她只好抱着扫帚又扫了一遍,这两趟下来,手脚都是酸软的,腰更是快要断了。 方旬有些不大自在的偏过头,错来了小徒弟哀怨的眼神,当时他刚和姜沅聊到重点,哪知道黎晚澄扫的那么快,便只好引了阵风来拖延时间。 想到此处,方旬的没忍住轻轻勾了勾唇角,尽管那抹笑意稍纵即逝,却还是被黎晚澄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盯着男人的侧脸,心下暗自嘀咕,怎么回事,她刚才好像看见……方旬坏笑了一下? 想起自过来后这人那些奇奇怪怪的行为,黎晚澄蹙起眉头:“小七子,我怎么感觉,我这个师父和资料中描写的……不太一样啊。” 虽然资料中对方旬的着墨不多,也并未提到他的年龄,但眼前的男人身姿颀长挺拔,肌肤吹弹可破,怎么看都有点过分年轻了吧,而且他的种种行为,也和稳重二字沾不上半毛钱关系。 方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他敲了敲茶杯,做出一幅沉稳的模样,淡声道:“既然清扫完了,你便带着小姜去净灵泉好好泡一泡。” 小姜?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听见方旬对姜沅的称呼,黎晚澄心下的疑虑更重了几分。 上个世界圣澜王不惜毁灭世界,也要置她于死地,有了这么一出,黎晚澄对身边的人都多留了个心眼,毕竟谁也不知道,圣澜王会不会安插人在这里,伺机对她下手。 黎晚澄深深看了眼方旬,暂时将疑惑压下,不说别的,她现在确实很需要泡泡温泉来缓解身上的酸痛。 走出后院,她跟着系统的指示,拉着姜沅走进了旁边的小竹林,在拐了几个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冒着热气的温泉出现在眼前。 姜沅看着眼前的景色,有些惊讶:“这山上居然还有这等灵宝之地。” 黎晚澄点点头,将系统方才和她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这是师父特意从雪域中引来的泉水,有强身健体,舒筋活血之效。” 姜沅敛眉思索,纵然有了实体,可她终究还是鬼魂,这强身健体的温泉对她应该也没什么作用。 不过……既然方旬让她一起泡,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阿沅,你也快点下来。” 转眼的功夫,黎晚澄已经脱掉外衣,穿着件t恤和短裤坐了进去,温泉的热气将她的脸颊蒸的红红的,连唇瓣也红润的泛着水泽。 姜沅不自觉盯着她开合的唇瓣,眸中划过一丝暗光。 好想亲。 她抬起手,将衣袍的系带解开,淡青色的衣衫顺着身体蜿蜒滑下,宛若雪莲初绽,一点点露出洁白娇柔的花蕊。 这幅身体的原主生于一千年前,因为战乱和饥荒,年纪轻轻就饿死在逃亡的路上,所以鬼魂也保持着死亡时的模样。 毕竟不是主角,长相自然没有那么惊为天人,不过也称得上是清秀。 黎晚澄的视线追着女人的指尖,缓缓落在亵衣的边缘,她咽了下口水,不知为何脸上有些发烫。 “泡……泡个温泉而已,倒也不用脱的这么干净。” 若不是这人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姜沅险些就要信了她的话。 瞥见她耳尖染上的粉意,姜沅轻笑出声,语气中含了几分揶揄:“怎么,都看这么多次了,还会害羞吗?” 进入温泉之后,丝丝缕缕的暖意顺着毛孔渗入,姜沅感受着体内的变化,不禁有些震惊,这温泉居然如此玄妙,她在上个世界消耗大半的灵魂力量竟在缓慢恢复。 黎晚澄靠在泉边,正闭着眼养神,浸透的棉质布料紧紧贴在肌肤上,随着呼吸缓慢起伏,这种半露不露的模样格外勾人,姜沅盯着她脖颈下方露出的小片白皙肌肤,有些心痒。 她迈动步子,朝着黎晚澄的方向徐徐靠近,水面随着动作荡漾出层层波纹。姜沅看着近在咫尺的爱人,心跳如擂鼓,她抑制不住快要漫出来的贪恋和欲。望,近乎急切地将女人拥入怀中。 背后突然贴上来的绵软触感十分明显,黎晚澄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开眼:“你……” 姜沅抬起手腕,在她眼前晃了晃,那颗黑色的九转珠似乎在微微泛着流光。 嗓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微哑:“师父送的小礼物,现在,我可以抱到你了。” 下一秒,唇瓣突然贴上一抹温软,姜沅有瞬间怔忡,随即抱紧了怀里的人,更为用力的攫取她的呼吸。 黎晚澄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下意识就吻了上去,天知道她有多想这么做,这几天两人几乎无时无刻都待在一起,结果偏偏只能看不能吃,简直快给她憋出病来了。 呼吸交缠,温泉的热气将皮肤熨出层浅淡的粉,湿透的棉质短袖被随意丢在一旁,水面漾起层层涟漪,又被突然升高的浪潮搅的破碎。 系统早在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就十分有眼色的与黎晚澄切断了联系。 不过它并未选择休眠,而是化了道身影出来,打算在附近的竹林中散散步。 山上的风景不错,系统平日里在一片茫白的意识空间呆久了,难免会感觉到无趣,此刻看到这幅美景,心中也生出几分惬意来。 再加上,刚才黎晚澄说的那番话也给系统提了个醒,方旬的种种举动的确有些奇怪,而且圣澜王一直对宿主虎视眈眈,它有些担心,这个方旬会不会真的是圣澜王派来的人。 系统越想越心惊,索性顺着方才的路回到了后院。 只见方旬仍在小亭子里坐着,他支起一条手臂,斜斜撑着桌面,指尖随意地转着茶杯,然后十分悠闲的抿了一口。 系统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方旬差不多五米的位置站定,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根据程序设定,在小世界内,除了宿主以外,没有任何人能看见它,那它干脆就在这里守着方旬,说不定能捉到什么破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正当系统专心致志的盯着他时,男人突然抬眼看了过来,嗓音温润,带着些许笑意:“看了这么久,不打算坐下来喝杯茶吗?” 80-90 第81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猛然对上那人的瞳孔,系统被吓了一跳,它慌张地看了看四周,周围一片空荡,除了它并没有其他人。 过了半晌,系统才仿佛接受了这个事实,抬手指了指自己,语气中含了分不可置信:“你看得见我?” 方旬点点头,抬手拿了个干净的茶杯,斟满,而后对站在不远处的少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大概是见系统有些犹豫,他轻轻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心,这次茶没下毒。” 本以为这人是在担心这个,可他说完后,少年却迟迟未有动作,看着他的眼神中仍有戒备。 方旬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也生出些无奈。 他不就是上次在茶里加了点泻药,这家伙至于到现在都对自己这么防备吗?还是说,太长时间不见,自己帅的他认不出来了? 方旬勾唇一笑,摸了下自己优越的下颌线,觉得还是第二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系统见自己暴露,也不打算多留,当即就准备找借口开溜:“方道长,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这句方道长话音刚落,亭子内坐着的男人顿时就蹙起了眉头。 不对,这人是在故意装作不认识他吗?还是…… “等等。” 系统忽略他的声音,转过身,谁知刚走出去两步,就被一根金色的禅杖拦住了去路。 它微微抿唇,抬起头看向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眼底划过丝警惕。 瞬间移动吗?果然,它就知道这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方旬略低着眸子看他,握着禅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根根分明,他随意地曲起指骨轻轻敲着杖身,笑容中隐隐透露着威胁:“坐下来喝杯茶而已,我又不会吃了你。” 系统偏过头,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男人手握的金色禅杖上。 没办法,这颜色实在是太过张扬,让人无法忽视。 这根禅杖通体长三尺左右,杖身上刻着金莲二字,哪怕系统并未在资料库中搜索到与此有关的资料,却也知道这件武器绝非凡物。 眼见事情逐渐发展到不受控的地步,系统攥紧拳头,表情愈发凝重。该死,这人到底是从哪来的,是敌还是友? 方旬不知道系统的心里活动,他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年,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点端倪。 刚才他重新感应了一遍,那股神力波动确实是从系统身上发出来的没错,可这人怎么一副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 方旬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按道理说,他不应该认错人啊。大抵是因为心中忧闷,他攥着法杖的手也不自觉用了分力。 系统看着男人手背上隐隐若现的青筋,浑身颤了一下,总感觉……只要它拒绝男人的邀请,这根禅杖下一秒就会将它整个人敲的四分五裂。 于是,在方旬的“好言相劝”之下,系统哆哆嗦嗦的坐了下来。 不过,它还是没敢喝那杯茶。 方旬似乎也失去了对茶的兴趣,直勾勾的盯着系统,约莫过了小半柱香,他眼神微顿,心下的猜想渐渐被证实。 完了,这家伙……看来是真的失去记忆了。 系统明显有些坐立难安,毕竟自从它坐下之后,男人的视线就一直盯着他,看的它心里发毛,浑身都不自在。 得出结论后,方旬将凉了的茶倒掉,重新斟了一杯推给对面的少年,他依旧是笑着的,只是这次,笑容下却多了几分凝重。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这家伙看到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跟不认识他一样。所以他刚刚才召出神器,想看看这家伙的反应,只是……事情好像比他想象的要更严重。 方旬抬眼,看向某个四肢僵硬,连视线都不知道往哪放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目前看来,还是先取得他的信任比较要紧。 方旬回忆着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缓缓开口:“前两日我夜观星象,算到我那小徒弟遇到了点麻烦,她最近是不是正在帮助一个名为白沫的女人,而且陷入了困境。” 系统一愣,这件事黎晚澄从未在方旬面前提起过,他是如何得知的? 暗暗瞥了眼系统的反应,方旬继续下了一剂猛料:“我还算到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这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话音刚落,系统的瞳孔猛缩,仿佛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方旬将他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满意的勾起唇角:“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我会知道这些。” 饶是系统这个坚信科学主义的产物,此时也不免有些动摇。 它抬眼看向方旬,澄澈的眸子中少了一开始的敌意,多了几分真诚:“还请道长解惑。” 系统紧紧抿着唇,其实从见到方旬的第一面,它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只是它将前几个世界的记忆存档翻来覆去查了一遍,也没找到任何和男人有关的记忆。 对于它的疑问,方旬并未直接回答,他只是微微勾起唇角,高深莫测的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你只需知道我不会伤害她就好。” 怪不得从刚见面时,他就总觉得黎晚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没想到居然是这家伙,人是肯定没认错,只是不知道为何竟没了记忆。 想到此处,方旬唇角勾起抹阴暗的笑,不过……好不容易逮到这家伙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不好好的吓一吓他,怎么对得起自己跑来这一趟。 系统见这人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心下暗自嘀咕,难不成他真的能窥破天机,算到这些事? 方旬掩下唇边的坏笑,摆出一幅和善的模样:“咳咳,既然相遇一场,你我也算是有缘,今日我便送你一卦如何?” 由于刚才那件事,让系统对这种古老的神秘术法生出几分敬畏之心,于是它点了点头。 见人上钩,方旬闭上眼,抬起手装模作样的掐了几下,片刻后,他突然睁开眼,十分严肃的看向系统,连语气都真切的含了几分凝重:“你印堂发黑,过几日恐有血光之灾啊。” 系统心下一紧,连忙追问道:“敢问道长,可有破除的方法?” 方旬眸子转了转,迎着少年真诚的目光,抬手指向了矗立在北边的那棵桃树,表情认真道:“这是一棵灵树,你对着它默念阿弥陀佛,上天自会听到你虔诚的祈祷。” 系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唇角颤了颤,不知是气候不适还是疏于管理,那棵桃树的叶子已经掉了大半,露出光秃秃的枝丫,实在是有些萧瑟。 它面色犹豫,挣扎片刻后,还是抬脚迈向了那棵桃树。 方旬本意只是想逗逗他,没成想这人居然真的信了,他看着少年满面认真对着桃树祈祷的模样,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果然还是失去记忆时的这家伙好骗啊。 —— 一番云雨后,姜沅抱着浑身瘫软的黎晚澄上了岸。 甫一出水,湿透的发丝熨贴在肌肤上,宛若一幅的浓淡交织的水墨画,发尾滴下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过白皙修长的脖颈,最后顺着曲线,落入那抹连绵的沟壑。 黎晚澄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不得不承认,美人出浴,确实足够俘获人心。 她垂下眸子,视线跟随着水珠滑动的轨迹,一点点逡巡过画中美景,几缕黑色发丝蜿蜒的盘在其间,宛若挥洒浓墨画下的条条河流,河流的一旁,是随着呼吸起伏的群山,蔓延着星星点点的红色海棠。 黎晚澄撇了撇嘴,不公平,为什么每个世界这个女人的身材都这么好。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暗暗下定决心,下个世界,一定要让系统给她设定成胸大腰细屁股翘的绝世美女。 姜沅自然不知道黎晚澄的心里活动,她拿着毛巾,细致认真地擦干女人身上的水分,而后又拎起一旁的衣服,一点点给她穿好。 因为太久没亲热,她一时有些没把握好分寸,温泉的温度又高,做到一半,她发现黎晚澄差点儿晕过去,才急急将人捞了出来。 黎晚澄此时还有些没缓过来劲,头脑晕晕乎乎的,乖乖地趴在女人怀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配合她穿衣服的动作抬起手臂。 真是的……本来就腰酸背疼的,结果泡完温泉,腰更酸背更疼了。 都怪这人,非要用那种姿势……她现在后背那块还火辣辣的疼。 想到这,黎晚澄心中顿时生出几分羞恼,张开唇,一口咬在身下人的肩头上。 姜沅也不躲,就笑着任她咬,黎晚澄自然不会用狠力,只是在她肩上留下一圈牙印就松了口。 本来已经消了气,偏偏这人又凑在她耳边来了一句:“还生气吗?要不要咬其他地方?” 黎晚澄脸一红:“你……不要脸。” 明明之前都是自己把她挑逗到脸红的,怎么现在换成了自己被撩的不成样子,而且……这人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这些话,竟学的这么厚脸皮。 黎晚澄表示,她现在十分怀念那个稍稍一逗,就脸红到脖子的闻以歌。 因为黎晚澄腿软的厉害,姜沅索性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走到一半,黎晚澄摸了摸空荡的脖颈,这才想起来落了东西:“哎,我的吊坠好像落到温泉边上了。” 当时姜沅嫌那吊坠碍事,顺手摘下来放在岸边了,两人后来做的昏天黑地,竟都忘了这事。 姜沅知道那吊坠的重要,当即将人放了下来:“我去拿,你在这里等我。” 女人离开之后,黎晚澄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看蚂蚁,抬眼间,突然瞥见抹熟悉的身影,她微微眯起眸子。 等等……北边那个破树前站着的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黎晚澄站起身,朝着桃树的方向走近了几步,直到看清站在树前的身影,顿时震惊道:“小七子,你怎么在这?”一开口,声音还有些掩不住的发虚。 正在虔诚面树祈祷的少年听见她的声音后,转过头,目光坚定:“方道长说,这棵灵树可以帮我破除血光之灾。” 黎晚澄:“……” 总感觉自己家这个傻系统被人骗了。 她张张唇,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传来的清冷声线吸引了注意力。 “在看什么?” 微凉的指腹轻划过颈侧,吊坠被女人妥帖的戴回原位。 黎晚澄摇摇头,下一秒,干脆利落的将视线从系统身上移开,转而执起姜沅的手,十指相扣,撒娇道:“我腿酸,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好。” 系统看着旁若无人秀恩爱的两人,后槽牙差点儿没咬碎,最后只能忿忿的扭回头,继续对着桃树默念阿弥陀佛。 另一边,姜沅放慢了脚步,微微低头看着熟睡的女人,眼底笑意温柔。许是太累了,还未回到房间,黎晚澄就窝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睡着的她格外乖顺,大概是潜意识里怕自己离开,指尖还轻轻揪着她的衣角。 姜沅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床上后,在旁边坐了下来。 夜间的轻风吹来,将黎晚澄额边的发丝吹乱了稍许,她抬起手,想将女人额边滑落的发丝拂走,与想象中柔顺的触感不同,她的指尖直直从发丝中间穿了过去。 姜沅一怔,低下头去看腕间戴着的手绳,那颗泛着流光的黑色珠子此刻已经灰暗了下来,想来是能量耗尽了。 她抿了抿唇,将手绳摘下来放在一旁的窗台上,算一算时间,充满能量后的使用时间差不多是三个小时。 看来……关于以后使用的时间要好好规划一下。 第82章 魂引迫归返迷途 无虚之境没有白昼黑夜之分,亦不受四季规律影响,本该是格外稳定宁静的一处地方,可如今却莫名显出几分压抑。 端坐于神座上的女人眉眼清淡,素指纤长,她指尖轻轻捏着笔杆,落笔平稳,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女人手腕忽地轻轻抖了抖,笔尖随之一顿,霎时在纸上留下大团墨迹。 下一秒,她猛地捂住唇,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哪怕已经拼命压抑,却仍能看到因为痛苦而震颤的肩膀。 旁边站着的女人似乎对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适时递上一杯水,行为举止十分恭敬,让人挑不出错,只是双眼却冷淡的没有丝毫温度。 塞伦接过水杯,盯着女人看了两秒后,道了句谢。 良久,她才渐渐平复下来,垂眸盯着自己发颤的指尖,将其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下。 这紫雷还真是霸道,百年前留下的伤,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未好全。 而且,自从上次她袒护黎晚澄之后,南桑又明里暗里往她这里塞了不少人,这女人正是其中之一。 明面上是担忧她的身体,实则就是监视。 “洛音,你先出去吧。”因为刚刚咳嗽过,塞伦此时的嗓音还有些沙哑,她阖上眸子,无力的靠在神座上,连那耀眼的金色发丝都好似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灰败不堪。 想来,自己方才虚弱的样子,她大抵也会如实禀告给南桑。塞伦笑了笑,也好,自己这幅病骨支离的模样,正好能让那女人放下些防备之心。 倏地感应到一抹气息靠近,塞伦眸子暗了暗,凝聚神力抬手掐了个法印,在周边设下一道禁制。 须臾,身边便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他手里抱了一个灰扑扑的包裹,恭敬的垂下头:“主神,这是秩序之神托我带给您的。” 面色苍白的女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挑了挑眉,竟是难得的勾起唇角。 哦?倒是许久不见他往这送东西了。 为了避免被人觉察,暗卫放下东西后就立即离开了。 塞伦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包裹,眉眼中略微露出些许嫌弃,实在是因为这包裹过于潦草,也不知利西亚用的是从哪找来的一块灰色破布裹着,若不是影卫亲手交给她的,恐怕会被当成垃圾扔了。 在打开包裹之前,塞伦还是有些防备,盯着包裹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心想着里面放的不会又是他从哪捡来的破烂东西。 毕竟利西亚之前总是寄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美名其曰说是为了增加无虚之境的物种多样性。 塞伦轻轻抬了抬指尖,用神力将包裹打开,看见里面只放了个手掌大小的镜子,并没有其他东西。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会咬人的花和长着三只眼睛的老鼠。 实话讲,塞伦有时候也好奇,这家伙到底是从哪找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只是……她垂眸看着那面镜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利西亚给她寄个镜子来是做什么?打算让她在工作之余欣赏自己的美貌吗? 塞伦坐直身子,将那个镜子拿在手中随意把玩着,刚想着这镜子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谁知下一秒,那镜子便倏地发出一道白光。 塞伦被吓了一跳,险些脱手将镜子扔出去。 白光逐渐蔓延,不过片刻就覆盖了整个镜面,塞伦缓了缓神,只见原本空空荡荡的镜面,竟缓缓显现出另一副景象。 画面中,一个面容俊俏的男子坐在一个古色的小木亭中,身后是一片碧绿的竹林,不时有几只鹅从身后跑过,而他则十分悠闲的……在泡茶。 塞伦认出了镜子中的人,有些微惊:“利西亚?” “是我。”方旬悠悠然地抿了口茶。 镜子中的这个男人正是利西亚,或者说,如今的方旬就是利西亚。 听见他的声音,塞伦眸子登时亮了亮,盯着手中的镜子,少见的露出些好奇:“你从哪捡来的这个破镜子?” 平日里多是用书信联系,此时突然能听见对方说话,实在让塞伦有些惊讶。 听见这话,镜中的男人顿时炸了毛,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什么捡的!这是我亲手做的!做的!还有什么叫作破镜子,人家是有名字的,叫浮生境!” 利西亚哼了一声,浮生境这三个字还是他想了好久才取的。因为靠书信联系太过耗费时间,所以他才开始研究便捷的方式,结合他在多个世界游历的经验,这才造出了这个可以用作通讯的镜子。 塞伦笑了笑,也没再打趣他,转而将话题拉回正轨:“对了,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南桑的踪迹?” “暂时没有。”利西亚摇摇头,虽然他不知道南桑为何要针对一个任务员,不过,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都没碰见过南桑,目前来说,这倒还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当初塞伦命影卫带给他一封信,信中说南桑在上个世界曾试图抹杀007号任务员,所以拜托他进入这个世界,保护007号任务员的安全。 为了能更方便的保护黎晚澄,他特意选择了这个身份,而真正的方旬早在半年前就病逝于家中,所以他动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代替方旬留在了这里。 “先不说这个了。”利西亚摆摆手,眉梢眼角是压不住的得意与欣喜:“塞伦,你猜我在这里看见谁了?” 女人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直接说出了答案:“伊恩。” 利西亚本来还想跟她卖个关子,结果就听见答案这么轻易的被人猜了出来,扬起的唇角顿时落了下来,语气带了分哀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塞伦轻轻勾起唇,往日里冰冷的瞳孔中罕见的带了些暖意:“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 说起来还多亏了南桑,若不是她当初非要将007号系统召回审讯,恐怕她到现在都不会知道,五百年前陨落的空间之神,竟然活了下来,而且还将神魂藏在了一个小小的系统中。 天道降临之初,诞生了三位神明,分别为空间之神伊恩,秩序之神利西亚,时间之神塞伦。三神掌管无虚之境数百年之久,对彼此的气息再熟悉不过,所以塞伦在见到系统的那刻,立即就认出了他。 纵然容貌发生了改变,但他身上的气息她绝不会认错。 这次塞伦特意将利西亚叫去这个世界,一是为了保护黎晚澄,二就是为了能让他与伊恩相见,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伊恩恢复记忆和神力。 毕竟南桑在从休眠中醒来之后,就一直小动作不断,虽然目前她还没有查到什么明确的证据,但她总有一种直觉。 恐怕不久之后,无虚之境将会迎来新一轮的动荡。 想起近日获得的消息,塞伦语气沉重了不少:“对了,前两日我命人将失败的任务员带到第三位面,不过还未进殿门,任务员就被两个监管者带走了。” 利西亚还在为塞伦瞒着他伊恩的事黯然神伤,垂眸看着杯中的倒影,撑着头懒懒道:“哦?监管者的手什么时候伸这么长了,连遣返任务员的事都要掺和一脚……” 突然想到什么,他猛的抬起头:“等等,监管者?你的意思是……南桑和第三位面主神暗中勾结?” 见这人终于意识到重点,塞伦有些好笑地点点头:“初步怀疑是这样,我还在进一步调查。” 她有职责在身,不能擅离岗位太久,只好命影卫潜伏进第三位面调查。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有结果了。 方才沉浸在找到伊恩的惊喜中,利西亚此刻才注意到女人苍白的面色,顿时紧张起来:“哎,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旧伤又复发了。” 塞伦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只是她未说话,对面的人倒是忍不住先开了口,絮絮叨叨地说着:“我说你当初就不该帮她扛那雷罚,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利西亚。”塞伦打断他,语气冷了下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利西亚叹了口气,这人在其他事情上都极为理智,偏偏在这件事上固执的要命,他颇为无奈的止住话:“好好好,我不提那件事,不过旎自己也多注意点身体。” 顿了顿,他还是没忍住说了句:“还有,我回去之前,你尽量不要主动和南桑产生冲突,那女人……” 简直就是个疯子。 后半句他没敢说出来,怕塞伦再瞪他。 其实在收到那封信的时候,他就察觉出南桑和塞伦之间恐怕是生出了矛盾,否则按她的性子,不会如此大动干戈的做这些事。 想起这两人之间的恩怨,利西亚有些头疼,他叹了口气:“唉,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结束通讯后,浮生境也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看起来和普通的镜子并无二异。 想起方才的谈话,利西亚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没想到这么久不回去,南桑居然和第三位面主神扯上了关系。不过他还是没想明白一点,南桑要那些失败的任务员做什么,难不成是打算挑几个长得好看的留在殿内伺候? 可他记得,南桑向来对除了塞伦以外的人不感兴趣。 利西亚皱起眉头,真是的,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他好不容易退休了,本来可以在小世界里舒舒服服的养老,偏偏又被抓过来干苦力。 不过……他抬眼,看向北边的那抹身影,顿时好心情的弯起唇角,能捉弄伊恩这家伙,倒还是蛮有意思的。 另一边,塞伦派出去调查的影卫将消息送了回来,薄薄的一张纸躺在手中,竟好似有千斤重般。 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塞伦盯着那张薄薄的纸看了许久,才抬手将密信打开,在看清里面的内容后,她平静的眸子霎时起了波澜,指尖不自觉的将边缘捏的发皱。 怎么会这样…… 良久,她阖上眸子,因为情绪波动过大,操控神力时都有些不稳,她用神力将密信毁掉,再睁开眼时,那双蓝眸中便只剩下深海般的幽暗与冰冷。 看来,无虚之境,是真的要变天了。 ——— 系统听从方旬的话,在对着桃树默念了几百遍阿弥陀佛后,突然发现身后的小亭子竟已空空如也,也不知男人是何时离开的。 太阳已经西落,将天际线也染成了橘红。 系统收回视线,正准备离开之时,却突然瞥见树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他顿住步子,纠结片刻后,还是抬起脚绕到了树后,离近了才瞧清,刚刚他看见的那东西……似乎是半截剑柄。 系统心中顿时生出些疑惑,枯败成这样的桃树下面,怎么会埋了把剑? 他本不想去管那柄剑,但不知为何,那柄剑好像对他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不过系统没敢轻举妄动,他默默地蹲在那看了半晌,才尝试伸出手握住露出的一半剑柄,见没有任何危险发生,才敢用力试着拔了拔。 本以为剑埋的这么深,拔出来应该要费些力气,谁知他不过稍稍一用力,那土就好似自己松了一般,十分顺利的就将剑拔了出来。 系统大概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松,看着手里的剑,征愣了片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眼角抽了抽。 等等……不对啊,他没打算把剑拔出来的啊! 但是拔都拔出来了,总不能再给塞回去不是?系统盯着手里的剑,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这可是方旬院子里的东西,他就这么把剑拔了出来,以那男人的性子,不会在背后给他下什么诅咒吧? 第83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忽地扬起一阵微风,将桃树上本就不多的叶子又吹落几片,少年的黑色发丝也被这阵风拂乱,露出微微上翘的眉眼。 感受着掌心真切传来的重量,系统叹了口气,它偏头看了眼桃树下的坑,又看看手里的剑,神情复杂。 要不……趁着没人发现,它再把剑重新插回去? 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系统单手握着剑柄,正准备将剑重新送回坑里,却倏地瞥到剑身上刻着的七星二字。 这两个字刻在剑身根部,字体规整,勾画间却隐隐透出些轻狂的意味。 它动作顿了下,心中竟升起一丝微末的熟悉感。 系统盯着剑身的字看了许久,微微抿唇,伸出指尖去碰了碰那两个字,七星剑也好似认识它一般,轻轻震了一下。 倏忽间,手中的剑突然迸发出一道白光,随之有一缕金色的光束从剑中飞了出来,直直钻入少年的额间。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系统还未反应过来,头脑深处便传来阵剧烈的疼痛,好似被人用锯子生生锯开一样,它疼的面色煞白,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无数纷乱的记忆汹涌而来,霸道的侵占它的每根神经,丝毫不给它喘息的机会。 系统强忍着疼痛,仍保留有一丝清醒,脑海中被迫塞入太多陌生的记忆,使得它有些恍惚,它紧紧咬着牙,因为疼痛,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 恍然间,眼前似乎蒙上了一片血色。 它仿佛看见自己站在无虚之境中。 可眼前的无虚之境,却并非记忆中那幅平静祥和的模样,而是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下,目及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系统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怔愣,这是……这柄剑的记忆吗? “别发愣,准备上了。” 熟悉的清润声线自耳边传来,系统猛地转过头,撞入一双略带些散漫的眸子。 方旬,他怎么会在这里? 系统震惊,它转向另一侧,看见女人被风扬起的金色发丝,瞬间感觉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主神,她为什么也在这里? 那握着这柄剑的人……又是谁?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握着七星剑的右手,心脏的跳动愈来愈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未待他思索出结果,下一秒,他的身体忽然自己动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剑刃发出声沉重的闷响,勉强挡住了邪神的一击。 可邪神太过强大,他们三人联合起来也只能堪堪与邪神打个平手,加之神力的不断消耗,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已渐渐落入下风。 身边的两人受了不少伤,衣服都被染成了红色,他也没了再站起来的力气。 如果邪神再一次攻击过来,他们恐怕连抵抗都无法做到,可身后就是神树,无论如何都不能退。 他握紧手中的剑,在邪神毁灭娑罗神树的前一刻,直直迎了上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燃烧神魂,以身献祭,将邪神永远封印于苍罗巅下。 他清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机正在快速流逝,神体消散的前一秒,他看见,那个拿着金色禅杖的男人无力的跪倒在地上,试图将他破碎的神魂补起来。 “没用的,利西亚。”他轻声说。 神魂已毁,一切都无法挽回。 男人无视他的话,仍旧执拗的去捞那些碎的不成样子的神魂。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那人哀痛欲绝的声音,紧攥着那唯一一缕残留的神魂碎片,一遍遍地喊他。 他的名字,伊恩。 从那抹奇怪的光束进入他的身体,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少年的额头却已沁满冷汗,瘫软的跪倒在地上,只能倚着七星剑支撑身体。 明明疼的连思绪都有些模糊不清,他却忽然笑出了声,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惊讶过后的释然,仿佛呢喃般的轻叹。 “利西亚,你又骗我……” —— 清晨,万籁俱寂,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洒下,一点点浸润成朦胧的光晕。 女人缓缓睁开眸子,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大抵是还未从梦境中缓过来,她的神色显得有些木然。 她手臂向下移了移,掌心轻轻覆在心口的位置,不知为何,只要一做那个梦,心脏便会被一股莫名的情绪牵扯的发疼。 昨晚,她又做了那个梦,和之前无数次一样,她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被肆虐的海水吞噬。 黎晚澄略微抿唇,将心底的涩然压下,她动了动腿,身上的酸痛感减轻了些,昨夜那人应该是帮她按摩过。 室内十分安静,只能听见她轻浅的呼吸声。 “阿沅?”黎晚澄试探着喊了一声,却并未得到回应。 她伸手探了探身边的床铺,触手微凉,想来女人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昨夜放在窗台上的手绳也不见了踪影。 她倒是不担心姜沅会将她一个人留在这,她知道那人绝不会做出不告而别的事。 黎晚澄下了床,刚走两步,便在一旁的桌子上看见了张纸条,她眉眼舒展,指尖捏着一角将纸条拿起来。 上面只写了寥寥几字。 “出门有事,傍晚回,勿念。” 黎晚澄微微翘起唇角,眉眼缱绻,眸中流露出些许怀念。 曾经有段时间,她一直跟在萧挽月身侧,看她练字、画画,而女帝偶尔也会在批阅奏折时与她商讨一二。所以,对于这人的笔迹她早已烂熟于心,不会认错。 黎晚澄将那张纸条对叠后收了起来,她眉头轻颦,不过……姜沅没有留下地址,是不想她跟过去吗? 正在思索时,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黎晚澄抬起头:“嗯?小七子你回来了。” 眼前的少年满面疲惫,往日晶亮的眸子都没了光彩,衣服上也沾了尘土,手里还握着把不知从哪找来的剑。 黎晚澄看着他仿佛失了魂一般的模样,有些微怔,这傻系统不会真在桃树前站了一晚上吧? 少年看起来变得沉郁了许多,眸子低垂着,探不清情绪。 黎晚澄盯着他看了半晌,心下暗想,莫不是发现自己被方旬骗了,脆弱的小心灵受到了打击? 系统依旧低垂着头,似乎有些逃避,轻轻开口说:“我有点累,先回意识空间了。” 突然恢复记忆,他还有些难以接受自己身份的转变。 黎晚澄刚想问他手里的剑是哪来的,见他一幅不愿多谈的模样,也只好先将疑惑压了下来。 在消失之前,系统又回过头,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方旬是可以信任的人。” 黎晚澄张张唇,还未说话,眼前的人就已不见了踪影,她看着再次变为空荡的房间,微微蹙眉。 这一大早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奇怪。 突然传来阵轻微的咕噜声,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响亮,黎晚澄摸了摸肚子,昨天折腾的太狠,她早早就睡了,到现在才觉出饿来。 她记得昨天路过厨房的时候,看见里面还放着些米和菜,正好可以用来煮碗咸粥。 这般想着,她慢慢朝门口走去,谁知刚打开门,便被这幅景象惊的愣在了原地。 第84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方旬也不知道从哪搬来的一个小方桌,就架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紫砂茶壶,格外悠闲的坐在这里泡茶。 桌子恰好挡在正中间,若是想要出门必须要绕过去,黎晚澄无奈扶额,看来她今天早上是别想安稳度过了。 而且看这人的模样,怕是特意来她门前堵她的。 见黎晚澄出来,方旬举了举手里的茶杯,盯着她看了半晌,缓缓翘起唇角,笑容中别有深意:“乖徒,这都快日上三竿了。” 他抬起头,视线若有若无的瞥过女人的脖颈,似是在寻找什么痕迹。 黎晚澄耳根一热,伸手拉了拉衣领,将那抹暧。昧的红痕遮住,而后略低了眸,看向某个大清早起来品茶的人,嗓音含着点沙哑:“师父,你知道姜沅去哪了吗?” 这老道,不在自己房中喝茶,偏偏跑到她门前来喝,摆明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来,姜沅早上的突然离开大概率也和他有关系。 只见方旬悠哉地抿了口茶:“我让她去帮我取一味药草,傍晚应该就能回来了。” 黎晚澄眸子微微眯了眯,果然是他,怪不得姜沅会一大早就出门。 她心尖猛地一跳,生出来一个猜想,等等……这老道,难不成是故意把姜沅支开的? 想到此处,黎晚澄盯着男人的眼神中顿时带了几分审视,不再和他兜圈子,直接问道:“师父,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方旬便站起身,也不再管他那泡了一半的茶,正了正神色开口:“咳……为师今日来呢,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这边话刚说完,黎晚澄就往后退了一步,手指轻搭在门把手上,表情淡淡:“哦,没兴趣。” 方旬见她要关门,下意识就将脚伸到门前,瞬间被夹的痛呼一声:“哎……你这顽徒!” 许是没想到黎晚澄会下这么狠的手,他疼得弯着身子,有几分急促和气恼。 “我若说这东西和姜沅有关,你还看不看?” 话音落下,空气沉寂了片刻。 几秒后,黎晚澄默默将门打开,探出一个脑袋:“什么东西?” 方旬进屋后,便神神秘秘的将门和窗户都关上了。 下一秒,这人不知从哪变出来一个不锈钢水盆,里面还有一条正在悠闲摆着尾巴的金色鲤鱼。 黎晚澄看着盆里的鱼,额角跳了跳,她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宝贝,结果就是条鱼? 这人是闲的没事干,大早上特意带条鱼过来给她看吗? 她捏了捏拳头,笑容和善:“师父,中午要加餐啊?红烧还是清蒸?” 这鲤鱼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喂的,看起来格外肥美。 “加什么餐!”方旬没好气的敲了下她,轻轻哼了一声,“此鱼名为浮若,可观前世今生。” 这还是他昨天冒着风险回到无虚之境,好不容易才偷出来的,谁知道这小家伙这么不识货,居然还说什么红烧清蒸。 这宝贝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塞伦至少扒他一层皮。 听到方旬说出前世今生四个字时,黎晚澄心脏猛地一跳,再看向那条鲤鱼时,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和莫名的期许。 也就是说,这条鱼能看到她失去的那些记忆吗? 这段时间,她做梦愈来愈频繁,而梦中的场景永远都是那片海,和那个穿着白裙,却始终看不清面容的女人。 想到这个奇怪的梦,黎晚澄收起了方才那幅玩笑的模样,抬眼看向方旬,神色认真:“师父,我要怎么做?” 方旬从袖子中掏出一小包鱼食,往盆里面洒了点,转过头道:“你咬破指尖,放滴血进去。” 浮若鱼能通过识别每个人血中独特的气味,从而搜寻出前世的记忆。 黎晚澄干脆利落地咬破指尖,血落入水面,缓缓在水中扩散开,晃动出一层浅淡的红雾。 下一秒,那条游动着的金色鲤鱼突然吐了一个泡泡,泡泡一点点变大、上升,最后浮出水面破散。 水面被破碎的泡泡震荡出几圈波纹,在那层层叠叠的波纹中央,竟缓慢显现出一幅画面。 画面中,黎晚澄躺在病床上,手指上夹着血氧饱和度检测仪,旁边显示屏上的数值和曲线不断跳动着,代表着她平稳的生命体征。 而她的病床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身姿绰约。 这是黎晚澄出车祸之后的记忆,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她,虽然心脏依旧在跳动着,却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黎晚澄微微愣住,盯着女人熟悉的背影,神色中带了些慌乱与期待。 那个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身影,此刻真切的摆在她眼前,她竟忽地有些紧张,心跳失了正常的频率,似起伏不定的山脉。 直到水面中的女人转过身,她才第一次看清了梦中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脸。 女人肌肤白皙如玉,乌发垂在身后,眉眼如烟清淡,低垂着的眼尾为她更添了几分冷清,大抵是有些憔悴,眼睑下覆着层淡淡的青色。 一个冷的和雪似的人,像寒冬凝结冰层下平静的湖面,可那双眸子却在望向黎晚澄的那刻,刹时柔和下来。 画面转换,女人立于山脚,稍稍仰头向上望着。 泉安寺位于半山腰的位置,从山脚到寺庙,中间有近三千级石阶的路程。 这三千石阶很长,长到一眼望不到尽头,可女人却没有半点不耐烦。 心底始终记得僧侣所说的虔诚二字,这段通往泉安寺的三千石阶,她一步一叩地拜了上去。 从清晨走至正午,直至黄昏初升。 待走到寺庙门口时,她的腿弯已经微微颤抖,却不敢有片刻耽误。 大概是时间太晚,寺庙内只有寥寥几人,方丈背对着殿门,手持佛珠,合掌吟诵佛经,殿内的观世音菩萨雕像身渡金光,悲悯众生。 顾念慈抬脚跨入殿中,双手合十跪下:“信女顾念慈,恳求方丈救人一命。” 方丈早已算到她所求之事,阖着眸子,手指拨动着念珠,并未回头:“你可知,更改命数有违天道,要付出极大代价。” “知道。”顾念慈直直望着他,并不退让。 方丈睁开眼,持着手中的佛珠,温声劝诫:“施主,人各有命,生死在天,你又何必执意违背天道呢?” 自古以来,试图逆天改命的人不在少数,可真正能成功的却寥寥无几。 方丈本想劝她放弃,可谁知顾念慈太过执拗,他一日不同意,她便在殿前跪上一日。 殿门前竖着心诚则灵的牌子,人们来来往往,所求各有不同。 顾念慈始终跪在殿前,望着中央伫立观世音菩萨雕像,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祈求。 菩萨低眉,观慈悲六道。 顾念慈想,她不求钱财,不为名利,她只求黎晚澄平安。 只求她平安醒来。 大抵是见她太过坚持,最后,方丈看着神情慈悲的观世音菩萨,转过身问她:“更改命数有违天道,未必会有好结果,且要以余生寿命,来世功德作为交换。” “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吗?” 一字一句的诘问,都是无可挽回的代价。 顾念慈抬起头,望着殿前的三清神像,诸天神佛,轻轻敛眉,语气坚定温柔:“我愿意。” 见无法更改她的意愿,方丈轻轻叹了口气,而后递给她一根白色的绳子:“这根绳子可以连接你与她的魂魄,你将它浸于心头血中,三日后取出,系在你和她的尾指上即可。” 顾念慈接过绳子,和方丈道谢。 回到家后,她从厨房中拿出一把小刀,简单消毒过后,便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刀尖对准心口的位置,缓缓刺了下去,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瓶子中,她的脸色也在霎时间变得苍白。 黎晚澄愣愣看着水面中的景象,不知何时已经落了泪。 尾指蓦的有些刺痛,黎晚澄指尖颤抖,有些不敢垂头去看自己的右手。 时至如今,她怎会不知这根红绳的用途,只是没想到她纠结在意了那么久的事情,真相居然是如此,令人不敢相信。 画面再次变换。 顾念慈跌跌撞撞的跑入病房,像对待易碎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地将红绳绕在黎晚澄的尾指上,而另一端,她在自己的指根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仍是不放心的系了死结。 在做完这一切后,顾念慈倏地笑了,她眼角微弯,冰冷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仿佛从来没尝过甜的小孩儿,终于吃到了梦寐以求的糖果。 她握着黎晚澄的手,慢慢将女人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万般眷恋的望着她的眉眼。 取心头血太耗费精气,再加上在庙前跪了那么几日,顾念慈整个人都好似单薄了许多,嗓音有些发哑,却依旧挡不住其中的缠绵缱绻。 “阿澄,你要等我,等我带你回家。” 画面停滞在这一刻,女人的脸也随着水面荡漾的波纹缓缓消散。 顾念慈……黎晚澄将这三个字在齿间轻轻念了一遍又一遍,心脏传来的悸动清晰可见,仿佛有汹涌的海浪席卷而来,将她溺毙在浪潮之中。 心脏发酸的她快要落泪,指甲不知不觉间早已深深陷入掌心。 顾念慈,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 记忆中的细节一点点浮现,黎晚澄抑不住心底涌出的情绪,哭的连指尖都在发颤。 原来是这样,原来从始至终陪在她身边的都是同一个人。 可她竟然忘记了,她不记得顾念慈,也没有认出来她。 细细密密的疼痛漫上心头,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在刹那变得冰凉,黎晚澄痛苦的伏下脊背,视线被泪水模糊,连呼吸都牵扯的生疼。 她怎么能……怎么能忘记? 系统与她感官相连,自然也看到了刚才发生的全部,不知是契约的影响,还是恢复记忆后情感的恢复,他的心脏此时也有些钝疼。 黎晚澄转过头看向方旬,眼中蕴着泪,嗓音嘶哑:“师父,可以看见我出车祸之前的记忆吗?” 她现在迫切的想记起一切关于顾念慈的事。 方旬摇摇头,打破了她的希望:“不能,那段记忆被封存了。” 封存?黎晚澄不解。 方旬眼神忽地锐利下来,语气也认真了几分:“无虚之境,这个地方你的系统应该有和你提起过。” 从拿出浮若鱼的那一刻起,他就暂时阻断了无虚之境的影像传输,所以并不担心他们的谈话会被记录下来。 黎晚澄此刻也没有心思纠结为何方旬会知道她有系统的事。 方旬继续解释道:“无虚之境内有一神树,名为娑罗,它支撑着整个无虚之境的稳定,不过神树终年保持繁盛自然也需要养料,而人类的记忆正是娑罗神树最佳的养料。” “每个来到无虚之境的人,在签订成为任务员的契约时,都会以前世的记忆作为代价,成为供奉神树的养料。” 黎晚澄这才知晓,她原先从系统那里得知的不过是无虚之境最表面的东西,此刻从方旬口中了解到更为深层的事,不免有些震惊。 她微微眯了眸子,只是……方旬为何会对无虚之境这么了解? 心中的猜想一点点浮出,其实她从见到方旬的第一面就有所怀疑,直到今日他和自己讲出这些,她才渐渐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黎晚澄抬眸看向他,语气笃定:“师父,其实你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谁知方旬不但没有惊慌,反倒挑起眉,颇有几分得意的道:“那当然,因为我是神。” 第85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见黎晚澄脸上没有半分震惊的表情,方旬顿时有些挂不住面子,按他的了解,一般凡人见到神明,不都应该感到十分震惊,然后冲上来和他许愿的吗? 怎么偏偏他这个小徒弟这么的与众不同。 黎晚澄弯起唇角,语气平淡地夸奖道:“嗯,师父很厉害。”其实在她猜出方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时,心中就已有了大致的猜想,再加上他对无虚之境的了解程度,身份绝不会普通,只是没想到这人居然是神明,她在听到的那刻还是有些惊讶的。 毕竟想象中的神明都是威严肃穆的,而这些……显然和眼前这人沾不上半点关系。 方旬:“……”他严重怀疑黎晚澄是为了哄他才说的这句话。 本想靠身份好好过一把瘾的某人悠悠叹口气,语气中带了点郁闷:“我真正的名字是利西亚,是原先掌管无虚之境的三神之一。” 利西亚顿了顿,看向面前的女人,心下有几分犹豫,想来,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系统就是三神之一的空间之神。 还是先不告诉她了。 见利西亚一直盯着自己,却也不开口,黎晚澄的肚子已经发出了抗议,她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厨房:“师父你要没其他的事,我就先去吃饭了。” 说起来,她一开始就是打算去吃饭的,结果被这人半路拉过来看鱼,方才沉浸在回忆中忘了这事,此刻实在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利西亚话还未说出口,就眼睁睁看着黎晚澄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怔愣地盯着脚下的水泥地面,突然有些想蹲下来画圈圈,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人格魅力。 合着饭对她的吸引力比他是神这件事还大吗?? 另一边,黎晚澄垂眸看着锅中翻腾的滚水,思绪渐渐飘远。 这一路走来,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压在心头。 当初在第一个世界,闻以歌为何会爱上她,为何偏偏只有她在绑定治愈系统的情况下,可以通过爱情的方式治愈女主? 还有在后来的世界中,萧挽月对她毫无理由的信任,洛初对她明目张胆的袒护,这些种种都太过蹊跷。 黎晚澄抬起右手,盯着自己的尾指,眸中情绪复杂。不论周围的环境如何变幻,而无一例外的是,在这其中的每一个世界,她的手上始终绑有那根红绳。 红绳的另一端,与那人紧紧相连。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她们其实是一个人呢? 黎晚澄陷入回忆,那些本以为早已遗忘的画面,此刻却在眼前一幕幕浮现。 或许是闻以歌吃青椒时下意识蹙起的眉,是萧挽月一笔一划写在画卷上的诗,是洛初记得她怕蛇,会特意悉心将她的眼睛蒙住。 抑或是……那双永远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和永远不加掩饰的灼热爱意。 黎晚澄眼眶倏地有些发酸,握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是她太迟钝了,居然直到洛初身死魂消的那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黎晚澄将淘好的米倒入锅内,又从一旁的木头堆中抽出两块扔到炉灶里。 其实在她从浮若鱼的回忆中看到顾念慈的那刻,心中的欣喜是大过悲伤的。 从她开始反复的做那个梦,她一次次抓住女人的衣袖,又一次次看着她被无情的海浪吞噬,那种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无力与哀痛,近乎快要将她埋葬。 如今知晓了梦中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人,就是为她系上红绳,陪她走过这几个世界的爱人,心中的震撼更是难以言喻。 只是……黎晚澄握着铁勺,无意识地搅动着锅里的白粥,心中莫名生出些怨来,她不懂为何顾念慈不告诉她这些。 顾念慈她明明记得一切,却半分都不曾和自己讲过。 —— 千里以外的雪峰之上,姜沅攀着崖壁,小心翼翼地将缝隙中那朵雪骨仙兰摘了下来。 正当她准备从悬崖上爬上去的时候,头猛地一疼,仿佛有千万根针在里面扎过,眼前一阵阵晕眩。 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冲击袭来,她的灵魂被硬生生从这具身体中挤了出去。 顾念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魂,被一点点从姜沅的身体中剥离出来,灵魂完全被剥离的瞬间,那具身体也随之一软,向后倒去,从空中急速坠落。 这具身体是鬼魂之身,摔下去倒是不会有事,但是她手中拿着的花却不能出半点差池。 顾念慈眸光一凛,朝着那具正在坠落的身体迅速飘了过去,而后用尽全部力气拼命往里面钻。 灵魂和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融合的过程是极为痛苦的,浑身骨头仿佛被碾碎了又重组一般。 每分每秒都好似如年一样漫长,等到重新掌控身体的那刻,她攥紧了手中的花,另一只手迅速攀住凸出来的一块石头。 堪堪停在半山腰的位置,顾念慈第一时间垂眸去看手中的花,白色的花瓣洁白如玉,完好无损,她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她刚刚摔下来的时候下意识将花护在了怀里。 顾念慈脚尖点了下石壁,借力落到了一旁的平地上,她将手里的雪骨仙兰放进特质的盒子中,小心合上。 她攥了攥拳头,不知是不是灵魂没有完全贴合身体的原因,总感觉,她的身体似乎有些虚软。 而且……灵魂脱离,好像还是几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发生这种事。 顾念慈压下眉,眸子晦暗不明。 上个世界,她的灵魂暂时取代了身为主角的洛初。 因为主角的灵魂和世界息息相关,所以在世界崩塌的时候,也给她的灵魂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好在最后世界恢复了稳定,她才侥幸活了下来,而后拖着受损严重的灵魂跟来了这个世界。 上次利西亚找她谈话时,也有提到她的身体状况,他说,她的灵魂受损太过严重,如果继续耗损下去,她的灵魂可能会彻底消殒。 而灵魂消殒,意味着她在现实世界的身体也会一同死去。 其实这段时间,顾念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虚弱,只是不曾想,居然会虚弱到被这具身体强制剥离的地步。 天色渐晚,顾念慈只得暂时放下这些想法,加速赶回去,好在这具身体有鬼神境界的实力,她回到天周山只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院子内静悄悄的,只有几缕淡淡的月光和婆娑的树影为伴。 夜深露重,再加上顾念慈刚从雪山回来,身上还有些冰凉,她怕身上的寒气会沾染到黎晚澄,所以回来之后特意去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屋里没有开灯,借着清淡的月光大致能看见床上有一团小小的鼓包。 睡着了吗? 顾念慈放轻脚步,缓缓走过去,坐在床侧。 其实从她走进屋内的那刻,黎晚澄就已经醒了,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她脑子里纷乱的像缠在一起的线团,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睁开眼,稍稍抬眸看向坐在旁边的女人,语气有些冷淡:“怎么回来这么晚?” 顾念慈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冷淡,温声答道:“路上耽误了些时间。” 注意到女人额边乱掉的发丝,她抬起手,想将那缕碍眼的发丝勾走。 谁知她的指尖还未触及,黎晚澄就侧过身子,不着痕迹地躲开她的手:“睡吧,我有些困了。” 明显的抗拒。 黎晚澄阖上眼,拼命忍住纷乱的情绪,她现在心底十分复杂,既有些对顾念慈的埋怨,更多的其实是心疼,再加上知道了车祸后发生的那些事,更加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且,如果不是今日,她意外知道了这些事情,那顾念慈……她是不是打算就一直这么瞒着自己? 另一边,顾念慈盯着自己落空的手,眸底划过丝失望,她微微颦眉,似是有些不解黎晚澄为何会躲开自己。 她看着女人在月光下的侧颜,张张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时,眸子霎时暗淡下去。 黎晚澄本以为顾念慈会察觉到她的情绪,但女人只是轻轻抿了抿唇,而后掀开被子,在床的另一侧躺了下来,不曾逾越半分。 良久的沉默,气氛瞬间凝结下来,只能听见两道清浅的呼吸声,两人中间似乎隔了一层屏障,谁也不愿先打破僵局。 微风将窗帘吹出一条缝隙,几缕月光洒了进来,许是因为这压抑的氛围,连月光都显得莫名凄冷了几分。 黎晚澄转过头,借着月光看顾念慈的侧脸,大抵是鬼魂的原因,女人的皮肤比常人要白上许多,模样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眉头轻轻蹙着,黎晚澄有些犹豫,眸光暗了一瞬。 要主动开口吗?还是等她和自己讲? 可是这种事情如果不说清楚,有朝一日,终究会成为阻挡在两人之间的一道隔阂。 黎晚澄抿紧唇角,心底的在意愈发深重,纠结良久后,她望着窗台摇曳的光影,微微启唇唤道。 “顾念慈。” 声音轻轻的,好似呢喃,顾念慈的心脏却忽地漏了一拍。 第86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阿澄……刚刚是在叫她吗? 顾念慈攥紧身下的床单,掌心微微沁出一层薄汗,她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心跳瞬间起伏的厉害,慌乱之下还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四周都是寂静的,唯有胸腔内的那颗心脏,仍在孜孜不倦地剧烈跳动着。 顾念慈敛下眉眼,掌心轻轻贴合在胸口的位置,指尖微蜷。 究竟,是她听错了,还是……黎晚澄真的恢复了记忆。 顾念慈有些私心的希望是第二种可能。 清浅的月光透过窗户洒下,为屋内渡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黎晚澄转过身子,盯着眼前依旧背对着自己的人,眸底划过丝苦涩。 明明这个人和自己的距离近在咫尺,可为什么……偏偏给人感觉像是隔了千里一般。 那句轻唤仿佛没有搅起任何波浪,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黎晚澄抬起指尖,轻碰了碰顾念慈的发尾,女人的呼吸并不平稳,肩部略快的起伏证明着她此刻并未睡着。 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一点点顺着肌肤爬升。 黎晚澄眸子稍暗了分,这人,方才是真的没听见,还是在装睡? 她盯着女人乌发下露出的半截莹润的耳垂,缓缓启唇,嗓音似初春时节润物无声的细雨,柔和细腻:“阿慈,我知道你没有睡。” 话音落下的那刻,她明显感觉到,女人的呼吸滞了一瞬。 黎晚澄不记得自己原先是如何叫顾念慈的,但在她启唇的那刻,这声阿慈,自然而然地就唤了出来。 她齿关轻合,将这两个字咬的又缓又柔,仿佛是喊了千遍万遍的熟稔。 这次黎晚澄喊的清晰,顾念慈也听的真切,但她却依旧不敢确定。她记得,这人分明是失去了记忆的。 可她又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一瞬间想了许多,顾念慈只觉得脑子乱的好似缠绕在一起的线团,怎么理都理不顺。 因为一直牵挂着灵魂脱离的事,顾念慈心底几乎被不安感盈满,所以一开始,她并未发现黎晚澄情绪不对劲的地方。 此刻想来,大抵就是因为这件事,黎晚澄才会对自己那样冷淡,甚至躲开了她的手。 所以,阿澄她……是全部都想起来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顾念慈心蓦的一紧,竟有些不敢应她的话。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狭小的空间内一时静的可怕,压抑的氛围好似又深了几分。 顾念慈无意识揪着被子,心底情绪复杂,其实她一直没有提起这些事,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黎晚澄记起来。 毕竟两人在现实世界中的故事,算不上美满,如果可以,她希望黎晚澄能忘记那些不美好的,甚至称得上有些痛苦的过去。 她更希望留在黎晚澄记忆中的,是在这一个个世界里,她们共同经历过的美好回忆。 可是……她的想法真的从未动摇过吗? 顾念慈握紧掌心,又松开,反复几次后,她无奈的笑笑,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她的想法不曾有过一丁点的动摇,她也不会在每个世界,近乎偏执的将黎晚澄绑在自己身边。 人总是贪心的,她自然也不例外。 顾念慈清楚,扪心自问,她不是圣人,她也会有自私的想法,也曾私心的想让黎晚澄记起来一切。 良久的沉默,两道轻浅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内交错、纠缠,仿若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寂静。 身上搭着的被子突然被扯的滑动了些,衣料与被褥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抓耳。 顾念慈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不自觉的紧绷。 随之,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臂渐渐攀了上来,从后腰缓缓摩擦至小腹,身后的气息陡然贴近,掀起一阵惹人战栗的酥麻。 滚烫的呼吸洒在后颈,顾念慈的身子顿时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无论多少次,她永远都会因为爱人的拥抱而心跳怦然。 黎晚澄眼眶发酸,齿贝轻轻咬住下唇,大抵是顾念慈的沉默让她有些不安,心底压抑了一整天的埋怨和悲伤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声音都好似含着轻微的颤。 “顾念慈,你还要瞒我吗?” 她这一句诘问,仿佛一把小锤子,不断地敲击着最为薄弱的神经,恍如擂鼓,而心底那道拼命竖立的高墙,也在她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轻唤中,一点点分崩离析。 顾念慈咬紧牙关,心跳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急促,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居然有这般魔力。 或许是因为从她的口中说出,才添了那一份的缱绻。 黎晚澄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自顾自继续道:“师父今天拿来了一样东西,可以看到前世今生,我从里面看到了我出车祸昏迷之后的事情。” 大抵是贴的近的缘故,黎晚澄的声音显得有些闷闷的,灼热的呼吸快要将她整个人烧着。 而后,磨人的呼吸突然停住了,顾念慈才得以片刻喘息的时间。 身后的人似乎是在思考要如何开口,过了片刻,那份灼热再次缠了上来:“那个为我系上红绳的人,是你,对吗?” 顾念慈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和回答,思绪好似烧着了的铁块,凝滞在半空,指甲在掌心内印下两个半月形的红印。 所有的感官好似都集中在一处。 绵软滚烫的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后颈脆弱敏感的皮肤,顾念慈眯了眯眸子,有些无力的想。 怎么办。 她的唇……好烫啊。 几轮呼吸后,顾念慈压下内心的躁动,嗓音中不知何时沾染了哑涩:“是我。” 她压低眉眼,黎晚澄既然知道了是她系上的那根红绳,那她是否也知道了那根红绳的来源。 知道她叩阶三千,长跪数日,知道她以寿命为换,心头血为媒,只为求她醒来。 黎晚澄仿佛看透了顾念慈的想法一般,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阿慈,我都知道了。” “对不起,我忘记了……我不记得你,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事。” 她落泪的猝不及防,滚烫的泪落在顾念慈的手背上,一路烫到心扉。 顾念慈转过身子,清淡的月光下,她眸中也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她轻柔拭去黎晚澄眼角的泪,放柔了声音,一点点安抚女人的情绪。 她其实想说,就算不记得也没关系,全部忘掉也没关系,无论如何,她都会一直一直爱着她。 顾念慈看着怀中的爱人,话在齿间磨了一遍又一遍,但到最后说出口的却变成了一句:“太晚了,睡吧,之后有时间了我再和你讲我们的故事。” 许是一整天精神高度紧绷后的松懈,黎晚澄有些困倦,缩在顾念慈怀里,茫然地点了点头。 顾念慈轻轻在女人的发顶落下一吻,珍重又温柔。 如果……如果她真的无法陪着黎晚澄走完最后一段路,那她还有最后一点小小的私心。 顾念慈唇瓣微微颤动,声音很轻,好似刚说出口就会变成音节散掉。 “阿澄,记得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她不贪心的。 可惜屋内太黑,黎晚澄错过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眷恋和痛苦。 —— 第二日一大早,顾念慈刚推开门,迎面就看见门口站着的男人。 顾念慈看了看还没彻底亮的天,有些震惊:“利西亚?”昨晚聊天的时候,黎晚澄将方旬的真实身份和名字告诉了她。 她之前虽然猜到了方旬的身份不寻常,却也没料到他居然会是神明。 顾念慈抬眸,只见面前的这位神明,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起来莫名有些滑稽,往日里精致干净的衣袍也有些微乱,衣角上还沾了些黑色的污渍,也不知是煤灰还是旁的什么。 利西亚打了个哈欠,往顾念慈手中塞了一个小瓷瓶,快速解释道:“这药可以暂时延缓灵魂耗损的速度,但是无法彻底根治,你平日里多注意一些,尽量不要太频繁的。” 昨晚他几乎熬了个通宵才将这药做出来,现在只想赶紧回去补觉。 顾念慈一愣,看着被塞到自己手中的瓷瓶,真诚地颔首道:“多谢。” 她本以为利西亚让她去摘这雪骨仙兰,只是为了单纯支开她,没想到,居然是为了给她制药。 心中顿时生出些感动。 利西亚离开后,顾念慈攥紧手中的小瓷瓶,掌心被瓷瓶的尖角顶的有些生疼,她却好似恍若未觉一般,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神色中揉杂了一抹痛苦。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陪黎晚澄多久。 “阿慈!”房间内的人突然喊她,声音中带了些焦急。 第87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顾念慈将瓷瓶收起来,转身回到屋内,只见床上的女人眉头紧紧蹙着,面色显得有些严肃。 她走到床侧坐下来,轻声询问:“阿澄,怎么了?” 明明方才她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黎晚澄抬起眸子,将手机往顾念慈那边移了移,语气中蕴着压不住的怒气:“你看这个视频。” 她早上醒来之后会习惯性的刷一下新闻,结果突然在同城热搜里看见了白沫的名字,惊的她瞬间清醒。 顾念慈顺着她的话垂头去看,在瞥到屏幕上的内容时,心中霎时明了。 她看了眼视频发布的时间,离得很近,不过是两三个小时前的事情,就已经有了近万的播放量,评论也多达几百条。 视频是用手机拍的,画面有些晃动,看背景应该是在菜市场,四周的声音格外嘈杂。 拍摄的人应该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手机的摄像头几乎要怼到白沫的脸上。 他刻意放大了声音,显得有些刺耳:“大家看看啊,这就是那个勾引已婚男人,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天天不干正事,净做这种不干不净的买卖。” 言语侮辱加人身攻击,中间还夹杂着粗鄙的脏话。 早晨的菜市场人流不少,大多都是赶早买菜的大爷大妈,男人的话一喊出来,顿时吸引了一众看热闹的人。 有些不明真相的大妈,在听到小三这个字眼后,便义愤填膺的冲了上来,指着白沫的脸骂她不知廉耻。 从始至终,白沫都没有说过一句反驳的话,其实更多的是无法反驳,周围的指责一句接着一句,她被夹在人群中间,紧紧咬着唇,显得分外无助。 最后还是菜市场的保安过来将人群疏散,白沫才得以从其中逃脱。 黎晚澄有些看不下去,点开了评论区,因为这条视频的播放量仍在迅速增加,评论区内也涌入了许多其他地区IP的人。 【这辈子最恨小三,破坏别人家庭,不要脸!】 【这女人长的一脸狐媚样,肯定是她勾引的人家老公。】 【妹妹多少钱一晚?哥哥去找你呀。】 诸如此类的评论充斥了整个页面,黎晚澄看的心烦意乱,直接将手机关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垂着眸,声音闷闷的:“阿慈,你说,为什么施暴者能心安理得的继续生活,而受害者却要因为这些莫须有的谣言,成为众矢之的的靶子。” 顾念慈将女人揽在怀里,轻轻捏着她的掌心,温声道:“在不明真相的时候,人们大多会相信先入为主的观念,而且,女性在这种事情上更容易受到伤害。” 就好比一个女生被偷拍了,私密的照片被人在网络上大肆宣扬,虽然身为受害者,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可是她依旧会成为一些低俗的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被贴上各种负面的标签。 在互联网和各类社交网站高速发展的今天,人们对正确错误的判断渐发模糊,往往听风就是雨,这也造就了现在谣言满天飞的情况,仅仅一段掐头去尾的视频,甚至是几句语焉不详的文字,就能引得大批人信任。 而在这些轻信谣言的人中,有一些人自以为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就可以肆意的评判甚至辱骂他人,网暴就由此产生。 黎晚澄叹了口气,压下的眉眼带上些许愁色,也不知道……白沫她有没有看见这些评论。 系统察觉到黎晚澄的情绪,以为她是在担心治愈值的问题,犹豫片刻后,出声道:“宿主,其实你可以不必管白沫的事,只要在这里待够三个月也算任务完成的。” 它也是恢复记忆后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按无虚之境的规则,第一次进入高级世界的任务员会被传送到安全度较高的世界,而如今的这个世界,却是其中危险度最高的一个。 系统眉眼冷峻,暗暗压下唇角,也就是说,黎晚澄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是南桑动的手脚吗? 他紧了紧眉,这么想来其实不无可能,上个世界南桑没能将黎晚澄置于死地,所以才想借此机会,顺理成章的让她任务失败。 可惜,南桑自以为计划好了一切,却独独没有算到还有顾念慈这么一个变数。 想到此处,系统心底划过一抹庆幸。若不是有顾念慈跟着,恐怕在刚到这个世界的那刻,黎晚澄就会被那些鬼魂撕成碎片。 毕竟一起走过了这么多世界,系统自然希望黎晚澄能顺利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 这个世界最大的危险其实就是那些鬼魂,而在这里有利西亚和顾念慈护着她,她不会有危险,只要等到三个月的期限一过,她就可以安全的离开这个世界。 谁知,听完系统说的话后,黎晚澄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带了分固执:“小七子,我这么做的原因,并不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经历了几个世界,她已经没办法将小世界中的人,仅仅当作一个任务中的npc来看待,再加上同为女性,她更加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白沫遭受冤屈。 白沫她不该承受这些无故的谩骂,也不该被贴上压根不存在的罪名。 她从来都没有做错。 错的是那个明明有家室,却依旧利用职务之便骚扰女职员的经理,错的是网络上那些不明真相,却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就拿起键盘肆意评判辱骂她的施暴者。 黎晚澄攥紧指尖,转过头看向身侧的女人,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芒。 “阿慈,我想帮她。” 她目光坚定,仿佛笃定了女人不会反驳自己。 顾念慈似乎对她的这个决定并不感到震惊,女人轻轻挑起她的一缕发丝,在指尖轻绕,浅笑着应道:“好。” 其实从看到视频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黎晚澄会做出这个决定。 至于,为什么这么了解她吗? 许是想到那些过往,顾念慈手上的动作更加柔和了几分,她敛下眉眼,唇角漾出点温软的弧度。 因为她一直都知道,她的阿澄,是一个很善良,很善良的人啊。 当初的她,也正是被这样的黎晚澄所吸引,明知飞蛾扑火,却依旧无法抑制地一步步奔向那抹光。 系统见这两人俨然一副含情脉脉,你唱我和的模样,顿时有几分无奈,不过倒也没再继续劝阻。 他通过意识连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倏地笑了,也是,按黎晚澄的性子,怎么会甘愿待在这里,放着白沫不管。 不过,还有顾念慈在身边陪着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怕中间再出什么变故,黎晚澄当即就决定收拾行李往回赶,因为利西亚此刻还在屋中补觉,所以两人并未去打扰他,而是留了张纸条夹在门缝里,等他醒来后就能看见。 临下山之前,黎晚澄才看到姗姗来迟的少年,和刚开始只有一道虚虚的投影不同,此时的系统已经完全拥有了实体。 而且不知为何,总感觉那天之后,他好像变得更真实,也更鲜活了些。 如果说之前的系统是在算法的设定下,对事物做出智能的反馈,那此刻的他,则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了更多情绪化的表达。 黎晚澄眯了眯眸子,难不成是系统升级了,增加了人性化的功能? “小七子,你刚刚去哪了?”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从意识空间出来的。 系统好似轻轻勾了下唇,语气听起来似乎格外愉悦:“去和那棵桃树告了个别。” 黎晚澄听清他的回答后,微微愣了两秒,抬头盯着眼前的少年,表情复杂。 这家伙,难不成真是在那破树下站了一天,站出感情来了? 系统还沉浸在刚报完仇的喜悦中,甚至想悠闲地哼一首小曲。 她们走之后不久,利西亚缓缓伸了个懒腰,从屋里走出来,推开门的那刻,看见了落在地上的纸条。 他将纸条捡起,读完上面的内容后,眼角眉梢都挂上了喜意。 太好了,这三个人终于走了,这样他就可以安安静静的坐在道观中,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品茶。 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 如此想着,利西亚步伐都轻快了些,今早的晨露还很新鲜,正好可以将他从无虚之境带来那罐珍藏已久的茶叶拿出来,好好品鉴一番。 可惜,现实总比理想骨感。 男人站在屋内,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抽屉,神情呆滞,许是因为情绪波动太过激烈,指尖都有些颤抖。 下一秒,整个道观内萦绕着他的怒吼。 “哪个兔崽子偷了我的茶叶!” 第88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一路上紧赶慢赶,两人终于在临近日落的时候赶了回去,此刻站在南湾小区的门前,黎晚澄忽地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大抵是在天周山上的生活太过美好,倏地回归到现实,她竟难以自抑的生出些不舍。 顾念慈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密密匝匝的睫毛微颤,而后不动声色的朝黎晚澄那边靠了靠,指尖轻触,牵起她的手,在掌心缓缓摩挲了下。 女人靠的有点儿近,眼底的柔情仿佛细密坠落的春雨,一点点浸润进黎晚澄的心脏。 仿佛是在告诉她,无论在哪里,她都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心底忽然烫了起来,丝丝缕缕的烧灼感顺着耳根爬升,黎晚澄有些不自在地偏过眸子,躲开了那人的视线,舌尖轻轻抵着上颚,唇瓣微微颤了颤。 真的是……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啊。 纵然此刻想拥抱她的欲望达到了顶峰,黎晚澄却仍是克制地垂下眸子,只是曲起骨节,轻轻捏了一下女人的指尖作为回应。 虽然九转珠可以暂时让顾念慈拥有实体,但如今的她仍是鬼魂的状态,所以普通人是看不见她的。 若是被旁人看见她对着和空气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怕是又要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时身旁恰好走过一个路人,黎晚澄慌忙抽回手,目不斜视。 旁边的女人一袭青衣,身姿颀长,她微微偏着头,脊背笔直的站在那,面色清清淡淡的,看上去宛如一朵不容亵渎的冰山雪莲。 可只有黎晚澄知道,在那清冷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是足以令冰山都为其融化的万种风情。 她轻轻舔了唇瓣,压下眉眼间的灼热,指腹若无若无地陷入掌心按了按,方才被摩挲过的地方还有些酥麻。 思绪不自觉飘远,上次两人一起泡温泉的画面似乎还历历在目,黎晚澄心头霎时有些耐不住的火热,耳根爬上一丝暧昧的红。 都怪这人,偏偏在这时候撩拨她。 黎晚澄咬了咬唇,掀起眼皮看向旁边的女人,她才不会承认是自己定力太差,仅仅一个眼神就忍不住内心的渴求。 至于那些无处安放的悸动……就等到晚上的时候,一并讨回来好了。 于是,顾念慈收到来自身边人一个略带幽怨的眼神,其中似乎还夹杂了那么一抹难以言说的……欲念。 “走吧。”黎晚澄唇瓣轻动,许是因为有顾念慈在她身边,心中的那点慌乱与不安好似也不复存在。 只是……她抬起头,看着零零散散亮着灯的几扇窗户,心中生出点疑惑,怎么感觉这栋楼好像比她上次来的时候,看起来空荡了不少? 黎晚澄摇摇头,压下心底那丝不对劲的感觉,谁知道她一只脚刚迈入单元门,手臂便倏地被人紧紧拉住了。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回过头,只见抓着自己胳膊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 老人一边将她往外面拉,一边焦急地劝说:“哎哟!小姑娘,这栋楼不能住的!” 她一连说了两遍,面色中的紧张显而易见。 突然被拦住去路,黎晚澄有些微愣,因为怕伤到老人,她只好先顺从的退了出来,弯低身子温声问道:“奶奶,怎么了吗?” 老人看了看四周,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而后抬手指向黎晚澄方才差点儿走进去的楼,压低声音:“这栋楼,最近闹鬼的厉害!” 闹鬼? 黎晚澄先是心尖一跳,然后便想到当初被她用定身符关在电梯里的黄页鬼,表情顿时有些复杂。 这闹鬼……说的该不会就是他吧? 老人看见她的表情变化,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当即语重心长地说道:“姑娘啊,看你是个生面孔,不了解这其中的门道。我跟你讲啊,这栋楼的人已经搬走好几户了,你可千万不要相信那些租房中介的话。”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黎晚澄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估计老人是将她当作被无良中介骗了的小姑娘。她不禁失笑,拍拍老人的手:“奶奶,我不是来租房子的,我是要找人。” 老人神情有一瞬间茫然,后来还是黎晚澄再三保证不会在这里租房子,她才拄着拐杖离开,临走之前仍不忘嘱咐一句。 将老人送走后,黎晚澄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键,结果电梯门刚打开,她就迎面撞上一个男鬼。 男鬼的脖子上方空空荡荡,只有一道不太平整的切口,还在不断往下滴血,而在他的怀里,抱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头。 饶是心里有所准备,黎晚澄也被这一幕吓的往后退了两步,跌在顾念慈怀中,女人温柔的接住她,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下一秒,男鬼怀里那颗头的眼珠子转了转,看见是她后,将手里抱着的脑袋安了回去。 “原来是你啊。” 黄页鬼装好脑袋,看了眼黎晚澄身边跟着的女鬼,心底陡然打了一个寒颤,他虽看不出顾念慈的境界,却本能的从她身上感觉到了危险。 他暗暗咽了口唾沫,这小丫头有法器和符纸就算了,到底是从哪找来的这么厉害的鬼? 而且看方才她们两个的举动,这女鬼似乎很护着她。 黎晚澄并不知晓黄页鬼的心理活动,她按下十二楼的按钮,待电梯门关上后,才转过头小声问他:“怎么样,最近她的父母还有来找过她吗?” 提到这件事,黄页鬼撇了撇嘴,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 “来过一次,被我吓跑了。”想起来那天听到的话,他就忍不住恼火。 他生前死后加起来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居然会有人的亲生父母,时时刻刻想的都是如何利用自己的女儿,甚至还说什么将她辛辛苦苦生下来养大,就算拿走她的所有东西,也是应该的。 黄页鬼生前的家庭幸福美满,虽然没什么钱,父母却对他极好,所以他听见这话时,更是忍不了半分,于是直接现身将两人吓晕了过去。 那次过后,他对白沫倒是变得真心实意了几分。 还有一次晚上,有个色狼偷偷摸摸的尾随白沫,还好他聪明,直接在电梯里给他来了一个贴面热舞,将那人吓的屁滚尿流,后来再也没敢踏入这栋楼一步。 只是……人确实吓跑了没错,不过,这栋楼也在他的努力之下,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鬼楼。 黎晚澄倒是不在意这些,她弯弯眼角,真诚道:“谢谢,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不论如何,在这件事上他的确帮到了自己很多。 黄页鬼大抵是死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别人的感谢,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不用谢。” 其实他也没帮到什么忙,他境界低没法在太阳下面行走,只能待在这栋楼中,偶尔帮助白沫解决一点麻烦。 犹豫了片刻,他突然开口说道:“对了,你和那小姑娘是朋友吧?我看她今天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太好,你如果有空的话就多去陪陪她。” “我会的。”黎晚澄点头。 其实她看得出来黄页鬼心地不坏,只是因为死时心中执念太重,才意外成了恶鬼,一直被困在这栋楼中。 黎晚澄遵守当初的承诺,准备为他诵经超度,她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香炉和一对烛台,在地上摆好,又拿出来九根香点燃,插在香炉中。 她转头看向男人:“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王聪,生日是1981年4月23日。” 这还是在他死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问他的名字和生日,黄页鬼忽然有些感慨。 黎晚澄拿出笔,在黄纸上写下他的生辰八字,而后将黄纸放在烛台上点燃。 做好一切准备后,她阖上眸子开始诵经,随着经文念出,王聪身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金光,魂魄也渐渐变得透明。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消失的前一刻,王聪突然笑了,他对着黎晚澄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待一切结束,黎晚澄看着眼前已经变得空荡的地方,叹了口气,随后弯身收拾好东西。 她走到白沫的门前,抬手敲了敲,“白沫,是我。” 片刻,从屋内传来阵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 眼前的女孩唇角挂着淡淡的笑,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被那些评论影响到。 白沫看见她,面上的惊喜多了几分:“晚澄姐,快进来坐。” “啊……好的。”习惯使然,黎晚澄在见到白沫的第一时间,视线下意识落在女孩的头顶上。 在看到那一小截红色的进度条时,她微微愣住,白沫的治愈值居然升到了百分之十。 明明她上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零,黎晚澄挑了挑眉,心中有些惊讶与不解,她不在的这些天里,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是察觉到宿主的疑惑,系统十分尽责的解释道:“她应该是自我治愈了。” “高级世界的世界法则要更加完善,相对的,里面的人物自我意识也更高,所以,不排除有主角实现自我治愈的情况。” 只是这种事情概率极小,没想到竟能让黎晚澄碰见,系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幸运还是不幸。 黎晚澄换了鞋,跟着白沫走进屋内,和她第一次来这里看到的混乱不同,现在的屋子收拾的井井有条,地板也十分干净,能看出主人有在每天认真打扫。 白沫去厨房倒了杯水,递给黎晚澄,而后坐在沙发的另一侧。 “你还好吗?”黎晚澄看着坐在旁边的女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总感觉此刻无论说些什么,言语都是苍白的,那些恶俗的辱骂带来的伤害是永久性的,并不会消失。 白沫轻轻笑了笑,神情放松:“我没事的,你放心。” 似乎是怕黎晚澄不相信,她还特意将手机拿出来给她看,“手机我已经关机了,也不会再想不开去做寻死的事。” 见她的神情不似作假,黎晚澄心中的担忧稍稍减轻了些,白沫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像她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的死气沉沉。 其实这些天白沫也想了很多,从一开始接受不了网上铺天盖地的恶意言论,想要通过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到后来被黎晚澄救下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怕,当时情绪上头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着一心求死。 等到冷静下来后,白沫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冲动和愚蠢。 “晚澄姐,那天你走之后我也想了很多,你说的没错,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该因为一个人渣就草率的结束掉生命。” 大抵是人总是要经历一些挫折与磨难才能成长,在经历了这件事后,白沫明显感觉自己变得坦然了许多。 虽然这件事依旧给她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但人总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的伤痛中。止步不前,只会在低颓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我很开心你能这样想。”黎晚澄唇角缓缓勾起抹欣慰的笑,看着她说的认真,“至于刘向强那边,我会继续想办法,争取努力还你一个清白。” 其实白沫对这件事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她仍是真诚的和黎晚澄说了声谢谢。 毕竟在短暂的人生旅程中,能遇到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实为不易。 —— 晚上睡觉之前,黎晚澄还在想这件事情,她窝在顾念慈的怀里,捻着女人的一缕发丝在指尖轻绕,嗓音带着欢愉过后的微哑,有几分惆怅。 “阿慈,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找出证据,让刘向强得到应有的惩罚吗?” 虽然白沫说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可是这件事情终归给她带来的伤害太大,一日不解决,就像一个根深蒂固的刺,永远扎在她的心中。 顾念慈知晓她的牵挂,垂下头吻了吻她因为困倦而显得有些茫然的眼睛,温声哄道:“睡吧,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她的阿澄不需要担心这些,她只需要好好睡一觉,至于剩下的,她自会为她铺平道路。 待怀中的人睡熟之后,顾念慈将被角细心地掖了掖,而后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上一次黎晚澄跟着刘向强去郊外的酒店时,她一直隐匿气息跟在她身后,所以记得位置。 其实,她选在此时来这里也含了些赌的成分。 好在鬼魂的身体在这种时候格外好用,顾念慈顺着酒店的房间一个个找过,最后终于不负所望的让她找到了。 她穿过墙壁,看着正在床上的颠龙倒凤的男女,眼中划过一丝嫌恶。 “刘向强。”顾念慈飘到男人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幽幽喊道。 “谁啊?”刘向强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肚子上的肥肉随着动作颤了颤。 然而下一秒,在他看见身后的女人时,面色陡然变得苍白,顿时惊叫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 一旁的黄丽丽被他突然的惊叫吓了一跳。 “刘总,你怎么了?”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刘向强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满脸惊恐的掉下了床,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黄丽丽看着空荡的房间,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不知为何,心底也莫名打了个颤。 这房间里……不会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顾念慈刚刚拍刘向强肩膀的那一下,其实是灭了他的一盏阳火,所以此时只有刘向强能看见她。 她扬起唇角,脸部干枯的皮肉被拉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亏心事做多了,可是会下地狱的。” 姜沅生前是活生生饿死的,所以顾念慈特意变成了她死时的模样,整个人枯黄干瘦,只有一层干枯的皮搭在骨架上,再配合着酒店昏暗的光线,看起来格外怵人。 第89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俗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可偏偏,刘向强自知自己这半辈子来做了不少亏心事。 而且他这人贪小怕事,又极为信奉鬼神之说。 这几年贪财好色的事做的多了,总是做噩梦,他心里也不安稳,隔段时间就会带着妻子去寺庙上香,一是求诸神保佑家人平安,财源广进,二是求自己做的事不被发现。 毕竟他做过的那些事,随便拎出来一两件,都是足以令他身败名裂,甚至能带上银手铐进去蹲两年的勾当。 所以,此刻看见了真鬼,刘向强自然被吓得冷汗直冒,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对着顾念慈疯了一样的磕头。 大概是被吓得狠了,他慌的口不择言,也顾不上思考,一股脑将做过的亏心事全都吐了出来:“鬼大人,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贪污公司的钱,不该骚扰那些实习生,更不该背着我老婆偷人……” 黄丽丽看着眼前男人对着空气磕头的诡异画面,裹着被子往后缩了缩,虽然心里害怕,脑子却依旧转的飞快,在听见刘向强提到贪污两字时,迅速就点开了手机录音。 先不管刘向强是不是真的看到了鬼,光他说的这些事情,鬼不来找他都是少了一份年底冲kpi的业绩。 刘向强磕的实在,不过几下额头的地方就肿了大片,顾念慈有点儿害怕他将自己磕晕在这,想找点话止住他的动作。 她眸子一转,扭头看向旁边裹着被子的女人,心中顿时生出一计。 顾念慈朝着刘向强飘近了些,饶有趣味的勾起唇角:“哦?真的只有这些?”她抬手指向一旁床上的女人,语气阴森,“难道你就没有骗她的事吗?” 其实她也不知道刘向强有没有欺骗过黄丽丽,说这句话不过是想让他先停下来,顺便诈他一下。 此话一出,刘向强磕头的动作果然停住,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正好和那张逐渐贴近的脸来了个深情对视,顿时吓的浑身一抖。 随之传来股刺鼻的腥臊味,顾念慈捂住鼻子微微颦眉,只见木地板上缓缓淌出一滩淡黄色的液体。 这人竟是被吓的直接尿了裤子。 顾念慈眼角颤了颤,显然也没想到刘向强会胆小到这种地步,顿时有些面色复杂。 她只是往前走了两步而已,这人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吗? 刘向强看着那张惨白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话都险些说不利索,拼命往身后的墙上靠了靠,有几分凄厉的尖叫着吼道:“别杀我!我说我说,我确实骗了她,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总部的人,推举她去总部任职也全都是假的!” 还真是让她猜对了,顾念慈眼皮微挑,唇角勾起抹轻蔑的笑。 果不其然,这句话尾音刚落,黄丽丽顿时变了脸色:“什么……假的?” 看刘向强吓成那副样子,想来说的话也该是属实的,她登时憋不住心里的怒气,也顾不得这房间内到底是不是有鬼,气的当即抄起一旁的台灯,就要往刘向强头上招呼。 “你个老家伙,我陪你睡了这么久,结果你居然是骗我的!” 眼见着台灯就要砸下来,刘向强霎时觉醒了求生的本能,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躲开了,黄丽丽见自己没砸中,顿时面目狰狞的扑了上去,刘向强也不甘示弱,揪着黄丽丽的头发,和她扭打在一起。 顾念慈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慢悠悠从墙中穿了出去,深藏功与名。 本以为解决这件事要费些时间,没想到刘向强居然这么不中用,不过随便吓他两下就什么都吐出来了。 说到底还是亏心事做的太多,自己都良心不安。 赶回家的时候天还没亮,顾念慈看着床上女人的睡颜,眉眼柔和下来,怕吵醒黎晚澄,她特意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 甫一躺下,身旁的人倏地翻了个身,被子扯动间钻进来几丝凉气,而后一条温热的手臂缠了上来,轻轻搭在腰间,顾念慈的呼吸霎时崩紧了些,过了许久,见身后人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才渐渐放松下来。 长时间的同床共枕,黎晚澄早已习惯了抱着她入睡,所以在顾念慈躺进来的那一刻,她的身体就习惯性的缠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突然响起,黎晚澄从顾念慈的怀抱中退出来,伸手捞过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她愣了两秒后,划动接听。 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耳熟,黎晚澄顿时认出她是黄丽丽,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似乎是刚哭过一般。 “黎姐,我想和你谈谈关于刘向强的事,我这里有他的证据。” 听到刘向强的名字,黎晚澄顿时清醒了不少,立即和黄丽丽约好了下午见面的时间。 电话刚挂断,她就被女人圈着腰塞回了被窝。如今入了秋,早上的温度已经渐渐低了下来,再加上黎晚澄穿的睡衣太薄,顾念慈怕她着凉。 其实顾念慈在听见手机铃声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她将黎晚澄拉进怀里,指尖若有若无地磨着她的后腰,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怎么了?”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她听了几句,再加上昨晚发生的事情,大概猜得到是谁打的。 黎晚澄被她的动作弄的有点痒,条件反射的往她怀里钻了钻,嗓音娇软:“是黄丽丽,她说手里有刘向强的证据,想要找我谈一谈。” 怀中的人软玉温香,肌肤也好似剥了皮的鸡蛋,细腻润滑,顾念慈唇角勾起点浅笑,轻轻嗯了一声:“挺好的,你不是正在为这件事发愁吗。” “嗯。”黎晚澄点头,能找到证据她固然是开心的。 只是……她蹙起眉头,心中不免生出些疑惑,明明一周前,黄丽丽还曾义正言辞的拒绝过她,怎么会转变的如此之快? 到了约定的时间,黎晚澄和顾念慈一同走进了世梦公司对面的咖啡馆,在靠窗的位置看见了黄丽丽,她低垂着头,看起来十分疲惫。 黎晚澄走到她对面坐下,寒暄了两句,只是黄丽丽看上去实在是没精打采,连笑容都有几分勉强。 此时离得近了,她能看出女人唇角处有些淡淡的淤青,显然是被人打的,眼睛也肿的厉害,虽然已经画了浓妆遮掩,却还是能瞧出来。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黎晚澄见她这幅狼狈的模样,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 黄丽丽昨晚气的一宿没睡,身上还有和刘向强打架留下的淤青。不过,毕竟这件事算不上光彩,她并未过多解释,而是直接将手机拿出来,点开昨晚的录音。 “黎姐,你听听这个。”她做了些处理,将后面刘向强说到有关于她的部分剪掉了,但贪污和骚扰实习生的话都一字不漏的录了下来。 黎晚澄见她不愿多谈,也识趣的没有多问,只是在听到录音的那一刻,眼神中有瞬间惊讶,随后眉头微微蹙起,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身旁的顾念慈。 女人正襟危坐,面色平静,似乎对这录音中的东西并不感到惊讶。 莫非……她是早就知道这些事? 黎晚澄压下心中的怀疑,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神色憔悴的黄丽丽,斟酌着问道:“怎么会突然决定来找我曝光这些?” 如果她没记错,黄丽丽和刘向强之间应该还有利益牵扯,她此时找自己曝光这件事,岂不是要主动和刘向强撕破脸皮。 想起昨晚的事,黄丽丽苦笑一声:“我以为刘向强会遵守我与他的交易,可谁知道,哪有什么晋升总部的名额,他从头到尾都是骗我的,就是拿捏准了我不会将这种事说出去。” 这种事情对于女性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污点,刘向强这人又惯会拿捏小女生的心态,知晓她们碍于自尊心,绝不会主动说出这种事情,所以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先拿一点点的好处诱惑,等人入了圈套后,再装模作样的画个大饼,就算最后谎言被发现了,她们也绝不会吐露出半个字。 这种事刘向强做了不止一次,所以十分得心应手。 黎晚澄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发展,抿了抿唇:“那你母亲的手术费怎么办?”她记得上次黄丽丽说过,她妈妈的病急需用钱。 “我打算找个兼职,下班后去做代驾。”当时是她病急乱投医,信了不该信的人,黄丽丽看着桌上的咖啡,怯懦了半晌才开口,“其实……还有件事想要请黎姐帮忙。” “你可以,帮我和白沫道个歉吗?”对于当时没能站出来维护白沫的这件事,她一直心怀愧疚。 黎晚澄思索片刻,拒绝了她:“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你亲自去和她说比较好。” 道歉这种事,靠别人传达和自己说总归是不一样的,而且她相信,以白沫的性格肯定不会记恨她。 黄丽丽走后不久,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在玻璃上落下一点点细碎的水珠,黎晚澄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转头看向身旁的人,淡淡开口:“阿慈,是你做的对吗?” 这录音来的蹊跷,刘向强就算再过愚蠢,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交代出这些罪行。 顾念慈知晓以黎晚澄的聪慧,估计在听到录音时就猜了出来,所以也没有隐瞒,直接应了下来。 “什么时候?”黎晚澄叹了口气,忽地有些心累,她基本上无时无刻都和顾念慈待在一起,竟然不知道她是何时去做的这些。 就好像两人相处了这么久,顾念慈也从未提过前世为她叩阶三千,以命换命的事。 “昨晚,你睡着之后。”顾念慈瞧出黎晚澄动了气,垂下眼睫,看上去竟有几分失落,“我只是不想你再因为这件事情烦心。” 她声音轻轻的,又低着眸子,看上去委屈极了。 其实黎晚澄不是怪她做了这件事,她只是想起了往事,有些无奈,这人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来不将自己的付出宣之于口。 可是,她们是爱人,是最亲密的关系,她不希望顾念慈一个人扛着所有事。 她也会担心,也会心疼。 黎晚澄转过眸子,深深看着她:“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提前告诉我好吗?” “好。”顾念慈敛下眉眼,轻声应道。 骨子里带来的习惯过于根深蒂固,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没能做到坦然的和爱人说出一切。 —— 关于曝光刘向强的事,黎晚澄记者的工作刚好派上了用场,她向上级申请了报道这篇新闻,刚好前段时间有关白沫的热点流量很高,上级直接批准了她的请求。 为了使证据链更加完善,黎晚澄托了不少关系才调来了那日的监控录像,多亏了现代科学技术,就算是晚上,监控拍摄的也十分清晰。 视频中,能完整的看到整件事情的经过。 当时已经是临近半夜十一点,白沫和喝醉了的刘向强站在街边等车,然后刘向强突然凑过去,伸出手去揽白沫的肩膀,不过被白沫躲开了。然后他又变本加厉的对白沫上下其手,因为此时街上的人不多,他们站的位置又恰好被广告牌遮挡住,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一点。 白沫还没来得及挣扎,下一秒,便被旁边突然窜出来的刘向强老婆扇了一巴掌。 刚刚那种场面明眼一看就是刘向强先骚扰的白沫,可他老婆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了人。 黎晚澄点了暂停,放大看着录像中的这一幕,微微眯起眸子:“小七子,你说刘向强老婆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第90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她明明看见了是刘向强先动的手,看见了白沫在挣扎,却还反过来指责白沫是小三。 还有后来那个将视频发到网上的路人,仅仅听信了一面之词,便将那段不完整的视频传到网络上,并且配文中直接称呼白沫为小三。 这也致使后来刷到这段视频的人,先入为主的认定了白沫小三的身份,对她进行辱骂暴力。 当天新闻发出之后,网上顿时掀起一阵讨论的热潮。 “贪污公司的钱,骚扰女实习生,这种人渣能不能在牢里蹲一辈子!” “这大姐是眼瞎吗?明明是她老公对人家小姑娘动手动脚,她怎么还有脸骂人家是小三。” “对不起,我之前真的以为这小姐姐是小三,还私信骂过她……” 评论一夜逆转,许多之前跟风骂过白沫的人,都跑到她的社交账号下面道歉,也有几家公司顺势朝白沫抛出了橄榄枝。 不知为何,顾念慈这几日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经常会感到困倦,所以黎晚澄干脆让她在家好好休息,独自去找了白沫。 其实白沫在看到新闻的那一刻,仍是不敢相信,直到看到后台私信里大片的安慰与道歉,她才有几分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只能对着黎晚澄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谢谢。 白沫本以为自己可以忽视那些谣言与谩骂,可当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刻,她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就好像你已经对这件事妥协了,失去希望了,可这时候,事情居然奇迹般的解决了。 白沫感觉,那片无时无刻笼罩在自己头顶的乌云,似乎也被这抹温暖的阳光驱散了。 新闻发布之后,白沫含冤已久的事终于得到了应有的解释,刘向强也被派出所带走调查。 同时,公司内有一名女生实名举报刘向强对她实行过**,并拿出了饭店的监控录像。去年的一次应酬,刘向强恶意对她灌酒,之后在她神志不清时,强行与她发生性关系。 东窗事发,刘向强深知自己再狡辩也是徒劳,承认了一切,贪污加上强奸的罪名,足以让他在监狱里好好蹲上几年。 黎晚澄看着她头顶一举跃到五十的治愈值,默默抽了张纸递给她:“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这桩事算是圆满解决了,但白沫剩下的那一半心病,黎晚澄猜测应该是有关她的父母。不过,毕竟是长久以来的生活环境造就的心病,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白沫接过纸擦干眼泪,再开口时,语气多了一丝向往:“有一家我特别喜欢的设计公司给我发了offer,所以……我想试试去那个公司工作。” 其实毕业的时候她就想投那个公司的简历,但是被父母以离家太远为由拒绝了,所以她才去了世梦广告公司。 正当她说这句话之时,敲门声突然响起,须臾,一道夹杂着口音的女声传了进来。 “囡囡,你在家吗?是爸爸妈妈。” 铁门因为年久失修,被大力敲击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黎晚澄微微蹙了蹙眉,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白沫听见王凤的声音后,没有立即走过去,而是望着门的方向,眼神中划过一抹复杂。 上次,白宏志和王凤来找她的时候,什么都不问,迎面就甩了她一个耳光,一边骂她不知廉耻,一边去翻她柜子里放的钱和银行卡。 最后将她家里的东西能拿走的都拿走了个干净,临走之时还扔下一句“我们没有你这种女儿,以后都不要再回家了!” 白沫当时心情临近崩溃的边缘,对于他们的这些举动也无力去管,只是在听到那句断绝关系的话时,霎时绷不住心里的情绪。 就好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一边发疯一样的砸着屋里的东西,一边对着门口的两人嘶吼着骂道。 “走!你们尽管走好了!反正你们从来也没有关心过我,我早就没有家了!” 那次过后,白沫心底对他们其实是有怨的,所以现在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黎晚澄看出她的踌躇,开口道:“白沫,你的人生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不需要为任何人妥协和让步。” 关于家庭与父母这件事,她无法从中插手太多,只能靠白沫自己想清楚。 说完后,黎晚澄就走向了一旁的卧室,毕竟这是白沫的家务事,她不便出现在现场。 白沫愣了下,而后重重的点了下头,才缓缓走到门前。 门刚一打开,王凤就格外亲热的揽着白沫的胳膊:“乖囡啊,听你弟弟说那件事已经澄清了。” 白沫面色不变,将手抽了出来:“妈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还说我不知廉耻,要和我断绝关系吗?” 王凤面色有一瞬间尴尬,打着哈哈道:“诶呦,这是说的什么话,那天是爸爸妈妈一时冲动了,我们一直都是相信你的,怎么会和你断绝关系呢。” 她避开白宏志,压低声音,凑到白沫耳边说:“你忘啦,你之前上大学的时候,妈妈还给过你钱呢。” 白沫抿了抿唇,之前她打工攒学费的时候,王凤曾瞒着白宏志,偷偷过来给她塞过两千块钱。 那时候,她的确是感动过的。 她知道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都是由白宏志掌管着,所以王凤当时给她的那两千块钱,应该也是花了不少时间才攒出来的。 长久以来的习惯,白沫已经习惯了妥协和让步,再加上,白宏志和王凤毕竟是她的亲生父母,白沫心底对他们还是有亲情的,不想将事情闹的那么僵。 纵然心里仍有怨气,白沫还是生出一抹感动,她张了张口:“妈……” 话还没说出口,倏地被王凤打断,她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苹果,啃了一口,语气十分理所当然。 “对了,囡囡啊,你弟弟最近不是快要上大学了,学校让交一万五的学费。” “还有你弟弟说想要一个新的笔记本电脑,说是叫什么……苹果的牌子,我和你爸也不懂这些,你看看给他买一个好的。” 白沫言语一顿,眼神有些冷了下来:“我去年不是刚给他买了一个电脑吗?” 去年,白胜龙去同学家玩了一趟,便哭着闹着要白宏志和王凤给他买电脑,可他们手里的钱哪里够买,便只好来找白沫要钱。 当时白沫刚毕业没多久,在公司实习,拿的工资勉强够支付房租和生活,哪里有多余的钱拿出来给他们。 但碍于王凤和白宏志一直对她进行电话轰炸,不是哭就是闹,甚至还找到她的公司,最后白沫只好预支工资,拿了四千给他们,这才消停下来。 王凤笑了两声,拍拍她的手:“小龙这不是要上大学了嘛,人家别的同学用的都是牌子,不能让人家瞧不起咱们不是?” 瞧不起?白沫抽回手,盯着眼前满脸皱纹的女人,心里一阵唏嘘。 自己当时穿着洗到发白的牛仔裤,连买文具都没钱的时候,她怎么不说瞧不起三个字? 说到底,还是眼里压根就没有自己这个女儿。 白沫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妈,我刚被公司辞退,手里没钱。” 那天,他们过来将她的钱和东西全拿走了,她不信白凤不知道她手里没钱,而且短短一两周的时间,那些钱难道就已经被他们挥霍的一分不剩吗? 白宏志听到她说没钱,脸瞬间拉了下来:“我和你妈把你养这么大,现在不过让你给弟弟买点东西,你就这么不愿意。” 这房子不隔音,在卧室里能清晰听到客厅传来的声音。 饶是系统也被这对父母不要脸的程度震惊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对自己女儿的父母吗?” 黎晚澄冷眼听着客厅传来的交谈,淡淡答道:“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而有时候,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 在现代社会中,这种“伏弟魔”的家庭其实并不少见,父母将所有的钱和爱全部灌注给小儿子,对于大女儿不闻不问,一旦见女儿变好了,就又腆着脸回来,想要从她的身上继续吸血。 心底刚升起一点的感动被毫不留情的打碎,白沫彻底失望,她退后两步,颤着声音道:“你们当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我每天加班到凌晨,一个月赚的钱才几千块,还要交房租水电,你们一开口就是要一两万。” 她抬头看着自己所谓的父母,眼神中淬了寒意,突然嗤笑一声,仿佛有几分疯癫,一字一顿的说。 “你们是打算活活把我逼死吗?” 白宏志被她说的话惊到,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乖巧懦弱的女儿,居然有一天竟然会如此犀利的反抗自己,当即就撸起袖子想要打她。 “你今天就把我打死在这!”白沫毫不退让。 王凤估计是想到了那天白沫发疯乱砸东西的模样,脸色一白,赶忙将他拦了下来,低声劝说:“要是真将女儿打了,她记恨上咱们,以后可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王凤还是心疼的,更何况,她只是想从女儿身上捞点钱,不是真的想将她逼到绝路。 白宏志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冷哼一声,面色十分不好:“要是没有老子,哪来的她?居然还敢在这跟老子摆谱!” 其实白宏志和王凤是有养老金的,但他们太溺爱白胜龙,将每个月大半的养老金都给了儿子,而白胜龙又是个实打实的网瘾少年,这些钱全都被他充进了游戏里了。 白沫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她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一次老师让买教辅资料,她就去问白宏志要钱,结果被他骂了一顿,最后也没能拿到一分钱。 白宏志连二十元买教辅的钱都不愿意给她,却甘愿让白胜龙将几千元挥霍在游戏里。 何其可笑? 她本以为白宏志和王凤是担心她才过来这么一趟,果然,还是她自作多情了。说来也是,在她这对父母的眼里,从来都只有他们的宝贝儿子,何曾有过自己? 至于她一个人在这里过的好不好,每天是否吃得饱穿的暖,这些,他们从来都没有关心过。 白沫想到自己这些年的努力,突然有些鼻酸。 那时候小小的她还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总是叫她拖油瓶,为什么弟弟早饭可以吃两个鸡蛋,而她一个都没有,为什么弟弟可以买喜欢的奥特曼玩具,而她只能抱着破烂的小熊睡在不透风的房间。 被忽视的小孩儿总想得到父母的关注,所以她拼了命的学习,拼了命的往上爬,只是想要得到白宏志和王凤的一句肯定。 她小时候还曾天真的以为,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优秀,一定可以得到父母的爱。可惜,好像从始至终,白宏志和王凤都没有关注过她,现在也仅仅只是将她当做一个提款的机器。 白沫原本还心存了一丝期待,可是发生最近的一桩桩一件件,让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爸、妈,白胜龙的学费我不会帮他交,电脑也不会给他买。” 她忽视白宏志凶狠的眼神,继续说道:“我打算离开这里,手机卡也我会换掉,你们不用试图去找我,至于赡养问题,每个月我会按时给你们打生活费,不过,此外多余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再给。” 说完这段话后,白沫深深呼了口气,她本以为说出这些话会很艰难,可当真正说出口的那刻,却远比比她想象的还要轻松。 黎晚澄说的没错,她的人生应该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 前二十几年,她像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日日被困在牢笼之中,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忘记了自己是可以挣扎,可以飞出去的。 因为亲情,她一次次选择了妥协,选择了让步,可是现在,她想去追求属于自己的人生。 90-100 第91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白宏志和王凤大抵没想到能从白沫的口中听到这番话,两人都愣在了原地,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儿。 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仿佛他们从这一刻才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儿。 白宏志忍不下心中的怒气,喘着粗气对着白沫骂道:“你个大逆不道的东西,看来老子今天不好好打你一顿,你真是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 像白宏志这种极为大男子主义的人,但凡妻子和女儿有半分不顺着自己的意思,便是非打即骂,白沫小时候没少被他用皮带抽过,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家常便饭。 所以,哪怕她已经成年许久,在看见白宏志举起拳头的那刻,深埋在骨子里的恐惧仍是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黎晚澄一直在关注客厅的情况,听到白宏志那番话后,迅速走了出来,她举着手机挡在白沫前面,将女生微微护在身后。 手机停在拨号的界面,上面110三个数字格外醒目,如果白宏志真的敢动手,她下一秒就会按下通话键。 “这位先生,如果你动手的话,我会立即报警。”对于白宏志这种终日无所事事,只会家暴妻子的人渣,黎晚澄打心底里厌恶。 白宏志虽然没文化,好在对报警这两个字还有几分忌惮,狠狠剜了一眼黎晚澄后收回了手。 王凤显然没想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见事态发展有些不受控制,她眼睛转了转,忙站出来缓和气氛,略带些埋怨地瞪了眼白沫:“诶呦!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家里还有客人呢?这让人看了笑话不是。” 说完,又转过头,颇为亲热的冲黎晚澄笑了笑:“小姑娘,你是沫沫的朋友吧?你看我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报不报警的,多伤和气……” 黎晚澄看着她这副瞬间变脸的绝技,嗤笑一声:“一家人?阿姨,如果你真的把白沫当作一家人的话,就不会做出今天的事情。” 从进屋的那一刻到现在,她对白沫没有一句关心,甚至连一句问候都不曾有,在意的只有她的那个宝贝儿子。 王凤自知理亏,最后只好拉着满脸不甘心的白宏志灰溜溜走了。 待两人离开后,白沫好似一下子泄了气,眼眶有些微红:“晚澄姐,谢谢你。”若不是黎晚澄刚刚站出来护着她,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不过这次之后,更加坚定了她要离开这里的想法。 治愈值在缓缓上升,很快突破了百分之七十,黎晚澄轻轻抱住了她,笑着说:“白沫,好好生活,去过你想要的人生。” 到这里就足够了,剩下的路已经不需要她了。 黎晚澄同她告别之后,白沫坐在沙发上,回忆着一路走来的经历,忍不住落了泪。 这泪水中更多的是感动与释然,是她终于能摆脱那些黑暗的过去,拥抱美好未来的喜悦。 系统回头看了看掩面哭泣的白沫,仍有些担心:“宿主,我们就这样不管她了吗?” 这条小路的两侧是多年前堆砌的红砖墙,经过时间和风雨的冲刷,红砖已经有些斑驳,缝中生出了些青苔。 黎晚澄顺着小路慢慢向前走着,她突然偏过头,看向墙缝中间那棵拼命向上生长的野草,轻轻勾起唇:“我相信,她会越来越好的。” 白沫身上有一股劲儿,就像夹缝中那株被瓦砾压住的野草,就算有再大的阻力,也能拼命钻出来,闯出一片天空的劲儿。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床上的女人却依旧没有醒来。 这人……好像是从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在睡觉吧? 黎晚澄走到床侧,看着女人紧闭的眸子,微微蹙起眉,心底忽地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总感觉这几日,顾念慈嗜睡的有些过于严重了,而且清醒过来的时候也总是迷迷糊糊的。 许是察觉到她的气息,顾念慈睫羽颤了颤,缓缓睁开,因为刚睡醒,嗓音还带着些娇柔,撒娇似的,撩的黎晚澄心尖发软。 “你回来了……” “嗯。”黎晚澄抱着怀中的女人,低下头,轻柔地吻她的眉眼、鼻尖、唇瓣,而后停在她的耳侧,轻声说:“阿慈,我们回天周山吧。” 其实她在回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件事。 前几个世界,因为疾病或是意外,她都没能和顾念慈有一个安稳的结局,所以在这个世界,她想和她陪伴的久一些。 而且,她有点担心顾念慈的身体,这次回去,顺便也能让利西亚看看她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顾念慈刚被女人温柔的吻唤醒,便听见这句话,她有些许茫然的望着眼前的人,眸中蕴着水雾,像淬满了湖面的碎钻,我见尤怜。 她好似没睡醒一般,眉眼间都是朦朦胧胧的绯色,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做好决定后,黎晚澄辞掉了记者的工作,大致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带着行李和顾念慈坐上了去往天周山的高铁。 彼时利西亚在后院圈了一块地养鸡,突然见到她们回来,有些微惊。这两人分明才刚下山几天,就又跑了回来。 虽然嘴上说着麻烦,但他还是挑了只最肥的鸡,亲手为她们做了顿极为丰盛的大餐,接风洗尘。 后来黎晚澄去问过利西亚,关于顾念慈嗜睡的问题,谁知道这人居然和她说是因为快到冬天了,鬼魂需要冬眠,都会比较贪睡一些,还说这是正常现象,让她不用过于担心。 黎晚澄在听到冬眠二字的那刻,脸上的表情没忍住龟裂了几分,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毕竟她也算是活了几辈子的人,还是第一次听说鬼魂需要冬眠这种事。 奈何她再想问的时候,利西亚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嘴里说着什么他还要下山去忙事情,就转身走了,只是离开的模样看上去颇有些慌张。 黎晚澄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求助系统:“小七子,这个世界的鬼……真的会冬眠吗?”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这个世界的设定就是这样的? 系统:“……” —— 在天周山度过的第三个月,黎晚澄突然收到了任务完成的消息。 系统十分尽职地同她播报了白沫目前的情况:“白沫在上个月和男朋友订婚,职位也升到了总监,治愈值已经达到百分之百,恭喜宿主,任务完成了。” 爱情事业双丰收啊,黎晚澄望着天空中缓缓飘荡的云,抿唇笑了笑。 猛然间想到什么,她低下眉,踌躇着开口:“小七子,既然任务完成了,那我还可以继续留在这个世界吗?” 黎晚澄心下有些紧张,前几个世界,任务完成之后她就被传送离开了,所以……这个世界也会是一样的吗? 系统点点头,打消了她的疑虑:“可以的,只要世界稳定运行,你可以一直待在这个世界,直到这具身体死亡。” 当初是因为闻以歌和洛初死亡之后,他怕黎晚澄继续待在小世界里会触景伤情,再加上为了尽快完成任务,所以才自作主张的开启了传送。 至于第二个世界,黎晚澄强行突破身体限制,走的比萧挽月还早,自然是早早就脱离了小世界。 听到系统的回答后,黎晚澄松了口气,她转过头,看着窗外的茫茫雪色,眼角悄然爬上一丝温软。 细雪昨晚飘了整夜,今晨依旧在下,树枝上静静躺着层柔软的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朦胧。 黎晚澄伸出手,接住那片从天而降的雪花,薄薄的雪花在接触到掌心的那刻,便被灼热的温度烫化成了一滴小小的水珠,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她蜷了蜷指尖,外面的空气有些微凉,皮肤也沾上了些许寒意。 分明回到天周山的时候才刚刚入秋没多久,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了冬天。 她偏过视线,看向被窝中蜷缩成一团的顾念慈,眉头微微皱起。也不知利西亚说的是真还是假,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天气冷了,所以这人才会这么嗜睡的? 大概是心里有了这个想法,黎晚澄那天特意从柜子里翻出来好几件毛衣和羽绒服,说什么都要往顾念慈身上套。 其实鬼哪里会怕冷,但顾念慈依旧纵容着她,任由她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裹成了一个大棉球。 后来被利西亚看见了,盯着她好一顿嘲笑。 顾念慈并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朝他挑挑眼角,一语双关的道:“没办法,阿澄亲手给我穿上的衣服就是暖和。” 她刻意将亲手二字咬的重了些,眼底盈着笑,故作可惜的摇了摇头。 “唉,忘记了师父是一个人。” 利西亚:“……”感觉有被讽刺到。 —— 入春之后,不知是不是天气回暖的原因,顾念慈的状态好像比之前好了一些。 只是这几日,顾念慈发现黎晚澄似乎在刻意躲着自己,她天天抱着一个本子,也不知在画些什么。 时间久了,顾念慈难免对那个本子生出几分好奇,奈何黎晚澄对本子保护的太过严实,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去看。 因为道观的位置过于偏僻,山上又没有卖东西的地方,所以生活用品以及蔬菜米粮都需要下山购买。 黎晚澄每周会下山采购一次,往日里都是顾念慈陪她一起去的,不过前两天鸡舍的栅栏破了一个洞,利西亚便让顾念慈留下来帮忙修理鸡舍。 依依不舍将人送到门口之后,顾念慈走到利西亚门前去叫他,谁知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人应。 她看着眼前紧闭的门窗,皱起眉头。这人也不知道天天在忙些什么,睡到日上三竿了竟还不起床。 思索片刻后,顾念慈放弃了叫他,转而去后院劈了几块木头,手脚麻利的将鸡舍的栅栏修好。 解决完鸡舍的问题,她又回到屋里继续收拾。 床单有些微乱,一旁的垃圾袋里还有昨夜用过的东西,顾念慈收拾垃圾时,瞥见那几个小小的物什,眸色深了几分。 昨晚黎晚澄换了件新买的睡衣,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那件白色吊带布料少的过分,仅仅由两根细绳绕在身后,后背露出了大片柔腻的肌肤,慈白如玉。 稍稍一俯身,就能看见那片隐藏在朦胧白色之下的繁花,随着动作微微漾起涟漪。 ——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 顾念慈看着眼前的美景,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偏生女人还凑过来撩拨,唇瓣开合,温热的吐息轻轻含住她的耳垂,仿佛惑人心神的海妖,一点点将她拆吃入腹。 她明明没有说话,可那勾人的气息却真切的萦绕在耳侧,顺着神经的脉络一点点侵蚀、爬升。 顾念慈思绪有些发烫,轻轻舔了下微干的唇瓣,抬眼间撞入女人满溢风情的眸子,心中名为忍耐的那根弦彻底崩断。 白色吊带被指尖挑着褪下,急切的动作中,如瀑黑发落了几缕在冰川之上,顾念慈拂去花瓣上的积雪,万份珍重的低了低眸,呼吸吞吐间弥散着难言的缱绻,明明未喝酒,两人却都好似醉了一般。 黎晚澄微微张着唇,眼角噙着抹绯红,水眸盈盈的模样让人心尖发颤。 雪还在下,风也好似瞬间猛烈起来,微凉的雪花落在窗台之上,不多时积蓄了浅浅的一层,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白色,顾念慈怔住,被这副景色迷了眼。 压在身上的雪厚了一分又一分,滚烫的柔软裹挟着夜间的寒凉,将思绪搅的一点点分崩离析。 黎晚澄像是初冬过后被雪层层叠叠覆盖的柳枝,被动承受着这份重量,最后终是不堪重负,颤颤的抖落了一地,雪色都破碎。 雪渐渐停歇,只余下身边人清浅的呼吸。 顾念慈看着床单上的褶皱,下意识捻了捻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抹温软和充盈。 不能再想了。 她耳根又有些发烫,忙静心将那些旖旎的回忆压下,正准备把床单拿去清洗,却在拿起枕头的那刻,被下面压着的的几张纸吸引了视线。 第92章 魂引魄归返迷途 顾念慈怔了一下,伸手拿起那些纸,纸的上方有明显的撕痕,看大小应该就是从黎晚澄常拿的本子上撕下来的。 她生怕弄皱,小心翼翼地一张张翻看,上面无一例外画的都是婚纱,从最开始大致的轮廓,到后面细节加成的勾勒,不难看出主人的认真。 所以,这些天黎晚澄一直瞒着她的事,其实就是这个吗? 顾念慈攥紧手中的画纸,眼眶倏地有些发热,正准备将画纸放回原位时,眼前却突然一黑,那股熟悉的挤压感再次袭来。 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身体砸在地上发出的一声闷响,顾念慈半飘在空中,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身体,眼神中划过一抹错愕。 她……怎么又被挤出来了? 顾念慈眉心紧了紧,距离上一次灵魂被身体强制挤出,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四个月的时间,许是因为之前吃了利西亚给她的药,这期间没有一次发生过这种情况。 难不成,是药的效用过了?还是……她的灵魂比起之前更虚弱了? 视线飘到地上散落的那些画纸,顾念慈心脏一紧,糟了,算算时间,阿澄差不多也该回来了,若是让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定是不好解释。 想起上次灵魂被挤出来的经历,顾念慈微微蹙眉,朝着地下躺着的身体飘近了些,尝试着往里钻了钻,可她与那具身体之间却仿佛隔了道屏障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钻不进去。 额头渐渐沁出层薄汗,她再次将手伸进那具身体,可每次刚刚进入一半,就被一股更为强大的推力挤了出来。 怎么回事?明明上次还是能进去的。 顾念慈看着地上的身体,心脏沉了沉,连续的失败让她心中顿时生出些焦躁,却也束手无策。 正打算去找利西亚的时候,她却突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道观门口。 女人手提着菜篮,唇角挂着笑,俨然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不……不要过来,不要在这个时候看见她。 顾念慈发了疯一样地往姜沅的身体里撞,然后一次次的被那股阻力弹出来,不知几个来回之后,她终是放弃了尝试,拖着疲软的身体瘫坐在地上。 她无法阻止黎晚澄的步伐,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好似凌迟一般,每靠近一分就好似有一把小刀在心上狠狠划过。 终于,在黎晚澄看见地上倒着的身体那刻,心脏霎时凉了一半。 果然……还是被她看见了啊。 今天去的早,刚好赶上了最新鲜的一批鱼,黎晚澄记着那人爱吃这个,特意挑了一条最肥的准备中午回来红烧。 谁知她刚踏进道观的门,便看到顾念慈倒在屋外的地上,顿时吓的连手里的菜篮都扔了。 许是因为害怕,脚步都显的有些不稳,她跌撞地跑到顾念慈身边,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晃了晃她。 “阿慈?” 没有任何回应。 黎晚澄霎时有些心慌,大概是因为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太多,前几个世界的结局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迅速过了一遍,眼泪登时就滚落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明明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黎晚澄掩不住心中的慌乱,急切地问道:“小七子,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难得的沉默,姜沅本来就已经死了几百年,如今的这具身体也不过是鬼魂之身,所以连他也无法探测出来具体的情况。 “抱歉宿主,我无法检测出她的生命体征。” 黎晚澄听见系统的回答,心脏滞了下,陡然冒出几个可怕的念头。 眼泪登时流的更为汹涌,她颤着手去抚女人的眉眼,却又仿佛像怕碰碎她似的,动作极为小心。 她勉力勾起抹笑,却和哭没什么分别,嗓音涩然:“阿慈,你醒醒,别和我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玩……” 说到最后,甚至哽咽到发不出声音。 顾念慈就站在黎晚澄身边,看着她哭到肩膀颤抖的模样,心底漫上来些钝钝的疼,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想去抱抱她,告诉她别哭,我在这里呢。 可是,伸出手的那刻,指尖却直直从黎晚澄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顾念慈愣住,怔怔地望着自己近乎透明的手,唇角扯起抹苦涩。是啊,差点忘了……她碰不到阿澄,阿澄也看不见处于灵魂状态的她。 那一滴滴眼泪好似在心上烫穿了一个洞,分明才过去了一两分钟,顾念慈却感觉这种时刻和度秒如年一样的难熬。 下一秒,蹲在地上哭泣的女人突然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奔向一旁,因为蹲的时间太久,猛地站起来有些晕炫,黎晚澄差点儿跌倒,却不敢耽误半分。 对……她去找师父,师父是神,他肯定有办法救阿慈的。 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利西亚起身,不耐烦的推开门,正想对这扰人清梦的人吐槽两句,却看见了满脸是泪的黎晚澄,话顿时压在了喉间,终究是没说出口。 “师父,你救救阿慈……”由于刚哭过,再加上剧烈的跑动,黎晚澄膝盖顿时一软。 利西亚赶忙扶住她,大致了解情况后,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迟早有瞒不住的这一天。 被黎晚澄拉着跑到了地方,利西亚稍稍偏过视线,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飘在她身边的魂体。 在他望过去的那刻,顾念慈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眸中满是恳求。 利西亚眼神暗下几分,嘴唇也紧紧抿着,好似有些无奈。过了片刻,他似乎是妥协了,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揪着顾念慈的后颈,将她塞回了那具身体里,顺带注入了一丝神力在其中。 不出片刻,那具身体的手指便动了动,缓缓醒转。 黎晚澄看着怀中的爱人重新睁开眼睛,险些喜极而泣,小心翼翼地拥着她:“阿慈,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顾念慈回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 因为刚才和那股阻力对抗了半天,消耗了不少力气,顾念慈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将人扶到屋里坐着之后,黎晚澄这才想起来问:“师父,阿慈她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突然晕倒?” 按道理说,顾念慈现在是鬼魂之身,和普通人不同,不受生老病死困扰,不该会无缘无故晕倒的。 听见她问出这话,顾念慈顿时心一慌,紧张地看向男人。 利西亚低头看了眼她,淡淡道:“低血糖,歇一歇就好了。” 听见他说出低血糖这三个字,连顾念慈也没忍住嘴角抖了抖,黎晚澄更是直接愣住,一脸的不可置信。 低血糖?鬼也能得低血糖吗? 顾念慈睫羽微颤,对上黎晚澄狐疑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顺着男人的话继续往下编:“早上睡的太久,忘记吃饭了。” 见黎晚澄明显对这个回答有所怀疑,利西亚轻轻咳嗽了声,移开话题:“晚澄,我屋里的桌子上放着一瓶丹药,你去把它拿过来吧。” 因为考虑到雪骨仙兰药效的问题,他这几天都在忙着调配了新药方,现在正好能看看效果如何。 将黎晚澄支走之后,他才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女人,面色严肃下来:“念慈,你还不打算告诉她吗?” 昨天黎晚澄又来找他问顾念慈的身体,话里话外都是掩不住的担心,他不善说谎,当时差点儿就瞒不下去。 再加上今天发生的这么一遭,黎晚澄难免不会生疑。 其实利西亚不太理解,为何顾念慈让他帮忙瞒着黎晚澄,在他看来,明明两个人一起面对这件事情不是更好吗? 见顾念慈沉默,他沉吟道:“事情瞒的久了,两个人之间是会生出猜忌的。” 身为神明,他在这世界上活了上千年,看过的人间事数不胜数,知晓隐瞒对关系损害的严重之处,有太多感情破裂的恋人或者夫妻,都是因为不合时宜的隐瞒,而生出猜忌,最后渐渐消磨了感情,两心相离。 顾念慈蜷了蜷指尖,垂下眸子,没有直面回答他,只是兀自说:“师父,拜托你继续再帮我瞒一段时间。” 她看着黎晚澄慢慢走远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痛苦。 利西亚说的固然没错,可是有些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是无法设身处地思考的。 当你身处在其中时,才会发现,有些道理或许并不难懂,可是要真正的说出口,却难如登天。 顾念慈眼底漫上悲凉,连呼吸都带着一丝苦涩,这分隐瞒于她来说,就好比一块沉重的大山,几乎将她的脊背压折,不留半分喘息的余地。 说了又能如何呢?难道让黎晚澄时刻提心吊胆,将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吗? 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不如尽力将伤害降到最低。 利西亚见她这副固执的模样,心知劝说无益,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的灵魂已经无法承受下一次损耗了。” 每一次穿越,顾念慈都会消耗部分的灵魂力量,加之上个世界她的灵魂又受了重伤,此时可以说得上是苟延残喘,但凡再有一点意外,她的整个灵魂就会从此灰飞烟灭。 顾念慈似乎对这个结果并感到不惊讶,她轻轻抿了口茶。 “师父,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女人神色平淡,说出来的话却好似托付遗言一般。 “任务完成之后,还请你帮忙将阿澄的记忆……全部清除。” 说出这四个字,她似乎也用尽了所有力气,指尖紧攥到有些发白。 利西亚在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怔了两秒,看着顾念慈眼底流露出些震惊,他唇瓣开合几次,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皱着眉头说道。 “你可知这么做,意味着在她醒过来之后,一分一毫都不会记得你。” 黎晚澄车祸前的记忆已经作为契约交换,这也就意味着她醒来之后,留存的记忆只有在这几个小世界的过往,如果连这些都要清除,她将不会记得有关顾念慈的分毫。 空气陷入一瞬间静默,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我知道。”顾念慈倏地笑了。 她明明笑着,可眼泪却和笑容一起涌了出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比起遗忘,她更不希望黎晚澄记得自己,不希望黎晚澄再一次重复那些悲剧。 前几个世界,她们都亲身经历过,眼睁睁看着爱人在自己眼前死去的哀恸。 那种内心的煎熬和无力感,快要将人溺毙的悲痛欲绝,不是单单靠时间流逝就可以简单抹平的。 所以,她不愿让黎晚澄再次承受离别带来的苦痛,如果非要选择一个人痛苦的话,那就全部由她一人来承受好了。 她只希望黎晚澄能好好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而且……顾念慈垂头,看着自己渐趋透明的指尖,笑容苦涩:“师父,就算没有下一个世界,我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吧。” 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这是无法逆转的。 这场赌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果,她们之间,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而顾念慈私心的希望那个人是黎晚澄。 一旁,沉默许久的利西亚突然抬起手,曲起指骨轻轻敲了一下桌子,打破了这有些伤感的氛围。 他语气恼怒,还含着一丝丝傲娇:“什么撑不撑的!你当我给你做的药都是废品吗?” 真是的……他堂堂一个神明就坐在这里,当他一点用都没是吗? 利西亚挑了挑眉,略有些自傲地说:“你吃的那些丹药里都含有我的神力,想死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他当时练药的时候倾注了不少神力,虽然做不到完全修复灵魂的程度,至少也能保证意外发生时,顾念慈的灵魂不散。 只要灵魂没有完全灰飞烟灭,就还有一线生机。 顾念慈听见他的话,表情怔了一下,而后眸底渐渐升起些亮光。 这意思是……她不会消失了? 想起这段时间利西亚时不时送来的那些丹药,她心底缓缓淌过一丝暖流,怪不得这人总是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想来制作那些丹药也十分劳神费力。 利西亚看向她,认真道:“念慈,找个时间和晚澄说清楚吧。” “你的想法不完全错,但是任何事情都不能单纯以为她好来做决定,她也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你要学会去站在她的角度思考。” 单单对于这种结局来说,或许遗忘掉一切并不全是坏事,可是站在黎晚澄的角度思考,结果可能恰恰相反。 毕竟有时候,遗忘比死亡更令人痛苦。 顾念慈垂眸思索几秒后,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 入春的第二个月,婚纱完工,同月,黎晚澄向顾念慈求婚。 第一个世界,因为闻以歌的身体恶化的过于严重,所以最后两人只是交换了婚戒,并没有举办婚礼。 黎晚澄一直记得,她欠了她一场婚礼。 这场婚礼很简单,只有一对新人和两名观众,利西亚做了证婚人,系统则是在下面默默看着。 顾念慈穿着黎晚澄亲手为她设计的婚纱,一步一步朝着爱人的方向走去,两人在阳光下接吻,互许下生生世世的誓言。 晚上,顾念慈抱着怀中的爱人,看着月色落在黎晚澄的侧脸,利西亚说的话在耳边一遍遍环绕。 她眸色复杂,话在齿间绕了几圈才缓缓开口:“阿澄,对不起,我有件事瞒了你。” 突然听到这人道歉,黎晚澄挑了挑眉,抬头看向她,眸中情绪平淡。 顾念慈有些拿不准她的反应,轻轻抿唇,将自己灵魂受损的事如实说了出来。 “我本想,如果有一天我出了意外,就让师父把你的记忆全部清除。” 气氛有一瞬间凝滞,顾念慈不敢抬眼,生怕看见黎晚澄冰冷的眼神,她紧张的攥紧指尖,心跳都快了两拍。 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良久,她听见黎晚澄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无奈,心陡然揪了起来。 其实黎晚澄大致猜到了一些,利西亚不会撒谎,每次借口都编的蹩脚,顾念慈也是,每次问到她的时候就吞吞吐吐。 黎晚澄盯着眼前人看了半晌,倏地轻笑道:“阿慈,还好你没有这么做,不然我怕是要恨你一辈子的。” 恨到连在梦里都要想,这个人怎么这么残忍,居然连回忆都不愿意留给自己。 听到那个恨字,顾念慈心脏疼了一瞬,她眸色暗淡下来,几度纠结后轻轻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或许利西亚说的没错,她自以为是的认为这是对黎晚澄最好的保护,殊不知这恰恰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许是看出她情绪的低落,黎晚澄朝她贴近了些:“我们都是普通人,有不足的地方很正常。” 她知道顾念慈是因为爱她、担心她,才做出这个决定,只是在听到的那刻仍是免不了有些嗔怨。 黎晚澄捧起女人的脸,略有些强制的同她对上视线,语气温柔又坚定:“阿慈,我爱你,所以不愿意遗忘,我也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些,对于可能发生的意外,我们无法去改变,但我们可以选择一起去面对。” “我会一直在的。”她说。 第93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这一世,她们活了很久很久,久到黎晚澄白发苍苍,皱纹渐渐爬上眼角。 此时季节刚刚入秋,太阳也不似盛夏时那般刺眼炙热,正适合在外面小憩。 黎晚澄躺在藤椅上,一头花白的头发用木钗随意盘在脑后,阖着眸子,时间的流逝带走了她年轻时的风华,沉淀下来的,是一份淡泊的心境。 树叶被吹动,发出些沙沙声,黎晚澄身旁站着的女人微微侧过身子,为她挡住吹过来的凉风,微风将她黑色的发丝拂起,露出那张未曾被时光带走分毫的艳丽容颜。 黎晚澄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老花,只能隐约看见那人清丽的五官,她状似很不满意的哼了一声,嗓音带着暮年的沙哑:“阿慈,不公平,为什么我都满头白发了,你却还是这副样子。” 因为鬼魂之身的缘故,时间的流逝并没有改变顾念慈的容貌,如今的她依旧如初艳丽。 “阿澄就算满头白发,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老太太。” 顾念慈低笑着哄她,一边伸手将她身上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如今入了秋,黎晚澄又比年轻时候要怕冷,所以只要待在外面时,她就会为她备好小毯子保暖。 这人,哄人的话术倒是愈发渐长了,黎晚澄心下暗暗吐槽,却是被她的话哄的眯起眸子,眼角的皱纹都开了花。 几个世界的朝夕相处,顾念慈早已摸透了黎晚澄的脾性。 这人啊,心善,耳根子也软,好哄的很,只是却也有她着自己的固执和底线。就像结婚的那晚,她跟黎晚澄坦白联合利西亚瞒着她的那件事,当时黎晚澄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还反过来安抚她。 谁知事后,黎晚澄整整半个月没理她,完全把她当作一个透明人看,顾念慈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生气自己之前的隐瞒。 那半个月她过得无比煎熬,也从那一刻彻底明白了黎晚澄对于欺骗的在意程度。 方才的那阵凉风吹落了树上的枯叶,黎晚澄看着空中晃晃悠悠落下的叶片,缓缓扬起唇,浑浊的眸中闪过几丝怀念。 这几十年她们过得很幸福,利西亚嫌总是下山买菜太过麻烦,便在后山开辟了一处田地,用来种植蔬菜,之前养鸡的鸡圈旁边,也围出来了一块地方养猪和牛。 她们就这样在道观中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有利西亚设下的神力屏障,不用再担心有其他鬼魂的侵扰,而且,许是他炼制的丹药起了效,在那之后顾念慈也没有再出现过魂魄离体的情况。 阳光穿透树叶洒下一片婆娑的投影,黎晚澄的眼睛好像突然亮了几分:“阿慈,我好像看到了我们刚来天周山那天的样子。” 她一反方才虚弱的模样,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段,顾念慈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黎晚澄苍白的面色染上些许红润,说的愈发起劲,顾念慈就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黎晚澄突然停了口,她好似一瞬间衰弱下来,看着那片枯叶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转过头看着顾念慈,眼底有微微的泪光在闪,唇角的笑容却格外的柔和恬静。 她说:“阿慈,我们下一世……也要一起走到白头。” 闭上眼的那刻,黎晚澄嘴角衔着幸福的笑。 顾念慈鼻子一酸,眼尾那颗一直挂着的泪珠终是落了下来,她慢慢将那双枯老满是褶皱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侧,声音低柔的要揉进风里消散,似是呢喃。 “好。” ——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一身紫衣的女人斜斜倚在窗边,拿着剪刀修剪盆栽的花枝,大抵是这花开的繁盛,此刻的她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 一名监管者走上前,在她面前跪下恭敬行了一礼,待女人微微颔首后,才说道:“王上,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南桑满意的勾唇笑了笑,轻轻剪去多余的枝叶,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对了,那个007号任务员如今怎么样了?” “回主上,她已经完成任务,正在准备前往最后一个世界。” 女人手中的动作一顿,心底生出些诧异。哦?居然没有死在那里吗? “还真是顽强呢……”南桑眯了眯眼睛,手中剪刀移了个角度,将横生出来的枝叶从根部彻底剪断。 可惜,不合时宜的东西,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南桑唇角勾起抹阴冷的笑,最后一个任务吗?那就让她亲眼看看,自己的希望是如何一点点破灭的。 —— 意识渐渐回笼,黎晚澄慢慢睁开眼睛,周围依旧是那个熟悉的白色背景,她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年,弯了弯唇角。 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以这么轻松的心情回到这里,因为这个世界,她终于如愿以偿,和所爱之人走完了幸福美满的一生,没有遗憾。 系统同样轻轻一笑:“上个世界两个任务全部完成,所以恭喜宿主,你额外获得了一个特殊奖励。” “你可以说出你想要的一样东西,或是愿望,只要是不违背世界规则的基本都可以实现。” 一听到可以许愿,黎晚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脸期待的望向他,“可以修复阿慈的灵魂吗?” 系统大概猜到了她会许这个愿望,遗憾的摇摇头,毫不留情的泼了她一盆冷水:“不能,这个奖励只能作用于你自身。” 听见他的回答,女人眼里的光渐渐熄灭,过了半晌,她又开口问道,只是语气比起之前平淡了不少:“那……我想恢复车祸前的记忆,这个能办到吗?” “可以倒是可以,”系统眉头微蹙,盯着她看了半晌,面色纠结地劝说道,“只是宿主,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大概是怕黎晚澄一时间想不到换什么愿望,还特意举出几个例子:“比如换成一千万,或者拥有一个永远不会生病的身体,这些也都可以实现的。” 因为高级世界的任务难度很高,所以从开始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以来,得到这个特殊奖励也只不过只有寥寥几人,而这些人的愿望大多都是关于金钱名利或者美貌健康。 追求这些东西是人之常情。系统在作为神明期间,经过几百年的观察,自认对人类的了解不少,所以他才会对黎晚澄的选择感到惊讶。 见黎晚澄沉默,他本以为这人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打算换一个愿望,谁知下一秒,就看见黎晚澄摇了摇头,仍旧固执的同他说:“我只要恢复记忆就好。” 一千万放在眼前,没有人会不心动,黎晚澄自然也动摇过,可是……如果身边没有了那个人,要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顾念慈为了救她甘愿以命换命,可她却遗忘了有关于她的一切,那段遗失的记忆在他人看来或许不算什么,可那是她与顾念慈相遇和相爱的证明。 于她来说,那段记忆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系统见黎晚澄如此坚持,也只好同意了这个要求,他抬起手,指尖亮起一抹金色的光点,而后轻轻按在女人额间。 那金色的光点接触到皮肤,缓缓没入,黎晚澄感觉头脑忽然间有些发晕,伴随着系统在耳边的最后一句叮嘱:“可能会昏睡过去一会儿。” 话音刚落,黎晚澄就已经闭上眼,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系统用神力托住她,慢慢将人平放到地上,而后盘腿坐了下来,默默守着眼前睡过去的女人。 其实他当神这么多年,后来又意外变成了系统,跟着黎晚澄在各个小世界穿梭,也算是看遍了这所谓的爱恨情仇、人生八苦。 可即便看过了如此多的故事,他却还是不懂,爱情为何有这么大的魔力?能让一个人义无反顾的奔向另一个人,甚至为之付出生命。 黎晚澄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一片云海,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 耳边突然传来阵敲门声,“晚澄,该去上学了。” 黎晚澄头脑晕晕乎乎的,听见敲门声后醒了过来,她看着头顶苍白的天花板,窗户边熟悉的橡木色书柜,还有那个被放在窗帘后面,已经被摔成几截、落了灰的画架。 思绪渐渐清醒,她撑着床坐了起来。 叫她的是吴姨吗?黎晚澄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倏地冷笑一声,也对,她的爸妈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处理案件,怎么可能回来。 黎父黎南正和黎母林静都是律师,从小对她的要求便极为严格,毫不夸张的说,从幼儿园到初中,黎晚澄都是大人们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由于职业原因,他们常会因为调查案件和取证东奔西走,一年下来能待在家里的时间寥寥无几,所以平时家里就只有黎晚澄,和负责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保姆吴姨。 生活一直这样平淡如常的进行了十几年,转折发生在高中时期,那时候黎晚澄突然迷上了看漫画,连带着对绘画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她在课余时间报了绘画班,因为沉迷画画,成绩一路下降,后来班主任联系了她的爸妈。 那天,是黎晚澄第一次见到爸妈那么迅速的赶回家,将她领回家后,林静当着她的面将画架狠狠摔在地上,并禁止她高考前再碰这些东西。 黎晚澄从始至终都没有反驳,她默默的看着一切,默默的接受,只是在两人离去之后,看着地上画架的残骸,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 那件事过后,生活仿佛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模样。 高考黎晚澄取得了一个不错的分数,可是报志愿的时候,她并没有按照父母的意愿报考法律专业,而是申请了一所国外的艺术学校。 录取通知下来的时候,家里发生了十八年来第一次巨大的争吵,黎晚澄和他们大吵一架后,义无反顾的飞向了国外,因为走的太急,她只带了护照和手机。 飞机落地的那晚,她浑身上下只有一部手机和二十元现金,异国他乡,举目无亲,黎晚澄却忽然有一种终于逃离了牢笼的自由感。 那天晚上,她站在陌生的大街,呼吸着夜间寒凉的空气,心里是久违的畅快。 第二天去学校报道,优异的学习成绩让她每年能拿到一笔不菲的奖学金,课余时间,她也会做一些零工赚取生活费。 大概是因为最后一次见面太过惨烈,上学期间,黎晚澄和父母并没有太多联系。 在她上学的第二年,黎南正突然找到了她,并转给了她一笔学费和生活费。短短一年的时间,他却好似苍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也冒出不少,离开之前,他轻拍着黎晚澄的肩膀说了句。 “有空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她很想你。” 有黎南正在中周旋,黎晚澄和林静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只是仍有些隔阂无法完全消除。 那天,她和林静在电话里,又因为回国相亲一事大吵了一架,挂断电话后,黎晚澄看了眼时间,便急忙拿着包出了门,下午有场她最喜欢的画师的画展。 到了展厅后,许是因为那通电话,黎晚澄心底满是焦躁,肚子也坠坠的疼,连平日里那些最喜欢的画都看不进去。 直到,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夹在五颜六色的画廊之间,格外惹眼。 那人朝她缓步走来,将胳膊上搭着的卡其色风衣取下,披在她身后。 黎晚澄被突然飘过来的香气晃了神,一时间没有动作。 那香气十分清淡,她不喜欢大部分香水的刺鼻味道,可女人身上的这款香却没有半分令她感到不适,甚至还想要凑近细细闻上几分。 许是同样的亚洲面孔让黎晚澄放松了警惕,她愣愣地垂眸,看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绕过自己的腰,指尖揪着衣带的两端缓慢打了个结。 不松不紧,恰到好处。 女人略低下头,带来一丝浅淡的香气,凑在她耳边轻声说。 “你的裤子沾上东西了。” 第94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周围的嘈杂好似在瞬间消弭,黎晚澄只能望见眼前人澄澈明亮的瞳孔,仿佛一切无关的事物都不复存在,此刻真真切切摆在她眼前的,只有这一人。 她身上那丝佛手柑清新的香气,缓缓萦绕在鼻尖,带着微微的木质香调。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如玉石轻撞般清冽动听,咬字清晰:“衣服口袋里有备用的护垫,你去卫生间换一下就好。” 黎晚澄听见她的话,才恍然间回过神来,耳根顿时爬上些热意,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觉得小腹有些莫名的坠疼。 为了搭配新买的小香风外套,她今天特意穿了条浅色的裤子,只是未曾想刚好碰上了这种意外,还好女人拿衣服帮她挡上了,不然怕是要丢人丢一路。 只是……算算时间,距离自己的生理期应该还差一周,居然意外提前了吗? 系好衣带后,女人便往后退了两步,行为举止的分寸都拿捏的刚好,没有分毫逾矩。 黎晚澄心底腾上几分暖意,轻轻点头说了声谢谢。 等她换好护垫,从卫生间出来时,远远便看见女人站在方才的那个位置等她,手里拿着一个相机,正在拍眼前的画。 女人比她稍高一些,脊背笔直。她穿着一条白色长裙,衣料轻薄又柔软,腰线内收,衬托出盈盈纤细的腰肢,裙摆落在脚踝上面几寸的位置,配一双裸色高跟鞋,露出的踝骨也精致漂亮。 一头墨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尾部微卷,轻轻扫在腰线上方,女人拍摄时的模样十分专注,白炽灯的光线斜斜洒在侧脸,将她勾勒的像一副复古迷人的画。 很惊艳,也很勾人心。 黎晚澄站在那里,看的有些出神。 她是在高中的时候发现了自己喜欢女孩子,尤其是那种长发,气质温温柔柔的,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吸人眼球。 黎晚澄盯着她看了半晌,直到女人放下相机,才走上前,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谢谢,衣服我会尽快洗干净还给你。” 女人看见她,微微一笑,眸底的那片光也随之荡漾:“不着急,我还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 很长时间吗?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话时,黎晚澄的心脏竟猛地跳动了下,隐约升起些欢喜。 她看了眼女人手里的相机,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对了,我叫黎晚澄,目前在一家服装公司做设计师。” 女人同样轻笑着握住她的手:“顾念慈,应该勉强算是一个自由摄影师,在爱坦丁艺术学院读研。” 黎晚澄眼睛亮了亮:“摄影师?那你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吧?” 顾念慈点点头:“会经常旅游,去一些地方拍风景照。” 许是看到黎晚澄眸中的向往,她举了举手里的相机,歪头笑道:“不如,我现在帮你拍张照?” 黎晚澄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惊喜之外,还是有些犹豫:“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顾念慈轻笑着举起相机,示意她站到画前,红唇微启,“而且,相机本来就是用来记录美好的。” 她言语轻柔,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将黎晚澄也归入了美好的范畴之内。 黎晚澄看着漆黑的镜头,视线飘到女人轻搭在快门上骨节分明的手,竟莫名有些紧张。 拍好照片后,顾念慈拿出手机,调到二维码的界面,“加个联系方式吗?我回去后把照片传给你。” 黎晚澄本想主动开口问她要联系方式的,没想到却被抢了先。 “好。” 黎晚澄低头,看着好友列表里多出来的一行,微微扬起唇,顾念慈的微信头像是一轮明月,和她本人的气质倒是意外的相符。 他乡遇故知,再加上方才顾念慈及时的对她施以援手,两人索性一道逛起画展,刚好这是黎晚澄熟悉的领域,她便充当起导游,给身边的人细细介绍着每一幅画。 只是,她本以为顾念慈是摄影专业,对于绘画一类的应该涉猎不多,可顾念慈却意外的了解不少相关的知识。 黎晚澄对她的好感陡然又增进几分,一路上相谈甚欢,两人的关系也在无形中拉近了不少,直到离开之时,两人心底都油然生出几分不舍。 “顾念慈,”走出画廊的那刻,黎晚澄突然叫住她,看着转过身的女人,微微弯起眼角,“希望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夏日的微风轻拂过发尾,她看见,顾念慈的唇角在这阵微风中,缓缓上扬。 回家之后,黎晚澄抱着几分好奇,在百度百科上试着搜索了一下顾念慈的名字。 下一秒,她看着上面列出的一连串各类国际赛事的奖项,有些怔愣,慢慢地眨了眨眼。 所以,这人口中的勉强指的就是这些? 黎晚澄忽然有一种抱到大佬大腿的不真实感。 因为怕衣服的布料不能机洗,她用手仔细搓洗了两遍,才放到烘干机里烘干,然后将烘干好的风衣叠好放进了纸袋子里。 整理好一切,黎晚澄就去了书房处理工作,一直到晚上,她画完设计图之后,才拿起手机,按亮屏幕的那刻,便看见了通知栏里一串的微信消息。 她先回复了工作上的消息,才点开和顾念慈的对话框,在加好友时自动发送的消息下面,一连串的都是照片,是顾念慈下午在画廊帮她拍的那些。 黎晚澄一张张点开,眼底划过丝惊艳,只能说顾念慈不愧是专业的摄影师,每一张的光影和构图都抓的极为到位,很有氛围感,而且看样子还是精修过了。 她将所有照片都保存到相册,而后打字回复:“拍的很好看,谢谢。”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顾念慈的消息便回了过来:“不客气。” 两人一来一回,都十分有礼貌。 明明在画廊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的两人,在隔着屏幕聊天时,竟又无端变得生分疏离了起来。 黎晚澄手指轻划着屏幕,看着自己发出的那句话。微微蹙起眉头,总感觉自己回得似乎有些过于冷淡了,毕竟人家下午刚刚帮过她,她是不是应该表现的热情一些。 要不要再发点什么呢? 黎晚澄抱着手机,在输入框里反复的输入又删除,纠结万分。 “你拍的照片很棒,我很喜欢。”嗯……这样发会不会有些太刻意了? “你吃饭了吗?”不对不对,这个时间肯定已经吃过晚饭了。 “你用的香水是什么牌子?感觉味道挺好闻的。”等等,这个问题……会不会显得有点太突兀了? 黎晚澄有些烦躁地扔下手机,感觉怎么发都不太对劲。 最后,她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将方才打好的话全部删除,重新输入了一段,点击发送。 “明天下午有空吗?衣服我洗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下午六点在斯维特街82号见面,顺便请你喝一杯咖啡聊表谢意。” 礼貌,温和,各方各面都让人挑不出错的一段话。 黎晚澄仰面躺倒在床上,眯眼看着天花板上炽白的吊灯,心底腾上分说不清的感觉。 殊不知,在城市的另一端,同样有一个抱着手机纠结的人。 顾念慈看着聊天框上方反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轻轻弯起眼角。 她指尖轻动。 “叮咚——”,手机突然一响,黎晚澄下意识将手机举到眼前,看着屏幕下方发送过来的那个“好”字,愣了两秒。 嗯?顾念慈她……居然是秒回的吗?那是不是代表着,她一直在等自己的消息? 黎晚澄眼底冒出笑意,像是吃了一颗夹心的软糖,心底升起点小小的雀跃。 第95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第二天,黎晚澄坐在办公桌前,无数次低头去看腕表,第一次感觉时间竟过的如此慢,简直和度秒如年没什么分别。 终于熬到了下班,她几乎是瞬间就拎起包和纸袋子冲了出去。 在去往约定地方的路上,黎晚澄面色如常,看起来和往日没什么差别,可越靠近目的地,她的步伐就越急切一分,仿佛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与那人见面一般。 其实黎晚澄也说不准自己心底隐隐约约的那丝急切感是为何,不过她想,大抵是因为约定时间带来的紧迫感,毕竟是她主动约的人,若是迟到了岂不是显得不太礼貌。 到达咖啡厅的时候,时针刚刚指向六点整,黎晚澄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那个人。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格外显眼。 顾念慈今天换了一身休闲风的套装,上身穿了件白色的雪纺衬衫,下身则是配了条浅蓝色的牛仔裤。 雪纺的材质很轻,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不知是不是有些热,衬衫顶端的扣子解开了一颗,露出小半截精致的锁骨。 黎晚澄视线往下移了移,女人将衣摆扎进了裤子里,牛仔裤包裹着的腿修长笔直。 上次在画展时顾念慈穿的长裙,没有太直观的感受,此刻倒是能真切看出这人优越的身材比例。 黎晚澄抬脚走近,将挎包挂在椅子上,言语中含着些愧疚:“抱歉,我是来晚了吗?” 说起来,明明是她主动约的人,结果却是她晚到了。 顾念慈摇头,温声道:“没有,是我来早了。” 多年的习惯使然,无论做任何事她都会提前准备,以便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见她坐下,顾念慈抬起手,将桌子上摆着的另一杯咖啡往她面前推了推:“我自作主张点了杯焦糖玛奇朵,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黎晚澄看着自己眼前的咖啡,有些微惊,一是没想到顾念慈会帮她点咖啡,再则是,点的还恰好是她爱喝的口味。 咖啡冒着热气,上面淋着的褐色焦糖也十分诱人,黎晚澄抬眼看向对面的女人,眸底升起点细碎的笑意:“谢谢,我很喜欢。” 她尤其偏爱甜食,对咖啡也是如此,平日里为了工作能提起精神,偶尔也会点上一杯冷萃,可真正喜欢的还是这款焦糖玛奇朵。 “合你口味就好。”顾念慈低头,抿了口眼前的冰美式,垂下的睫羽遮掩住了眸底那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大抵是刚做好,咖啡还有些微烫,黎晚澄端起杯子浅浅喝了口,感受着焦糖的甜腻在舌尖漾开,随之是牛奶的香甜,最后是咖啡微微的苦涩。 果然还是甜甜的东西好喝,她舒适地眯起眸子,而后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哎,等等……不是说好了我请你的吗?”她盯着眼前的女人,言语轻嗔,略带有几分怨恼。 明明是自己要向她道谢的,怎么反倒变成她请自己了。 顾念慈指尖轻搭在桌子上,骨节曲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眼角微弯,自然地接过话道:“那,下次换你请回来?” “好。”黎晚澄顺口应了下来。 过了小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下次”两个字的意味,握着杯子的指尖顿时紧了紧,心跳也莫名快了几分,稍稍抬眼看向对面端坐的女人。 也就是说,她和顾念慈还会再见面的。 顾念慈低着头,慢悠悠抿着杯里的咖啡,面色平淡,好似刚刚的那句话只是随口之言。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她提前设计好的谋略,顾念慈知晓,若是她请了这顿咖啡,照黎晚澄的性格,必定会想办法请回来。 这样,便名正言顺的拥有了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平静的表面下,两人都各怀心思,就这样心照不宣的敲定了这件事。 顾念慈十分健谈,知识储备也非常丰富,这点上次在画廊的时候,黎晚澄就已经切身体会到了。 大概是从小的生活环境使然,顾念慈极善察言观色,既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又能适时的抛出对方感兴趣的话题,所以和她聊天完全不会感到无聊。 先前网络聊天时的疏离生分,也随着谈话的深入渐渐消弭。 黎晚澄突然瞥到旁边凳子上的放着的牛皮纸袋,这才想起来此行过来的目的。 “对了,这件衣服还给你。”方才聊的太入迷,差点儿忘了最重要的事。 顾念慈轻笑,伸手接过纸袋的时候,一股香气随之飘了过来。 黎晚澄顷刻便认出这熟悉的味道,昨天在画廊时,她被这款香吸引,这次也不例外,她状似不经意地往前微微倾了倾身子。 前调依旧是熟悉的佛手柑的清香,后调夹杂着些厚重的烟熏木质感,在充满冷气的咖啡厅里显得格外柔和沉稳,令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顾念慈注意到她的走神,疑惑开口:“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从刚才开始,这人就突然安静了下来,呆呆的盯着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晚澄被女人的话拉回神,猛地坐直了些,忽然有一种小时候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慌乱感。她摇摇头,脑子一热,下意识将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你用的香水,蛮好闻的。” 顾念慈愣了一下,而后低低笑出了声,她原本还在想这人要说什么,结果居然是看上了她的香水吗? 不过,倒也是她的风格。 听见女人的笑声,黎晚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霎时有些脸热,掩饰般的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真是的……她怎么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女人唇瓣轻启,声音柔和动听,似乎还含着些浅淡的笑意:“祖玛珑的乌木与佛手柑。” 黎晚澄微愣,片刻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香水的名字。 她点点头:“有机会我会尝试一下的。” 其实黎晚澄平日里不常喷香水,对这些了解的也不多,只是偶尔听人提起过这个牌子。 倏地撞入顾念慈温柔的眸底,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丝沉静的木质香气,她心尖不受控制的一颤,暗自思衬。 或许……可以买一瓶试试。 隔日上班时,黎晚澄突然闻到一丝熟悉的香味,从身后徐徐飘来,她回过头,看见是坐在自己对面的同事。 “你换香水了吗?” 同事一怔,许是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这点,见黎晚澄对这个感兴趣,她从包里拿出一小瓶分装:“是祖玛珑的乌木与佛手柑,黎你喜欢这个?要不要试试?” 黎晚澄礼貌地笑了笑,摆手拒绝:“不用了。” 同事见她拒绝,也不再强求,笑嘻嘻的回到工位上去了。 黎晚澄回忆着方才闻到的香气,微微颦眉。 明明是同一款香,为何在不同的人身上,闻起来的感觉也有些不同。 在顾念慈身上闻到这个香味时,她的心跳会不受控制的加快,可是换到旁人身上,便莫名的没了这种冲动。 所以,吸引她的究竟是那款香,还是……那个喷香水的人。 —— 隔壁街新开了一家泰国餐厅,最近几天公司不少同事都在讨论这个。 黎晚澄看着屏幕上的线稿,思绪飘远了些。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周,正好还欠了顾念慈一杯咖啡,干脆请她出来吃顿饭好了。 思及此,黎晚澄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绿色的图标,她的微信平常只是拿来联系家人和国内的朋友,所以看起来显得有些空荡。 顾念慈的名字在列表的最上方。 她抬手点开,聊天的记录止于顾念慈昨晚和她发的那句晚安。 抛开必须的交际外,黎晚澄其实是个不太爱社交的人,平时除了工作上的事,很少会私下和人聊天。 这点上,顾念慈倒是和她恰恰相反,她会每天给她发早安晚安,提醒她注意休息,偶尔还会和她分享一些可爱的小动物,或者路上碰见的花花草草。 黎晚澄眼角微扬,这人好像总是有源源不断的分享欲,却也十分懂得分寸,不会令人感到厌烦。 之前聊天的时候,她才知道顾念慈大学本科念的是新闻学专业,只是一直对摄影感兴趣,所以才辞掉了国内的工作,来这里跨考摄影专业的研究生。 其实顾念慈的学校离她的公司挺远的,再加上平日里她忙着工作,顾念慈忙着上学,两人能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不过,大概是因为一直有在聊天的缘故,两人的关系倒是在无形中拉近了不少。 黎晚澄点进输入框,慢慢打字:“周末有空吗?” “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泰国餐厅,要不要一起去吃?” 第96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顾念慈之前给她发过课表,她记得,今天上午这人没有课,所以才挑在这个时候发的消息。 只是,往常几乎都是秒回的人,这次竟迟迟还不见回复。 黎晚澄并未多想,只当顾念慈在忙,没有及时看到消息,她放下手机,继续着手头上未完成的工作。 等到画完初版的手稿后,已经临近中午,手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她低头看了眼腕表,距离她给顾念慈发消息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这人还是没有回复。 她打开软件,盯着聊天记录最后自己发出的那句话,微微蹙起眉头。 顾念慈……她是还在忙吗? 大抵是对这人往常的秒回已经养成了习惯,这次等了许久还不见回信,黎晚澄心底竟无端生出些莫名的慌乱,忍不住多想。 她心脏微微紧缩,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轻划了下,刷新页面。 在这种人人都手机不离手的时代,长时间不回消息只有两种可能。 黎晚澄不自觉抿了抿唇,所以……顾念慈究竟是没有看到她的消息,还是看到了,单纯的不想回复。 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她陡然神色一僵。 等等,她现在这幅样子,怎么那么像一个等待暗恋对象回复消息的痴情女人? 这个认知顿时让黎晚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她将那丝奇怪的感觉从脑中赶走,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眼前的工作上。 她静下心,将手机关闭放在一旁,从架子上抽出个厚厚的面料本。 设计出一件衣服,需要经历设计、选料、打版、做胚、样衣种种流程。 而对于一件衣服,面料的选择也极为重要,材质成分、厚度克重甚至是垂顺程度都会对最后的成衣产生不同的效果影响。 黎晚澄在面对工作时显得格外专注认真,她结合衣服的设计,一点点比对每个面料的优缺点。 直到确定好选用的布料后,时针也已经走过了十二点,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去食堂吃饭,刚站起身,却忽地听到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黎晚澄迅速捞起手机,眸底含着些隐隐的期待,这次终于在屏幕上看到了那个翘首以盼的名字。 顾念慈:“好。” 过了几秒,她又发过来一条:“抱歉,公寓突然停电,手机关机了,刚刚才看到消息。” 黎晚澄摩挲着手机屏幕,兀自盯着那条消息,良久,嘴角不自觉噙了点浅淡的笑意。 这人,是在专门和她解释吗? 有点可爱。 先前的纠结和在意仿佛在顷刻间消失无踪,连带着步子都变得轻快了些,她指尖在屏幕上轻点:“那周末我去你家接你?” 为了日常通勤方便,黎晚澄在工作之后,就用存款买了辆二手的小汽车,顾念慈则是因为只在这里读一年的研究生,租的公寓又离学校比较近,所以只买了一辆电动滑板车用来代步。 考虑到那家泰国餐厅离顾念慈的学校有些远,在这里打车又太贵,所以黎晚澄便想着自己开车接她过去。 对面的人似乎是在纠结,反复输入了几次,才发过来一句:“好,那麻烦你了。” 顾念慈坐在一家便利店内,手机充着电,她咬了口手里的三明治,打字回复。 昨天为了庆祝期末结束,她被几个同学拉着去开party,回到公寓时已经快凌晨,再加上喝了酒,头脑不太清醒,强撑着精神冲了个澡就睡了。 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电,顾念慈宿醉还有些头疼,醒来后下意识伸手去摸手机,这才发现手机一晚上没充上电,自动关机了。 她下床去找充电宝,谁知充电宝也没了电,便只好拿着手机和充电器,赶到附近的便利店应急充一下。 好在今天上午没课,顾念慈索性直接买了个三明治和牛奶,坐在便利店内,边吃边等着手机充电。 待她吃完手里的东西,手机也重新开机,只是屏幕刚刚亮起,便被一堆信息和电话占满,大多都是昨天一起玩的同学。 顾念慈耐下性子一个个回复,等到回复的差不多了,才看到被压到通知栏最下面的两条消息。 时间显示在三个小时前。 是黎晚澄主动给她发的,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新开的餐厅吃饭。 顾念慈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指尖微顿,心脏忽地腾上来分悸动,她抑不住地扬起笑容,然后才打字回复。 虽然对方只是发了短短两句,但顾念慈依旧感到开心。 大抵,过于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 哪怕知道她主动邀请自己,不过是为了还上次,欠下那一杯咖啡的人情。 即便如此,却也足够令她欢心雀跃。 —— 两人最后约在了周日中午,黎晚澄久违的从柜子中翻出来一条裙子穿上。 她觉得穿裙子工作不太方便,近年便穿的少了些。不过,今天毕竟是要和人一起吃饭,还是要稍微打扮一下的。 黎晚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慢慢转了个圈,裙摆便如初绽的花朵,叠出层层波浪,衬得她格外出尘。 她满意的眯起眸子,嗯,看来这些年,她的身材保持的还是很不错的。 临近约定的时间,顾念慈站在路边,四顾找寻女人的身影,下一秒,便看见一辆白色的MINI停在身前。 车门缓缓打开,女人脚尖轻点在地上,露出半截明晃晃的小腿,搭配一双黑色绑带高跟鞋,带子虚虚系在脚脖后面,衬得踝骨格外精致漂亮。 看见黎晚澄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顾念慈心跳霎时漏了一拍。 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漫山遍野的山茶花,随风停滞,绽放在她的眼前。 女人半倚在车门上,一袭浅灰色的水墨风长裙,腰际收拢,透着股若有若无的清冷感,她眸色淡淡,好似高山之巅的雪莲,令人不敢随意触及。 “顾念慈。” 黎晚澄迎着阳光莞尔一笑,喊她的名字,眸中的冷意一寸寸破碎,披上温暖的光。 那瞬间,好似冰山消融。 这是除开校服以外,顾念慈第二次看见她穿裙子。 很美,美的她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而此刻,不止顾念慈一人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黎晚澄在看见她的那一瞬,同样被惊艳到了。 顾念慈今天穿了一套咖色线呢西装,里面搭了件纯白色的衬衫,和那日一样,解开了衬衫最顶端的那颗扣子,显得清熟又干练。 她本就生的高挑,眉眼也深邃,再配上这一身挺括的西装,和那天温柔的气质截然相反。 黎晚澄直勾勾盯着她,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没办法,顾念慈生的实在是太好看了,而且完全是按照她的审美来长的,再加上这一身西装,谁能抗拒的了? 看见黎晚澄眼中的惊艳,顾念慈轻轻弯起眼角,不枉她从早上就起来挑衣服打扮。 许是意识到自己看的有些久,黎晚澄眨了眨眼睛,迈动步子:“走吧,我已经预定过位子了。” 她绕过去,为顾念慈打开副驾驶的门。 其实她本不用下车,只是看见路边站着的人时,下意识就迈出了脚。 顾念慈弯腰钻进副驾驶的位置,抬眼间,恰好瞥见后视镜上挂着的钩织挂件,那个橘色的小柿子轻轻摇晃着,小小的,针脚有些生疏,和记忆中的物什缓慢重合。 她愣了几秒,有些不敢置信般的盯着看了许久,仿佛要确定什么似的。 直到耳畔响起女人清透的嗓音。 “一个朋友送的。”黎晚澄注意到她的视线,轻笑着解释。 那是个手工编织的挂件,由橘色毛线钩成的圆圆的小柿子,旁边还挂着块平安的小木牌。 其实黎晚澄也不太清楚这个礼物的主人是谁,只记得高三那天,她过十八岁生日,上完体育课回来,便看见自己的课桌上放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上写了她的名字,黎晚澄想着是谁送自己的生日礼物,便打开了,然后就看见了一个圆圆的小柿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小柿子下面还压着一张贺卡,一般人送礼物都会写上祝福和署名,可这张卡上只有简短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虽然不知道送礼物的人是谁,但毕竟是别人的心意,再加上这小玩意确实挺可爱的,所以黎晚澄便随手将它挂在了钱包上。 一直挂了很久,后来辗转到了国外。因为当年的矛盾,她来的时候只带了钱包和护照,还有这个在钱包一侧挂着的小柿子。 工作之后买了辆二手车,黎晚澄本想买一个可爱的玩偶当车挂,只是挑了许久也没看见中意的,正好看到这小东西,索性就将它挂到车里了。 她抬眼,看着后视镜上晃晃悠悠的小柿子,眼底漫上层浅笑。 事事如意,挺好的。 一路上,顾念慈因为这小小的挂件,心绪乱的厉害,一直到了餐厅,黎晚澄问她要吃什么的时候,才堪堪回过神来。 考虑到两人都吃的不多,故而只点了几个招牌菜。 点完单后,服务员端了两杯椰汁过来,黎晚澄微笑致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时,眼前突然冒出一个卡其色的纸袋。 袋子上印着祖玛珑的标志。她一愣,看向对面的女人。 “礼物。”顾念慈轻笑,解释道,“上次你不是说觉得我的香水好闻,我正好那天去店里,就顺手买了一瓶。” 黎晚澄微微抿唇,看着那价值不菲的袋子,心情有些复杂,一是没想到这人会将她随口说的话记下,更没想到她会直接将香水买来送给自己。 顿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拒绝,她将袋子往回推了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刚还完顾念慈一个人情,若是收了这礼物,怕不是又要欠上一个更大的人情。 这欠来欠去的,几时才能还清。 黎晚澄怕麻烦,更不喜欢欠人人情。 谁知顾念慈直接挡住她往回推的手,带着几分强制,似是怕她拒绝,说的格外认真:“就当作是你那天为我当讲解员的谢礼。” 其实那天黎晚澄并没有讲解太多,顾念慈对画作的了解并不少,再者,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哪用得着这么大的谢礼。 这礼物送的显然超乎价值,两人都心知肚明。 但顾念慈十分固执,好似黎晚澄不收她就不放手一般。 两人各执着纸袋的一端,指尖不免碰到,微凉的触感顺着神经末梢缓慢上升。 对上女人深邃的眉眼,黎晚澄心跳微颤了颤,顾念慈既已说到这种地步,她再不收倒显得有些矫情。 而且,一直保持这种姿势,多少是有些尴尬。 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接过那个袋子,道了声谢。 见她收下,顾念慈唇角的笑更浓了些。 黎晚澄看着手里的袋子,暗暗叹了口气,也罢,大不了之后再买样东西还礼就是了。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顾念慈和她讲了不少学校里有趣的事情,黎晚澄在她的带动下也放开了不少,也会笑着同她吐槽两句难缠的甲方。 回家之后,黎晚澄将香水从袋子中拿出来,一股淡淡的香气随之飘出。 她以前没有正经的喷过香水,所以在拆开包装盒之前,特意去网上搜索了一下使用方法。 她按照教学步骤,将香水瓶放在离手腕约二十厘米的位置,轻轻按下泵头,随着香水喷洒而出,柑橘的香气顿时飘散在空气中。 手腕相对轻轻摩擦,香水被体温缓慢激发,散发出更为浓郁的香气。 黎晚澄抬起手腕,凑在鼻尖处细细嗅了一下,初闻那分柑橘的清甜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乌木的温和,仿佛身处雨后空寺,一边看着窗外的雨景,缓慢掀开一本旧书,给人一种安静恬和之感。 很舒心的味道。 许是这熟悉的香气勾起了回忆,眼前突然浮现出顾念慈的身影,随着时间流逝,鼻尖萦绕着的木质香气更浓,清新淡雅的沉香绵绵缠在空气中,经久不散。 倏忽间,黎晚澄不免歪了些心思。 自己现在这样,算不算是和她拥有了同样的味道? 想到此处,心跳陡然有些加快。 她将脑海中那丝奇怪的想法赶走,动作忙乱地将香水收起来,不敢再往下深想。 只是,事情的发展似乎总在意料之外。好似你越不想要什么,偏偏越容易碰上什么。 不知是不是这香的缘故,晚上黎晚澄久违的做了一次春梦。 梦中,顾念慈仿佛惑人心神的海妖,眉眼间流露着媚态,她不容抗拒地圈着她的腰肢,一点点收缩,侵略她的全部。 黎晚澄的眼睛被捂住,目及之处尽是黑暗,只能听见萦绕在自己耳边,那一声声勾心摄魂的喘息声。 很轻,蕴着女人嗓音中特有的温润,宛若细腻的羽毛轻轻拂过,勾的人心痒。 一夜荒唐。 黎晚澄舔了舔干涩的唇,眯眼看着透进来的刺眼阳光,神色有些恍然。 她微微动了动腿,感受着那抹异样的湿腻,耳根后知后觉的爬上来点烫意。 真是……寂寞太久了,居然会做这种梦。 偏偏主角还是顾念慈。 而且算起来,她们相识也才不过两周的时间。黎晚澄轻轻叹了口气,脑海中又不自觉地开始回放梦中的场景。 昏黄的灯光,起伏的山峦,还有……发丝拂过鼻尖的馨香。 她猛地晃晃头,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赶走,暗骂自己思想污秽。 第97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转瞬间进入深秋,十月份的天已经有些寒凉,窗外的栗子树挂满了饱满的果实,风一吹过,响声簌簌。 公司也正在忙着设计下个季度的新款服装,黎晚澄一时间忙得有些晕头转向。 正在忙着和版师沟通,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黎晚澄和那人说了句sorry,转身去接电话。 拿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顾念慈的名字时,她微微愣住。 她怎么这时候给自己打电话? 那天吃饭过后,两人都恢复了各自的忙碌,期间一直都有保持联系,不过也仅限于文字聊天。 所以此刻看到顾念慈打电话过来,黎晚澄心底还是有些小小的激动和意外。 她拿着手机走到个安静的位置,划动接听。 “喂……” 那边声音有些嘈杂,像是在马路上,但女人温柔的声线依旧格外突出:“你几点下班?” “五点半。”黎晚澄下意识乖乖答道,说完后才一愣,等等,这人怎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 顾念慈仿佛料到她的疑惑一般,温声说道:“我在你公司楼下。” 攥着手机的指尖顿时收紧。这句话宛若一颗小小的烟花,突然在耳边突然炸开,黎晚澄一愣,心跳的速度莫名加快了些。 自从那次做了奇怪的梦之后,她便一直对顾念慈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倒也算不上羞涩,就是多少有点尴尬,还有一丝丝难以掩埋的悸动。 再加上这两个月,顾念慈几乎每天都找她聊天,提醒她注意休息也好,分享生活也罢,从不掩饰言语中的关心。 还有上周,由于换季天气突然转凉,黎晚澄染了重感冒,顾念慈知道后直接跑来她家照顾了她一晚。 对于普通朋友来说,这种关心显然已经好的有些过了头。 黎晚澄并不迟钝,隐隐约约能猜出来这人的心思,只是缺少一个证实的契机。 此刻听见女人这句话,她指尖紧了紧,忍不住生出几分旁的想法。 难不成,是特意来接她下班的? 顾念慈好像轻轻笑了一声,一字一顿,话语细细在齿间碾磨,又补充了一句:“去Maitee买了些松饼,刚好路过这里,就顺便带给你尝尝。” 原来是顺便啊。 “哦……”黎晚澄不知为何生出些失望,她低头看了眼腕表,离五点半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让人在楼下等自己似乎有些不太礼貌。 她站起身,对着听筒说:“你等我一下,我现在下去找你。” “不用,你忙你的。” 声音透过听筒显得有些失真,却依旧不减其中温柔,“我等你。” 这句话晃晃悠悠的撞入耳蜗,黎晚澄动作顿了顿,心脏倏地有些暖,唇角不自觉扬起抹弧度,她低低应了声:“好。” 怕顾念慈等得太久,下班的时间刚一到,黎晚澄就提着包站了起来。 一旁的同事难得见她如此准时的下班,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言语中带了些揶揄:“黎,走这么急,是要和男朋友去约会吗?” 这家伙平日里恨不得在公司坐着一直加班,怎么今天倒跑的这么快。 黎晚澄回过头,唇角挂着轻微的弧度,眉眼舒展,“不是,去见一个朋友。” 同事看着她一副眉眼含春的模样,和离开时那略有些急切的背影,微微眯起眸子,笑的意味不明。 黎晚澄乘电梯到楼下的时候,刚好看见那人站在公司门口,她步子急了些,小跑到女人身边。 “抱歉,让你久等了。” 顾念慈摇摇头,“没有等很久。” 话音落,她突然垂下眸看黎晚澄,眉眼含笑:“喷香水了?” 离得近,能闻到点淡淡的沉香。 顾念慈和黎晚澄差不多高,只是今天黎晚澄穿了双平底鞋,自然比穿着高跟鞋的顾念慈矮了几公分。 黎晚澄点点头,恍然有一种小心思被戳破的羞怯感。 “很好闻,”顾念慈倏地凑近了些,在她耳边低低的笑,呼吸的热气喷洒在颈侧,带着几分缱绻,“现在我们有一样的味道了。” 无形中的撩人最为致命,偏生黎晚澄的脖颈又格外敏感,被这滚烫的气息一激,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些,瞬间红了耳根,心跳如擂鼓。 顾念慈看着她明显躲闪的动作,微微眯起眸子,从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黎晚澄密且长的睫羽,还有柔顺黑发下露出来的那一小截,红透了的耳垂。 她不禁失笑。嗯?这是害羞了吗? 顾念慈生出点坏心思,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换上一副受伤的表情,往后退了两步,眼神中含着些歉意:“抱歉,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她眉梢微垂,猛地一看上去,显得有几分委屈。 黎晚澄回过神,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躲闪的动作太过明显,让人误会了。 她摇摇头,顿时有些急切的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有些不习惯突然和人贴的这么近。” 黎晚澄咬着下唇,心底莫名有些纠结。 到底要怎么和顾念慈说,自己不习惯和她贴的这么近,是因为自己喜欢的是女人啊…… 顾念慈见黎晚澄将自己的话当了真,看着这人那副着急解释的模样,暗自勾了勾唇,也没有再为难她,松松转过话题。 她指了指装着松饼的袋子,“这个要趁热吃,喜欢的话,我明天再给你带。” 按亮屏幕看了眼时间,顾念慈转头说道:“我还要回学校一趟,就先走了。” 黎晚澄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上,听见她说要走,愣愣地点头:“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后,顾念慈立在原地,没动。 黎晚澄看这人脚步半点没移,有些疑惑的抬眼,下一秒,只见眼前的人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将她外套的拉链拉好,语气中含着些无奈:“感冒刚好,别再着凉了。” 不知为何,黎晚澄竟从中听出了几分宠溺。 是错觉吗?她蜷了蜷指尖,看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顺着外套麂皮的面料缓缓攀上,细致地将衣领抚平。 刚才下来的急,她只是随手将外套披上,忘记了拉上拉链。 顾念慈离开后,黎晚澄看着手里拎着的松饼,犹豫片刻后,伸手拿出了一个,松饼应该是刚烤好就拿了过来,表皮还有些烫。 她张唇咬了一口,很甜。 另一边,顾念慈走出去十几步,突然顿了脚,回头看着黎晚澄的背影,想起方才她下意识躲开的反应,稍稍垂下眸子。 嗯……果然还是有些太心急了吗? 看来,要再慢一些呢。 看着女人小口咬着松饼的模样,她轻勾起唇角。 毕竟,让兔子放下防备,乖乖掉入陷阱之前,总是要给出足够的诱惑的。 另一边,黎晚澄看着手里还冒着热气的松饼,反应过来那人离去之前说的话,有些微怔。 顾念慈她刚刚说明天,是不是意味着……她明天也会和今天一样,在这里等着自己? 恰好此时,同事收拾好东西从公司楼里走出来,和站在路边的黎晚澄碰上。她看见黎晚澄手里的松饼,眼睛亮了亮:“诶,这是新开的那家店吗?” 黎晚澄摇摇头,“不知道,是朋友带给我的。” 她这些天一头埋在工作中,确实不知道这家新开的甜品店。 同事眼底划过艳羡:“我前两天想去买的,不过听说人很多,要排很久的队。” 她看着黎晚澄,眨了眨眼:“黎,你的朋友对你很好哦。” 同事离开之后,黎晚澄兀自看着手里的松饼,眼角缓缓绽开笑意。 这人……明明排了很久的队,却偏说是顺路带给她的,别的一字也不提。 也不知该说她是傻还是什么。 —— 好似一忙碌起来,时间就溜走的格外快,随着第一场雪落下,人们也都渐渐换上了厚重的棉衣。 大抵是因为到了冬季,街上的人流量少了许多,餐厅里只稀稀拉拉坐了几桌人。 里面暖气开的很足,并不会感到寒冷,黎晚澄看着对面专心致志剥虾的人,慢慢抿了口杯里的温水。 总感觉最近,顾念慈来找她的频率明显提高了许多,她隐约能察觉出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却又不敢确定。 “顾……阿慈,你来找我不会耽误课业吗?”黎晚澄开口。 这人说喊全名太生分,非要自己喊她阿慈。 据她所知,爱坦丁艺术学院要求严格,研究生的课程也并不轻松。 顾念慈给她剥着虾,应道:“我已经把课程基本修完了,还有四个月就可以毕业了。” 听到她的话,黎晚澄一愣,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时间如白驹过隙般飞快。仔细算算,从她们在画廊相遇的那天到现在,也已经过去半年了。 她攥紧指尖,不知为何,心底倏地腾起些名为不舍的情绪,纠结半晌后,她启唇问道:“那你之后……” 打算回国还是留在这里? 话还未说完,便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 响声从顾念慈那边传来,她垂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而后歪歪头,有些无奈的望向对面的人:“我手上都是油,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刚才剥了半天的虾,满手都是油,现在去洗干净也不大现实。 “好。”黎晚澄起身,坐到她身边,拿着手机轻轻贴在女人的耳侧。 大概是同学打来的电话,她听顾念慈说到了期末考试。 属于女人独特的嗓音在耳边缓缓流动,静谧的,仿佛一股清泉悠然流淌,黎晚澄神思稍稍飘远了些。 顾念慈说英语的声音很好听,比起说中文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像是酿造了多年的葡萄酒,清润柔和,尾音略有些沉,却格外增添了一分慵懒感。 不知道做那种事的时候…… 心跳倏地乱了起来,黎晚澄慌忙止住自己脑中的联想。 挂断的时候,刚好露出了手机的屏保,黎晚澄恰巧瞄到了。 屏幕上的照片是一面白墙,因为老旧有些地方已经开裂,上面布满了花花绿绿的字和涂鸦,旁边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杨树。 黎晚澄看着那张颇有几分年代感的照片,愣了一会儿。 等等……这地方怎么有几分眼熟? 黎晚澄拼命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总算在那留存不多的记忆中搜索到了相符的地点。 她有些惊喜的抬起头,看向顾念慈,言语中是难掩的激动:“你也是安庆中学的?” 那面白墙和老杨树,她不会认错。 顾念慈听黎晚澄终于问出这句话,心里暗自悠悠叹了口气,亏她前两天特意换了这个屏保,总算是注意到了吗? 第98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黎晚澄记得,那时候,学校教学楼后面有一片荒废的白墙,当时流行在上面写东西,表白的,许愿的,立目标的种种都有。 墙面因覆上太多笔迹而变得色彩斑驳,黎晚澄本不想跟着凑热闹,可最后还是捡了半截粉笔,在角落工工整整的写下了“想学画画”四个字。 不过据说后来这面墙被重新粉刷了,上面那些少年的心事,也终于成为了时光的痕迹,被永远的掩盖在白色的油漆下面。 黎晚澄收回思绪,抬眼看向女人,“照这么说,你比我大一届?” 之前黎晚澄有问过顾念慈的年龄,她记得,顾念慈比她大一岁,想来,自己应该管她叫一声学姐? 顾念慈沉默几秒,抿了抿唇:“我和你是同一届。”顿了顿,她解释说,“因为一些意外,我晚上学了一年。”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 顾念慈径直伸出指尖,指了指屏幕上的地方,“我们见过,就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黎晚澄怔了下,眼神中露出些许茫然,实在是……她对顾念慈全然没有印象。 顾念慈看黎晚澄的反应,便知道和自己一开始的猜想大差不差,她幽幽叹口气,似是无奈。 她果然……一点都不记得自己了啊。 顾念慈望着女人精致的侧颜,缓缓陷入回忆。 她和黎晚澄认识是在高三,当时校园里面跑进来只母猫,带着几只崽崽,就躲在那堵墙后面的缝隙。 顾念慈回宿舍要经过那里,她偶尔会驻足,掰一些吃剩的馒头喂给小猫。 那天路过,正好碰见黎晚澄蹲在那里喂猫。 顾念慈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怎么会有人可以把校服穿的那么好看。 少女蹲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根猫条,蓝白色调的校服在她身上都被衬的明媚几分。 那天顾念慈照旧过去看会儿猫,正准备离开时,却被黎晚澄叫住了。 “要一起喂吗?”蹲在地上的少女突然转过头,递给她一根猫条。 这几天,黎晚澄来喂猫的时候,总能看见一个身影远远的驻足在一旁,她也不上前,就默默的看着,而后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看她的眼神,黎晚澄猜想她大抵也喜欢猫,只是碍于自己在这里,不好过来,于是便主动递上话。 顾念慈本打算看两眼就离开的,猝不及防听见少女这句话,顿住了脚步,犹豫半天,还是从黎晚澄手中接过了那根猫条。 “谢谢。”声音很轻。 顾念慈确实喜欢猫,但是孤儿院没有办法养,她也没有多余的钱买食物去喂流浪猫。 慢慢弯下腿弯,蹲到黎晚澄身畔,顾念慈略有些小心翼翼地瞥了身旁的少女一眼。 她知道黎晚澄,班里的男生时常会提起她,说她好看,想要她做女朋友。 高中的孩子心理渐趋成熟,有喜欢的人再正常不过,顾念慈也听说有不少偷偷谈恋爱的,但她一心忙着学习,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她甚至觉得自己和同龄人相比,在感情上过于淡漠。 只是如今,近距离看着少女的侧脸,心脏竟有些不争气的加速跳动。 在今天之前,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顾念慈也只在课间的走廊,匆匆一瞥间看见过她,和自己的自卑孤僻截然相反,黎晚澄像是一颗太阳,明媚、炽热,周围簇拥着数不清的人。 她和黎晚澄不同,黎晚澄家境好,学习好,性格也好,在她身边,顾念慈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偷窥别人幸福的的小丑。 小奶猫伸着舌头,一点点舔舐袋子挤出的肉泥,黎晚澄见女生兀自垂着头,便没有问她旁的。 两个人就蹲在一起,中间隔了些距离,安安静静的喂猫。 黎晚澄很喜欢这氛围,渐渐放松下来。 其实她算不上是多热情的人,说实话,她性子有些内敛,只是不显露。 和成绩一样,热情的性格同样是她的工具,这也为她赢得了好人缘。 可那些都不是真实的她。换句话说,黎晚澄是在扮演一个完美的角色,扮演父母眼中的乖孩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只是,偶尔还是会有些累的,偶尔,她也会想有做自己的时候。 比如画画,又比如现在。 后来,黎晚澄也逐渐习惯了,在喂猫的时候,身旁有一个人。 顾念慈很安静,大概是觉得拿了黎晚澄的猫条过意不去,每次总会带一些小零食给她,不贵,重要的是心意。 后来两人见面多了熟悉一些,也会偶尔搭几句话。 喂猫的时间总是短暂,顾念慈很珍惜这些时光,因为只有这时候,她才能和身边的少女有短暂的交集。 也许是从那时候起,名为喜欢的种子就悄悄的埋在了心间,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抽枝发芽。 三月,是个阴雨天,黎晚澄看起来心情似乎有些不好,顾念慈捏着手里的猫条,纠结许久,刚想问她怎么了,却见黎晚澄突然转过头,没头没尾的问了她一句。 “你以后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突然听到这个问题,顾念慈沉下眸想了想,尔后,她抬起头,眼底闪着光,有些羞赧,第一次和人说出了心底的梦想:“想当摄影师。” 黎晚澄眼角轻弯,温柔说:“祝你考上喜欢的专业。” 过了小半晌,耳畔突然传来少女轻柔的声线。 “我想学画画,我妈妈不同意,把我的画架砸了。”黎晚澄嗓音轻轻的,没有起伏,可顾念慈偏偏能从中听出苦涩的味道。 顾念慈愣了下,她好像是第一次看见黎晚澄露出这种表情,那样的悲伤、脆弱。她意识到,其实黎晚澄并不像平时表现出的那般。 轻微的抽泣声敲在耳畔,昏黄的灯光照出少女眼角的泪珠。 看着落泪的黎晚澄,顾念慈心脏一疼,猛然间有一种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但她只是笨拙的从书包里拿出纸巾,递了过去。 这小小的动作宛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抑许久的情绪在顷刻间崩塌,黎晚澄哭的愈来愈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顾念慈嘴笨,不知道如何安慰人,犹豫片刻后,转过身,带着些许试探和小心翼翼,慢慢抱住了黎晚澄。 少女的身体纤柔,在她的怀中颤抖,像抓不住的蝴蝶。 第二天,顾念慈再去老杨树下,却没有看到黎晚澄的身影,她走到墙后一看,那窝猫也不见了踪影。 那时正值一模前夕,课业忙碌起来,没了喂猫的借口,顾念慈也没了理由再去老杨树下等候。 一直到高考,两人都未曾再有过交集。 —— 黎晚澄记性不算差,再加上对那个女孩的印象深刻,经顾念慈一提醒,便想了起来。 其实也不怪黎晚澄认不出来顾念慈,上高中的时候,由于缺乏营养,顾念慈整个人都很干瘦,留着过长的刘海,还戴着一幅厚重的框架眼镜。 黎晚澄反复打量着眼前的人,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当年那个弱不禁风,好似风一吹就能给刮折了的女孩子,竟然就是顾念慈。 这变化未免太大了些。 她张了张唇,似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轻轻笑了笑,说:“我记得,那时候你不太爱说话。” 顾念慈点头:“那会儿有些自闭。” 她六岁那年,父母带她自驾旅游,回来途中走的山路,遇到暴雨,引发了泥石流。最后关头,父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三天后被救援队发现,护在她上方的父母已经没了呼吸,而她活了下来。 不过,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顾念慈变成了孤儿,她被送到了孤儿院,在那里一待就是很多年。 孤儿院里能被领养的都是少数的幸运儿,人们往往会选择领养年龄更小的孩子,显然,顾念慈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当时顾念慈刚刚遭受失去父母的打击,将自己封闭起来,有段时间甚至无法和人正常交流,直到一年后情况稍稍好了一些,她才被送去继续上学。 时至今日,顾念慈并不会特意将这段过往说与他人,她不想在他人的眼神中看到同情。 但比起之前的逃避和自卑,她现在能坦然的面对这些,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顾念慈不相信命运,更不信会有幸运的事发生在她身上,所以她只能拼命努力,努力的往上爬。 好在有政府的扶持,她可以继续上学,小小的顾念慈知道,从失去爸爸妈妈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必须靠自己在这里扎稳脚跟。 只是,顾念慈并没有过多解释自闭的原因,黎晚澄也知趣地不多问。 这段时间的相处,黎晚澄能感觉到顾念慈是温柔的,但她的温柔下藏着一层隐隐若显的阴郁。 这种性格是长期的环境影响造就的。 看着眼前出落的愈发艳丽的顾念慈,黎晚澄突然有些后悔,当时没有问她的名字,没有多了解她一点。 时间有些沉默,黎晚澄思衬着要如何开启一个新话题,又或者,要如何适当的表达对顾念慈的关心。 此刻,耳畔却倏地传来女人柔和的声音。 “阿澄,”顾念慈突然喊她的名字,语气格外认真,“从高中遇见你开始,一直到现在,我对你的喜欢从未减少半分。” “所以,可以给我一个陪在你身边的机会吗?” 本想着等到新年的时候表明心迹,可既然已经牵扯出往事,顾念慈也不想再等下去。 黎晚澄的思绪好似一下子被搅乱了,愣愣地看着眼前人。 突如其来的表白,像陡然落入湖心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黎晚澄虽然隐约猜到了顾念慈的心思,可当这话真真正正的从她口中说出的时候,还是令人心跳怦然。 尽管早已明晰自己的心动,只是黎晚澄仍有些犹豫。和少年时代热烈肆意的爱情不同,成年人的感情往往需要权衡利弊,她和顾念慈年纪都不算小,对待感情自然更为慎重。 顾念慈许是看出她的为难,柔声说道:“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等你考虑清楚。” 黎晚澄心下乍暖,看着眼前的女人,慢慢勾起浅笑。 她总是这样,贴心到方方面面。 于是,黎晚澄慢慢舒展了眉眼,说:“三天之后,我会给你答复。” 喜欢是毋庸置疑的,但黎晚澄确实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她是个认真的人,对待感情更不会冲动随便,既然决定了,就要好好对待。 成年人的爱情,没有那么多勾勾绕绕,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干脆抽身离开。 更何况,两个人互相喜欢本就不易,黎晚澄没打算放手。 在这种前提下,得出答案并不难,没让顾念慈等太久,第三天的时候,黎晚澄就主动联系了她。 彼时顾念慈正在公寓里写论文,听见“叮咚”一声,她拿起手机,点开消息列表的红点点。 尔后,她看着聊天框中的那句话,缓缓勾起唇角。 那个顶着圆滚滚橘猫头像的人,发来了一句话。 黎晚澄:“晚上有空吗?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第99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一月份,寒风凛冽,街上行人寥寥,地上积着层薄薄的雪,路面冻得有些滑。 先前黎晚澄生病的时候,顾念慈来过她家里照顾,所以对位置十分熟悉。 乘着电梯到了楼层,左转,顾念慈抬手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被打开,黎晚澄穿着一身白色的加绒睡衣,头发随意的用皮筋扎在脑后,柔软中又透着股慵懒感。 她看着顾念慈,眼角笑意盈盈:“快进来,外面凉。” 顾念慈应了声好,跟着她的脚步进屋,房间里开着空调,很暖和。 视线落到黎晚澄睡衣上印着的卡通图案,顾念慈弯了弯眼角。 毛茸茸的,像小兔子一样。 顾念慈突然生出点想摸一把的心思。 黎晚澄走进厨房,指了指案台上的蔬菜和牛肉,转头问身后的人:“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相识半年多,黎晚澄大致知道顾念慈的偏好,买菜的时候也是依照她的口味买的,此时问这句话不过是掩盖自己心里那丝隐隐的紧张。 许是因为这是顾念慈同她表明心意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在和顾念慈对视的那刻,黎晚澄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心跳猛然有些加快。 “没有。”顾念慈摇摇头,她已经脱去了外套,里面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修身毛衣,袖子捋到肘下,露出精致好看的腕骨。 她走到黎晚澄身边,步调放松,微哂道:“黎大厨,我帮你打下手怎么样?” 她五官生的偏清冷,没有表情的时候,总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模样,此时这么一笑,仿佛冬日寒冷的冰雪都随之消融。 黎晚澄微怔,片刻后回过神来,耳根稍红,似是有些逃避的转身,抬手指了指案台上的那袋子土豆。 “你帮我把土豆洗洗切块。” “好。”顾念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将眼前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轻笑着应她。 黎晚澄做菜的技术虽称不上娴熟,不过对于一些家常菜还是十分得心应手的。 毕竟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做饭是项必备技能,而这点对于多年孤身一人的顾念慈,更是如此。 公寓的厨房不大,空间勉强承纳下两人,走动间难免会有肢体接触。 两人分工明确,一人洗菜切菜,一人负责做饭,配合默契,淡淡的温情在其中流淌。 大概是受这松弛的氛围感染,黎晚澄心底的那丝不自在也渐渐消弭,恍然间,忽地有一种错觉,仿佛她们已经是相爱多年的恋人。 黎晚澄斜眸,悄悄瞥了眼那人认真切菜的模样,轻抿唇角。 眼见牛腩炖的差不多了,她拿过一旁的调料瓶,洒入适量白胡椒粉,大火收汁,浓郁的番茄味裹着牛肉的鲜香,扑鼻而来。 “尝尝咸淡。”黎晚澄夹起一块肉,递到顾念慈唇边,动作十分自然。 在做饭时,这种行为其实再正常不过,但顾念慈还是愣了一下,而后,才张唇咬住那块肉。 番茄的酸甜在舌尖绽开,牛腩炖的软烂,肥而不腻。 因为只有两个人吃,故而只做了三菜一汤,除了刚刚的那道番茄土豆牛腩,还有口水茄子和酸辣白菜,都是些中式的家常菜。 哪怕在这里待了多年,黎晚澄也已经渐渐习惯了西餐的口味,可总归还是难以改变骨子里的饮食习惯。 所以,她一个人在家做饭的时候,还是会偏向做中国菜。 待菜全部端上桌后,黎晚澄从旁边的酒柜中拿出瓶红酒,开启,斟入酒杯,深红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摇晃晃。 不过,她并没有着急喝,而是从睡衣的口袋中拿出来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推到顾念慈面前,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顾念慈看着那正正方方的小盒子,心跳微微滞了一下,尔后,她伸出手将盒子打开,一条红宝石项链映入眼帘。 水滴状的坠托,周围点缀着几颗碎钻,瑰丽的红宝石镶嵌在其中。 “送我的?”顾念慈抬眸看向她,眼底柔光荡漾。 “一个小玩意,看挺适合你的,就买了。” 顿了顿,黎晚澄笑着补充一句:“算是上次你送我那瓶香水的还礼。” 从收下顾念慈送的那瓶香水之后,她就一直在想回什么礼才会显得比较合适,挑了许久才挑中这条红宝石项链。 至于,为什么挑中的是红宝石,她藏了些私心。 顾念慈垂眸看着盒子中的项链,眼底的光晃了晃,唇角轻轻勾起点笑。 说是小玩意,这还礼……可比她送的香水要贵重的多。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红宝石代表的是珍贵长久的爱情,也被誉为“爱情之石”。 所以,关于这层寓意,黎晚澄她……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过,顾念慈自然不会说出如此煞风景的话。她抬起眸,专注地盯着黎晚澄,瞳孔中只有那一人的倒影,嗓音轻柔缱绻:“谢谢,我很喜欢。” 从送出盒子后,黎晚澄就慢悠悠的抿着杯中的酒,一副十分放松的姿态,只是视线时不时落在顾念慈的身上,她面色平静,可细微的小动作还是暴露了隐藏的心绪。 黎晚澄的确是紧张的,她担心顾念慈会不喜欢她送的这个礼物。 准确来说,这是她第一次用心去给喜欢的人挑选礼物。 好在,顾念慈看起来很开心,黎晚澄紧绷的心绪也稍稍放松了些,露出笑容。 只是,顾念慈并没有合上盒子,而是将项链拿了出来。葱白的手指勾着红宝石项链,棱面折射着光线,她看着对面的女人,目光隐约含着灼热。 “可以帮我戴上吗?” 很轻柔的一句请求,不含半分旁的意味,却偏生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黎晚澄陷入那双深邃、满含柔情的瞳孔,呼吸乱了,被她蛊惑,轻轻点了点头。 椅子拉动时与地板摩擦发出些响声,却没有任何人在意,周遭的风暴依旧在肆虐,处在中心的两人眼中只有彼此,再装不下其他。 黎晚澄从顾念慈手中接过项链,细细的银链绕在指尖,带来一丝凉意,片刻,又被更深切的灼热覆盖。 顾念慈转过身,背对着黎晚澄,将自己的头发拢至一旁,露出白皙细腻的后颈。 突出的骨节尤其漂亮。 黎晚澄眸子稍暗,她抬起手,将项链绕过女人的颈间,项链的锁扣很小,她便只好凑近了些,滚烫的呼吸霎时攀上肌肤。 身后的气息陡然接近,顾念慈指尖紧了紧。 空气莫名升温,距离早已不知在何时缩短,厨房的玻璃门映照出客厅的光景,两具身体若即若离的挨着,仅一线之隔。 戴好项链后,黎晚澄并没有离开,而是伫立在原地,呼吸几度回环,她抬起胳膊,缓缓抱住了身前的女人。 女性的身体柔软细腻,像抱了朵清晨滴着露水的鲜花,柔嫩的花苞颤了颤,一点点在怀中绽开。 顾念慈身上温暖的木质香钻入鼻尖,黎晚澄半阖上眸子,下颌轻靠在她的肩膀,慢慢启唇。 “那天你说的事,我考虑好了。” 温软话语配着旖旎暧昧的氛围,口中具体指的是什么事,不言而喻。 这个拥抱足以证明黎晚澄的答案,但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念慈心里仍是有一丝紧张。 耳畔的声音有短暂停顿,须臾,变得更为柔软。 “顾念慈,今年的新年,我们一起过吧。” 女人的唇贴在她侧边,嗓音清澈,无可阻挡的落入顾念慈的耳中,好似那绵延万里的春风,统统停滞在耳边,连这凛冽的寒风都被拂散。 心跳蓦地停了一秒,随之起伏的愈来愈剧烈, 这一年冬季,顾念慈抓住了自己渴求多年的心愿。 没有九十九朵玫瑰花,也没有热烈激情的告白,有的只是一顿普普通通的家常饭,一句平淡,却足以令人振聋发聩的回应。 —— 除夕,两人都不喜热闹,索性待在家里,望月饮酒。 自从确定关系,顾念慈时不时便会在黎晚澄家里留宿,在这里留下的生活痕迹也越来越多,时间一久,两人干脆就住在一起了。 大概是酒精的麻痹作用,黎晚澄看着天上悬着的明月,倏地转头,问顾念慈:“你毕业后,打算回国还是留在这里?” 随着时间流逝,距离顾念慈毕业的时间愈来愈近,黎晚澄心底的躁动也愈发强烈。 她不知道顾念慈对未来的规划,所以心中才会有不安,如果顾念慈决定要回国,那她们大概率会变成异国恋。 黎晚澄并不抗拒异地,但她更希望能和爱人待在一起,每天清晨一睁眼就能看见。 月光徐徐洒下,映照出两人并肩而坐的身影。 顾念慈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你呢,打算在这里定居,还是回国?” 黎晚澄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但我目前更想留在这里。” 她没有肯定,而是用了“目前”这个词。 其实,如果顾念慈坚持要回国的话,黎晚澄想她应该会跟着一起回去。 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地方,自然会对故土有所留念。 只是黎晚澄有些犹豫,她在这里待了将近八年,工作和生活也都稳定了下来,选择回国,就意味着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要重新面对一个新环境,重新结交新的人。 大抵是月色太过温柔,酒精勾起了过往的回忆,黎晚澄放下了心防,主动说起了从前。 “阿慈,高考后我瞒着父母申请了国外的大学,读设计专业,离开家的那天,妈妈说如果我敢踏出这个门一步,就永远别再回来。” 黎晚澄没有说林静打了她一巴掌的事。 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低声笑了笑,可笑容中却满是苦涩:“你知道吗,那天真的好冷,我一个人在街上站了很久很久。” 此去经年,当时的记忆也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淡,可黎晚澄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黎南正和林静。 那一巴掌,打碎了她的自尊,也打碎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哪怕近些年来她和林静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但终归还是有嫌隙在。 其实在前几年,黎晚澄每逢过年过节还是会回家。只是从去年开始,林静开始明里暗里催促她结婚,甚至自作主张的带她去参加各种饭局。 有一次,黎晚澄实在忍受不了,她和林静大吵一架,闹的很不愉快。哪怕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林静却依旧对她有一种极强的控制欲,再后来,她就以工作忙为借口,很少再回家。 浅白的月光落下,将黎晚澄的身影照的更为萧瑟,顾念慈微微偏过头,看着爱人的侧颜,眸中划过一丝心疼。 与其说黎晚澄是不愿意回去,其实更像是逃避,是害怕。 她在逃避那些痛苦的记忆。 顾念慈往旁边靠了靠,将黎晚澄半拥在怀中,握住她的手,声音轻轻的,仿佛一捧柔和的春风,在异国的冬夜中传递着暖意。 “阿澄,我六岁那年就没了家,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她说的很平淡,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将那些年的磨难和苦痛一笔带过。 黎晚澄第一次听她提起这些,不免有些惊讶。 掌心传来的温度真切,顾念慈对上她的眉眼,笑意温柔,蕴着毫不掩饰的厚重爱意。 “所以你在哪,我就在哪。” 你在哪,家就在哪。 黎晚澄眼角稍弯,她微微斜过身子,靠在顾念慈怀中。 月光下,两道身影相互依靠着,十指紧紧相扣。 —— 同年九月,顾念慈毕业,黎晚澄陪着她在爱坦丁学院的小道上散步,两人牵着手,秋风懒懒地拂过发丝,岁月静好。 “想好去哪个公司了吗?”黎晚澄问。 顾念慈似是早有想法,没有犹豫,很快便答道:“我想做独立摄影师。” 她不喜欢被束缚,所以那时才会选择辞职来到国外留学,想到这里,顾念慈突然偏过眸,看了眼身旁的人。 其实,当初选择来这个国家,她也是抱有一丝私心的。 不过……关于这件事,顾念慈并不打算说出来,毕竟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至于过程如何,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这种平淡安稳的生活持续了一年,直到那天,黎晚澄突然收到了一通电话。 彼时,黎晚澄正在收拾不小心洒在桌子上的咖啡,她很少出这种错,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刚把桌面收拾干净,一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黎晚澄微微蹙眉,转头瞥了眼。 屏幕上那个字格外显眼——爸。 出国后,黎晚澄就很少和家里联系,只是每个月会固定打钱给黎南正和林静。 黎南正似乎也知道当年那件事给女儿带去的伤害太大,亦很少主动打扰她的生活。 所以,此时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黎晚澄还是有些惊讶的。 电话接通以后,对面并没有立即开口,黎晚澄也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后,只能听见略微沉重的呼吸声,顺着听筒一点点侵入耳蜗。 黎晚澄有些奇怪,印象中,父亲并不是这种犹豫不决的人。 而且,距离上次通话才过去半个月的时间,按理说,黎南正不会如此突兀的给她打来电话。 想到这,黎晚澄不自觉的攥了攥衣袖。 林静倒是经常和她打电话,只是……她好像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收到母亲的电话了。 黎晚澄眼皮陡然一跳,方才那丝不安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随之,那个熟悉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晚澄啊,你……回来一趟吧,你妈妈她过两天要做个手术。” 第100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晚澄啊,你……回来一趟吧,你妈妈她过两天要做个手术。”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黎晚澄呼吸一滞,指尖发颤,险些抓不住手里的手机。 怎么会……这么突然。 挂断电话,黎晚澄浑浑噩噩地靠在椅子上,嘴唇苍白的失了血色。 晚上回去,还是顾念慈发现了黎晚澄的不对劲,几番询问之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黎南正电话里讲,林静前段时间总说胸闷,去医院检查之后,才知道是高血压引发的冠心病,不过好在发现的早,及时介入治疗就能控制住病情。 两人不敢耽搁,当即订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回国。 飞机上,顾念慈牵着黎晚澄的手,细声软语的安慰她:“阿姨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从接到那通电话之后,黎晚澄就一直没有合眼,顾念慈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即是心疼又是无奈,飞机还有将近五六个小时才到,黎晚澄若是一直不休息,身体必然支撑不住。 顾念慈将她身上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轻声劝说:“阿澄,你这个样子回去,叔叔和阿姨都会担心的,睡一会儿好不好?” 话音刚落,袖子突然紧了紧,顾念慈低头去看,一双手攥着她的袖口,微颤。 “阿慈,我害怕……”黎晚澄低着头,垂下的眼睫在眼睑处映出一片阴影,顾念慈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听清她言语中含着的抽泣。 她在哭。 这是黎晚澄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顾念慈心脏猛地一痛,也顾不得其他,揽着她靠在自己肩头。 掌心轻轻拍着,顾念慈环着怀中颤抖的人儿,嗓音极尽温柔的抚慰:“没事的,没事的,我一直在。” 大概是爱人的怀抱太过温暖,黎晚澄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困意也渐渐袭来。 临近第二天中午,飞机落地,黎晚澄和顾念慈在便利店随便买了点东西垫肚子,便又坐上了车赶往医院。 乘着电梯上楼,刚走到病房门口,正巧碰见前去打水的黎南正。 两人在面对面的那刻,神情都是一怔。 长时间的奔波,黎晚澄嗓音有些沙哑,她看向眼前憔悴了许多的父亲,张张唇:“爸,我回来了。” 黎南正亦是满面疲惫,看见女儿过来,他眼底闪起泪光,不住的点头:“好,好,回来了就好。” 一时间,诸多的话压在心头,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位是?”回过神,黎南正才看见站在女儿身旁的女人,是个生面孔。 黎晚澄顿了顿,说:“我的一个朋友。” “叔叔好。”顾念慈微笑问好。 目前这种情况不适合说出她们的关系,这点顾念慈和黎晚澄彼此都清楚。只是在听黎晚澄说出朋友二字的那刻,心脏仍是有些酸痛。 见黎南正似是有什么话想说,顾念慈识趣的找了借口离开,留给父女二人独处的时间。 她凑到黎晚澄耳边,放低声音:“我先回去了,你在这里好好陪陪叔叔阿姨。 待人走后,黎晚澄拉着黎南正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眉眼间透着压不住的疲倦和沉郁。 “妈怎么会突然得了冠心病?”她记得林静的身体一直都算硬朗,这么多年来很少进医院。 黎南正叹了口气:“其实前两年就查出有高血压了,你妈妈怕耽误你工作,一直不让我和你说。” 黎晚澄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间有些怔愣,心底泛上来股钝钝的疼,她偏头看了眼病房的方向,眉头微皱:“妈现在怎么样?” “精神状态还好,这几天一直念叨你呢,你进去看看她吧。” 在进去之前,黎南正拍拍女儿的肩膀,又补充了一句:“最近你妈妈情绪不能激动,你尽量顺着她点儿。” 黎晚澄攥了攥指尖,点头应:“知道了。” 推开门进去,林静躺在靠窗的那一张病床上,她穿着病号服,歪头看着窗户,发丝间夹杂了不少白色,比上次见面时的模样苍老了许多,黎晚澄鼻子一酸,险些忍不住落下泪来。 “妈。”她轻轻叫了一声,嗓音含着遮不住的泣音。 虽然黎晚澄心里对当年林静做的那些事还抱有埋怨,但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在看见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模样时,心疼占过了一切。 林静在看见黎晚澄的那刻,明显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而后才反应过来,招呼着她过去。 “哎……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不是老黎给你打的电话?妈没事,就是做个小手术。”许是因为激动,她拉着黎晚澄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问她工作忙不忙,有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问着问着便落下泪来,黎晚澄见林静落了泪,鼻子也是一酸。 将近两年没见面,林静在面对女儿的那刻,心头压了许久的话霎时间涌了上来,一时不知该先说哪句。 说话间,不知林静看见了什么,突然往她身后看去,语气带上些惊喜:“哎,小韩医生来了。” 小韩医生? 她回过头,顺着林静的视线看去。 男人穿着件白大褂,身高大概有一米八,身姿挺拔地立在病房门口,唇角挂着浅笑,模样温润儒雅。 有些眼熟。 林静捏了捏黎晚澄的手,笑着问她:“晚澄,你还记得他吗?” 闻言,男人向她轻轻一笑,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其实他大概十分钟前就来了,只是见黎晚澄在和林静讲话,便没有打扰。 黎晚澄微微低眸,看着他胸前的名牌——韩冲,过了几秒后,才和记忆中的人慢慢对上。 韩冲是她初中的同班同学,两家是邻居,两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只是黎晚澄高考后去了国外,便没有再见过面了。 “确实好久不见了。”黎晚澄弯唇,露出个标准的笑容。 林静毫不掩饰对韩冲的喜爱,笑眯眯夸赞说:“人家小韩现在厉害着呢,年纪轻轻就当了主任,我能住上这个病房是沾了小韩的光,这几天也都是他在一直忙前忙后的。” 韩冲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阿姨您就别夸我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刚才一路走来,黎晚澄在走廊看见不少病床,房间不够,病人便只能住在走廊。 相比之下,林静住的这个双人病房,空间大,所处的位置也安静,的确是要有关系才能住进来的。这一点,倒是多亏了韩冲在其中帮忙。 林静转过头看着韩冲,微嗔道:“你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啊,要多对自己的事上上心,尽早找个女朋友。” 黎晚澄一听林静这话,心咯噔一下,果不其然,下一秒就收到了来自她母亲眼神的暗示。 “正好,晚澄也是单身,小韩你们两个多相处相处。” “妈……”黎晚澄蹙了蹙眉,刚想开口拒绝,却倏地想到黎南正说的话,又将拒绝的话重新压了回去。 韩冲似是看出她的为难,主动接过了话:“阿姨,晚澄刚回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我等会儿还有事,您记得明天手术之前不要吃东西,晚上查房的时候我再来看您。” 林静点点头,看向黎晚澄,眼神中的暗示意味十分明显:“晚澄,你去送送小韩。” 关上病房门之后,黎晚澄先向韩冲道了声歉:“抱歉,我妈她就是爱乱说这些,你别放在心上。” 韩冲笑了两声:“看来阿姨很关心你的感情问题啊。” 他稍稍垂眸盯着眼前的女人,话音突然一转:“不过,我确实想找个女朋友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其实他一直对黎晚澄有好感,只是高考后她突然没了音讯,后来他才从别人口中得知,黎晚澄去了国外。 这句话和表白无异,黎晚澄怔了下,随即正色道:“抱歉,我已经有爱人了。” 对于这类事件,黎晚澄一贯都是直接拒绝。 大家都是成年人,在感情问题上不拖泥带水才是对彼此最负责的方式。 韩冲听到这个回答并没有过多纠缠,而是捂了捂自己的心口,作出一副心痛的模样,玩笑着答道:“啊……好遗憾,看来我注定是要与工作相伴余生了。” 黎晚澄被他逗笑,连带着那丝尴尬的氛围也减轻了不少,她看着韩冲,语气真诚:“这几天多谢你帮我照顾妈妈。” 她不在父母身边的这段时间,多亏有韩冲帮忙。 韩冲摆了摆手:“小事,阿姨那边我会看着的,你放心。” 纵然韩冲如此说,黎晚澄心下还是思衬着,回头有时间请他吃顿饭,正式表达一下谢意。 —— 顾念慈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 酒店的床很大,她侧过身子,摸了摸旁边空荡荡的另一半。 居然已经有点不习惯一个人睡觉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果然,习惯是个很磨人的东西。 辗转几次都没有丝毫睡意,顾念慈有些焦躁地按亮手机,没有电话,微信页面也空空荡荡。 她眸底划过点失望,是还在忙吗? 大概十点多,林静睡着后,黎晚澄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拐到一旁的安全通道,拨通了顾念慈的电话。 另一边,顾念慈睡不着觉,干脆打开电脑修图,前两天接了个私人摄影的活。 修到一半,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响起,她几乎是在铃响的一瞬间就接通了电话。 很安静。呼吸声轻轻的,透过听筒穿进耳蜗,带着些轻微的电流声,莫名有些旖旎的意味 许是被这无端的沉默弄的有些心痒,顾念慈先开了口,不觉间,语气中染了些娇软:“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 “怎么了?”黎晚澄问她。 顾念慈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先前的那抹焦躁已经被愉悦代替,眼底笑意明显。 “睡不着,想抱着你。”恋爱后,她讲话愈发直白。 讲情话时更是如此。 听着那人撒娇般的软语,黎晚澄不禁失笑,真是的,明明比自己还大上一岁,怎么倒像个求糖吃的小孩儿似的。 “我也想你。” 两人一句搭一句的聊着,不是什么重要的话,甚至有些没营养,但只是这样随意聊着,听着彼此的声音,好像就已经是无比幸福的事。 顾念慈知道她累,便没有缠着她聊太久。 挂断电话后,黎晚澄转身准备回病房,却突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微微佝偻着。 她心脏一滞。 是黎南正。 也不知父亲在那里站了多久,方才的话又听到了多少……黎晚澄握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心脏揪着。 在她暗自纠结间,黎南正已经朝她慢慢走了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晚澄,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他半夜烟瘾犯了,便去了一旁的消防通道抽烟,出来的时候刚巧看见黎晚澄在窗边打电话,不小心听到了两句,言语之间很暧昧。 黎南正本想装作没听到,但黎晚澄打电话时的神情他看得真切,很甜蜜,他第一次在女儿脸上看到那种幸福的表情,于是,他便停住了脚步。 黎晚澄看着父亲,犹豫片刻后,并未选择隐瞒。 她眼底温柔的笑意还未褪去,轻声答道:“和女朋友。” 下午和黎南正介绍时,她不是没有看见顾念慈表情中的那一抹失望。她知道,顾念慈是个极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她希望自己的父母能接受她们的感情。 她想得到父母的祝福,也想给顾念慈一段被认可的爱情。 黎南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回答,手插。进裤兜里摸了摸,从烟盒中抽出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燃,神情复杂。 “是下午陪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子吧?” 黎晚澄有些惊讶父亲猜的如此准确,她点头:“是。” “她现在在哪?”黎南正转头望着窗外的夜景,神情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太真切。 “医院旁边的酒店。” 长久的沉默,空气好似一张巨大的幕布,将二人笼罩在其中,有些压抑。 黎南正看着女儿眼下的乌青,怯懦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去找她吧,人家一个小姑娘,陪着你大老远的跑来这里,不容易。” “你妈妈这边我来陪着,你今晚好好睡一觉。”黎南正捏着烟放回烟盒,盯着她,突然笑了笑,“还有,这件事先别告诉你妈妈,我怕她受不住。” 黎晚澄一愣,似是没想到父亲会允许她去找顾念慈,她望着眼前脸上已爬上皱纹的父亲,眼眶倏地一酸。 “谢谢爸。” 100-110 第101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若不是刚好被黎南正听到她在打电话,黎晚澄本来是打算明天去找顾念慈的,不过,既然黎南正松了口,允许她去找顾念慈,她自然不会拒绝。 毕竟,她现在也很想她。 酒店离的不远,大概步行五六分钟就到,黎晚澄便顺着顾念慈在电话里说的房间号寻了过去。 半夜十一点,酒店的走廊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黎晚澄站在房间门前,抬手轻敲了敲。 几秒后,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刚才顾念慈还在专心修照片的细节,突然听到敲门声,不免被吓了一跳。 顾念慈慢慢走到门边,趴到猫眼上往外看了眼,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她愣了下,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她刚刚才和黎晚澄通过电话,按理说,黎晚澄如今应该在医院陪着林静才是。 怎么会在这里? 纵然有所疑惑,但在看到黎晚澄的那刻,惊喜悄然爬上心头,唇角也不自觉挂上笑。 黎晚澄看着眼前紧闭的门,微微蹙眉,这人是已经睡着了吗? 下一秒,门突然”啪哒“一声打开了,一个身姿绰约,长身玉立的女人就出现在黎晚澄的眼前。 顾念慈穿着睡袍,鼻梁上架着副银边框眼镜,平白增添了分清冷感,她卸了妆,比白日时的模样多了分柔软。 站在门外,黎晚澄透过间隙,往她身后瞥了眼,屋里桌子上摆着的电脑还亮着光。 她回过头,视线重新落在眼前的女人身上:“怎么这么晚还不睡?”看顾念慈这幅模样,多半又是在熬夜工作了。 想到这,黎晚澄便有些气恼,她以前就和顾念慈说过,除非是十分要紧的工作,不要总是熬夜去做,这人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一转眼就又继续熬夜,半分都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顾念慈好似完全没有听见黎晚澄言语中的怨恼,兀自拉着她的手腕进了屋,关上门,欺身上前,手臂从腰侧缓缓圈住女人柔软的腰肢,一点点收紧。 她垂头,埋在黎晚澄的发丝间,嗅着鼻尖萦绕的那抹熟悉香气,声音轻轻软软,仿若喟叹:“你不在,我睡不着。” 其实离交片还有一周,时间并不紧迫,只是黎晚澄不在身边,她难以入眠,于是才用工作来转移注意力。 此刻软玉温在怀香,顾念慈不得不承认,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这句撒娇像一根细软的羽毛,晃晃悠悠地飘进黎晚澄心间,她轻叹,那丝轻微的气恼也在无形间消弭。 事发突然,她这两天确实无暇顾及顾念慈的情绪。 此时被顾念慈抱着,紧贴着的肌肤徐徐传递暖意,这两天充斥心脏的恐惧与后怕,也渐渐被爱人的气息抚平。 黎晚澄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放任自己落入这个温暖的怀抱。 两道身影曲线契合,无声的拥抱,好似寒冷冬日中互相依偎取暖的两只小动物。 其实,不止顾念慈难以习惯睡觉时身旁没有爱人的陪伴,黎晚澄亦是如此。 不知不觉间,她们早已在彼此的生活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 房间内留了盏小夜灯,昏黄的光线笼罩在小小的一方天地,格外温馨。 顾念慈和黎晚澄面对面躺着,两道清浅的呼吸声在静寂的夜里相互纠缠。 “阿姨身体情况怎么样?”顾念慈率先打破了沉默。 “精神挺不错的,明天下午做手术。” 黎晚澄下午问过韩冲,他说病症发现的早,不算很严重,做个支架手术就好,术后也不会影响之后的日常生活。 而且目前国家在这方面的技术已经较为成熟,成功率很高,所以不需要太过担心。 见黎晚澄神色轻松,顾念慈也放心不少,指尖勾着她的发丝打圈,笑容中带着点玩味:“不过……你这么晚过来找我,也是睡不着觉吗?” “我爸听到我和你打电话了。”黎晚澄直直望入她的瞳孔,轻笑道,“我跟他说你是我女朋友,然后,他就让我过来找你了。” 大概是这个消息的冲击力太大,顾念慈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一时间有些愣住。 黎晚澄看她这幅呆滞的模样,噗嗤笑出了声,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别紧张,我爸脾气很好的,肯定会认你这个儿媳妇。” 顾念慈在听见儿媳妇三个字的时候,耳根倏地一热,好在周围很暗,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红晕。 出柜这件事并不容易,尤其是对于已经上了年纪的父母,更是急不得。 怕顾念慈多想,黎晚澄攥紧她的掌心,语气坚定温柔:“慢慢来,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接受我们的。” —— 第二天,吃过午饭,顾念慈就陪着黎晚澄回到了医院。 虽然韩冲已经宽慰过她,告诉她这不过是一个小手术,但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事物有天生的恐惧,看着林静被推进手术室的那刻,黎晚澄的心脏仍是紧紧地揪了起来。 顾念慈牵着她的手,她默默地将黎晚澄的掌心握的紧了些。 手术很成功,黎晚澄紧绷的心弦也松懈下来。 林静被转移到icu,观察期结束后转回普通病房,黎晚澄怕黎南正太累,便让他去休息,自己留在医院守夜。 黎晚澄撑着头思索,也不知韩冲和林静说了什么,那天之后,林静就没有再提过撮合她和韩冲的事了,她也清闲了不少。 待林静恢复的差不多了,黎晚澄领着顾念慈来看望她。 顾念慈提了个果篮,进门之后便乖乖的和林静打招呼:“阿姨好,我是阿澄的朋友。” 她笑起来的时候显乖,今天又特意穿了身白色的连衣裙,完完全全就是副长辈喜欢的打扮。 黎晚澄看着顾念慈脊背笔直,脚尖并拢的模样,轻轻弯了弯眼角。 这么紧张的阿慈,倒还真是少见。 一旁,黎南正突然扯了扯女儿的袖子,黎晚澄回过头,小声问他:“爸,怎么了吗?” 黎南正看了看门外,用眼神示意她去外面说,林静有顾念慈陪着,黎晚澄便跟着父亲出去了。 黎南正并肩和黎晚澄站着,扭头看着她,语气中带着点请求的意味:“晚澄,留在家里吧。” “我和你妈妈都老了,没什么别的心愿,就希望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 这些年来,林静总在家里念叨女儿,黎南正心里清楚,她就是嘴硬心软,明明心里记挂着女儿,却又不愿主动开口。 再加上生这一场病,两人都切实感觉到时光流逝的无情,年纪一到,心里就格外记挂着阖家团圆这事。 黎晚澄敛下眉眼。是啊,父母都渐渐苍老,她能陪在他们身边的时间又能有多少呢? 怕的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些年她缺席了对于父母的陪伴,而且,林静这次住院也算给了黎晚澄一次警醒。 提醒她,该多花些时间好好陪陪父母。 黎晚澄应声:“好。” 回来后,黎晚澄便看见顾念慈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削皮刀在削苹果,一旁,林静和她聊得格外开心。 黎晚澄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挑了挑眉,居然这么快就把自己妈妈拿下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顾念慈时不时便过来刷波好感,她性子温柔,又耐心,十分受长辈喜爱。久而久之,林静对顾念慈比对黎晚澄这个亲女儿还要好上几分。 “哎,晚澄要是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林静看着眼前的两人,故作惆怅的叹了口气。 顾念慈剥着手里的橘子,轻笑道:“阿姨,你把我当女儿就好。” 黎晚澄之前和林静讲过顾念慈的身世,那之后,林静便对顾念慈便多生了几分怜爱。 一旁坐着的黎南正听见这话,帮了句腔:“对啊,小顾这么懂事,让她给你当女儿多好。” 黎晚澄看着忽略自己的亲妈,语气莫名有些酸:“是是是,阿慈最懂事了,我都还没吃过她亲手剥的橘子。” 话音刚落,一瓣凉凉的橘子就被人捏着递到了唇边。 林静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笑弯了眼,她戳戳一旁的黎南正:“老黎,你看晚澄和小顾的感情多好。” 黎南正心脏猛地一颤,以为林静看出什么了,见她只是单纯的感慨,才放下心来。 林静术后恢复的不错,在各项检查没问题之后,十月底出院。 黎晚澄找了个时间,和林静聊了聊自己不打算结婚的想法,许是在医院待了这么一段时间,林静看开了许多事。 之前她天天逼着黎晚澄,换来了什么? 她老了,这幅身子也不知还能撑几年,和之前那样,和女儿闹的不愉快,最后女儿连着一两年都不回家,何必呢? “不结婚就不结吧。” 黎晚澄一愣,本以为又会迎来一场争吵,没想到林静居然这么容易就松了口。 林静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说:“妈也不是非要逼着你去相亲,只是想你身边能有个人互相照顾着,妈也能放心一些。” 下一秒,她话音突然一转:“所以,你什么时候谈个恋爱,把人带回来让我看看?人家刘婶的女儿去年都把男朋友带回家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瞥了眼自家女儿,言语中带着点艳羡。 黎晚澄无奈,这下林静倒是不催着她结婚了,反倒是催着她谈恋爱。 她微微扬唇,眸底氤氲着淡淡的温柔:“妈,我有喜欢的人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带她来见您。” 听见这话,林静眼角才渐渐攀上笑意。 那次黎南正和黎晚澄说希望她留在国内之后,黎晚澄便开始着手联系国内的设计公司,她问过顾念慈的意见,顾念慈表示她无所谓,黎晚澄去哪她就去哪。 确定好之后,黎晚澄正式向原先的公司递了辞呈,只是她过两天还要飞回去一趟,交接一下手头上的工作。 待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已然临近新年。 念着顾念慈一人无处可去,林静便主动邀请顾念慈留下一同过年。 黎南正悠然抿了口茶,看着林静忙着给顾念慈夹菜的模样,眯了眯眼睛:“既然你这么喜欢小顾,让她住进咱们家,不就能天天见到了。” 林静瞥了他一眼:“瞎说什么,人家小顾不要结婚的呀。” 一旁突然冒出道轻柔的女声:“阿姨,我确实没有结婚的打算。” 林静冷不防听见顾念慈这句话,怔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 大概是有自家女儿先前的那一遭,她现在对于不结婚的接受程度明显提高了许多。 她垂下头夹菜,心里还是没忍住暗自嘀咕,怎么这年头,年轻人一个两个的都不想结婚。 —— 林静偶尔和小区里的几个邻居一起搓麻将,到了这个年纪,几个老姐妹凑一块,总免不了谈论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 那天,隔壁楼的王姨突然提起自家儿子的婚事,言语中是遮掩不住的喜气。 她突然转过头,看着旁边专注摸牌的林静,开口说道:“哎,林姐啊,你家姑娘今年也快二十八了吧,这年纪呀,再不结婚恐怕就不好找了。” 林静皱了皱眉,不太想谈论这件事情,偏生旁边坐着的刘婶接过了话头。 “我前两天去超市买菜,好像看见你们家晚澄了,她身边还跟了个蛮漂亮的姑娘,两个人牵着手,亲亲热热的哟!” 她看向林静,问:“是你们家的亲戚吗?” 林静有些尴尬了笑了笑:“不是,是晚澄的朋友。” 那人似是有些失望,片刻后又朝她挤挤眼睛,说道:“对了,那小姑娘有没有对象啊,没有的话介绍和我儿子认识认识。” 林静脑子里全是刚刚口中的亲亲热热几个字,心里莫名打了个突,手里的麻将也打不下去了,随口几句搪塞过去,便借口有事先回家了。 回去路上,她越想越感觉这事不对劲。 林静本来以为自家女儿和顾念慈就是关系好了些,但经旁人这么一说,平日里那些未曾注意的细节霎时间浮上心头。 当时她做手术的时候,也是顾念慈陪着黎晚澄回来,后来顾念慈又这么尽心尽力的照顾她。试问,哪个好朋友能做到这种地步? 几番分析下来,林静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想,只是不敢承认。她浑浑噩噩的回了家,脑子里像是翻江倒海的搅了一番似的,乱的很。 晚上睡觉,林静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直绕着这件事,她实在忍不了了,伸出手,将一旁还在打呼噜的黎南正晃醒。 林静皱着眉,犹豫着开口:“老黎,你觉不觉得……咱女儿和小顾的关系有点太好了?” 黎南正突然被她晃醒,眼神还是迷蒙的,嘟囔着回了一句:“她俩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 见他没理解自己的话,林静有些急:“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咬了咬牙,干脆将话直接挑明说了出来:“老黎,你说咱女儿是不是同性恋啊?” 黎南正困的要命,听见她这话下意识点了点头。 两秒后,他突然反应过来林静刚才说的什么,猛地睁开眼,睡意顿时吓跑了个干净。 第102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林静没发现他的异常,皱着眉继续嘟囔道:“晚澄前段时间和我说不想结婚,还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但是……据她的观察,黎晚澄身边连个异性都见不着,再加上,这一天天又和顾念慈形影不离的。 林静越想越心惊,心里的那点猜想也在一点点被证实。 上个月黎晚澄为了上班方便,在公司附近租了套房子,而且,她没记错的话,还是和顾念慈住在一起的,说是为了省房租。 林静当时没觉察出什么,还想着两人住在一块能互相帮衬一下,此时一细想,顿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两人明摆着就是躲开他们同居。 想到这一层,林静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黎南正此时已经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他悄悄看了眼身旁脸色几度变换的老婆,默默低头思索了会儿,然后,突然问了一句:“如果咱女儿真的是同性恋,你打算怎么办?” 林静听见这话,哽了哽,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是啊,就算黎晚澄真的喜欢女人又能怎么样?她难道还要硬逼着她喜欢上男人吗? 林静对自己的女儿十分了解,黎晚澄性子倔得很,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倔。 而且,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团圆,难不成,又要因为这件事,逼得黎晚澄再次离开这个家吗? 说到底,林静一直逼着黎晚澄相亲,就是希望女儿能尽早有个归宿,这样她和黎南正百年之后也能放心一些。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归宿居然是个女人。 其实,林静对同性恋倒是没什么看法,也理解这种性取向。但理解归理解,这种事突然落在自家女儿身上,她一时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黎南正知道这事对林静的冲击太大,想让她慢慢接受,任重而道远。 他叹口气,拍了拍林静的肩,宽慰她说:“老婆啊,你想想,咱俩这么多年见过的感情矛盾还少吗?管他是男是女的,只要女儿幸福不就好了吗?” 两人都是律师,工作几十年,处理过的案子堆一堆也有块板砖那么厚了。 期间,他们碰到过不少此类事件,大多都是婚后产生的矛盾,家暴、出轨、财产分配种种。 黎南正悠悠道:“所以无论性别,主要的还是看人。” 听到这句话,林静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处理过的那起案件。 结婚两年,妻子突然发现丈夫是同性恋。 起初,丈夫总是说工作忙碌,经常需要出差,很少待在家,就算在家时,也极少与她行夫妻之事,对她漠不关心。 妻子只以为丈夫是工作太过劳累,并没有想太多,直到后来有一次,她不小心看到了丈夫手机里暧昧的聊天,才心生怀疑,开始着手调查。 这一查才知,原来当年丈夫为了应付父母的催婚,选择了骗婚,而她就是那个被傻傻骗入坑里的人。男人表面上和她领了证,私底下却一直在和原来的恋人联系。 妻子在得知这件事时,满心都是震惊和不可置信,一气之下便去法院起诉了丈夫。 虽然最后成功离了婚,妻子也拿到了应得的赔偿,却也给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其实这种事在社会上并不少见,而且一旦发生,必然会对两个家庭造成巨大的伤害。 林静垂着头,沉默下来。黎南正见她听进去了,继续循循劝说:“而且,小顾这孩子,知根知底的,咱也放心把女儿交给她是不?” 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都看得出来,顾念慈是个善良实在的好孩子,而且林静也是打心底里喜欢顾念慈的。 黎南正见她动摇,索性趁热打铁,上下嘴皮子一碰,持续输出。 “你想啊,晚澄和小顾在一起的话,咱们就有了两个女儿。你之前不是还说,想让小顾给你当女儿的吗?” 林静依旧蹙着眉头,不过神情比刚开始要放松的多,不知是不是那案子的影响,她竟觉得黎南正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现在想想,如果这个人是顾念慈,似乎也不是不行。 换个角度看,黎晚澄身边有了一个能互相照顾的人,她也白捡了一个这么懂事的女儿,是件好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林静看得出来,黎晚澄和顾念慈在一起时的模样,很幸福。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亲手破坏这份幸福呢? 想明白这点后,林静心里压着的那股子郁闷顿时消散了不少。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两个已经半截入土的人,何必干涉那么多呢? 就像黎南正说的,只要女儿幸福就足够了。 ——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黎晚澄刚解决完手头上的工作,一旁放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瞥了眼,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三个大字——赵小青。 赵小青是她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兼同桌,两人当时关系好到无话不谈。 只是赵小青这人对学习无甚兴趣,最大的爱好就是吃瓜,上至娱乐圈哪位明星谈了恋爱,下至校园里哪只猫怀了孕,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堪称“八卦挖掘机”。 黎晚澄兀自盯着手机思索,赵小青这时候给她打电话,大概率又是要和她讲自己失恋的心路过程,再者就是讲什么奇葩的八卦。 任那铃声响到第三声时,她才拿起来接听。 “诶,小澄澄,你回国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刚一接通,耳边便传来女人咋咋唬唬的声音。 当年,黎晚澄只身到国外之时,就切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还是前几年回国的时候,碰巧遇到了赵小青,在她的一顿数落之后,两人才将联系方式重新加了回来。 赵小青也不管黎晚澄有没有回答,继续说:“对了,周日咱们班和三班有个同学聚会,老黄也在,你来不来?” 老黄全名黄刚,是她们的班主任,同时也负责带三班和四班的数学课,所以这次的聚会也是两个班一起。 想起从前的事,黎晚澄眉眼间带了些怀念。 当初,还是老黄鼓励她要勇敢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如果没有老黄的那番话,黎晚澄想,她现在大抵已经妥协了父母的安排,从事着自己不感兴趣的法律行业。 只是她当时走的仓促,没来得及和老黄道谢。 想到这,黎晚澄便答应了下来:“好,我会去的。” “对了,聚会可以带对象一起来。”赵小青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第103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见对面的人不吭声,赵小青笑了笑,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好奇:“你在国外这么久,就没有跟什么前凸后翘的金发碧眼美女谈恋爱?” 赵小青和黎晚澄相识多年,关系好的和亲姐妹并无二般,自然知道她喜欢女人这件事。 哪怕隔着电话,黎晚澄都能想象到赵小青那副挤眉弄眼的八卦模样。 她眼角轻弯,语气玩味,略逗着对面的人:“金发碧眼没有,不过,美女倒是有一个。” 说完,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句“卧槽!”。 “黎晚澄,你可以啊,什么时候瞒着姐们谈的恋爱?”赵小青本意是开个玩笑,没成想还真让她吃到了个大瓜。 黎晚澄被她的反应逗乐,指尖点了点桌面,答道:“去年在一起的,周日带过去给你看看。” 顾念慈是三班的,所以自然也在这场聚会的受邀人之中。 挂断电话,黎晚澄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等会儿正好顺路去买点卤牛肉,那人爱吃这个。 另一边,顾念慈也收到了三班班长发来聚餐的消息,不过她并未立即回复,而是打算等黎晚澄回来后问一问。 如果黎晚澄不打算去的话,她想自己也没有去的必要。 距父母去世那天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顾念慈的自闭在这些年渐渐恢复,性格也比之前开朗许多,但她还是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合,尤其是聚会此类的,应付起来很是麻烦。 大约六点一刻,顾念慈将最后一道糖醋锅包肉端上桌,忽然听见点锁舌转动的声响。 她身上还系着围裙,见黎晚澄回来,动作自然地接过女人肩上的包,而后挂在墙边的衣帽架上。 顾念慈将那袋子卤牛肉装盘放到餐桌上,转身去厨房盛粥。 想起班长发来的那条消息,她开口问:“阿澄,周日的同学聚会,你要去吗?” 黎晚澄微微弯腰脱鞋,闻言点了点头,“我想亲自跟黄老师道个谢。” 许是听出顾念慈言语间的纠结,她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门口,抬眼看向女人,“怎么了,你不想去吗?” 顾念慈盛粥的动作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高中时候,她的性子有些孤僻,故而也没几个朋友,所以这类同学聚会什么的,于她来说,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黎晚澄本来想同顾念慈说聚会那天带她认识一下赵小青,复又想了想她方才的话,还是宽慰道:“如果不想去,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锅里的白粥还在冒着热气,米香味顺着空气钻入鼻腔。 顾念慈突然说了句:“你去我就去。”她眼波流转间尽是柔情,语气也缱绻,像说情话似的。 黎晚澄愣了下,随即轻笑出声,心下暗想说,这人,未免也太黏自己了些。 吃过晚饭,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综艺,茶几上搁着一盘洗好的冰镇葡萄。 黎晚澄被综艺上嘉宾做数学题的环节逗得眉眼弯弯,突然想到些往事。 当时,顾念慈的数学成绩是文科第一,极得老黄的喜爱,上课时总要夸上那么一两句。 黎晚澄低下头,从善如流地叼过女人手中剥好的葡萄,“你说,老黄要是看到我把他最宝贝的学生给拐走了,会是什么表情?” 她抬着眼,唇瓣因为沾了葡萄的汁液,晶晶亮亮的,让人忍不住想蹂躏一番。 顾念慈眸子稍暗,没抽开手,指腹微微用力,捻了捻爱人柔嫩的唇瓣,玩笑着应她。 “大概……会很欣慰吧。” —— 周日,临要赶去饭店之前,顾念慈突然收到了一个客户发来的消息,说是时间上出了些变动,急用照片。 她便只好先处理工作,好在之前已经修了一些图,剩下的不多,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不过怕到晚了不好,顾念慈便让黎晚澄先去饭店,自己稍后再去。 定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半,黎晚澄到的早,此时包厢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 因为人多,订的是个大包厢,里面摆着两张圆桌。 黎晚澄刚走进来的那刻,在沙发上坐着的赵小青就眼尖地看见了她,整个人犹如飞射的火箭一般蹿了过来,紧紧拉着她的手臂。 见黎晚澄身旁空空荡荡,赵小青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顿时被浇灭了一半,她努努嘴,语气中满是失望:“你不是说要带美女给我看,美女呢?” 黎晚澄见她这幅蔫儿了一样的表情,被逗笑了些,说:“她工作上有点事要解决,晚会儿过来。” 得知人会来,赵小青眼底的暗下的光倏地又亮了起来,下一秒,拉着黎晚澄往包厢的沙发走,嘴上还不忘八卦。 “来来来,快和我说说,你那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黎晚澄被赵小青拉着坐下,面对这人旺盛的八卦欲,十分无奈。 “她啊,是个很温柔,也很认真的人。” 眼前慢慢浮现出那人摘下眼镜,扑到她怀里撒娇的模样,黎晚澄弯起唇角,眸底是毫不掩饰的柔情蜜意,“不过有时候撒起娇来倒像个小孩儿一样,很可爱。” 工作时的顾念慈十分认真,尤其是戴着银边框眼镜的时候,模样清冷又禁欲,可一旦闲下来,整个人就和没了骨头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贴。 黎晚澄有时候都怀疑,这人上辈子怕不是狗屁膏药变的。 赵小青听着黎晚澄的描述,眼睛亮了亮。 哦~听这意思……是个甜妹啊! 临近六点半,人已经陆陆续续到齐,也有带着妻子孩子的,老黄一进来就被几个男生领着坐到了主位。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有些人在外地工作,赶不回来,两个班加起来拢共来了四十几个人。 见人到的差不多了,三班班长便去叫了服务员上菜。 正在大家聊天之时,包厢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个容貌艳丽的女人。 甫一进来,便吸引了不少视线。 她穿着件黑色长裙,身姿绰约,微卷的长发散在背后,腰线被勾勒的盈盈不堪一握,红唇昳丽,低眸浅笑间,尽显风情。 赵小青盯着走进包厢的人,微微睁大了眼睛,“咱们两个班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了?” 三班班长拍了拍手,站起身,拿了个干净的酒杯,倒了些啤酒,走到新进来的女人面前,玩笑道:“顾念慈,来晚了,罚酒一杯啊。” 班长没刻意为难她,只倒了小半杯的啤酒。 顾念慈也不恼,笑着接过班长递过来的酒杯,微微仰头喝了个干净。 脖颈扬起的曲线格外好看。 顾念慈高中时候对外表不怎么上心,一心都扑在学习上,所以此时众人见到她这幅模样,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连赵小青也掩不住眼底的惊艳,“看不出来,顾念慈居然这么漂亮。” 因为到的晚,大家基本都已经坐满了,顾念慈只好随便捡了个空位坐,和黎晚澄中间隔了五六个人。 赵小青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点什么,小声问身边的人:“诶,你女朋友呢?怎么还没到?” “她刚发消息和我说,手头上的事没解决完,来不了了。”黎晚澄脸不红心不跳,随口扯了个谎。 心下却想,不知道赵小青知道顾念慈就是她女朋友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黎晚澄承认,她有点坏心思。 一旁的手机振了振,黎晚澄低眸瞥了眼,是顾念慈发来的消息。 “想坐你旁边。”后面还跟着一个委屈小猫的表情。 黎晚澄眼角染上点笑,回复她:“乖,少喝点酒。” 刚刚有不少男生过去跟顾念慈碰杯,出于同学情谊和礼貌,顾念慈没拒绝。 一桌人边吃边聊,话题无非围绕着工作和感情两者。 在不知道第几次看到顾念慈投过来的暧昧视线后,赵小青终于忍不住了,凑到黎晚澄耳侧低声说:“走,陪我上个厕所去。” 黎晚澄有些无奈,但还是跟着赵小青起了身,暗地里朝顾念慈递了个眼色。 出门后,赵小青没往卫生间的方向走,而是拉着黎晚澄到了走廊的拐角处,没人的地方,小声提醒:“哎,你小心点那个顾念慈。” 黎晚澄听见赵小青这话,怔了一下,脑子突然有点转不过来,“什么意思?” 另一边,顾念慈跟着出了包厢,径直朝黎晚澄走了过去。 只是刚靠近些,便听到那两人在小声私语,话题似乎和她有关。 顾念慈敏锐察觉到危险,刚想开口阻止,谁知还是晚了一步,赵小青已经宛如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什么都说了出来。 “小澄澄啊,你不知道,当年你出国之后,顾念慈可是找遍了全班的人打听你的消息。” “我感觉,她对你好像有点那方面的意思。” 黎晚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往事,登时挑了挑眉,带着点揶揄看向不远处的人。 哦?所以……原来早在那个时候,这个闷骚的家伙,就已经对她图谋不轨了吗? 顾念慈听着当年的事被揭开,耳根漫上点意味不明的红。算了,说便说吧,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黎晚澄。 就是有点羞耻。 嗯,只是有一点点而已。 “小青……”黎晚澄张张唇,想打断她。 但赵小青已经说的上了头,完全无视了她的话。 “而且刚刚她一直在看你,凭我这么多年的八卦经验,那眼神绝对不清白。” “我跟你说,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别被外面的狐狸精迷了眼。” 黎晚澄听见她对顾念慈的形容,有些忍俊不禁,眼见着人越走越近,还是提醒了一句:“她来了。” “什么?”赵小青没听清,由于是背对着顾念慈的缘故,并没有看见她。 只是见黎晚澄的视线直勾勾落在自己身后,赵小青愣了下,也顺着那方向回头看了眼。 这一看,便和她方才说的那狐狸精对上了视线。 赵小青顿时尴尬的快要钻进地缝,勉强扬起唇和顾念慈打了个招呼:“顾学霸,好久不见啊。” 心下一万只羊驼呼啸而过。 也不知这人来了多久,有没有听到她方才说的那句狐狸精…… 顾念慈朝赵小青点了点头,“你好。” 黎晚澄瞥见这人薄红的耳垂,稍稍敛下眉。虽然她确实好奇当年顾念慈为何会去打听她的下落,却也不想将这事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还是等回去之后,让顾念慈亲口讲给她听好了。 气氛有些尴尬,黎晚澄理了理裙摆,而后上前两步,轻轻牵住了顾念慈的手。 “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 第104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包厢里人多嘴杂,不好说这件事,所以在刚刚赵小青叫她出来的时候,她顺势把顾念慈也给叫了出来。 话音落下,空气有一瞬间凝滞,赵小青脸上的笑容寸寸崩裂。 她看了看黎晚澄,又看了看黎晚澄身旁站着的顾念慈,嘴巴张得快能塞下一个鸡蛋。 “不……不是,女朋友!?” 赵小青转过头,眼神中的茫然慢慢转变为震惊,其间还夹杂着点生无可恋。 所以,黎晚澄和她说的那个甜妹,其实是顾念慈?? 赵小青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清冷美人,虽是笑着的,却也遮掩不了眸底的那分生人勿近的冷。 看上去倒是没高中时候那么孤僻了,可还是有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 想到黎晚澄的话,赵小青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顾念慈她……和温柔可爱,到底哪沾上半点关系了? 饭局还未结束,离席时间长不大礼貌,所以没在外面待太久,黎晚澄便拉着还没完全从震惊中回过神的赵小青进了包厢。 想起这人先前骗她说女朋友有事来不了,赵小青略带哀怨的瞪了黎晚澄一眼,“好啊你,居然还敢骗我。” 黎晚澄眼角挂着笑,毫无半分认错的模样,不过还是软下声音哄人:“我错了,下次请你吃火锅赔罪成吗?” 赵小青哼了声,没答应,一副绝不为火锅折腰的坚决模样。 黎晚澄了解她的性子,下一秒,默默伸出两根手指。 “成交。” 黎晚澄见她咧着嘴迅速答应的模样,不禁失笑,果然,这家伙吃货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 包厢内依旧热火朝天,多年未见,黄刚被自己带的这帮小崽子们灌了不少酒,好歹大家还都有点分寸,见他有了醉意便停了手。 酒足饭饱后已经将近九点,几个爱玩的同学又约了第二场,准备去ktv继续。黄刚婉拒说自己一把老骨头折腾不动,就不和他们年轻人一起凑热闹了。 吃饭的时候黄刚身边围着人,黎晚澄没找到机会,一直到临近散场,才有机会和他说上话。 夏夜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吹在身上格外舒适。 “黄老师。”黎晚澄叫住前方的人。 黄刚回过头,看见并肩走过来的两人,笑了笑:“是晚澄和念慈啊。” 刚刚有学生给他叫了代驾,此时车还没来,他便站在路边等着。 黎晚澄走到昔日的班主任面前,弯下腰,向黄刚鞠了个躬,“谢谢您当年鼓励我的那番话。” 黄刚忙将她扶起来,“哎,干什么这是……” 时光催人,黄刚比起当年也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向上延伸了不少,聊着聊着,总免不了谈一些感情方面的问题。 “你们两个,感情上有没有着落啊?”黄刚盯着两人的眼神透着慈爱。 这么些年过去,班上不少同学结了婚,有的已经生了孩子。 顾念慈偏头看了眼黎晚澄,在征求她的意思。 见女人轻轻点了头,顾念慈唇角勾起点笑,这才拉着黎晚澄的手,和面前的班主任说。 “黄老师,我和阿澄在一起了。” 黄刚愣了愣,似乎是在思考这个“在一起”和他所理解的那个“在一起”是不是一个意思。 过了小半晌,他笑了笑,眼角皱纹排成好几条,“只要看见你们幸福,我啊,就放心了。” 车到了,黄刚大抵是真喝的醉了,临走之时又拉着黎晚澄和顾念慈的手,让她们要好好的,一直幸福下去。 —— 回到家,黎晚澄才开始和顾念慈算下午的那笔帐。 两人斜斜靠在床边,小夜灯投出一小片暖黄的光晕,黎晚澄转头看她,“说说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英国?” 她在试探。 按赵小青所说,若顾念慈曾经刻意打听过她的下落,又在两年前放弃了国内大好的工作,转而去英国留学。 这其中,难保不会有什么隐情。 下一秒,顾念慈点了点头,往日里稳重自持的人,此刻竟带了些无措和羞赧。 黎晚澄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将这抹情绪压了下去。 她抬眼看向女人,语气平淡,此时却偏生带了些压迫感,“从哪知道的?” 当年去留学之后,黎晚澄便切断了所有联系,除了父母,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所以,顾念慈绝不可能从同学那里打听到她的下落。 “高中的时候,有次一起喂猫,我不小心看到了你微博账号的名字。” 虽然高中明令禁止带手机,但偷偷带的人其实并不少,黎晚澄是因为父母经常不在家,所以平时带着手机方便联系一些。 黎晚澄眼睫颤了颤,她不喜欢被朋友或同事窥探到生活,所以很少在朋友圈发东西,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在微博上记录。 所以,从那时起,顾念慈就在一直关注她了吗? 高考之后,黎晚澄那段时间心情郁结,微博一直没有更新,顾念慈一下子失去了找寻的方向,只能和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打听她的下落。 顿了顿,顾念慈继续开口:“直到三年前,我看到你发了一条新的微博,定位在英国。” 其实顾念慈在看到定位的那刻,就有一瞬间冲动,想买机票飞过去找她。 可她在冲动过后,慢慢冷静了下来,一是没有足够的钱,二是没有正当的理由。 于是,顾念慈生出了留学的念头。 那两三年的时间,她一边通过微博看着黎晚澄的生活,一边在勤勤恳恳地赚钱,直到攒够了所需的费用。 “后来,我攒够了钱,打算辞职去进修摄影,所以就申请了离你最近的爱坦丁学院。” 黎晚澄听着她的讲述,脑子有些乱,呼吸也沉了沉。 她本以为和顾念慈的相遇相爱都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现在想想,命运哪可能会那么凑巧? 巧合的事,一件两件可以说是天意,若是巧合的太多,必定是人为。 这样一想,那么当时在画展的相遇,似乎也有些巧的过分了。 “那天的画展,我们并不是偶遇,对吗?”黎晚澄盯着她,目光平静。 顾念慈点了点头,实话实话道:“我看到了你发的微博,然后特意买了同一天的票。” 黎晚澄喜欢在微博记录生活中发生的点滴,自然也包括去看喜欢的画展。 而为了和黎晚澄有共同话题,顾念慈在前一天还专门去了解了关于这个画展和画作的知识背景。 得到了答案。黎晚澄扯了扯唇角,笑容莫名有些冰冷。 还真是……好大的一出戏啊。 “我不是有意瞒着你这些的。”顾念慈看女人的表情,有些紧张,怕黎晚澄觉得自己对她的爱带有太多算计。 “我知道。” 黎晚澄垂下眸子,轻声道:“我没有怪你。” 刚刚听顾念慈说出这些时,她确实是震惊的,心情也格外复杂。 可无论顾念慈是否带有算计和谋划做出的这些事,唯一的理由,归根结底还是爱。 正是因为顾念慈爱她,才会用尽一切方法,一步步靠近。 —— 那晚林静和黎南正谈完心之后,两人就在等黎晚澄和顾念慈坦白,谁知一晃两三个月,也不见半点动静。 直到中秋节,黎晚澄和顾念慈一起回家吃饭。 黎晚澄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和顾念慈商量了一下,决定趁着这趟回家,和父母坦白在一起的事。 这两年,林静俨然把顾念慈当成了亲生女儿,逢年过节都让黎晚澄带着顾念慈一起回来,渐渐成了习惯。 电视上放着中秋晚会的直播,四个人围坐在一起。 黎晚澄突然放下了筷子,盯着二老,十分认真:“爸妈,我想和你们说件事。” 听见这话,林静面上平静,暗地里却是十分激动,她憋了这么久忍住没主动问,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和阿慈在一起了,是爱人的那种。”黎晚澄看了眼身旁的人,语气坚定,“我很爱她,也希望你们能接受我们的感情。” 饭桌陷入沉默,林静脸上毫无波澜,甚至还悠闲地夹了块红烧排骨。 黎晚澄正准备接受来自母亲的盘问,看着这平和的氛围,有些不明所以。 正打算开口,谁知下一秒,便看见林静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个小盒子,笑呵呵的从里面拿出个碧绿的玉镯,不由分说地塞到了顾念慈手里。 “小顾啊,这是晚澄奶奶给我的手镯,阿姨本来想等晚澄出嫁的时候给她当嫁妆的,刚好,现在可以传给你了。” 黎晚澄和顾念慈对视一眼,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了惊讶,两人显然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局面。 顾念慈看着掌心的玉镯,脑子有点转不过来,“阿姨,这……” “哎!东西都收了,还叫阿姨呀?”林静瞥了她一眼。 顾念慈听出林静话里的暗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意思是……认下她这个儿媳妇了? 黎南正咳嗽了一声,笑眯眯说道:“收了镯子,可就是我们老黎家的人了,不能反悔。” 掌心突然被人轻轻捏了捏,她转头,对上黎晚澄温柔鼓励的眼神。 顾念慈眼眶顿时有些酸,泛上泪光,看着面前慈爱的老人,张唇轻轻喊了一声:“爸,妈。” “哎!好,好……”黎南正和林静眼眶也湿润了,拉着顾念慈和黎晚澄的手,交叠在一起。 年轻人都有她们自己的人生,他们都老了,只要两人幸福安稳,性别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顾念慈没忍住落了泪,自从父母去世以后,这种亲情的温暖,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到了。 因为时间太晚,林静不放心,便让两人在这里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躺在床上,爱人的怀抱格外温暖。顾念慈眉眼温软,揽着黎晚澄的腰,在她耳际悄悄倾吐:“晚澄,谢谢你。”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中秋的月亮格外圆,高高悬挂在空中,照着团圆的人家。 秋色渐浓,树叶由翠绿逐渐转为枯黄,轻风拂过,飘落在寂静的街道上,仿佛铺开了一幅金黄的画卷。 林静说办不了结婚证,但是婚礼要办,这几天一直都在忙着挑婚纱和选日子,把黎晚澄和顾念慈折腾的不轻。 想起这些,黎晚澄轻笑,眼底满是幸福。 手术后林静的身体恢复的很不错,她和顾念慈也得到了父母的认可,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想起前两天顾念慈说想吃街角的那家水煎包,黎晚澄拐了个方向。 信号灯变绿,黎晚澄刚走到马路中间。 突然,一辆失控的货车呼啸而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巨大的冲撞力掀飞。 重重落在地上,眼前顿时被一片血色笼罩。 袋子里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水煎包,也一个个散落在地上,被血染成红色。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黎晚澄还在想,明天约好了和顾念慈去拍婚纱照。 她穿上婚纱的样子肯定很好看。 第105章 定不负相思意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在好不容易得到幸福之时,上天却又突然残忍的将一切收回。 而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回忆中的一切都太过真实,好似就在刚刚发生的一样,黎晚澄甚至还能回想起被撞击时,那一瞬间的疼痛。 女人躺在意识空间的地上,目光空洞,眼角的泪已然干涸,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系统和黎晚澄之间有契约连接,所以在黎晚澄恢复记忆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她的所有回忆。 “宿主,还剩最后一个世界。”系统看着明显有些失神的女人,温声询问,“需要我帮你降低情绪感知吗?” “不需要。”黎晚澄眨了眨因为长时间挣着而干涩的眼睛,“传送下一个世界吧。” 最后死亡那刻的记忆固然是痛苦的。 可正因为记起了过往的这些美好幸福,所以,她才更加坚定的想要回去。 她要见顾念慈,也要带着她一起回去。 —— 金发女人立在宫殿中央,按照计算好的方位,将灵石搁在阵眼的位置上。 这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窗边的花依旧如初艳丽的绽放着,自栽来的那刻起,它便从未凋谢,却也从未再次盛开。 利西亚站在宫殿的西南角,听完塞伦的话后,面色凝重,“你的意思是,南桑打算毁了无虚之境?” 水面仿佛被冰冻住,不起一丝波澜,周遭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好似山雨欲来前的宁静,静到显得有些可怖。 塞伦点了点头,手上布阵的动作未停。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利西亚声音微沉,他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毁掉无虚之境究竟对南桑有什么好处。 无虚之境是天道降临时所创,包括他们三个所掌握的神明之力也是由天道赐予。可以说,天道才是这里的主宰。 如果南桑打算毁掉无虚之境,就是明摆着要与天道作对。 可是南桑当初,也是依靠天道的认可才坐到这个位置上的,那……她又为什么要反抗天道? 塞伦没答,这也正是她疑惑的地方,以她对南桑的了解,那人绝不是如此莽撞冲动的性子。 而且,南桑甘愿花费百年时间一步步扩充自己力量,她的目的……真的只是毁掉无虚之境这么简单吗? 塞伦总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地方。她看着宫殿中已然成型的九煞阵,神色晦暗不明。 南桑,你究竟……做的什么打算? 另一边,利西亚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先不管南桑的目的是什么,我想知道,她如今的实力在什么程度?” 自从当年邪神一战后,他就一直待在小世界养老,所以对于南桑目前的情况知之甚少。 听到利西亚的问话,塞伦唇线紧绷,“很强,你我两人加起来估计能在她手下撑十招左右。” “而且,恐怕至少从一百年前起,她就已经开始吞噬灵魂了。” 那些失败的任务者,一一都经由第三位面主神的手,被送往南桑的宫殿。 这百年来,南桑借休眠这个借口,吞噬了不下千个任务员的灵魂。 如今,他们和南桑之间的差距,恐怕已经超越了质。 而塞伦也是在得知这件事后,才明白了南桑当初为何要制定那些严苛的规则。 身为无虚之境的神明,南桑同样受制于天道,这也导致她无法直接对任务员动手。 所以,她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那便是利用规则。 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任务员要么选择在规则的控制下处处碰壁,躺平接受失败。要么选择违反规则,试图拼出一个新的结果。 当然,这两种选择最终走向的,都是死路。 这是南桑从一开始就设下的棋局。 细节铺展在眼前,一点点抽丝剥茧后,露出了最本质的核心,也正是塞伦一直没有想明白的地方。 她猛地反应过来。 不,不对!南桑根本不是要毁了无虚之境,她分明是在利用无虚之境,作为她扩充力量的垫脚石! 如果将这些任务员看作是被圈养的羊,那无虚之境就是一个天然的温室,南桑则是利用天道赋予她的权力,将无虚之境变成了一个为她源源不断提供祭品的饲养场。 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当初南桑会提前结束休眠,并且对黎晚澄抱有那么重的杀意。 因为黎晚澄这只羊,意外成为了这场棋局中最大的变数,南桑害怕这道裂缝被撕的越来越大,被天道所察觉,所以才会急急想要抹杀掉黎晚澄。 可是……这么多人无缘无故的消失,天道不可能觉察不到。 南桑,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瞒过天道的? 一旁,利西亚蹙了蹙眉,还停留在上个问题,他指了指地上已经隐匿的阵法,抬头问:“既然南桑吞噬了这么多灵魂,以她的实力,那我们布的这个九煞阵还有用吗?” 塞伦摇摇头,回答的十分直白:“没用。” 正当利西亚叹气之时,下一秒,她却突然转过来,对上男人的视线,目光坚定。 “但是只要能困住她片刻,我们就还有机会。” 目前,她和利西亚的行踪都被南桑秘密监视着,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必定会引起那人的怀疑。 塞伦眸子低了低,暗自攥紧指尖。 走到这般地步,一切,都只能靠伊恩了。 只有靠他从各个世界集聚来的那些力量,才有机会从南桑手下,夺回一线生机。 —— 晕眩的感觉慢慢减轻,黎晚澄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有些怔愣。 她低下眸,看了眼自己被金属镣铐锁住的手脚,神色复杂。 毕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四肢被禁锢住了,而且还是被绑在床上,换做是谁都会有些难以接受。 黎晚澄嘴角不自觉踌躇了下,最后一个世界的开局……这么刺激的吗?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腕,却发现这镣铐的质量极好,根本挣脱不了半分。 “别挣扎了,你被注射了麻醉剂。”耳边响起熟悉的温润声线,是系统。 黎晚澄阖上眸,放弃了试图挣脱的想法。原来是麻醉剂,怪不得她觉得浑身酸软,头昏脑涨的。 大抵是因为麻醉,思绪也比平时要迟钝了些,过了小半晌,黎晚澄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对劲。 等等,所以她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还被注射了麻醉药? 黎晚澄眨了眨眼睛,面色平静地发问:“小七子,这是哪啊?” 系统见她终于想起来关心自己目前的情况,悠悠叹了口气,“夏清秋的实验室。” 实验室?黎晚澄微愣,而后结合自己目前的状况想了下。能被绑在实验室床上的,不是被研究的对象,那就是被当作试验品的小白鼠。 总之,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太妙。 好歹是经历过高级世界的人,黎晚澄在意识到这点后,固然心里有所害怕,却也不似刚进入上一个世界时那般慌乱了。 毕竟鬼都见过了,人再可怕又能可怕到哪去? 反正也挣脱不开,趁着系统传输世界背景的间隙,她索性开始观察房间的布置。 这是一个密闭的房间,四周的墙壁都用金属加固过,里面摆放着各种精密的器械和药剂,密密麻麻的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 黎晚澄此时刚刚接收完这个世界的故事背景,倏地想到到系统方才的那句话,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 等等,这个夏清秋,不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吗? 这个世界的科技,比黎晚澄所处的现实世界先进了约三百多年。 不过,虽然科技已经发展到极高的水平,可人类依旧受到寿命的限制,所以为了打破这一限制,人类便开始追求延长寿命之法。 其实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永生就一直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古代帝王醉心丹药,追求长生不老。加之现代科技的高速发展,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追求永生。 后来人类通过研究发现,生活在深海中的一种生物——人鱼,他们有着不同于人类的奇特生存方式,最重要的是,他们拥有比人类多上至少五倍的寿命。 于是一些秘密机构开始大肆捕捉人鱼进行研究,试图寻找到永生之法。 这个世界的女主夏清秋,是一个天才科学家,她研究出了一项名为细胞再生的技术,能让那些先天残疾或意外受伤截肢的人,重新生长出断肢,拥有完整的身体。 结果这项技术意外被一些手握权势的人得知,那些人为了独吞技术,便找了杀手想要杀掉夏清秋。 危急之时,夏清秋的伴侣季远突然出现,帮她挡下了致命一击。 而季远的死亡,直接促进了夏清秋的黑化。 天才与疯子,往往一线之隔。 夏清秋在季远死亡之后,情绪几近崩溃,为了报仇,她用人鱼血液作为样本,制作了一种新型病毒,并且将这种病毒注射进了那几个杀害了季远的凶手的身体。 不料这种病毒扩散性极强,难以控制,后来病毒渐渐扩散至整个世界,直至将这个世界上的人全部感染。 至此,这个世界也就真正的变成了人间炼狱。 因为整个世界的生态都被破坏,最后的结局自然走向毁灭。 黎晚澄在看完原剧情后,第一反应就是这夏清秋绝对是个祸害,而且还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祸害。 前几个世界的主角好歹是祸害自己,她倒好,直接拉着整个世界陪葬。 黎晚澄眯着眼睛,瞄了眼墙上的智能时钟,上面显示的日期是10月24日。 按剧情中的时间线看,现在是病毒扩散后的第五日,应该已经有不少感染者了。 在复仇成功之后,夏清秋就带着季远的尸体,躲到了这个偏僻的实验室里。 想到人鱼的特殊细胞结构,夏清秋便想尝试通过移植人鱼细胞这种方式让季远复活,于是她偷偷从原先工作的实验室中带出来一条人鱼,开始进行研究。 可夏清秋很快就发现了最严重的一个问题,纯种人鱼的细胞,人体根本无法承受,她的研究也随之陷入瓶颈。 直到她发现了黎晚澄。 黎晚澄是由人类和人鱼结合所生,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体质,所以她才会被夏清秋抓起来研究。 此刻,实验室的床上。黎晚澄看了眼自己被铐的严严实实的四肢,阖上眸子,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所以,她现在和那案板上的鱼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些,黎晚澄默默咽了下口水,“小七子,我不会被她大卸八块拿来试药吧?” 系统十分真诚地点了点头,“大概率会。” 黎晚澄:“……”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夸他真诚。 许是见黎晚澄情绪有些低迷,系统轻轻咳嗽了两声,“这个世界的任务依旧有两个,第一个是阻止夏清秋毁灭世界,第二个依旧是治愈值达到百分之一百。” “和上个世界一样,完成第一个任务就算合格,完成两个……” 系统突然止了声,黎晚澄还在好奇他为什么话说一半不说了,下一秒便听见他重新开了口。 语气已经不同于方才的放松,显得有些严肃。 “宿主小心,她要来了。” 第106章 定不负相思意 伊恩补充了一句:“我刚刚把你体内的麻醉药排出去了。” 就算是他也不能罔顾规则,直接将黎晚澄放出来,他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先让黎晚澄的身体恢复到正常状态。毕竟在人家小世界里,还是要稍微顾及一下世界意识的面子的。 闻言,黎晚澄动了动胳膊,方才那种虚软的感觉不复存在,如此看来麻醉药的药效确实被消除掉了。 在刚刚接收到的资料中,提到了关于她的这具身体。这具身体是人类和人鱼结合所生,因为有一半的人鱼血统,所以也继承了人鱼的部分天赋,力量和速度是正常人的五六倍。 所以,挣脱这个镣铐对于现在的黎晚澄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但黎晚澄并没有选择立即挣脱,而是将手铐拉的松动了些,再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尔后她闭上眼睛,装出一副仍在昏迷状态的模样。 不出片刻,门被打开,耳边隐约传来些脚步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黎晚澄的心绪也渐渐紧绷起来,那道声音仿佛钟表指针的滴答声,有节奏的在耳边跳动,几秒后倏地停止,在她身边站定。 黎晚澄稍稍睁开眼睛,透过缝隙去看身侧的女人。 夏清秋穿着一身白大褂,扣子严丝合缝的扣到最上一颗,手上也套着双白手套,浑身上下捂的严严实实,就露出来一个脑袋。 她先是仔仔细细地看了眼,确定黎晚澄没醒来后,才拿出旁边的针管,对准黎晚澄被捆绑住的胳膊,准备缓缓刺入血管。 在针尖即将扎入皮肤的前一瞬,被绑在床上的女人突然睁开眼,从事先松开的镣铐中抽出手,速度极快地反过手攥住了夏清秋的手臂。 “抽血之前要先消毒,你老师没教过你吗?”黎晚澄钳制着女人的手臂,望向她的眸子淬满冷意。 不过夏清秋却并未像她想象中那样慌乱,反倒是轻轻笑了一下,似乎对自己被抓住这件事并不甚在意。 夏清秋见人突然醒来,眼底有点震惊划过,却不见慌乱,她似乎对黎晚澄能挣脱手铐并不感到意外,垂眸盯着她,兀自道:“我明明特意加大了麻醉的剂量,怎么药效过的这么快。” 黎晚澄目睹她的反应后,微微皱起眉头,等等,这女人怎么一点儿都不见慌的? “摸够了吗?”夏清秋垂眸问她。 黎晚澄此刻才意识到不对劲,指腹触碰到的皮肤有些凉,不似正常人的体温,她感受着掌心不太一样的触感,心底突然有点儿发怵。 不对,这硬度……怎么不像是人的皮肤? 只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变数陡生。 手中攥着的那节手臂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脆响,黎晚澄眼皮一跳,直觉感应到有危险逼近,于是迅速撑着床翻身跳了下去。 就在她跳下床的后一秒,一道激光倏然扫射过来。 黎晚澄眼睁睁看着自己方才躺过的铁质床,中间被激光开出一个大洞,她瞳孔巨颤,连带着唇色都白了几分。 若是她刚刚躲的再慢一步,恐怕这个被开了洞的,就不是这个床了。 “跑什么?我又没打算杀了你。”夏清秋唇角带着点浅笑,一步步朝黎晚澄逼近。 黎晚澄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女人,只觉得后背发凉,她咽了下口水,一步步向后倒退。 什么天才科学家,这分明就是个变态杀。人狂。 同一时间,伊恩对夏清秋的分析也得出了结果,解说及时跟上:“宿主,她把自己的身体全部改造成了机器,除了心脏和大脑。” 黎晚澄看着夏清秋露出的那半截机械手臂,又结合系统的话想了一想,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合着就是在一堆破铜烂铁上,架了个活人的脑袋? 她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恶寒,果然天才科学家什么的,一个比一个疯狂。 一道激光倏然扫了过来,黎晚澄条件发射地用手肘撑地,往侧边滚了一下,堪堪躲开那道激光。 她松了口气,心底庆幸,多亏了前几个世界训练出来的反应能力。 “反应还挺快,可惜你跑不出去的。”夏清秋轻轻笑了一声,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继续朝着黎晚澄缓缓靠近 这实验室是她一手建造,墙壁用的都是极高密度的金属,就算是重武器都难以攻破,除非有她的指令,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说着,夏清秋抬起了另一条手臂,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嗒声,机械手臂上缓缓探出几个黑乎乎的洞口。 “卧槽!”黎晚澄下意识掀起旁边的柜子挡在身前,但还是慢了一步,肩膀被飞过的子弹擦出一道血痕。 手臂能变激光炮就算了,怎么还能整出来这玩意?这和跟一个小型变形金刚打架有什么区别? 伊恩着实没想到一上来就能碰到这种危险的事情,被这一片噼里啪啦的火花晃了眼,也怕那东西真伤到黎晚澄,便急急挥出一道神力,直接将她从实验室带了出来。 周围的环境瞬间变换,黎晚澄看着突然出现在头顶的蓝天,目光呆滞,还有些惊魂未定。 她唇瓣颤了颤,“小七子,我不干了。” 这女主不是要命,她是索命啊…… 伊恩也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主角居然疯狂到这种地步,正欲安慰她两句,却突然察觉到神识烙印传来一阵波动。 他面色一变:“宿主,顾念慈目前的情况不太好。” 自从上个世界顾念慈因为灵魂受损,意外进入了鬼魂的身体之后,系统便在顾念慈的灵魂上放了个神识烙印,能随时感应到她的位置和状态。 毕竟以他对黎晚澄的了解,若是找不到顾念慈,这人定会十分慌张。 听见伊恩的话,黎晚澄霎时间恢复了清醒,掩不住担忧的神色,急切问道:“她现在在哪?” 伊恩感应了一下位置,将路线说给黎晚澄。 黎晚澄挂念着顾念慈,不敢耽搁时间,确认好方向后就加速朝目的地赶了过去。 不过一路上的街道都空空荡荡,只能看见零星几个人影,她怔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也对,病毒爆发之后大家都待在家里,外面确实不会有什么人。 黎晚澄顺着伊恩给的方向继续赶路,中间途径一个小型超市,正巧看见一名青年背了一个大旅行包,包里塞得满满当当,看模样应该是出来找物资的。 谁知青年刚走出超市没几步,斜后方突然窜出来一个衣衫褴褛、满身血迹的男人,冲上去一口咬住青年的脖颈。 顿时血光四溅,黎晚澄被这极具冲击性的一幕吓到,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青年拼命挣扎,想要从男人的口下逃脱,可是刚跑出去没两步便又被拉了回来。 伊恩嗓音低沉同她解释:“这就是感染丧尸病毒变异后的人。” 黎晚澄看着那正在撕咬青年身体的男人,突然想到曾经看过的那些丧尸片,当初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可如今电影里的血腥场景,却是真真实实的出现在她眼前。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整个城市像是被笼罩在黑幕之下,不见黎明。黎晚澄指尖发凉,呼吸急促几分,心底陡然漫上来一股恐惧。 上个世界虽然恐怖,可毕竟是鬼魂之事,而现在在她眼前上演的,却是真正的人吃人。 同类相残,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终究是看不下去。黎晚澄咬咬牙,随手抄起墙角的铁锹,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那两人疾跑而去。 而后,她扬起铁锹,照着男人的后脑勺就是一锹下去。 男人应声倒地,青年仿佛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捂着被咬伤的脖颈,伸出颤抖的指尖抓住黎晚澄的裤脚,满眼恳求地看向她:“救救我……” 他面容扭曲,好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用尽全力伸出手,希望黎晚澄能救他。 心脏好似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黎晚澄突然有些喘不过来气,她垂眼看着眼前的青年,神情复杂。 伊恩注意到青年逐渐发白的瞳孔,叹了口气:“宿主,没用的,他已经被感染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青年的瞳孔彻底变为白色,下一秒,张开嘴就要朝黎晚澄的小腿咬下去。 黎晚澄眼疾手快地躲开,青年见没得逞,摇摇晃晃的爬起来。 此时,超市内刚好走出来一个女人,青年闻到了活人的味道,猛地转身朝她扑去。 青年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的意识。 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变做一只没有意识的怪物,黎晚澄眸底划过一丝痛苦。 可是如果不杀了他,就会增加更多人被感染的风险。 黎晚澄心底权衡后,阖上眸子,举起铁锹狠狠砸了下去。看着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人,她轻轻张了张唇:“对不起。” 再睁开眼,她已攥紧指尖,目光变得更为坚定。 必须尽快找到解决病毒的方法,否则,无辜牺牲的人会越来越多。 方才耽误了些时间,黎晚澄提了速,只是越靠近系统口中的目的地,周围集聚的丧尸就越来越多。 黎晚澄看着比刚才明显多出两三倍的丧尸,握紧了手里的铁锹,打趣着问了句:“小七子,你们这边的高级世界都玩这么新潮?” 上个世界让她玩倩女幽魂,这个世界又让她感受丧尸围城。 黎晚澄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丧尸,猛地想到什么,有些僵硬地开口:“等等,你别告诉我,阿慈她也被感染了?” 伊恩见她的表情是真真切切的在担心这件事,答道:“这个倒是没有,你放心。” 吃了个定心丸,黎晚澄稍稍松了口气,不敢耽搁,朝着伊恩指示的方位全速奔跑。 不过令她奇怪的是,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感染者,却没有一个过来主动攻击她的。 伊恩察觉到她的疑惑,解释道:“可能因为你身体里流着一半人鱼的血,所以那些丧尸没把你当成人类。” 虽然没把她当做人这句话听得让黎晚澄蹙了蹙眉头,不过多亏了这一半的人鱼血统,这一路上倒是为她省去了不少麻烦。 到达伊恩所说的目的地之后,黎晚澄看着建筑里面挤成一团的丧尸,眼角跳了跳。 等会儿……她这是来到丧尸老巢了吗? 建筑外面的挂着的牌子摇摇欲坠,上面写着“82号研究基地。” 黎晚澄缓了下呼吸,而后推开研究所的门,腐烂的臭味顿时直冲头顶,她看着那一堆人头攒动的丧尸,胃里一阵翻涌。 “大哥大姐们,让一让啊,都先别挤。” 好在那些丧尸并不攻击她,黎晚澄得以顺利挤了过去,虽然有些狼狈。 大多丧尸都围在一个地方,黎晚澄猜顾念慈应该就在那,便顺着往里挤了挤。 房间内,那些穿着白大褂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一众研究员,眼睁睁看着一个手里举着铁锹的女人,跟早上赶菜市场买菜一样,从那堆丧尸中挤了过来。 随着她越靠越近,其中一个男人顿时捂着脸尖叫:“啊啊啊!别吃我!” 黎晚澄无奈,抬手指了指自己:“看清楚了,我是人。” 男人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黑色的瞳仁分明,确实是人,这才放下心来。 黎晚澄早在一群人中捕捉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女人的容貌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胸口前的工作证上印着三个字,顾念慈。 此刻,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真切的出现在眼前,黎晚澄顿时有些乱了心绪。 “小七子,这个世界她没有占用别人的身体吗?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巧合?” 伊恩点了点头:“她灵魂受损,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寄宿在角色身上,所以传送过来的时候,我顺手给她捏了一个身体。” 因为契约的关系,伊恩同样看到了黎晚澄的全部记忆,所以这副身体是系统特意按照她记忆中顾念慈的样子捏的。 黎晚澄压了压心中的悸动,朝着地上坐着的女人走过去,方才被挡住了,此刻走近了才发现,顾念慈右腿的裤子上沾染了血迹,小腿的位置被两块木板简易固定着。 黎晚澄看见顾念慈腿上的伤,脸色瞬间变了,她蹲下身,指尖在女人的右腿上停顿了下,微微抬头看向她:“腿怎么回事?” “被仪器砸到了,有点骨折。”顾念慈轻声答道,怕她担心又补充了一句,“不严重的。” 先前丧尸突然涌入,大家都只顾着逃命,实验室的东西被弄的一团乱麻,顾念慈在往外跑的时候,不慎被架子上掉下来的仪器砸到了腿。 黎晚澄面上的担心并未减少,她垂眸看着受伤的女人,似乎是在纠结要如何将她带出去。 直接抱着顾念慈走的话,恐怕会碰到伤口,如果造成二次伤害反而得不偿失。 “那……那边有辆轮椅。”一个研究员指了指对面的房间,那里放着一个废旧的轮椅,是之前有个同事脚腕受伤时用的,后来就一直放在那里没拿走。 黎晚澄转头看了一眼,而后推开门,朝着对面的房间走了过去。 众人也看出来两人之间的熟稔,在黎晚澄离开去取轮椅时,有一个助理研究员耐不住好奇,大着胆子问顾念慈:“顾姐,那个姐姐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顾念慈摇了摇头,下一秒莞尔道,“是我的爱人。” 不过几分钟时间,黎晚澄就推着那辆轮椅回来了,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有一只矮小的丧尸抓准时机,想从打开的门缝中溜进来,只是一只脚刚迈进门,便被黎晚澄一拳揍飞了出去。 屋内的众人目睹了这一幕,顿时瞪大了眼睛,本以为黎晚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没想到攻击力居然如此惊人。 “顾……顾姐,你爱人好……”助理研究员喉咙滑动力下,将彪悍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厉害!” 在见识过黎晚澄拳头的威力后,等她推着轮椅走到顾念慈身边,研究员们都下意识往她那边挤了挤。 黎晚澄倒是没在意这些,满心满眼都是顾念慈,她弯下腰,手臂揽过女人的膝弯,另一只手护着她的腰背,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了轮椅上。 只是这轮椅因为放了太久时间,轮子出了些问题。 研究员们一时忘记了外面虎视眈眈的丧尸,都直愣愣地盯着黎晚澄和顾念慈。然后,他们便看见那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女人,伸出手,抓住轮椅的两端,下一秒,直接将连人带轮椅一并扛了起来。 众人:!!! 黎晚澄这边扛了人就打算离开,却忽的被人叫住。 她转过头,看向那个开口的年轻女孩,女孩似乎在纠结如何称呼她,半晌憋出来一句:“那个……大侠,能不能带着我们一起出去?” 闻言,黎晚澄默了默,没立即答应。 她这次过来就是来救顾念慈的,虽然她不会被丧尸攻击,也有能力保护顾念慈周全,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能够同时保护这么多人。 况且带着这一行数十人一起跑,那不是明摆着给丧尸当活靶子? 若是放在平时,黎晚澄定会帮忙,但如今是末世,人人都自顾不暇,她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护得了这么多人,与其让他们跟着一起面临危险,倒不如先待在这里,等之后再想办法来救援。 只是……黎晚澄回头看了眼那群抖得跟刚出生的鹌鹑一样的研究员们,还是妥协了,她垂头思考了会儿,而后转过身,把那窗户的铁栏杆从中间掰断了两根。 “我去吸引丧尸的注意力,你们等会儿从这跑出去,城东有一处安全点,要快。” 虽然她并不是什么救世主,但在这种情况下,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的好。 黎晚澄在确认所有人都跑出去之后,才重新将栏杆掰了回去,而后转身打开房间的门。 “阿慈,坐稳了。” 黎晚澄提醒的话音刚落,下一秒,整个人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顾念慈还未反应过来,风已经在耳边呼啸而过,她看着周围急速倒退的景色,突然感觉自己生平第一次,居然在一个轮椅上体会到了推背感。 黎晚澄的速度自然不是那些丧尸能追的上的,可怜那些丧尸,刚刚闻到了食物的味道,一眨眼的功夫,食物就跑的没了影儿。 伊恩已经规划好了丧尸数量最少的一条路:“宿主,走西南方那条小路。” 黎晚澄自然不会怀疑它的话,推着顾念慈果断换了方向,这条路上只有零零散散几只丧尸,她一铁锹拍过去就能搞定。 路过一家大型超市的时候,黎晚澄想起之前看过的那几本末世文,突然间灵光一闪。 诶,末世是不是要囤物资来着? 思及此,黎晚澄便推着顾念慈慢悠悠地往超市的方向走,只是越往里走心底越疑惑,按理说这么大一个超市,里面的物资应该会吸引不少人来争抢,怎么反而这么萧瑟? 不过很快,黎晚澄就知道了原因。 她抬眼,只见一个女丧尸正隔着玻璃橱窗与她深情对望,顿时有些后背发凉。 那女丧尸在看见黎晚澄和顾念慈时,嘴边的口水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流,可惜隔着一层玻璃,看得见吃不着,便只能无能狂怒的……啃玻璃。 黎晚澄收回视线,径直走到超市的正门,应该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丧尸跑出来,所以有人专门将大门锁住了。 不过,这种普通的锁对现在黎晚澄并不成问题,她双手握住锁链的两端,用力一拽,手腕大小的铁链从中间应声而断。 黎晚澄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铁链,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力量在末世还挺好使。 那丧尸嗅到了活人的味道,瞬间变得兴奋,晃着脑袋就朝顾念慈跑了过来,只是还没兴奋多久,下一秒,就和黎晚澄手里的铁锹来了一个亲密互动。 里面丧尸太多,黎晚澄怕顾念慈进去会碰到危险,便将她留在了外面,顺带让伊恩也留了下来。 “小七子,帮我护好她,我马上就出来。” 被当工具人使唤的空间之神怔了下,虽然心中无奈,却也只能点点头,接下了这一差事。 为了防止里面的丧尸跑出来,黎晚澄在进去之后,就从一旁的货架上抽了个钢板,将门严严实实的挡了起来。 走进超市内部,黎晚澄突然瞥见后门处停着一辆货车,应该是超市平时用来运货的,她走近了些,眼睛瞬间亮了亮。 这车如果还能开的话,能装不少东西啊。 驾驶座的车门开着,黎晚澄便绕过去看了一眼,车钥匙就插在锁孔里,驾驶座上还有几片明显的血迹,已经被氧化成了暗褐色,也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能让司机吓的连车钥匙都插在上面没拔,弃车逃跑。 黎晚澄索性直接坐到驾驶座上,扭动钥匙尝试发动,幸运的是,货车的功能并未被损坏。 见车还能开,黎晚澄便开始往车上搬各种各样的食品和生活用品,她力气大,一次能搬不少东西。货架上的各类东西,大到米面粮油,蔬菜肉类,小到各类方便食品,她将能拿的东西几乎都搬进了货车。 等到货车全部塞满,黎晚澄才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看着那一货车的东西,她忽然间有些感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现实世界感受一回,这种疯狂买买买还不用付钱的感觉。 做完这一切也不过耗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黎晚澄开着满载而归的货车从后门出来。 伊恩确实讲顾念慈保护的很好,压根没让丧尸靠近她五米以内。 黎晚澄将顾念慈抱起来放在货车的副驾驶座上,又细心地帮她把安全带也系好。 这一套对待小孩儿一般的操作将顾念慈弄的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 本是打趣的一句话,没想到黎晚澄却十分认真的盯着她,语调温柔缱绻地答道:“你在我这里可以永远是小孩子。” 顾念慈撞进她眸子的水波,心跳霎时乱了节奏。 恍然间已近黄昏,夕阳余晖斜斜落进车窗,黎晚澄本想着带顾念慈回自己家,可是看着那一路上密密麻麻的丧尸,恐怕她家小区也已经沦陷了。 顾念慈大抵是看出她的疑虑,十分顺畅的接道:“去我家吧。” 转眼的功夫,她已经在导航中输入了一个地址,货车便按照设定好的路线自动行驶。 大约二十分钟后,黎晚澄看着自己眼前那栋二层的小别墅,愣了一愣。 等等,她怎么突然有一种在末世傍上了富婆大腿的感觉? 门口的装置是虹膜识别,顾念慈打开门后,在玄关的控制器上按了几下,而后一旁的门打开,缓缓滑出来一辆轮椅。 轮椅用极为严固的材料制成,在保证了轻便的同时保证了绝对的安全性,一旁的扶手上还安有控制面板。 顾念慈平时除了研究员的工作,闲暇时间还喜欢摆弄一些机械之类的东西,这个轮椅本来是她当初为残疾人士设计的,没想到现在刚好派上用场了。 在黎晚澄还在四处好奇观察的时候,顾念慈已经操控着轮椅,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和她介绍家里的布局。 “这里一共有四层,地上两层是生活区,地下还有两层。” 黎晚澄跟着顾念慈进了电梯,下行到地下一层。 地下一层是种植区,里面种植着各种蔬菜水果,由机器进行全自动养殖。当初是因为顾念慈忙于研究所的工作,很少有时间去购物买菜,于是索性在家里开辟了一块地方专门来种些蔬菜。 而地下二层才是整座建筑最为重要的地方,也是顾念慈的私人实验室。 黎晚澄看着眼前的实验室,再和夏清秋那间寒酸的出租屋一对比,突然感觉世界主角似乎有点可怜。 “小七子,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给她开外挂了。” 这也太离谱了。 伊恩讪讪笑了声,毕竟这个世界的难度太高,为了黎晚澄能顺利通关,他也只能在这些方面多动些手脚。 “我们需要去找夏清秋吗?”一起走过四个世界,顾念慈大致猜到黎晚澄在每个世界都必须要完成一个任务,而这个任务一般都和主角有关。 她在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头脑中就自动出现了关于这个世界的资料。 黎晚澄没想到顾念慈也知道这些,跟伊恩求证:“小七子,这也是你做的?” 伊恩点了点头,因为顾念慈已经知道了有关无虚之境的事,所以他干脆也把世界资料给她传输了一份。 顾念慈知道世界资料,确实方便了不少,也省下了解释的时间,黎晚澄接下她的话:“想要解决这场危机,最根本的方法还是消灭病毒。” 顾念慈点头表示同意:“我可以试试研制出针对病毒的血清,不过要有病毒的样本。” 也就是说,她们还是要去找夏清秋。 第107章 定不负相思意 在黎晚澄和顾念慈都已熟睡之后,房间内突然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皎白月光透过窗子洒落在他的侧脸,莫名显出几分孤寂。 少年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而后七拐八拐到了一处隐蔽的小巷。 小巷深处有一户人家,一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正坐在门口,他似乎是料到今晚会有客来,早早便等在此处。 此刻听见脚步声,老人缓缓睁开眼,看向面前站着的少年,“神上此时前来,找老朽所谓何事啊?” 这位老人便是这个小世界的世界意识,一般来说,中级世界的世界意识就已经开启了灵智,而高级世界的世界意识已经走向成熟。 伊恩并未托大,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方道:“晚辈伊恩,见过前辈。” 无虚之境自天道降临那日创立至今,不过八九百年光阴,而这个小世界已存在了上千年之久,所以他称老人一句前辈,在情理之中。 “今日前来,有一不情之请。”伊恩站直身子,不卑不亢,言语间极为真诚,“无虚之境即将面临一场浩劫,不知前辈可否借出愿力,助我们一臂之力。” 这些高级世界存在了千年之久,各类生物繁衍生息,长久下来,积攒的愿力也十分浓厚。 白发老人在听完伊恩的话后,始终保持着笑容,连唇角上扬的弧度都不曾变过,只是却一言不发。 伊恩本以为这一趟又要无功而返,谁知下一秒,老人竟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他下一句便说道:“我可以答应你所提之事,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伊恩知晓想要拿到这份愿力并不容易,他点了点头,“前辈请讲。” 看着老人始终如一的平淡面容,他心里紧了紧,只希望这人不要提出什么难以完成的要求。 下一秒,老人忽地笑着朝屋内叫了一声:“小白。” 不过片刻,从里面钻出来一只白色的狗,大概是因为老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却依旧用最快的速度过来,亲昵地蹭着老人枯槁的手掌。 老人的目光倏地柔和下来,“我唯一的牵挂就是小白,劳烦神上离开这里的时候带着它一起。” 那只被叫做小白的狗似是察觉到主人要将自己送走,垂下头呜咽了两声,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舍和抗拒。 伊恩没想到老人提出的条件竟是这个,他愣了愣,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老人沙哑的声音打断了。 “你也看到了,这个世界气运已尽,而我的力量也不足以支撑世界的运行。”老人看着伊恩,浑浊的眸子中似乎含了点名为不舍的情绪,他缓缓开口,“就算你们成功解决了这次危机,不过百年,这个世界依旧会走向衰亡。” 人有死亡,便有新生,小世界亦是如此。伊恩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小世界衰亡,世界意识同样会随之消陨,这是既定的规律,无法改变。 老人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眸子,也只有在看向脚边的小白时,才会出现一丝不同的波动,“我存在了上千年,这人间世事看了太多,没什么留恋的东西。” 他摸了摸小白的脑袋,轻笑了声,语气中带着分怀念:“我当时捡到它的时候,它才那么大点,一晃眼,这小家伙已经陪了我十几年喽。” 小白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仰头叫了一声。 骤然,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尖叫,随之飘来股极为浓重的血腥气,老人唇角的笑容僵了一瞬。 他默默拿出兜里放好的狗绳,扣在小白的项圈上,语气低沉:“这里被污染了,空气中到处都是污浊和血腥。” 老人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叹了口气,将绳子递到伊恩手中,眸中隐约可见闪烁的泪光,“带它走吧,去一个有花有草,安稳和平的地方。” 这个世界已经走向末日,他不想小白最后留下的记忆中满是这些血腥以及黑暗。 说完后,老人便站起身,走回那个简陋的小木屋,关门之前他朝伊恩摆了摆手。 或许也是在跟小白道别。 门彻底关上的那一瞬,伊恩感到手中猛地传来一阵拉力,小白拼了命的想要冲向那扇门,可是它挣脱不了项圈,也挣脱不了主人为它亲手扣上的绳索。 于是它开始高声狂吠,想以这种方式引起门内主人的注意,可是那扇门始终严丝合缝的闭着。 伊恩带不走它,没办法,只好蹲下身,尝试着和它沟通:“小白,他希望我带你走。” 他举了举手里的绳子,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一个神,居然有一天会对着一条狗说话,只是……也不知这小家伙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下一秒,绳子传来的拉力倏地减轻了些。 小白似是听懂了,低下头呜呜地叫了两声,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小了下来。 伊恩见它不再挣扎,便站起来,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小白的步子虽然迈的缓慢,但好歹是愿意跟着他一起走了。 他松了口气,拉着绳子慢慢向前走着。 即将拐出巷口的时候,伊恩偏过眸子,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白,它不断地回头,望着那扇紧闭着的木门,似乎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伊恩想,其实世界意识应该很寂寞的吧?或许正是因为没有人陪伴,他才会选择化作一位老者的模样,在陋巷之中与一只白狗相伴数年。 虽然对于世界意识来说,这十几年的光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寿命仅有十几年的狗狗来说,这已经是它生命中几乎全部的时光。 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清晨,黎晚澄正巧坐在客厅吃早饭,迎面碰上牵着一条白狗回来的伊恩。 其实昨晚她隐约看到少年化了实体出了门。 只是,这怎么出去一趟还牵了只狗回来?黎晚澄看了看面色平静的少年,有些疑惑的问:“小七子,这狗是?” “路上碰见的流浪狗,看着可怜,就顺便带回来了。” 黎晚澄微微蹙了眉头,这狗吃的膘肥体壮,脖子上还挂着项圈,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流浪狗。 而且,以她对系统的了解,这人是个断然不会主动给自己招惹麻烦的性子,像今日捡条流浪狗回来这件事,实在是奇怪。 黎晚澄思衬半晌,突然开了口:“小七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这几日,她总觉得系统奇奇怪怪的,经常找不到人不说,还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阴郁模样,就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伊恩听见这话心尖一跳,下意识偏了偏视线。他怕被黎晚澄发觉,特意挑的晚上出门,只是没想到她竟如此敏锐。 肩上忽地一重,黎晚澄伸手拍了拍伊恩的肩膀,言语玩笑,却含着显而易见的关心。 “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别总是憋着,咱俩好歹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不知何时,她已经逐渐将系统当作一个朋友去看待,而不仅仅是一段冰冷的契约关系。 伊恩搓了搓指尖,看着眼前笑容温暖的女人,犹豫片刻后,缓缓开了口:“圣澜王想要毁掉无虚之境,我在找阻止她的办法。” 什么?毁掉无虚之境? 黎晚澄脑子顿时有些混乱,这每个字她都听得懂,怎么组合到一起就理解不了呢? “阿澄。”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黎晚澄回过头,只见女人操控着轮椅慢慢过来,她身上还穿着白大褂,看模样像是刚刚从实验室出来。 将手里刚刚调配好的一小瓶药剂递给黎晚澄后,顾念慈眯了眯眸子,看向站在黎晚澄身旁的少年,“这位是?” 她的视线直直落在伊恩身上。 黎晚澄一怔,扭头看了看顾念慈,又看了看系统,心中陡然生出些疑惑。 不对啊,顾念慈她之前不是看不到小七子的吗? 伊恩在意识空间内同她解释:“她体内有我的神识烙印,所以能看见我。” 听了这句解释,黎晚澄才恍然大悟,尔后转过身同顾念慈介绍:“阿慈,他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在背后帮助我的系统。” 伊恩笑了笑,先伸出手以示友好,“你好,我是伊恩。” 黎晚澄还在好奇这人什么时候给自己起了个洋名,下一秒,就看见顾念慈回握住他的手,笑着说了句:“空间之神,幸会。” 黎晚澄一愣,等等,顾念慈她刚才叫小七子……什么神? 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黎晚澄本来就混乱的思绪这下变得更为混乱,感觉自己的认知在缓缓崩塌。 顾念慈轻笑着收回手,眼底清明。先前在上个世界,利西亚本着多了解一点总没坏处的想法,将有关无虚之境的事告诉了她。 虽然那时利西亚并未言明空间之神的身份,但结合他文邹邹说的那句“有缘自会相会”。再加上黎晚澄说过有关系统的瞬移能力,不难猜出系统的真实身份。 至于当初利西亚没有明面说出系统的身份,一是为了保护伊恩,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风险,二就是为了如今做准备。 从塞伦察觉南桑有异心之时,便早早布下了这步棋。 顾念慈过来时听到了二人的聊天,她看向伊恩,微微蹙眉问道:“你方才说,圣澜王要毁掉无虚之境,可是她坐上神位不过一百多年时间,集你们三神之力,难道也阻止不了她吗?” 伊恩心下有些惊诧她对无虚之境的了解,而后摇了摇头,“如今圣澜王吞噬了上千人的灵魂,实力已非昔日可比,要想破局,唯有借助外力这一个办法。” 其实按理说,这件事也算得上是机密,本不该随意告诉任何人。 不过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倒也没什么继续隐瞒的必要了。 离开上个世界之前,利西亚将那个能用来通讯的玻璃球留给了伊恩。 而就在前几天,塞伦通过玻璃球联络了伊恩,同他说明了南桑吞噬灵魂之力,意欲摧毁无虚之境一事。 身为曾经掌管无虚之境的三神,他们自然有责任保护无虚之境的安危,不过如今南桑的实力太强,他们若是选择与之硬碰硬,恐怕连一分胜算都没有。 后来,几人商议之后,想出了一项策略。 因为南桑还不知道007号系统就是当年在邪神一战中陨灭的空间之神,所以便由伊恩留在小世界内,去搜寻能够与南桑对抗的世界愿力,而塞伦和利西亚则待在无虚之境中,尽量为伊恩争取时间。 这策略极为冒险,一旦任何一步出了差池,结局就是全盘皆输,但他们别无选择。 黎晚澄和顾念慈在听完伊恩讲述的这一切后,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片刻,黎晚澄抬起眸子,神色认真,“我和阿慈能帮你点什么吗?” 无虚之境出了这般乱子,若是真让那圣澜王得逞,恐怕她和顾念慈也要永生永世被困在这里。 “你们保护好自己就好。” 神明之间的争斗,凡人就好比蝼蚁一般。 伊恩眸子沉了沉,好在南桑目前没有心思去察看小世界,所以还未察觉到他的存在。 不过,还是要抓紧时间,赶在南桑彻底毁了无虚之境之前积攒起足够的愿力。 这些高级世界存在上千年,世界意识中蕴含的愿力经过长时间的沉淀积蓄,也是对抗南桑的最好武器。 难的是这些世界意识都生出了灵智。一旦有思想,便会有私心的产生。 伊恩这几天马不停蹄的到处叩门请求,也只求得了四五个愿意出借愿力的世界意识。 毕竟无虚之境只是一个将各类小世界沟通连接的枢纽,它的存亡本质上并不会对小世界有什么影响。 甚至于不乏有些强大的世界意识,反倒希望无虚之境尽早消失。 黎晚澄沉思片刻,抓住了一个重点,“那若是无虚之境被毁,会有什么后果?” “无虚之境负责维护小世界之间的和平与能量平衡,使小世界之间互不侵扰,若是无虚之境被毁,那各个小世界的时空屏障也会消失。”伊恩沉声答道。 若是无虚之境不复存在,小世界之间没了屏障,时空交错混乱无序,届时所有的世界都会乱套。 如此一来,高级世界的生物就可以随意入侵低级世界,甚至会为了扩张领土而挑动战争。 长此以往,整个宇宙都会被战乱侵占,自然也包括黎晚澄和顾念慈所处的那个世界。 第108章 定不负相思意 伊恩本意是不告诉黎晚澄这些事的,毕竟说出来了也只会徒添烦恼,但是当黎晚澄同他说不要硬撑着的那一刻,他心中突然生出了点不一样的情绪。 就好像他孤身一人在冰天雪地中踽踽独行,在忍受着严寒的巨大压力时,眼前却突然洒下了一道春光,虽然没有那么热烈,却足以带给人莫大的抚慰与安心。 伊恩轻轻笑了笑,虽然黎晚澄无法给予他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不过将事情说出来之后,心底的沉郁倒是减轻了不少。 而且,他也不用再躲躲藏藏的特意挑晚上出门。 毕竟时间紧迫,伊恩也没耽误时间,和两人说了一声便又奔赴至下个世界。 待人离开之后,顾念慈操控着轮椅向她靠近了些,“阿澄,你来看看这个。” 只见顾念慈拿出一个黑色的护腕,带在手上,黎晚澄有些疑惑的抬眸,“这是?” “能量盾,改造后的。” 上次她听黎晚澄说,夏清秋将自己改造成了半机械之体,所以才针对这点,重新设计了这款能量盾。 顾念慈抬起指尖,轻轻按了下护腕上的按钮,只见一个浅蓝色的能量盾瞬间铺展在空气中,大小刚刚好遮挡住一个人。 尔后,顾念慈递给黎晚澄一个迷你的激光发射器,朝她抬了抬手腕,“朝这里打。” 黎晚澄猜她大概是要测试能量盾的防御程度,于是便瞄准了那面盾,射出一道激光。 那束激光落在能量盾上,就好似一滴水落入海绵,能量盾的表面泛起层层波纹,将那束激光缓慢吸收,浅蓝色护盾的颜色顿时变得深了一些。 顾念慈启唇解释道:“这个能量盾可以吸收外界的冲击,并且把冲击力转化为能量存储下来。” 她控制着轮椅转了个方向,再次按了下护腕上的按钮,而后对着一个废弃的铁柜子,轻飘飘挥出了一拳。 明明是不带丝毫力气的一拳,可下一秒,那铁柜子却犹如发射的火箭一般,发出一声极沉重的闷响,倏地一下飞了数十米远。 足见威力之大。 顾念慈收回手,转头轻笑道:“然后再将吸收的能量集中起来,重新打回去。” 物理版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看完这一套演示后,黎晚澄的眼睛霎时亮了亮。 这是个好东西啊! 只要有了这个,她就不用怕夏清秋变出来的那些武器,甚至还能借那些武器的力量,反过来打她。 刚到这个小世界的时候,黎晚澄就被夏清秋当作实验的小白鼠绑起来过,所以知道实验室的位置,正好为此时省去了不少麻烦。 再加上夏清秋想要复活爱人的心太过迫切,季远的身体状态又撑不了太久,所以她现在疯了一样的到处在搜寻黎晚澄的下落。 而且夏清秋的智商极高,对她来说,入侵几个监控并不是什么难题,恐怕不出两日,她就能找到这里。 顾念慈将护腕取下来收好,抬起眸淡声安排,“明天,我们就去夏清秋的实验室,到时我用能量盾牵制她,你进去找病毒原液。” 今早的时候,顾念慈通过监视器,发现街上游荡的丧尸明显比昨日多了许多,甚至还有零散的几个摸到了别墅边缘,不过这栋别墅里外都被她加固过,那些丧尸见攻破不开便悻悻离开了。 病毒扩散的太快,若是不快些研制出血清,距离这个城市彻底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黎晚澄听到她这句话,蹙了蹙眉,下意识道:“不行!你不能去。” 且不说顾念慈双腿不便的问题,夏清秋那女人就是个疯子,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 这种危险的事,她自然不愿意顾念慈跟着自己一起冒险。 顾念慈叹了口气,看向她的目光坚定,“阿澄,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不行。”黎晚澄依旧不同意。 前几个世界发生的事太过记忆犹新,她没有办法接受顾念慈再次受到伤害,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她都不愿。 谈话一时间陷入僵局,两人都不愿意对方面临危险。 黎晚澄皱起眉头,“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夏清秋失去活动能力吗?” 说到底,夏清秋这个人并不危险,危险的是他那具改造后的半机械身体。若是让她无法行动,那危险性便会减少许多。 顾念慈之前有设想到这一方面,她点了点头,“办法倒是有,只要摧毁机械的核心就行。” 机械核心是负责供给整个机械体的本源能量,只要摧毁核心,无论是多么庞大的机器,都会陷入瘫痪。 “但问题是,每个人的习惯不同,我们无法猜到她会将机械核心放在哪个位置。” 而且,核心是机械最为重要,也是最为脆弱的地方,一般来说那处的防御能力会更强,若是无法找到准确位置,集中力量一举击破,反而会让自己处于劣势。 恰巧此时,伊恩从另一个小世界赶了回来,他看着屋内非比寻常的氛围,默默咽了下口水,“这是……怎么了?” 黎晚澄将事情简单的和他解释了一遍。 伊恩听完后愣了一下,“机械核心?是那个一堆线连接的方块吗?” 片刻迟疑后,顾念慈点了点头,仍是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伊恩已经懒懒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嗓音透着掩不住的疲倦:“哦,我第一次看见这种半机械身体的设计,所以顺便用透视看了一下结构。” 他本来想着等回到无虚之境,将这种技术告诉利西亚,看能不能利用这种技术建造一支新的护卫队。 既然知道了机械核心的位置,难度就降低了许多,但黎晚澄还是不放心顾念慈和自己一同前去。 后来,还是在顾念慈的几番保证下,黎晚澄才松了口。 “一起去可以。”黎晚澄叹了口气,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爱人,“但是必须我先进去,夏清秋想拿我的血液做实验,定然会主动出现。” 其一,若是打草惊蛇,让夏清秋跑了反倒得不偿失。其二是,她不想顾念慈和那个疯女人对上,太危险。 待商议好计划后,两人回过头,看向瘫软在沙发上的伊恩,和方才出去的精致模样截然相反,如今他身上的白衣服破破烂烂,发型也凌乱的和鸟窝一样,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哪还有半分光风霁月的少年模样。 黎晚澄顿了顿,还是没忍住笑意:“对了,我刚刚就想问,你这幅造型……是被炮弹轰了吗?” 伊恩:…… 想起方才的经历,伊恩就忍不住头大,还不如被炮弹轰了来得痛快。 他刚才去的那个高级世界,所有东西都是用五颜六色的糖果制成的,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糖果王国。 世界意识是个小女孩,谁料伊恩一句话还没说,那小女孩就拉着他,非要他陪她玩躲猫猫。 躲猫猫这个游戏本身并不难,难的是他要面对的是世界意识。 世界意识能看到世界的每一处地方,无论他躲到哪里,在小女孩眼里根本就无所遁形。 无论他当老鼠还是当猫,都逃不开输的结局。 而输了的惩罚就是,他被当作炮弹,塞到一个巨大的炮筒里,去打远处的那座糖果城堡。 现实版愤怒的小鸟。 一连输了好几局,输到最后伊恩都已经麻木了,甚至主动走到炮筒里让小女孩将自己发射出去。 好在最后小女孩玩得尽兴了,他这才拿到世界愿力。 惨是惨,倒是让紧张的氛围变得轻松了不少。 是夜,柔软的大床上洒下一片皎洁的月光,显得有几分惆怅。 不知是月光太过皎洁,还是对明天未知的恐惧占了大多,此时两人都未睡着。 黎晚澄掩不住眉间的担忧,望着女人在月光下有些苍白的面容,兀自说道:“阿慈,明天会很危险。” 如果可以,她一点都不想将顾念慈卷入这场闹剧之中。 “我知道。”顾念慈望着黎晚澄的眉眼,里面是化不开的浓浓缱绻,她的一只手轻搭在女人的腰侧,掌心传来的热度真切。 “可是就算再危险,我也要和你一起面对。” 心底骤然划过一股暖流。 黎晚澄在黑暗中摸索到女人的身躯,轻缓地抱了上去,把下颌抵在她的肩上,而后,她深深吸了口气,阖上眸子,在顾念慈的耳边轻声说道。 “阿慈,回家之后,我们再去看一次海吧。” 宛如喟叹。 月光随着被风吹起的窗帘轻晃,藻黑的发丝也互相纠缠其间,不分你我,宛如她们这几个世界的情缘。 怀中的身躯僵了一下,黎晚澄感觉自己耳边的呼吸霎时间重了一些,隐约参杂着一点泣音。 她心尖猛地一酸,所以……阿慈她,心底还是希望自己能恢复这些记忆的吧? 哪怕顾念慈嘴上总是说着,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慢慢讲给你听就好。 可她心底,还是如此希望着,希望她能想起那些她们一起经历的,幸福的时光。 黎晚澄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月光下,那点点泪珠愈发晶莹,也愈发的惹人爱怜。 “阿慈,我全都想起来了。” 黎晚澄轻笑着,一点点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动作极尽温柔,宛如对待易碎的珍宝。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黎晚澄弯起眉眼,望向爱人裹挟着水雾的眸子,温柔缱绻地轻念。 这句隐晦的表白,被藏在词不达意的言语之下,又被藏在每一个世界,每一次爱的瞬间。 而她竟迟钝至此,到如今才发现。 “这也是我的回答,阿慈,我爱你。” 第109章 定不负相思意 第二天一早,黎晚澄是被外面广播的声音吵醒的,电流声交织着喋喋不休的救援播报,想来应该是联邦联通了各地的广播。 “全体人民注意!针对近日的病毒感染现象,联邦正在研制解药,请不要惊慌,待在家中等待支援!请不要惊慌,待在家中等待支援!” 这下子睡意也被搅的没了,黎晚澄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唇角勾起点冷笑。 什么狗屁联邦,说的倒是好听,背地里全是些自私自利的一丘之貉。 原剧情中,联邦也是如今日这般,发出广播安抚民众,说正在努力研制解药,让大家不要出门,等待支援。结果等到病毒蔓延了整个世界,这所谓的解药也没研制出来。 反倒是那些有权有势的富人,早在病毒爆发之初,便已进入了之前建造好的方舟,而真正受到病毒侵害,自相残杀的只有那些普通人。 在发现病毒无法抑制之后,联邦甚至放弃了拯救幸存的民众,而是直接封锁城市,选择全部灭杀。 好像那些普通民众的生命在他们眼里,和蝼蚁没什么分别,可以随意践踏。 有时候,人心比那吃人的豺狼虎豹还要可怖。 走到街口的时候,顾念慈递给黎晚澄一个隐形耳麦,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担心,“有危险不要硬撑,让伊恩及时将你送出来。” 再次走到熟悉的门前,黎晚澄轻轻呼了口气,下意识摸了摸衣领处的扣子,那扣子是顾念慈做的一个小型摄像头。 大概是心底有了牵挂,在此刻面对危险时,倒失了几分以往不管不顾的性子。 毕竟刀剑无眼,总归还是怕的。 倒不是她太过谨慎,是有那半机械身体在,她真近不了夏清秋的身,到时候人还没过去,命就先没了。 黎晚澄扯了扯右手的衣袖,将那截黑色护腕严严实实的盖在袖子下,而后才抬起手敲了敲面前的铁门。 “开门。”她语气淡定。 门前安的有监视器,黎晚澄知道夏清秋看得见她。 不多时,面前的铁门缓缓打开,夏清秋依旧穿着一身白大褂,微微上扬着唇角看她,“没想到我还没去抓你,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上次她错估了黎晚澄的身体强度,这才给了她逃跑的可乘之机。 不过,同样的错误她可不会犯第二次。 在黎晚澄迈进门的那一刻,夏清秋唇角勾起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不过瞬间,一个巨大的铁笼子轰的一声落了下来,将黎晚澄严严实实的困在了里面。 黎晚澄看着那和手臂一般粗的柱子,微微蹙眉,这女人莫非是怕打不过她,所以做了个笼子将她关起来? 夏清秋似是对目前的情况非常满意,微仰着头踱步朝她走来,“怎么样,这笼子不错吧?这可是我为你特意打造的。” 见黎晚澄要伸出手尝试去掰那铁笼子,伊恩及时出声:“宿主别碰,这笼子通了高压电。” 黎晚澄收回手,暗暗淬了一口,每次都用这些下三滥的小手段,还真是阴险。 她抬起眸,隔着笼子望向那个洋洋得意的女人,缓缓开口:“杀人犯法,你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夏清秋冷笑一声,似是对她的话感到好笑,“现在联邦那群人都自顾不暇,谁会关心普通人的死活。” “再说,病毒爆发期间,死一个两个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随着她这两句话落下,黎晚澄的眸子也越来越冷。 她本以为夏清秋是因为爱人身亡,受到的刺激太大,才会走上如此偏执的道路,心里至少还会存那么一丝良知。 现在看来,什么良心,怕是早就被狗啃干净了。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用再顾及其他了。 许是怕黎晚澄再搞出什么小动作,夏清秋便没再靠近,而是将手里的针管直接扔了进去,“别做无谓的挣扎了,识相一点,自己抽管血扔出来。” 若不是为了保证血液活性,她早在黎晚澄走进门的那一刻就取了她的性命。 笼子内,黎晚澄老老实实地蹲低身体,捡起针管,半分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夏清秋看着她这般听话的模样,莫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却抓不住那分不对劲的源头。 于是夏清秋盯着里面的人看了半晌,只见黎晚澄已经掀起了左手的衣袖,将针尖抵在血管上,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小动作。 夏清秋勾了勾唇,只当黎晚澄是被笼子困住,怕了自己,这么一想,便更为得意了几分。 黎晚澄垂着头,故而夏清秋没有看见她唇角扬起的那一丝笑意。 在针尖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女人唇角轻轻动了动,“小七子,给她露一手。” 虽然知道了系统是空间之神,但她还是习惯了喊他小七子。 伊恩无奈,不过还是乖乖当起了工具人。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动用神力,多少有些不礼貌,所以,上次和世界意识见面的时候,伊恩提了一嘴之前动用神力的事。 本想着和老人好好道个歉,但大概是答应了帮忙照顾小白的缘故,老人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介意这件事情。 不过,伊恩也只能动用小部分神力进行短距离传送,若是动用大量神力,定然会被南桑察觉。 但就算是短距离的传送,拿来对付夏清秋,也完全足够了。 随之,一道白色的光慢慢笼罩在黎晚澄的身上。 下一秒,夏清秋瞪大眼睛,再次见证了一次什么叫做大变活人。 不过一息之间的功夫,黎晚澄就已经从笼子内部倏地出现在夏清秋眼前。 夏清秋反应迅速,向后退了一步,机械手臂快速分解变形,一道激光直直朝着黎晚澄的要害之处射去。 不过,激光还未曾碰到黎晚澄一片衣角,便已被一面伸展开的浅蓝色护盾挡住。 夏清秋不信邪的抬起另一条机械手臂,子弹犹如密集的雨点一般朝着黎晚澄连续射去,连地面都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震颤地晃动几分。 实验室内顿时掀起一片浓重的硝烟,看不清具体情况,过了半晌都没有动静,夏清秋松了口气,以为黎晚澄死在了枪林弹雨之下。 一片寂静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响在耳畔,极近,夏清秋浑身陡然一颤,冷汗霎时冒了下来。 “啧,你就这点能耐吗?” 她嗓音含着浅淡的笑意,却好似封冻的冰一般寒冷,就像一条毒蛇,在不经意间便已将人紧紧缠住,毒牙已贴近最为脆弱的动脉,只消轻轻一咬。 “怎么可能……”夏清秋看着烟雾散去后缓缓出现在自己左侧的那抹身影,表情一愣,显然没想到在那般密集的攻击下,黎晚澄居然还能活下来。 “打完了?”黎晚澄勾起唇角,衣角虽然被炸的破破烂烂,但依旧掩盖不住她唇角狂肆的笑意,“现在,该轮到我了。” 她抬起右手,方才能量盾吸取的能量开始慢慢积聚,表面泛着一层深蓝色的流光。 系统及时出声:“宿主,她身体的核心在腹部。” 黎晚澄唇角缓缓勾起丝笑,既然不能直接取了她的性命,那就让她瘫痪好了。 身体的速度全面调动,黎晚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夏清秋面前,对准伊恩所说的位置狠狠砸了下去,将方才夏清秋攻击她的那些能量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夏清秋顿时被这猛烈的冲击力击飞,狠狠撞击到墙上。 力量大到整个实验室都震颤了一下,不过该说不说,这墙的质量确实是好,在这般狠的撞击之下,也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凹痕。 黎晚澄缓步上前,蹲下。身看着机器核心被废,此刻瘫软在地上的女人,眼角笑意盎然。 若不是因为夏清秋是小世界主角,她还真想那一拳是揍在她的脑袋上。 黎晚澄淡然同夏清秋不甘怨恨的眼神对上,“病毒原液在哪?” 夏清秋紧紧咬着牙,一副誓死不说的模样。 黎晚澄冷笑,拎着夏清秋的衣领将人提起来,不说是吗?那她就自己去找。 她好歹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对付一个失去武器,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还是绰绰有余的。 早在进来之时,顾念慈便通过小型摄像头分析了整个实验室的结构,发现在实验室的角落还有一处隐藏的暗门。 夏清秋想着她将病毒原液藏在暗门后面,这么隐蔽的地方定然不会被发现,殊不知,她的整个实验室早已被顾念慈摸的清清楚楚。 “阿澄,东南角有处暗门,病毒原液有可能在那里。”耳麦内传来女人轻柔的声线。 夏清秋还在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结果下一秒,便见黎晚澄拽着她径直朝着暗门的方向走。 等等,黎晚澄为什么会知道暗门的位置! 夏清秋脸色一白,顿时慌张起来,但是她的机械身体已经失去动力,浑身上下只有一个脑袋能动,再挣扎也是无用功。 黎晚澄顺着顾念慈说的方向往前走,最后停在了东南角的位置,面前的墙壁呈暗银色,外观上几乎看不出丝毫差别。 这暗门做的的确隐蔽,若不是顾念慈告诉了她具体方位,恐怕她在这里找上一整天也发现不了。 黎晚澄无视夏清秋的挣扎,拽着她通过了门前的虹膜识别,不过片刻,那扇隐藏的铁门缓缓打开。 甫一进去,便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黎晚澄下意识蹙了蹙眉。 这里面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血腥气? 很快,她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暗室里面很黑,于是黎晚澄伸手在墙边摸了摸,指尖触及到一个开关,稍稍用力按了下去。 随着啪嗒一声,整个暗室霎时亮了起来,白炽光照亮了整个屋子,同时也照亮了墙边那一堆血肉模糊,甚至看不出具体形状的尸体。 黎晚澄呼吸一窒,被这极具刺激性的画面搅的胃里一阵翻涌。 她缓了缓神,视线落到右边巨大的玻璃缸,那里面放了近半缸的福尔马林,密密麻麻浸泡着几具尸体。 与随意堆在墙边那堆血肉模糊的尸体不同,玻璃缸里面的那些尸体隐约能看出人的四肢,但是都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每一具尸体都瞪大着眼睛,一看便知是在极度痛苦和惊恐中死去。 饶是伊恩看见这等场面,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他也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主角竟疯狂至此。 黎晚澄喉咙有些滞涩,几度呼吸后才开口说:“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夏清秋点了点头,眼底闪着激动兴奋的光芒,看向黎晚澄,唇角颤动着。 “他们不过是人类进步的牺牲品,你身体里流着一半人鱼的血,肯定能理解那种生命的美妙,所以我才要进行这项研究,帮助人类完成进化!” 夏清秋顿了顿,视线划过那一堆血肉模糊、肢体残缺的尸体,眼底轻蔑的意味明显,“可惜,人类的身体还是太过脆弱了,药剂不过刚刚注射进去,他们就承受不住爆体而亡。” “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有了你,我一定能研制出最完美的药剂!” 黎晚澄看着她这幅疯癫的模样,无数悲凉涌上心头,她阖了阖眸子。 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她已经分不清,夏清秋这么做到底是为了拯救意外身死的爱人,还是……单纯为了满足她的私心。 又或许两者皆有。 黎晚澄深深吸了口气,紧攥着拳头,才勉强忍住了想要立即送夏清秋归西的冲动。 不管是什么理由,拿活人做实验,这种草菅人命的恶魔,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偿还她犯下的罪孽。 可偏偏,夏清秋身为主角,为了小世界的稳定,目前还不能杀了她。 黎晚澄绕过那堆尸体,走向角落那个明显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的玻璃罐。玻璃罐周围打扫的很干净,没有沾染丁点血污,里面浸泡着一个明显失去了生机的男人。 想来,这就是夏清秋心心念念想要复活的爱人,季远。 玻璃罐内,季远眸子紧闭,整个身体因为长时间被营养液浸泡,泛着一层不正常的苍白。 黎晚澄抬起手,指尖刚刚落在玻璃表面,一旁夏清秋突然大声嘶吼:“滚开!别拿你的脏手碰他!” 黎晚澄看着里面被营养液泡得微微胀气的男人,眸子一点点冷了下去。 看来,她还是没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告诉我东西在哪,否则……”黎晚澄冷冷睨了夏清秋一眼,随后按下能量盾的按钮,掌心轻轻落在玻璃罐表面,“我现在就炸了它。” 夏清秋见识过那东西的威力,一击下去,别说这玻璃罐,恐怕连季远的身体都会被炸成碎片。 心里快速权衡利弊,她咬了咬牙,“别动他!我说!” 大概是怕黎晚澄真的动手,夏清秋怨恨地盯着她看了几秒,还是不情不愿的说了出来:“在靠墙左边柜子的第二层。” 黎晚澄顺着她说的位置走过去,打开柜子,里面确实放着一小管淡蓝色的液体。 她看着手里那管病毒原液,转过头看着夏清秋,“你最好别耍什么小心眼。” 夏清秋轻蔑一笑,“就算拿到了原液又如何?凭你,还是凭联邦那些废物的研究员?根本不可能有人研制出血清。” 倒不是她狂妄自大,这是对实力的绝对自信,如果说这世界上除了她,那便只有一人能研制出血清。 而那个人,恐怕早就死在了丧尸的口中。 “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一道清冽的女声倏地在身后响起。 夏清秋在看到进来的那人时,一双眸子顿时被恨意侵占。 “顾念慈!你居然还活着!” 顾念慈控制着轮椅停在夏清秋面前,微微低着眸,看着这个将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昔日同事,嗓音冷淡。 “你都还躲在这地方苟且偷生,我当然要好好活着。” 因为黎晚澄带着隐形耳麦的缘故,方才两人的谈话都一字不落的进了她的耳朵里。 另一边,黎晚澄眸子轻眯,反复揣摩着夏清秋方才的那句话,听这话的意思,怎么夏清秋好似很惊讶顾念慈还活着一样? 据她目前掌握的资料,其实她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城市,A市,并不是一开始病毒爆发的地点。可她当日去研究室救顾念慈的时候,却在那里看到了近百名感染者,数量甚至远超其他城市感染者的数量。 现在一想,恐怕这事也和夏清秋脱不了干系。 原剧情中,顾念慈和夏清秋出自同一个研究室,就是那个建在地下的“82号研究基地”,而季远暗恋顾念慈多年,却一直追求不得。后来,还是在一次意外的研究课题中,季远和夏清秋产生了关联,两人感情慢慢升温,这才在一起。 而顾念慈的双腿残疾也是夏清秋间接造成的。 黎晚澄当时知道这段剧情的时候,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世界意识怕不是看了什么狗血三角恋的泡沫剧,否则也写不出来这么抓马的剧情。 黎晚澄将病毒原液小心放进口袋里收好,在意识中和伊恩沟通。 “小七子,只要夏清秋活着,这个世界就不会毁灭,对吗?” 这种为了一己私利就害人性命的人,实在是死有余辜。 伊恩左眼皮跳了跳,莫名对夏清秋的未来感到有点担忧,“你想做什么?你不打算治愈她了吗?” “治愈?”黎晚澄冷笑一声,“她都打算拉着全世界人去死了,我还治愈个屁。” “小七子,告诉你一个道理,对于这种冥顽不灵的人呢,我们就应该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前面几个世界的主角,一没做违法犯罪的事,二没有伤害他人。 既然夏清秋害了人,便该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夏清秋恶狠狠盯着她,笑容癫狂,“反正病毒已经扩散出去,不出半月,全世界的人都会变成没有理智,只会吃人的怪物!” 黎晚澄斜斜睨了她一眼,眸子似淬了冰,“杀了你?那未免太便宜你了些。” 这种祸害人的东西,就应该让她“好好活着”,用下半辈子来为之前犯下的恶赎罪。 反正夏清秋浑身都是机器,也不需要吃饭就能活下去。怕人咬舌自尽,黎晚澄撕了块布,团吧团吧塞到了她的嘴里。 当然,在夏清秋接受法律的制裁之前,还是应该为她残害的这些生命,付出些代价的。 黎晚澄看了眼夏清秋,而后指了指角落的玻璃罐,轻轻勾起唇角,“你不是很爱他吗?那就和他永远待在一起吧。” “唔唔……”女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开始疯狂挣扎,可没了机械身体的支撑,浑身上下也只有那一双眼睛能动。 黎晚澄将夏清秋和泡着季远的玻璃罐绑在了一起,又将绳索加固了一层,确保她不会跑出来,而后转过身同顾念慈说:“走吧,先去解决病毒的问题。” 反正夏清秋成了这幅样子,也翻不出什么波浪,等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了,再来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 回到家之后,顾念慈就拿着病毒原液钻进了实验室开始研制血清,伊恩也忙着去各个小世界借愿力,一下子,黎晚澄反倒成为了最清闲的那个人。 此时,距离联邦发出的救援播报已经过去了五日,感染者的人数每一天都在成倍的增长,而联邦自那日播报之后,就迟迟没有音信。 一开始还有直升机运送过来空投的物资,到现在,甚至连救援物资的影子都见不着半分。 黎晚澄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眸子暗了暗,看来,联邦那群家伙是打算放弃这些被病毒感染的城市了。 晚上,黎晚澄又做了那个梦,依旧是同样的夕阳和大海,连光照的角度似乎都没有变化,但不同的是,这次,她终于看清了女人的脸。 “不要!阿慈……不要,不要离开我……” 顾念慈被黎晚澄的手臂箍的生疼,一睁眼便看见她眼角坠着的泪珠,好像一只被抛弃后可怜兮兮的小兽。 是又做噩梦了吗? 顾念慈抱紧她,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在她耳边轻声安抚:“没事了阿澄,我在。” 怀中人的抽泣渐渐止住,睫羽轻轻颤动着睁开眼睛。 大概是因为刚从噩梦中醒来,黎晚澄眼神迷蒙,缀着水雾,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嗓音微哑。 “阿慈,我梦到我们在海边,你一直往海里走,一直走,可我怎么都抓不住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浪潮吞没。” 怀抱着她的人神情一僵,片刻后才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抚:“梦都是反的,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待将黎晚澄重新哄睡着后,顾念慈望着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却是怎么都没了睡意。 虽然不知道黎晚澄为何会做那个梦,但是她梦到的场景,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日,黎晚澄出车祸后,在手术室抢救了近十小时,期间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最后推出来的时候,身上插满了管子,整个人犹如一个破碎的不成样子的瓷娃娃。 顾念慈到现在都还忘不了,当时主刀医生跟她说,病人肝脏多处破损衰竭,人可能留不住了,让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这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将顾念慈的心脏劈成两半。 可当时黎南正和林静都在医院,林静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晕倒了过去,所以顾念慈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欲绝,将两位老人安顿好。 那晚,顾念慈驾车去了她们身心交付的海边,看着层层海浪,无数往事涌上心头,她终是忍不住的崩溃恸哭。 “阿澄,你怎么忍心呢……” 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 海浪席卷过脚踝,留下一道冰冷的湿痕,顾念慈站起身,一步步朝着海的方向走去。 黄泉路那么冷,那么长,她的阿澄一个人去走,该多孤独,多害怕啊。 冰冷的海水缓缓蔓延至脖颈,窒息感一点点袭来,恍惚间,顾念慈似乎看见了不远处,那个笑容明艳的女孩,在向自己招手。 顾念慈痴痴地笑了,阿澄,我来找你了。 再醒来,鼻尖是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她耳边说些什么,朦朦胧胧的,听不太真切。 医生见她醒了,指了指旁边坐着的中年男人,“是他找人把你救上来的。” 顾念慈眨了眨眼睛,撑着床坐起来,和那大哥道了声谢。 那大哥也是爽朗,见她没事,便挥了挥手,笑道:“没事就成。” 临走之前,大哥又苦口婆心的对着顾念慈劝说了一番,“妹子啊,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但人生总会有大大小小的坎,总会跨过去的,不管碰到了什么难事,都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知道不?” 顾念慈点头,笑了笑,“知道了,谢谢大哥。” —— 在顾念慈将自己关进实验室的第八天,终于成功研制出了血清。 因为黎晚澄体内有一半的人鱼血统,不会受到感染者攻击,所以她便肩负着注射血清的重任,揣着一大袋子血清踏上了街道。 在注射过血清之后,感染者泛白的瞳孔缓慢变为黑色,渐渐恢复了清醒。 这些人有的是被感染者抓到了,而有一些人,则是被生生撕咬的连四肢都不全,面容残缺,甚至还有内脏被掏食干净的。 而那些受了致命伤的感染者,就算注射了血清,清除了体内的病毒,但因为受的伤太重,也只会变为尸体。 为了防止注射过血清的人再次被感染者伤到,黎晚澄先护送了一部分人去临时建造的安全区。 恰好,那一批恢复正常的人中,有一位机械师,他制作了一款新型无人机,能用更少的人力成本去注射血清。 短短三天时间,整个城市的感染者人数已经全部清零,A市的病毒彻底宣告结束。 电力恢复,各生产岗位重新开始工作,城市渐渐恢复了运转。 而就在前几天,她们收到了临近的两个城市发来的救援信号,随着时间流逝,感染者的数量愈来愈多。 这个世界一共八个城市,如今已经有近一半的城市沦陷。 只是,现在有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就是药品短缺,她们储备的血清数量不够,要想拯救这么多被感染的民众,必然需要大量的药物资源。 看着屋子内围成一圈的人们,顾念慈沉下声:“要想办法联络上联邦负责人。” 事到如今,众人都清楚,在联邦那些人的眼中,他们恐怕已经成为了废子。 可是看着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命被困在这里,哪怕是废子,她也要试试冲破这个棋局。 人群中,一个男人突然开了口:“我知道方舟的地址,之前建造方舟的时候,我是那里的工人。” 黎晚澄一喜,忙拿出一张地图给他。 男人在地图上标注了方舟的位置,郑重交给黎晚澄,“恩人保重,一路平安!” 黎晚澄回了他个笑容,坚定道:“我们一定能成功击败病毒。” 机械师率领着一众人在A市边缘筑造起防护墙,抵御外面的感染者,与此同时,一辆装甲车在茫茫夜色中朝着西方疾驰而去。 第110章 定不负相思意 无虚之境一如往常的平静,看起来似乎和之前并无差别,偌大的宫殿内也只有书页不断翻动的声响。 穿着水青色长袍的男人手里捏着本厚厚的卷宗,一目十行地划过,紧蹙的眉峰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片刻后,他转过头,看向一旁潜心侍弄花草的金发女人,言语严肃:“小世界的崩塌数量一直在增加,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的平均值。” 利西亚指了指手里的卷宗,继续道:“我查了近五百年的记录,发现签订契约的任务员数量大幅增加,但是小世界的成功拯救率却一直在下降。” 小世界崩塌的数量增多,同样增加了对任务员的需求,这五百年来,无虚之境吸纳的任务员数量也远超往年。 可是,如此多任务员前仆后继的进入小世界,却依旧没能减缓小世界崩塌的速度。 这点实在蹊跷,契约的人数在增多,按理来说小世界的拯救率也该增长,可那些任务员却好似泥牛入海一般,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其中阻挠着一切一样。 塞伦听完男人的话,眸子渐渐晦暗下来,手里拎着的水壶也随之一顿,水珠顺着叶片滴落,不消片刻便湮没在泥土中。 她垂眼看着手边娇艳盛开的兰花,睫羽颤了颤。 说起来,这盆兰花还是前段时间南桑命人送来她宫殿的,说是怕她在殿内闷得慌,特意寻了株上好的兰花送来。 塞伦收回思绪,转过头看向利西亚,嗓音冷凝了几分:“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故意设计,致使小世界崩塌?” 利西亚点了点头,面色难得严肃,“初步怀疑是这样,但目前并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 自五百年前一战过后,他就离开了无虚之境。 若小世界崩塌是人为的话,恐怕至少从五百年前开始,无虚之境就已经出现裂痕了。 由于新规则的缘故,这五百年来小世界的拯救率极低,任务员不是葬身在小世界中,就是因违反规则而导致任务失败。 这些年,塞伦一直在想办法改变这种情况,所以在见到黎晚澄打破这一局面时,才会对她格外关注。 可是……如果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有人在刻意推动。 塞伦想,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根源并不是这些规则,而是设定这些规则的人,这些规则不过是推动小世界持续崩塌的工具罢了。 —— 顺着先前画好的路线,顾念慈和黎晚澄轮换着开了三日才赶到方舟,地图标明的位置位于深山之中,道路陡峭,一般的车根本开不上去。 好在她们开的这辆装甲车事先被顾念慈改造过,在这种陡峭山路上也能如履平地。 车开到大约到山腰的时候,已经能看见顶部有一座圆柱形建筑。它宛如一个巨大的铁桶,伫立在山顶之上, 四周都设有铁网,将其严严实实的包裹在里面。 按地图上标明的位置,这座建筑便是她们要找的联邦总部——零号方舟。 据那位工人所言,零号方舟是联邦在三年前下令开展的一项保密工程。 黎晩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大致环顾了一下四周,而后轻轻啧了一声:“该说不说,联邦倒是下了血本去建这个方舟。” 看样子就知道联邦没少在建这东西上花钱。 再加上这里地形易守难攻,又有各种高精尖武器,就算是有十万感染者同时进攻,恐怕也难以冲开这堡垒一般的防御。 从地理位置到防御措施,各方各面都可谓称得上是十分完备。 顾念慈盯着窗外,眯了眯眸子,前方有近约几十架无人机在周围巡守,而且零号方舟的位置属于联邦机密,她们若是这样贸然前往,恐怕会被当成入侵者攻击。 她垂眸略思索了下,而后从包里找出一面联邦的旗子,将它挂在车的后视镜上,才转过头对黎晚澄说:“往前开吧。” 病毒爆发之后,国内有一些民众不满联邦的做法,组成了反叛者联盟,如今她们挂上联邦的旗帜,起码能表明立场,不至于让方舟的人把她们当成反叛者对待。 黎晚澄点头,踩了脚油门。只是她们的车刚靠近方舟三里的范围,旁边便飞出来几架无人机,将她们团团包围起来。 顾念慈抬眸瞄了一眼,便看出这些无人机都是经过特殊改造的,两侧安装了激光,但凡她们有一点妄动,估计下一秒就会被射成筛子。 片刻后,无人机传出一道男声,听起来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放下武器,举起双手走出来!” 想来,控制这些无人机的应该就是负责方舟安保的人。 黎晚澄和顾念慈对视一眼,将手上的护腕取了下来。这东西是违规改造,违反联邦法的,如今她们在联邦的地盘,为了少些麻烦,还是取下来的好。 “防的还真是严实。”黎晚澄小声嘟囔了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举起双手,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毕竟她们是来商议解决病毒问题的,和联邦起冲突于她们来说并无益处。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无人机再次发出声音。 零号方舟的位置是机密,所以黎晚澄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感染者袭击,顺着山路逃到这里的,不知道能否让我们进去暂时避避。” 下一秒,无人机飞到黎晚澄面前,将她全方位扫描了一遍。在确认她身上没有任何危险武器后,男人才继续开口:“此处是军用重地,私人禁入,请你们速速离开,否则将采取强制措施。” 黎晚澄蹙了蹙眉,心里有些奇怪。按理说方舟是为了保护幸存者才建设的,如今外面病毒感染如此严重,为何在发现幸存的人类时,却强制让她们离开? 而且,从病毒爆发直至现在,联邦对于零号方舟的存在只字未提。 黎晚澄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盯着无人机摄像头,一字一句说道:“我们手里有针对病毒感染的血清,还请您帮忙通报一下。”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大抵是在思考她话中的可信度。 黎晩澄知道空口无凭难以令人信服,所以对此早有准备。她转过身,打开车的后备箱,从中拎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感染者。 这个感染者是名男性,大约四十岁左右,身体完整,只有肩膀上有一道咬痕。 无人机将这一幕拍摄了下来。 安保室内,几个穿着制服的男人齐齐盯着屏幕,在看见黎晚澄轻轻松松将一个成年男人从后备箱里扛出来时,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本以为接下来会有什么血腥场面发生,谁知那感染者竟然没有任何攻击的行为。 而后,他们就看见黎晚澄从兜里拿出一管血清,给那个感染者注射进去,不消片刻,男人的瞳孔便恢复了黑色,渐渐清醒过来。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茫然,“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吃饭吗,怎么到山里来了。” “你被病毒感染,刚刚我给你注射了血清。”黎晚澄同他解释。 男人反应了小半晌,后知后觉的才感觉到肩膀的疼痛,捂着伤口忙不迭的和黎晚澄道谢。 这一幕被完完整整的投在屏幕上,男人和黎晚澄交谈的话也透过收音设备,清晰的传送到安保室每个人耳中。 一个留着板寸的男人咋咋唬唬道:“林哥你看,她这东西真的能消灭病毒啊!” 被叫作林哥的就是刚才和黎晩澄对话的人,全名林海,是零号方舟安保部门的组长。 林海将方才发生的情景尽收眼底,他压下心中的激动,凑到话筒边开口,只是嗓音仍有些禁不住发颤:“稍等,我先和上面禀明情况。” 林海所在的城市是最先沦陷的一批,而他的父母也在这场灾祸中丧生,至今尸骨未寻,所以在看到血清能消灭病毒的那刻,他心中的感触自然要比别人更深。 若是这血清真的能杀死病毒,那么那些被感染的无辜民众就不用再枉死。 这几天,他们陆陆续续抵抗过几波感染者的进攻,林海也曾亲眼看过那些昔日同胞们,被病毒折磨成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如果可以,他无比希望这场灾祸从未发生过。 时间分秒流逝,安保室的众人都紧紧盯着桌上的电话,每个人心底都被喜悦和激动充斥。铃声刚响,林海便迅速接起电话,指节因为紧绷着显得有些发白。 “上层已经派专家看过录像了,她们手里的血清是假的,马上把她们赶出去。”男人嗓音不紧不慢,极为平淡地说道。 这话一出,林海心头顿时凉了半截,他急急开口想要辩解:“长官,可是……” 他明明亲眼看到了,那血清的确能使感染病毒的人恢复正常。 “林海,这是命令!”电话那端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这件事你不必管了,现在立刻把她们赶出警戒线。” 林海还想说些什么,可电话早已被挂断,耳边只剩下一堆忙音。 周围的人见通话结束便都凑了上来,只是瞥见林海的脸色不太好,谁也不敢主动开口。 气氛一下子陷入沉默,寸头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林哥,上面怎么说?” 林海咬着牙,攥紧拳头,轻轻摇了摇头。 另一个稍年轻些的人探出头,说:“我们要不先把她们放进来,外面万一有感染者会伤到她们。” 林海瞪了他一眼,“你难道忘记规则了吗?” 110-120 第111章 定不负相思意 年轻男人名叫赵毅,今年二十岁,病毒爆发的时候他还在学校上课,谁知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他居住的城市转眼间就成了炼狱。 赵毅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想起规则,嗫嚅半晌后又低下了头。 他们这些人并非是富贵人家出身,只是靠着这份工作才能勉强留在方舟。 方舟的规则中有一条是,可以为员工以及他们的家人提供住所,但条件是员工必须永远忠于规则以及指挥官的一切决议。 当初,赵毅带着父母逃到了隔壁城市,正好碰上方舟的人来这里招收员工。赵毅凭借优异的身体素质成功通过了面试,成为了方舟安保部门的一员,他的父母也因此留了下来,被安排在底层做一些杂活。 虽然待遇算不上优厚,但好在有方舟庇护,他们一家这才在乱世中有了个安身之所。 若是违反规则,不止他自己,甚至还会连累到亲人。 林海作为安保部的队长,自是对这些规则烂熟于心。他转过身拍了拍赵毅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小赵,这件事我们管不了,上层的决定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另一边,黎晚澄等了大概十几分钟,才听到无人机再次传来男人的话。 “上级有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方舟,所以我不能放你们进去,还请见谅。” 黎晚澄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她蹙了蹙眉,继续说道:“现在外面受病毒感染的人数越来越多,已经有近一半的城市沦陷,不能再拖下去了,我需要尽快见到指挥官,能不能麻烦你再去通报一声。” 虽然是拒绝的话,但她能听出男人的语气明显比刚才柔和下来许多,甚至隐隐含着一丝无奈。 这次无人机没有立即发出回信。 林海听见这话,面色也染上一抹纠结,他盯着面前的监控显示屏看了小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但还是没有松口。 “抱歉,你们尽快离开吧,这里晚上不安全。” 他们不过是这方舟中最低等的员工,没有资格去违抗上级的命令。 在撂下这句话后,无人机便飞走了,黎晚澄没想到跋涉千里而来居然吃了个闭门羹,心里顿时也有些火大。 原剧情中对联邦提到的不多,她掌握的信息也较为片面,只知道是因为联邦一直没能研制出血清,为了防止病毒大规模扩散,最后不得已才采取了毁城的措施。 可如今她们明明已经研制出了血清,联邦的人为何又对她们闭门不见? 想到这里,黎晚澄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一时间也抓不住那丝缘由,回到车上,她扭头看向副驾驶位上的女人,“阿慈,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病毒蔓延到如今这般地步,联邦现在应该急需解决之法,可当她们带着研制好的血清赶来时,联邦的人却又将她们拦在门外。 态度着实令人蹊跷。 顾念慈盯着远处的建筑,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眉头微皱,眸色渐渐沉了下来:“若是担心我们有所阴谋倒也情有所原,怕就怕是……联邦内部出了问题。” 只是,她们现在被拦在外面,对方舟内部的情形和联邦的具体态度一无所知。 黎晚澄身子向后靠了靠,神色无奈地轻叹口气:“不管怎么样,听那男人话里的意思,联邦的人是不打算和我们好好谈了。” 她们等多久无所谓,但是病毒不能等,多浪费一分一秒,都可能会有多一个人感染的风险。 若是伊恩在倒还能让他帮个忙,可偏偏他如今正在其他的小世界收集愿力,短时间内也赶不回来。 黎晚澄盯着远处宏伟的建筑,突然冒出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她轻轻开口:“阿慈,你说如果我们硬闯进去,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顾念慈摇了摇头,“几乎为零。” 且不说零号方舟配备了联邦最精尖的探测型和攻击型武器,光是人数上的差距就已经注定了必败的结局,仅靠她们两人和这辆简易改造的装甲车,恐怕还没进入方舟的大门就已经被炸的连碎片都不剩了。 最后一丝希望被扑灭,心情也好似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一般,阴沉的没有尽头。 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再加上这一路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黎晚澄此刻心底也生出来几分绝望,恹恹地靠在顾念慈肩上,“难道我们就只能放弃了吗?” 她们带着那么多人的希望和信任,奔赴千里来到这里,到最后却只能两手空空的打道回府。 这样的结局,未免太令人唏嘘。 顾念慈察觉到黎晚澄情绪的低落,将人往怀里揽了揽,温声安慰道:“好了,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我们回去再跟大家商量看看。” “那个……二位,”后座突然传来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打断了这片刻的温情,男人指了指窗外,小声提醒她们,“那边好像有丧尸过来了。” 话音刚落,车身便猛的一震,车窗上突然冒出来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黎晚澄迅速坐直身子,一脚踩下油门,将丧尸甩了下去。 刚刚那口气还没完全松下,紧接着又是几次猛烈的撞击,甚至前防风玻璃都爬上来一只丧尸,此处树木众多,视野受阻,为了安全黎晚澄不得不停下车。 隐约能听见杂乱的脚步声,随着距离的缩减,声音越来越大,黎晚澄蹙起眉,心下有些不安。 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丧尸?不会真这么倒霉,刚好让他们碰上丧尸潮了吧? 这一路上他们经历过几次小型的丧尸潮,虽然都顺利脱了险,但是到了这里,车上准备的弹药也几乎消耗殆尽,面对这么多的丧尸,他们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 “咔嚓——”,在猛烈的撞击下,车窗玻璃缓缓出现一道裂纹。 丧尸的数量太多,里一层外一层几乎将装甲车围成了一座小山,撞击声此起彼伏,这样下去,车子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因为紧张,黎晚澄额间都沁出一层冷汗,她摸了摸方才取下来的能量盾,上次积蓄的能量还没用,应该足够带他们冲丧尸的包围圈。 “阿慈,搂紧我。”她当机立断,将能量盾重新戴在手腕上,背起顾念慈,又从储物盒里摸出一把手枪扔给后座的男人,大声喊道,“我数三二一,准备跳车!” 随着倒计时结束,黎晚澄抬起右手紧握成拳,手腕上的能量盾闪烁着蓝光,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整个车门被击飞了出去,连带着丧尸群也被轰开一个缺口。 三人找准时机跳了出去,不过片刻,那些丧尸又成群结队的朝她们奔涌而来。 黎晚澄拎起刚才轰掉的车门,在丧尸群中开路,顾念慈也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小型激光炮,帮黎晚澄处理侧边的丧尸。 在逃跑的过程中,男人动作慢了一步不慎被丧尸抓到,他看着手臂上的伤口,差点儿两眼一翻吓晕过去。 他才刚刚恢复清醒,不会又要变成丧尸了吧。 在男人愣神的间隙,一只丧尸猛地扑了上来,在牙齿快要接触到脖颈的皮肤时,被侧边突然出现的一只拳头打飞了出去。 见丧尸被打飞,男人还有些惊魂未定。 “别发愣,跟紧我。”黎晚澄收回手,垂眸看了眼他手臂上的伤口,补充道,“你已经注射过血清了,不会被病毒感染。” “哦哦。”听到这句话,男人的心顿时放下大半,也不敢再掉以轻心,亦步亦趋地跟在黎晚澄身侧。 附近都是树木,没有能躲避的地方,眼看着聚集过来的丧尸越来越多,黎晚澄也逐渐体力不支。虽然这些丧尸不会伤害她,但是她带着两个受伤的人,也难以从中脱身。 安保室内,赵毅指着监控显示器右上角的位置,惊呼道:“队长快看,他们被感染者围住了!” 林海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语气带着点严厉:“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多话。” “是。” 虽然林海嘴上说着让赵毅不要多话,可他的视线却始终未从屏幕上移开。 赵毅有些郁闷的低下头,突然瞥到了桌子上放着的感应卡,眼睛顿时一亮。 他偷偷瞥了眼队长,林海此时正在专心致志的盯着显示屏,并没有注意到他。 见状,赵毅胆子大了些,他状似不经意地慢悠悠挪过去,趁着测过身子的间隙,动作迅速地将桌子上的感应卡藏在了袖子里。 “队长,我有点内急,想去厕所解决一下。” 林海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去吧,尽快回来。” 在赵毅离开之后,林海瞥了眼一旁的桌面,原先放着感应卡的地方,此刻已经空空如也,他唇角勾起点弧度,而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出了安保室,赵毅并没有去卫生间,而是拐进了一旁的员工电梯,待电梯里的人都走完了,他才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拿出那张感应卡刷了一下,而后按下了八楼的按钮。 零号方舟一共有八层,一到三层是员工及员工家属的活动区域,四到六层是居住者的活动范围,七层是武器库和物资供给部的区域,八层才是联邦各级高官的居所。 因为身份敏感,所以八层有极为严格的管理规定,需要特定的感应卡才能上去。 除了联邦的各位高官,拥有这个权限的,便只有各个部门的管理人。 到了八楼,赵毅刚出电梯便被惊了一下,这里装修的极为富丽堂皇不说,每扇门前都配备有一个护卫执岗。 赵毅压下心底的紧张,装出一副十分熟悉的模样,慢慢走到挂着宁辉名字的门前,清了清嗓子:“你好,我是来汇报军队情况的。” 护卫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军队情况不是刚刚才汇报过。” “呃,其实我……” 见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护卫也意识到不对劲,迅速将腰间的武器掏了出来。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诶诶!别动手别动手!我是安保部的。”赵毅见糊弄不过去,只好如实交代,“实不相瞒,是我有点私事想找副官。” “你当宁副官是什么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护卫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别在这里挡道!” “大哥,我真是有要紧事,您通融一下让我进去行不?” 宁辉正在处理文件,听到门口隐约传来的争吵,微微皱起眉头:“谁在外面?” 第112章 定不负相思意 听见里面传来的问话,护卫暗含警告地瞪了眼赵毅,而后打开门恭敬回答:“报告副官,是安保部的人。” 林毅看见门打开,眼神一动,迅速冲上去对着里面坐着的人大喊:“副官!我有关于血清的情报……” 听见血清二字,宁辉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出现一丝波动。 “闭嘴!谁让你说话了!”护卫打断了他的话。 宁辉此时却站起身走向门口,他眯着眸子,盯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 被上级用这种极具压迫感的眼神盯着,赵毅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心脏狂跳,就在他以为宁辉要将他赶出去的时候,却听见男人沉声说了句:“跟我进来吧。” 门被重新关上,赵毅跟着宁辉走进房间,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装修如此华丽的地方,他有些局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宁辉穿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鼻梁上的半框眼镜为他增添了几分书生气。 “坐吧,不用拘束。”他语气温和,唇角适当勾起的弧度显得温文有礼,全然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可以告诉我,你知道什么关于血清的情报吗?” 许是被他的笑容安抚,赵毅紧张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将下午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听完后,宁辉平静的语气中罕见的染上一抹激动,指节叩击桌面的速度不禁快了些,“她们现在在哪里?” 赵毅摇摇头,说:“我最后一次看见她们是南方的林子,不过她们现在遭遇了丧尸潮,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他偷偷溜出来的时候,黎晚澄一行人已经被丧尸围困住,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逃出来。 宁辉眸子微眯,心中暗暗思量,面上微笑道:“我知道了,感谢你提供的消息。” 等赵毅离开后,宁辉拿起手边的通讯器,按下一串号码:“你去调辆车,再带几个人配好武器,到楼下等我,记得动作小点。” 另一边,林海看着显示屏上逐渐焦灼的战况,眉头越蹙越紧。 此时,黎晚澄一行三人已经被逼到了死路,前方是万丈深渊的悬崖,后方则是黑压压一片的丧尸,进退维谷。 时间分秒流逝,林海的手已经紧握成拳,死死盯着显示屏上的画面,下一秒,他转过身对站在一旁的寸头男人吩咐道:“去调两架V67增援他们。” 寸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有些犹豫:“可是队长,没有上面的命令属于违规调用。” 联邦的武器只负责清理警戒线范围内的丧尸,而黎晚澄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并不属于管辖范围。 林海见他没动,气的一脚踹了过去,指着显示屏骂道:“别他妈废话,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没看到丧尸潮都来了,还不快去!” 夜晚山上的温度骤降,寒冷加剧了肢体上的疲惫,黎晚澄将能量盾给了顾念慈和男人防身,自己则赤手空拳的挡在两人前面。 丧尸的数量太多,打退一波,又立马涌上来新的一波,能量盾微弱的蓝光在黑暗中闪烁着,像一盏快要熄灭的烛火。 虽然丧尸并不会主动攻击黎晚澄,但是在猛烈的打斗中,她身上不免还是落了伤。 长时间的战斗使肌肉变得酸痛,双腿也开始虚软,黎晚澄只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狠狠咬了下舌尖,用疼痛强制自己清醒。 丧尸越来越多,黎晚澄被逼的步步倒退,几乎到了悬崖边缘,仅差一步便是深渊。 紧迫之时,突然飞来两架无人机,顿时枪声四起,火光闪烁,瞬间歼灭了大片丧尸,黎晚澄才得以有了喘息的时间。 不过武装无人机的火力虽猛,只是一波丧尸击退后立马又有新一波的丧尸填补上来,渐渐的,无人机的弹药也消耗殆尽,却还有一部分丧尸没有解决。 黎晚澄此时已经力竭,她膝盖一软,脱力的跪倒在地上。 没了黎晚澄和无人机的阻挡,那些丧尸犹如恶虎扑食一般扑向她身后。 “不要!”黎晚澄眼睁睁看着丧尸朝着顾念慈冲过去,尾音拉扯出一片破碎嘶哑。 顾念慈的腿伤本就未好,此刻更是连躲避都无法做到,危急之时,男人突然冲了出来,替她挡住了丧尸。 黎晚澄红着眼睛,指尖深深扣着地上的泥土。 身后还有顾念辞,她不能倒下,凭着最后的一股劲儿,黎晚澄撑起已经虚软到发颤到身体,冲到顾念辞身边,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能量盾也因为承受了太多冲击在崩溃边缘,蓝光渐渐变淡,直至消失。 失去了最后的防御,黎晚澄看着蜂拥而至的丧尸群, 眼底漫上绝望,她轻轻叹了口气。 本以为研制出血清就已经接近成功了,结果,还是要失败了吗? 正当黎晚澄闭上眼准备放弃挣扎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黎晚澄扭头看去,只见一辆军用装甲车停在他们面前。 那些人穿着盔甲,手里持着武器,他们将车子围在中间,形成一个严密的保护圈,在猛烈的火力压制下,不过十几分钟,剩余的丧尸一并被歼灭。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车门再次打开,而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走到黎晚澄面前,微微躬身伸出手:“黎小姐,你好,我是联邦的副指挥官宁辉。” “多谢搭救。”黎晚澄道了句谢,却并未去握宁辉的手。 她暗暗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留了分警惕,这个宁副官既然能准确叫出她的名字,看来是已经提前调查过她们了。 宁辉也不恼,笑眯眯地收回手:“来者即是客,黎小姐介意去寒舍喝杯茶吗?” “不必了。”黎晚澄扶起顾念慈,准备离开。 联邦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而这位宁副官偏偏又是在这种危急关头出现,并不见得是好事。 宁辉脸上的笑意敛了一瞬,几个护卫便走上前拦住了她们。 黎晚澄面色瞬间冷峻下来,她将顾念慈往自己身后护了护,抬眼盯着眼前的男人,语气不善:“宁副官这是想做什么?” 气氛顿时有些剑拔弩张。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和你们做一笔交易。”宁辉笑笑,往旁边看了一眼,“而且你的两位朋友伤的很重,不立即处理的话恐怕会有危险。” 宁辉语气温和,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可他却始终未让手下人让开。黎晚澄毫不怀疑,如果她拒绝宁辉的提议,这些枪口下一秒对准的就会是她们。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顾念慈的腿伤一直未好,方才的跑动估计又加重了伤情,男人刚刚替顾念慈挡住了丧尸的攻击,后肩也被撕扯出一片伤口。 再加上经历了一场恶战,她的状态也并不好。 黎晚澄唇角紧绷,有些犹豫。她无法确定宁辉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对他们有危险,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宁辉唇角始终挂着温和的笑,似乎是料到黎晚澄不会拒绝他,绅士地退后了一步,“这里不安全,不如我们先上车再细聊?” 车上开着空调,四肢的冷僵稍稍缓解了些许,黎晚澄看向坐在前方的男人,启唇问道:“宁副官想做的交易是什么?” 宁辉轻轻笑了声,取下眼镜,从兜里翻出一块绒布,慢条斯理地擦着镜片,“我知道你们需要药品,我可以帮你们进入方舟。” “再者你们的车坏了,又都受了伤,跟我回去,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住处和医疗。” 听起来都是对她们有利的条件,但黎晚澄一直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所以她并未直接答应,而是盯着眼前的男人,问道:“既然是交易,那宁副官想要什么呢?” 她可不相信这个所谓的宁副官,会无缘无故的帮助她们。 果不其然,下一秒,宁辉眯了眯眸子,笑着看她。 “我要你手里的血清样本。” 听见他提出的要求,黎晚澄心底暗自冷笑。 联邦这群人刚开始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连警戒线都不允许他们踏足,结果又在这时候突然出现,伸手就是要她们辛辛苦苦研制出来的血清。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她并没有拒绝的选择。 “好,成交。” 为了避人耳目,宁辉直接带着人走了特殊通道。 虽然想象过零号方舟的模样,但一进来三人还是被内部的构造震惊了。男人环顾了一圈后,感慨道:“真不愧是联邦花了大价钱建的。 零号方舟的建造耗费大量物资金钱,而它的服务对象,是那些联邦公务人员以及掌握国家经济的富商人家,可以说是一个专门为权贵们提供的庇护所。 那些民众住在临时搭建的避难所,日日风餐露宿,而这些高官显贵,却住在如此奢靡之地。 宁辉带着三人上了八层,顾念慈和男人因为伤势较重,被医疗队带走治疗了,所以此刻房间里只有黎晚澄和宁辉两人。 宁辉沏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黎晚澄面前,笑着开口:“黎小姐有什么想了解的,都可以问我。” “按理说,联邦所拥有的器械和技术都是顶尖的,这么久以来,在血清研究上就没有丝毫进展吗?” 黎晚澄问出了自己疑惑许久的问题,她不相信联邦聚集了那么多的高精尖设备和研究员,从丧尸病毒爆发到现在,研究一点进展都没有。 第113章 定不负相思意 宁辉直视着黎晚澄,语气平静:“血清研究是由指挥官和研究部全权负责的,我不了解具体情况。” 这个回答可以说是中规中矩,黎晚澄指尖磨挲着茶杯,垂眸思索,只是……宁辉他到底是真的不了解呢,还是在隐瞒? 不过她并未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 “我还有一件事很好奇,宁副官不顾指挥官的命令将我们带进来,现在又想拿走血清,是想借此居功,还是单纯不满指挥官的决议?” 这话问的犀利,如果是前者,倒还可以说宁辉是有私心的,但若是后者,那便证实了顾念慈的猜想是正确的,联邦高层内部真的出了问题。 宁辉低头抿了口茶,抬眼看向黎晚澄,这次,他并未掩饰自己眼神中的狠辣与野心:“说对了一半,我只是觉得那群老家伙们一叶障目,指挥官这个位子也该换人坐坐了。” 黎晚澄没料到他在这个问题上竟还算得上坦诚,她愣了一下,而后唇角微扬,笑道:“宁副官的野心不小。” 虽然她一早便看出来宁辉并不像表面那样温和无害,只是没想到他的野心这么大,想要的竟然是指挥官的位子。 宁辉笑而不语,转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感应卡,递给黎晚澄,顺势扯开了话题:“药库在七层走廊尽头右边的房间,这个卡可以帮你通过七层的门禁。” “等你准备好后联系我,我会暂时黑掉七层的监控系统,不过你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刚才宁辉讲解方舟结构的时候有提到过,七层因为有重要的仪器和设备,所以管理措施也相对严格,在七层任职的员工需要感应卡才能进入,而进入武器库和药库则还需要通过另外一道门禁。 而宁辉现在给她的这张卡显然只能通过第一道门禁,黎晚澄接过卡,皱眉问道:“那我要怎么进入药库?” “药库的管理权不在我这里。”宁辉摊了摊手,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也就是说,你也没办法打开药库的大门?” 宁辉往后靠了靠,低头浅笑,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道暗光,“我只是答应带你们进入方舟,至于能不能拿到东西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黎晚澄脸色一黑,此时哪还能意识不到自己落入了对方的文字陷阱。 “啊呀,别这么看着我。”宁辉用食指顶了顶镜框,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模样,“不过,为了表示我合作的诚意,我再送你一份小礼物好了。” 说着,宁辉从保险箱里拿出一个银色的小铁盒,大约有半个手掌大小。 “这个是联邦新研发的空间压缩器,可容纳空间为五立方米。” 听见空间压缩器几个字,黎晚澄眼睛亮了一瞬,这的确是她现在需要的东西,毕竟她是要去人家的地盘偷东西,有这个东西在会方便很多。 而且空间压缩器属于联邦严格管控的技术,不允许公民私自建造和出售,虽然宁辉摆了她们一道,但是能拿出这个东西也算得上是十分有诚意了。 说到底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所以黎晚澄也没过多推辞,大大方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道了句谢。 宁辉点点头,轻笑道:“那就预祝你成功。” —— 从办公室出来后,黎晚澄乘电梯下了三层,宁辉给她们安排的房间是员工区待遇最好的一层。 黎晚澄顺着房号走到门前,甫一打开门,便被里面的场景弄的心尖发软,与想像中的漆黑一片恰恰相反,房间里亮着灯,暖黄色的光在女人脸侧投下阴影。 已经将近凌晨,顾念慈穿着件简约款的白色睡裙,斜斜靠在床边,头发柔顺的垂在肩头,黎晚澄紧绷了一天冷硬的外壳,在对上爱人视线的那刻,倏地融化了。 “怎么还没睡?”她走到床边,轻声问。 顾念慈按了下手环上的按钮,关掉端机的画面,抬头望向她,眉眼温软,“等你。” 黎晚澄的一颗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 她偏过头,看见床的另一侧放着两套衣服,一件和顾念慈身上的睡衣一样,另一件看样子是联邦的员工服。 顾念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解释了句:“是宁副官让人送来的。” 白天穿的衣服在经历与丧尸的搏斗后已经破烂不堪,宁辉倒是心细,让人按两人的尺码送了新衣服过来。 注意到顾念慈的腿重新打了石膏,黎晚澄的心一揪,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阿慈,腿怎么样?还疼吗?” 顾念慈摇了摇头:“医生说伤情没有加重,再过半个月左右就能拆石膏了。” 听见伤情没有加重,黎晚澄松了口气,下一秒,便听见身旁的人轻声叹了句。 “若不是我这腿,也不会拖累你了。” 黎晚澄没料到她会这么讲,微微愣了下,而后蹙起眉头:“你我之间谈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顾念慈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适时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和那个宁副官聊的怎么样?” 其实聊的不算太顺利,但黎晚澄不想让她担心,便没有细说具体情况,只是笑了笑道:“挺好的,我明天去药库踩踩点,你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白日消耗的体力太多,再加上一直紧绷的弦终于在此刻稍稍放松下来,这一觉黎晚澄睡的格外沉。 顾念慈却失了眠,她侧着身,借着月光一寸寸描摹爱人的面容,眸中蕴着层浅淡的忧伤,直到天色破晓才昏昏睡过去。 第二日一早,黎晚澄醒来后见顾念慈还在睡梦中,便没有吵醒她,轻手轻脚的下床,而后换上一边放着的员工服出了门。 出门后,能看见不少同样穿着员工服的人,黎晚澄压了压头上的帽檐,跟着人潮上了电梯。电梯在三到六层都下了几波人,到最后,只有大约三四个人跟黎晚澄一起到了七层。 电梯门刚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个穿着盔甲的护卫,手上都持着武器,一左一右站在门禁旁边。 黎晚澄看着这架势,眼皮不禁跳了跳,这七层弄的跟看管犯人一样,查的还真是有够严的。 为了防止露馅,黎晚澄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学着前面人的动作,将感应卡贴在识别区域,随着滴的一声,面前的指示灯亮起绿色,她紧跟着前一个人的步伐走了进去。 按宁辉给的地图,左边的方向是武器库和物资供给部,右边是药库和种植养殖区,此时进来的员工已经渐渐多了起来,黎晚澄顺势混在其中,跟着人群向右拐了过去。 走到药库门口,黎晚澄凑近看了看,门外面是一个虹膜识别的装置。 只是,谁才是能打开这扇门的人? 正在思索之时,突然身后穿来一道声音,黎晚澄心脏顿时一紧。 “哎!你站那干什么呢!过来把这片的玻璃都擦一下。” “是。”黎晚澄抬头瞄了眼那人胸前挂着的牌子,是负责管理七层员工的领班。 领班既已开了口,黎晚澄便只能一边擦着玻璃,一边注意着药库的方向,所幸离得不远,她能时刻关注着药库的情况。 只是过去了近两个小时,黎晚澄玻璃都擦完了两轮,却还是没有看到一个人靠近药库的门,她皱起眉头。 不会今天一整天都要耗在这里擦玻璃了吧? 在黎晚澄暗暗吐槽时,突然传来阵皮鞋敲击地板的嘀嗒声,她下意识看了眼,来者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还没看清男人长什么样子,下一秒,刚刚让她擦玻璃的领班便如一阵旋风一样冲了过去,对着那男人好一顿点头哈腰,一副谄媚到了极点的模样。 黎晚澄看着这过于熟悉的一幕,嘴角抖了抖,还真是无论到了哪个世界都逃不开人情世故这一套啊。 离的有些远,黎晚澄听不清他们聊了些什么,但是从领班的态度中大概能猜出来,这个男人的地位很高。 本以为又是什么来视察走过场的高官之类的,结果男人径直朝着药库的方向走了过去。黎晚澄心神一动,借着擦东西的动作,往前挪了几步,模糊间听见男人说验收实验情况什么的,具体的内容听不太清。 黎晚澄斜眸盯着,只见男人极为顺利的通过了药库的门禁。 大约过去二十分钟,药库的门重新打开,男人走了出来,黎晚澄压低帽檐,悄悄跟在他身后。刚才运来了新的物资和零件,领班叫走了一大半人去搬东西,所以此时走廊上格外空荡。 擦玻璃的时候黎晚澄已经把这里的监控位置基本都记住了,待男人走到拐角的监控死角时,她从后面冲上去,干脆利落的一掌将人敲晕,而后把人拖到了一旁的空杂货间。 虽然黎晚澄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但还是被监控器拍到了一个侧脸。 安保室内,寸头男人指着监视器的屏幕,激动喊道:“诶队长,这!这不是那个……” 那个监视器是七层的,而画面中穿着员工服,肩上扛着一个黑衣男人的女人,赫然就是昨天被人他们赶出警戒线的黎晚澄。 林海自然也认出了黎晚橙的脸,他咳嗽了两声,回头扫视了一圈,沉声道:“不要声张,刚刚你们什么都没有看到,懂了吗?”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方舟里面,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或许应该试着相信这个女人。 另一边,黎晚澄按下手环,给顾念辞发了条消息:“阿慈,我现在需要一个人的虹膜数据,能提取吗?” 对面的人很快便给出答复:“我试试,你把镜头对准他的瞳孔。” 屏幕上的数字一点点跳动,耳边不时还有路过的脚步声,黎晚澄的心跳,等到提取完成的字样跳出,她才终于忪了口气。 在确认男人暂时不会醒之后,黎晚澄又拿了一旁的绳子将男人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而后才推开杂货间的门离开。 一直到下午六点的时候,同行的其他员工都纷纷结束工作离开。 黎晚澄在确认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给宁辉发了条消息,在收到ok的回复后,她才走向药库的大门。 有了男人的虹膜数据,她十分顺利的通过了门禁,黎晚澄迅速从中找到所需的药品,打开空间压缩器将其装进去,因为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所以她不敢耽误分秒。 正当她拿完东西准备离开时,却突然听见后方传来一声金属的碰撞声。 心脏顿时一紧,黎晚澄猛地回头看去。 怎么可能,她进来的时候明明确定过,药库里只有她一个人才对。 脚步声越来越近,黎晚澄也顾不得思考为什么会突然有人出现,只得赶快闪身躲到架子后面。 脚步声和金属滚轮的声音在空荡的药库格外清晰,黎晚澄微微探头去看,只见两个穿着实验服的人推着一辆小推车,能隐约看见推车里面放着一些仪器还有试剂。 药库里面怎么会有这些实验用的东西? 宁辉之前跟她讲七层分布区域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这里还有实验室的存在,黎晚澄眉头紧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人的动向。 “昨天的实验体情况怎么样?” “唉,跟之前一样,异化爆体了。” “我记得82号研究基地不是出过一次未异化的案例么?” “是啊,可惜当时的研究资料和样本都失窃了。” 黎晚澄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云里雾里,如果她没记错,顾念慈和夏清秋之前工作的地方,就是这个“82号研究基地”。 待两人离开后,黎晚澄才从架子后走出来,谁知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脚尖突然踢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她怔了下,随即蹲低身去看,只见架子下面躺着一个试管,试管里盛着浅蓝色的液体,试管上还贴着一个标签,编号073。 是刚刚那两个人不小心落下的吗? 第114章 定不负相思意 距离监控恢复还剩五分钟,黎晚澄稍稍思索了下,而后伸手将那个试管够了出来。 不管它是什么,先拿上再说。 七层的两个护卫被她提前用麻醉枪放倒了,此时麻醉药效还没过去,黎晚澄抓紧时间进了电梯。 随着滴的一声,电梯到达三层,临近宵禁,走廊上已经基本没有人在活动,黎晚澄压低帽檐快步走回房间。 顾念慈心里挂念着爱人,一直睡不着,此刻听见房门那边传来的动静,便急急起身柱着拐杖走了过去。 随着锁舌开合的清脆声响,门被推开,露出那张熟悉的艳丽面容。 顾念慈上前两步,攥住黎晚澄的手,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担忧:“阿澄,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有没有受伤?” 指尖触及到掌心,有些微凉,顾念慈把空调往上调了两度。 黎晚澄点点头,任由女人摆弄着自己检查,轻笑道:“放心,我没事,药也都拿到了。” 再三确认黎晚澄没有受伤后,顾念慈心里的石头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若不是她的腿受了伤,她是断然不会让黎晚澄一个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的。 视线落在右腿的绷带上,顾念慈的心蓦地一痛,连带着几日以来压抑的情绪霎时间涌了上来,思绪也搅成一团。 她不禁想,若不是她当初刻意去国外制造那场偶遇,若不是她那日说想吃水煎包…… 是不是如今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不是阿澄就可以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生活? “对了,我刚刚在药库看见……”注意到眼前人的失神,黎晚澄止了话,转而叫了两声女人的名字,“阿慈,阿慈?” 眼前的人恍若突然回过神,温柔地朝她弯了弯眼角:“抱歉,我刚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黎晚澄皱起眉,莫名感觉顾念慈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但如今事情迫在眉睫,她也只得将这份疑虑暂时搁置下来。 她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刚刚在拿东西的时候碰见了两个人,我看他们穿着防护服,还拿着实验器材,像是研究人员。” “研究人员?可研究区不是在九层吗?”顾念慈怔了下,眉头渐渐皱起。 “对了,我还捡到了这个,应该是那两个人走的时候落下的。”黎晚澄从衣兜里拿出捡到的试管,递过去。 因为不确定里面的液体究竟是什么,顾念慈也不敢贸然打开,她看着瓶身上贴着的标签,眉头越蹙越深。 “液体的成分需要用专门的设备来分析,不过看编号,这个实验应该已经进行很长时间了。” 黎晚澄听完顾念慈的分析后,默了两秒,而后启唇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阿慈,有没有可能,药库里面藏着一间秘密实验室。” 黎晚澄很确定自己当时进去的时候药库是没有人的,并且后来也无人进入,那么那两个人的出现,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一开始就在里面,只是在一个自己没有发现的地方。 只是,她没想明白一个问题,方舟里明明有专门的实验区域,为什么要在药库里面,再建造一间秘密实验室呢? 这间秘密实验室,又是为了避谁的耳目? 黎晚澄想起那两人的对话,突然间福至心灵,“我听见那两个人提到了82号研究基地,还有样本被窃什么的,这其间有什么关联吗?” 听见82号研究基地,顾念慈神色倏地凝重起来,她皱起眉喃喃低语:“样本被窃,难道跟当年的研究有关系?” 黎晚澄觉察这件事或许找到了突破口,立即追问道:“什么研究?” 那是很久远的事了,顾念慈轻轻叹了口气,偏头看向窗外,此时夜色已深,窗缝间摇曳洒下的月光微微轻晃,伴着低闷的声音娓娓道来。 “大约八年前,有研究员发现人鱼细胞具有极强的再生能力,一时间引发了对于人鱼研究的热潮,82号研究基地曾经也做过相关的课题研究,据我所知,夏清秋也是这个课题组的成员之一。” “不过由于人鱼基因的不稳定性,实验过程中死伤人数众多,所以联邦上层在讨论之后,决定关停相关的所有研究,自那之后,有关人鱼研究的一切项目被严令禁止,研究资料也被封存。” 剧情中给到的信息太少太过笼统,黎晚澄也是如今听顾念慈说起,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层故事。 顿了顿,顾念慈继续开口:“直到三年前,82号研究基地遇袭,幸运的是人员和实验器材都没有受到损伤,只是……当年有关人鱼研究的样本和资料却全部被洗劫一空。” “而夏清秋恰好是在那时候失踪的,所以有小道消息说是她袭击了研究基地,并盗走了当年关于人鱼研究的所有资料。” 时间点刚好对上,黎晚澄似乎从中抓到了一点眉目,秀丽的眉轻轻皱了皱,心底的猜测随之一点点成型。 “三年前……如果我没记错,季远也是在那个时候意外身亡的,所以夏清秋当初盗走研究资料……” 一些之前未能找到合理解释的疑点和谜团,在此刻逐渐梳理清晰。 黎晚澄压下心中的惊诧,一字一句说出最后的猜测。 “她不是想复仇,而是想用人鱼细胞复活季远?” 顾念慈心沉了沉,轻轻点头:“有这个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因为想要复活死亡的爱人,所以夏清秋袭击了研究基地,但却并未伤害任何人,也没有损坏实验器材,仅仅只是偷走了研究资料。 因为人鱼研究被严令禁止,所以她才只身一人躲在偏僻的小巷中进行实验。 可是,夏清秋既然只是为了复活季远,她又为何要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了那些人? 刚刚有一点眉目的线索,瞬间又被接踵而至的疑点淹没。 “对了,这个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顾念慈晃了晃手里的试管,看向黎晚澄。 从目前的分析来看,这个试管里的东西有可能涉及到联邦内部的问题,而且还牵扯出了人鱼研究这种被严令禁止的违规行为。 黎晚澄略思索了下,道:“给宁辉吧,他比我们更适合调查这些。” 而且,宁辉想要扳倒指挥官,由他来查这些再合适不过,如果药库里的秘密实验室真的存在,这个试管里的东西真的和人鱼研究有关系。 那么联邦高层,怕是要经历一次彻头彻尾的大换血了。 第二日一早,黎晚澄便到了跟宁辉提前约好的地点,八层管理严格,为了避免引人怀疑,所以宁辉将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了一层的员工区。 房间内,宁辉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的打扮,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手边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见黎晚澄进来,他唇角扬起些弧度:“看来黎小姐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了。” 黎晚澄轻轻嗯了声,把宁辉当时给她的那张感应卡放在桌面上,推了过去。 宁辉探过身子,将感应卡夹在指间转了个圈,而后直奔主题:“既然已经拿到了,黎小姐也该遵守当时的约定,把我要的东西给我了吧。” “自然。”黎晚澄将装着血清的盒子拿出来,当着宁辉的面打开。 一个小小的玻璃瓶躺在盒子中央,装着无色澄明的液体,宁辉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忍不住心里的激动站了起来。 可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血清的前一刻,黎晚澄却倏地将盒子重新合了起来。 第115章 定不负相思意 盒子合上时“啪”的一声格外清脆,这突然的动作让宁辉脸色一变,语气也冷了下来:“黎小姐这是做什么?” 黎晚澄握紧手中的盒子,抬眼对上宁辉的视线,语气认真:“把血清交出去之前,我想问一句,宁副官要这血清,是为了救人,还是害人?” 这血清虽然能够消灭丧尸病毒,可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反倒会带来不可预估的危险。 闻言,宁辉难得收起笑容,正了正神色后才答道:“自然是救人,我承认我有野心不假,可我首先是个活生生的人,看着千千万万的同胞被病毒折磨,甚至自相残杀。” 说到此处,宁辉声音有些颤抖,他深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后才继续说道:“如果这个血清能彻底消灭丧尸病毒,终止所有的伤亡惨痛,我无比希望这场灾难可以早日结束。” 宁辉之前的态度虽然一贯温和,时刻挂着笑容,却更像是带上了面具同人虚与委蛇。可此刻,黎晚澄能看出来,他的眼神中并无半点虚伪,他是真真正正的想要救人,也是真真正正的想要恢复世界的和平安宁。 “我也希望人们可以尽快恢复正常的生活。”黎晚澄张开手掌,将盒子完完整整的递过去。 宁辉伸出双手珍重地接过盒子,认真道:“在对这支血清进行严格的检测之后,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推进血清的生产和使用,并全力救援被感染的人。”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铺满了整个房间,是久违的明亮。 黎晚澄轻轻笑了,转而看向宁辉,提醒道:“宁副官可以着重调查一下七层,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无论是藏在药库里的实验室,还是秘密进行的人鱼研究,都足以在目前的联邦高层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宁辉皱了皱眉头,有些没理解她话中的意思:“七层存放的基本都是生活所需的物资,这些东西应该没人敢动手脚。” 方才黎晚澄的那句话,一半是提醒,一半是试探。 见宁辉的反应确实对这件事不知情,黎晚澄才彻底放下心,将自己在药库的看见的事同他讲了一遍。 讲完后,她拿出一直小心放在兜里的试管,递给宁辉。 “这个是我在实验室门口捡到的,应该是那两个人落下的,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我猜可能和人鱼研究有关。” 宁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面色严肃地接过黎晚澄手里的试管:“我会让人去调查的。” 这个消息来的太过沉重,也太过突然,宁辉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若黎晚澄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他一直信任着的联邦,背地里究竟在进行着怎样的勾当? 空气沉默下来,半晌,黎晚澄突然开口:“对了,我还有件事想请副官帮个忙。” 宁辉回过神,轻轻颔首:“请说。” “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男人伤的太重,我们回去的路上也不安全,不知可否拜托副官让他留在方舟,等他伤好后再给他安排一个职位。” 毕竟男人当时也是为了救顾念慈才受的伤,黎晚澄很感谢他,目前这种情况,留在方舟于他而言也是更好的选择。 “好,我会安顿好他的。”宁辉答应的十分爽快,“黎小姐先回房间吧,晚上我会安排人送你们离开。” 黎晚澄点头,而后真情实感地道了声谢。 —— 趁着夜色浓重,黎晚澄和顾念慈换完衣服,坐上了宁辉事先安排好的车。怕再生事端,宁辉这次没有让自己手下的人开车,而是特意找来了赵毅,负责送她们离开。 出去的门有安保部的人负责值守,到了地方要例行检查的时候,赵毅降下车窗,跟外面的人对了个眼神。 同事顿时心领神会,也没再让后座的人下来,只是随便盘问了两句。 安保部的人那天都从监控里看到了黎晚澄,而且又是赵毅开的车,自然知道这车里坐的是谁,再加上林海也提前叮嘱过,所以众人此时都眼观鼻鼻观心,大致走了个流程就放行了。 眼见顺利通过了盘查,黎晚澄稍稍松了口气。 谁知车还未开出警戒线的范围,突然就从侧方冲出来两辆车,一左一右夹击,硬生生将她们的车逼停。 赵毅不敢跟那两辆车硬碰硬,只得停了下来,不过刹车踩的太快,车身猛地一颠,黎晚澄没有准备,一下子被晃的晕头转向,眼前直冒金星。 那两辆车都是军用装甲车,顾念慈心中一紧,转头向后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后方也有一辆车紧紧跟着。 如今四面的路全被堵死,这架势明摆着就是冲她们来的。 心里顿时有些紧张,顾念慈望向身边的爱人:“阿澄……” 黎晚澄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但是不能自己乱了阵脚,她拉过顾念慈的手轻轻捏了捏,安慰道:“没事,先别慌。” 其实她也摸不准现在的情况,不过这两天她们都极为小心谨慎,应该没有被发现才对。而且就算她潜入药库偷药的事暴露了,一层层排查下来,也不该这么快就查到,甚至她们前脚刚出方舟,后脚这些车就跟了上来。 想到这里,黎晚澄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如此快的速度,莫非……是有人暴露了她们的行踪? 三辆装甲车的车门打开,而后上面下来十几个装备精良的护卫,将她们的车围了起来。 其中领头的那个男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抬手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打开车门!例行检查!” 男人长的凶神恶煞,脸颊上还有一道长疤,活脱脱一副阎王的模样,赵毅瞬间有些直冒冷汗,他咽了下口水,等手不再颤抖之后,才缓缓降下窗户。 赵毅装作不屑地看了眼外面的人,轻呵了一声:“知道这是谁的车吗,你们也敢拦?” 本想着这番话应该能让领头的男人生出些忌惮,谁知男人根本没有被赵毅的这一套唬到。他咧开嘴,晃了晃手里的玩意儿,下一秒,黑乎乎的洞口就贴上了赵毅的脑门儿。 男人啐了一口,“别跟老子耍什么花样,没用。” “指挥官已经下了命令,警戒线以内全部封锁,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今天就是天王老子的车,也得乖乖停下来给我服从检查!” 赵毅毕竟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哪经历过这种被人拿武器顶着脑袋的场面,吓的魂儿丢快飞了,冷汗霎时间铺了满背。 他转过头看向黎晚澄,小声问道:“黎姐,现在怎么办?” 见赵毅被人威胁,黎晚澄也没法再坐视不管,她转头跟顾念慈对了个眼神。 封锁的命令下的如此快,联邦那边怕是已经知晓了她们的行踪,不过这些人并没有一上来就对她们动用武器,说明指挥官应该没想杀了她们。 虽然不知道是何原因,但起码还能暂时保住性命。 如今躲是躲不过了,只能先顺着这些人,走一步看一步了。 黎晚澄朝男人喊道:“我们下车,你放开他。” 领头的男人看到黎晚澄跟顾念慈下了车,狠狠瞪了一眼赵毅,这才收了手里的武器:“就是她们,带走!” 顾念慈和黎晚澄被分开带到了两个房间关押,房间外面还有几个人守着。 怕黎晚澄有什么过激的举动,那些人还用绳子将她捆在了椅子上。 这个房间采用了特殊的材料建成,可以屏蔽一切信号,所以在进来的那一刻,她们身上的所有通讯设备全部失去了作用。 倒真是应了那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黎晚澄叹了口气,到如今这般地步,她们怕是真的要栽到这里了。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隐约听见门外传来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一声中气十足的“指挥官好”。 黎晚澄动了动被绳子捆的酸麻的胳膊,心中不禁感慨,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些功夫,居然是以这种方式,见到了这位传言中的指挥官。 不过片刻,门被打开,几个穿着联邦军服的人走了进来。 黎晚澄随意扫视了一眼这几个人,而后直直看向最前面的那个男人,轻轻勾唇笑了:“难得,指挥官大人终于愿意见我们了。” 毕竟当初这位指挥官大人,可是连警戒线都不许她们踏足,如今却动了这么大阵仗抓她们回来,还真是令人唏嘘。 为首的那人便是联邦的总指挥官陈庆,此时,他的面色十分阴沉。 一旁的护卫上前两步,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报告指挥官,这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 那东西就是宁辉当初给黎晚澄的空间压缩器。 陈庆自然认得那是什么,他按下空间压缩器上的开关,随着压缩器不断地变形扩大,里面装着的药品也全部显露在众人眼前。 “小姑娘,胆子不小啊。”陈庆眯起眼睛,掂了掂手里的空间压缩器。 这东西是联邦新研发出来的,知道的人不多,有资格拿到的更是少数,至于……这个空间压缩器是怎么到黎晚澄手里的。 还有这个女人又是如何绕开他的视线进入方舟,还潜进药库偷走了这么多东西。 看来,有人在背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啊,陈庆眸中划过一道阴狠。 这方舟里的人,也是时候该清理一下了。 陈庆信步走到黎晚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擅自闯入方舟,打伤联邦高官,还涉嫌偷盗药品,这么多罪责,够你这脑袋掉好几回了。” 几个武器都对着黎晚澄,气氛压抑到令人生怖,她却毫不畏惧地对上陈庆的视线。 “等等,在判我的罪之前,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一问指挥官。” 第116章 定不负相思意 黎晚澄直视着陈庆,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们已经研制出了针对丧尸病毒的血清,只是我们的药品储存不足,所以此次前来也是想寻求联邦的帮助,可是为什么指挥官您却对我们避而不见。” 房间一瞬间静寂下来,那些人恐怕也没想到黎晚澄居然敢在这种时候质问指挥官这个问题,都默默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庆蹙了蹙眉头,看样子并不太想回答她的问题,语气十分冷淡敷衍:“此事关系到联邦机密,恕我不能相告。” 说完后,他就转过身准备离开。 此话一出,黎晚澄也看出陈庆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救人,她冷笑一声:“联邦机密?莫非这机密比外面成千上万条人命还要重要?” 这话火药味十足,陈庆迈开的步伐顿了顿,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这方舟里都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如你所见,他们并没有人被病毒感染。” 黎晚澄咂摸着他这话的意思,心一沉,指尖缓缓陷入掌心,唇线拉直,语气中满是嘲讽的意味:“你的意思是,要为了这些所谓的精英,放弃那些普通民众的性命?” 陈庆挑了挑眉,算是默认了她的话:“这是为了人类进化的必要手段。” 黎晚澄嗤笑一声,人类进化,好一个人类进化,说的倒是冠冕堂皇,难道就是拿普通人一条条鲜活的性命堆积起来的吗? 难道因为这些所谓的天才精英,就可以视人命为草芥,随意践踏吗? 黎晚澄阖上眸子,深深吸了口气,什么破烂世界,她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多待下去。 这些普通的麻绳根本困不住黎晚澄,她胳膊向两侧用力,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便直接将身上的麻绳挣断了。 下一秒,一道残影划过。 黎晚澄冲上前的速度太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到了陈庆身前,手里紧紧攥着男人的衣领,以她的力量,只要她想,完全可以将陈庆的脖颈扭断。 一旁的护卫见指挥官遭到了威胁,唰的一下举起手里的武器,七八个黑乎乎的洞口瞬间对准了黎晚澄。 只要陈庆一声令下,黎晚澄顷刻间就会被打成筛子。 紧迫的气氛一下子爬至顶峰,众人的呼吸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黎晚澄一冲动,自家的指挥官就会当场血溅三尺。 比起众人的紧张,陈庆的表情倒是始终如一的平静,甚至唇角还挂着一丝浅笑,好似被攥着衣领威胁的人并不是他。 许是见周围的人太过紧张,陈庆抬起手轻轻往下压了压,示意身边的护卫放下武器。 “黎小姐,冷静一下……” “冷静个屁!”黎晚澄顿时怒火中烧,攥着男人衣领的手愈来愈用力,“别跟我扯什么狗屁的必要手段!” 因为过于激动,她的声音都有些禁不住的微颤,“怎么?这些人的命是命,外面那些无辜民众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黎晚澄转过头,看着站在陈庆身后的一众人等,目光灼灼:“今天他能没有半点悔意的将外面的一条条人命视为草芥,明天就能这样杀了你们。” “这种自私自利,毫无道德底线的人,你们还要继续听令于他吗?” 站在陈庆身后的众人都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回避黎晚澄的视线。 其实,他们的心里怎么可能毫无怨言?只是陈庆在联邦的权势太大,几乎一手遮天,他们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家中的老人和孩子考虑。 似乎是觉得黎晚澄的话太过可笑,陈庆突然轻轻笑了一声,眼神中的轻蔑和漠然丝毫不加掩饰,他垂下眸子,用看待蝼蚁一般的眼神看向黎晚澄。 “黎小姐,看来你是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若不是因为她身体里流着一半的人鱼血脉,是一个很好的实验体,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早已经死了八百回了。 陈庆话中的骄傲和自大丝毫不加掩饰:“在零号方舟,我才是……” 只是他刚说了几个字,便猛地停住,而后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眼神也失去了焦距。黎晚澄被陈庆突然的停顿弄的有些莫名其妙,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几秒后,陈庆好像倏地回过神,他勾起唇角,微微狭着眸子,抬眼间竟露出些独属于女人的媚态。 黎晚澄眼睁睁看着他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以为他们会听你的吗?”陈庆突然低下头,嘴唇翁动,用仅能够使黎晚澄听清的音量轻轻说道,“放弃吧,你救不了他们,同样也救不了这个世界。” 正因为她了解人性,知道人类骨子里的自私自利。生死之间,危难之前,这些脆弱渺小的人类都会选择于自己有益的一面。 说完后,陈庆轻轻笑了两声,看向黎晚澄的眼神中淬满了怨毒:“你的任务注定失败,你回不去了。” 猛然间听到这句话,黎晚澄愣了下,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也梗在喉间,脑子里霎时像搅了一团浆糊一样,分不清东南西北。 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说她的任务注定失败? 那句回不去一直在脑海中萦绕,黎晚澄的思绪乱的像理不顺的毛线团。 不对,陈庆为什么会知道她的任务是来救这个世界的?又为什么说她救不了这个世界? 他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黎晚澄声音顿时染上些焦急,她拼命晃着眼前的男人,想从他口中再问出些什么:“你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 谁知陈庆说完那番话后,就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看着女人,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迷茫,好像突然断片了一样。 面对黎晚澄的逼问,他皱起眉头,显得有些疑惑,十分不耐烦地说道:“什么什么意思,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不对,不是这个回答。黎晚澄瞬间泄了力,仿佛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心顿时凉了一半。 如果……如果这个世界拯救失败,她和阿慈是不是真的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趁黎晚澄愣神的间隙,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护卫,将手里的电棒狠狠戳在她的腰间,一瞬间电流窜遍全身,黎晚澄被疼痛逼的松了手,直直跪倒在地上,疼的浑身都在抽搐。 领口被松开,陈庆终于能顺畅的喘口气,他理了理被拽乱的领口,低头睨了眼黎晚澄,淡声吩咐道:“把她关起来,多派几个人守着,记得留条命。” “是。”一旁的护卫领了命令,将晕在地上的黎晚澄拖了起来。 “等等。”一道低沉的男声传了过来。 正当护卫准备押着黎晚澄离开时,门口突然出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堵在门口,拿手指抵了抵鼻梁上的镜框,而后一步步走到陈庆面前。 黎晚澄被电的眼前一阵阵发昏,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仿佛看见了一道眼熟的身影,像是……宁辉。 宁辉偏头看了眼被护卫押着的黎晚澄,确认她只是暂时晕过去了,才转回头来看着陈庆。 陈庆大抵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神色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宁辉却并未回答陈庆的问话,而是盯着面前的男人,神色复杂。 明明还是一样的人,可他却好像再也无法将这个人的样子,与多年前的那张容貌重合。 终究……一切都变了啊。 宁辉垂眸掩下那分感伤,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淡然地看着陈庆,而后拿出了黎晚澄那天给他的试管,语气冷然:“在关押她之前,指挥官是否应该解释一下,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方舟里。” 黎晚澄那天给他这个试管之后,宁辉就让人加急调查了这试管里液体的成分,只是……得出的结论实在让他太过震惊。 他没想到,那个曾经他无比尊敬的指挥官,教他为人处事的大哥,如今竟然背离了自己的初心,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陈庆在看到宁辉手中的东西时,眼神中的疑惑逐渐转变为震惊,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伸出手指着宁辉:“你……” 宁辉打断了他的话,冷笑着反问:“怎么?指挥官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的?” 其实宁辉在调查出这件事时,本来心中还抱有一丝期望,想着可能这件事的主导者并不是陈庆,或许他也是被欺瞒的那个呢? 可从他看到陈庆眼神的那刻起,他便知道,自己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宁辉深深地看了眼陈庆,眼神中有不解,有失望,也有无奈,而后他转过身,看着站在陈庆身后的其他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试管里装着的,就是丧尸病毒的原液。”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众人直唰唰地看向陈庆,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在无人注意的另一边,空间出现一丝波动,一道裂缝缓缓在中央形成,而后一个黑发少年突然出现在房间中。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周围的人似乎对他的出现没有半点反应,就像是完全看不见他一般。 伊恩彼时还在另一个小世界,感应到黎晚澄有危险,便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他走到昏过去的黎晚澄身边,缓缓抬起手,随之一缕金色的神力慢慢融入女人的身体。 过了几秒钟,黎晚澄意识逐渐恢复,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伊恩站在自己身边,心底那丝恐慌感终于是减轻了不少。 想到被分开带走的爱人,她眸中担忧之情难掩,轻轻张了张唇:“小七子,阿慈……” 伊恩知道她想问什么,答道:“放心,她很安全。” 刚刚过来的时候,他去看过顾念慈,宁辉的人已经把她救了出来。 听见顾念慈没事,黎晚澄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想起方才陈庆恍若两人的奇怪言语,她微蹙起眉头,将自己的疑虑讲了出来:“对了,那个陈庆有些不对劲,他好像知道我是任务员。” 伊恩听见这话不免怔了一下,心想难不成这个陈庆也是任务员?曾经确实发生过两个任务员同时在一个世界的案例,但是这种概率极小。 不过还是求证一下比较好,如果陈庆真的是任务员,万一他的任务和黎晚澄的任务有所冲突,可能会给她带来未知的危险。 另一边,宁辉已经将自己的调查结果说了出来:“诸位,陈庆私自建造秘密实验室,并且启动被联邦严令禁止的人鱼研究,甚至利用人体做实验,残害人数众多,那些违反规则的员工及其家属,并没有被流放,而是被陈庆当作了病毒的试验品!” 宁辉也是在调查中才发现,那些违反规则按例该被逐出方舟的员工,其实并未被送出去,而是被陈庆带走做了丧尸病毒的实验体,他们的尸体则是被随意丢在了方舟的垃圾站。 调查人员当初在一堆堆腐烂的垃圾中,找到了两具已经被摧残的不成样子的尸体,仅仅是这两具尸体身上的伤就已让人不忍去看,更何况这么多年来,绝不止这两人惨遭毒手,那些人甚至连尸首都无法寻回。 这番话如一颗地雷般,落在人群中炸开,瞬间引起极大的混乱。 在众人窃窃私语时,陈庆身后的一个老人站了出来,他头发已经花白,此时盯着宁辉,显得有些不怒自威:“宁副官,说话可是要负责的,你所说的这些事情你都有证据吗?” 宁辉既然敢在这个时间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开这件事,自然是有所准备的。 他拍了拍手,而后便有两个护卫压着两个穿着员工服的男人走了进来,黎晚澄一眼便认出那两人就是她那天在药库看到的研究员。 宁辉看着那两个研究员,示意他们开口:“说说吧,你们研究的东西是什么,还有是谁建造的那间秘密实验室。” 事情已经彻底暴露,那两人也不敢再有所隐瞒,只得将事实全部如实讲了出来:“是……是指挥官建的,也是指挥官让我们开展人鱼研究的,我……我也是被威胁的啊!” 那老人是站在陈庆那队的人,听完这两个研究员的话还是不愿相信,他指了指这两人,看向宁辉:“这些话,谁又能确保你不是屈打成招的呢?” 宁辉对此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型放映机,打开开关放在桌子上。 “诸位若还是不信,可以看一看这段视频。” 视频中完整的拍摄了找到实验室的全过程,这间秘密实验室就建造在七层药库的内部,实验室内部的全景也被毫无巨细的拍摄了下来,里面堆积的人鱼残肢,各种各样的实验器材,甚至那些被拿来做实验的人的尸体,此刻都真切的呈现在眼前。 因为太过血腥,屋内不少人在直面了这样的视觉冲击后,都忍不住有些干呕。 陈庆看到这个视频出来后,才算彻底的死了心,他盯着宁辉,突然笑了出来:“宁辉……原来是你。” 他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那个空间压缩器,还有那天的监控故障,原来都是你的手笔。” “不错,确实是我。”宁辉并未否认,十分干脆地答道。 陈庆红着眼看他,眸子中露出失望和悲伤,声音嘶哑:“为什么?宁辉,我这些年从未薄待过你,为什么是你要背叛我?” 明明宁辉是他一手提携上来的副官,是他这么多年唯一真心相对的人,结果最后背叛他的,却恰恰是他最为信任的人。 往事瞬间在眼前流转,曾经的种种在此刻,却也早已成为了往事,难以追忆。 沉默了许久,宁辉转过头,看着窗外如今早已物是人非的景色,开口说道“大哥啊,有些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阖上眸子,叹了口气,似乎是不忍,声音也染上了些沙哑:“曾经我劝过您,不要走上歧路,可您最终还是选择了重启人鱼研究。” 陈庆听到他的话瞬间暴怒:“你算什么东西,你根本就不懂!人鱼研究是多么伟大的一项实验!” “现在的试剂只是半成品,只要实验继续下去,一定……一定会成功的,到那时人类就可以实现永生了!这对整个人类社会来说,是一次跨时代的进步。” 他的声音瞬间扬了起来,滔滔不绝地说着实验的伟大,眼中的狂热和激动恍若已经被永生冲昏了头脑。 在陈庆和宁辉争执之时,另一边,伊恩已经得到了总系统传送过来的结果。 “宿主,我已经和总系统确认过了,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另一个任务员。” 黎晚澄蹙起眉头,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既然陈庆不是任务员,那他为何会知道自己的任务,还说出那番话? 而且他当时看她的眼神,好似恨不得她死在这个世界一样,可今天明明是她第一次和陈庆见面,于情于理,陈庆都不应该对一个刚见面的人有如此大的杀意。 蹊跷的地方实在太多,但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 正在黎晚澄专心致志沉思的时候,陈庆突然指向了她,眼神中是掩盖不住的狂热:“她!她是人类和人鱼结合的后代,只要她能参与这个实验,一定会成为最完美的适应体!” 黎晚澄突然被陈庆提到,愣了下,听完他话中的意思后,冷着脸道:“我拒绝,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参加这种伤天害理的狗屁实验。” 进行研究的目的,本应是为了人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了解决疾病带来的痛苦。 而这种丝毫没有道德底线,沾染着鲜血的实验,根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宁辉看着已经陷入疯癫的男人,心中悲戚之感顿生,他叹了口气:“永生?大哥,你究竟是为了人类社会的进步,还是为了你一人的私欲呢?” “你看看外面那些人,就是因为你的一己私欲,他们才会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闭嘴!都给我闭嘴!”陈庆朝着身边的护卫大喊,“我才是联邦的指挥官,你!你们!把他们都给我杀了!” 只是这一次,那些护卫却并未遵从陈庆的命令,而是后退了一步,将手里的武器对准了他。 陈庆看着那些对准自己的武器,愣了下,然后大笑道:“好,好啊!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叛徒!” 下一秒,陈庆突然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手掌大小的圆球,他的右手掌心里紧紧攥着一个红色的控制器,声音压低,仿若一个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疯子,让人不寒而栗。 “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同归于尽吧!” 白发老人在看清陈庆手里拿着的东西后,顿时吓的退后两步,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快!快拦住他!” 陈庆手里拿着的是联邦研制出的微型炸弹,本来是研发用作对付大型丧尸潮的武器。这炸弹体积虽小,但杀伤力却极大,如果这个东西在这里爆炸,不止是他们会命丧黄泉,甚至于整个零号方舟,都会被夷为平地。 “疯子!”宁辉暗暗骂了一句,他也没想到陈庆疯狂到这种地步,竟然会拿这种东西来对付他们。 在陈庆即将按下按钮的前一刻,两道激光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一道贯穿在胸口,而另一道,将他的右手手腕打穿。 陈庆疯狂的笑容最后定格在脸上,身体直直倒了下去,鲜血从胸口处蔓延而下,将纯白的地面染红。 黎晚澄回过头,宁辉的手臂依旧保持着持枪的姿势,方才陈庆胸口处致命的一枪便是他打出的,那双掩藏在镜片后的黑眸,在白炽灯下仿佛隐隐含着泪光,但却依旧坚定。 过了半晌,宁辉才放下手中的激光枪,垂眸看着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的陈庆,缓缓说道:“永生这个词确实很诱惑人,我承认,我也曾被它迷惑过,我相信你们也有过对永生的渴望,这种想法是人之常情,并不算错误。” 他话音一转:“但是,我想要的永生,绝不是践踏在同胞的死亡之上。” 在陈庆倒下之后,一缕金色的东西从他的身体中飘了出来,旁人或许看不见,但伊恩作为神明,自然将那缕东西看的清清楚楚。 他皱了皱眉头,很快就辨认出那缕金色的东西是神明的神识。 只是,这缕神识怎么会在陈庆的身体里? 见那缕神识似是想要逃跑的样子,伊恩迅速抬起手,放出神力将那缕神识截了下来。待将这缕神识收到掌心仔细观察的时候,他才发觉这缕神识中间还缠绕着一抹淡淡的黑色。 很熟悉的感觉,伊恩盯着手中的神识看了几秒,而后尝试着用自己的神识去触碰它。 下一秒,一股熟悉的阴寒气息霎时间席卷了他的所有感官,直到这时,伊恩才意识到这分熟悉感究竟来源于什么。 ——这分明是邪神的神识! 伊恩虽然感觉到了邪神的神识,却并未敢妄下定论,毕竟邪神在五百年前便被他们联手封印在苍罗巅下,此时却忽然出现小世界中。 实在是蹊跷,他一时间也没理清楚是什么情况。 伊恩又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遍那道神识,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缕神识中确实含有邪神的气息,但偏偏奇怪的点就在于,这缕神识又不完全属于邪神。其中似乎还杂糅着另外一个人的神识,这两道神识交融在一起,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他才没有立即分辨出来。 按理说,神识是每一位神明特有的身份象征,怎么可能会出现两位神的神识混在一起的情况? 伊恩掐碎了那道神识,目光沉沉,看来,事情似乎变得比想象中更为复杂了。 —— 无虚之境,南桑眉心紧蹙,而后猛地吐出一口血,她捂着胸口,脸色苍白。 神识被毁,对她也造成了不小的反噬。 南桑抬起手背,轻轻擦去唇角溢出来的血迹,眼神中满是怨毒。没想到她将神识藏在陈庆的身体中,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到最后居然还会失败。 这黎晚澄莫非真是她的克星不成,怎么每次计划碰到她总会被打乱。 而且……南桑眼神暗了暗,究竟是谁毁了她的那缕神识? 在陈庆的身体死亡之后,她便紧急召回了自己的神识,谁知半道上却被人给毁掉了。 按理说,小世界的npc是看不到她的神识的,黎晚澄身为人类也不会看到。 那……到底是谁? 南桑眯起眸子思索,如今塞伦和利西亚都被她困在无虚之境,不可能是他们两个,剩下几个位面的主神,实力也不足以毁掉她的神识。 所以,究竟还有谁有这种力量,能够毁掉她的神识? 南桑狭起眸子,眼神中露出几分阴桀与犀利,轻喃道:“黎晚澄,你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带给我惊喜啊。” 既然一次两次都没能杀得了她,那就干脆让她跟着这个世界一起消失吧。 南桑抬手挥出一道传音神力,不过片刻,一名监管者出现在殿内,她起身,对着监管者吩咐道:“去732号世界,杀了夏清秋。” 监管者作为只听命于南桑的组织,就算知道这道命令是违反无虚之境的规则的,也不会和不敢反驳。领了命令后,监管者就径直离开了,殿中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寂静。 “直接对世界主角下手,你就不怕被天道发现吗?”殿中突然响起一道阴沉的声音。 声音的来源是木桌上放着的一个青色小瓷瓶,那瓷瓶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一件法器,可以存储亡者的灵魂。 此刻,那个青色小瓷瓶的瓶口处缓缓溢出一缕缕黑雾,那黑雾在空中逐渐凝聚成团,待黑雾完全出来后,整个殿内的温度好似瞬间降低了几分。 方才说话的正是那团黑雾。 南桑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黑雾,勾起唇角:“你想要的不就是取代天道么?怎么,还怕被他发现吗?” 那团黑雾笑了几声,听起来心情颇好的样子:“确实如此。” 阴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百年间从未更改的狂妄,大言不惭道:“不过你说错了一点,不是我想要,而是我们想要。” 南桑阖上眸子,并未接他的话:“你只要别忘了当初答应我的事就好。” 黑雾哼了一声:“那是自然,我又不跟那个女人一样,说过的话当然不会反悔。” 听见这话,南桑的脸色黑了黑,语气顿时冷下来:“我警告过你,不要提她。” 黑雾笑了两声,也不同她争论这个事情,转而问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一点,你跟这个黎晚澄之间应该并没有什么渊源吧,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要杀了她?” 南桑扯了扯唇角,确实是没什么渊源,甚至可以说没有半点牵扯。 可偏偏,她就是看不惯,那个女人居然那么护着黎晚澄,那个被她特殊对待的人,明明是应该是自己才对。 那份特殊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思及那日,塞伦在她面前极力护着黎晚澄时的模样,南桑眸底倏然划过一丝嫉妒,不过片刻便消失无踪,她敛着眉笑了笑,好似满不在乎一般,声音轻轻地答道:“想杀便杀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 宁辉带人去处理陈庆的尸体,黎晚澄便打算先回房间一趟,虽然宁辉再三跟她保证了顾念慈的安全,但没亲眼看到人,心中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走廊有些长,因为刚发生过一场争斗,此时格外的安静。伊恩一路上都异常沉默,一直在想着那缕含有邪神气息的神识,面色凝重。 黎晚澄察觉到他表情的不对劲,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吗?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伊恩默了默,并未立即回答,似是在思考该不该告诉黎晚澄这件事,半晌后才开口:“那个陈庆有问题,我刚刚在他身上发现了一缕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识。”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识? 黎晚澄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毕竟涉及到无虚之境和五百年前的那一战,有些事伊恩不方便说太多。 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那缕神识好像是想杀了黎晚澄,虽然伊恩目前并不知道为什么邪神的神识会出现在这个小世界,并且对黎晚澄怀有杀意。 伊恩顿了顿,换了一种通俗易懂的方式跟她解释:“你刚才说,陈庆知道你的任务,而且说话时神态状若两人。” “我猜测,跟你说这句话的人,应该就是那缕神识真正的主人。” 黎晚澄想起陈庆当时突然变化的神态和眼神,缓缓蹙起眉头:“所以,陈庆是被那道神识控制了?” 伊恩嗯了一声。 事情瞬间变得有些难以理解,黎晚澄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又触犯到了谁的利益?她只是想尽快完成任务回到自己的世界,为什么总有人想要她的命? 天边突然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震响在耳边。 黎晚澄抬头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眸中雾霭沉沉:“小七子,有没有可能,联邦没能成功研制出解药,以及……季远的死亡,夏清秋的黑化,也都是有人在暗中利用神识控制陈庆,推波助澜所致。” 伊恩心尖一跳,这个说法确实能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可若是按这般说法,那当初这个小世界的毁灭就并非是剧情意外偏移导致的,而是有人故意干扰,促使世界走向毁灭。 而蓄意干扰小世界的剧情发展,是无虚之境严令禁止的行为。 伊恩眼底骤然冰冷,不行,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利西亚他们。 他拿出联络用的浮生镜,注入神力后等待着对面的回应。往日里明明瞬间就能得到回应,这次过了许久,浮生镜才显现出那边的画面。 不知是什么原因,浮生境的画面显得有些模糊。镜面摇摇晃晃,过了几秒后,才缓缓出现利西亚的半张脸。他离的很近,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怎么样?你收集世界愿力的进度如何了?” “差不多了,”伊恩皱起眉,总觉得有种跟他在偷偷摸摸私会的感觉,心中有些奇怪,“你那边声音怎么那么小?” 利西亚叹了口气,小声回答道:“哎,别提了!南桑把我跟塞伦囚禁在这里了,这殿内现在都是她的人,我跑了好久才找到个清净地方。” “囚禁?”伊恩一惊,有些没想到南桑居然敢做到这种地步。 利西亚无奈地摇摇头:“以她现在的实力,我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而且她上位这么多年,无虚之境内部的人员早就被她大换了一次,如今这里到处都是她的势力。” 经过他们这段时间暗中的调查,无虚之境一共八个位面,除了塞伦负责的这一位面,剩下的七个位面的主神,基本都被南桑收拢了。 所以塞伦和利西亚如今在无虚之境,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伊恩听他天南海北地说了半天,差点儿忘了最重要的事:“对了,我刚刚在这个世界中发现了邪神的神识。” “什么?!邪神!”利西亚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甚至有些尖锐。 伊恩:…… 刚刚为了听清利西亚说话,他还特意将耳朵凑近了些,结果现在直接被这人的音波攻击弄的有些耳鸣。 伊恩解释道:“那个人是世界的npc,在他死亡之后,我在他身上发现了那缕准备逃走的神识,但奇怪的点在于,这缕神识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的。” 利西亚被他这番话绕的有些云里雾里的,问道:“什么叫不是同一个人的?” 神识这玩意难不成还能有两个人的吗? 毕竟是异于常理的事,伊恩一时间也有些难以解释:“除了邪神的神识,我还从那缕神识中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但不知道是谁。” 当年一战,他以身为祭,引动天雷降落,毁了邪神的肉身,将他的灵魂永远封印在苍罗巅之下。 所以,他断然不会认错邪神的神识。 只是那另外一道神识究竟是谁的,他现在也没有头绪。 太久没听到邪神这两个字,以至于利西亚现在还有些恍惚:“可邪神不是在五百年前就被我们封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小世界里?” 而且他这几百年也一直在关注着苍罗巅的情况,封印很牢固,应当不存在松动的可能。 “还有一件事,”伊恩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怀疑这几百年来,小世界的频繁紊乱崩塌并非意外。” 他这段时间为了收集世界愿力,走过了不少小世界,而在这些小世界中,有将近七成都是因为剧情偏移或者主角意外死亡导致的世界崩塌。 一般情况下,小世界的崩塌大多数都是自然消亡,由于时间带来的磨损,导致小世界无法继续承载原本的正常运行。 像这种意外情况导致的崩塌都是少数情况,可是近几百年来,小世界的崩塌频繁增多,而且几乎都是意外导致,并非自然消亡。 闻言,利西亚眼神一暗,他就说他的感觉没错,这其中必定有阴谋! “我前段时间翻阅卷宗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不过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无法确定背后设计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 伊恩提醒道:“可以着重调查一下以往意外崩塌的小世界中,有没有突然脱离原定轨迹的npc。” “你是怀疑有人控制这些npc去……”利西亚没说完后半段话,但已经了然他的意思。 “嗯。”伊恩点了点头,如果不是陈庆这件事,他恐怕还想不到这一方面。 既然邪神可以通过神识来控制npc干扰剧情,以此瞒过搜查,那么其他意外崩塌的小世界是否也是如此? 回去之后,利西亚将伊恩所说原原本本地跟塞伦复述了一遍,塞伦在听到邪神二字时,也是难掩神情中的震惊。 利西亚撑着头,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封印如果有所松动,你我肯定会有所察觉啊。” 金发女人垂着眸子,半晌后,突然开口道:“封印没有松动是不错,可……若是当初在封印之前,这缕残魂就逃了出来,一直藏匿在某处,没有被发现呢?” 听见这话,利西亚倒吸了一口凉气,确实不乏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的话,邪神恐怕已经在无虚之境潜藏了数百年之久,而他们竟一直都未察觉。 只是,有能力将这缕残魂藏起来,并且不被他们发觉的,在如今的无虚之境,也只有一人能做到。 答案不言而喻,两人陡然沉默下来。 塞伦低着眉眼,探不清情绪,下一秒,她忽地站起身,嗓音沙哑:“我去找她。” 她还是不信,曾经那个宁愿违背规则,也不愿伤害无辜之人性命的人,如今竟然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利西亚见她是真的打算去找人问个清楚,急急向前迈了一步,拦在她身前,眉心紧锁着劝道:“你冷静一点,现在过去只会打草惊蛇。” 只要一碰上牵扯到南桑的事,这人就没了往日的冷静。 塞伦抬眼看向他,眸中水雾弥漫开来,整个人仿佛一株被雨水打碎坠落的花骨朵。 她好像被抛弃无家可归的小孩儿,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红着眼盯着利西亚,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一遍遍重复着:“利西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明明……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利西亚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几百年的时光,连山河湖海都会有所更改,更何况是人心。 —— 因为昨夜突然被陈庆带走,精神长时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一直到今早清晨都未休息,所以一回到房间,顾念慈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黎晚澄心中挂念着陈庆说的那几句话,迟迟没有睡意。 在陈庆死亡之后,她就一直在复盘那会儿发生的事,陈庆当时说的那几句话反复在她脑海中萦绕。 那番话既然是那个神识的主人借陈庆的口说出来的,如果那个人的目的是想要杀了她,而且陈庆也已经死亡,那么现在只剩下唯一一个办法。 想到此处,黎晚澄心顿时一紧:“糟了!夏清秋有危险!” 如果那个人的目的是毁灭这个世界,那此时丧尸病毒被控制住,便只剩下最后这一种方法可以让这个世界走向崩塌。 ——杀死世界主角。 夏清秋如今的治愈值仍旧是零,也就是说,在丧尸病毒被彻底被消灭之前,只要夏清秋死亡,连带着整个世界都会消失。 伊恩此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神情严肃:“我去救她,你在这里待着。” 那缕神识涉及到了另一个层面的事,已经超出了黎晚澄和顾念慈的能力范围。 伊恩不敢耽误,直接唤出七星剑,动用神力撕开一条空间裂缝,回到了A市那条小巷子中。 夏清秋当时被黎晚澄打晕捆在了她的实验室里,伊恩赶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一个黑袍男人站在实验室里,手里拿着短刃,下一秒就要刺进夏清秋的胸口。 不好!伊恩见状直接将七星剑甩了出去,将男人手里的短刃击飞。 黑袍男人没想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居然还能碰到来救人的,命令当前,他也没去想那么多,运起法力,打算直接将夏清秋的心脏捏碎。 谁知指尖还未碰到夏清秋的身体,视线突然一花,隐约看见空气出现了波动。下一秒,刚刚打飞他手中匕首的剑倏地又出现在眼前。 黑袍男人还未反应过来,手腕便传来阵刺痛,他猛地收回手捂住伤口。 好快……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伊恩在刺下去的那刻已经收了力,没直接废掉他的手。 他右手执剑,站在夏清秋身前,毫不掩饰地释放出威压,盯着眼前的男人,嗓音冷然:“想杀她,便先过我这关。” 瞬间,仿佛有千万斤重量压在身上,身体已经禁不住有些发抖,黑袍男人瞳孔一震,险些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这威压……是神级! 此刻,他才看清少年手中握着的剑,再联想到少年方才突然瞬移过来的能力,男人后背霎时被冷汗浸透,此时哪里还能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男人心中顿时又惊又惧,他就是个破打工的,怎么出个外勤,还能碰到死了几百年的空间之神。 因为男人穿着黑袍,兜帽几乎遮住了大半的面庞,看不清楚具体容貌。 伊恩提着剑朝他步步逼近:“说!是谁派你来的!” 男人被剑气逼的一连倒退几步,见状不妙刚准备溜走,谁知刚遁走没多远,少年瞬间出现在他身前,紧接着脖颈处突然一凉,他低头看去,剑刃已然抵在了要害处。 冰凉尖利的触感提醒着他,两人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 伊恩翻动手腕,剑尖向上轻轻划出一个弧度,将兜帽挑开,男人的面容登时显露出来。 注意到男人的脖颈有一处刺青,伊恩在看清那刺青的样式后,眯起眸子问道:“你是南桑的人?”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标志他曾在南桑的宫殿中看到过。 监管者见自己的身份被认出,心顿时凉了一半,在工作和保命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膝盖一弯跪的十分干脆利落:“饶命饶命!是圣澜王让我来杀她的,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 伊恩眯了眯眸子,这个答案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他猜到这些世界的毁灭都和南桑有脱不开的关系,只是没想到她竟如此耐不住性子,居然敢派监管者直接对世界主角下杀手。 监管者本以为自己这条小命今日怕是保不住了,结果闭着眼等了半天,也不见少年动手。 伊恩知晓作为下属的苦衷,本来也没想杀了他。 他收回剑,背手而立,发丝被风拂动,狭着眸子冷声道:“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我来杀她了。” 明明是温润的少年面庞,却因为说出的这句话,显得有几分凌人。 —— 为了稳住民心,陈庆研究丧尸病毒和利用人体做实验的事被联邦暂时隐瞒了下来,但他死亡的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传遍了整个方舟。为了避免麻烦,联邦对外宣称陈庆是突发性心脏病,抢救无效,不幸身亡。 指挥官的位子一空出来,整个方舟群龙无首,一时间人心惶惶,宁辉作为此次事件的最大功臣,经过联邦众议员的一致表决,推选他暂代指挥官的职位。 宁辉临危受任,只能在这时候站出来主持大局,安抚众人的情绪。 “大家都先不要慌张,我们已经研究出了针对丧尸病毒的血清,从现在开始,我将暂时代理指挥官的全部事务,直到丧尸病毒被彻底消灭。请大家放心,零号方舟会一直保护各位的人身安全。” 在宁辉闲下来之后,黎晚澄才终于有机会找到他,询问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宁副官,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辉沉声道:“八年前,人鱼研究被明令禁止这件事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吧。” 黎晚澄点点头,顾念慈前几天刚和她讲过那段往事,所以她对此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只是,宁辉接下来的话着实让黎晚澄有些没想到。 “大约三年前,陈庆召集了之前曾参与过人鱼研究的研究员,准备重新启动人鱼研究。” 黎晚澄突然想到什么,问道:“等等,这份召集的名单还在吗?” 宁辉点了点头,从端机中调取出那份名单,名单有些长,一个个名字排在一起,大概有几十行。 黎晚澄在其中看到了夏清秋的名字,她伸出手指了指:“这个人,她也参与了重启后的研究吗?” “夏清秋?82号研究基地的夏研究员吗?” 黎晚澄点头:“是的。” 毕竟是研究出再生技术的人,所以宁辉对这个名字印象比较深刻,他点点头:“陈庆确实向她发出过邀约,不过夏清秋拒绝了,但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以陈庆必然会对她斩草除根。” “根据我调查到的信息来看,陈庆当时应该是买通了杀手去暗杀夏清秋,但是那颗子弹却被夏清秋的爱人挡了下来,在那之后夏清秋就失踪了。”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怪不得夏清秋会如此怨恨联邦的人。 她当初误以为是夏清秋制作出丧尸病毒,引发了这场浩劫,但结果,夏清秋也不过只是一只被提前选好的替罪羊,其实背后最大的推动手却是陈庆,更确切的说,是那缕神识的主人。 第117章 定不负相思意 监管者在被伊恩打退后,就慌忙逃回了无虚之境。 彼时南桑正在给殿中的那盆兰花浇水,这东西娇贵的很,需得日日精心照料。 听完监管者的汇报,南桑有些意外,转过头看向他,威压霎时间放了出来:“伊恩?他不是在五百年前那一战时就已经殒灭了吗,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确定!”监管者被这道神级威压逼的有点直不起腰,生怕哪一句话没说对,这位活阎王当场就要了他的小命。 他艰难地抬起头:“王上,确实是他,还有那柄七星剑,我绝不会认错。” 话音落下,身上的威压终于是减轻了不少,监管者偷偷瞄了眼女人的表情,而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们这些打工人,几乎每天都在过着如屡薄冰的生活,不仅要去处理各种危险的工作,还要面对喜怒无常的上司,这条命天天就跟悬在头顶上一样,指不定哪天就掉下来了。 本以为汇报完事情就能离开了,可女人却一直未开口,好像压根就没想起来他还在这里跪着,监管者欲哭无泪,却也不敢打搅上司,只能默默动了动跪得酸软的腿。 南桑已经被伊恩的突然出现搅乱了头脑,并未在意监管者的神色变化,她蹙起眉头,垂眸思索着最近发生的几件事之间的关联。 如果监管者所说属实,莫非……这空间之神真的死而复生了? 而且还偏偏就出现在黎晚澄负责的小世界,又十分恰好地阻止了夏清秋的死亡。 这也未免太过凑巧了些。 一次两次的意外倒还说的过去,可接连都是如此,这黎晚澄身上莫不是有什么魔力,怎么一碰到她就准没好事。 过了许久,南桑仿佛才想起来殿中还跪了个人,她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抬起手挥了挥:“你先下去吧,这件事不要声张。” “是。”监管者等的都快睡着了,才终于听见这句话,顿时如释重负,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 殿内又恢复了寂静,木桌上的一个瓷瓶轻轻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后一缕缕黑色的雾气缓缓从瓶口中升起,纠缠在一处,最终汇聚成一个近似人形的模样。 黑雾比起上次出现时又壮大了不少,只是依旧没有实体。 看见南桑皱着眉头,黑雾靠近了些,问道:“怎么?许久都不见你露出这么苦恼的表情了,又是那个007号任务员吗?” 南桑摇了摇头:“是空间之神出现了。” 黑雾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惊讶,不过这分情绪也只是转瞬即逝。 大概是没想到南桑居然在苦恼这件事,他嗤笑了一声,对此好似并不在意,语气中满是不屑:“一个曾经的手下败将而已,不足为惧。” 五百年前那一战,伊恩以身为祭却也只换来个将他封印在苍罗巅下的结果,最后伊恩命殒黄泉,他却还有一缕神识逃了出来。 如今,就连这封印也关不住他了。 所以就算伊恩重生了那又如何?五百年后再来一次,他也依旧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南桑勾了勾唇角:“也是,集你我二人之力,就算再加上一个空间之神,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 伊恩在解救完夏清秋后,便直接通过时空裂缝,急急地赶了回来。 此时已经将近夜里九点,顾念慈正在浴室洗澡,所以房间里只有黎晚澄一人,伊恩站在房间门口,抬起手敲了两下。 黎晚澄本以为是方舟的工作人员,结果打开门才看见站在门口的人居然是伊恩,看着面容冷峻的少年,她不免愣了一下。 毕竟在平时,伊恩很少以实体的状态出现在小世界中。 黎晚澄让开了些,让伊恩进来。 因为怕打扰到黎晚澄和顾念慈,所以伊恩往常很少在这个时间点来找她。 不过,今天伊恩既然挑了这个时间点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已经等不及到第二天再说了。 让伊恩先坐在沙发上,黎晚澄转身去厨房倒了杯热水,递给他。 她坐下来,端详着伊恩的脸色,心中隐约有丝不好的预感,默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启唇问道:“小七子,是出什么事了吗?夏清秋她……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伊恩先给黎晚澄喂了颗定心丸,所幸他去的及时,夏清秋并未受伤。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你的猜测不错,圣澜王确实派人对她下手了。” 黎晚澄在听到夏清秋还活着时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听完后半句,脸色顿时晦暗几分,在知道幕后之人是圣澜王时,她蹙起眉头,语气惊讶:“是圣澜王派人杀的夏清秋?” 圣澜王这个名号实在算不上陌生,毕竟就是因为她设立的这些规则,险些让黎晚澄葬命在第二个世界。 只是让人未曾想到的是,如今这桩事,竟也是她的手笔。 伊恩点了点头,由于时间紧急,他也只能尽量长话短说:“我联系不上利西亚,我担心圣澜王已经开始动手了,所以我现在要赶回无虚之境一趟。” 他刚刚尝试用浮生镜和利西亚进行联络,结果一直没有得到回音。 既然南桑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派监管者前来刺杀世界主角,恐怕无虚之境此刻也已经陷入混乱,伊恩的眉头久久未能舒展,目光沉滞地盯着一处地方。 也不知道塞伦和利西亚现在怎么样,上次联络利西亚说南桑将他们囚禁起来了,那……南桑如今会不会已经对他们动手了? 黎晚澄知晓伊恩身上背负着怎样的责任,所以并未有埋怨,也并未多问,从始至终都只是默默地听他交代完每一件事情。 “接下来我不能继续待在这个小世界了,剩下的时间要靠你自己完成任务。”伊恩沉声说道,其实他这个时候赶来,除了要交待这些事,也有放心不下黎晚澄的缘故。 虽然这个世界,他给黎晚澄选择的身份是半人鱼血脉,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上许多,但万一真的碰上什么难以应付的危险,再强的身体素质也无济于事。 这个小世界不比之前那些,危险系数几乎是黎晚澄经历过所有世界中最高的,而且又是最后一个世界,如果在这里失败或者遭遇什么不测,那么便意味着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若不是事出紧急,伊恩是万万不放心留黎晚澄一个人在这里的。说完要离开的话后,他沉默了许久,心中的忧虑都堆在一处,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黎晚澄看出伊恩未说出口的担忧,主动打破了这有些僵硬的气氛,笑着宽慰他道:“放心吧,那么多世界都走过来了,我一定会顺利完成最后的任务的。” 从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伊恩在帮她,一次次的救她于危难之中,在这种时候,她更不应该拖累伊恩。 许是被黎晚澄的笑容感染,伊恩紧绷的情绪稍稍放松了些:“无虚之境现在不安全,你们先在这个世界待着,等事情解决了我再来接你们回去。” “好。”黎晚澄笑着应下,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是,这一趟回去注意安全,我跟阿慈可还在这等着你回来接我们呢。” “嗯。”伊恩点点头,声音轻而坚定。 在离开之前,伊恩给黎晚澄留下了一枚淡蓝色的晶石。 “这个你拿好,我在里面注入了神力,如果碰到危险的时候就拿出来,能够将你暂时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虽然陈庆已经死亡,这个世界最大的威胁也已经消除,但是丧尸病毒还未完全得到解决,再加上伊恩这一趟回无虚之境,也不确定要在那里待多长时间,他担心万一黎晚澄遭遇什么不测,他没办法及时赶回来。 交代完这些后,伊恩便离开了,正如他来的突然又急切,走的时候也好似一缕轻烟,转瞬间就消失了。 伊恩离开之后,客厅好似一下子空荡了下来,黑夜的寂寞切切实实地涌了进来,安静的只能听到浴室传来的模糊水声。黎晚澄坐在沙发上,兀自盯着掌心的晶石,看了许久。 过了没多久,浴室玻璃门的把手微微转动,打开,顾念慈穿着浴袍走了出来,往常洗过澡后这人都会在床上等她,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这次她并未在卧室的床上看到黎晚澄。 擦头发的动作不自觉慢下来,顾念慈垂眸略思索了下,转身去了客厅。 刚一过去,便看见黎晚澄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盯着掌心,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她很少有这样兀自发呆的时候。 顾念慈敏锐地察觉到爱人情绪的变化,她抬脚走过去,在黎晚澄身边坐下。 黎晚澄的心情大抵是真的不好,以至于顾念慈走到她身边坐下的时候,她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转头看了女人一眼,而后又垂下眸子,去看手里的东西。 顾念慈此时才看清了她手里攥着的那东西,一块淡蓝色的石头,也不知是谁给她的,能让她盯着看这么久。 她开口问了句:“阿澄,这块石头是?” 顾念慈忽然想起刚刚在浴室洗澡时,隐约听到有说话的声音,不过因为隔着一道门,再加上有水声,所以听不太清楚。 黎晚澄声音低低的,同她解释道:“是伊恩给我的,他要先回无虚之境一趟,说怀疑圣澜王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 或许是心中难以言喻的忧虑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她偏过眸子注视着身旁的爱人,掩不住其中的担忧:“我见他离开时的表情有些凝重,也不知道这一趟过去,是吉还是凶。” 到底相处了这么久,黎晚澄心里早就把伊恩当作了朋友,如今伊恩面临危险,她自然是担心的。 不过,黎晚澄知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她如今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在危急关头给伊恩添麻烦。 顾念慈听见这话心尖一跳,她对无虚之境的情况也算是有一些了解,心里自然明晰伊恩这一趟回去恐怕十分艰难。 但她瞥见身边这人实在太过担心,不愿黎晚澄一直沉浸在悲观的情绪中,于是牵过她的手,圈在自己的掌心中,宽慰道:“伊恩为收集世界愿力奔波了这么久,相信他们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因为刚洗过澡,女人的掌心满是湿润的温暖。 黎晚澄握紧了她的手:“嗯,希望如此。” 伊恩为此努力了这么久,相信老天,不会这么残忍的。 估摸着这人的情绪差不多平稳下来了,顾念慈摩挲着她的指腹,轻声道:“不早了,我们回卧室休息吧。” 听见这话,黎晚澄抬眼去看墙上的时钟,因为方才心中一直挂念着伊恩,没注意时间居然过的这么快,已经将近夜里十一点了。 她竟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吗? 黎晚澄转过头看向爱人,刚张开唇,视线却倏地落在她浴袍敞开的地方,被大片的白腻晃了眼,耳根霎时爬上来点儿红,尾音也连带着颤了颤:“好……” 刚从浴室出来没多久,顾念慈身上还带着热气,脸颊泛着被热水浸透后浅淡的粉红,半干的发尾随意搭在锁骨上,几滴水珠顺着发梢落下,在肌肤上蜿蜒回折,最后消失在那抹起伏的沟壑间。 顾念慈原本抱着点旖旎的心思,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特意将浴袍的衣襟稍稍往下拉了些,谁知黎晚澄心里惦念着旁的事,压根儿没注意到她这番打扮。 她头发只擦了半干,又穿着单薄的浴袍陪黎晚澄在客厅坐了许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冷的。 后腰倏地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托住,腾空而起,突然的失重感让顾念慈下意识攀紧了黎晚澄的脖颈,掌心的热度隔着浴袍熨贴在肌肤上,她指尖稍稍蜷了蜷,耳畔是那人温热的呼吸,以及跳的微快的心脏。 暧昧升温的气氛中,不止一人动情。 黎晚澄抱着怀中比珍宝更为珍贵的人,一步一步走的平稳,手背被湿凉的发丝划过,她注意到了这点,将人放到床上后,转身去浴室拿了吹风机出来。 她单膝跪在床侧,半跨在顾念慈身上,以一种过于亲密的姿势将女人拢在怀中。 吹风机的开关被拨开,轰鸣声在耳边响起的同时,头发被一只手轻柔地捧起,热风从发根扫过,距离控制的刚刚好,并不会烫到。 时间流逝,随着发尾的水珠慢慢蒸发,黎晚澄不厌其烦地一点点吹着,顾念慈微微抬眼,瞥见这人的专注神情,一颗心好似在棉花糖中滚了一圈,又甜又软。 她的阿澄啊,总是这样认真的做着每一件事。 发丝已经变得干燥,带着刚刚被热风吹过的温度,黎晚澄垂下眸子,视线不自觉落在女人莹润的唇瓣上,喉咙滚了滚:“阿慈……” 大概是空调的温度调的有些高,她竟突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吹风机的嗡鸣声盖过了那声轻唤,黎晚澄看着窗户上映出的倒影,忽然有些恍然,好像上次为她吹头发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从初到这个世界至如今,几乎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的,不是在路上奔波,就是在各种危险中度过,所以两人一直都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好好亲热过。 如今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危险也暂时不会出现,难得有一个可以抱着彼此放松,慢慢诉说情意的时刻。 许是劫后余生,心中对彼此的渴求更甚。 吹风机的嗡鸣戛然而止,被随意地搁在床头柜上,姿势瞬间变换,黎晚澄将人压倒,方才抚过发丝的指尖,此刻也紧紧交扣在一起,顾念慈微狭着眸子,眼含笑意地望着身上的人,海藻般的头发铺散在洁白的床单上,举手抬足间好似勾人心魄的海妖。 而黎晚澄是心甘情愿落入她圈套的猎物。 也不知是谁先攀上的谁,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彼此呼吸的交错,湿热的气氛缓缓蔓延,风将窗帘吹起一道缝隙,隐约能瞧见两道身影交叠。 偶然刮过的一阵轻风,带起树叶碰撞的清脆响声,混着一声声的婉转低吟,逐渐消散在夜色中。 窗外的风声停歇下来,热烈过后,只余下温情的缱绻在空气中流淌,黎晚澄将顾念慈圈在自己的怀抱中,捻着她的一缕发丝,在指尖轻绕。 柔顺的,微凉的发丝,好似一圈温润的丝线,一点点将她缠紧,如同方才的温存,肌肤相贴,不留分毫缝隙。 黎晚澄看着被风几度吹起的窗帘,神色不明,过了半晌,她突然开口说道:“阿慈,等这一切结束后,我想回A市去看一趟夏清秋。” 纵然夏清秋也是受害者,但是她为了一己之私,残害了无辜的性命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她必须要为她所犯下的错误负责,受到应有的惩罚。 其实顾念慈早已猜到黎晚澄会做出这个决定,她伸出手,覆上女人的掌心,缓缓紧握,温温柔柔地应道:“好,我陪你一起。” 她并没有问黎晚澄为什么要去,因为对爱人足够了解,这是相处时间长久之后自然形成的习惯。 顾念慈知道她的执着,也愿意包容她的这些执着,毕竟,她当初就是被这样的黎晚澄所吸引着。 如今亦是如此。 —— 第二日清早,黎晚澄和顾念慈刚用过早饭,便有人敲响了房间的门,来的人是宁辉身边的护卫,黎晚澄之前在八层的时候见过他一次,有些印象。 因为知道黎晚澄和顾念慈就是带来血清的人,所以护卫对两人的态度十分尊敬:“黎小姐,顾小姐,指挥官请你们前去他办公室商议事情。” “好的,我们马上过去。”黎晚澄点头应道,宁辉这时候找他们商议事情,想来应该是关于丧尸病毒的问题。 考虑到黎晚澄和顾念慈对血清研究作出的巨大贡献,所以联邦特意给她们开启了特权,她们可以在方舟内部随意走动,不必受到限制。 再次走入八层,黎晚澄忽然有些感慨,上一次到这里时还是偷偷摸摸的,现在也能光明正大的走进来了。 护卫尽职尽责地将她们领到办公室前,而后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甫一进门,黎晚澄环顾了一圈里面的布置,挑了挑眉,看着端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由衷发出一声赞叹:“这地方,比你之前那办公室大了不少啊。” 别的不说,陈庆这人倒是挺会享受的,这办公室装修的跟总统套房相比起来,还真的是有过之无不及。 宁辉接过她的话,弯了弯唇角:“是啊,这不是赶巧让我捡了个漏。” 桌上有提前泡好的茶,宁辉抬手给三人各自斟了一杯。 黎晚澄也没同他客气太多,拿起杯子抿了口茶,笑道:“不愧是换了个位子,宁指挥官看起来倒是比之前容光焕发了不少。” 一同在生死门前经历了这么一遭,两人之间也熟悉不少,所以她便开了句玩笑。 “你就别打趣我了,”宁辉摇了摇头,笑的颇有些无奈,他昨晚刚刚通宵处理了之前堆积如山的文件,黑眼圈重的堪比国宝,哪谈得上容光焕发这四个字。 大家彼此都足够熟悉,而且大事当前,所以他没再讲什么文邹邹的客套话,直接进入了正题:“今天叫你们过来也是想一起商议一下,如何解决丧尸病毒的问题。” 宁辉听说了黎晚澄和顾念慈组织救援A市的事,所以此次专门将她们喊了过来一同商议。 目前血清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难的是从何处下手展开救援,因为先前拖的时间太久,丧尸的数量过于庞大,再加上陈庆并未及时开展救援工作,导致如今感染的人数仍在不断增加,几乎所有的城市都出现了感染病毒的人,无一幸免。 黎晚澄默了默,她确实有过救援的经验,但毕竟当初面临的只是一个城市,复杂程度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大。 大规模的救援和扫除病毒,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既然宁辉叫她们前来一同商讨,那他心中应该是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 “宁大哥不如先说说你的计划?”黎晚澄并未先道出自己的想法。 宁辉点头:“也好,我确实有一个初步的计划,但是还不够完善。” 他按下手边的按钮,顶部的机器随之转动了下,而后在三人中间投射出一张图片,图片上详细的记录了各个城市的地形以及幸存者基地的分布图。 “我打算先跟各个城市的幸存者基地取得联系,确认具体的幸存人数和位置,然后组织无人机部队运送一批物资和武器过去,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和安全,然后再对丧尸聚集点进行逐个击破。” 大致的计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黎晚澄皱了皱眉:“将丧尸放到后面解决,可能会对幸存者造成危险。” 她们当初在救援A市的时候,因为漏掉了一个幸存者小队,导致后来在丧尸潮爆发的时候,那几个人被困在一处建筑中,根本出不去,等到五日后丧尸潮平定下来,她们在进行最后搜查的时候,才在那栋小房子中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由于长时间的断水断粮,身体支撑不住,一行四人,尽数命殒。黎晚澄再次想起这件事,依旧是无边的后悔,如果她早点去搜查那片区域,哪怕早上那么一两天,说不定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宁辉颔首,记下黎晚澄的提议:“好,我到时候重新规划一下。” 讨论完具体的措施之后,他又调出丧尸分布的区域图,指着上面标红的一块区域,道:“如今丧尸主要集中在中东部的几个城市,这几个城市同时也是人口密集区,后续的救援开展起来恐怕要费些功夫。” 黎晚澄看着分布图,略微思索后,提出自己的见解:“如果先从外部下手,再一点点朝中心包围,逐步击破,会不会容易一些。” 她伸出手,指了指周边的三个城市,“G市R市和Z市丧尸的数量少一些,先从这三个城市下手,恢复工业和生产,然后在这三个城市建立起物资中转站和修整区,也为后续开展其他城市的救援做准备。” 这是一个稳中求进的方法,宁辉在思索可行度后,直接拍版决定:“好,那就按你所说,后天我会先派遣三支队伍,分别赶往这三个城市。” “只是……”宁辉皱起眉头,面色中露出些为难,“G市有一家大型化工厂,根据前线传来的消息,那里的丧尸因为受到了有毒化学品的影响,产生了变异,身体素质几乎是普通丧尸的四到五倍,仅靠人力和普通的武器恐怕很难解决。” 听见这话,黎晚澄并未有犹豫,主动开口接下了这个任务:“宁大哥如果相信我,我愿意带队去G市救援。” 宁辉见她主动揽下这个任务,爽朗一笑:“好,我就等着你这句话了!” 旁边,顾念慈的脸色有些沉了下来,但碍于还有第三个人在场,终究是没说什么。 等回到房间之后,顾念慈压抑了许久的闷气终于释放了出来,语气一下子有些冲:“阿澄,你明知道G市有多危险。” G市如今这种情况,和一块烫手山芋没什么分别,旁人都是避之不及的,可黎晚澄偏偏就上赶着,将这烫手山芋接了下来。 顾念慈也是亲身经历过丧尸潮的,看着爱人以身涉险,怎么可能不担心,而且黎晚澄甚至都没有问过她的意见,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我知道啊,”黎晚澄笑了笑,看着她,神色认真,“但是只有丧尸病毒被彻底消灭了,我才能带你一起回家。” 而且,宁辉当时虽然没有明说,但那番话背后的意思,她又怎么会听不出,在这种情况下,她既然有这个能力,自然是要站出来帮一把的。 毕竟她有着一半的人鱼血脉,体质特殊,宁辉将这些异化丧尸交给她来解决,也是目前最安全稳妥的法子。 顾念慈也知道那些普通丧尸伤不到黎晚澄,但G市情况特殊,凡事就怕有个万一,她们这一路已经走的够难够险了,她不希望黎晚澄再次踏入危险之中。 “要去也可以,但我要和你一起。”顾念慈直直盯着黎晚澄,语气坚定,她的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医生说过两天就能拆石膏。 黎晚澄摇摇头,拒绝了她:“那里不安全,你就好好待在这里。” 顾念慈的腿伤还未彻底好全,况且如今的G市的具体情况未知,黎晚澄不愿她跟着自己一同陷入危险。 见顾念慈还想说些什么,黎晚澄上前一步将她揽进怀里,下颌轻轻靠在她肩膀上,放柔了声音,带着些哄的意思:“听话,如果你去了我会更放心不下的。” 若是顾念慈真的跟去了,她的心思总要分一半在她身上,相比之下,方舟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其实顾念慈在她抱过来的那刻心里的怨恼就已经消了,她怎会不知黎晚澄不愿让她陷入危险,只是心中总归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只好轻轻在这人的唇瓣上咬了一口,略带着些埋怨地说道:“明明知道不安全,还是要去……” 这一下着实用了些力,黎晚澄疼的轻嘶了声,老老实实的挨了这一口,而后更加抱紧了怀中的人,慢慢说道:“那些和我一起去的士兵们也是一样,他们又何尝不知道此行的凶险,但是为了这个世界能够得到真正的和平与安全,大家也都在朝着危险进发啊。” 离开之时,顾念慈执意要送黎晚澄出门,纵然已经经历了许多次分别,但每一次分别,心中的思念却并未减少半分。 最后分别之时,顾念慈低着眸子,伸出手,将女人的衣领一点点抚平,她的动作细致又缓慢,好像要极力拉长这最后的相处时间,但随着最后一丝褶皱在指尖下渐趋平整,也终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黎晚澄看出了女人未说出口的不舍,牵过她的手握在掌心,其实不止顾念慈心中有不舍,她亦是如此。 顾念慈抬眸看向眼前的人,视线交错的那刻,心中揉杂了的千万句关切和思念,在齿间流转了许久,最后都融为了一句。 “万事小心,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一句简简单单的等你回来,没有过多的修饰和百转回肠的思念,却让即将远行的人心上有了牵挂。 “好。”黎晚澄笑着应了。 —— G市位于地图的最东部,与A市接壤,这里曾经也是经济最为发达的城市之一,只是丧尸病毒爆发之后,感染病毒的人数也愈来愈多,直接导致了整个城市的停工停产。 黎晚澄已经带领着大部队到了城市外围,在开始救援之前,她站在队伍最前方,拿着喇叭对下面的士兵喊道。 “大家记住,我们此次的主要目的是救援幸存者,所以尽量避免与丧尸发生正面战斗。” “后勤部已经和各个幸存者基地取得了联系,等会儿会给大家配备血清和武器,首先将没有被病毒感染的人带出来,看见身上有致命伤口的丧尸就果断解决掉,避免对其他人造成二次伤害。” “如果遇到了危险,就立即与总部联络,总部会尽快派出人前去支援!最后切记不要恋战,大家注意安全!” 底下穿着盔甲的一排排士兵立正站好,齐刷刷喊道:“是!” 第118章 定不负相思意 G市位于偏南的地方,此时恰逢开春,气温逐渐回升,空气中满是腐臭的味道,丧尸体内的虫卵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孵化,白花花的蛆虫从他们身上腐烂的软肉中钻出来,弯曲着爬行。 汽车的轰鸣声吸引了不少丧尸的注意,他们扭动着僵硬的头颅,看向一辆辆驶来的装甲车,活人的味道顺着空气飘了过来。 周围的丧尸也都嗅到了这鲜活的气息,他们已经饥饿了太久,此时闻到久违的活人味道,都张大了嘴,口水混着黏液流淌而下,迫不及待的想要饱餐一顿, 丧尸逐渐朝着这边靠拢过来,汇集成了一大群,抖动着腿朝装甲车的方向狂奔。 黎晚澄站在队伍的最前端,俯视着那些摇头晃脑兴奋跑过来的丧尸,轻轻比了个手势,随之几架无人机迅速飞到城市上空。 无人机整整齐齐地停在丧尸群上方,事先准备好的试剂被投放下去,淅淅沥沥的落下,像是在丧尸群精准的下了一场局部降雨。 这是联邦新研发出来的阻断剂,能够暂时麻痹丧尸的感官,让丧尸的行动变得迟缓。 那些原本还在撒丫子狂奔的丧尸,在沾染到阻断剂之后,动作霎时间变得缓慢下来,一排排士兵抓住时机,举起麻醉枪对准丧尸群,火力全开。 一批弹药耗光了,就换下一批顶上来,在阻断剂和强效麻醉药共同的作用下,倒下的丧尸越来越多。 “停!”黎晚澄看着已经堆积如山的丧尸,抬手叫停了行动,转头对后方站着的士兵命令道,“第二,第三小队,带上血清去救援。” “记住尽量不要浪费血清,救能救的人,如果发现身上有多处致命伤的感染者就果断放弃。” 对于那些身上有过多致命伤的感染者,就算注射了血清,但因为身体的机能完全遭到了破坏,最后也逃不了死亡的宿命。 尽管她想尽力地抢救每一个人,但是与其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清醒痛苦地死去,倒不如干脆利落地结束掉他们的生命。 第二小队和第三小队主要负责的就是给被麻醉的丧尸注射血清,然后将他们带到后方的安全区进行安置和治疗。 如今的血清是经过二次改良的,消灭病毒的速度比起第一代要快上许多,而且消除了使用后头晕的副作用。只是有些人在变成丧尸后受的伤太过严重,恢复清醒后就直接陷入了昏迷。 因为G市感染的人数不算太多,所以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已经基本将这里的丧尸解决了大半。 在刚刚抵达G市的时候,黎晚澄就已经让后勤部队先和G市的幸存者取得了联系。 G市一共有大型幸存者基地三个,小型基地五个,剩下应该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幸存者,或许是因为没有通讯的设备,所以他们暂时没有联络到。 在解决丧尸的同时,黎晚澄派了剩余的四支小队去幸存者基地救援,由于宁辉之前运送过一次生活物资和武器,大大减少了救援的难度。 到了第八天的时候,丧尸基本全部被歼灭,幸存者也都被解救出来,城市的电力和工业也得到了恢复。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那个地方了。 黎晚澄盯着地图上最后一个标红的地点,神情严肃,距离G市完全解放,只剩下这最后一个地方,也是整座城市最为危险的地方。 ——化工厂。 在丧尸病毒爆发之后,化工厂也出现了感染事例,只是病毒蔓延的速度实在太快,里面的人根本来不及逃生,后来,整座工厂的员工几乎都感染了丧尸病毒。 而且因为化学污染的影响,化工厂的丧尸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异,速度力量以及皮肤硬度都要远远高于普通的丧尸。 据说刚开始有几个异化丧尸跑了出来,幸存者费了不少力气才将他们解决,于是为了避免更多的异化丧尸从化工厂内跑出来,几个幸存者便联合起来,将化工厂的大门上了锁。 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恐怕,化工厂内已经没有幸存者的存在,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座丧尸工厂。 由于异化丧尸的身体强度太高,普通的武器根本无法穿透他们的皮肤,所以用老一套的办法自然是行不通了。 而且据初步调查来看,化工厂内部出现了有毒气体泄露,这些气体具有易燃易爆的性质,也就意味着无法用热武器进行攻击,如此一来,救援的难度便大大加深。 前两天,搜查小队在化工厂附近发现了一只异化丧尸,因为丧尸的力量太太,最后动用了三个人才将这只异化丧尸控制住。 只是在他们对异化丧尸注射血清之后,意外突然发生,因为在化工厂长期吸入有毒气体,这个人身体的各个脏器严重受损,在注射血清后的第三日,便抢救无效死亡。 接二连三的波折,让救援工作一时间停滞下来,恰巧又逢连日降雨,阴雨连绵,众人的心情也都有些许低沉。 厚重的云层将月亮遮盖住,整片天地都笼罩在一片阴沉的氛围中,黎晚澄看着远处的化工厂,突然感觉有些压力山大。 她陷入了无端的迷茫和焦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挽救这些无辜的生命。 选择救,就意味着士兵们要直面毒气和整个工厂的异化丧尸,不救,那化工厂里成千上百人的性命,又该置于何地? 这是一个注定两难全的问题。 半夜,黎晚澄辗转反侧,这件事宛若一座大山,压在她心头,直叫她喘不过来气。 同样未眠的还有另一个人,在总指挥官的办公室内,宁辉依旧在熬夜处理公文,正当他准备泡杯浓茶提神之时,突然接到了黎晚澄的通讯。 他按下接听键,女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喂……”因为连日的高压和睡眠不足,黎晚澄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宁辉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关切问道:“怎么了,你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是碰到什么困难了吗?” 黎晚澄按了按眉心,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如实告知宁辉:“是G市化工厂的问题,我们的武器和丧尸阻断剂对异化丧尸的作用都不大,如果继续对这些丧尸采取净化措施,恐怕伤亡人数会越来越多。” 这两天,她先后派出了两个小队进入化工厂进行调查,其中有一队士兵和异化丧尸发生了正面冲突,他们携带的武器无法对异化丧尸造成致命性伤害,更糟糕的是,由于异化丧尸体质的特殊,阻断剂的作用也降低了大半。 最后的结果算是这几天来最大的一次伤亡,这支小队一共十五人,却只有两个人成功从化工厂逃了出来,剩余的十三人,全部都葬身在化工厂内。 这次伤亡来的太过惨痛,也正因为这次意外的伤亡,使黎晚澄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她不知道她的决策是否正确,那些感染者的生命固然重要,但是这些跟着她冲在前线的士兵,他们的生命也同样宝贵。 她做不到让这些士兵以生命为代价,去一次次的试试错。 普通人和异化丧尸之间的差距太大,根本无法与其对抗,但是如果直接采取大杀伤性武器,那么就意味着这些异化丧尸,全部都会被消灭。 想到此处,黎晚澄神色中划过一抹痛苦,声音也愈发沉闷:“宁大哥,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救下他们……” 平心而论,她不愿意放弃每一条生命,但是在战斗中,伤亡总是不可避免的。 宁辉抿了抿唇,没有立即回答,待对面的情绪稍稍平复后,他才轻声说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宁辉并未多说,他相信,在黎晚澄给他打来这个电话的那刻,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选择。 只是要做出这个选择需要太大的决心和牺牲,所以此时的她才会如此犹豫徘徊。 G市的情况宁辉多少了解一些,这个任务的艰巨程度他心里清楚,所以也理解黎晚澄如今的纠结。 其实联邦最开始的打算是放弃G市,直接动用毁灭性武器,将整个化工厂炸毁。 只是一旦炸毁,不仅会引发大型爆炸,化工厂内部的有毒气体也会发生泄漏,届时会影响到的将会是整个G市,所以宁辉当时也犹豫了,迟迟没有敲定最终的决策。 直到后来,黎晚澄主动提出了要前往G市。 对面沉默了许久,只能听见电流的滋滋声,宁辉知晓要做出这个选择并不容易,缓下声音宽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有得必有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没有人是万能的,能够完美地解决每一件事,在大多数时候,都只能被迫做出一种选择。 黎晚澄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做出最后的决定的过程总是艰难的,她阖上眸子,深深呼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神色刹那间变得严肃认真。 她抿了抿唇,语气沉稳:“我向总部申请,炸毁化工厂。” 其实,她决定放弃对异化丧尸的净化和救援,也是经过了这几日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之前发现的异化丧尸,虽然在注射血清后恢复了清醒,但因为吸入的毒气过多,最后也没能抢救过来。 那些异化丧尸长久暴露在化工厂的毒气中,身体的各个脏器早就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损伤,而且,如果这些异化后的丧尸病毒再次传播,很可能会造成更为惨重的代价。 经过这几日的救援,G市的幸存者已经全部被救出,安置在临近的A市,所以炸毁化工厂并不会波及到其他民众。 宁辉对黎晚澄提出这个申请并不感到意外,在这种情况下,这已经是在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最好选择。 “总部批准你的申请,并对你开放使用M1导弹的权限,希望你们平安归来。” —— 黎晚澄打算先控制泄漏源,再对化工厂内的毒气进行销毁,尽量降低爆炸造成的损害。此次行动一共派出四支小队,第一小队负责寻找并解决泄漏源,第二小队负责带领工程师,检查催化燃烧设备是否正常运行,第三、第四小队负责掩护,为第一第二小队争取时间。 此时距离四支小队进入化工厂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分钟,仍旧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紧地盯着黎晚澄手边的对讲机。 在赵毅第三次摸出兜里的打火机,打开盖子又合上之后,对讲机终于传来了动静,众人的目光顿时聚焦过来。 对讲机在发出几声短促的电流声后,传来了第一小队队长的声音:“报告!第一小队发现泄漏源,已经关闭阀门!” 过了几分钟。 “报告,第二小队到达净化装置,正在进行检修!” “好!”赵毅掩不住激动,握拳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黎晚澄按下对讲机的按钮,冷静下达命令:“避免与异化丧尸发生正面战斗,尽快撤离出来。” 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顿时在人群中传开,掀起了一阵阵欢呼,前几日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终于被扫除了一些。 听见阀门被成功关闭,黎晚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还未彻底放下心,对讲机便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传来的却是噩耗。 “第三小队请求支援!我们在化工厂负一楼发现了幸存者,一共八人,不过这里有大批异化丧尸,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或许是因为地下信号不好,对讲机的声音有些模糊,“目前的具体位置在……” 士兵的话说了一半,紧接着那端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隐约能听见女人的尖叫声,混着丧尸的低吼,通讯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最后直接消失。 众人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黎晚澄紧紧攥着手里的对讲机,神色同样阴沉不定,她抿着唇,抬头望着前方巨大的建筑。 乌云密布之下,化工厂宛如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好似一旦踏入,就会被吞吃的粉身碎骨。 催化燃烧设备已经检修完毕,第一第二小队也成功从化工厂撤离,仅剩下第三小队在与丧尸殊死搏斗。 黎晚澄闭了闭眼,喉咙像被一块石子哽住,迟迟没有下达命令。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趟十分危险,甚至可能有去无回,黎晚澄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开不了口,她做不到拿在场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做赌注。 工厂内异化丧尸的数量太过庞大,而他们目前剩余的所有武器和弹药根本不足以与这些异化丧尸对抗,坦白来讲,这是一场看不到希望的战斗。 一阵静寂,只有风声在呼啸。 突然,一道高昂的声音划破了这片沉默:“报告长官!第六小队请求前去支援!” 紧接着,另一个人也向前迈了一步,同样站直身体大喊道:“报告长官,我也去!” 一个人站了出来,而后有更多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 黎晚澄看着这些熟悉的陌生的面孔,眼眶顿时有些湿热。 这就是群众的力量,哪怕明知前路危难重重,却也依旧为了同胞而变得无畏。众志成城,哪怕只是点点星火,聚集起来也会有燎原的力量。 通讯断掉的时机令人揪心,黎晚澄不敢耽搁,她迅速调整好状态,以最快的速度穿好防护服,装配好血清和武器,转过身面对着下面的士兵,神色同样坚毅。 “第五、第六小队,列队!所有人戴好防毒面具,跟我进入工厂支援!” —— 在黎晚澄与丧尸抗争的同时,无虚之境也暗潮涌动。 装横华丽的宫殿内,一身绛紫色衣裙的女人缓缓睁开眼睛,她轻轻舒展身体,漫步走到殿门前,推开门,看着眼前一派平静的景象,轻喃道。 “时间差不多了。” “提前恭喜王上。”侧边突然传来一道微哑的声音,南桑稍稍偏眸看去。 走来的那人赫然是第三位面主神哈德,他站在南桑身边,谄媚地笑道:“王上,我已经将通往小世界的通道关闭了。” 南桑轻轻嗯了一声,神色浅淡:“做的不错。” 在她成为无虚之境掌权者之后,第一个拉拢的人便是哈德,身为第三位面的主神,他负责看守无虚之境和小世界之间的通道。 四百年前那一战,邪神之所以会战败,也有最后各个小世界前来支援的缘故。 当时三神节节败退,天道也被打的缩头不出,只得向各个小世界求助,最后是借了众多世界意识的力量,暂时压制住了邪神,空间之神才得以抓住时机将邪神封印。 “王上,那您之前答应我的事……”哈德搓了搓指尖,眯着小眼睛,试探地问眼前的女人。 南桑微微皱了皱眉,淡声答了句:“好处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哈德这人极为看重权力,而且在早年间跟第二位面的主神有一些矛盾,他不甘于屈居人下,这么多年来一直想压过第二位面主神,所以南桑答应他在自己取代天道之后,提拔他为第一位面主神,统管七个位面。 除开哈德和塞伦,剩下五个位面的主神,南桑早就已经派监管者将他们囚禁了起来,如今待在各个位面的,不过都是她事先准备好的傀儡而已。 而此时她要做的,就是去苍罗巅解开镇压邪神的封印。 谁知南桑刚刚走到苍罗巅的石阶之下,远处却突然飞来一支箭羽,直冲她的胸口。 南桑敏锐地察觉到杀意,她眸光一闪,迅速拔出剑挡开了那支箭。 箭矢被打落在地上,金色的箭羽刺痛她的眼,南桑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这柄箭上的神力她再熟悉不过。 她抬眸,看着与自己相对而立的女人,两人之间只有大约二尺的距离,却好似隔了一条银河。 南桑眼神中隐约划过一丝哀伤,不过这分情绪稍纵即逝,她勾起唇角,带着几分笑意:“没想到,你我之间,竟也会有兵戎相见的这一天。” 塞伦站在石阶前,挡住她的去路:“从你与邪神勾结的那一刻,便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登上苍罗巅必须要经过这层石阶,塞伦在发现无虚之境有异动之时,便猜到南桑在动手之前必定会先来这里。 南桑转过头,看着几步之外的深渊,突然开口道:“我记得,上一次在这里碰见,还是我险些被那几个神使扔下去。” 没等塞伦开口说什么,她轻轻笑了笑,仿若自嘲:“不过,主神大人日理万机,恐怕早就不记得了吧。” “我记得。”塞伦启唇,接下了南桑的话,她放下手里的弓箭,一步步朝着女人慢慢靠近,“他们弄丢了东西,污蔑到你的头上,我那日恰巧路过,救下了你。” “南桑,我没有忘。”她嗓音轻柔,眼神也直勾勾的望着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南桑大抵是没料到塞伦会这么说,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是错觉吗?上一次,她这么温柔的和自己讲话,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至少也有几百年了吧。 塞伦自然捕捉到了她一刻的失神,心下稍安的同时,也有些刺痛。 她偏眸看了眼,确定了阵眼的位置,而后重新看向面前的女人。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当年我为什么执意送你回去,我带你看样东西你就明白了。” 塞伦在试探南桑,其实过去了这么久,她也不确定南桑对她的情意还剩下几许。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正当她以为南桑不会同意的时候,女人却突然轻笑着应下了。 “好啊。”南桑朝塞伦迈进了一步,距离再次缩短,她好似故意地向前倾了倾身子,在塞伦耳边轻声吐息,“那我可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如此坚持。” 反正现在无虚之境中已经没有人能对她构成威胁了,况且,当年的那件事一直是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 塞伦领着南桑绕到石阶后方,那处有一个池子,池水清澈见底,她拿出一片树叶,将那片树叶轻轻地放在池水表面。 不出片刻,那片树叶慢慢沉入水底,而后澄澈的水面突然泛起一层层波纹,逐渐显现出另一副画面。 南桑看着池水中的画面,那女人的面容与她一模一样,她有些震惊地转过头:“这是……我的记忆?” “嗯。”塞伦点头,这是南桑在签订契约时作为交换的记忆,她后来去求问娑罗树,将这段记忆换了回来。 在南桑专注于回忆之时,塞伦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她背过手跟远处的利西亚比了个手势。 利西亚接收到信号,站在西方,以身入阵,而后往阵石中注入神力,随着一颗颗阵石的响应,阵法启动,天地间的煞气瞬间被吸纳,尽数灌注到阵法之中。 南桑正沉浸在回忆之中,忽然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她刚想转过身去看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身体被定在原地,竟无法移动分毫。 南桑神色一凛,此刻才发现地上隐匿的阵法,她怔了下,而后勾了勾唇,望向塞伦的目光顿时变得凉薄。 “九煞阵?你竟然用它来对付我。” 有一刹那她是不可置信的,她不相信曾经深爱过的人竟然会对她使用杀阵。 可当南桑和那双眸子对上的那刻,心脏还是忍不住有些抽痛,那双眼睛平淡到甚至有些冷漠,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温柔。 她低头,轻轻嗤笑一声。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看不出,方才片刻的温柔根本就是塞伦引诱她上当的一个陷阱,而她竟有一瞬间甘愿沦陷于此。 明明已经在她身上受过一次教训了,怎么还是会重蹈覆辙。 九煞阵是上古凶阵之一,引八方煞气汇聚一处,阵眼处煞气最深,故称九煞阵。这阵法原本是上古时期用来镇压凶兽的,不过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只留下了一半的残阵。 在被南桑秘密监视的那段时间,塞伦和利西亚一直在收集各种阵石和材料,尝试恢复这个上古残阵,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经历了多次的失败之后,他们终于基本复原了九煞阵。 此时,塞伦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和利西亚一同支撑着阵法。 女人的金发被阵法卷起的风吹起,像丝线在空中飘摇,如同她们初见的那日,依旧耀眼的夺目。 南桑眯了眯眸子,意识到自己竟开始回忆起曾经。 塞伦:“南桑,你还记得你当初想要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吗?” 这话勾起了一些并不美好的回忆。南桑瞳孔剧颤,死亡时的画面在眼前重现,她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中所想。 是家人。她死亡前最后一刻,想的是与父母再见一面,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塞伦知晓她记了起来,继续说道:“我当初执意让你回去,是不愿你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的一生太过短暂,我不希望你留下遗憾。”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南桑身为普通人,留在无虚之境太过危险,所以她一直在想办法,想要避开天道将南桑送回她原本的世界。 塞伦当初特意去拿回这段记忆,就是想让南桑回到自己的世界继续生活,可还没等她将记忆交还给南桑,变故却先一步发生,邪神的突然袭击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 塞伦的话和涌入脑海的记忆搅作一团,南桑只觉得头痛欲裂,思绪一片混乱,她看着眼前的女人,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当初,南桑完成任务后被系统告知自己原本所处的世界意外毁灭,她无法回去,只能留在无虚之境。作为一个没有神力的普通人,她被分配去做一些杂役的粗活,也正因为没有神力,所以常常被那些神使嘲笑欺负。 后来,有一日举办庆典,众位主神都聚在一起,也正是那日,南桑再次遇上塞伦,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她惊喜若狂地冲了上去,可塞伦却像对待陌生人一般,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连个眼神都不曾分给她。 有个神使看到了这一幕,过来骂她有眼无珠,竟敢冲撞时间之神,也是那日,南桑才知道在小世界里跟她夜夜缠绵的女人,竟然是无虚之境里高高在上的神明。 塞伦轻轻叹了口气:“为了你能安全。” 无虚之境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安稳,哪怕她处在这个位置上,背地里依旧有无数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巴不得有个机会能将她从神座上拉下来。 若是让旁人知道她与南桑的关系,那南桑在无虚之境的日子必然会举步维艰,甚至有可能因此丢掉性命。 而且,若是天道察觉她和南桑之间还有联系,定会将南桑彻底抹灭。 身为神明,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天道的监视之下,这个身份给她带来的除了有强悍的神力,还有无尽的桎梏。 南桑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脑海中却突然传来幽灵般的低响:“她是个骗子!不要相信她!”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了!” 塞伦和利西亚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南桑突然一脸痛苦地捂住头,而她的左半边脸逐渐变化扭曲,渐渐变出了一个男人的模样。 当塞伦和利西亚看清她的左半边脸后,顿时惊愕不已。 因为那左半边脸,正是四百年前,被他们封印在苍罗巅之下的邪神! 利西亚浑身汗毛直竖,此刻才恍然大悟,先前一直没想明白的话在此刻终于有了解释,当初伊恩所说的两个人的神识共存在一副躯体上,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一切的真相都渐渐串联在一起,让人不禁脊背发凉。 怪不得当初南桑在接任掌管无虚之境,降下新规则之后,就立即进入了休眠。现在想来,哪里是什么休眠,分明是怕被人发现她神识中藏匿的邪神残识。 而那些失败任务员的魂魄,恐怕也不是南桑所吞噬,而是她拿来喂养邪神的献祭品。 塞伦的眸子越来越冷,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发现,她好像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南桑。 “区区九煞阵而已,也妄想困住我!”南桑缓缓抬起手,阵法顿时开始摇晃。 哪怕塞伦和利西亚用尽了全力去维系阵法,也撑了不过几息时间。 九煞阵被破,塞伦和利西亚都受到了不小的反噬。 塞伦猛地咳出一口血,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她眼睁睁看着南桑一步步向她靠近,绛紫色的衣裙终于停在她的身前。 塞伦压下喉间的血腥:“为什么?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南桑似是感觉她的话有些好笑,低下眉眼看她:“那在你的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塞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兀自道:“邪神狡猾成性,与他勾结和与虎谋皮无异,不会有好结果的。” 南桑冷笑一声,蹲下。身,钳住女人的下颌,逼迫她抬起头:“好结果?那么在高高在上的主神大人你的眼里,什么才算是好结果?” 女人的唇角沾了血,看上去脆弱的一阵风都能刮倒,南桑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指,毫不怜惜的按压在她的唇瓣上,“是眼睁睁看着我被那些侍卫们欺辱?还是违背当初的诺言,再见时装作陌生人一般?” 血被涂抹在唇上,艳的有些刺眼,哪怕南桑此刻恨她恨到了极点,却还是被她这一瞬的美惑了心神。 塞伦眸中情绪纷乱,她看向眼前已经变得十分陌生的女人,再次劝说道:“南桑,现在回头还不晚。” “呵,回头?”南桑看着她,眼神中痛苦和恨意交杂,“从我选择这条路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 负一层主要是仓库,平时工人人数较少,所以感染的丧尸数量也不多,一路上还算畅通,只不过由于刚才通讯突然损坏,此时无法追踪到求援的具体位置。 一行人顺着走廊往前移动,却被横陈在中间的尸体挡住了路,天气本就炎热,这尸体不知在这里放了多久,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 黎晚澄走近些蹲下身查看,虽然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但在画面映入眼帘的那刻仍是忍不住反胃,这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尸体了,简直和一摊烂肉没什么分别。 左半边脸像是被生生撕扯掉一大块,血肉模糊,黏腻的血液凝固成黑色的斑块附着在上面。 尸体的眼睛大睁着,瞳孔发白,是感染了丧尸病毒的特征。除了脸部的伤,身体上的伤显得尤为可怖,四肢零零散散的落在一边,胸腔和腹部都被掏出一个大洞,残忍程度令人发指。 黎晚澄神色暗了暗,这些伤口恐怕是其他丧尸所为,被关在工厂里太久,饥饿已经迫使他们互相残杀。 这对于救援小队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正常情况下的异化丧尸已经够难对付了,更何况是饿到红了眼的。 如今只能希望不要引起更多丧尸的注意了,黎晚澄轻轻叹口气,站起身,迅速下了命令:“分头找。” 第119章 定不负相思意 虽然大部分丧尸都在上面的楼层,但这里也难免会有几条漏网之鱼,他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救援,为了安全最好避免和丧尸的战斗。 只是一边要躲开丧尸,一边还要寻人,难度不亚于在万米高空走绳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黎晚澄握着武器的手渐渐出了汗,消息才终于从耳麦中传了过来。 “报告长官,找到了!在西北角的杂物间。” 丧尸病毒爆发的那日,整座化工厂都陷入巨大的动乱,病毒的感染速度极快,消息还未来得及传出去便已有大半的人遭难。 这些工人恰巧在负一楼打扫,及时躲到了杂物间里,幸运地避开了丧尸,之后便依靠着杂物间的食物和水支撑了一个多月。 期间他们也尝试过逃出去,但那时工厂内的工人基本都感染了丧尸病毒,凭他们几个根本无法逃出生天。 若不是被第三小队发现,剩下的东西估计也支撑不了几天。 时间紧迫,在确认人员安全之后,黎晚澄便下了撤退的命令。只是刚走出杂物间没几步,便传来了令所有人都为之心沉的消息。 “全体注意!有两只异化丧尸正在朝这里靠近!” 听见这句话,士兵们迅速举起手里的武器,自觉将幸存者围在中间。 距离话音落下不过半分钟时间,便有两只异化丧尸闯入视线,他们奔跑的速度极快,几乎眨眼之间就出现在面前。 顿时数发子弹扫射出去,猛烈的攻击阻碍了丧尸行进的速度,但他们仍是在不断逼近。 下一秒,前方突然响起声哀嚎,一个士兵的肩膀被丧尸紧抓着,硬生生剜出两个血窟窿,眼看着丧尸张开嘴就要照着他的脖子咬下去。 刹那之间,黎晚澄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手撑着架子,借着翻跃的力越过人群,绕到丧尸背后,将刀尖对准丧尸的后颈全力刺了下去。 最脆弱的部位受到致命一击,丧尸的动作才停滞下来,渐渐软倒在地上,那个受伤的士兵脸色煞白,也支撑不住身体瘫坐在地上。 另一只丧尸在火力围攻下很快失去了反抗能力,血腥气在空气中渐渐弥散开。 黎晚澄扫了眼身后的士兵,刚刚的战斗中有两人受伤。丧尸是依靠血液的气味来确定方位,估计很快就会被其他的丧尸察觉到,如今不宜在这里久留。 她迅速下了命令:“把幸存者和受伤的人围在中间,从消防通道撤离出去。” 恰巧这时,去前方侦察的士兵赶了回来,脸色十分难看:“长官,电梯和消防通道都被丧尸堵住了,数量太多,我们找不到突破口。” 该死!还是晚了一步。黎晚澄握紧手里的武器,咬了咬后槽牙。 不过丧尸并不会给他们思考对策的时间,不过几息之间,杂乱的脚步声便越来越近。 “全体戒备!又有一波丧尸靠近!” 这些丧尸被关在工厂里太长时间,长久的饥饿已经迫使他们自相残杀,哪怕黎晚澄拥有一半的人鱼血脉,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发挥出全部作用,她同样成为了丧尸攻击的目标之一。 短短几次交锋下来,不少人身上都负了伤。 黎晚澄侧身躲过丧尸的袭击,手腕翻转,将刀尖刺入丧尸的后颈。长时间的战斗消耗太大,汗水湿透了衣衫,她有些眩晕,弯着腰微微喘气。 其他人也早已精疲力尽,仅靠着本能强撑,丧尸的包围圈仍在不断缩小。 即使四肢累到发酸发软,黎晚澄也不敢让自己倒下。 她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只丧尸,手中的匕首和身上的防护服都沾满了粘稠的黑色血液,但丧尸还是一群一群地不断涌过来,像密密麻麻的蚁群一般,看不到尽头。 “啊——”随着一声惨叫,一个人不幸被丧尸抓住,下一秒便被一拥而上的丧尸撕扯分食,甚至还能听到咀嚼的响声,场面血腥到令人发指。 不行,聚集的丧尸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全军覆没。 黎晚澄一咬牙,下了命令:“往后撤!先退到房间里!” 身后的房间是用来储放原料的,出于安全考虑,墙壁和门都采用了硬度极高的钢铁铸造。 待躲进房间关上门,众人才终于有了能喘口气的机会,但黎晚澄却丝毫不敢松懈。 尽管他们已经配备了最精尖的防护服和武器,但人类的身躯还是太过脆弱,尤其面对的还是这些不怕死不怕疼的行尸走肉。 如今他们位于地下一层,四周都被层层叠叠的丧尸围堵着,以目前的人数和剩余弹药,正面突破的成功率几乎为零。 虽然有铁门的阻挡,但外面的响声从始至终都未曾停过,丧尸好似不要命地撞击着铁门,每一下响声都像敲在人心头的警钟,分秒都提心吊胆,不知何时那柄刀就会落下。 方才血腥的场面仍历历在目,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已经有不少人陷入绝望,情绪濒临崩溃。 如今队伍内多人负伤,士气低迷,这种情况下若再与丧尸对上,只有死路一条。 在时间流逝的同时,撞击仍在继续,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铁门被撞开道缝隙。 黎晚澄攥紧拳头,心一下子沉到谷底。看来这铁门也挡不了多久,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难道就真的没有能出去的办法了吗? 抬头间,她余光一闪,瞥到了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 黎晚澄心念一动,转头问身后的工人:“这里的通风口能通到工厂外面吗?” 工人点点头,“可以,不过这通风管道错综复杂,没有地图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困在里面。”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黎晚澄稍稍松了口气,虽然走这条路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但好在还是有出去的希望。 她按下耳边带着的便携通讯器,不多时便传来回应。 “长官。” 时间紧迫,黎晚澄简明扼要道:“我需要通风管道系统的构造图,多久可以搞定?” 对面沉吟了片刻,报了个时间:“十分钟。” 这人是宁辉专门派来协助的专家,能力自然不必多说。 挂断通讯,黎晚澄分析完现下的局势后,对着两个小队的队长下了命令:“等下我殿后,你们带着所有人从通风管道先撤出去,出去之后立即进行爆破。” 在派出先遣部队时,黎晚澄就早已命令他们已经在各个位置安置了炸药,就是为了这一刻。 只是两个队长听完后都有些犹豫,一时间没有回话。黎晚澄这番话的意思,完全就是将自己的安全置身事外。 “这是命令!”黎晚澄盯着他们,语气不容置疑。 时间紧迫,这已经是目前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两个小队长低下头,不愿意答应,拳头攥的死紧,但一时间又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铁门被撞击的响声震在每一个人耳边,愈来愈烈,门的边框已经有些摇摇欲坠,危险迫在眉睫。 还没等到两位队长回答,铁门便先一步被撞开,一只腐烂沾满污血的手从门缝中伸了进来。 黎晚澄迅速将一旁的铁柜搬过来挡在门前,转过头再次命令道:“带着他们快走!” 危险当前,两个小队长只得服从命令,号召所有人爬上通风管道。 门外的丧尸太多,黎晚澄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勉强与之抗衡,体力耗尽后,虚脱的眩晕感一阵阵涌上来,抵着铁柜的手臂也开始颤抖。 黎晚澄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用疼痛逼迫自己清醒,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后退。 士兵将幸存者和伤员护在中间,一个接一个的顺着通风管道往上爬,直到最后一个人爬上去,黎晚澄紧绷着的精神才终于松懈下来。 “长官,快上来!”第四小队的队长走在最后,他趴在通风管道口,朝着黎晚澄伸出手。 在丧尸猛烈的撞击下,上方的墙体出现一道裂缝。 黎晚澄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影,她看着那只伸出的手,摇摇晃晃地往前迈了一步。 下一秒,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砖石直直砸了下来。 那道身影顿时消失在视线之中,没了阻挡的力量,拥挤在门外的丧尸瞬间破门而入,汹涌着朝通风管道扑过来。 小队长眼睁睁看着黎晚澄被压在砖石下面,而后又被无数丧尸践踏而过,他一瞬间失去了反应能力,呆楞地望着那片碎石,伸出的手僵直在原地。 第五小队队长注意到身后人停了下来,他转过身,一把抓住男人的领子,将他往前拽:“别发愣,给我往前爬!你想让长官的努力都白费了吗?!” “哎,出来了出来了!你看我就说肯定没事的……”赵毅从支援部队进去的那刻就一直在门口守着,在看到一行人走出来的时候,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笑嘻嘻地上前去迎人,在看见众人的神色时,后半句话顿时梗在喉间,笑意也僵在了脸上。 赵毅慌忙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那道身影,他心下一慌,却还是保持镇定的走上前拍了拍领头人的肩膀。 “长官呢?” 听到这话,后面有个年纪稍小的士兵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赵毅面色霎时一变,搭着第四小队队长肩膀的手不自觉用力:“我问你话呢,长官她人去哪了?” 往日里断条胳膊都不吭一声的小队长,此刻竟红了眼眶,“长官她……一人挡住了全部丧尸,牺牲了……”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赵毅眼神失了焦距,喃喃道:“不可能,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 第五小队队长看见这边的情况,拖着受伤的腿走了过来:“立即对化工厂进行引爆。” 话还没说完,脸颊突然挨了一拳。 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男人被打的偏头,舌尖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赵毅紧紧攥着拳头,红着眼眶冲他吼道:“引爆个屁!长官她还在里面,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要不是黎姐,你今天能活着出来吗?” 话说到一半突然挨了一拳,第五小队队长面色也有些难看,但看赵毅红着眼的模样,还是将情绪压了下来:“赵毅,你冷静点。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心里不好受,我们也不愿意相信,但这就是事实。”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引爆炸药,这也是长官临终前的命令。” 赵毅:“不……我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去找她,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进去找人啊!” 第四小队队长摇了摇头,道:“我亲眼看见的,黎长官被埋在碎石下面,她不可能活着了。” “赵哥……我也看见了,长官她确实是被落下来的石头压在下面了。” “靠!”赵毅低下头,握拳狠狠砸上一旁的墙壁。 第五小队队长已经拿到了炸药的控制器,随着按钮被按下,埋在化工厂内部的数枚炸药瞬间引爆,整座建筑也轰然倒塌,余下的只有废墟和残骸和漫天飞扬的尘土。 第120章 定不负相思意 正值深夜,基地内的人大多都已入睡,却有一个房间的灯仍然亮着。 女人坐在轮椅上,靠着窗边,洁白月色透过窗户描摹她的身影,为这道景添了分落寞与孤寂。她身后的床上摆着两只枕头,却只有其中一个沾染着体温。 大抵是养成的习惯在作祟,这几日顾念慈总是失眠,一是枕旁少了那人显得有些冷清,二是黎晚澄如今还在G市,危险重重,她心里放心不下,难以入眠。 时针缓慢划过零点,如今已经是黎晚澄离开的第二十三天,顾念慈望着天上那弯悬挂着同样孤零零的月,轻轻叹了口气。 今夜恐怕又是无眠,只是也不知道阿澄那边情况如何,有没有遇到危险。 上次黎晚澄和她通讯还是四天前,前线战事忙碌,黎晚澄也是挤出几分钟的时间来跟她报平安,听着那人沙哑疲惫的声音,顾念慈只恨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太不争气,否则她怎么会让黎晚澄独自一人去面对危险。 “咚咚——”正在她沉溺于回忆之时,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下一秒,低沉的男声透过门板传了进来,“顾小姐,是我。” 宁辉?顾念慈听出来人的声音后微微蹙了眉头,这么晚了,他这时候来做什么? 莫非是阿澄那里有消息了?这念头一扫而过,顾念慈应了一声,控制轮椅过去开门。 宁辉一个人站在门口,他应当是刚处理完公务,身上的军装还未褪下,疲态明显。 “进来说吧。”顾念慈让开一些,示意他进来,宁辉顿了顿,才跟着走了进去。 门敞着一半未关,走廊吊灯的光顺着门缝照进来,映出一小片惨淡的白。 顾念慈拿出杯子倒了水,推到宁辉面前,“宁指挥官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与黎晚澄相比,她对宁辉的态度显得有些冷硬。 女人眼下的乌青浓重,看样子是连着几天都没休息好,宁辉心里知道顾念慈多多少少有些埋怨他,毕竟黎晚澄之所以会去G市,也有他刻意推动的成分。 也正是因为如此,宁辉愈发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男人从进门开始就显得尤为沉默,面前摆着的水也未曾动过,顾念慈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心下已大致有了猜测。 她端起水杯轻抿了一口,看向宁辉,“是阿澄那边有消息了吗?” 宁辉点点头,这才说道:“我刚刚接到了G市那边的联络,异化丧尸已经被全部剿灭,但是……” 这句但是一出,事情陡然变了意味,顾念慈拿着杯子的手一顿,心中那些担忧紧张瞬间被无限放大。 宁辉看着她的反应,小心翼翼地接上了下半句话:“还有个不好的消息。” 顾念慈不是迟钝的人,从宁辉进门的那一刻她就隐隐感觉到不对劲,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才会让指挥官大半夜特地跑过来找她。 尽管她心里不想承认,但她无比清楚,宁辉要说的这件事恐怕凶多吉少。 思绪瞬间乱的不成样子,顾念慈脑中闪过千百种猜测,每一种都让她心神一颤。 空气一阵寂静,宁辉踌躇许久也没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最后还是顾念慈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宁指挥官有话就直说吧,不必瞒着我。” 尽管她表面看起来仍是冷静的,却被轻颤的指尖暴露了情绪。 宁辉垂下头,交握的掌心紧绷着摩擦了几下,才终于开口道:“前线传来消息,黎小姐她……战死……”后半句话还未说完,便被玻璃杯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打断。 杯子的尸体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地上,玻璃碎片尖锐冰冷地反射着冷白的光,再也无法拼合,水顺着地板的纹理渐渐蔓延,但却无人顾及。 顾念慈嘴唇霎时间失了血色,手颤抖的剧烈,她指尖上还沾着刚才打落杯子时留下的水迹,整个人像是被一下子抽干了所有力气,眼神也失去焦距,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只消轻轻一扯就会分崩离析。 顾念慈只感觉眼前一阵阵晕眩,那两个字像是魔咒一直在她耳边环绕,怎么都赶不走。 战死……怎么会……阿澄不是特殊体质吗? 而且明明前两天她们才通过话,那人当时还笑着跟她说事情就快处理完了,让她在基地安心等她回来。 怎么会这么突然…… 黎晚澄出车祸那天的记忆莫名在脑中浮现,与现在渐趋重合,顾念慈脸色愈来愈苍白,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的心脏,连呼吸都困难。 心绪大乱,顾念慈早已失了分寸,她抓着轮椅的扶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眼睛发红地盯着宁辉:“不可能,是不是消息有误?” 宁辉摇了摇头,这消息是赵毅亲口说的,不会有误。 女人希冀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喉咙发涩,顾念慈吞咽了好几下口水,才勉强能将话说顺:“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小时前,我也很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是很多人都亲眼看到她被……” “尸体呢?”顾念慈垂下眸子,打断了宁辉的话,不管是不是真的,她潜意识里都不想听到那个字眼。 宁辉顿了顿,“尸体还没找到。” 据传来的消息,当时整个化工厂都被炸成一片废墟,寻找起来极其困难,更何况黎晚澄所处的还是负一层。 顾念慈抬眼,眼眶因为强忍着泪水而发红:“没找到尸体,就还不能断定她已经……不在了。” 宁辉知晓这个消息对顾念慈的打击巨大,如今更不能刺激到她,忙应下她的话:“是是,我已经吩咐下去增派人手去找了,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毕竟黎晚澄去G市也有他一手推动的原因,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他总归是心中有愧的。 顾念慈轻轻嗯了一声,便垂着头不再说话了。宁辉知晓她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于是关上门轻轻退了出去。 虽然黎晚澄死亡这件事他确实感到震惊和惋惜,但如今丧尸清剿还未彻底结束,每天都有前线战死的人员名单报上来,如今需要他处理的事务还有很多,总不能为了一个人的死耽误其他的事情。 门被重新关上,寂静再次笼罩,顾念慈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了许久,直到杯中的水凉透才好似回过神来。 因为保持一个动作太久,身子都有些僵硬,她缓缓弯下腰,脸颊埋入掌心之中,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 她哭泣着,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眼眶,再顺着指缝滴落。 阿澄,你已经残忍地离开过我一次了,还要残忍地离开我第二次吗? 阿澄……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 —— 第二天,宁辉早上照例到办公室工作,谁知刚推开门便看见里面还有两人,一站一坐,坐着的是顾念慈,站着的是他的护卫王恒。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宁辉愣了下,没摸明白情况,转头看向自己的护卫。 王恒一脸有苦难言,皱着眉跟宁辉哭诉:“指挥官,顾小姐一早就来了,说是有急事要找你您,我说等您来了再告诉她,她非要在这里等着,我拦不住。”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宁辉猜到顾念慈是为了黎晚澄的事来找他,只是这两日联邦的事务繁多,他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没时间去安抚她。 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拿起手边的文件,“顾小姐放心,增派援助的命令我已经下发了,一有消息我会立即告知你。” 顾念慈并未接他的话,只是说了句:“我要去G市。” 这话突然,宁辉翻页的手一顿,微微蹙眉,并未立即回答。 “我今天来是想求指挥官,允许我跟着增援的部队一起去G市。”顾念慈一夜未睡,在来之前就已下定了决心,若宁辉不答应,她也会另寻法子,总之G市她是一定要去的。 宁辉放下手里的文件,按了按眉心,明显有些犹豫。 “顾小姐,虽然目前G市的丧尸基本都剿灭了,但也不是绝对安全,况且这路途遥远,你的腿不方便,我个人觉得还是不要冒险了。” 增援部队定在今天下午出发,其实要说带上顾念慈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如今整栋化工厂都被炸成一片废墟,顾念慈如今情绪不稳定,宁辉担心她到了那里会触景伤情,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顾念慈自然知道这些,但她的态度依旧未改:“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能留她一个人在那。” 她不相信那人会这么轻易的就离开她,哪怕消息是真的,她也要亲眼看见尸体。 见顾念慈如此坚持,宁辉也只得同意:“好吧,我来安排。” “多谢。”顾念慈同他道谢完便转动轮椅离开了。 看着女人坚决的背影,宁辉轻轻摇了摇头,别的不说,她们之间的感情倒是让他生出几分艳羡了,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情况下,竟然还有这么真挚的感情。 只是可惜啊…… “王恒,你进来一下。” 门口站着的侍卫转过身,对着宁辉行了一个军礼:“指挥官。” 宁辉的视线已经重新落回文件,吩咐道;“你去调一队精锐,明天跟着增援部队一起去G市,一定保护好顾念慈。” “是。” 王恒在应答后并没有退下,而是站在原地了犹豫几秒,开口道:“指挥官,有句不该说的话。” 宁辉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王恒抿了抿唇:“现在丧尸清剿正处于白热化阶段,这个时候调遣人手去G市会不会有些不妥?” “而且找了这么久都没有一点踪迹,再说那种情况下就算找到了尸体,也早就被石头压的不成样子了,又何必浪费这么多人力去增援。” 王恒作为一直跟在宁辉身边的随身护卫,自然听说了G市那边的消息,所以他实在不能理解指挥官为何会做出这个决策。 从丧尸病毒爆发至今,被丧尸残害的人成千上万,尸体残缺不全甚至找不回来都是常有的事,王恒不明白,指挥官既然明知道这是件看不到结果的事,却还要派那么多人手去增援。 宁辉手上的动作没停,淡声解释:“找不找得到和找不找是两回事。” “黎晚澄这次是跟士兵一同在前线奋战,而且还用自己的生命为其他人逃生争取了时间,如今这消息传开了,上上下下的人都极为尊重她,若是联邦连这点力都不愿意出,岂不让更多人寒了心。” 他抬起头,“剿灭丧尸固然重要,但士气和人心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王恒此刻才了然:“多谢指挥官,受教了。” 120-123 第121章 定不负相思意 伊恩解决完小世界的事就抓紧赶了回来,只是刚回到无虚之境,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呆滞在原地。 目光所及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五百年前那一战的情景仿佛再一次在眼前重现,那些本以为遗忘的回忆,倏地朝他席卷而来。 他慌忙跑向塞伦居住的宫殿,这里看起来刚刚经历过一场极为惨烈的战争,满地狼藉,俨然一副破败的模样,更糟糕的是,他感知不到一丝塞伦和利西亚的气息。 伊恩呆楞地望着这副场景,大脑像遭受了重创,一片空白,他缓缓弯下腰,好似泄了力,手中的剑也无力地滑落在地上。 他……还是来晚了吗? 在他沉溺于悲伤之时,远处倏地传来一声巨响。伊恩被这道响声吸引,抬起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了过去。 是苍罗巅。 伊恩隐约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神力波动,他眼神一亮,迅速捡起剑。苍罗巅距离宫殿的位置有些远,为了节省时间,他直接动用神力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 另一边,塞伦被暴怒中的南桑紧紧掐住脖颈,她忍着席卷而来的疼痛和窒息感,一字一句地质问眼前的女人:“当初我问你,为什么宁愿冒着违背规则的风险,也要阻止世界主角……” “你说,就算他是这个小世界的主角,哪怕他曾经遭受过莫大的恶意和伤害,也不该因为复仇,就随意的摆弄人心,草菅人命。” “可你如今,不也变成了这么一个……为了一己私利,就随意摆弄人心,草菅人命的人。” “闭嘴!”许是被戳到痛处,南桑掐住塞伦脖子的手愈来愈用力,面上也带了几分愠色。 塞伦方才支撑九煞阵已经耗费了大半神力,此刻又被南桑的神力压制着,连半分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南桑死死盯着被自己掐到几近窒息的女人,红着眼,指尖发颤。她怎么会不知……只不过是她一直不愿承认,她变成了自己曾经最为厌恶的人。 旁边澄澈的湖面漾起层层波纹,倒映出南桑的面容,两张脸以一种怪异的形态融合在一起,被水波打碎又重组,显得格外狰狞。 南桑神色痛苦,仿佛在和什么东西进行博弈,她皱着眉头,似哭似笑:“塞伦,我不想伤害你,可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我?” “你明明只要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等着这一切结束,我们就能恢复到以前那样了。” “以前……”塞伦阖上眼,面容倦怠,恍若轻叹了口气,“南桑,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女人的语气含着浓重的悲痛,金色发尾垂在颊边,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南桑的手腕微弱地颤了一下。 下一秒,她眯起眸子睨着眼前的人,冷呵一声:“回不去又怎样,大不了我拿锁链将你捆起来,你也别想再从我身边逃走。” 尾音落下的同时,南桑身后的空气倏地撕开一道裂缝,一袭白衣的少年踏光而出,手中执着一柄通体金色的剑,直直朝着南桑的心口刺了下去。 南桑察觉到杀气逼近,不得不松开攥着塞伦脖颈的手,侧身避开那道剑锋,但攻势来的太急,尽管她以最快的速度避开,肩膀还是不免被剑气擦出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浸透衣服,氤氲开一朵暗色的花。 伊恩收剑转过身,搀扶起倒在地上的塞伦,将她护在身后,“还好吗?” 塞伦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方才经历的窒息感仍残留着,她摸了摸被掐红的脖颈,抬眼看向不远处皱眉捂着伤口的女人,眸中神色复杂。 其实刚才南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了她,但她却一直未曾真正的对她下杀手。 究竟是不舍得,还是其他的原因,恐怕只有南桑自己才清楚。 伊恩的突然出现在南桑的预料之外,她看着挡在塞伦身前的少年,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不过极快便被她掩下。 南桑轻轻勾起唇角,看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语气轻佻:“没想到你还来的挺快,怎么,就不怕那个任务员死在小世界里吗?” 伊恩瞳孔一缩,还未开口,身后却先传来道微哑的声音。 “你对她做了什么?”利西亚用禅杖支撑着身体勉强站了起来,他刚刚才从阵法反噬的昏迷中清醒过来,此时的模样比塞伦好不了多少。 大抵是没想到利西亚居然也这么关心黎晚澄,南桑有些意外,转过头嗤笑道:“现在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个女人究竟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能让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对她如此上心。” 甚至于那个向来遵守规则的人,居然也会帮着黎晚澄利用规则漏洞避开天道的搜查。 利西亚擦掉嘴边的血,冷笑道:“像你这种没心没肺,冷血无情的女人,自然不会懂得我徒弟的好。” “徒弟?”南桑愣了下,她倒是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下一秒,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转过头看向塞伦,“那你呢?也觉得她很好,是吗?” 这话题转的太过突兀,众人都有些反应不及。 塞伦猛然间与那人的视线对上,不知为何,她好像从南桑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落寞与慌乱。 但这种感觉也只是转瞬即逝。 塞伦分辨不出南桑问出这句话的目的,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空气凝滞了几秒,南桑却像是看出她未说出口的回答一般,兀自轻笑道:“也是,连你都肯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她大概,是个很好的人吧。” 不像她,只能用这种肮脏的手段才能将那人留在自己身边。 南桑心中划过一丝苦涩,如果她当初选择了另一条路,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只差一步,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了,你在纠结什么。”脑海中再次响起邪神蛊惑的声音。 南桑压下心里一闪而过的动摇和不甘,垂眸看向手里的剑,也罢,肮脏便肮脏吧,反正她的手早已沾满鲜血,洗不净了。 好在没有辜负这么多年的蛰伏,她终于得到了机会,能够打破这该死的规则,去创造一个属于她的世界。 南桑抬起脚,向着封印的地方走去。 下一秒,在一旁站着的利西亚突然举起禅杖,朝她冲了过去:“哪怕今日陪上我这条命,我也不会让你毁了无虚之境!” 南桑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分给他,只是抬起手,便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这一击。她本来不想理会,只是利西亚已经被怒火冲昏头脑,看架势是拼了命也要阻拦她开启封印。 她睨了眼面前这个连站都站不稳,却依然要挡在这里的傻子,轻轻笑了声,而后举起手中的剑,双指轻轻在剑身上划过,语气轻慢:“好啊,既然你这么不自量力,那就用你的血,来洗刷我即将创造的新世界吧。” 南桑出剑的速度极快,利西亚甚至能感受到杀意逼近时,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他下意识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竟被定在了原地,无法移动分毫。 千钧一发之际,塞伦冲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面前。 南桑一愣,身体却先于她的意识做出反应,剑锋在刹那间硬生生偏转了方向,堪堪从女人的肩侧划过。 一抹血线霎时浮现在肌肤之上,白色的衣袖被割破,露出小片肩背,本该是女子最莹润如玉的地方,竟然布满了暗紫色的伤痕,一眼看去,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而这些伤痕只是露出的冰山一角,南桑甚至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那延伸在衣衫之下的伤痕,又该是什么模样? 这些蜿蜒交错的伤痕宛如缠绕附生的荆棘,密密麻麻的攀在女人背部,若不是亲眼看见,任谁也不会将这二者联系在一起。 这个如谪仙般清冷的女人,背后竟然会有如此狰狞的伤疤。 南桑显然被这一幕惊到了,甚至连不知何时悬在她颈间的剑也无暇顾及。她怔在原地,眼神中有些许无措,过了半晌才张开唇:“这些伤是……” 她与塞伦曾经有过那般亲密的关系,竟不知她身上有这么多的伤。 是谁做的,又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她竟然一概不知。 利西亚看着南桑失神的模样,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怒气与嘲讽:“怎么?到现在才发现?那你知不知道,她身上这些伤都是因为你才留下的。” “利西亚!”塞伦察觉到他要说的话,急急开口想要阻拦,却还是没拦住。 “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你还要瞒着她吗?” 第122章 定不负相思意 在亲眼看到塞伦背后那样触目惊心的伤痕时,南桑心里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她盯着女人肩头露出来的伤疤,声音竟有些微微带颤:“这些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塞伦抿了抿唇,大概是不想叫南桑看到,身子往旁边侧了些,躲开了那道探究的视线。 虽然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但提起曾经的过往时,利西亚仍旧掩不住语气中的愤怒:“当初,你还是任务员的时候,在一次任务过程中被十几人围攻,当时你身受重伤,本该直接殒命,你以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靠那个可笑的奇迹吗?” 南桑愣住,那一次的经历实在太过凶险,所以她一直印象深刻,此时被提及,记忆一下子浮现了出来。 那个小世界处于古代时期,她的身份是安插在邻国的暗探,一次刺杀途中,她判断失误,不幸遭人暗算,奈何追兵人数众多,她中了毒箭,身上又负了伤,被追兵一路追杀,节节败退。 在记忆的最后一秒,南桑眼睁睁看着那柄沾满了鲜血的横刀,狠狠从她的背后刺入,自腹部贯穿而过,再之后她就因为疼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个伤口足以致命,南桑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在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她好像隐约感觉到有一股极其温暖的力量包裹着她。 再后来,她渐渐恢复了意识,只记得醒来之时,那十几名追兵都不见了踪影,而她身上的伤竟然也莫名其妙的痊愈。 她曾询问过系统,但系统也好似被抹掉了那一段记忆,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自那次之后,这件事就变成了埋在南桑心底的一个谜,直到今日,她才得以揭开当时的谜底。 这个真相来的时机太过突兀,南桑竟不知自己该如何接受这个结果,她蹙起眉头,心底情绪百转千回最后搅成了一团理不开的线结。 为什么会是塞伦呢?怎么就偏偏是她呢? 明明那个时候她们还并未相识啊。 利西亚并没有留给南桑太多回忆的时间,紧接着说了下去:“你以为她身为创世三神之一,为什么会被贬为一个低级的位面主神?就是为了救你,她甚至甘愿废去半身神力,受七十二道紫雷之刑。” “这些伤,就是那时留下的,你应该比我清楚,紫雷造成的伤害永不可愈,所以这么多年,她无时无刻不在受此折磨。” 利西亚每说一句,南桑的脊背便低下去一分,字字句句都犹如最锋利的剑,瞬间将她的心扎的千疮百孔。 利西亚说的没错,紫雷的威力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接管无虚之境的这百年间,为了扫清忠于天道的党羽,她用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将不少人扔进苍罗巅,处以紫雷之刑。 “如果不是因为她救下你,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吗?”利西亚盯着她,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眼神中的鄙夷与厌恶丝毫不加掩饰,“南桑,究竟是谁对不起谁?” 这些话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南桑一时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看着面前避开自己视线的女人,呼吸紧绷,话在喉间徘徊了许久,临到开口,却只是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她不明白,明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明明塞伦在背后为她做了这么多,为什么就是不告诉她呢? 塞伦垂着眸子,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不想回答,过了好半晌,或许是南桑望过来的视线太执着,她才轻轻地应了一句:“没有必要。” 救下南桑,是她因私心做出的选择,所以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全盘接受,更何况,她也不希望让南桑知道。 她了解南桑,若是这人知道了真相,定会因为这份救命恩情而对她生出愧疚,但塞伦不想要她的愧疚。 她救下南桑,又放纵自己与南桑在小世界相爱,已经违背了身为神明应守的原则。 本来在南桑完成全部任务的那刻,她们就该彻底断了联系,是她被私欲裹挟,没有忍心抹去南桑的记忆。 所以事情走到这般地步,说到底,都是由她一手种下的因,才造就了如今的果。 大道无情,神明作为评判一切的标准,不得有丝毫偏差,更不得干涉世界万千因果。正因为神明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一旦动情便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塞伦为救下南桑动用神力,介入了她的因果,继而导致小世界秩序混乱。这一举动瞒不过天道,天道亦不会允许这种失去掌控的事情发生。 而解决这件事情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了南桑。 塞伦本以为只要自己谨慎一些,和南桑保持好距离,天道便不会察觉。可那日,天道却突然下了剿杀南桑的敕令。直到那刻塞伦才恍然发觉,原来她所做的一切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遮掩,在天道面前,都不过是小孩儿家家的把戏。 毕竟一切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动了私情,天道不该下这么决绝的命令。于是塞伦将过错一并揽过,自愿废去半身神力,以此请求天道留南桑一条性命。 塞伦做到这般地步,天道也不好咄咄逼人,再加上它也担心放南桑回去会留下祸端,于是便答应塞伦可以留南桑一命,但代价是她不能再回到自己的世界。 在那之后不久,便是邪神血洗无虚之境,尽管那时塞伦已失去一半神力,被贬为一个小小的位面主神,也不得不顶着一身未好全的伤与邪神交战。 那一战过后,邪神被镇压在苍罗巅下,但塞伦也因为在战斗中伤及本源,陷入昏迷,旧伤新伤叠加,休养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恢复。 等到她再次与南桑相见时,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就如同执棋者对弈,走错了一步,步步皆是错。 可惜南桑当时太年轻,太想要一个结果,听不进去劝告,无虚之境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里更像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斗兽场。 南桑那时满心都以为是塞伦背叛了她,可在她未曾知晓的地方,塞伦一直在背后默默保护着她,否则仅凭南桑一介凡人之身,根本无法在无虚之境立足。 看见南桑得知真相后失魂落魄的模样,利西亚冷笑一声,讽刺道:“南桑,当初你口口声声说你爱她,可伤她最深的人难道不正是你吗?”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和她在一起,我有什么错?”南桑好像被刺激得狠了,垂着头一遍遍重复着,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是在质问,又仿佛是在忏悔。 下一秒,她捂着脸,突然发疯似的大笑,瞳孔也变得猩红:“没事的,很快……很快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只要我取代那个该死的天道!” 随着话音落下,地面猛地一震,底部封印晃动得更为厉害,邪神的气息也愈发猖獗。 伊恩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暗道不好,表情也凝重了几分:“她现在心神不稳,封印怕是快要被冲破了。” 还未等话音落下,杀气陡然逼近。 方才,趁着南桑心神不稳的间隙,邪神的意识趁虚而入,彻底控制了她的身体。 好在伊恩反应及时,迅速抽剑挡在南桑身前,化去了那道攻击。 塞伦知道伊恩手上有世界愿力,抬手将他推开:“封印绝对不能破,你快去!我还能拖住他片刻。” 若是让邪神彻底挣脱封印,那对于整个无虚之境,乃至千万个小世界,都将是灭顶之灾。 虽然阵法被南桑强行突破,但幸运的是阵石没有受到彻底的损坏,还能再次开启。 伊恩皱着眉,虽然放心不下,但如今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他点了点头:“好,这里就先拜托你了。” “南桑”看到伊恩朝着封印的地方飞去,猜到他的目的,抬脚刚想跟上,却被重新发动的九煞阵定在了原地。 大概是没想到塞伦还有力气发动阵法,“南桑”表情中有几分惊讶。 她眯起眸子,看了看地下亮起的图纹,又偏过头不屑地睨了塞伦一眼,好像是在嘲笑女人的不自量力,“就算你现在能困住我又如何?看你的样子,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伊恩前去加固封印,利西亚又身受重伤,只能靠塞伦一人来支撑这庞大的阵法。 喉头一阵腥甜,塞伦猛地吐出一口血,邪神说的没错,九煞阵是上古阵法,靠她一个人确实难以支撑。 不会只要能阻拦住邪神片刻,等封印加固成功,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但神力耗尽比她想象中来得要更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塞伦就已经感觉体内的神力被耗的所剩无几。 “南桑”显然也察觉到了九煞阵力量的减弱,她眼底划过丝不屑,抬起手凝聚出一团魔力,九煞阵便受不住压力逐渐分崩离析。 塞伦还想勉力支撑阵法,但神力全盛时期的她尚不是邪神的对手,更遑论此刻。阵法应声而破,塞伦也咳出口血瘫软在地上。 视线有些模糊,她看见“南桑”提着剑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南桑”眼神中露出嗜杀的兴奋:“今日,我就要将八百年前受到的屈辱一并讨回,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塞伦盯着面前逐渐靠近的女人,“南桑”提着剑,眼中是明晃晃的杀意, 她是真的想杀了自己。虽然知道此时的南桑已经被邪神控制,但是看着这幕心脏还是猛地一痛。 眼前人的模样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却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南桑”并没有一击取她的性命,而是缓慢地将剑抵在她的心口,缓慢地,一寸一寸磨着血肉刺入,然后再转动剑柄,让剑在她的伤口中搅动。 塞伦脸色霎时苍白,没忍住抖了抖身子,死咬住唇,哪怕已经尝到了血腥味,也不愿让疼痛的声音泄出来。 “南桑”好似对她痛苦挣扎的表情感到十分满意,手腕用力,剑刃又刺进去了半分。 这种缓慢凌迟带来的痛苦更甚于死亡,你能清晰感觉到剑刃刺入、搅动时带来的细微感觉,但你无法逃开,只能反复地被迫地承受疼痛。 塞伦闭上眼睛,心想。若是她还有力气,宁愿自我了结,也好过被邪神当作案板上的鱼肉折磨取乐。 下一秒,在血肉中搅动的剑突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手背蓦地传来一点温热,塞伦愣了下,慢慢睁开眼睛。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落入视线,这只手紧紧握着剑刃,指尖用力到发颤,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手腕流淌,落在塞伦手背的肌肤上。 一滴一滴,逐渐汇聚成一小滩,鲜红的刺眼。 想来大概是伊恩那边有了进展,封印得到加固,邪神的力量减弱了一些,南桑才得以夺回一部分身体的掌控权。 “我不会给你伤她的机会的。”南桑咬着牙,眼里的不屈和执着像夜里闪烁的星子,一如当年,与塞伦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合。 邪神还掌控着南桑另一半身体,意识到南桑在与他对抗,顿时有些恼怒,于是控制着右手往下压,想要将剑刺得更深。 奈何南桑像是拼了命一样,死死攥住剑刃不放,哪怕剑刃已经深深陷入她的左手掌心,几乎砍断半个手掌。 南桑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就这样攥着剑刃,将剑一点点从塞伦的伤口中拔出来。 南桑害怕邪神又会重新掌控她的身体,能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趁她还有意识的时候,亲手了结自己。 于是,塞伦眼睁睁看着南桑将沾着血的剑锋对准了她自己。 塞伦想去阻止她,但刚刚为了支撑九煞阵,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此时连抬起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邪神猜到她想做什么,瞳孔一颤,右手紧握着剑柄,想要阻止她的动作。 但南桑的意志力比他想象的要更强,邪神发现,他竟有些无法控制南桑的身体。 在剑刃抵在心口的前一瞬,南桑转过头,柔柔地望了一眼身旁的女人。 塞伦很难说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三分不舍三分眷恋,还有一些悲伤。 下一秒,南桑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剑刺入心脏,刹那间银光乍闪,鲜血飞溅。 塞伦瞳孔剧颤,眼睁睁看着南桑亲手将剑捅进自己的胸膛,而后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缓缓软倒在她怀里。 鲜血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将南桑的一身紫衣氤氲成更深的颜色,塞伦手忙脚乱去捂她的伤口,可怎么也捂不住。 南桑刺下那一剑时抱的是必死的决心,一剑斩断心脉,几乎无力回天。 “你疯了吗!”一时情急,语气中也染了几分怒意,塞伦没想到她这一剑落的如此决绝,连半分活路都没给自己留。 南桑难得看见这人如此无措的模样,心尖一涩,唇角勾起点笑,轻轻唤她的名字:“塞伦,明明是你欺我,瞒我……到头来却是我当了真。” 沉默半晌,南桑听见塞伦叹了口气,很轻,若不是被她抱在怀里,大概察觉不到。 “你不该这么执着的。”塞伦说。 南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感觉女人的语气中隐约压抑着泣音。 南桑眨了眨眼睛,许是她听错了吧,心怀众生的神明怎么会为了她这种十恶不赦的罪人落泪呢? 她感受着这个怀抱带来的久违的温暖,听着熟悉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响在耳边,眼角的泪终是滑落了下来,“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强大了,就可以站在你的身边。” 南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明明她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力量,可是为什么,心底却没有半分开心的感觉。 南桑的嘴唇颤了颤,大概是想说些什么,但一张开唇,鲜血就止不住地从嘴角涌出,滴落在紫色的衣裙上,洇成了一团团暗迹,她盯着面前深爱了几百年的女人,眼中含着水光,像起了一场缠绵悱恻的雾。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她们初见那一日的模样。 “谢谢你帮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金发女人弯起眉眼,声音和她这个人一样漂亮:“阿依,依旧的依。” 一切仿佛昨日,南桑唇角缓缓扬起又落下,多可笑,她本以为这些记忆早已随时间和恨意被埋葬。 可结果,原来她一刻都不曾忘记。 都说恨比爱更长久,南桑原本以为自己恨透了塞伦,于是这百年来一直都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折磨她,好似这样就能从中得到一丝安慰。 可现在她才发现,她对塞伦的爱早就超越了恨。 明明这个人骗了她那么多,她们的相遇是假的,她的名字也是假的,甚至她们之间的一切都是一场欺骗。 可哪怕有这么多谎言横亘在其中,她却还是忍不住爱她。 所以啊,你看,爱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 南桑倏而一笑,因为失血过多声音十分虚弱:“死在你怀里,我不悔。” 那抹笑含了太多复杂的感情,塞伦心里莫名有些发慌,她能清晰感觉到怀中的生命在缓慢消逝,但她却无力阻止,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将她席卷。 南桑感觉身体很沉,眼皮也沉甸甸的,下一秒,忽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侧。 她愣了下,脑子空白了一瞬。直到听见压抑的泣声,才敢确认心底的那个猜想。 是眼泪,那个始终冷静自持,好像泰山崩于眼前也不改面色的女人,此刻却哭的肩膀都在颤抖。 南桑第一次见塞伦这般脆弱的模样,一瞬间心如刀绞。 骗子,你这个骗子……不是说不在乎我吗?那又为什么要哭呢? 别哭了……你这样,我真的会舍不得放你离开的。 南桑抬起手,想要去触碰女人的脸颊,却怕手上沾的血弄脏了她的神明,于是在指尖挨上肌肤的前一刻,又滞在半空。 但塞伦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步。 掌心传来的热度真切而清晰,南桑颤抖的手被另一双颤抖的手托起,落在温热滑腻的皮肤上,还能摸到湿滑的泪痕。 塞伦还在哭。滚烫的泪水不断坠下,快要将她的指尖烧着。 南桑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一抹笑容,唇角扬起的同时,眼泪也落了下来,“阿依,再骗我最后一次……说你爱我,好不好?” 她眼中的乞求太盛,让塞伦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但还未等到她开口,南桑却先一步闭上了眼睛。 塞伦一度哽咽到发不出声音,她抱着怀中的人,指尖紧扣,圈着人肩膀的手用力到发白发颤,而后,她缓缓低下头,唇瓣颤抖着贴上南桑的眉心。 眉宇间冰霜消融,她满怀柔情地在女人耳边轻声诉说:“我爱你,是真的,从来都未曾变过。” 第123章 定不负相思意 意识刚刚回笼,瞬间被疼痛席卷,黎晚澄感觉脑袋里像是有根钉子扎进去一样,疼的她面色都白了几分。 “哎,您别乱动,军医说您有点轻微脑震荡,得静养几天。”一道低柔的女声响起。 黎晚澄眯了眯眼睛,突然暴露在强光之下,有些不适应,眼前是个年轻女孩,长相有些陌生,年纪大约在二十岁上下。 “请问你是?” 女孩倒了杯水递过去,回答道:“我叫邓佳,是被解救出来的市民,听说您受了伤,专程来照顾您的。” 军队里大多都是男性,多有不便,所以赵毅才特意找了女生过来照料。 邓佳拿起一旁的袋子,将里面的衣服拿了出来,“这衣服是洗干净的,我看您跟我身量差不多,穿着应该合适。” 她看了眼黎晚澄缠着绷带的左臂,主动问道:“需要我帮您换上吗?” 黎晚澄摇了摇头,礼貌拒绝:“不用了,等下我自己换就好。” 虽然都是同性,但她毕竟喜欢女人,而且也有伴侣,让陌生人帮自己穿衣服,总归是有些不合适的。 “我这暂时没什么事,你也回去休息下吧。”黎晚澄看女生面色有些疲惫,主动开口道。 邓佳将衣服放得近了些,柔柔应下:“好的,有需要您再叫我。” 黎晚澄点点头:“麻烦你了。” 邓佳离开后,黎晚澄松了口气,刚想闭上眼再睡会儿,门外却突然传来阵嘈杂声。 “黎姐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你们来这么一堆人,让她怎么好好养伤。”虽然隔着门板,听不太真切,但黎晚澄还是认出了这是赵毅的声音。 “我得赶紧进去给黎长官送药,你们几个该去哪去哪,别堵在这打扰她休息。”赵毅板着脸,站在门口寸步不让。 黎晚澄醒转的消息刚传出来,就有不少人想来看望,这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乌泱泱的一群人就这么堵在门口。 尤其是第五小队队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什么也要进去给黎晚澄磕三个响头,以谢她的救命之恩。 奈何赵毅跟门神一样立在那,任谁说什么都不管用,众人没办法只得离开。 赵毅在赶走众人后,抬手敲了敲门,只是刚推开房门,便看见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黎晚澄一个人躺在床上,他愣了下:“哎,那个女生人呢?” “我让她先走了。”黎晚澄说。 这可就有点麻烦了,赵毅拿出手里的药,表情苦恼:“黎姐,军医说你后背跟腰上的伤得换药,她那边现在腾不开手,让我拿过来给那个照顾你的女生。” 顿了顿,他又说:“黎姐你等等,我现在去找她过来。” 在赵毅正准备离开时,黎晚澄开口叫住了他:“等下,东西先放那吧。你先跟我讲讲现在的情况,大家伤亡如何?异化丧尸都剿灭了吗?” 闻言,赵毅正了正神色,道:“目前死亡十六人,重伤八人,轻伤二十五人,所有的异化丧尸都已经解决了,兄弟们正在清理战场。” 听到丧尸被全部剿灭,黎晚澄紧绷的神色才稍稍放松了些。 “黎姐,还有件事我挺好奇的。”赵毅盯着黎晚澄骨折的手臂,犹豫了下,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那天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当时他们几乎把化工厂掘地三尺,都没找到一点有关黎晚澄的痕迹,所有人都觉得在那样的爆炸之下她必死无疑。 “当时大家都以为你肯定……”赵毅话音一顿,意识到这话不太吉利,没继续说下去。 本来众人都已经放弃了搜查,谁知道第二天,负责外围侦察的士兵,竟然在化工厂后山的一块荒地上发现了黎晚澄。 “当时你浑身是血,幸好还活着,不过你一下子昏迷了两天,可把我们给吓坏了。”赵毅现在想起来那副画面还是心有余悸。 也不怪赵毅好奇,在那种存活概率几乎为零的情况下,黎晚澄非但没有葬身在爆炸之中,还从中逃了出来,似乎只能用奇迹二字来解释。 “那扇铁门替我挡了大部分爆炸的冲击,我当时正好在夹角的位置,没有被倒塌的石块砸到,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记不清了。”毕竟涉及到神力这种非常理能解释的事,黎晚澄没有说的太详细,好在赵毅也并未追问。 想起当时的情景,黎晚澄心底也是一阵后怕,在那种危急情况下,她根本没时间考虑后路,当时只是想着要让大家都逃出去。 后来在爆炸的前一刻,她拿出了伊恩留给她的那枚晶石,因为头部受到撞击,她迷迷糊糊记得自己被一股突然出现的力量吸走,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多亏了这一半人鱼血脉,否则这么重的伤,她可能早就已经命丧黄泉。 聊的太多。差点儿忘了最重要的事,赵毅一拍脑袋:“黎姐,还有件事,前几天总部传来消息,说派遣了一支精英小队来支援我们,顾姐好像也在里面。” 黎晚澄本来意识还有些困顿,听见最后一句话顿时清醒了不少,她撑着床慢慢坐起来,语气带着掩不住的震惊:“她怎么会来?” 顾念慈现在不是应该在方舟待着吗?怎么会来G市? 因为起身动作太大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的黎晚澄倒吸一口冷气。 赵毅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听指挥官的意思,顾小姐是跟着增援部队一起过来的。”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黎晚澄看着自己左臂上缠着的绷带,还有这一身脏兮兮的衣服,霎时有些头大。 走之前她答应了顾念慈一定会照顾好自己,若是被她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恐怕又要生好一顿气。 赵毅挠了挠头,小声说了句:“那会儿你也没醒啊……” “增援部队还有多久到?”黎晚澄问道。 赵毅低头看了眼手表:“他们是昨天下午出发的,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等会儿顾念慈来了你先拦住她,我……”黎晚澄话刚说了一半,门外便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是不想看见我。”顾念慈坐在轮椅上,倦色明显,紧绷的唇线昭示着她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 她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在来途中连眼睛都未曾合上过一秒,好不容易得知了黎晚澄活着的消息,一颗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每分每秒都倍受煎熬,到了地方就马不停蹄的赶来找她。 谁知刚到门口就听见黎晚澄那番话,恐惧担忧各种情绪在煎熬等待的过程中被无限放大,心里压着的火一下子就冒了上来。 看见顾念慈明显冷下来的神色,黎晚澄心咯噔一下,暗道声不好,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她将受伤的手臂往被子下面藏了藏,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没有……我这不是想着先换身干净衣服再见你。” 因为当时情况危急,所以军医给黎晚澄处理伤口的时候,只是将左臂的袖子剪了下来,如今她还穿着那身脏兮兮的衣服。 赵毅察觉到空气中不一般的氛围,赶忙开口道:“嫂子,黎姐今天的药还没换,东西我放桌子上了,麻烦您帮她换一下。” “队里还有点事,我先过去了,你们慢慢聊哈。”说完这句话,赵毅就脚底抹油般地溜了出去,顺便十分懂事的将门也给捎带上了。 门一关,密闭的房间里就只剩下黎晚澄跟顾念慈两个人。 气氛凝滞,谁都没有先开口。 黎晚澄现在的样子实在有些灰头土脸,头上缠着一圈绷带,左臂打着石膏,衣服上还沾着尘土跟血渍,跟个被人丢掉的泥娃娃一样。 顾念慈控制轮椅滑到床边,微微低眸,半睨着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的人。 漫长的几秒过后,顾念慈仿佛轻轻叹了口气:“除了胳膊,还有哪里受伤了?” 黎晚澄没敢看她的眼睛,舔了舔嘴唇,小声道:“腰跟后背……” 看到心爱的人这副模样,顾念慈怎么可能不心疼,但想起进门前黎晚澄说的那句话,又忍不住生气,于是说话的语气不免冷了些。 “坐过来点。” 黎晚澄有些懵,轻轻啊了一声,看见顾念慈手里拿着的棉签跟药,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乖乖地挪动屁股凑近了些,眼巴巴地盯着顾念慈:“阿慈,我错了嘛……” “哪错了?”顾念慈表情还是冷的,手上的动作却是温柔到极致,避开受伤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黎晚澄身上的脏衣服脱了下来。 其实在看到黎晚澄的那一刻,她心里的火就已经消了大半,经历过如此凶险的一遭,还有什么是比爱人平平安安更重要的呢? “我不该躲着你……”黎晚澄小心翼翼地瞄着女人的脸色,见顾念慈唇角轻轻扯了扯,心稍安了些,迅速将锅甩到赵毅身上,“都怪赵毅,他要是早点告诉我你会来,我肯定亲自在门口放个礼炮迎接你。” 顾念慈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到,脸上笑意加深。 见顾念慈情绪缓和下来,黎晚澄这才松了口气。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念慈的笑容在转过身的瞬间倏然停住,她抓着那件破烂得不成样子的上衣,指尖发颤。 衣服上面沾染的大片血迹触目惊心,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有的颜色,她不敢多看,匆匆将其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顾念慈揭开黎晚澄后背裹着的纱布,伤痕也随之暴露在空气中,在肩胛骨下方的位置,几乎半个手掌大小,皮肉外翻,泛着刺目的血色。 【全文完结】 第124章 定不负相思意 当时被丧尸包围,黎晚澄正在跟两只丧尸缠斗,没顾得上后背,一朝不慎,生生被丧尸撕扯下来一大块皮肉。 深到几乎见骨,顾念慈深深呼吸了几下,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出棉签,沾上药,一点点抹在伤口上。 冰凉的药膏甫一接触到伤口,顿时激起阵钻心的疼痛,黎晚澄肩膀抖了下,细细的眉瞬间皱成一团。 当时受伤的时候还没感觉这么疼,现在反倒是加倍疼了回来,黎晚澄闷哼一声,指节下意识弯曲,紧抓着身下的床单,试图转移些注意力,可惜收效甚微。 “阿慈,疼……”颤颤巍巍的一声,大概是疼的紧了,黎晚澄满头都是汗珠,连嘴唇都咬出两个牙印。 “现在知道疼了?”顾念慈看她疼成这般模样,也心疼的厉害,语气虽带着些埋怨,手上的动作却是放得更轻了些,“疼就长点记性,别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知道了,阿慈。”黎晚澄清楚自己这一遭让爱人担惊受怕了,她抬起手,搭覆在顾念慈的手背上,亲昵又轻柔磨蹭了下,“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 她们都在小世界中经历过挚爱离世的痛苦,知晓那是怎样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好不容易将伤口都换完药包扎好,顾念慈才终于松了口气,转过身去拿搁在床边的衣服。 考虑到黎晚澄手臂骨折,穿套头式的衣服不大方便,所以女孩准备的衣服是件衬衫。 既然是衬衫,扣扣子的时候自然免不了一些触碰,入秋后天气已经冷了下来,顾念慈又在外面奔波许久,手也是冰的。 顾念慈拎起只袖子,小心翼翼地穿过黎晚澄骨折的手臂,表情认真的像是在对待件易碎的稀世珍宝,生怕一个不当心弄疼了这人。 至于伤者本人,思绪早就跑到了别处。 黎晚澄微敛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看她抬起手,骨节微微弯曲,指尖轻捏住扣子,慢条斯理地穿过扣眼,一举一动都好看的令人心颤。 扣到最上端的时候,指尖不经意划过锁骨处的肌肤,凉的黎晚澄下意识瑟缩了下。 为了方便动作,顾念慈身子往前微微倾斜了稍许,黎晚澄一低眸就能看见她浓黑的睫毛,每一次眨眼,就像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悄然扫过心间最柔软的地方。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好想吻她。 动作比念头更快一步。 唇角倏地贴上来抹温热,顾念慈手上的动作被逼停,怔愣了片刻。 大概是没想到这人会这么突然的吻上来,顾念慈匆忙间失手将桌上的药瓶碰倒,瓶子落到地上,药片哗啦啦的撞击着瓶身,像末日踩着亲吻的鼓点来临。 念及黎晚澄身上有伤,顾念慈推她的手不敢太用力,只能借着喘息的间隙开口:“阿澄,扣子还没扣好……” 只是这般轻的力度倒更像是欲迎还拒,将黎晚澄心底的念头描的更深。 “等下,我忍不住了……” 她扣住顾念慈的后脑,不待女人回答,倾身再次吻了上去,这个吻来的有些急,齿尖磕磨过唇瓣,带来些细微的痛麻。 口腔的空气被这人霸道掠夺,顾念慈只觉得头脑晕晕乎乎,下意识回应着。 这个吻在她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她也与黎晚澄一样,一样渴求着与爱人的亲密触碰。 碍于情况,这个吻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但黎晚澄动作有些狠,以至于分开的时候,顾念慈眼中都含了一层水光,我见尤怜的。 黎晚澄还没从方才的吻中缓过神来,下一瞬,腰间一凉,顾念慈的手已经搭在裤腰上。 黎晚澄手比脑子要快了一步,瞬间攥住女人的手腕,耳根染着点莫名的粉意:“哎,现在不行……” 突然被抓住手,顾念慈有些疑惑:“什么不行?” 看见顾念慈手里拿着的干净裤子,黎晚澄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想歪了,耳根顿时红的更厉害。 “不用,裤子……我自己可以换……” 可惜黎晚澄的抗议只坚持了三秒,最终还是在顾念慈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虽然已经做过更亲密的事,但黎晚澄仍是耐不住有些羞赧,反倒是顾念慈显得格外坦然。 两人刚遇见的时候,顾念慈腿受伤骨折,最初还不适应的时候,黎晚澄没少帮着她做这些,洗澡穿衣服之类的都亲力亲为,刚开始顾念慈也觉得害羞,后来就渐渐习惯了,所以现在帮黎晚澄做这些也不觉得有什么。 “阿澄,弯一下腿。”顾念慈轻声道。 柔软的声音近在咫尺,黎晚澄偏着头,视线半分都不敢往前面落,只是不看,其他感官反而更为明显,她能清晰听见布料相互摩擦的声响,能清晰感觉到顾念慈带着凉意的指尖,轻轻划过肌肤的触感。 更为难耐了。 就这简单的几个动作,黎晚澄已然有些心猿意马,连带着呼吸也不稳起来。 刚才的亲吻浅尝辄止,如隔靴搔痒一般,解不了心底压抑许久的欲求。 想要……更亲密的触碰。 正待黎晚澄伸出手,准备有所动作之时,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能量波动,之前断掉的纽带似乎重新连接。她愣了下,试探地唤了一声:“小七子,是你吗?” 下一秒,房间中央突然出现一道裂痕,一名白衣少年从裂缝中迈步踏出,正是伊恩。 黎晚澄看见他出现,脸上顿时浮现出喜色:“危险已经解除了吗?” 伊恩点点头:“邪神已被镇压,无虚之境现在安全了,我来接你们回家。” 回家二字让黎晚澄有些恍然,几秒后,她才开口:“回家……我们能回去了吗?” 伊恩耐心解释:“你已经完成任务了,现在就可以选择回到原先的世界。” 对抗病毒的血清被成功研制出来,各地的丧尸危机也逐步攻克,这个世界正在慢慢回归正轨。 黎晚澄垂眸盯着地面上的裂缝,在几个小世界辗转磋磨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要离开的那一刻,心中竟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么有些人,也是时候该做个了结。 黎晚澄抬起头,看向伊恩,“离开之前,我想去看一看夏清秋,可以吗?” 顾念慈自然不会反对,见二人达成共识,伊恩也不多问,直接动用空间之力将她们带至夏清秋的实验室。 整个实验室还保持着黎晚澄离开时的样子,夏清秋也被在原处被绑着。 看见黎晚澄突然出现,夏清秋一双眸子顿时淬满恨意,但是因为嘴里塞着东西,发不出声音,只能扭动身子挣扎。 “夏清秋,如今血清研制出来,外面的病毒也已经得到控制。” 黎晚澄走至她面前,扯掉塞在她嘴里的碎布,眸光冷然,一字一顿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对你所做的一切,可曾有过后悔?” 夏清秋啐了一口,满含怨毒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后悔?明明只差一点我就能找出让季远复活的方法了,都是因为你!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 冥顽不灵。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黎晚澄狠狠甩了一巴掌过去,而后掐着她的下颌,再抑不住心中的恼火,怒骂道:“口口声声说要复活季远,究竟有几分是真你自己心里清楚。做这些损人害命的肮脏事,你把这些人的性命当做什么?” 若不是因为夏清秋造出这该死的病毒,怎么会死伤那么多人? “我已经联系了联邦的人,他们马上便会过来,到时这间屋子的种种便是你的罪证。” 离开之前,黎晚澄睨着她,目光冷寒。 “夏清秋,死亡对你来说惩罚太轻了,后半辈子你就呆在牢狱里,为这些被你无辜残害的生命,赎清罪孽吧。” 推开实验室的门,黎晚澄抬头望着久违的蓝天白云,心中压了许久的石头落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 “小七子,我们走吧。” 伊恩应了声,抬手一挥,周遭的景物快速变换,不多时,几人便已站在无虚之境。 “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传送法阵。” 两人跟着伊恩的指示站到法阵中央,黎晚澄转头看向身旁的爱人,眸中柔情似水,她拉过顾念慈的手,十指相扣,掌心贴合。 先前在小世界时,因为有任务这个重担在肩上压着,给她的生命明码标价,她无时无刻都在担忧惊惧,生怕一步不慎,满盘皆空。 而这诸多情绪,在此时终于得以平息。 一切都结束了,她们,也终于可以一起回家。 伊恩抬起手,用神力打开法阵。 只是法阵刚刚开始运转,顾念慈却突然感觉心脏传来一阵刺痛,浑身的力气也像被瞬间抽走,随后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阿慈!”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将两人都吓了一跳,黎晚澄跪坐在地上,将顾念慈抱在怀中,神色间满是惊惶:“小七子,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晕过去?” 伊恩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用神识查探过后,他皱起眉头:“她的灵魂太虚弱了,承受不住时空的穿梭。” 黎晚澄脸上的喜色还未彻底褪去,便被这个消息惊的满面苍白。 她消化完这句话的意思,愣了半晌:“什么意思?她回不去了吗……” 伊恩表情复杂,沉吟道:“回去不是问题,只是她灵魂受损,就算回去了,恐怕也剩不下几年寿数。” 顾念慈不知何时已经醒转,闭着眼静静听着。 “小七子,你是神,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算我求你,你救救她,你救救她……”黎晚澄扯住伊恩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眼泪早已落了满面,她却恍然未觉,一遍一遍地恳求着。 “求你……求你了,我不能再失去她了啊……” 虽然看不见,但黎晚澄的恳求清清楚楚落在耳中,声声泣血,万分悲伤。 顾念慈眉头一颤,她咬住颊侧的软肉,唇线紧绷,试图压抑住翻涌上来的泪意。 伊恩看着黎晚澄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不是我不想救,灵魂受到的损伤基本无法逆转,实在是我也没有办法。” 这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将黎晚澄从头到尾劈了个透彻,她神思一滞,话梗在喉间,抓着伊恩袖子的手也失去了力气。 “阿澄。”终究不忍看见爱人这样悲戚,低微地恳求,顾念慈轻轻出声唤她。 “没事的,阿澄……能有几年光景也已经足够了。”顾念慈望着黎晚澄的眉眼,轻轻柔柔地安慰着。 她当初既做了这个决定,便预料过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一命换一命,她心甘情愿。 更何况她也与黎晚澄一同经历了几世轮回,相伴过那么多日子,她也该满足了。 她只是……有一点点难过罢了。 这痛彻心扉的绝望太过沉重,黎晚澄说不出话来,只能抱紧怀中的人,用尽所有力气,不留余地。 “阿慈,你放心,无论碧落黄泉,我都跟你一起,我们再也不分开。” 忽而刹那,顾念慈回想起她作为女帝的一世,她也曾对黎晚澄说出那句“生同衾,死同穴”。 只是黎晚澄越这般,顾念慈的心便越如刀绞,她伸手抚去爱人眼角的泪,语气愈发温柔:“阿澄,不要这样,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照顾好自己。” “可是你不在,你不在……我要怎么照顾好自己?”因为哭的太久,嗓音早已嘶哑,每吐出一个音节便带来干涩难捱的疼痛。 顾念慈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再多的话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贫瘠。 厚重的悲伤宛若一张逃不开的密网,将二人笼罩其中。 “用我这一身神力,或许能将她的灵魂修补完整。”静寂突然被打破,拥有一头耀眼金发的女人踱步走来。 黎晚澄不认得女人,却因为她的这句话,眼底燃起希冀的光。 伊恩看向来者,皱了皱眉头,显然有些不大赞同:“你已经没了神格,若是连这一身神力也失去了,将会变得于普通人无异。” “伊恩,我累了。”塞伦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她垂下眼睫,唇角缓缓漾开一抹笑意,“剩下的时间,我想去她待过的世界走一遭。” 成为凡人,历经生老病死又如何?于她而言,痛失所爱,徒有这无尽的寿命才是痛苦。 伊恩张了张唇,大概是想要劝她,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塞伦看出他的纠结,笑了笑,宽慰道:“更何况,邪神已经被消灭,无虚之境又有你们两个坐镇,我没有什么担忧的了。” 她走到黎晚澄身边,将黎晚澄从地上搀扶起来:“遇到真心相爱的人不易,能一同历经磨难更是难得,若我能助你们获得圆满,也算不枉费这一身神力。” 话罢,塞伦伸出右手,指尖轻轻点在顾念慈眉心。 随着神力不断输送至顾念慈体中,塞伦的容貌在瞬间急剧衰老,浑身生机也在迅速消退。 不过须臾,女人的满头金发尽数苍白,眼角也爬上皱纹,再难从中窥见半分神祇的高远。 做完一切,塞伦从袖子中取出一支玉簪,攥在掌心,万般珍重地摩挲过几番,而后释然一笑。 如此一来,她错失的情缘,能在此处弥补上一些,也算是圆满了吧。 —— 病房内一片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在不断跳动着。 黎晚澄眨了眨眼睛,刚醒过来,还有些不适应强光的照射。 她偏过头,看见顾念慈趴在病床边上,闭着眼睛仍在熟睡,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她睡的不太安稳,眉间缠着一团解不开的愁绪。 黎晚澄眉眼霎时软下来,她伸出手,将女人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抚平。 许是这动作惊扰了熟睡的人,顾念慈睫羽颤动了下,缓缓睁开。 看见黎晚澄醒来,她眸色被惊喜占满:“阿澄,你醒了!” 这时,黎晚澄注意到自己尾指上缠绕的红线,正兀自盯着,几世的记忆犹如上涨的潮水般纷至沓来,竟叫她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看向身侧的爱人,喃喃开口:“阿慈,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医生说,由于撞击造成的颅脑损伤太重,黎晚澄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若是能度过危险期,便还有一线生机。 好在,好在她醒了。 顾念慈拉起黎晚澄的手,贴在自己颊侧,眷恋万分地蹭了又蹭,她眼角坠着泪光,却是喜悦的滋味:“梦醒了,我们回家了。” 那根红线从未消失,跨越生与死,横亘过时空,紧紧圈绕住二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