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星光》 1、什比克 《捞星光》 文/冉冉溪 文学城独家发表 2023.10.29 楔子 那一年冬天,风是冷的,夜是黑的。 回老旧出租房的路上,夏星晓在巷子口给时砚池打电话,挂断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路灯下,一辆黑色的奔驰突然亮起大灯,一道女人的影子越来越近,最后和她的叠在一起。 天好冷,哈气从嘴里呼出的时候,瞬间被冷冽的寒风凝结成霜。 女人从阴影里走到她面前,附在她耳边说话,一股寒意从毛孔渗入骨髓,更像是一记闷棍敲上脑仁儿。 这个冬天来得太早了。 夏星晓站在寒风里,看见她消失方向,眼泪一滴滴落下。 黑黢黢的夜,漫长得看不到头。 ----- 正文 凌晨的暴雨冲刷了灼夏的浮躁,一转眼又是艳阳毒辣。 夏星晓拿着话筒站在光里,白色职业套装清爽干练,海藻长发束成马尾,身板端正地对着摄像机开口。 “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整,什比克经济论坛还有半小时就要正式启幕!” 道旗扑簌作响,国际金融中心门口兵荒马乱,周遭忙碌的人进进出出。 一片喧闹中,折玉般的声音字字落耳,在驻足的观众耳廓开出一朵脆生生的小花。 “今天将有来自七十多个国家的政商界人士共聚海城,……,必将给全球经济未来发展带来新的指引!” 摄像师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就去拍其他素材了。 关掉无线麦克的电源,夏星晓顺手接过实习生初宁宁递来的手机。 初宁宁一脸崇拜地探身过来,“星晓姐,长得好看的人还这么会说话,你让我们普通人怎么活呀,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夏星晓睨了她一眼,“要不是我今早出门的时候照了镜子,就差点信了你的渣男语录。” 初宁宁挎上她的臂弯,“你怀疑我的真心?好恨自己不是拉拉,要不我一定追你!” 两人一路玩笑地进了大厅,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节目组人齐了再一起进场。 来来往往的精英人士对夏星晓的吸引不大,她解锁手机切到微博,食指在屏幕上缓缓地滑。 今天的热搜前排都被一个名字霸屏:海昱科技总裁千金,后面还跟着一个名字,某男团ace。 ace的老婆粉个个义愤填膺,掘地三尺地挖千金的黑料,从高中时期的校园霸凌,到大学时期的改头换面,各种诅咒p遗照,恨不得让她以死谢罪。 海昱科技今天开盘五分钟,股票直接跌停。 瞥见她手机页面,初宁宁八卦欲旺盛,“星晓姐,这次温潇潇算是踢倒铁板了吧?” 大概是积攒了不少新仇旧恨,她情景再现的时候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文总昨天上节目本来是要洗白的,结果温潇潇来得晚没re稿,直播一开始就提了绯闻,文总的脸当场就黑了,下了节目就让助理撤了节目冠名,听说还让律师团队给栏目组发律师函,总监现在气炸了……” “哦~” 夏星晓并未表态,只一个尾音上扬的飘荡回应,隐隐泄了情绪。 撤了节目冠名这事儿,说大了对夏星晓也有影响,毕竟她也是这档节目唯二的主持人。 《财经快行线》是全国有名的财经节目,两个当家花旦风格迥异,却各自拥有拥趸。 如果说温潇潇是朵俗尘不染的白莲花,那么夏星晓就是恃靓行凶的野玫瑰。 两人表面井水不犯河水,其实积怨已久。 作妖的主要是温潇潇,这朵白莲花把双面人玩得那叫一个溜。撑着一副与世无争的皮囊,暗地里不是请假就是换班,不但对采访嘉宾挑三拣四,还踩着她的底线在总监面前阴阳她的主持风格。 这次,终于玩脱线了。 “听说温潇潇搭了很多线,可惜连海昱科技的大门都没进去!”初宁宁继续幸灾乐祸。 夏星晓意犹未尽地抬头,脑后的长发随之轻微摆动,“拜托了,以后这种被保安赶出去的名场面,你一定要给我现场直播……” 初宁宁尴尬一笑,支支吾吾地回,“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认识一些相关的朋友,然后有点小道消息……” 懂了。 这点事儿在温潇潇那儿是事故,在文家千金的圈子里那就叫故事,不管什么圈子,传播最快的永远是八卦。 手机在手心里转了两圈,夏星晓揶揄她,“宁宁公主……” “你干嘛来栏目组受气?” “有钱人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你喜欢体验社会毒打?” 一连几个问题砸过去,初宁宁肩膀肉眼可见地垮掉了,整个脸也哭丧着,“别提了,我爸让我来这学习,顺便结交人脉……” 可惜哭诉才刚刚发出萌芽,l省卫视财经频道的总监付卫东就火急火燎地杀过来了,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噤声。 “看见文总了吗?” “海昱科技的人来了吗?” 他额头淌汗,语气里带着火星子。 “没看见。”她们乖巧地同时摇头。 两人很有默契,绝对不要招惹一个情绪不稳、随时随地都会原地爆炸的中年男人。 付卫东的步子一秒都没逗留,又急匆匆地进内场找人了。 夏星晓很想提醒他,今天全国的媒体都聚集在这,海昱科技的人是疯了才会到场,不过看总监火山爆发的态势,她又把话咽了下去。 彼时,阳光透过大片玻璃穹顶照进来,空气中的灰尘分子在舞动,眼前人来人往,感应门开开合合,脚步和喧嚣挤满大堂。 夏星晓正在翻着论坛的流程表,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周遭人成规模地地看过去。 上午九点五十六分,一个年轻男人逆着光,大步流星而来,后面跟着七八个随行人员。 西装搭在手臂上,白衬衫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和劲瘦的腰身,他身子骨迟缓移动,完全不似其他企业家的菁英范儿,带着放荡不羁的顽劣气质。 心跳声渐渐盖过脚步声和交谈声,夏星晓的手渐渐攥紧衣摆,胸口上下起伏。 男人眉骨冷硬,黑眸冷淡微挑,正跟身后的人交代什么,回过头来的时候,无意识地一瞥,却扎扎实实地撞入她的视线。 只一眼,如电影中的定格,两人的眼神穿过人群,穿过嘈杂的空气,就这么胶着出了一道虚实难辨的光与影。 千山万水,时隔经年,这人竟然回来了? 夏星晓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面,可真正见到的那一刻,还是控制不住地大脑空白,身体僵麻。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心被凿出一片暗黑的沟渠,漏风般被灌入四面八方的凉。 “时总,请往这边走。”礼仪小姐红着脸轻声提醒。 时砚池懒淡地收回视线,没停下、没开口,没有为这猝不及防的重逢表达任何情绪,在一大堆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进了内场。 光影里,他拨开人群在走,周遭有喧嚣、有浮躁,偏偏没有半点波澜。 夏星晓垂眸,掩去眼底晦涩暗淡。 “我靠,这个祖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初宁宁愣了三秒后迅速掏出手机。 “你认识他?”夏星晓指缘压着掌心,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muse总裁时砚池?他跟我表哥是发小儿。”初宁宁身板都直了,顾不上跟她细聊,开始解锁手机继续轰炸消息。 “时砚池回国怎么没人跟我说?”她手机撂嘴边,一条条语音急迫地发了出去。 很快听到“嗖嗖嗖”的回复,语音没外放,惊讶声溢出听筒,可见他回国的消息有多么的突然,竟然在他们的圈子里也是新闻。 那时候,咬着的下唇才微微松开,夏星晓抱紧手里的话筒,低声提醒,“宁宁,该进场了。” 十点整,“新能源创新发展”主题分论坛准时开始。 剧场内交错的几何线条向穹顶延伸,一千六百个阶梯座无虚席。 什比克论坛分冬夏两季,为期五天,在海城和什比克轮流举办,整个论坛l省卫视现场直播,全球媒体同步转播。 夏星晓按名索骥坐进自己的位置,她的大脑刚才经历了一场海啸,现在已经缓缓归于静寂。 可台风过境造成颓败余韵还在持续,她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开关麦克风,发出“啪嗒啪嗒”的噪音,最后,终于还是被痛觉神经占了上风,低头去看时微微抽了口气,脚趾和脚跟双双负伤,都磨出了水泡。 左边的付卫东恹恹的,时不时回眸看向门口,对海昱科技的人贼心不死。 右边是头也不抬的初宁宁,手指翻飞地噼里啪啦打字,八卦业务繁忙。 瓶盖和瓶身在反作用力下“咔擦”一声分离,微凉的矿泉水顺着口腔滑入。 醒胃,更醒神。 时砚池坐在第二排,膝盖抵着前排座椅,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调整着同声传译的耳机,腕上的手表随着动作,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悠然且矜贵。 论坛的议题还在继续,主持人邀请行业大咖上台高端对话,嘴里夸张且隆重的介绍词,最后落成一句:“让我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新能源汽车muse总裁——时砚池。” 台下镁光灯持续不断地闪烁,夏星晓的视线无声无息地跟着,看着他一步步踏上台阶。 时砚池嘴角微翘,开口之前转了转腕表,那是他多年的习惯动作,“电动车行业经历几轮洗牌之后,头部品牌将会占据百分之六十的市场,muse希望能和所有电动车品牌求同存异,抵御恶性竞争,共同做大市场。” 掌声陆陆续续地响,就连心不在焉的总监也被气氛带动,无所适从地看了看周围,跟着鼓了掌。 夏星晓也轻轻地鼓了掌,那一刻总算有了点觉悟。 命运的齿轮无声地滚动,将少数人送达巅峰,将更多的人送达普通。 而他向来是最耀眼的那个。 后面的采访环节十分热络,总监的视线始终流连在台上,像饿狼盯紧猎物,他对夏星晓下了死命令。 “群采之后,你务必截下时总,跟他约期专访,回国后亮相的第一个节目在《财经快行线》,收视率肯定翻倍。” 付卫东的注意力终于从撤掉冠名的阴郁中转移到了节目质量上。 起伏不定的心脏还没彻底归位,平静的湖面又被这个消息炸出满池涟漪,夏星晓怔了三秒,开始客观地给他分析形势,“金融时报和路透社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呢,你确定他能看得上我们节目?” “去试试又不会死。” 夏星晓仿若妥协与认命般,轻轻地叹一口气。 采访他,只是她的工作,而已。 他那么圆滑个人,应该也会公私分明吧。 群访在她漫长的心理建设中结束,时砚池在助理的安排下提前退场。 记者呼啦啦地往外跑,夏星晓也重新踩回高跟鞋,拉着初宁宁跟在乌泱泱的媒体群后面。 “时总,再说两句吧。” “您刚回来就接手muse,会有什么大动作吗?” 各大媒体带着长.枪短.炮跟着,麦克风、录音笔、手机都怼到时砚池跟前,他丝毫没有停步,继续往外走。 夏星晓和初宁宁被人群圈隔离在外。 “星晓姐,我来帮你。” 初宁宁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力地推了她一把,人群立刻被一股怪力撞得四散,止步时,夏星晓的鞋跟正好刮过一个摄像师的架子。 “咣当”一声,摄像机应声落地,周围人忙着去救。 没错,大家心照不宣,第一个救的肯定是价值不菲的摄像机。 半秒的反应区间里,夏星晓还垂死般想抓住点什么,半秒后,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天旋地转。 在阵阵惊呼声中,她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全场有那么三四秒的屏息,然后是不断亮起的闪光灯,还有手机和相机的快门声。 夏星晓闭眼。 原来,她才是那个小丑。 2、平地摔 玻璃穹顶的光落在脚边,窗外绿荫里喷泉摇曳,硕大壁钟指针一格一格地拨动。 脚踝传来的痛感让夏星晓闷哼一声,整个脑子都懵掉。 几乎是在她摔倒的瞬间,时砚池就拉了她的手腕一把,劲臂撞上后腰,将人稳稳地带进怀里。 紊乱的神经在熟悉的气味里渐渐平复。 他的衣服很多,轻微洁癖,一直用着一模一样香调的洗衣凝珠,很少见的冷松香气。 可笑的是,她对这些味道依然记忆犹新,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很亲密的回忆,想起那晚他发烫的皮肤,想起提分手时他暴怒的表情。 站稳了,但是不敢抬头,因为瞥见了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底。 夏星晓双手握紧话筒,一瞬不瞬地盯着地面,这时才有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围上来。 “没事吧,星晓姐?”初宁宁脸都吓白了,抚着她的手臂小声安慰。 “我没事。”她的声线游离。 腰上的力道很快消失,就连手臂离开时裹挟的风都是冷硬的。 头顶的男声倦懒又低沉,冷冷地在她耳边绕,“这位记者真敬业,给她留张名片。” 原来他对待陌生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钝痛无比。 整个过程中,夏星晓始终没有抬头,可胸腔哽着的一口气始终压着。 空气闷热无风,柏油路上都是烈日灼下的光点。 回台路上,采访车里静悄悄的。 付卫东蹙着眉头闭目养神,初宁宁大气儿不敢喘,蠢蠢欲动地用余光传递信息。 夏星晓面无表情地浏览今天的微博,热搜榜单已经重新洗牌,什比克经济论坛霸占了今天热搜榜的前六。 时砚池回国亮相的第一天,就登顶了财经和娱乐两榜。 榜首的那一条标题赫然写着:“muse总裁被人当场投怀送抱”,后面还有一个暗红色的“爆”字。 爆料人虽然没对投怀送抱者指名道姓,可相关词条很快白热化,夏星晓的身份分分钟被刨了出来。 发帖人起初对她职业素养还是认可的:【是意外吧?夏星晓采访多那么多知名企业家,还不至于会生扑吧?】 反驳的帖子马上就放出大招,祭出时砚池上了《talker》封面照片,留言【这样的男人,生扑不过分吧?】 那是本全球发行的影响力人物杂志,封面上的男人一头清爽短发,五官棱角分明,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放荡不羁的眼睛。 很快帖子彻底歪掉,下面是一排排喊老公的留言。 网友讨论得一片热血沸腾,海昱科技千金和男团ace的绯闻热度一降再降,最后很快淡出热搜前排。 温潇潇的难题被她破了,用的还是以身殉葬的方式。 整个人气到爆炸。 屏幕上不断跳出电话和微信,夏星晓统统不理,她长按了关机键。 - 空调无声地出着冷气,总监办公室烟雾缭绕,灯光刺眼。 夏星晓和温潇潇分坐一组沙发的两头,中间像隔了半个太平洋。 付卫东的表情可谓痛心疾首,他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看两人就像老父亲看一对逆女。 将烟头狠狠地按进烟缸里,他指着俩人的手都微微发抖,“你们俩……” 那头的温潇潇哭得梨花带雨,身体颤抖;反观太平洋的这头,夏星晓撑在沙发扶手边缘,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特别疲惫。 又自我平复了好一会,付卫东才吐出一口浊气,他用脚带上门,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两人对面。 “一天两个热搜,我都不知道是该夸你们还是骂你们,我他妈做了半辈子节目从来没上过一次热搜,今天都碰上了。” 夏星晓掀起眼皮,将额前的长发往后捋,没回答。 温潇潇的眼睛还红着,一副小可怜的狼狈样,“总监,我也是为了节目的收视率着想,不聊绯闻哪有看点?” 付卫东立刻瞪她,“你这么为节目着想,判断到文总会撤销冠名吗,预料到海昱科技股票跌停了吗?猜想到我们栏目组要被告了吗?” 他暴躁如火山一般爆发出来,嗓音一句比一句大,每问完一句,后面还跟着个声嘶力竭的“啊”。 “那你要我怎么办?”温潇潇语带颤抖地软下了调子,“该认的错我认了,该道的歉我也道了,现在是让我以死谢罪吗?” “你的命那么值钱吗?能堵上海昱科技跌停的损失吗?”付卫东掳过桌上的打火机,又点了一支烟。 温潇潇语塞,把视线撇向一侧,胸口上下起伏。 死寂的场面被手机的“嗡嗡”声打破,瞥见屏幕上跳出的名字,付卫东撂两人一眼,起身接电话。 “喂,王台……” …… “律师函?栏目组会去道歉的,肯定会让文总满意的……” …… “好的,好的。” 付卫东挂了电话拎起手机又发了几条信息,再抬头朝温潇潇的时候,脸色更难看了,“文总的律师函已经送到法务部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去解决吧。” 温潇潇一言不发,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烟雾在付卫东嘴边四散,他听到门锁重新上锁的声音,立刻开口调转枪口,“还有你!” 夏星晓索然冷笑,“我什么?” 她就以这样一副迎接风雨的姿态对上付卫东,“论坛,你让我去的;专访,你让我约的。” 掌心拍上茶几,一张名片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上面,时砚池的名字赫然印在上面。 这张名片给得多余,他电话号码这么多年就没变过,还躺在她的黑名单里发霉。 “我虽然摔了一跤,但是要到了时总联系方式,虽然意外上了热搜,但我也没让台里出一分钱去撤热搜吧,所有骂名我自己担着,有什么问题吗?” 付卫东有瞬间的怔惊,烟草在指尖烧着。 夏星晓抬额看,后面的话更加直白,“都是成年人,有些东西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搭理不代表我毫无底线,栏目组每次出了问题都旁敲侧击地往我身上引,祸水东引这点把戏,我都看腻了。” 在这么一长串的对话后,付卫东率先收回视线,他手指点了点烟头,烟灰落在地上。 夏星晓撑着头,视线一如既往地跟他对视。 付卫东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以一种不愿多说的情绪把问题又抛了回去,“行,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张台刚才跟我说什么吗?” “《财经快行线》的两个主持人,一个惹上官司,一个沾上丑闻,这档节目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撤,整个栏目组集体滚蛋。” 座椅的滑轮发出了巨大的摩擦声,他起身,口气是实打实地居高临下,“你就说将来谁敢用你主持?” 明明是两人,话里话外却单指她一个,堂而皇之地点明了温潇潇有后台肯定有人保她,节目出了任何问题,为了顾大局背锅的肯定是她。 夏星晓的表情很不好,想着就这样吧,彻底摆烂,爱咋咋地。 随后办公室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有人来催,“总监,王台长让您去办公室找他。” 付卫东走了,空荡荡的办公室就剩她了。 手机开机,一通通未接来电跳出来,有家里的、闺蜜的、同学的,甚至还有不少是曾经采访过的企业高管,手机震个不停。 都知道了。 最近一条消息弹出来,来自一串没存名字的号码【安全通道,有事找你,温潇潇。】 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夏星晓到安全通道的时候,温潇潇已经在那候着。 通道里没有窗,也吹不到冷气,闷热的空气里一股子霉味。 夏星晓环着手臂靠上安全门,温潇潇循声抬头,将眼前的墨镜缓缓拉到鼻尖,两人身影相对。 夏星晓用黑色眼珠以外的部位回应她,“眼泪干得这么快?” “你是不是认识海昱科技的文总?”虽然是主动邀约的人,温潇潇还是冷着脸。 “干嘛?”夏星晓被她气笑了,“你托关系都托到我这里了吗?我一不想跟你产生共鸣,二不想跟你交朋友,我为什么要帮你?” 心火涌得厉害,本来就烦,还要见这个始作俑者的宿敌。 她一瞬觉得特别没劲,转身就走,门把手咔嚓转动,温潇潇上前扯住她的手臂,门缝一开一合发出咣当声。 “等一下。” “你什么意思?”夏星晓抬眼。 “说了找你有事”,温潇潇早就不是总监办公室里的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从包里拿出根儿烟,指尖一个打转,递给她,“我们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节目要是黄了,财经圈我们也不用混了。” “你也会担心这个?”夏星晓呵笑,不接她递过来的烟。 “废话!”烟嘴又一个打转,温潇潇自己点火。 安全通道空空荡荡的,回声很大。 “这个节目我们两个都有份,况且,你就敢保证以后肯定用不上我吗?” 这句话落下,周遭彻底陷入了沉寂。 夏星晓看着安静抽烟的温潇潇,突然就有了谈话欲,在漫开的烟气中,她上前一步和她挨得很近。 “我有个方案,你想不想听?” “你托了那么多关系也见不到的文家千金,我去替你道歉,就算拉不回来冠名,起码让她把律师函撤了……” 温潇潇不屑,“你面子有这么大?” “今天她的热搜能撤,说到底有我一半功劳,你说这半个恩人的面子她能不能给?” 温潇潇吐了一口烟气,“刚才还油盐不进,现在突然这么好心?” “不是你说的互帮互助吗”,夏星晓草草看她一眼后,把手里的名片塞过去,“作为回报,你要让muse总裁发微博给我正名。” “正什么名?” “今天的摔跤是意外,绝对不是投怀送抱!” 3、噩梦醒 挣扎着从可怕的噩梦中醒来,夏星晓发现枕头已经被眼泪打湿了,她蜷缩在大床的一角,瞪视着天花板,仿佛只要再重新进入那个梦里,便会万劫不复。 兀自想起在大学时在一起的日子,她和时砚池隔着八千公里,一个在海城,一个在伦敦,两人在黑暗里各自为战。 故事很老套。 夏星晓父亲买矿破产,卖掉房产举家拮据度日。时砚池母亲抑郁症爆发,到英国治病,他也随之转学到帝国理工,不谙世事的男女在现实中辗转,生出无数的刺,最后无疾而终。 很理智地删除、拉黑、断联、消失。 第三天,时砚池开始满世界地疯狂找她。 黑名单里每天拦截几百个不同的电话、几十条未读的短信、无数个不被同意的好友申请,她在逼自己走出这段内耗,也在逼他放弃自己。 她避开了一切能见面的可能,甚至搬离了宿舍,跟辅导员请了病假,断绝了一切跟共同认识人接触的机会,近乎偏执地离开了他。 猝不及防的见面还是来了,一场重要考试,她出教学楼的瞬间,时砚池穿了件黑色衬衫,仿佛融进夜色里。 时砚池没有一刻比那时更沉默,原本清隽慵懒的眉眼一片淡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海城的冬天黑得很早,路上没有什么人了,冷空气里都是孤独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又酸又涩。 有辆车的近光灯直直地照过来,照到他身上,他背着光,距离她只有一米。 一刹那,满世界都是刺眼的白,夏星晓看不清其他,只能看见他。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烟雾袅袅漫在他周身。 对视了几分钟,他抓起她的手把她塞进副驾,她木讷地配合,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开到学校附近的酒店,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共处,在分开的一百四十七天之后。 时砚池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单膝缓缓着地,仰头看她,两个人一上一下,一个沉默一个卑微,他恳求道,“求你,别分手。” “宝宝,给我点时间,你要的我都能给你。”略带疲惫的嗓音代表了他的力不从心,他使劲儿地扣紧她的后颈,像是为自己的承诺做注脚。 房间没开灯,那么黯淡,那么寂静。 那么骄傲地一个人跪在她脚边,夏星晓长久地凝视他。 真的好喜欢他,所以更怕这种远距离的内耗把爱熬到无力。 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她借着月光曲下膝盖,抚上他的脸,对上他泛红的眼尾。 身子都是抖的,终于气若游丝地答,“对不起,我放弃了……” 最后的记忆,是他不可置信的脸。 噩梦惊醒的夜,怎么努力都睡不着。 夏星晓跑到沙发上,还是无济于事,手机再次开机,屏幕上立刻跳出无数个提示音。 舆论的焦点已经转移,八百年不上微博的时砚池顶着muse总裁的实名认证发了条帖子。 当年分手的时候,她无数次地梦到过他,无数次在教室里看看书就落泪,无数次在网上搜索他的现状。 随着他微博的注销,她只能从他大学校园网的角落里找他的痕迹,如今那个沉寂的账号又活过来了。 转发的内容是muse的超级工厂产能升级到三十五万辆,转发语只有两个字:有幸。 什么有幸? 文不对题! 然而,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两个词,再次掀起网络狂欢,@她、留言她、内涵她的帖子无数,在消息将机身震到发烫的时候,她卸载了微博。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着天光大亮,手边是那本翻烂了的《了凡四训》,脑袋里不断盘旋那句“命由我做,福自己求。” 过往片段不断闪现,好的坏的,每一种都是凌迟。 好在,天终于亮了。 六点刚过,她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鼓捣了半天,眼睛还是有些肿。 去台里录节目的路上,电话又开始持续不断地震,她打着方向盘撂一眼屏幕,单手戴上蓝牙耳机。 质问声劈头盖脸就来,“你昨天怎么不接电话?” 隐约听到耳机里汪静游刃有余地跟菜摊老板砍价,料想她对网络上的热搜并不知情,她微微松了口气。 “妈,什比克经济论坛,我们台要给中视切信号,还要跟所有台一起抢独家采访,饭都吃不上。” “一天天比国家领导人都忙……” “真没骗你,要不你跟我一起上班看看?” “我才不去”,她拒绝里带着嫌弃,“你们那门禁太麻烦,层层刷卡的,一个破演播室门口还要搞个保安守着。” 夏星晓回忆起上次她妈妈被保安拦下的场景,不由得失笑,“这不得保证播出安全吗,万一直播的时候恐怖分子冲了进来……” “你在阴阳谁,我是恐怖分子吗?”汪静截断她的话,“我不打扰你工作了,顺便说一句,你舅妈给你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我已经把你电话给人家,对方要是跟你联系,你就好好聊。” “你这哪是顺便,你这是专程好吗?” 夏星晓把车开进停车场,长长地吁了口气,“妈,以后这种事儿你能不能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那你倒是接电话呀?”汪静音调拔了八度。 夏星晓大脑本就一片混沌,不想跟她妈再掰扯下去了,只淡淡地应了声,汪静目的达到利落挂电话,速度比她还快。 可能昨晚没睡,夏星晓的状态总是在游离,进化妆间的时候,又差点被门槛绊倒。 她好像患有一种叫做平地摔跤综合征的怪病。 总是莫名其妙地在行进的轨迹上偏离,或者左脚绊倒右脚,或者在很规整的地方一脚踏空,这些异于常人的摔跤方式,身边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当然包括时砚池。 当时没有过心,昨晚静下来了又想起来了,热搜上的那一摔一扶,很难说不是他的条件反射。 她从化妆间的桌面上随便寻了根儿黑皮筋,把长发束成马尾,做化妆前的准备。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一道人影,徐行把手里的早餐袋放桌上,双手自然地撑在她的椅背上。 他面容平静地开口,“想什么呢?” 几个字在脑子里绕了一圈,夏星晓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神游,她打起精神笑了笑,“瞎写。” 《财经快行线》的主持人团队是两男两女,今天是她和徐行搭档主持。 徐行拉开旁边的椅子,悦耳的声音带着关怀,“你没吃早饭吧?” 夏星晓这才发现面前的早餐袋,没再跟他客气,她拿出牛奶还有鸡胸肉三明治,都是热的。 “谢谢,徐哥。” 徐行是l卫视的一哥,当初到海大金融系招聘的时候,就是他力排众议选了金融系而非播音系的夏星晓,来台里的这两年,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 “又被你妈妈给训了?”徐行妆发已经好了,对她上热搜的事避而不谈。 “没事,常训,我经验丰富。” 二十六岁的单身女性,工作没做出什么名堂,身体造得够呛,又整天宅在家里,她的状态不断挑战着父母的焦虑底线。 “最后十分钟,播出带、备播带全都交给后期,直播线准备!”导播的大嗓门响彻整个走廊。 什比克论坛这两天,l卫视的财经频道尤为忙碌,论坛特别报道已经从上午十点全天延长至晚上八点,记者编辑都在机房一刻不停地赶节目。 “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路从机房延伸到化妆间,然后急刹似的止住。 导播站在门口,视线在化妆间里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微微怔惊了一下。 “星晓,总监没跟你说吗?” 他状若无事地上前,把一份出像手卡给了徐行,另一份攥在手里没动。 化妆师正用扁尾梳给她调整发顶的高度,夏星晓从镜子里跟导播对视,“跟我说什么?” “就是……” 导播在心里咒骂,付卫东这个老狐狸,这会儿唱什么白脸。 节目倒计时已经容不得拐弯抹角的措辞了,他言简意赅,“总监让你和文卓这几天先休息,初宁宁暂时代班,等风头过去了,排班再恢复。” 初宁宁一脸歉意地站在门口,全妆。 行,懂了,她被暂时雪藏了。 之后,宅在家里修身养性的日子就开始了。 四天的时间,足可以把一个全民热议的热搜降至冷门,也能把一个鲜活的人磨得没有脾气。 雨丝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户,天已黑成大片。 玻璃窗外攀满雨痕,玻璃窗内水汽氤氲,夏星晓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湿答答的头发披在肩头,淋出一道水迹。 她随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又趿着拖鞋到了书房,手机在电脑桌旁“嗡嗡作响”,她充耳不闻。 反正自从“给时砚池投怀送抱”的热搜传出去后,她这几天受到的熟悉的、陌生的异性友人的关心,比她前二十六年还多。 室内无灯一片暗寂,“咔嚓”一声苹果脆响,接着是键盘噼里啪啦响起的声音,夏星晓用电脑登录了网页。 今天是什比克论坛的最后一天,海昱科技的人始终没有露面,文总也没接过她的电话。 电脑屏幕的幽光照在夏星晓脸上,纤长的睫毛打出一片扇形阴影,她右脚屈膝盘腿,左脚吊儿郎当地晃荡着。 她在浏览文家千金的ins。 文卓好几天没更新状态了,所有社交平台上销声匿迹,和平日夜夜笙歌大相径庭。 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点,她抱臂靠上椅背,注意力才终于有时间重落手机上,屏幕还重复着点亮、熄灭的无限循环。 她按下接通键,“喂。” “星晓姐”,初宁宁在电话那头差点哭出来,“你终于接电话了!” “你听我解释,我也是赶鸭子上架,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直播出了多少纰漏,都要把总监气炸了……” “同情领导,就是倒霉的开始”,夏星晓直接忽略前面的喋喋不休,对最后一句意见很大。 “……” 初宁宁也不管她说的是什么,只不停地道歉,差一点就要以死谢罪了。 “宁宁,打住。”苹果果肉碎裂成汁,夏星晓脸颊缓缓在动,“你能联系上文卓吗?” - 夜里十点,繁华街区被一排排车灯照得如同白昼,黑色的夜晚浸泡在金碧辉煌的海洋里。 下雨天也挡不住风月场所里的声色犬马。 “文卓被她爸禁足五天,今天刚刚解禁,在cruse酒吧定了位置。”电话的最后,初宁宁是这么说的。 花红柳绿的酒、嘈杂震耳的音乐,人群嗨得高举着手,夏星晓一身休闲装,格格不入地擦肩穿过人群,再从角落里找到楼梯,去二楼找文卓的包厢。 蓝紫光交错切换,场子里五感难辨,劲爆的鼓点在dj的欢呼声中收尾,随着舒缓音乐切换的是迷离的白光,二楼回廊渐渐清晰,那个人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出现在眼前。 男人背对着她,搭在栏杆上的指尖火光亮着,烟气冒着,随着细微流动的空气漫进她的鼻息。 另一人正勾唇跟他说话,他漫不经心地应,清爽的额发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眉眼间尽是厌世的凉。 那一刻,夏星晓心脏漏了一拍。 时砚池怎么在这里? 4、Crush 光线寂寥的二楼回廊,嘈杂的背景音里。 时砚池侧脸线条深刻俊朗,漫不经心地跟朋友碰杯。 舒缓的音乐没持续几秒,电音又突然变调,刺耳且绵长,夏星晓蹙眉捂耳朵,门外低语的两人朝她看。 他朋友率先开口,“星晓?” 说话的人是时砚池的发小卫誉,和时砚池的慵矜不羁完全不同,这人是玩世不恭的好脾气性格,当年夏星晓对时砚池避而不见的时候,卫誉还来找过她。 他的语气特别自然,就像这么多年从来没断过联系一般。 “好久不见。”他侧身伸手。 时砚池的视线也从楼下转移到她的方位,定定地看了一会,然后再别过脸回原来的方位,就像见了个陌生人一般,夹在指尖的烟在身侧绕了一圈,再次叼在嘴边。 心里微微的刺,夏星晓莞尔一笑,细细的手指伸出去,轻触即收。 “你怎么会来这里?”卫誉笑得意味深长。 她有一瞬间的窘迫,“我来找文卓……” 话说到一半,包厢门被人推开,有人从里面出来,混合着浓烈香水味的空气从鼻尖划过。 尖锐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夹在轰鸣的电音里,若有似无,“夏星晓,救我。” 夏星晓侧头眯过去,包厢门自动回弹,温潇潇的画面越来越窄,门缝渐渐合上。 温潇潇怎么会在这? 灼热的视线烧过来,她吸一口气看向两人,大脑沉沉地混乱。 卫誉掩唇轻咳了一声,话里含着与生俱来的笑意,“女孩子的事情,我们不方便插手。” 时砚池也听见了刚才的声音,他背靠在栏杆上和卫誉碰杯,对里面的事置若罔闻。 那一刻,夏星晓总算对场面有点了解,这是文卓报仇的场子。 温潇潇这个智障,撞到枪口上了。 “谢谢。”这一句撂下后,她没再往两人看,推门进了包厢。 眼看着包厢门再次紧闭,卫誉眼里带笑,又朝时砚池举杯,“你家姑娘被你带坏了,胆子可真大。” 时砚池把烟头按进酒杯,没给面子地凉凉瞥他,“狗爪子不要可以剁了!” 一扇门隔绝了不少噪音。 包间内椭圆形沙发上一溜男女在嬉笑狂欢,男团ace祁善叼着烟在喝酒,和网上营业的优质偶像形象大相径庭,见她进来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摊开手,夏星晓很上道地把手机交了。 文卓吃过闷亏,她的场子要求收手机,一点都不奇怪。 包厢里的音乐,是播到一半的drowning,旋律性感撩人,也是她最近的单曲循环。 夏星晓从这些人前面依次穿过。 角落里气氛凝重,文卓坐在高脚椅上,压着浓浓的怒气在打电话,旁边的小姐妹小心翼翼地给她顺气。 “道德绑架?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人能绑架得了我。” 她视线缓缓落夏星晓身上,又很快眉头紧锁地被话筒里的人抽走注意力。 暴躁小辣椒的性格,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五颜六色的光在包厢内旋转,单独的小沙发上,温潇潇被人扣在那里,面前是一排琳琅满目的洋酒。 置于风暴眼中心的温潇潇很是狼狈,她眼睛红肿,妆也花了,偏偏包厢里其他人无动于衷。 扣住她的女孩反坐在椅子上,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继续审问。 “不是说要道歉吗?拿出诚意来。” “我都已经认错了”,温潇潇抖着声音语带哭腔,“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女孩双手撑椅子两侧,以一副看向孽障般的眼神看她,“我姐妹说了,这酒喝完了你就能走。” 文卓的电话终于从耳侧放下,她一身黑色细带紧身连衣裙,从高脚椅上下来,颈上银色chocker的蝴蝶流苏晃动,慢悠悠地踱过来。 “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我不大度,我喜欢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 审问的女孩起身挪位置,文卓拎起一瓶洋酒,给面前的杯子满上,推到温潇潇面前。 “我接受你的道歉,前提是你把桌上的酒都喝了。” 温潇潇被盯得毛骨悚然,猛地往后缩了一下,“喝完这些会死人的。” “那就是没有诚意。” 文卓折身,指着温潇潇问夏星晓,“你说她贱不贱?” “贱!”夏星晓答得比她还有劲儿。 温潇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文卓笑了,起身拖开椅子,高跟鞋踩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睨她,“这样吧,我给你个planb,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承认自己是个贱人,我就原谅你。” “怎么样?”说完就举起手机对着她,调到了录像功能。 温潇潇怎么可能会配合,她胸口上下起伏,脸色差得像吃坏了东西。 那头的狂欢还在继续,男男女女兴奋地喝酒猜拳,只有头顶的彩灯时不时地兼顾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夏星晓,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温潇潇磨着牙挤出几个字。 火瞬间烧到她身上,文卓轻眯了下眼,折过身子上下打量她,几秒后又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朝温潇潇嘶了声,“你觉得她能救得了你?” 温潇潇周身一凛,红着眼睛继续跟她求助。 这个猪队友。 夏星晓抿抿唇,身子缓缓折过身前的椅子,停在文卓面前。 “文小姐,我们来盘盘逻辑。” “温潇潇嘴贱,得罪了你和你朋友,造成了你家公司股市跌停这事没什么说的,她全责。” 她唇角的笑意很轻地浮了一下,“我在你之后上了热搜,也算是救了你的火,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放了她?” 文卓歪头虚眯了下眼,蝴蝶结流苏耳环也随之颤动,“所以今天人很齐嘛,我的恩人,我的仇人都来了。” 她听出了夏星晓话里的意思,但是她懒得细究,只夸张地呼了一声。 “我最喜欢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 噪音突然变大,时砚池和卫誉推门进来了,见女孩们的对峙还没结束,再次扭头出去时,被文卓一个暴嗓拦了下来。 她拖时砚池站到夏星晓旁,指着两人,“这俩是我的恩人。”又瞪一眼沙发上的温潇潇,“这是我的仇人。” “一起清算吧。” 她动作利落地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夹在两指间递给两人,“这里是一百万,孝敬我恩人的。” 时砚池居高临下地对上那张卡,把不痛快三个字写在了脸上,“我差你这一百万?” 说完折回身子,懒懒地坐回沙发,不在女人堆里逗留。 文卓也不强求,她伸手方向微调了一个角度,“喏,他不要,那就都给你了。” 说话声不大,包厢里人人竖起耳朵,视线纷纷盯在她身上,都在看她的反应。 夏星晓杵在原地,眉眼和嘴角都是笑意,她分分钟伸手去接,“谢谢,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 见她竟然真的接了卡,角落里窸窸窣窣传出碎话。 “没想到夏星晓是这种人,上门让人家报恩,明晃晃地要钱。” “她都能生扑时砚池了,还有什么做不来的?” “白瞎了我以前对她的滤镜,没想到这么贪财。” 讨论声渐渐溢出来,是足以让夏星晓听见的音量,可没人敢把这个包厢里的事情传出去。 时砚池指间始终夹着烟,他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对女人们的对峙置若罔闻。 “剩下的就该报仇了!”文卓不依不饶地举起手机,“说话呀,你不是嘴贱很能讲嘛,今天不跪着给我磕头道歉,你别想出这个门。” 温潇潇白着一张脸,彷徨地望向夏星晓。 夏星晓沉沉地吸了口气,她一手抵着反置的椅背,另一手将银行卡递了回去,“文小姐,我理解你想报仇的心理,可是温潇潇今天下跪视频传了出去,明天你的热搜就能卷土重来,你想想这事儿到底值不值得。这一百万你收回去,就当我买断了她下跪的视频,你看行不行?” 椅腿发出巨大的摩擦声,文卓挪开她前面的椅子,两个人正面相对。 她面色一沉,“你要保她?” “我恨不得撕了她。” “那你这唱的哪一出?” 空气寂了一瞬,流动缓慢。 “什比克论坛落幕,整个新能源板块涨幅超过百分之三十,今天收盘时海昱科技的收盘价是三十五块七,跑赢大盘的涨幅,很难说没沾之前热度的光。” 文卓八风不动,只淡淡地嗤了一声。 夏星晓的音调始终温和,“我是媒体人,你是媒体上的常客,都对大众传播不陌生,不管是新闻还是丑闻,只是手段而已,真正能变现的是热度,这种玩法,想必海昱科技的公关部深谙其道。” 海昱科技的公关部在热搜登顶的时候集体噤声,很难说打的不是这个主意,这可是千万广告费都达不到的效果。 温潇潇这个傻孩子,被人当了枪使。 卫誉看戏的表情掠过一丝差异,再看向时砚池时,表情带着探究和玩味。 他心不在焉地跷着二郎腿,眼睛落在悬在空中的手机上,角落里的燥热一点都没烧过来。 文卓对着空气呵笑,“行!” “这么喜欢当圣母,那你替她喝吧。” 5、副驾驶 灯光昏暗绚丽,空气中弥散着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幽暗的角落里,和音乐一起问候的还有文卓的挑衅。 “怕了?!” “没有收拾残局的能力,就别放纵你的一腔孤勇了。” 杯壁叮咚碰撞,不知名的洋酒倒进桌上的加冰威士忌,冰块起起伏伏,和混合酒的气泡一起溢出。 文卓把酒提起来,褐色的液体顺着手肘,淅淅沥沥地洒了一地,她也不在意,“你替她喝了这杯酒就一笔勾销!” 隔着杯中酒,空气像被冻住了,在两人周围寸寸凝结。 时砚池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嘈杂的打斗声成了对峙的背景音。 偏偏在最紧张的时候,服务生推门进来送酒,震耳欲聋的音乐一并传了进来。 所有人注意力转移的瞬间,卫誉起身过来打圆场,“都是女孩子,喝那么多做什么?” 他是这个包间里为数不多敢劝文卓的人了,也是被逼着硬掺和进来的,谁让另一个祖宗死鸭子嘴硬呢。 “呦,护花使者上线了啊?”文卓讽刺他,脾气来了她谁的面子都不给。 “适可而止吧,再闹下去你收不了场。”卫誉提醒她。 夏星晓那时的心是钝痛的,因为困住她青春的人,始终没有回头。 她深深地,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浊气,一言不发地接过酒杯喝下超大一口,辛辣感瞬间就把身体从上到下地打通了。 卫誉忙去截夏星晓手里的半杯酒,被她一甩胳膊避开了。 她仰头,干了那杯酒。 她是清醒的,冲动只是来源于这个场合下,不想在时砚池面前怯场。 卫誉心头咯噔一声响,不敢和某处射来的冷光对视。 “行,我说话算话,这事儿就一笔勾销了。”文卓也是个敢爱敢恨的主儿。 “你很对我胃口。”下一秒她就搭上夏星晓的肩膀把人往沙发上带,“你酒量不错?” 胸口轻微起伏,强撑了一晚上的精神在酒精的作用下逐渐疲软,“遗传的。” 心里的情绪涌得越来越厉害。 那年大一刚开学,时砚池带她参加卫誉的生日party,因为已经满了十八岁,寿星把五颜六色的酒都配齐了。 卫誉带着人敬他俩脱单,都被时砚池一个人照单全收,夏星晓眼馋地看着。 她早就对酒精有向往,对桌上兑酒的巨型酒壶和一排排“深水炸弹”跃跃欲试,趁时砚池寒暄的时候,从桌上顺了杯酒莫吉托,在角落里偷喝。 一杯还没见底,就被时砚池抓包了。 时砚池是带着气来的,微红的眼睛轻眯,“你这姑娘,怎么什么都敢喝!” 夏星晓反驳:“我酒量很好的。” “你常在外面喝酒?”他视线骤然一暗。 “那倒没有,不过我爸爸就是千杯不醉,我肯定是继承了他优秀dna。” 她仰着头,像个骄傲的小孔雀,“我总得测试一下自己的酒量在哪,万一我以后不得已需要跟人喝酒,结果喝了几杯不省人事了怎么办?” 清甜的委屈兀自响在耳侧,像羽毛勾着时砚池的耳廓,他喉结上下滚动,呼吸都变烫了。 “有我在,谁敢强迫你喝酒,哪个同学?” 一记辗转与箍腰,她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带着酒味儿的吻随之落下。 “只有我能强迫你喝酒!” 那晚,时砚池带她“尝”了好多种“酒”。 坐着的沙发上下弹了弹,夏星晓被这波震动拉回了游离的思绪。 温潇潇坐了过来,她倒是适应得很快,已经调整好情绪融进了圈子。 她凑在她耳侧,“我也说话算话,今晚肯定替你搞定时总。” 夏星晓瞥她一眼,她继续耳语,“我今晚就是得了时总的消息,才来这儿的。”然后一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的气场。 夏星晓放空了一秒,觉得人类的进化还是有差距的。 温潇潇难道没看出来,时砚池让她来就是故意在整她? 文卓玩得很嗨,坐在祈善腿上跟大家玩牌,输了也毫不矫情地大口喝酒。 妹子们心不在焉,眼神在空中交会,唇齿中某个人的名字不断被提及,空气中弥散着蠢蠢欲动。 时砚池像误入狼群的羊,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最重要的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光秃秃的,不像卫誉,无名指上带了枚刺目的戒指。 衬衫敞开两个扣子,慵懒地挂在身上,喝酒的动作漫不经心,浑身散发着又痞又坏的劲儿。 温潇潇将肩膀拉一半,她已经去卫生间补过妆了,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后跟,状态堪比要接受专访,带着熨帖人心的八齿笑摇臀过去。 她收视线,胃里一阵翻滚,从众人中起身。 文卓盯她盯得紧,问她干嘛去,她说去洗手间。 出了包厢左拐几步就是卫生间,一冲进洗手间就冲着盥洗台吐。 呼吸粗重而艰难,她用冷水洗了把脸,手掌撑着冰凉的台面,看镜子里的自己。 毫无血色的脸上,粘着黏腻的发丝,眼尾鼻头都是浸染酒意的绯红,真是狼狈得可以。 垂落下来的头发被水花溅到,她轻轻绾到耳后。 身后卫生间的门板发出碰撞闷响,暧昧的声音隔着墙板有规律地传来。 毫无血色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晕,夏星晓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嗖嗖嗖抽纸擦手扔垃圾桶,里面动静只默了一秒,随后撞击的声音更加猛烈,明显因为有人而更激情澎湃了。 加速出去的时候,在走廊里碰到了祈善,他戴了鸭舌帽和口罩。 擦肩而过的时候,背脊被人轻捋了一下,夏星晓的汗毛一路竖起。 “你很特别”,祈善压低声音凑近她耳侧,“特别有魅力。” 头皮一阵发麻,掌心刺痛,被塞了张卡片。 端到眼前,是一张私人名片,没有名字,只有一串号码。 艺人平时留的都是经纪人的联系方式,这种私人名片只有一个作用:约妹子。 她深吸一口气,眼风都没给地越过他。 这是个什么狗屁时代,跟陌生人做i,跟枕边人撒谎,却跟最爱的人假装陌生。 灯红酒绿隐隐照在她的脸上,随着震人心魄的鼓点响起,夏星晓回包厢前将名片递给一个跃跃欲试想要搭讪的男人。 推门的瞬间,时砚池抬眼,两人的视线在缭绕的烟雾里对上。 温潇潇就坐在他旁边,在他耳侧笑吟吟地说话,见她进来,又把手指指向夏星晓,两个人手臂贴着手臂。 她收回视线,找了个角落坐下。 其他人玩得可嗨了,时砚池还在听温潇潇的耳语,夏星晓端着酒杯加入游戏。 玩了什么游戏,喝了多少酒,她都不记得了。 她撑到了散场的那一刻。 夜色滂沱,斜风细细,带着雨后香樟树的味道。 夏星晓木然地站在crush门口等车。 车灯晃过,一辆柯尼塞格缓缓停在面前。 温潇潇从降下的车窗中喊她的名字,“还没打到车啊,要不要让时总送你回去?” 夏星晓偏冷的嗓音里没有情绪,“我没看错的话,这车只有两个座位,我上了车,是你坐车顶还是我坐车顶?” “你没看见后面还跟着一辆阿尔法商务吗?” “不用了,时总的车这么贵,一会吐了我赔不起。” 一声油门轰鸣,她后退了一步,时砚池冷硬的侧脸消失在缓缓上升的车窗里,红色尾灯渐行渐远,他载着温潇潇走了。 夜店门口只剩她一个人,身后是无尽的黑夜。 酒开始醒,血液开始倒流,她已经开始想象两人接下来的行程了。 拉开车门坐进出租车,电话响起,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木然地接起。 “喂,哪位?” “你好,我是杨阿姨介绍的,你的相亲对象。” “哦,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很有名……你喝酒了?” “嗯。” “有人照顾你吗?……我是说,需要给你订个外卖的解酒汤吗?” “谢谢。” 夏星晓静静地挂了电话。 竟然还有陌生人惦记她,真的,谢谢! 深深心事在深深夜色里,如鱼得水,翩然来去,沉溺其中,以痛为歌。 她拼命撑着不失控,又拼命在出租车里忍住不适,到家后倒头就睡。 crush的两条街外,时砚池的柯尼塞格停在那里,车灯大亮,车窗全开,左手夹着烟搭在上面。 副驾位置空空,温潇潇已经被他打发到阿尔法上,让司机送走了。 车里是呛人的烟味儿。 电话震动,他点方向盘接起,卫誉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中传出。 “出租车安排好了,我司机跟在后面,会看着她上楼的。” 烟一直燃着,不知不觉烧到指头,时砚池回神。 “谢谢。” “还喜欢?” “好歹谈过一场,总不能让她发生危险。” “你就嘴硬吧,当时也不怪人家姑娘要分手,你拍拍屁股出国了,一走就是好几年,女孩子没有安全感,想要分手是很正常的。” “都过去了。”香烟燃到底,掉落在地上,溅起一簇小小的火星。 “真过去了,你今晚不会这么异常。”卫誉的声音带着调侃,“不过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吊在这棵树上这么多年了,夏星晓漂亮归漂亮,那副难搞的皮囊,才是漂亮的最高级。” 6、水上花 凌晨五点,夏星晓还没从梦境中缓过来。 高考绝对稳居中式恐怖的榜首,经历过的人大多患有ptsd。 梦里的她大脑空空地走上考场,拿起笔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最擅长的语文得了零分,结局当然是落榜。 汪静很生气,让她去相亲,在梦里她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了,她穿着婚纱在婚礼上崩溃大哭,心里好像破了个大洞前后漏风,好像她所期冀的所热爱的,闪闪发光的一切未来,都跟她无关了。 像极了汪静的人生。 汪静高考失利后想继续读书无果,在外婆的要求下匆忙嫁给夏江,她性格一直极端强势,对夏星晓在学业上有近乎偏执的追求。 夏江买矿破产的那一年,夏星晓自作主张地转了金融系,两母女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后来,夏江一蹶不振,撑起家庭重担的还是汪静,她外出打工又变卖首饰供自己读书,夏星晓那时才意识到了汪静骨子里倔强。 靠着床头,她默念了三次六字箴言“一切都是假的”,才从噩梦中彻底缓过神来。 水汽从浴室漫到厨房,她关了灶台上的牛奶。 大学的时候因为做家教饮食不规律,胃病很严重,后面才一点点养回来,昨晚喝了酒,夜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嘴里叼着一片全麦面包,她将温热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顺手刷起手机。 工作群里有消息,总监@了她和温潇潇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宣示着两人雪藏的解除。 脑袋不由自主地浮现温潇潇和时砚池在角落里细语的画面,面包被牙齿用力撕下,在牛奶的冲力下进入胃里。 窗帘开一半合一半,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夏星晓又把微博下了回来,切小号登录。 财经版热搜还是关于什比克的,文娱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与知名导演春风一度,像素模糊的两人被红圈标注放大,如今网上正排山倒海地讨论着。 muse官方账号公开感谢了什比可论坛,并在致谢词尾潦草地补了一句,感谢所有媒体工作人员的敬业,对采访不慎摔倒的主持人表示慰问,勉强算是给她的“生扑”圆了场。 只可惜,淹没在小花的热搜里。 那天之后,夏星晓的主持工作恢复如常,她也被随之而来的繁杂事务挤得没有喘息空间。 等电梯的时候,温潇潇目不斜视地踩着高跟鞋进来,两人短暂合作之后,又恢复了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状态。 走向工位的时候,初宁宁已经等在那里。“星晓姐,早安。” “早。”夏星晓摘掉耳机,视线落她手上,“这是什么?” “冰美式。”初宁宁环顾四周后低语,“据说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师函,温潇潇买了星巴克请整个栏目组。” “我不喝。”她笑着拒绝,咖啡影响睡眠,她这些年很少碰。 初宁宁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过来,“我以为温潇潇不死也得扒层皮,海煜科技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未等夏星晓表态,她叽里呱啦继续输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满脸都是大仇未报的不痛快。 夏星晓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总监办公室,隔音不好,隐隐听见里面有文卓的声音,“两人又在里面密谋什么呢?” 她在做今天节目的手卡。 眼睛在电脑屏幕上扫,今天节目的编排已经出来了,她将主编终审过的稿子全都打印出来。 “温潇潇信誓旦旦说能拿下muse作为节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标上停顿一秒,紧接着按下打印键。“哦,她挺有本事的。” 一会的工夫,总监办公室的门倏地从内打开,一串高鞋跟声砸在地板上,由远及近,最后在她面前刹停。 混合了香水味和烟草味的空气,迎面扑来。 “哒哒哒”,桌面被敲了几下。 夏星晓耐心稀缺地抬头,“干吗?” “谢谢你喽!”温潇潇一身白色职业装清爽干练,跟前几天在酒吧里的小可怜样儿判若两人,说话的时候抱着臂。 “时总真的蛮好说话的,我昨天就是跟他提了一下热搜的事情,今天muse就发了澄清。” 将打印好的a4纸对折再对折,夏星晓忙里偷闲地睨了她一眼,“救你于水火这么大一个人情,你就动动嘴还了?” 不甚在意她的态度,温潇潇轻轻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放心吧,等我拿下muse的冠名,激励分你一半。” 她探了身子过来,“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以前遇到广告客户,你不是削尖了脑袋往前挤吗,这次怎么这么反常?” 广告投放提成电视台心照不宣的隐性收入,只要你能签下客户,投放费用的十分之一便是你的业务激励,对于动辄百万的宣传费来说,这个数字十分可观。 夏星晓初来台里的时候,没少去应酬,赴了不少饭局喝了不少酒,凭借金融专业出身拿下了不少难搞的客户,风头直逼她这个“老人”。 所以,温潇潇讨厌她。 莽莽撞撞的,一点不懂体制内的规矩和职场的丛林法则。 一句话形容,就是很不上道。 “那我等你好消息。”夏星晓起身,视若无睹地越过她,又干脆利落地进了演播室,整个过程一秒也没跟温潇潇对视。 半小时的节目在人仰马翻的准备和严阵以待的直播中度过。 直播节目就是这样的,前期紧锣密鼓神经绷成弦,一旦节目结束,办公室秒空的速度堪比警报来袭。 兜里的手机掐着点地震动,她摘掉无线麦克风,跟直播线上的同事们道了别,进了电梯才把电话接起。 “喂,妈。” “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这种没头没尾的开场白,让夏星晓嗅到了一股火药味儿。 “再有几天就快忙完了,我尽量周末回去……” 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疲惫,汪静挫着火抱怨,“当初学中文毕业考个公务员不好吗,偏要脑子抽风改什么专业……” 掐着太阳穴把蓝牙耳机挂上,她滑屏幕敲夏江的小窗。 食人星星:【情报员,我妈什么情况?】 玩泥爸:【鸿门宴】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夏江同志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被盯死了,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分身乏术。 夏星晓企图用微不足道的母女情打动她,她软着调子,“你别生气了,我周末肯定回去……” “都几个周末了?”暴躁的声音继续从听筒往外冒,“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汪静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妈?”她突然打断汪静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拉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没留任何结束语,汪静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夏星晓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电话江湖救急。 她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夏星晓表情产生细微变化,“小舒,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汪静的监察电话适时跳出屏幕,又瞬间偃旗息鼓,她没理。 “陈晨呢?”夏星晓嗓音突然加重。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辅导员,陈晨是她研究生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两人趁着暑假去日本玩。 这个档口,梁舒的反常跟陈晨脱不了关系。 长久的安静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气,“星星,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以毫不耽搁的速度开车去机场,夏星晓把自己muse的两厢车开出了跑车的架势。 夕阳起,云烧得通红。 流云机场的航站楼外,梁舒穿着黑色吊带和牛仔短裤坐在二十八寸的行李箱上,形单影只。 盛夏的傍晚,空气闷热。 夏星晓一出车门就被热浪席卷,整个人虚虚浮浮地冒汗。 梁舒见到她时眼泪秒落,“星星,我失恋了。”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哭诉之后,直到两人躺在温泉会所里把所有的spa做了一遍,夏星晓还是没有想通这个逻辑。 玫瑰缱绻的味道娓娓道来,寂静中更有几许温柔的雅致。 无主光源的房间特别容易让人滋生困意,更何况她近日睡眠状况极其不佳,她泡在温热的私汤里,强撑着眼皮,“你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梁舒兴致缺缺地撩了下水花,“我妈说过,当情绪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勤快地护肤,大本地啃书。” “为什么?” 夏星晓掬一把水上花瓣,细细密密的温泉水流过雪白的纤臂,没入凹凸有致的曲线里。 若照往常,梁舒早就勾住她的天鹅颈,抬起她的下巴,没羞没臊地来一句,“美女,你是0我就是1;你是1我就是0,主打一个绝不撞号”。 可她今天始终恹恹的,只有嘴上想得开,“护肤养脸,看书养心,这两样绝对不会出错。” 夏星晓偏头,好整以暇地睨过去,“我是说为什么分手?” 梁舒不吭声,眼圈红了。 看不见的伤疤最痛,流不出的眼泪最酸。 夏星晓从水中起身,裹上浴巾,赤脚坐池边,开口打破沉闷,“你精神独立、经济独立,如果他让你不开心,那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梁舒眼前雾气缭绕,一口气沉沉呼出,“如果他是个渣男,因为劈腿分手,老娘绝对下一个会更乖。” “可他不是!” 夏星晓看过去,对上她红透的眸子。 “他今年考博失败了,就业四处碰壁,他只是在大城床还是小城房的选择里,放弃了我。” “为了跟我约定的出国旅行,他攒了一年的生活费,在日本的每一次消费都抢着付钱。” 她抽一记鼻子,嗓音细哑“我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他却在分手倒计时……” 她低下腰,脸埋在掌心,眼泪猝然淌出来。 那是一种力所难及的绝望,夏星晓也曾亲历过,看不见未来,觉得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看不见光…… 安静的房间里,夏星晓轻轻地吸一口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你看得到现实,难道要假装看不到?” 她这句话不知道是问给谁听。 梁舒彻头彻尾地哭了一场,反而从悲伤中缓了过来,她胡乱抹了把脸,鼻音很重地开口,“你呢?你当年选择分手,后悔了吗?” 浊暗的灯影落在夏星晓的额顶、颈项、肩头,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在日本也刷到热搜了,你和时砚池……” 手机“嗡嗡”作响,夏星晓按灭屏幕。 梁舒劈头盖脸夺过她的手机,看着上面的一串数字犀利开嗓,“号码都没存,是时砚池?”然后在她惊慌的眼神中划开通话。 “喂。”还替她开了个头。 “夏小姐,我是你的相亲对象谢南州,杨阿姨说你今天约了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夏星晓脸上云罩遮雾似的微愣,然后用没有起伏的语气缓缓拒绝,“不好意思,我没……” “对,我们一会儿就到。”梁舒插话,胳膊被掐后半段声音变了调。 ……对面默了一瞬。 “我是星晓闺蜜”,相亲带着闺蜜把关再正常不过,梁舒不往她看,龇牙咧嘴地要搅和浑水。 “那我去接你们。” “不用,定位发过来,一会我们自己过去。” “啪嗒”电话挂断。 梁舒萎靡的精神总算回来了,“你姐妹失恋了要喝酒,正好有人送上门来。” 夏星晓扬她一脸水,“你别给我添乱行不行……” “不行!”她咬着心口的伤呵笑,“今天我们姐妹两人,必须有一个情场得意的!” 7、白玫瑰 晚餐地点星潮会所。 位置在海市高端商务区,门口豪车一辆接着一辆。 车停,门打开。 一条白皙长腿率先迈出,新中式修身裙和雪色肌肤相得益彰,深凹的颈窝、凸起的蝴蝶骨,单薄纤细,黛眉红唇,清冷中带着纯欲。 这套是梁舒行李箱里的衣服,砸重金采购的“斩男战袍”,本来是要用在陈晨身上的,被梁舒半威胁半示弱地套在夏星晓的身上,倒也算物尽其用。 谢南州就等在门口,一米八的男人上前虚扶着车顶,“路上塞车吗?” “还好。”夏星晓看他,他耳朵有些红。 梁舒从另一侧下的车,套了件黑色长裙,素颜仅涂了口红。 “不是吧,吃顿便饭而已,要不要来这种地方?” 两人握手寒暄。 舅妈介绍的时候,聊过谢南州的情况,金融圈的海归,比夏星晓大三岁,家里经营一家物流公司,粉了她两年多。 他话不多,很有礼貌,迈开长腿在前面领路。 梁舒拐了夏星晓一记,递给她一个深藏功与名以及今晚一定会好好把关的暧昧眼神。 迎宾推开木雕大门,巨大的水晶吊灯,流光飞逸。 明明是风月泥沼,偏偏在会所大堂正中间的位置挂了一幅书法,据说是某位大人物的墨宝。 “南去星潮嗟往事,北来祠庙岂公心。”1 东方意境的最高奢华便是人脉。 三人没停留,直接去了二楼雅间。 谢南州给两人递菜单,夏星晓抬额看服务生,“来一份蔬菜沙拉。” 梁舒瞳孔细微放大,硬着头皮点了三道,合上菜单。 谢南州接过菜单,又加了四道。 “谢先生做什么的?”梁舒手肘撑在桌面上,角色进入得很快。 “金融行业。” “叫我南州吧。”红酒提前就醒了,他起身给两人倒酒。 “呦,跟我们星星同专业,不愁没有共同语言了。” 夏星晓睨她一眼,将酒杯倒扣在桌面,“谢先生这么优秀,我自惭形秽,我们领了长辈们的好意,就当多一个朋友。” 谢南州神色不变地坐回位置,“朋友我不缺,倒是缺一个女朋友。” 这话说得接不下去,梁舒看着她被噎住,在一旁偷笑。 晚餐安排得十分周全,谢南州举止有度,会自然地提前拧开瓶盖再把水递给两人,也会揣度心意把她心仪的菜品转到面前。 “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身家背景,选妻子的时候到底看重什么?”梁舒往嘴里递一口牛舌,她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难免以人度己。 “梁小姐可能电视剧看多了,哪有那么多世家联姻的狗血剧情,能撑得起门楣的富二代,自然是可以自由选择伴侣。” 筷子在空中微微停顿,谢南州的目光折过她,看向夏星晓,“前几年忙事业,总想先立业再成家,如今有了一点成绩,也才敢托人介绍。” 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暗示心意。 夏星晓还想说什么,被梁舒打断,“追星星的人太多,就看你的诚意了。” 说完便举杯,两人还隔空碰了一下。 餐桌上的气氛是梁舒在主导,她不停地举杯,谢南州碍于面子也陪了不少,很快一瓶红酒见底。 “少喝点。”失恋的人喜欢借酒浇愁,夏星晓低声劝。 她倒是没怎么动筷,也没有喝酒,这是两人多年的默契,起码保持一半的清醒。 快吃完的时候,谢南州起身出门接了个电话。 梁舒撂下酒杯,敛回视线,“家教不错,干净阳光,是个暖男,我打八分。” 夏星晓晃一眼时间,磨出几个字来,“一会儿你就说家里有门禁,知道吗?” “切,这个烂理由谁会信?”梁舒努了努嘴。 “理由不分好坏,让他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星星,你跟时砚池分手那么久了,为什么不去试着接触一下别人?” “熟人不好下手,生人不好开口,送上门来的优质对象你也不要,难道你想寡一辈子?”摇了摇高脚杯,梁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才多大啊!” 夏星晓没回答,她兴致不高,另外两人都能看出来。 谢南州买完单回来了,他扶着门口的椅背上,温和一笑,“两位公主殿下,吃好了吗?” 三个人,八道菜,一瓶五位数的红酒,着实奢侈。 大堂里迎来送往,星潮会所到了散局的高峰时刻。 夏星晓牵着微醺的梁舒走在前面,谢南州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大束白色玫瑰,突然大踏步地走过来。 奶油色花瓣上还带着水雾,花型饱满圆润,有种清冷淡然的幽香。 “初次见面,没有花,总觉得少了点仪式感。”他将鲜花递她怀里。 梁舒酒酣耳热,退一步笑着看戏。 “今天听杨阿姨说你约了和我吃饭,我知道是你应付长辈的借口,整个下午我思来想去,还是想给自己争取个机会……” 谢南州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笑容真切。 “有些事情不大胆一点,可能永远都没有答案,所以有些话我今天必须得说……” 猝不及防,他轻轻拥了过来,“我真的很喜欢你,希望你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夏星晓瞬间僵住了。 单方面的拥抱只持续了一秒,她马上下意识地推开他退了两步,长发哗啦散下来。 有些神奇的是,她对人群中的某人有天然的辨识力,只觉得自身磁场乱了,慌乱地四处看过去,果然对上一双深邃悠长的眼睛。 时砚池不偏不倚,就在她视线中央。 他今天在星潮会所有个商务饭局,muse建厂后盘活了一系列上下游企业,深海国际就是其中之一。 深海总裁纪长海亲自设宴,就是为了后续检测服务的合作。 宾主尽欢后,纪总亲自把人送出去,木质楼梯上,他殷勤地劝,“晚上就别回去了,我在星潮楼上给你安排了项目。” “谢纪总好意,我还有事儿。”风月场所的弯弯绕绕,他向来脱身得利落。 司机已经候在门口,时砚池懒散地走。 “贝瑞股份的徐总还想跟您打个照面……” 时砚池打断纪总,“就一个六氟硫酸锂的电解液,他们都研发多久了?” 这话层层叠叠各种含义,纪总满脸笑一僵,连连点头。 他抬眸,眼底锋芒一闪而过,“我敬您是长辈,跟您交个实底儿,muse已经成立了负极实验室。” 领口敞着,袖口折着,时砚池就这么随意撂过去一眼,步伐骤停。 周遭的空气像被封印了,撕扯不出半分的喘息空间。 夏星晓的身子细微地抖,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谢南州没发现,梁舒也没发现,只有她自己在心力角逐。 道别声,车鸣声,楼梯上的脚步声,周遭人经过衣服的摩擦声,以及近在耳旁的道歉声,听觉被彻底放大。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借酒表白,谢南州也有点后悔。 “你醉了。”夏星晓表情管理有些失控。 手机app上车辆到达的弹窗亮起,一束光划破夜幕,出租车打双闪轻微鸣笛。 她扯过梁舒的手就往外走。 谢南州帮她们打开后座的门,又从副驾车窗交代司机两句。 在他的目送中,方向盘一拐,车子上路。 时砚池盯了好一会儿,纪总顺着视线看过去,不明就里地问:“看见熟人了吗?” 他默不作声,好半晌,才呵笑一声,“看差了。” 疾步走出星潮,司机打开车门,他上后座,一气呵成。 …… 出租车上,夏星晓靠着窗,单手撑额头,看着远处的霓虹。 夜已深,风更劲,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小舒,你今天吃饱了吗?” 半小时后,两人调转车头换了目的地,来吃美食街上排名第一的网红小龙虾。 白日里宽阔安静的街道夜里烟火蒸腾,香味争先恐后地往人鼻子里钻。 夜里十二点,这家店桌桌爆满,丝丝绕绕的彩灯下,俩人排了个栀子树下的户外位置。 小龙虾码得整整齐齐地上桌,老板又顺手拎来一打啤酒。 梁舒把小龙虾连着蒜泥夹进碗里,剥开通红的虾壳,用嘴去吸汤汁。 “刚才那桌好几万,你不吃,你这人是不是跟钱有仇?” 她满手油汤,吃得酣畅淋漓,嘴上却对她临时的夜宵提议很不满。 “我仇富,行不行?” 梁舒扒了一只完整的龙虾尾,刚要递给她,立马收回。 “我怀疑你在阴阳我……” “汗流浃背了?” 夏星晓并不动筷,啤酒罐拉环“呲”一声响,气泡上冒,纤细的手指捏罐身,一口一口地渡进嘴里。 “哎,说好了只能有一个喝醉!”梁舒急了,用虾壳丢她。 “所以你别喝,这些都是我的。”椅脚和地面摩擦,她将一提易拉罐全都拖到自己脚边。 梁舒无所谓地继续扒小龙虾,脸颊徐徐在动,眼皮都不抬,“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时砚池家里那么有钱,你干嘛犟得像头驴,非要自己还债?” “你真以为我是小说里急死人的女主,没长嘴?” 梁舒回她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花香浓郁,光影薄弱,燥热被夜风吹散。 夏星晓屈膝坐着,发丝在风里扬,喝一口酒,“是我妈不同意。” “她说那笔债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家里卖了房子,紧缩几年总会还上,但我要是在恋爱关系里受了这份恩惠,将来在时砚池家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梁舒的视线慢慢往她那里看,动作缓了下来,“然后你俩就分手了,一辈子在哪?” 善意的人一直善意,忠言一直逆耳,旁观者一直清醒,当局者一路迷途。 她又拉开一罐啤酒,轻轻碰了夏星晓的那罐,喝一口,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阿姨是对的。” 夏星晓眼底像被滴入了浓墨,渐渐晦涩。 “真怀念十八岁时的自己,那时候我浑身是胆满身光芒,觉得爱比被爱更伟大,我的爱就是武器,喜欢谁就要把他斩于马下,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怕。” 易拉罐因为受力细微作响,梁舒安静地看着她,眼圈也红了。 这种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数年以前磕碰得来的伤疤,摸上去竟然还有刺刺麻麻的感觉。 夏星晓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上脑,店里的音乐切换,是陈绮贞的《台北某个地方》,她跟着轻轻唱。 晒干你的衬衫,收起你的餐盘 呼吸这个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车,开往同一个地方 那一次你离开我就不再回来 有人在吗?我一个人唱着2 如果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夏星晓还是被天旋地转的酒精打败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边,一辆黑色宾利蛰伏在夜幕下。 男人指头弹一记烟灰,绕过车头往小龙虾店里走。 一片阴影兜头而下。 那一秒神思迷离,嗅到空气里淡淡的酒精和男人身上熟悉的冷松香氛,夏星晓声音里带着倔强的委屈。 “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大排档的灯光直射到他们这一桌,眼前人,眼泪奔突。 8、手写信 夜色黯淡中,美食街的人群陆续散场,彻底静下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 “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空气里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夏星晓坐在木凳上,眼睛湿润。 这几个最普通的汉字组合,穿越千山万水,蓬勃而出的时候,犹如一把温柔刀割在他的心口。 时砚池蹲身,目光将她盯住,“你在等我吗?” 她瞪大眼睛,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橘色的光披在肩身上,她白皙的锁骨上垂着几缕碎发,双颊一片醉意,连耳尖都红透了。 “为什么你今天要迟到呀?” 记忆卡像被激活,夏星晓十八岁生日当天的情景走马观花般浮现。 高中那年他爱上了两个烧钱的爱好,一是喜欢限量车,二是喜欢限量款球鞋。 到底是富养家庭里出来的小孩,各种渠道总能把钱花出去,有一阵他触了他爸的逆鳞,账户被冻结了。 正好是发行初代aj1倒钩的时候,夏星晓背着他排了一夜的队,结果早上一开售就被人插队推搡,最后还跌倒膝盖擦掉了一大块皮。 时砚池去的时候带着棒球棍,满身高危气场,三两下撂倒撞他的黄牛贩子,眼里是要杀人的倔。 那是一种可怕至极的语气和呼之欲出的暴力,夏星晓怕出事,只能死死地扯住他的衣摆喊疼。 他一眼看穿她的小九九,可挨不过心疼,只能抱上她夹着一股狠劲儿走了。 夏至那天是夏星晓生日,那一天他故意迟到。 她坐在游乐场门口,不停地给时砚池发微信。 以为他还在生气,可怜兮兮地,“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时砚池倾身折腰,用力拉人,没拉动。 “生气了?”他好整以暇地垂眸,短促地笑了一声。 夏星晓不太高兴地别开脸,气呼呼地,“为了提前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我一夜没睡给你抢限量球鞋。今天到我生日了,来游乐场玩你都要迟到,好多项目都要排队,你还来这么晚?” 还敢提抢球鞋的事儿? 那天之后他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把那些黄牛一锅端了,然后越看鞋柜里的球鞋越烦,通通送人。 朋友们的反应堪称感天动地,而他今天出门差点没有鞋穿,她还敢提球鞋? 时砚池半垂着视线,利落短发下是一双笑眸,“人多才热闹。” “极速飞车要排两个小时”夏星晓把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只小鹌鹑,声音闷闷的,“这个热闹我可不想凑。” 时砚池忍住笑意,“没关系,到时候我排队,你去玩别的,到时间了你再过来就行。” 她恹恹的,“那我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为什么约了那么多朋友今天全都有事呀?” 烈日当头,天空透蓝,时砚池理直气壮,“再不进去,极速飞车可能要排三小时了……”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 夏星晓心火涌得厉害,起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拦住。 他连拖带抱地把人拉了进去,夏星晓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整个游乐场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所有cosplay的工作人员都对着她笑,一起喊着:生日快乐!” 夏星晓突然手足无措,“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他笑里带着戏谑,“他们不是人吗?” 夏星晓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不会是学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把整个游乐场都包了吧。” 时砚池不答,眼神傲娇得不得了。 18岁的时候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据说摩天轮转到最高点的时候,星星可以听见心中的愿望。 夏星晓第一个就带着他冲向了摩天轮。 他当时伪装得也挺好,倦懒地坐着什么都看不出来,在最高点的时候,夏星晓兴奋地蹦了一下,拉着他拍照,他突然飚了一句脏话,然后紧紧的抱住了她,满头的汗洇湿了她的肩膀…… 还是败给了恐高症。 十八岁爱情真美好,悸动的心跳,憧憬着未来可期。 夏星晓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照常升起,就能让他从头到脚都暖洋洋的。 “时砚池?!” 回忆被人打破,粱舒睡眼惺忪地抬眸,用手指着他,“你怎么在这?” 她像是不敢辨认般,还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头。 “你们醉了!” “我送你们回家。” 时砚池声音很轻,眸子里细碎的光渐渐黯淡,他长臂一伸将夏星晓抱起,迈开长腿就往车上走。 脑子昏昏沉沉的,夏星晓醒来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好一阵,意识才渐渐恢复。 胃里空虚,膀胱酸胀,晃一眼时间,果然还是生物钟靠谱。 昨晚怎么回家,她全然没有印象,拖着破败的身子去了洗手间,回来路过客卧的时候,看见正迷迷糊糊爬起来的粱舒。 她扶着门框对粱舒大加鞭挞,“这位女士,你有给我卸妆的功夫,就不能给我换套睡衣?” “不是我卸的……”顶着一头乱发,粱舒声音哑哑的,目光还没聚焦。 “什么?”夏星晓皱眉。 想起昨晚某人的嘱托,粱舒搓搓脸,“公主殿下,我自己都没卸妆,你还想怎么样?” 夏星晓指已经皱成一团的斩男装,“事先说好了,这个我不负责赔偿。” “不用赔!”粱舒腹诽,封口费那么多,还差你那仨瓜俩枣。 她换上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下次别喝那么多,你这人断片了容易忘事!” 离开的拖鞋又调转回来,夏星晓一脸警惕,“我不会是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了吧?” 粱舒被气笑了,“用六位数的密码,保护你那两位数的余额,我有必要费这个脑子吗?” ……多此一举。 今天是周末,夏星晓需要回家赴鸿门宴,正好搬粱舒当救兵。 从城东到城北,两人先去昨天的温泉馆取了车,再风风火火地回了海角巷。 置物架上手机屏幕点亮,粱舒帮她打开,是谢南洲通过手机号码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直截了当地按拒绝键。 “第一次见面就有肢体接触,这人太轻佻了,我觉得不靠谱。”她语气愤愤的。 “呦,你这个女人可真善变”,夏星晓抿抿唇摇头,“昨天还对人家大加赞赏,今天就口诛笔伐了?” “别说得像你不是女人一样。”粱舒说完就要袭胸,还一副色胚样儿,“真软……” 夏星晓反应很快地拐她,“安全驾驶!” 两人打打闹闹,很快到了地方。 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没有划固定停车位,她绕了一圈在隔壁栋找了一个位置。 “天涯街、海角巷,每次来都觉得你家的地点很浪漫。” 两人大学四年同学,粱舒来过夏家不少次。 后车厢盖“咣当”一声合上,夏星晓拎着水果锁车门,瞟一眼路牌,“不是我家,这是租的房子。” 两人在楼道里和正要出门的夏江撞了个正着。 “爸,你去哪?” “星星,小舒也来了?”夏江神色不太自然,尴尬地笑了笑,“你妈妈今天主要想讨伐你,我怕扫到台风尾。” 夏星晓没好气地睨他,“夏江同志,我们俩的革命友谊算是彻底决裂了。” 夏江下意识地后撤半步,“等我去麻将馆赢了钱,再用金钱修复友谊。” 说完就脚底生风地走了。 夏星晓继续上楼,她扭开锁,有点心虚。 “妈,我回来了。” 哒哒哒的拖鞋声由厨房传到门厅,大门口的换鞋位置大包小包地堆了不少礼盒。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妈那么有洁癖的一个人,这个家里任何不属于它本身位置的东西,必然另有深意。 果然,汪静女士抱着臂,憋着一肚子的气,“你还知道回来?” 粱舒从夏星晓身后探头,“阿姨好。” 汪静放下胳膊,声音委婉变调,“小舒来了,快进来。” 夏星晓松了一口气,换鞋往里走。 六十平的房子,两室一厅,稍显局促。 饭菜还热乎着,她妈妈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年轻的时候围着老公转,老了围着女儿转,只要她回家吃饭,至少就是四菜一汤。 粱舒夸张地大呼小叫,“星星,你以后多带我来你家几趟吧,改善伙食就靠你了!” 俩人的碗还没端起来,就一人落了一块红烧排骨,汪静忙里偷闲地看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门口是南州上午送过来的礼品,这孩子真有礼貌,我要留他吃饭也不肯,说是没确定关系不敢留下吃饭。” “你干吗收人家的礼盒?”夏星晓隐忍地吸一口气。 她对汪静的两副面孔很不满,当初家里欠债就死活不收时砚池的钱,现在收别人的礼盒倒是毫不手软。 “礼尚往来你懂不懂,下次你可以给他父母送点礼品……” “妈,八字还没一撇……” 汪静正要炸,粱舒嗅出点火苗,掐一把大腿,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 “你们别吵了……” 双肩一抖,汪静嘴型不自觉地形成一个“啊”,夏星晓放下筷子,抽纸巾。 “小舒,你……” 汪静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想从她这里得到点眼神暗示,偏夏星晓不跟她对视。 粱舒胡乱地擦眼泪,“阿姨,我跟陈晨分了,我现在一听别人说结婚见父母我就难受得要命,双方父母我们俩都见过了,还是分手了。” 果然,汪静收嘴了。 晚上,两人就住在不足十平的小卧室里。 粱舒躺在床上气定神闲地玩游戏,夏星晓心无旁骛地坐在小书桌前浏览网页。 这是她这么多年的习惯,每天保证两小时的学习,纳斯达克、港股、原油、期货,还有各大财经媒体论坛的消息,她都得实时更新。 “星星,帮我倒杯水!” “自己去!”夏星晓头也不抬地回。 粱舒战事正酣,手里的动作不停,“卸磨杀驴呗?” “确实馋驴肉饺子了……” “谁馋饺子了,今天晚上没吃饱?” 房门被推开,汪静端着果盘进来,撂一眼两人的姿势,她又转头出去倒了两杯温水。 夏星晓接过水杯,草草看向粱舒一眼,然后仰着脸像个等待褒奖的孩子。 “妈,在夜色里工作的女人,是不是又美又飒?” “又美又傻!”汪静毫不留情地戳她额头,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我倒希望你像小舒一样,过点轻松的日子。” 弯月如钩,点缀着宝石般的繁星,在天空中闪烁不定。 这片是老城区,夜里小区一片寂静。 那时候粱舒的呼吸声已经平稳,她从书桌里拿出一本信纸。 沉思良久后,笔端轻轻地移动,一行字迹出现。 时砚池,我又见到你了。 9、接盘侠 星期一的早晨总是兵荒马乱,出电梯刚好九点,夏星晓踩着点进了会议室。 扮演了两天二十四孝女儿,总算暂时安抚住汪静女士,得以清静个几天。 入座后,她按照往常的习惯打开保温杯,把记事本翻到崭新的一页,再从手腕上摘下皮筋,将脑后的长发收成马尾。 总监付卫东老生常谈,分析ac尼尔森上周的数据,《财经快行线》的收视份额提升了八个点,栏目组心知肚明,这里面固然有什比克论坛的因素,更有两次热搜的助力。 例行选题会结束之后,付卫东扫一眼会议室,表情严肃,“下面讨论一下栏目冠名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海昱科技撤了冠名,在整个频道乃至台里,都带来极坏的影响。” 他睨了温潇潇一眼,稍稍停顿了下,所有人静静看着,“各位下半年的绩效奖金能不能全额发,是个未知数。” 会议室里的三魂六魄这才归位,压不住的议论开始蔓延,这可是影响钱袋子的大事儿。 夏星晓拧开保温杯,视线垂着,静静地喝了口水。 电视台虽然是政府喉舌,但是早就进行了半体质化改革,各频道自负盈亏,冠名费就是一档节目办下去的资本。 《财经快行线》的冠名费用高达七位数,一般是在节目招商会上,企业竞标拍得。如今是九月,对于企业来说,前一年的费用已经消耗,新一年的预算还没审批,不早不晚的时间节点,上哪去找接盘侠?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徐行慢条斯理地打破了局面,“第三季度还能剩几百万宣传费的企业不多,我们可以通过公关公司侧面了解一下,然后锁定几家重点去谈一下。” 他的话很有分量,付卫东靠着椅背点头。 主持人就是节目组的名片,好多企业家更卖主持人的面子,徐行在财经圈行走多年,人脉也很广。 角落里不知是谁插话,“其实muse是最合适的,他们的新车生产线刚刚落地,正是需要大规模宣传的时候,之前公关部的费用一直锁着没动,可以重点去谈一下。” 周遭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夏星晓,那个热搜过后,提到muse他们很难控制眼球的施力方向。 签字笔在指尖转着,夏星晓斜过脑袋,表情讳莫如深,“有什么问题吗?” 明晃晃的视线碰了壁,众人齐齐低眉抿嘴,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muse交给我吧。”温潇潇的指尖敲着桌面。 她视线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和她对视。 像挑衅。 那晚她死皮赖脸上了时砚池的车,在大门口和夏星晓对话之后,来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两人之间有事儿。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毕竟我跟时总……” “挺熟的。” 所有人都听懂了她话里的暗示,相互交换着暧昧的眼神。 而夏星晓累了,在时砚池这件事上,她连基本的胜负欲都没了。 八风不动地带头鼓掌,她扬起唇角,“我们静候温姐的好消息。” 稀稀拉拉的掌声这才跟上。 出会议室的时候,一个记者嘴唇微动,“温潇潇胆子可真大,都傍上领导了,还敢明目张胆出去勾搭。” “王台有家有业的,是不可能给她扶正的,人家总得找好下家。” “时砚池不是才回国吗,这就搭上线了?” “所以说人家有本事。” 短暂安静后,另一人口气八卦,“跟时砚池上热搜的不是夏星晓吗?” “夏星晓要是那种人,凭她的才情和长相,还能有温潇潇什么事?” 大家掩嘴偷笑。 业务能力也好、职场规则也好,都不过是别人消遣的谈资罢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翻了页,转眼到了周三。 夏星晓晚上六点半下了节目。 电梯门往两边移,欢声笑语从里面传出去,初宁宁拍拍她的胳膊,神情暧昧,“星晓姐,找你的吧?” 夏星晓抬额,谢南州就站在大厅里看着她。 那晚唐突的表白之后,两人并没有交集,除了几条嘘寒问暖的短信,谢南州又恢复成了举止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 不像那人,完全是强盗行径,脑子里不自觉地掠过时砚池追她的样子。 “钱够花吗,不够我转你。” “在哪,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给你报仇。”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定是过去哀悼分手不够充分,才会让回忆无孔不入地变成现在的余音。 窗外有风,徐徐地吹,感应门忙碌地开合。 谢南州彬彬有礼地对行注目礼的同事微笑,视线扫回她身上,“才下班,吃饭了吗?” “还没有。”夏星晓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来了?” 谢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请你吃饭,赏脸吗?” 人来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地邀约,她态度明确地摇了摇头。 手还摊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晓。” 甚至在她长时间拒绝的状态下,他伸手来拉她的手。 一股毛骨悚然的战栗沿着脊椎攀爬,夏星晓身子一僵,身后有男声冒出来,“星晓。” 两人闻声望去,徐行从电梯里步出,穿着件素色t恤,休闲西装搭在臂弯,他视线先是落到谢南州悬空的手上,再转头轻声问她:“你怎么还没走?” 谢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话,“你好,我是星晓的朋友。” 夏星晓终于停止了安静的修行,冷淡开口,“谢先生,谢谢你的厚爱,我们并不合适。” “星晓,抱歉,第一次追人我没什么经验。” 又是那副绅士有礼的样子,虚伪得令人生厌。 徐行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谢南州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兄弟你眼光不错,不过追求女孩子,要讲究耐心。” 几个人正僵着,付卫东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他问夏星晓在哪? 以为节目出了什么特殊情况,她退到两人三步之外的角落,手机举在耳畔,远远地观察那两人的动态,回一句,“我还在台里。” 空旷的大堂里付卫东的声音格外刺耳,“那正好,晚上约了muse的公关部谈冠名的事儿,你也去。” 她揉着僵硬的眉心婉拒,“您和温姐去吧,我这情况去了也是尴尬。” “时总发话了,栏目组的主力都得去,你正好可以当面赔罪。” 彼此,浅淡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徐行一直留意她这边的动静,将两人的距离从三步缩至半步,折玉般的声音传入话筒,“总监,我算不算栏目组的主力?” 对面静默了三秒,然后是付卫东尴尬的笑声,“你当然是节目组的主力,什比克你一天没休,王台嘱咐我一定要让你好好休息。” 然后带着哈哈秒挂电话。 徐行自然地道,“你别开车了,我送你过去。” 夏星晓颔首,这种饭局,用开车不能喝酒的借口混不过去。 两人从谢南州身前穿过,出玻璃门的时候,她余光捕捉到他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天的零星小雨直接导致了今天的降温,夏星晓穿着白色缎面衬衫搭配米色长裤,脸色一吹就白。 肩身一沉,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兜头而下,徐行温和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他最近一直骚扰你?” 摇头,她的注意力已经没办法分给谢南州分毫了,指腹点开微信上的红点:晚上八点,星潮会所,二楼包间夏禾。 跟相亲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一个包间。 坐上副驾,她稍稍走神了一会。 蜿蜒的道路和两侧的霓虹都已经虚化,变换成了无数细枝末节的回忆,身体那种极致的、想不顾一切和过去和解的冲动,随着车子的停下,被夜风冷却。 徐行绕过车头帮她拉开车门,“我在停车场等你。” “别麻烦了,徐哥,我晚上打车走就行。” 徐行语气特别慎重,“有任何问题,给我打电话。” 点头,她看着奔驰狭长尾灯远去。 折身,将碎发绾到耳后,在玻璃倒影中补了个唇色,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妥协与认命般迈进星潮会所。 穿过大堂,踏上楼梯,推开包间门。 入眼的是王台和付卫东,还有几个陌生人,正笑意盈盈地一起说话。 时砚池坐在主位上,脸上的笑意薄薄的,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 许是包间憋闷,他正缓缓把衬衫袖口折回到小臂的位置,腕上的手表随着动作,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悠然且矜贵。 她抬额,就这么近在咫尺地对上来男人的视线。 时砚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着边际地来了一句。 “夏主播,今天穿得好像……” “不够隆重。” 10、橘子香 夏星晓心底警铃大作,这狗男人给人添堵的本事真是不减当年。 两人有次约会是在一个时砚池熟悉的bar,老板是他朋友,夏星晓穿了件一字肩上衣就去了。 调酒师递给她一颗薄荷糖,时砚池的情绪就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闲聊的时候,她在扒水果,调酒师在吧台打趣,“我忙活半天怎么也没人给我扒一颗?” 时砚池就去吧台里拿了个精致的盘子,咣咣一顿扒,七八个橘子垒得老高,推到调酒师面前,“扒多少吃多少,这是你说的。” 那晚送她回家,他颈项里全是橘子味儿。 后来夏星晓给他做了测试,entj的天蝎,果然是阴郁又深刻的感觉。 水晶吊灯折射的光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她款款一笑,“那真是抱歉了,我的穿衣思路向来跟着天气走,一会儿我自罚一杯。” “时总不满意,我们整个栏目组都自罚。”《财经快行线》今年的冠名还得仰仗这位祖宗,付卫东当然是得哄着财神爷。 时砚池的右侧坐着温潇潇,只有左侧的位置还空着,一看就是给她留的,夏星晓拉开椅子的时候不留痕迹地稍稍移远了些。 “我们今晚是故人见面,必须喝到位了。” 温潇潇一袭红色鱼尾裙,胸前汹涌澎湃,笑容和付卫东如出一辙。 夏星晓拣了热毛巾擦手,勾勾唇角没接话。 一桌子媒体圈和公关部的人,嘴皮子溜得很,氛围很是轻松。 她前半场埋头干饭,假装私务繁忙,不顾付卫东黑掉的脸色,出去打了好几个可打可不打的电话。 后半场酒后原形毕露,揭开了很多人衣冠楚楚的面具,拿下客户攒的局,必不可少的就是酒桌上的自由搏击环节了。 时砚池也很给面子,虽不至于杯杯都干,但也喝了不少。 又是几轮推杯换盏,温潇潇起身敬酒,“我还从没参观过muse中心,时总什么时候能给我们节目开个绿灯,让我们拍点独家报道回来?” 她场面话说得很有分寸,既不丢媒体的身段,也把时砚池捧得很高。 可惜他没搭腔,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另一手闲闲转着手里的银色火机。 助理何煜一个眼色,公关部的张总上前跟温潇潇碰杯,“温主播,跟宣传有关的事儿您得找我呀。” 他插科打诨,把矛头对准自己,“我们总裁在这儿呢,您可不能给我穿小鞋,以为我们公关部都是吃闲饭的。” 温潇潇讪讪一笑,干了杯中酒。 付卫东今天最卖力气,酒局没过半就已经喝大了,见夏星晓八风不动地坐着,心底来了气。 他醉红了眼睛,指着她的鼻子,“懂不懂规矩,你坐时总边上,一杯不提合适吗?” 气氛变了调,时砚池的助理何煜深谙圆场之道,“夏主播工作电话这么多,说明l省卫视的财经频道办得好,不过既然下班了,领导也都在,这脑子该清空也得清空。” 夏星晓也懂得拾阶而下,她大大方方地倒了杯红酒,液面直达杯口,面向时砚池的方向。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与他对视。 “时总,我敬您一杯,谢谢您在什比克现场救我于水火,我才不至于当众出丑,更感谢您带着我上了一次热搜,让我在全国人民面前打开了知名度。” 时砚池仍懒洋洋地坐着,淡淡地看着她,两人的对视寂静如水。 三秒之后,他轻笑了一声。 淡薄、浅嘲。 那一刻总算有了点觉悟,这就是他如今对她的态度了。 “我干了,您随意。” 她说完便状态神勇地一口将红酒饮尽,酸涩的酒液肆无忌惮地冲进喉咙,一路点火,在胃里翻滚。 素净的脸庞酒意上头,竟急出几分艳色。 烟灰在他两指间慢慢掸下,白色的烟雾从嘴边溢出,他的脸渐渐和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重合。 她看见了跪在了她脚边求她别分手的时砚池,是她自己亲手埋葬了爱情,怪不得旁人。 情绪慢慢平复,再看过去时,时砚池的杯子已经空了。 何煜心里地动山摇,他跟了时砚池三年,深知他的习性。除了长辈,老板从不喝女人敬的酒,原本他打算看美人落难再英雄救美,没想到……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夏星晓一眼。 饭局是在三小时后结束的。 夏星晓脚步轻盈地走在最后,看着大家寒暄告别。 看来酒量还是有精进的,常喝常新,她前几天在文卓的场子吐了,今天还能走直线。 温潇潇站在门口等司机,临上车前,她拢了拢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拿出手机,特别自然地开口,“时总,认识这么久,还没加您微信呢。” 美人撒娇,别有一番滋味,可惜碰上个不解风情的。 时砚池站在风口里,把烟递嘴边,漫不经心地掠了她一眼。 下一秒何煜就调出手机二维码,双手奉上,“温小姐,时总平时不看微信的,您加我吧,有事我一定转达。” 温潇潇笑笑,也不在意,操作好了,就上了自己叫的车。 夜风里有些冷,王台把外套递给夏星晓。 “风大,别着凉了。” 她疏离地拒绝,“领导,真的不用了,我这个年纪抗冻。” 王台短促地笑了声,“这话听着有点刺耳。” 付卫东带着酒后的醉意搭腔,“穿着吧,小夏,你今天级别高,正好跟王台顺路。” 夏星晓轻哂,“我让人来接了,不敢耽误领导休息。” 付总监苦口婆心地劝,“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跟王台的车走吧。” 跟你们走才不安全吧。 她的拳头在衣摆边攥了起来,偏过头不发一言,就这么冷冷地站在原地。 这是个什么混蛋时代? 混蛋到以为一个酒局就能带异性回家? 王台眯着眼睛,“小夏,你家是不是在中山路,我住在锦南路,离你不远。” 心口有一股连日来郁结难舒的气,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干脆撕破脸皮算了,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了sunfay门口。 何煜打开了后座的门,时砚池长腿一迈,撂下一句话,把所有人都炸在了原地。 “夏星晓,上车!” …… 夜里十一点,马路上车和行人都少了,显得格外寂寥。 两侧的路灯拉出浩荡的透视,华美又漫长,一直到天边的样子。 没有花哨的寒暄,没有十八道弯的话术,一点面子不留地把所有人打一个措手不及。 是时砚池的作风了。 何煜目视前方,偶尔从后视镜窥探后面的动静。 那两人离得老远,像隔着一个银河系,都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他折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夏主播,要不要给你朋友打个电话,告诉她不用来了。” 夏星晓回他一个礼貌的微笑,一个“好”字还没出口,话就被人截断。 “临阵逃脱不像是你会干的事……”时砚池嘲她。 她喉咙有点干,被他看到那一幕,其实挺难堪的。 凉凉声音再次从半米之外传来,眼神也扎扎实实地落她身上,“这就是你现在过的生活,夏星晓,那你倒是过得好点,被人欺负的这种场面,能不能别让我看到?” 她简直被气笑,“那你倒是少在我面前晃呀!” “这不是挺能怼人的,刚才怎么哑巴了?” 夏星晓这一瞬间很想哭。 眼泪好奇怪啊,这两年她跑新闻拉赞助,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被冷落、被嘲讽,甚至发生肢体冲突受伤了,她都不会掉眼泪。 可现在,只是听着他说了几句话,她的委屈就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时砚池,我们当初没有好好告别,现在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车厢昏暗,路灯的光一道一道地从他脸上滑过,他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他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漩涡,声音倦怠而低冷,“我看起来很缺朋友吗?” 晦涩的过去被他用云淡风轻的态度一笔带过。 夏星晓有一秒的走神,是啊,六年了,他离开那么久,早就有了新的交友圈,哪里需要跟前任做朋友。 兜兜转转,他们虽然还是他们,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 她垂下眼睑,心头微恙,“我明白了。” 车里的气压很低,剑拔弩张的氛围在短兵相接后归于沉寂,何煜大气不敢喘,悄悄打开了电台。 毫无防备地,那首她不敢听的熟悉旋律响起。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的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1 那是两人异地时,一起听着入睡的歌曲,可惜最后一次再遇时,他们分手了。 窗外无雨,心头早已盘旋出一片朦胧水汽,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空气里流动,她老老实实地看向窗外,消了消要涌出的泪。 道路宽阔,空空荡荡,前路一望无尽。 下车前,夏星晓回视他,“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别再见面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内再次恢复安静,何煜看着刚收到的微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时砚池的神色,“张总问您《财经快行线》那笔赞助费……” 时砚池降下车窗,点了一根烟,手上的烟灰续得很长,“有关宣传的工作,让公关部直接跟营销部对接。” 他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嗓音在烟酒里滚过一遭,喑哑低沉,“他们不是要参观muse中心吗?” 11、黑料照 夏星晓昨晚跟时砚池撂完狠话,又是一夜无眠。 说不难过是假的,心上的缺口在哪,就不断有相似的人影撞上来,在完整自我之前,很难获得别的爱。 确实该重新开始了。 耳朵里戴着耳机,她坐在休息室闭目养神,安静的房间内夹杂着她耳机内漏出来的音乐声。 困意突然来袭,排山倒海。 拇指大小的化妆刷在苹果肌上轻柔地点压,白皙的脸颊染上绯色,化妆师感叹,“你的皮肤底子真好,唇色也红润,怪不得平时都是素颜。” 声音压低,“不像那个谁,她素颜见不了人。” 化妆间永远是八卦集中地,夏星晓不想对“那个谁”的话题进行扩张,于是生搬硬造地自嘲,“这城市压根就没有值得我打扮的人,连擦个口红都多余了。” 化妆师修容的手沉稳有力,“你可别妄自菲薄,我合作过的艺人也不少,见多了明星的素颜,就凭你的条件,去当艺人绰绰有余。” “现在问题就卡在没有才艺这儿了”,夏星晓眼皮始终闭着,声线好听,“再说了,就你的化妆技术,什么条件的女艺人在你手里不艳压群芳。” 化妆师笑得花枝乱颤,受用得不得了。 轻松的氛围被疾步如飞的脚步声打断,休息室大门被人推开,温潇潇踩着高跟鞋进门,包包从半米外直接甩到梳妆桌上,里面的东西钉钉琅琅散落满桌。 她屁股半坐在桌沿上,视线分分钟盯夏星晓身上。 “温姐……” “琳琳,我和夏星晓有工作要谈……” 化妆师被她毫不遮掩地支走了,八卦又要传出去了。 夏星晓掀起眼皮,耳朵里的音乐已经自动跳到下一首,从化妆镜的反射中瞟了她一眼,眼皮又再度闭上。 温潇潇气势汹汹,“你耍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着我为了赞助费忙得团团转,你很开心吧,你跟时砚池早就认识了。” 尾调下挫,是肯定句。 她俯下身子,眼睛搁夏星晓身上,“你知道我最烦你哪一点吗?” “装清高。” “你装什么呢,昨晚还不是上了时总的车。” 夏星晓缓缓睁眼,两人的视线在日光灯下安静对上。 温潇潇的眼神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看向无法感化的孽障,“节目的赞助拿到了吗?可别白让人睡了。” 两个人离得太近,浓烈的香水味窜进她的鼻子。 夏星晓风轻云淡地摘下耳机,“所以,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被人白睡过?” 她从不喜欢制造冲突,但是一旦站在冲突里,她就想方设法地要赢。 “我很好奇,昨天你走在我前面,你是怎么知道我上了时砚池的车呢?” 温潇潇和王台有一腿的事儿满台皆知,只不过没人拿到台面上,当然,王台的女人,也不止她一个。 温潇潇气炸了,嗖嗖嗖地打开包口,点几下屏幕调出手机相册,一组连拍出现在她面前。 照片里夏星晓正要上车,侧脸毫无防备地对着镜头,照片里没有拍到时砚池,可尾号7777的宾利让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组照片,从上车前到车开走,夜间像素模糊,但是依照狗仔洞若观火的眼光,她抵赖不了。 温潇潇继续盯着她,话里的危险意味儿极重,“明明跟他有一腿,在我这里装什么不熟,耍我好玩是吗?” 这人真是不长记性,文卓那事儿才偃旗息鼓,现在又越挫越勇了。 夏星晓直起身子,把耳机一颗一颗装进仓里,轻飘飘地回了句,“任何让你不爽的事情我都觉得好玩。” “你不怕我毁了你?” “我看未必,说不定又把我送上热搜了,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少经纪公司的邀约。其实当艺人比当主持人好多了,赚钱也容易。” “要是哪天我红了,肯定敲锣打鼓感谢你。” 温潇潇整个人都在炸,“你少蹬鼻子上脸!” 夏星晓毫不示弱地看向她,“你自己照照镜子。” 空调口的风呼呼吹着,火星子在两人之间冒着,谁也没退下阵来。 休息室传来几声敲门声,化妆师从门口冒头,“星晓,导播在催了。” “你等着。” 温潇潇将散落在化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进包包,然后夹着股狠劲走了。 门砰一声砸上,擦肩而过的徐行倚在门口,“发生什么事儿了?” 化妆师继续收尾,给她头发做造型。 夏星晓露齿一笑,“没什么。” 整个下午,网上也没有什么爆料传出来,从此可以看出温潇潇的挣扎,一旦事情闹大了,舆论的风向会往哪边倒,她没什么把握。 录制前,夏星晓又用眉笔上扬了一下眉峰。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神经可塑性,传播学上称它为拟剧理论,说白了,就是要学会暗示自己。 越是对自己不利的时候,就要把妆画得越浓,用最高傲的姿态迎接风雨。 温潇潇想用这张照片拿捏她,她表现得越是无畏,她越不敢出手。 反正,就让温潇潇自己在拉锯战里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录制,付卫东一反常态地进了演播室。 随着摇臂摄像机的缓缓移动,监视器里徐行和夏星晓微笑道别,电视显示屏上时间卡在18:29:30,今天的直播结束了。 付卫东笑得满脸褶,“两位大主播辛苦。” 徐行笑意里带着谑色,“付总,您这个表情我们害怕。” “怕?”付卫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行好整以暇地理着提字器的文稿,“不怕领导安排工作,就怕领导突然示好……” 付卫东讪讪地笑,又虚眯了下眼看向她,“小夏,你有时总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 夏星晓眼风都没掠过,坐在主播台上岿然不动,“高中同学而已,关系没您想得那么亲密。” 她对昨晚的事儿耿耿于怀,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付卫东一时无言。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可人人耳朵都竖着,以一种难掩八卦的兴奋感在拖延着离开演播室的动作。 “那也比一般人亲厚。” 对话很干,付卫东表面在笑,心里却在咒骂,“时总助理邀请栏目组下周参观muse中心,我思来想去,现场采访的人非你莫属。” 徐行做好收尾工作就先撤了,其他工作人员也拖拖拉拉地走了,演播室只剩主播台上的顶灯还亮着。 夏星晓的睫毛垂着,昨晚不欢而散的记忆又涌上来,她仍然婉拒,“提议要参观muse中心的,是温姐。” “现在时总助理点名邀请的你……” 付卫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夏,栏目组没有赞助商,不只是你,同事们都拿不到奖金。你现在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余他们拖家带口的,你也想想他们。” 老余是栏目的制片人,平时对她颇为照顾,前些日子老母亲做了一个大手术,花费不菲,家里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时砚池说得对,她以前不会临阵逃脱的。 而现在,在很多欲言又止、克制和收敛的时刻,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成年人。 夏星晓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好。” 出了演播室路过走廊,机房里灯火通明,赶周末节目的记者们加班加点地奋战在电脑前。 媒体人就是这样,全年无休,比996还不如。 停车场,一声车鸣,夏星晓抬额。 一辆粉色保时捷小跑就停她车旁边,特别惹眼。车窗摇下来,初宁宁笑盈盈地坐在驾驶位上。 “上车,星晓姐。” “今天怎么这么高调,公主身份暴露了?” 初宁宁实习三个月,身家背景一直是个秘密,同事们没少私下打探,一直没探出什么风声。 “请你吃饭。” 她把太阳镜拉到鼻梁,“实习结束了,大四要开学了,我得回学校写毕业论文了。” 上了副驾驶,拉安全带,初宁宁踩下油门就走。 夏星晓选了家烧烤店,招牌不大,人气很旺,门口停了一水的豪车。 等初宁宁找完车位停好车进来的时候,夏星晓已经点好菜了,还点了两瓶啤酒。 “星晓姐,你不用给我省钱。”初宁宁闻着烟熏火燎的烧烤味,对请客地点存疑。 “你先把代驾叫上吧”,她往椅背上一靠,拆筷子递给她,“别看这家店小,这可是我珍藏多年招待外地亲友的御用餐馆。” 东拼西凑地调好了蘸料,筷子往嘴里一蘸,还是差强人意,这么多年了,她始终调不出那个味道。 初宁宁给自己倒满啤酒,举在半空,“我爸说,带你赚钱的人、约你学习的人、和你谈人生的人、和你聊理想的人,处处为你打气加油的人,这才是你的贵人。” “姐,这三个月谢谢你。” 夏星晓放下叼着的筷子,和她碰杯,“贵人不敢当,你叫我一声姐,我总得带你在这学到点什么。” 初宁宁从炭炉上夹起一片牛肉,不在意地笑笑,“栏目组的每个人我都喊老师,也没见哪个人愿意教我。” “幸好我就是来混日子的,要不然还没进社会就被击垮了。” 脸颊缓缓在动,肉汁流淌在嘴里,两人都被这家的烤肉一口征服。 “我好迷茫,将来是做一个米虫让家里养呢,还是去工作遭受一下社会的毒打?”初宁宁撑着腮,托着脑袋问。 “如果我有机会可以选择,我想当个米虫。”夏星晓换了个方向搅拌调料,用尽力气按住筷子。 那些年给家里还债的日子是精确到秒的,电话一响,全是噩梦。 “咦,那个人是?”初宁宁歪着头,筷子朝门口那桌一指。 夏星晓折身,一群年轻男人坐在外面,其中一个很熟悉。 那个光着膀子,抽着烟,夹杂着粗口的男人…… 是谢南州? 12、娇气包 夏星晓实在无法将这个人和之前温文尔雅的那个人画上等号。 结账之后,那桌人还在,她突然恶趣味作怪,想撕掉那个人的假面具。 周遭的喧嚣萦绕在周身,她慢悠悠地上前,对着那桌人打招呼,“好巧啊,谢先生。” 脑后的长发微微晃动,她这一句话问得别有深意。 仿佛唱片卡带,谢南州有一瞬间的怔惊,他胡乱地放下酒杯,把烟掐了,站了起来,“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桌人都在起哄,追问两人的关系。 “这是我朋友。”他边答边套上了衬衫,“吃完了吗,我送你?” 夏星晓指指门口的粉色保时捷,初宁宁降下车窗向两人招手。 “不用了,我和朋友一起来的”,她笑吟吟地回,很享受他此刻的慌乱,“温馨提醒你一下,喝酒不能开车。” 然后毫不留恋地走了。 她并不介意一个人光着膀子、抽烟、喝酒,只是觉得如果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那个干净清爽、礼貌谦和、温文尔雅的人又是谁。 她有预感,谢南州不会再联系她了。 一到家夏星晓就被天旋地转的困意打败了,再醒来已经是次日的下午了。 手机早就没电,果断地插上充电线。 身上都是烤肉味,整个人很不舒爽,她趿着拖鞋进了浴室。 …… 吹干头发,夏星晓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再加个蛋和几根青菜,伪装成一份健康的早午餐。 端到餐桌上时,手机已经自动开机,她拖着充电线刷手机。 红点里没有谢南州的任何消息,不管是解释昨晚的还是嘘寒问暖的,都没有。 她终于从这段无谓的关系中,以全身而退的姿态解绑了。 单腿盘在椅子上,用筷子挑起一小撮面,然后全神贯注地回消息。 老余单独敲了她的小窗,周一上午九点出发去muse中心。 脑子里哗啦啦地回忆起上周早会的场景,温潇潇当众攀上muse,甚至暗示了和时砚池交情匪浅…… 当时有多张扬,现在就有多打脸。 老余是个好人,还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的情绪,没在大群里发这条工作消息。 指尖在屏幕里上“muse中心”几个字上僵了那么一秒,还有这几个字所代表的人,也在脑子里循环往复地研磨着,沉思良久后,她回了一个字:好。 鸡蛋在嘴里味同嚼蜡,她匆匆地吃完了这碗面。 整个周末,她拒绝了汪静让她回家吃饭的要求,一直窝家里做功课,屈着膝转着笔,在网上查询新能源汽车的发展情况。 她妈明察秋毫,“不回家吃饭你肯定不吃早饭。” “妈,你能不能把对早饭的重视程度转移到别的方面?” “比如呢?”对面微微滞了一秒,试探性地问,“你和南州聊得怎么样?” 她扶额,弱弱地回,“妈,我还是想继续聊一下关于营养早餐和健康生活的话题。” “就你嘴贫。” “我俩真的不是一路人。” “好好好,我不催你,自己把握分寸吧。”汪静叹口气把电话挂了。 笔记本开着,屏幕上都是关于muse中心的新闻网页。 muse隶属于何氏集团,何氏是国内的老牌车企,创始人何毕远,是时砚池的外公,也是l省商圈里泰斗级的人物。何氏为了研发新能源项目,单独成立了年轻品牌muse。 之前muse中心落成的新闻上,和l省招商局领导共同揭牌的人还是何晟,也就是时砚池的舅舅。 也就两年的时间,时砚池学成归来,直接空降成了muse的总裁,她喝一口咖啡,撑着脸,开始脑补豪门世家的狗血争权大戏。 时间就在胡思乱想中过了个七七八八。 周一早上出发前,付卫东还不忘提醒她,一定配合制片人老余谈谈后面的深度合作,言下之意就是别忘了节目的广告冠名。 …… muse中心位于城北,离电视台挺远,差不多有一小时的车程。 到了楼下,何煜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老余受宠若惊,带着采访团队上去寒暄。 夏星晓他们到十九楼的时候,muse高层正在开会。 隔着落地窗,时砚池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慵懒又矜贵。阳光落在他肩身,空气里的灰尘分子在舞动,连他衬衫上的刺绣logo都清晰可见。 玻璃隔音很好,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能看到他的表情,冷目、自如,带着天生的心无旁骛。 像是有所感应,他不轻不重地转头,漆黑的眼攫住她,两人视线穿透玻璃相接,夏星晓下意识地攥了下手机。 “你们先到休息室稍等一下。”何煜轻声提醒。 她悄悄移开视线。 整个办公区很安静,只有打电话和叮叮铛铛打字的声音。 二十分钟后,终于散会。 老余谨记总监的嘱托,他放下茶点,给了夏星晓一记眼色。 几人今天来虽然是跟公关部对接,但是muse真正的掌权人可是时砚池,他们总得露个照面博好感,栏目组的几人纷纷起身。 这间隙,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打开,时砚池从里面步出,带着一众人鱼贯而过,路过他们时,稍稍停了下脚步。 何煜上前汇报,“l省卫视今天来muse参观拍摄。” 时砚池点点头,觑了他们一眼,表情是说不出的冷淡。 直到人影消失,夏星晓挺直的背脊才微微放松,手心有淡淡的潮意。 “夏主播?” 她折颈,看向声源。 戴着近视镜的中年男子从会议室匆匆而来,朝她眼前走,是muse公关部的负责人张总。 她正了正心神,握住来人的伸手,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今天的拍摄工作可以用波涛汹涌、翻山越岭来具象化地形容,原因就是muse中心实在太大了。 到了中午,拍摄还没结束,张总给他们安排在muse中心的员工餐厅用餐。 餐厅是自助性质,每天四荤六素,搭配的主食也特别丰富,营养健康。 老余跟张总开玩笑,就冲这顿员工餐,他都想来多拍几天。 夏星晓中途去了洗手间,再回来时就跟他们分开排队了,前面的两个女孩子正在聊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其中一个不小心撞了她的盘子,女孩歉意地回头,说了句对不起,人就卡住了,嘴里还反射般地念了一句脏话:“我靠。” 夏星晓下意识地回头,然后就愣住了。 然后整个餐厅都沸腾了,因为…… 时砚池破天荒地出现了。 他今天换了风格,一身斯文败类的打扮,简单的衬衫西裤愣是被他穿出了一股潮味儿。 从高中开始这人一直就是全校瞩目的焦点,一米八六的身高挺拔,一张帅脸过目难忘,整个人带感得不得了。 如今褪去了少年气,又叠加了事业多金的buff,这个混蛋更招风了。 窸窸窣窣的讲话声此起彼伏,嘈杂始终延续,只不过讨论的话题变了。 “时总怎么会来餐厅?” “我老公今天下凡了!” “小心高秘书听到弄死你。” “算了吧,她为了时总专门找了米其林餐厅的厨师学艺,时总一口都没吃。” “别说了,时总过来了……” 夏星晓静静地听着,始终保持着一个场外吃瓜的状态。 而置于暴风眼中心的男人,走在她的队伍中,单手插兜,另一手拿着餐盘,步伐悠哉缓慢。 后排排队的人都看他,然后默默地让出位置,时砚池慢慢地往前踱,最后排在夏星晓的后面。 取餐队伍进入始料未及的安静,前面的女孩急得冒火,见夏星晓如老僧入定般视而不见,只能加快自己的取餐进度。 终于轮到夏星晓了,她朝打饭阿姨递餐盘,“半份牛肉、半份芦笋、半份番茄炒蛋。” 打饭阿姨应声,然后抖着手给她打了一勺香菇油菜。 她没吭声,默默地端着盘子去找位置。 老余带着摄像师和公关部的两个同事坐在一起,四人桌已经满了,她朝他们挥挥手,单独找了个人少靠窗的位置。 放下餐盘,夏星晓随手把头发拢成马尾,在皮筋穿过发尾绕第二圈的瞬间,“嘣”的一声,皮筋断了。 “啊,时总!”何煜小声惊呼。 绷断的皮筋弹飞,正好弹到时砚池的脸上,他刹住脚步下意识去挡,却因为拿着餐盘动作迟缓,手再拿开的时候,眼角落了一个红红的印子。 他停在她的桌旁,漆黑的眼眸冷淡微挑,就这么沉沉地看着她。 夏星晓大脑轰一声沉沉炸开,咬着的下唇轻轻松开,她声音嗫嚅,“对不起。” 取餐时保持距离的气势失了一半。 何煜掂量了老板的表情,适时开口,“时总您先坐下,我给您找个创可贴去。” 他伸手接过时砚池的餐盘,又拉开椅子让他坐进去,最后匆匆走了。 场面陷入一种突如其来,却又无法言说的奇妙场面。 夏星晓散着头发,看何煜这么行云流水地做完一整套动作,失掉的气势慢慢回血,她手指无意识地将桌面的纸巾抚平,唇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时砚池,你现在这么娇气了吗?” 13、橡皮筋 正午的烈日明媚到晃眼,阳光透过落地窗,穿过微尘浮动的空气,落在两人的颈口,在餐桌上划出一道阴阳分明的线。 夏星晓坐在光里,撑着腮轰炸一句,“时砚池,你现在这么娇气了吗?” 跟前的影子陡然抬头,他太阳穴的青筋明显,压着气撂一句,“你平时都是这么阴阳采访对象的?” 夏星晓搅动筷子,无意识地往嘴里送,“那你跟他们一样吗?” 猝不及防的反问和灼灼的对视揉在一起,时砚池换坐姿,瞳孔微光细微地动,“哪儿不一样?” 四目相对,空气在烧,连呼吸都烫了。 头歪着,唇角抿着,经过慎重思想斗争后,夏星晓上下唇磨出一句,“他们没你娇气!” 匆匆而来的何煜抖了一下,冷气怎么突然开大了,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不敢踏进那个气氛诡异的旋涡。 老板对外手起刀落,对内收服人心,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挑衅过。 舌尖抵住口腔的软肉,时砚池笑了,端着线条明显的下颚,他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去公关部把我签完的单子撤回来,对,就是l省卫视的那笔赞助费。” 电话“啪嗒”挂断,他顶着微红的眼角坐在她对面,若无其事地开始吃饭。 狗男人,公报私仇。 得逞的样子都快装不住了吧。 “muse的工作流程这么不严谨吗,审批好的文件也能说撤就撤?” “时砚池,你是开公司还是过家家?” 时砚池喝一口汤,老神在在地抬头,“你想跟我玩过家家?” …… 一阵接近死寂的沉默后,夏星晓折身,对何煜扯开唇角,“何助理,快给时总贴上创可贴吧。” 她挑眉的动作值得细品。 手里的小薄片一秒烫手,何煜神经紧绷如弦,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夏星晓什么都看到眼里,偏要山雨欲来地提醒,“再不贴上,伤口就快愈合了。”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脸颊徐徐地动,时砚池视线重回她身上,最后落在她餐盘角落的一小堆香菇上,“muse餐厅的唯一要求就是,吃多少打多少,不能浪费。” 不紧不慢的语调,磁沉悦耳的声音,完全无视她扫过的眼风。 “你不是也不吃葱花吗?”夏星晓脱口而出。 反应过来之后,一股热气瞬间烧到头顶,她在说什么呀? 难言的平静被扯开一个口子,时砚池周身一顿,双手叠在桌面,呵笑一声,“难为你还记得!” “怎么可能会忘……”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刹住后半段话。 怎么忘得掉呢,那些细枝末节的回忆早已刻入骨血。 不仅仅是她不吃的香菇,他讨厌的葱花,还有那根曾经象征他男朋友身份的橡皮筋。 她还记得给时砚池手腕套上橡皮筋时候,顽劣不羁的少年扬着调子笑她,这是要截断了他的经脉,掌控他所有的喜怒哀乐。 可现在,灼艳的光线落在他的腕骨上,那里空空荡荡。 贝齿咬着软肉滞了好久,她杵着筷子在香菇上流连,一股难言的失落感兜头而下。 时砚池没再追问,视线在她披散的头发上定格几秒,他扭头朝何煜交代,“去找女同事要根橡皮筋。” 何煜忙不迭地又走了。 空中伸来一双筷子,香菇被平移到对面的餐盘,她抬头看他。 “浪费可耻。”他言简意赅地埋头吃饭。 “那你呢?”她软睫扑簌,定定地看着他。 他不甚在意地笑笑,“国外待久了,我现在什么都吃了。” 户外微风拂动,斑驳的光影在两人之间晃动,夏星晓的眼睛被阳光晃得很酸很酸。 千万山水,事隔经年,她选择独自梳理那些无法与人诉说的莽撞。 原来,他也一样。 两人安静无言地吃饭,谁都不愿打破这难得的友好时光。 餐盘很快见了,外面响起刺耳的摩擦声。 整个餐厅齐齐往外看,户外的赛车场上有车在漂移。 一片灰色烟雾中,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赛道,驾驶员们一圈圈地飞速过弯。 “那是什么?”她收回视线换了话题。 “赛车手在测试新车的性能。” 老余坐不住了,他带着摄像师一起过来。 “时总,听说muse的3s车型还没曝光,张总不敢做主,所以来问问您,这次可以拍摄吗?” …… 很快,时砚池在前,他们在后,所有人一起去了赛车场。 夏末的暑气是晕染开的,尤其是午后,有着千丝万缕的闷热。 muse的赛车场很大,全长超过四公里,最长的路段有近九百米,是获得过fia认证的专业赛道。 场上还在进行弯道组合的测试,何煜用对讲机喊话,几辆车很快开了过来,停在他们面前。 “一会要进行测试拍摄,你们商量一下谁能上镜?” 何煜随后转头问栏目组,“你们谁上车?” “我。”夏星晓从摄像师手里接过gopro。 她一身白色紧身套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皮肤白得发光,站在一群人中瞬间就攫获了场上的目光,几个教练蠢蠢欲动。 何煜嗅出了点火苗,“张总,这些教练可以上镜吗?” 张总很上道,“教练都是外面聘请的,不是muse的人,一是肖像权的问题,二是公司形象的问题,需要开会研究一下。” 夏星晓正在揣摩这话的意思,老余急了,“别啊,都是远景,几乎拍不清人脸。” 这款车型目前没有曝光,他们拍到就是首发,这可是独家新闻,时间一拖,就容易生变,虽然此行的目的是拉冠名商,可媒体人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我是按照muse品宣的流程走的”,张总左为难,“全集团唯一有fia执照的就是时总了……” 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栏目组三人面面相觑。 时砚池站在风口,完全没有救火的意思。 他刚把烟递嘴边,一撮火苗就凑了过来,夏星晓仰着头看他,“时总,帮个忙呗。” 她已经从何煜那拿了皮筋,把所有碎发都收到脑后,扎了个干干净净的马尾。 他目光盯她脸上,也就顿了那么两三秒,然后低下头斜过脑袋从她这里借了火。 然后,这事就成了。 那时候,老余也算摸清了脉络,拿下muse,非夏星晓莫属。 …… 尽管时砚池事先提醒了她“准备好”,但瞬间的加速还是让夏星晓心脏漂浮起来,悬在那无法落地。 车厢内,密闭氛围。 她坐在副驾朝他看过去,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鼻翼上,随着飞驰的车速,光斑忽明忽暗,他目视前方,修长的手指握紧方向盘,表情跟以前做物理竞赛题的时候一样,严肃且认真。 他们试驾的车型是muse的高端产品s系列,车身流畅,炫酷的蝴蝶门,配上专业的赛车场地,夏星晓的兴奋感伴着轰鸣声逐渐加速。 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风能从前面灌进来,也能从后面吹进来,连引擎声都被忽略在这种心脏的狂跳中。 太刺激了。 一圈过后,夏星晓意犹未尽,“能不能再来一次?” “那你能不能先把我胳膊放开?”时砚池懒着嗓子说。 收了手,她忍不住反驳回去,“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爱计较?” “我的力气又不大……”声音渐渐疲软,因为看到了他折起的袖子,胳膊上的红色掐痕清晰可见。 冒出的火星子,无声地碎成渣渣。 接着开始转方向盘,时砚池第二圈明显降速了,绕过第二个弯道的时候,她开口,“时砚池,你以前说过要教我漂移的,这话还算数吗?” 听不到回答,她的视线就一直在他脸上。 终于在经过第三个弯道后,车子刹停,时砚池解开安全带下车,从车头绕到她这边,俯身打开副驾驶的门,“现在就教你。” 两人就这么草率地换了位置,夏星晓坐在驾驶位上熟悉了一下各种操作后,三秒后轰一脚油门,车子上路。 途经第一弯道时,时砚池往她那瞟一眼,“急打方向盘。” 车身随之绕转,稳稳地过了。 “没有漂起来呀!”她小声抱怨。 过第二弯道时,时砚池找准位置下指令,“踩住油门拉手刹!” 刺耳的轮胎摩地声响起,旁侧的阳光被他遮挡,夏星晓在一阵烟雾中兴奋得大叫,“成功了。” 两人在狭窄的空间对视。 “你后悔吗?” 他徐徐地问。 就在这个关口,muse的赛车场,踩着油门的急速弯道上,这人轻飘飘地把横亘六年的问题以风轻云淡的姿态抛出。 她手指收拢,胸口一阵上涌,也就迟钝了这么一秒,车子突然冲出了跑道。 然后就是剧烈的撞击声,车子撞到了护栏才停下,一股子机油味开始蔓延。 夏星晓手腕发抖,身体随着惯性向前冲,胸口被安全带勒得生疼,她小声地痛呼了一声“啊”。 时砚池右手动作迅速地护住她的头,左掌顺势覆在她单薄的后颈上,带着体温的潮湿冷香兜头而下,熨人心肺。 “有没有哪里受伤?” 那一眼清明关切,不染半分矜慵。 她木然地摇摇头。 场外有人朝他俩方向狂奔。 时砚池解开安全带将人抱了出去,健步如飞地往场外走。 夏星晓这时才后知后觉开始后悔,吸一口气在他怀里小声地问,“你这个车有保险吗?” 时砚池胸膛剧烈地起伏,声音低沉带着气,“夏星晓,你最好没事,否则我要让你赔到怀疑人生。” 14、蓝白条 这个院是非住不可了。 病房里,夏星晓的意识是完全清醒的,护士正在给她做一系列的检查,她穿着蓝白病号服被强制要求躺在床上,时砚池、何煜、张总、老余都在那候着。 “头颅ct平扫未见脑实质内明显异常?” 时砚池对刚刚打印出来的脑部ct诊断很有意见,他被一种无形的情绪拖着,面色阴沉地盯着报告单上的字。 徐朗是仁和医院脑外科的专家,也是时砚池相熟多年的朋友,年纪比他大上许多。 在夏星晓的vip单间里怼他,“到底是你专业还是我专业?” 时砚池眉眼间的躁郁无形中加重几分,“那她怎么头晕?” 夏星晓确实头晕,从知道天价维修费的金额之后。 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手指在看不见的地方刮着被角儿,任人群乌压压地围着她。 时砚池良久后才抬眼,“我回想了好几次,她虽然没有直接撞到头,但是急刹车的时候冲力很大,她现在没感觉肯定是因为当时吓蒙了,我觉得有必要再做几项全身检查。” “b超、ct、核磁共振都做了,你还想做什么检查?” 徐朗推开窗户,户外的风刮进来,病房里的空气清新了不少,他抽回时砚池手中的报告单,睨他一眼,“西医看的是指标数值,你要是实在不信,我给你办个转院,你去找个中医把脉诊断吧。” 额前的短发被风拂乱,时砚池不说话,像是在思考他话里的可行性。 签字笔重重地夹回白大褂的兜口,徐郎被他的反应打败了,“我看你的脑子才更该去做个复查!” 时砚池从进医院开始,就一直跟所有人较劲,夏星晓心虚得很,只能给梁舒发微信。 又是一顿兵荒马乱的全项检查之后,梁舒拎着个保温桶杀来了,她一进病房就以雷霆之势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轮到时砚池时,她皮笑肉不笑地冷嘲,“你把星星害得还不够惨吗,现在还不让她休息!” 时砚池那个祖宗,平时根本没人管得了,虽然脸上带着情绪,竟然也乖乖地出了病房。 老余一直处于懵逼状态,他挠挠头,“星晓?” 夏星晓给他了一个让他先走的眼色。 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窥探他们都走远了,夏星晓手脚麻利地爬起来,从衣柜里拿自己的衣服出来,开始利落地换。 “小舒,拿着我的身份证,你马上去一楼给我办理出院。”她循着外面的动静继续穿衣。 “干吗出院?” 梁舒满病房翻水果刀,找到后就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削苹果。 “现在不走,难道要留下过中秋吗?” 夏星晓指尖朝自己,上下指了一记,“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苹果皮一圈一圈地脱落,梁舒正致力于削出一幅完整的艺术作品,她头也不抬地回,“在工作时间,在采访地点,你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夏星晓,这算工伤,你懂不懂?” 换衣服的动作放缓,夏星晓坐回病床上,她撑着额头咬手指,“也就是说,今天撞车,根本就不是我的责任,就算车撞坏了,也不该我来赔偿?” “当然不是你的责任”,梁舒晃着手上的水果刀,下巴朝门外一扬,“还在做测试的车辆,谁知道有什么安全隐患,说不定是muse的车本身就不成熟呢。” 梁舒轻描淡写地把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 夏星晓不应声,只是停止了换衣服的动作,然后思路彻底被打开了,她又重新换回蓝白条。 “小舒?” “干吗?” “你现在不讲理的样子,跟我妈妈好像。” 苹果皮子弹般地往她身上射,她瞥了下脑袋往床上栽,“哎呀,这回我头真的晕了,你能不能对病人温柔一点?” “是谁刚才要出院的?” 夏星晓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饿,她旋开保温罐子,白眼翻到天上去,里面不出所料的空空如也。 “你就给病人喝西北风吗?” “你都十万火急了,我那是装样子好不好!” 梁舒起身把苹果皮扫垃圾桶,分分钟都想跟她绝交。 病房门“咔哒”一声响,两人同时抬眼。 时砚池身后没人,他一手端着咖啡,另一手拎着几盒便当袋进门。 用脚带上门,他径直往会客厅走,餐盒在餐桌上一字排开,修长的手指像在摆弄什么艺术品,慢悠悠地拆,就连一次性餐具都拿热水烫过,再整整齐齐地码在边上。 余霞成绮的傍晚,夕阳从窗口溜到了门口,整个病房被染成金色,他矜贵得凡尔赛宫里的雕塑。 就那么点距离,夏星晓靠在病床上,下巴抵着膝盖,一声不吭地静静欣赏百年难遇的男色服务。 心里泛着浓浓的暖意,过往的时光里,晕染了多少苦难,终究已经是过去式了,镀过金的日子会在岁月的深谷里永远闪着光芒。 “吃饭吧。”时砚池拉开椅子淡淡开口,温馨的场面被椅脚的摩擦声打破。 夏星晓收神,点头,起身就要下床。 梁舒胳膊一拐,暗骂一句“没出息”,她把夏星晓按坐在原地,自己匀加速挪过去,咬着苹果坐下。 时砚池撂她一眼,然后选择无视,又拉开另一把椅子。 得,触了逆鳞了。 梁舒来劲,“吃饭不急,我们先聊聊别的。” “吃饭就吃饭,还聊什么,梁舒你不怕消化不良?”夏星晓插嘴,太阳穴抽抽直跳,她不想让梁舒在未知事件全貌的时候,以偏袒的形式对时砚池进行审判。 梁舒隔空发来眼刀子警告,再把视线转回时砚池脸上,苹果的咀嚼声清脆。 “聊聊星星住院的事?” “小舒,我真的没事。”夏星晓语气轻松,“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病假都不用请。”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两人回:“不行。” “你想聊什么?”时砚池一脸无所谓,他长腿一迈坐到旁边沙发,脚踝搁膝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当年你和星星分手算是好聚好散吧,你拍拍屁股出了国,对星星家里的事不闻不问,她过得多难你知道吗?” 梁舒对时砚池是肉眼可见的淡然,甚至是带着点怨气。 “她没在你出国之后脚踏两条船,也没在你焦头烂额的时候扯过你后腿,没拖过你,更没吊过你,一直本本分分地当个合格的前任,这点你承认吧?” 时砚池无声地听着,沉默地坐着,全身被一种淡淡的郁结覆盖着,打火机在掌心里来回转着。 夏星晓咬紧下唇,床单因为指腹用力微微皱起,某些不愿提及的回忆一闪而过,病房里无风,心里却被一道夹杂着湿雨的风猛烈地刮着。 矛盾可以调和,可两人之间因为时间和距离滋生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斑点,要怎么填补? 病房外嘈杂声只增不减,梁舒继续开口,“从你回国之后,星星身上发生的事儿,不说桩桩件件吧,百分之八十也都与你有关,不求你能雪中送炭护着她点,但你也不能像今天这样害她吧?” pua大师! 梁舒给人定罪的本事真是让她叹为观止,夏星晓抬眸,和时砚池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他黝黑的眼眸里蕴含着千言万语的情绪。 夏星晓打断,“今天撞车真的是我自己操作失误,跟他没关系。” 愧疚太过就是负担,更何况时砚池本就没什么错。 她将额前的长发往后捋,徐徐一句,“就是你那个车要追究赔偿的话,我可能赔不起,能不能……” 时砚池长久地安静看她,然后他搓搓脸,酝酿着开口。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朝墙壁上的挂钟晃一眼,夏星晓神经绷紧,“小舒,你没告诉我妈我进医院的事儿吧?” 梁舒摇头,嘴唇微张。 病房就这么大,汪静女士的电话又不能不接,她拿起手机往窗口走。 “妈。” “到家了吧,吃饭了吗?” “嗯,正在吃。” 像是触动了某些敏感神经,汪静明察秋毫,“你在外面?和谁呀?” 夏星晓纤长的睫毛轻颤,她将手机从耳侧端到眼前,想知道她妈是怎么通过细枝末节的线索判断出她在外面的,而后大脑飞速旋转,扯谎理由就在嘴边。 可惜也就稍稍迟疑了那么一秒,就被汪静女士迅速捕捉到。 她暧昧地开涮,“支支吾吾的,是跟南州在吃饭吧,那行,妈妈不打扰了,你们两个好好约会吧!” “咔哒”一声,打火机的盖子弹开,微小却清晰,橘黄的火苗点亮,她能听到火苗熊熊燃烧的声音,空气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燥。 梁舒的叹气声几不可闻,不过十秒,病房的气氛已经诡变。 时砚池仍抬腿坐着,打火机一开一合,他嗓音阴沉沉地续上之前关于赔偿的话题,“维修费我会让工程部寄账单给你,一分钱都不能少。”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夏星晓噎了一下,马上反唇相讥,“你这人怎么……” 时砚池的电话响,他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起身往门外走。 病房内,梁舒恨铁不成钢地咬苹果泄愤,“你到底会不会谈判?” 捶一记床,夏星晓把头埋在枕头里,用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从现在开始,谁跟我说话谁是狗!” 15、喉结吻 时砚池的腿大踏步地走,很快就到了病房外的走廊。 窗外的风,温润中透着清冽,树叶摇摇晃晃,像微醺的人。 楼下有救护车响,周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医务人员正进进出出地忙碌。 他滑动屏幕搁耳边,“妈。” …… “我没事,您别听高秘书的,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不信您问何煜。” …… 对面又说了什么,他低着嗓子应一声,“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别多想了,晚上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往墙壁上一靠,何煜拎个透明盒子过来,一看就是很用心地摆盘,“高秘书给您送的饭。” 时砚池视若无睹,转身拿了一次性杯子,去水箱那接水。 何煜旁敲侧击地解释,“老板,何女士担心您的健康。” 时砚池冷冷地睨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你现在是越发出息了,我妈额外付你多少好处费?” 何煜汗涔涔地扶额。 回病房前,时砚池折身,“再有下次,你自己去hr那领遣散费吧。” 病房内两人在安静地吃饭,听见开门声,夏星晓抬额,然后视线立马拐了个弯儿。 时砚池倒是气定神闲,漫不经心地坐回沙发刷手机。 “扣扣扣”有敲门声,两个小护士从门外探头。 “夏主播,我们是您粉丝,可以跟您拍个合影吗?” 她俩穿着护士服,小心翼翼地说出来意,一边说着,一边视线往时砚池那里飘。 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夏星晓透过玻璃窗瞥自己的倒影,勉强扯了下唇角,“今天不太不合适吧?” “就只拍大头照。” “绝对不发社交媒体。”另一个举三根手指在头顶补充道。 …… 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染得一片绮丽,房间里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梁舒配合地按了开关,弧顶的日光灯把房间照得格外亮堂。 调到前置摄像头,三人在窗口以夕阳为背景按了快门。 小护士的照相技术不行,手抖照片糊了,正当夏星晓以询问的眼光问两人“要不要再拍一张的时候”,两声齐刷刷的“谢谢”已经脱口而出。 然后一个转舵就出了病房,她们走得太急,连病历单子都掉地上了。 “喂,你们东西掉了。”梁舒扭头提醒。 两人跑得飞快。 夏星晓捡起来一看,是今天时砚池拿回来的ct诊断报告,上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突然就明白了这个拍照的阴谋,哪里是想跟她合影,想要钓时砚池才是真的,她对自己的工具人身份非常不满。 “吧嗒”把病历单子扔时砚池那,夏星晓以一种不愿多说的态度,“收好你的报告!” 空气更安静了,但是也更燥了。 当年两人暧昧的时候,时砚池就把要名分挂在嘴上,她点头的那一天,他第一时间就在所有社交平台做了官宣,本来就是懒得理人的性格,这下更名正言顺地跟其他女性保持距离了,手机屏幕都是她的照片,所有的社交媒体都换了情侣头像,当时还被不少朋友笑话是男德标兵。 而这人现在恢复单身了,家世背景尚且不提,单单那张脸就足以让所有女人为他飞蛾扑火了。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晓第二天就果断办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请了一周的病假。 微信群里叮叮当当的消息她一个没回,只接了付卫东的电话。 他先是对她受伤表示慰问,还像模像样地发了一个五百块的抚恤津贴,又对她签下冠名商合同大肆褒奖,最后那句才是这通电话的重点,“小夏,muse要起诉栏目组赔偿,你看这事儿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怎么知道? 短信箱里有一串号码,温潇潇:【你在耍什么花样?】 指腹将消息移除到垃圾箱,然后睡了冗长的两天,终于觉得自己充足了电,浑身轻松。 最后是被隔壁的吵架声惊醒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邻居一直喜欢开着门吵架,而她对于这种吵架声一直是有心理阴影的。 小时候,她是在汪静和夏江吵闹中长大的,曾经有一度,她觉得这两人干脆离婚算了。 能走到结婚这步的人不该是情投意合的吗?为什么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恶语相向往对方心口扎刀子的时候,是完全丧失理智的呢? 女人的哭泣声让她实在是睡不着,她到门口佯装开门再关门弄出了点动静,隔壁的门总算关上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出梁舒在病房里对她的灵魂拷问。 “夏星晓,你能不能顺着人性去谈场恋爱,想那么多你不累吗?” “什么?”她不解。 “难怪这么多年,不管年上叔叔还是年下弟弟,你一个也看不上,跟时砚池这样的男人谈过,你还能看上别的凡夫俗子?” “谢南州的条件够好了,你照样看不上……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要不你给时砚池睡了得了……” 夏星晓在时砚池重回病房前捂住了梁舒的虎狼之词。 不过歹念一经形成,马上落地生根。 耳根烫,有点痒,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挠她的心尖儿。 她扭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再把冷气调低两度,然后屈膝窝在沙发里,手指按下一串数字。 “妈,那天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谢南州在跟我吃饭?” 汪静应该是在做晚饭,油烟机的噪音和锅铲翻动的声音同时传进听筒。 “南州来家里送了礼物,他说晚上要约你。” 迅速解释完,她抓重点,“你俩相处得怎么样了?” “我俩没戏,所以你趁早把人家的礼物退回去!” “怎么就没戏,这么多年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南州挺好,你就跟人家好好处呗!” 她斩钉截铁地回,“我不。” 汪静讽刺她,“感觉你像革命烈士,现在准备英勇就义了?” “为个相亲对象就像让我就义,我冤不冤?妈,感情的事儿,你别掺和,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汪静碎碎念。 没听她说完,夏星晓就挂断了电话。态度不挑明了,她妈不会死心。 有的感情是很确凿的事情,爱很确凿,不爱也很确凿,就像她对谢南州。 而有的感情却像一片迷雾,是平地抖起的云烟,是难以理清的缠绕。 隔壁的门又开了,男人大声地怒斥,“这日子你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这句话太男人了,她好像从无数个男人嘴里听过,也包括她的爸爸夏江,这话总让女人像吃鱼的时候卡了喉咙,有种说不出的痛。 后来她家破产了,这句话才在她家里绝迹了。 窒息,一刻也不想待在家里了。 给谢南州发消息:【有时间吗,聊一聊?】 对方回了个【好】。 出门后她先拐了一趟邮局,寄信窗口的阿姨眼生。 “麻烦给我张八十分的邮票。” “平信还是挂号信?” “平信。” 邮票和胶水一起从窗口递出来,“平信慢哦!” “没事儿,不着急。”利落地写好地址贴上邮票再递回窗口。 “也对,着急谁会寄信呀。”阿姨笑呵呵地把信收走。 火烧云是夕阳准备的晚餐,今天的餐厅贩卖的是浪漫。 夏星晓穿着一身淡黄色收腰长裙迈进餐厅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失策,今天竟然是七夕,真不是一个摊牌的好日子。 这家店不算大,灯光昏黄,安静惬意,大厅流淌着好听的爵士乐。桌与桌之间用花墙相隔,既注重了隐私,又氛围感满满。 夏星晓到的时候,餐厅已经坐满了,谢南州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他一身正装,成熟中带着儒雅,又披上了谦谦君子的皮,“好久不见。” 夏星晓略微有点尴尬,“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小姐,我没误会”,他的声音低醇又温柔,“但是我想为自己申辩一下。” 谢南州给她点了一份m8的澳牛,她吃第一口食物的时候,心里的小蝴蝶就起飞了,清淡了两天的胃口又重新活了过来。 往嘴里递第二口牛排的时候,谢南州给自己倒了红酒,他苦笑,“我不喜欢被你看到我的另一面,感觉你也不太喜欢。” 她知道,这是谢南州对上周五尴尬偶遇的解释,夏星晓没有说话。 “不管是哪一面,我都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你的,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坦荡得近乎赤城,倒是把夏星晓冠冕堂皇的拒绝理由憋了回去,间隙她偷偷给梁舒发微信。 梁舒回:【你敢相信男人的那张嘴?不用看八字,我就知道你这辈子要离婚三次!】 懂了,是她心慈手软了。 用餐结束准备道别的时候,户外竟然下起了毛毛雨。 夏星晓拒绝了谢南州送她回家的提议,“这么小的雨,雨中漫步挺浪漫的。” 谢南州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我陪你!” 她拢着身子挡在他驾驶位的车门前,唇角有弧,“谢先生,别再送礼物让我妈误会了,你的哪一面我都不想了解了。” “我们俩,真不是一路人。” 烟头的灰往下落,热辣辣地烫上她的小腿,谢南州一声“草”后终于风度尽失,汽车尾灯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起风了,雨滴啪啪啪地打在树叶上,灯火风雨飘摇,空气中有香樟的味道。 她把谢南州的名字移向黑名单,原本孤零零的黑名单里,又多了一个人。 心口轻微地起伏,她切回叫车软件。 手机上显示还有十二位正在排队时,身后传来一声车鸣。 车前灯晃眼,宾利车前轮缓缓停在她的跟前,隐晦光线中车窗缓缓降下,黑名单里的人出现在眼前。 时砚池的脸被霓虹灯光勾勒得分明,栖身在暗夜的潮湿里,凛凛如皎月。 卫誉坐在副驾驶上探过身子跟她打招呼,“星晓,你要去哪?我们送你。” 夏星晓朝他们晃了晃手机,“不用了,我的车就快到了。” 卫誉拉门下车,从后备厢里拿了把伞,打开,覆她头顶,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他笑,“认识这么多年,没必要这么防着我们吧。”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有越来越急的趋势,夏星晓站着没动。 “听说你欠了阿池修车费,正好我们有聚餐,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误会解开?” 后车窗“刷”的一声降到底,文卓撑着头朝两人喊,“不管什么事先上车再说,行吗?” 夜里十点,宾利车的目的地是人马座酒吧。 据说在地球6500光年之外,有一片名为“人马座b2”的星云,那里的酒精含量可以把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填满上万次。 酒吧名字由此而来。 从静谧的室外到震耳欲聋的内场,夏星晓把手指塞在耳朵里,好一阵才适应。 袅袅的烟气成了激光最好的舞台,随着dj的节奏,光线肆虐。 这次祁善不在,几人就在一楼开了卡座。 时砚池一身黑色潮牌,长腿大敞地靠在沙发上,指间猩红,周身漫着袅袅烟气,其间不断有女人上来搭讪,都被他淡淡地打发了。 文卓是个能灌酒的主儿,没几轮夏星晓就觉得酒意上头,她闭着眼靠着沙发休息,他听见卫誉的声音。 “晓宇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 时砚池懒着嗓子答,“手机不知道放哪了?” “我给你打一个。” 很快,熟悉的音乐在角落里传出。 前奏一响,心弦一下就乱了。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的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1 有些歌,好像控制了她的泪腺,让她无端滋生很多触角,细微的感受都被放大。 再睁眼时,时延池的视线就撞了进来。 那里有海,有潮起潮落的碎浪,还有澎湃的湿意,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仰头看她。 指甲不断摩挲手心,心口爬上了一只只毛毛虫,她脑子很乱,浑身痒得难受。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端着酒杯坐他旁边,开口就是控诉,“时砚池,你对我不好。” 两人的视线在嘈杂的角落里对上。 “哪儿不好?”时砚池缓缓落一句。 “以前没花到你的钱,现在分手了,还要给你赔钱,我怎么这么倒霉?”她没忍住,眼眶里续了珍珠。 他突然笑出来,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扑在她脸上,一阵酥麻,“刚跟现任吃完饭,就跟前任要分手费,夏星晓,你玩得挺花。” 她伸手固定他的头,“你别晃,我头晕。” 他把她黏在耳侧的头发捻走,“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夏星晓喝得并不多,见风倒是她酒后的常态,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醉的,她自己也分不清。 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副驾,就在时砚池给她系上安全带的瞬间,她脑子一抽,吻上了他的喉结。 时砚池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把她按回椅背,喑哑着警告,“夏星晓,你别招我。” 他下颚线绷紧,唇角抿得紧紧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唇。 欲望萌生的时候山海呼啸,按压不住,成型之后又像巨浪在岩石上扑碎。 大概是视线太过灼热,夏星晓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你要是不行,那就算了。” 16-20 第 16 章 树袋熊 斜风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花圃里,打落一地艳色。 半夜十二点的路上很黑,没有什么人了,唯有闪烁的红绿灯和偶尔疾驰而过的汽车。 回夏星晓家之前,时砚池去了一趟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 雨伞跌落在车旁,绵绵的水珠落在两人的发丝和肩头,密密的吻是从下车之后开始的,夏星晓成了强行绑在他身上的树袋熊。 呼吸和心跳碎得乱七八糟,所有的感官都跟着他走。 漆黑的夜里,他的眼里是即将吞噬她的欲望和幽暗迫人的光,和他身体的炙热一起,点燃她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时砚池的唇始终覆着她的,拉扯着,猝不及防地趁虚而入,细细密密地包裹着,从克制到放纵,就好像是蓄谋已久。 一楼到二楼,揉掉她的防备;二楼到三楼,融掉她的警惕。 这人比六年前会多了,夏星晓固守的城墙被他瓦解了,她开始温水煮青蛙般地回应,理智全部缴械投降。 楼道里的灯光随着他的脚步一层一层点亮,隐约听见有人下楼的说话声。 夏星晓租的这套房子是一栋老式公寓,没有电梯,楼道里不可避免地会和邻居正面相对。 她用一丝尚存的理智去推他,推不动,拍他,也没用。 胡乱推搡间一个不小心碰到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就像触到什么开关按钮,那人触电般吻得更凶了,她嘴巴一痛。 “有人。”她好不容易抢回呼吸。 眼睛很红很红地盯着她,将她乱成一团的头发绾到耳后,他的声音阴沉沉的,“我不能见人吗?” “怕羞就藏好。”把她的头按在怀里,抵在他硬邦邦的锁骨上,夏星晓听到他胸口的颤动。 声音不大不小,下楼的两人齐齐看过来,是隔壁那对经常吵架的夫妻。 夏星晓尴尬得想死,她好歹也算是一个公众人物,在小区一直主打知性女主播的人设,今天人设崩了个彻底。 那对夫妻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比刚才还要羞耻的感觉,就好像他抱着她上楼的每层每户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 埋在他的胸口,他所有的味道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 忘了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进的门。 时砚池抱着她穿过客厅,把她抱进卧室放在床上。 雨声清晰地响在耳边,房间里只开了盏小夜灯,清冷的光线若隐若现。 他凝视着她,特别沉静,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猝不及防地紧贴。 一下轻,一下重,根本毫无规律可言,她的骨头都要绵软地化掉了。 眼角鼻尖都是被酒意染透的绯红,夏星晓脑袋晕乎乎的,根本无法思考。 大手箍住她的蝴蝶骨,时砚池把她的脸掰正,眼睛一瞬不瞬地直视她,“夏星晓,你真厉害,六年前的那一次,你真的让我怀疑自己了……” 她花很大的力气,凭零星的记忆去还原这些话的前后顺序。 两个人的第一次并不美好。 分手那一天,天是灰蒙蒙的,她也流泪了,然后踮起脚吻了崩溃的时砚池。 彼时,她家里破产情绪低落,徘徊在抑郁的边缘;他也遭受家庭重创,母亲病重在国外养病,他被迫离开。 两个被命运嘲弄的年轻人,像行尸走肉一般抱在一起互相啮噬,夏星晓喊痛的时候,时砚池也不快乐,她把唇咬出了血,还是执着于把自己给他。 然而回忆就是回忆,回忆不具备任何力量。 他话里句句带刺,“分手这几年,你一直让我觉得做|爱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夏星晓,你的心真够黑的。” “那你狠狠地报复我呀,为什么还要三番两次的帮我?”她睫毛上都凝着湿气,发丝被汗浸染,漉漉地粘在脸上。 “我就问你后不后悔?”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 夏星晓没回答,眼泪猝然淌出眼眶,掌心直接贴他后颈,稍一用力,唇就准确无误地印上去,然后两个人一起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她抽不出思绪去想过去,也凝不住心神去想未来,只想和他一起沉溺在小小的世界里。 雨声似乎大了些,噼里啪啦的雨滴顺着玻璃窗渐渐凝滞成流。 长裙被他褪去,内衣也脱离身体,皮肤暴露在空气里,夏星晓蜷缩成一团不敢睁眼。 时砚池伏在她身上,扯开她的发圈,顺到自己的手腕,再用嘴咬开那个正方形的小盒子,“宝宝,帮我。” 窗外电闪雷鸣,雨光交错。 他越来越放肆,越来越用力,偶尔穿插几句Dirty Talk,声音沙哑含糊,很撩人。 空气弥漫着让人羞耻的嘤咛,手指插*进他的发间,夏星晓都不敢想象那竟然是她能发出的声音。 时砚池被她的反应取悦,他嘴角带着笑意。 想到房子的隔音,夏星晓说等一下,可时砚池根本就停不下来。 趁他退开一点点空隙,她用仅存的理智乱按了手机的音乐,还没调完音量,整个人又被扯过去。 J Jackson 声音一出,时砚池快要被她搞疯了,眼神都变了,声音带着缱绻,“你平时喜欢听这种歌?” 然后力道变得更重了。 整个人像被困在大海,躲不掉,逃不开,只能被迫承受海浪的侵袭。 睡前答应让她睡到自然醒,结果一两点、三四点、七点半,简直生无可恋。 他都不用睡觉的吗? 夏星晓觉得要猝死了。 她用昨晚的记忆替换了两个人的初夜,又给他难以忘怀的一晚。 时砚池走的时候没叫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帮她把翘起的头发弄好,又给她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他关门后,夏星晓缓缓睁开眼睛,空气里还残留了他的味道,听他远去的脚步声,她再次闭上眼睛。 原来极致幸福之后,真的是会流眼泪的,结束之后悲伤和爱同时发酵,头埋在他的怀里,觉得要溺死在他的温柔乡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手机电量早就耗尽了,枕头边有一个时砚池留的字条:【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这回才是真的清醒,然后开始后悔,事情怎么会失控到这个样子,自己怎么就跟他睡了? 她拖着一双废腿挪到浴室,妆前镜里看到自己满身旖旎的痕迹,虚弱地洗了个澡。 这个男人属狗的吗? 与外界断联了一天一夜之后,手机自动开机后足足震了三分钟。 “叮咚”门铃响,她套上长袖开衫去开门,拎进来的是她最喜欢的一家茶餐厅的外卖。 时砚池这人向来周到,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承包了她喜欢的衣食住行。 视线在外卖盒上盯了一会,然后她从厨房拿了碗筷,默默地吃着,桌面上的手机又连续震动,撂一眼屏幕,她轻轻按了挂断。 她的嗓子,今天恐怕接不了电话了。 梁舒的微信掐着点地继续轰炸。 梁舒:【快接电话,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食人星星:【什么?】 梁舒:【我和陈晨以前租的房子到期了,我新租的还有两天才会交房,未来两天,我可以给你提供陪|睡服务!】 梁舒:【开不开心?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梁舒:【你没反应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抢了我的工作?】 夏星晓在屏幕上删删减减,踌躇好久…… 食人星星:【差不多。】 梁舒:【什么情况,还不立刻马上跟组织交代!】 梁舒:【这么久不回话,你在搞什么?别想用什么鬼扯的理由糊弄我!】 梁舒:【星星同志,我劝你还是坦白从宽!】 她和梁舒从大学开始,就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对彼此的感情史一清二楚,没理由瞒着她。 可她和时砚池昨天仅仅是睡了,根本没有聊到复合的话题……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眼一闭,发了出去。 食人星星:【不小心和前任睡了,需要负责吗?】 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马上点了撤回,可对面已经炸了。 五分钟的疯狂表情包攻击之后。 梁舒:【你和时砚池复合了?】 食人星星:【还不算……】 梁舒:【没看出来呀,睡了人家还不想负责,你这个渣女!】 不再理会梁舒的消息,她把时砚池电话、微信都从黑名单里拖出来。 雨后的下午,阳光清透,绿荫浓密。 夏星晓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嘴里含着一颗润喉糖,膝盖抵在胸口,给时砚池发微信。 风月里短兵相接,以前趋着性子可以脱口而出的话,如今带着几分试探。 手指在键盘上空悬着,踌躇几分钟后,打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再重新输入【你昨晚醉了吗?】 发送,然后盯着对话框足足三分钟,发现对方的顶端一直处于“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她心口痒得厉害,一口气始终悬在嗓子眼。 时:【你呢,醉了吗?】 这个混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问题抛了回来。 正要反驳回去,一串陌生号码弹跳出来,手忙脚乱中她不小心按了接通。 对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喂,是夏星晓吗?”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不让人听出异样,“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女人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夏星晓,你当什么不好,要当小三!” “什么?” …… 手机从耳边滑落,世界天翻地覆,灵魂抽离,身体没了力气。 浑身冰凉,她感到很崩溃。 酒后放纵的是她,还是他? 第 17 章 黑名单 整夜的雨将城市淋得通透,清晨的巷子里晴光乍现,安静至极。 不知是谁家的茉莉盛放,时砚池闻着一路香气下楼。 宾利车已经久候多时,何煜打开后车门,懊恼自己真是百密一疏,没带换洗衣服,老板还穿着昨天的衬衫。 方向盘一转就上了中山路,路面早就干得七七八八,L省卫视的广电大楼在道路右侧疾驰向后,后视镜里瞥见时砚池始终闭目休憩,何煜轻声汇报今天的行程。 “商务局的陈局今天到MUSE中心参观视察,公关部那边都准备好了……” “迭代产品3X二代的图纸出来了,总设计师那边需要跟你确认……” 她折颈,看向声源。 带着近视镜的中年男子从会议室匆匆而来,朝她眼前走,是MUSE公关部的负责人张总。 她正了正心神,握住来人的伸手,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今天的拍摄工作可以用波涛汹涌、翻山越岭来具象化的形容,原因就是MUSE中心实在太大了。 到了中午,拍摄还没结束,张总给他们安排在MUSE中心的的员工餐厅用餐。 餐厅是自助性质,每天四荤六素,搭配的主食也特别丰富,营养健康。 老余跟张总开玩笑,就冲这份员工餐,他都想来多拍几天。 夏星晓中途去了洗手间,再回来时就跟他们分开排队了,前面的两个女孩子正在聊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其中一个不小心撞了她的盘子,女孩歉意地回头,说了句对不起,人就卡住了,嘴里还反射般地念了一句脏话。 夏星晓下意识地回头,然后就愣住了。 整个餐厅都沸腾了,因为…… 时砚池破天荒地出现了。 他今天换了风格,一身斯文败类的打扮,简单的衬衫西裤愣是被他穿出了一股潮味儿。 从高中开始这人一直就是全校瞩目的焦点,一米八六的身高挺拔,一张帅脸过目难忘,整个人带感的不得了。 会在球场上恣意灌篮,也会在晚自习的时候带着颓靡看着夜空,插科打诨时玩笑荤素不忌,但对女性有着刻在骨子里的尊重。 如今褪去了少年气,再叠加了事业多金的BUFF,这个混蛋更招风了。 “她受伤了吗?” 降下车窗,把太阳镜拉到鼻翼,路晓宇往咖啡厅里探,“看样子,应该没有。” 时砚池这才松了口气,他言简意赅,“定位发我。” 彼时,夏星晓神情木然地进了咖啡馆,在服务生上前招呼之前,一个陌生女人在角落里朝她招了招手。 工作日的下午,店里的人并不多,窸窸窣窣的谈笑声闷在耳外,往来交错的人影似幻似真。 烟灰在他两指间慢慢掸下,白色的烟雾从嘴边溢出,他的脸渐渐和过去那个意气风华的少年重合。 她看见了跪在了他脚边求她别分手的时砚池,是她自己亲手埋葬了爱情,怪不得旁人。 情绪慢慢平复,再看过去时,时砚池的杯子已经空了。 邓煜心里地动山摇,他跟了时砚池三年,深知他的习性。除了长辈,老板从不喝女人敬的酒,原本他打算看美人落难再英雄救美,没想到……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夏星晓一眼。 饭局是在三小时后结束的。 夏星晓脚步轻盈地走在最后,看着大家寒暄告别。 看来酒量还是有精进的,常喝常新,她前几天在文卓的场子吐了,今天还能走直线。 温潇潇站在门口等司机,临上车前,她拢了拢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拿出手机,特别自然地开口,“时总,认识这么久,还没加您微信呢!” 时砚池站在风口里,把烟递嘴边,漫不经心地撂了她一眼。 下一秒何煜就调出手机二维码,双手奉上,“温小姐,时总平时不看微信的,您加我吧,有事我一定转达。” 温潇潇笑笑,也不在意,操作好了,就上了自己叫的车。 夜风里有些冷,王台把外套递给夏星晓。 “风大,别着凉了。” 她疏离地拒绝,“领导,真的不用了,我这个年纪抗冻。” 王台短促地笑了声,“这话听着有点刺耳。” 付卫东带着酒后的醉意搭腔,“穿着吧,小夏,你今天级别高,正好跟王台顺路。” 夏星晓轻哂,“我闺蜜马上就到了,不敢耽误领导休息。” 付总监苦口婆心地劝,“这么晚了,两个女孩子也不安全,还是跟王台的车走吧。” 跟你们走才不安全吧! 她的拳头在衣摆边攥了起来,偏过头不发一言,就这么冷冷地站在原地。 这是个什么混蛋时代? 混蛋到以为一个酒局就能带异性回家? 王台眯着眼睛,“小夏,你家是不是在苏北路,我住在锦南路,离你不远。” 心口有一股连日来郁结难舒的气,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干脆撕破脸皮算了,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了SUNFAY门口。 等到想要的答案,女人拿起桌上的手包,起身就走,可走了一步后她又在原地徘徊,“婚礼还会继续,你说可怜的是你还是我?” 她折身,俯视夏星晓的后脑,幽幽地道,“欢迎你来参加我和南州的婚礼。” …… 夏星晓眉头轻蹙,文家千金这几日在网上销声匿迹,和平日夜夜笙歌大相径庭。 怎么才能找到人呢? 靠上椅背,此时注意力才终于有时间落手机上,屏幕还重复着点亮、熄灭的无限循环。 “喂。” “星晓姐”,初宁宁在电话那头差点哭出来,“你终于接电话了!” “你听我解释,我也是赶鸭子上架,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直播出了多少纰漏,都要把总监气炸了……” “同情领导,就是倒霉的开始”,夏星晓忽略前面的喋喋不休,她对最后一句很有意见。 “……” 初宁宁也不管她说的是什么,只不停地道歉,差一点就要以死谢罪了。 “宁宁,打住!”苹果果肉碎裂成汁,夏星晓脸颊缓缓在动,“你能联系上文卓吗?”- 夜里十点,繁华街区被一排排车灯照得如同白昼,黑色的夜晚浸泡在金碧辉煌的海洋里。 真是下雨也挡不住的声色犬马。 “文卓被她爸禁足五天,今天刚刚解禁,在CRUSE酒吧定了位置。”电话的最后,初宁宁是这么说的。 花红柳绿的酒、嘈杂震耳的音乐,人群嗨得高举着手,夏星晓一身休闲装,格格不入地擦肩穿过人群,上二楼找初宁宁说的包厢。 酒吧内蓝紫光交错切换,五感难辨的场合渐渐清晰,她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回廊里站着的人。 男人背对着他,搭在栏杆上的指尖火光亮着,烟气冒着,随着细微流动的空气漫进她的鼻息。 朋友正勾唇跟他说话,他漫不经心地应,清爽的额发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眉眼间尽是厌世的凉。 那一刻,夏星晓心脏漏了一拍。 时砚池怎么在这里? 谢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话,“你好,我是星晓的朋友。” 夏星晓终于停止了安静的修行,冷淡开口,“谢先生,谢谢你的厚爱,我们并不合适。” “星晓,抱歉,第一次追人我没什么经验。” 又是那副绅士有礼的样子,虚伪得令人生厌。 徐行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谢南州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兄弟你眼光不错,不过追求女孩子,要讲究耐心。” 付卫东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问她在哪。 以为节目出了什么特殊情况,她退到两人三步之外的角落,手机举在耳畔,“我还在台里。” 空旷的大堂里付卫东的声音格外刺耳,“那正好,晚上约了Muse的公关部谈冠名的事儿,你也去!” 她揉着僵硬的眉心婉拒,“您和温潇潇去吧,我这情况去了也是尴尬。” “时总发话了,栏目组的主力都得去,你正好可以当面赔罪。” 夏星晓不言不语,只长久地看着他。 续得长长的烟灰被风拂过,悄然落地。 时砚池推开她的手,起身前留下最后一句。 “你就这么过吧。” 第 18 章 裙角风 夜里的云层很厚,看不见星星。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伴随着抽泣声,一下下地撞击她的耳膜。 客厅里没开灯,夏星晓蜷缩在沙发上,空气里还残留着时砚池来过的味道。 地板上躺着三个空掉的易拉罐,她盘着腿喝酒。 夏星晓眉头轻蹙,文家千金这几日在网上销声匿迹,和平日夜夜笙歌大相径庭。 怎么才能找到人呢? 靠上椅背,此时注意力才终于有时间落手机上,屏幕还重复着点亮、熄灭的无限循环。 “喂。” “星晓姐”,初宁宁在电话那头差点哭出来,“你终于接电话了!” “你听我解释,我也是赶鸭子上架,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直播出了多少纰漏,都要把总监气炸了……” “同情领导,就是倒霉的开始”,夏星晓忽略前面的喋喋不休,她对最后一句很有意见。 “……” 初宁宁也不管她说的是什么,只不停地道歉,差一点就要以死谢罪了。 “宁宁,打住!”苹果果肉碎裂成汁,夏星晓脸颊缓缓在动,“你能联系上文卓吗?”- 夜里十点,繁华街区被一排排车灯照得如同白昼,黑色的夜晚浸泡在金碧辉煌的海洋里。 真是下雨也挡不住的声色犬马。 “文卓被她爸禁足五天,今天刚刚解禁,在CRUSE酒吧定了位置。”电话的最后,初宁宁是这么说的。 花红柳绿的酒、嘈杂震耳的音乐,人群嗨得高举着手,夏星晓一身休闲装,格格不入地擦肩穿过人群,上二楼找初宁宁说的包厢。 酒吧内蓝紫光交错切换,五感难辨的场合渐渐清晰,她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回廊里站着的人。 男人背对着他,搭在栏杆上的指尖火光亮着,烟气冒着,随着细微流动的空气漫进她的鼻息。 朋友正勾唇跟他说话,他漫不经心地应,清爽的额发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眉眼间尽是厌世的凉。 那一刻,夏星晓心脏漏了一拍。 时砚池怎么在这里? “我没事。”她咬着牙回答。 腰上的力道很快消失,就连手臂离开时裹挟的风都是冷硬的。 头顶的男声倦懒又低沉,冷冷地在她耳边绕,“这位记者想采访,给她留张名片。” 原来他对待陌生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钝痛无比。 整个过程中,夏星晓始终没有抬头,可胸腔梗着的一口气始终压着。 回台里的路上,车里静悄悄的。 总监蹙着眉头闭目养神,初宁宁大气儿不敢喘,蠢蠢欲动地用余光传递信息。 夏星晓面无表情地浏览今天的微博,热搜榜单已经重新洗牌,什比克经济论坛霸占了今天热搜榜的前六。 时砚池回国亮相的第一天,就登顶了财经和娱乐两榜的榜首。 标题赫然写着:“MUSE总裁被人当场投怀送抱”,后面还有一个暗红色的“爆”字。 爆料人虽然没对投怀送抱者指名道姓,可相关词条很快白热化,夏星晓的身份分分钟被刨了出来。 发帖人起初对她职业素养还是认可的【是意外吧?夏星晓采访多那么多知名企业家,还不至于会生扑吧?】 反驳的帖子马上就放出大招,祭出时砚池上了《TALKER》封面照片,留言【这样的男人,生扑不过分吧?】 那是本全球发行的影响力人物杂志,封面上的男人一头清爽短发,五官棱角分明,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放荡不羁的眼睛。 很快帖子彻底歪掉,下面是一排排喊老公的留言。 网友讨论得一片热血沸腾,海昱科技千金和男团ICE的绯闻热度一降再降,最后淡出热搜前排。 温潇潇的难题被她破了,用的还是以身殉职的方式。 整个人气到爆炸。 屏幕上不断跳出电话和微信,夏星晓统统不理,她长按了关机键- 空调无声地出着冷气,总监办公室烟雾缭绕,灯光刺眼。 夏星晓和温潇潇分坐一组沙发的两头,中间隔了半个太平洋。 总监的表情可谓痛心疾首,他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看两人就像老父亲看一对逆女。 将烟头按进烟缸里,他指着俩人的手微微发抖,“你们俩……” 那头的温潇潇哭得梨花带雨,身体颤抖;反观太平洋的这头,夏星晓撑在沙发扶手边缘,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特别疲惫。 自我平复了几分钟,总监用脚关上门,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两人对面。 路上她还不忘继续对时砚池进行消息轰炸,可惜他还是没回…… 好吧,那就暂时偃旗息鼓,反正一会儿就见到人了。 到达MUSE的时候是下午五点,一楼大堂很安静。 接待人员把咖啡端上来的时候,徐行的名字突然跃出手机屏幕。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润:“星晓,你身体好点了吗?” “谢谢徐哥,好多了。” 从高中开始这人一直就是全校瞩目的焦点,一米八六的身高挺拔,一张帅脸过目难忘,整个人带感的不得了。 会在球场上恣意灌篮,也会在晚自习的时候带着颓靡看着夜空,插科打诨时玩笑荤素不忌,但对女性有着刻在骨子里的尊重。 如今褪去了少年气,再叠加了事业多金的BUFF,这个混蛋更招风了。 窸窸窣窣的讲话声此起彼伏,嘈杂始终延续,只不过讨论的话题变了。 “时总怎么会来餐厅?” “我老公今天下凡了!“ “小心高秘书听到弄死你。” “算了吧,她为了时总专门找了米其林餐厅的厨师学艺,时总一口都没吃。” “别说了,时总过来了……” 夏星晓静静地听着,始终保持着一个场外吃瓜的状态。 而置于暴风眼中心的男人,走在她的队伍中,单手插兜,另一手拿着餐盘,步伐悠哉缓慢。 后排排队的人都看他,然后默默地让出位置,时砚池慢慢地往前踱,最后排在夏星晓的后面。 取餐队伍进入始料未及的安静,前面的女孩急得冒火,见夏星晓如老僧入定般视而不见,只能加快自己的取餐进度。 终于轮到夏星晓了,她朝打饭阿姨递餐盘,“半份牛肉、半份芦笋、半份番茄炒蛋。” 打饭阿姨应声,然后抖着手给她打了一勺香菇油菜。 她没吭声,默默地端着盘子去找位置。 老余带着摄像师和公关部的两个同事坐在一起,四人桌已经满了,她朝他们挥挥手,单独找了个人少靠窗的位置。 放下餐盘,夏星晓随手把头发拢成马尾,在皮筋穿过发尾绕第二圈的瞬间,“嘣”地一声,皮筋断了。 “啊,时总!”何煜小声惊呼。 绷断的皮筋弹飞,正好弹到时砚池的脸上,他刹住脚步下意识去挡,却因为拿着餐盘动作迟缓,手再拿开的时候,眼角落了一个红红的印子。 他停在她的桌旁,漆黑的眼眸冷淡微挑,就这么沉沉地看着她。 夏星晓大脑轰一声沉沉炸开,咬着的下唇轻轻松开,她声音嗫嚅,“对不起。” 取餐时保持距离的气势失了一半。 何煜掂量了老板的表情,适时开口,“时总您先坐下,我给您找个创可贴去。” 他伸手接过时砚池的餐盘,又拉开椅子让他坐进去,最后匆匆走了。 场面陷入一种突如其来,却又无法言说的奇妙场面。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冒出来,“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她妈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喂,你好。” “何助理,你好,我是夏星晓。” “……” “有人拍到了我和时总的照片要卖给热搜,你帮我问问他,这黑料他处不处理?” 第 19 章 宠坏了 英国时间上午十点,林肯商务刚刚拐进Stellar Tech的大门,何煜就接到了一则国内的电话。 “何助理,你好,我是夏星晓。” “有人拍到了我和时总的照片要卖给热搜,你帮我问问他,这黑料他处不处理?” 何煜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透过后视镜睨一眼闭目养神的老板,他压低声音,“夏主播,你别搞我了,我才压下去一个热搜……” 从昨天开始,这是他忙得很具体的二十四小时,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反正是头疼得厉害。 昨晚找到老板的时候,是在白石山上,柯尼塞格车门大敞地停在盘山路的尽头。 时砚池静静地坐在地上,和夜色融为一体。 “又被你妈给训了?”徐行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妆发已经好了,对她上热搜的事避而不谈。 “没事,常训,我经验丰富。” 二十六岁的单身女性,工作也没做出什么名堂,整天宅在家里,她的状态不断挑战着父母的焦虑底线。 “最后十分钟,播出带、备播带全都交给后期,直播线准备!”导播的大嗓门响彻整个走廊。 什比克论坛这两天,L卫视的财经频道尤为忙碌,论坛特别报道已经从上午十点全天延长至晚上八点,记者们都在机房赶节目。 “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路从机房延伸到化妆间,然后急刹似的止住。 导播站在门口,视线在化妆间里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显然是愣住了。 “星晓,总监没跟你说吗?” 他状若无事地上前,把一份出像手卡给了徐行,另一份握在手里没动。 化妆师正用扁尾梳给她调整发顶的高度,夏星晓从镜子里跟导播对视,“说什么?” “就是……” 导播在心里咒骂,总监这个老狐狸,这会儿唱什么白脸。 节目倒计时已经容不得拐弯抹角的措辞了,他言简意赅道,“总监让你和文卓这几天先休息,初宁宁暂时代班,等风头过去了,排班再恢复。” 初宁宁妆发完整一脸歉意地站在门口。 行,懂了。 之后,宅在家里修身养性的日子就开始了。 四天的时间,足可以把一个全民热议的话题降至冷门,也能把一个鲜活的人磨得没有脾气。 雨丝淅淅沥沥地敲到着窗户,天已黑成大片。 玻璃窗外攀满雨痕,玻璃窗内水汽氤氲,夏星晓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湿哒哒的头发披在肩头,淋出一道水迹。 她随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又汲着拖鞋到了书房,手机在电脑桌旁“嗡嗡作响”,她充耳不闻。 反正自从“给时砚池投怀送抱”的热搜传出去后,她这几天受到的熟悉的、陌生的异性友人的关心,比她前二十六年还多。 室内无灯一片暗寂,“咔嚓”一声苹果脆响,接着是键盘噼里啪啦响起的声音,夏星晓用电脑登录了网页。 今天是什比克论坛的最后一天,海昱科技的人始终没有露面,文总也没接过她的电话。 电脑屏幕的幽光照在夏星晓脸上,纤长的睫毛打出一片扇形阴影,她右脚屈膝盘腿,左脚吊儿郎当地晃荡着,她在浏览文卓的微博。 夏星晓眉头轻蹙,文家千金这几日在网上销声匿迹,和平日夜夜笙歌大相径庭。 怎么才能找到人呢? 不出所料地,还是没回。 梁舒说得没错,她被时砚池惯坏了,两人从在一起开始,就一直是他哄着她的。 高三的时候,时砚池拿到了全国物理竞赛的金奖,保送海大物理系,国外好几所大学也都发来了OFFER,他统统拒绝了。 理由冠冕堂皇:他得在国内守着她。 …… “所以你别喝,这些都是我的。”椅脚和地面摩擦,她将一提易拉罐全都拖到自己脚边。 梁舒无所谓地继续扒小龙虾,脸颊徐徐在动,眼皮都不抬,“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时砚池家里那么有钱,你干嘛犟得像头驴,非要自己还债?” “你真以为我是小说里急死人的女主,没长嘴?” 梁舒回她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花香浓郁,光影薄弱,燥热被夜风吹散。 夏星晓屈膝坐着,发丝在风里扬,喝一口酒,“我妈不同意。” “她说那笔债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家里卖了房子,紧缩几年总会还上。但我要是在恋爱关系里受了这份恩惠,将来在时砚池家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视线慢慢往她那里看,梁舒的动作缓了下来。“然后你俩就分手了,一辈子在哪?” 善意的人一直善意,忠言一直逆耳,旁观者一直清醒,当局者一路迷途。 梁舒也拉开一罐啤酒,轻轻碰了她的那罐,喝一口,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阿姨是对的。” “真怀念十八岁的的自己,那时候我浑身是胆满身光芒,觉得爱比被爱更伟大,我的爱就是武器,喜欢谁就要把他斩于马下,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怕。” 易拉罐因为受力细微作响,梁舒安静地看着她,眼圈也红了。 这种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数年以前磕碰得来的伤疤,摸上去竟然还有刺刺麻麻的感觉。 夏星晓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上脑,店里的音乐切换,是陈绮贞的《台北某个地方》,她跟着轻轻唱。 晒干你的衬衫,收起你的餐盘 呼吸这个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车,开往同一个地方 那一次你离开我就不再回来 有人在吗?我一个人唱着② 如果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夏星晓还是被天旋地转的酒精打败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边,一辆黑色宾利蛰伏在夜幕下。 男人指头弹一记烟灰,绕过车头往小龙虾店里走。 一片阴影兜头而下,那一秒神思迷离,嗅到空气里淡淡的酒精和男人身上熟悉的香氛,夏星晓声音带着清甜的委屈。 “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大排档的灯光直射到他们这一桌,眼前人,眼泪奔突。 手机“滴滴”作响的时候,伦敦正下着的雨。 这里的雨永远下不停,是一个爱意萧瑟的城市,而他在这里待过六年。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时砚池撂到微信内容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气笑了。 总是莫名其妙地在行进的轨迹上偏离,或者左脚绊倒右脚,或者在很规整的地方一脚踏空,这些异于常人的摔跤方式,身边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当然包括时砚池。 热搜上的那一摔一扶,很难说不是他的条件反射。 然而最神奇的地方就是,她本身并不是毛毛躁躁的人,认识的人常说她有超乎年纪的稳重。 这就是所谓的知行不一。 “没吃早饭吧?” 徐行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双手自然地撑在她的椅背上。 《财经快行线》的主持人团队是两男两女,今天是她和徐行搭档主持。 夏星晓打开袋子,是一盒热牛奶还有鸡胸肉三明治。 “谢谢,徐哥。” 徐行是L卫视的一哥,当初到海大金融系招聘的时候,就是他力排众议选了金融系而非播音系的夏星晓,来台里的这两年,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 “又被你妈给训了?”徐行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妆发已经好了,对她上热搜的事避而不谈。 “没事,常训,我经验丰富。” 二十六岁的单身女性,工作也没做出什么名堂,整天宅在家里,她的状态不断挑战着父母的焦虑底线。 “最后十分钟,播出带、备播带全都交给后期,直播线准备!”导播的大嗓门响彻整个走廊。 什比克论坛这两天,L卫视的财经频道尤为忙碌,论坛特别报道已经从上午十点全天延长至晚上八点,记者们都在机房赶节目。 “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路从机房延伸到化妆间,然后急刹似的止住。 导播站在门口,视线在化妆间里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显然是愣住了。 “星晓,总监没跟你说吗?” 他状若无事地上前,把一份出像手卡给了徐行,另一份握在手里没动。 化妆师正用扁尾梳给她调整发顶的高度,夏星晓从镜子里跟导播对视,“说什么?” “就是……” 导播在心里咒骂,总监这个老狐狸,这会儿唱什么白脸。 节目倒计时已经容不得拐弯抹角的措辞了,他言简意赅道,“总监让你和文卓这几天先休息,初宁宁暂时代班,等风头过去了,排班再恢复。” 初宁宁妆发完整一脸歉意地站在门口。 手机在手里里潮透,夏星晓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时砚池,有人跟踪我。】 他拨通卫誉的电话…… 第 20 章 记礼账 夏星晓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高峰,车速很快,蜿蜒的道路和两侧的霓虹都已经虚化,变幻成了无数细枝末节的回忆。 何煜的话在脑里兀自荡着……时砚池为什么又差点上了热搜呢? 手机在微博、微信这些APP上循环往复地切换,关于他的一切社交软件始终安静如鸡,只有不断弹跳出的群消息证明她并没有断网。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了,时砚池单方面跟她断联。 凌晨的暴雨冲刷了灼夏的浮躁,一转眼又是艳阳毒辣。 夏星晓拿着话筒站在光里,白色职业套装清爽干练,海藻长发束成马尾,身板端正地对着摄像机开口。 “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整,什比克经济论坛还有半小时就要正式启幕!” 道旗扑簌作响,国际金融中心门口兵荒马乱,周遭忙碌的人进进出出。 一片喧闹中,折玉般的声音字字落耳,在驻足的观众耳廓开出一朵脆生生的小花。 “今天将有来自七十多个国家的政商界人士共聚海城,……,必将给全球经济未来发展带来新的指引!” 摄像师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就去拍其他素材了。 关掉无线麦克的电源,夏星晓顺手接过实习生初宁宁递来的手机。 初宁宁一脸崇拜地探身过来,“星晓姐,长得好看的人还这么会说话,你让我们普通人怎么活呀,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夏星晓睨了她一眼,“要不是我今早出门的时候照了镜子,就差点信了你的渣男语录。” 初宁宁挎上她的臂弯,“你怀疑我的真心?好恨自己不是拉拉,要不我一定追你!” 两人一路玩笑地进了大厅,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节目组人齐了再一起进场。 来来往往的菁英人士对夏星晓的吸引不大,她解锁手机切到微博,食指在屏幕上缓缓地滑。 今天的热搜前排都被一个名字霸屏:海昱科技总裁千金,后面还跟着一个名字,某男团ICE。 ICE的老婆粉个个义愤填膺,掘地三尺地挖千金的黑料,从高中时期的校园霸凌,到大学时期的改头换面,各种诅咒p遗照,恨不得让她以死谢罪。 海昱科技今天开盘五分钟,股票直接跌停。 瞥见她手机页面,初宁宁八卦欲旺盛,“星晓姐,这次温潇潇算是踢倒铁板了!” 大概是积攒了不少新仇旧恨,她情景再现的时候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文总昨天上节目本来是要洗白的,结果温潇潇来得晚没RE稿,直播一开始就提了绯闻,文总的脸当场就黑了,下了节目就让助理撤了节目冠名,听说还让律师团队给栏目组发律师函,总监现在气炸了……” “哦~” 夏星晓并未表态,只一个尾音上扬的飘荡回应,隐隐泄了情绪。 撤了节目冠名这事儿,说大了对夏星晓也有影响,毕竟她也是这档节目唯二的主持人。 《财经快行线》是全国有名的财经节目,两个当家花旦风格迥异,却各自拥有拥趸。 如果说温潇潇是朵俗尘不染的白莲花,那么夏星晓就是恃靓行凶的野玫瑰。 两人表面井水不犯河水,其实积怨已久。 作妖的主要是温潇潇,这朵白莲花把双面人玩得那叫一个溜。撑着一副与世无争的皮囊,暗地里不是请假就是换班,不但对采访嘉宾挑三拣四,还踩着她的底线在总监面前阴阳她的主持风格。 这次,终于玩脱线了。 “听说温潇潇搭了很多线,可惜连海昱科技的大门都没进去!”初宁宁继续幸灾乐祸。 晚餐安排得十分周全,谢南州举止有度,会自然地提前拧开瓶盖再把水递给两人,也会揣度心意把她心仪的菜品转到面前。 “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身家背景,选妻子的时候到底看重什么?”梁舒往嘴里递一口牛舌,她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难免以人度己。 “梁小姐可能电视剧看多了,哪有那么多世家联姻的狗血剧情,能撑得起门楣的富二代,自然是可以自由选择伴侣。” 筷子在空中微微停顿,谢南州的目光折过她,看向夏星晓,“前几年忙事业,总想先立业再成家,如今有了一点成绩,也才敢托人介绍。” 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暗示心意。 夏星晓还想说什么,被梁舒打断,“追星星的人太多,就看你的诚意了。” 说完便举杯,两人还隔空碰了一下。 餐桌上的气氛是梁舒在主导,她不停地举杯,谢南州碍于面子也陪了不少,很快一瓶红酒见底。 “少喝点。”失恋的人喜欢借酒浇愁,夏星晓低声劝。 她倒是没怎么动筷,也没有喝酒,这是两人多年的默契,起码保持一半的清醒。 快吃完的时候,谢南州起身出门接了个电话。 梁舒撂下酒杯,敛回视线,“家教不错,干净阳光,是个暖男,我打八分。” 夏星晓晃一眼时间,磨出几个字来,“一会儿你就说家里有门禁,知道吗?” “切,这个烂理由谁会信啊!”梁舒努了努嘴。 “理由不分好坏,让他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星星,你跟时砚池分手那么久了,为什么不去试着接触一下别人?” “熟人不好下手,生人不好开口,送上门来的优质对象你也不要,难道你想寡一辈子?”摇了摇高脚杯,梁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才多大啊!” 夏星晓没回答,她兴致不高,另外两人都能看出来。 谢南州买完单回来了,他扶着门口的椅背上,温和一笑,“两位公主殿下,吃好了吗?” 三个人,八道菜,一瓶五位数的红酒,着实奢侈。 大堂里迎来送往,到了散局的高峰时刻。 夏星晓牵着微醺的梁舒走在前面,谢南州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大束白色玫瑰,突然大踏步的走过来。 奶油色花瓣上还带着水雾,花型饱满圆润,有种清冷淡然的幽香。 “初次见面,没有花,总觉得少了点仪式感。”他将鲜花递她怀里。 梁舒酒酣耳热,退一步笑着看戏。 “那也比一般人亲厚。” 对话很干,付卫东表面在笑,心里却在咒骂,“时总助理邀请栏目组下周参观Muse中心,我思来想去,现场采访的人非你莫属。” 徐行做好收尾工作就先撤了,其他工作人员也拖拖拉拉走了,演播室只剩主播台上的顶灯还亮着。 夏星晓的睫毛垂着,昨晚不欢而散的记忆又涌上来,心口轻微起伏,“提议要参观Muse中心的,是温姐。” “现在时总助理点名邀请的你……” 付卫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夏,栏目组没有赞助商,不只是你,同事们都拿不到奖金。你现在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余他们拖家带口的,你也想想他们。” 老余是栏目的制片人,平时对她颇为照顾,前些日子老母亲做了一个大手术,花费不菲,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时砚池说得对,她以前不会临阵逃脱的。 而现在,在很多欲言又止、克制和收摄的时刻,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成年人。 夏星晓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好。” 出了演播室路过走廊,机房里灯火通明,赶周末节目的记者们加班加点地奋战在电脑前。 媒体人就是这样,全年无休,比996还不如。 停车场,一声车鸣,夏星晓抬额。 一辆粉色保时捷小跑就停她车旁边,特别惹眼。车窗摇下来,初宁宁笑盈盈地坐在驾驶位上。 “上车,星晓姐。” “今天怎么这么高调,公主身份暴露了?” 初宁宁实习三个月,身家背景一直是个秘密,同事们没少私下打探,一直没探出什么风声。 “请你吃饭。” 她把太阳镜拉到鼻梁,“实习结束了,大四要开学了,我得回学校写毕业论文了。” 上了副驾驶,拉安全带,初宁宁踩下油门就走。 夏星晓选了家烧烤店,招牌不大,人气很旺,门口停了一水的豪车。 等初宁宁找完车位停好车进来的时候,夏星晓已经点好菜了,还点了两瓶啤酒。 “星晓姐,你不用给我省钱。”初宁宁闻着烟熏火燎的烧烤味,对请客地点存疑。 “你先把代驾叫上吧”,她往椅背上一靠,拆筷子递给她,“别看这家店小,这可是我珍藏多年招待外地亲友的御用餐馆。” 东拼西凑地调好了蘸料,筷子往嘴里一蘸,还是差强人意。这么多年了,她始终调不出那个味道。 两人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协议。 目送着夏星晓进了楼道,四楼客厅里橘色灯光点亮,卫誉打火启动车子,挂上倒挡之后,他给远在英国的时砚池发了两条消息。 【你老婆上去了,挺安全的】 【不过,你挺危险的……】 20-30 第 21 章 万向轮 “谁?” 揉着酸胀的小腿,夏星晓侧头看她。 “中视财经的制片人。” “哦。” “这是我朋友。”他边答边套上了衬衫,“吃完了吗,我送你?” 夏星晓指指门口的粉色保时捷,初宁宁降下车窗向两人招手。 “不用了,我和朋友一起来的”,她笑吟吟地回,很享受他此刻的慌乱,“温馨提醒你一下,喝酒不能开车。” 然后毫不留恋地走了。 她并不介意一个人光着膀子、抽烟、喝酒,只是觉得如果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那个干净清爽、礼貌谦和、温文尔雅的人又是谁。 她有预感,谢南州不会再联系她了。 一到家夏星晓就被天旋地转的困意打败了,再醒来已经是次日的下午了。 手机早就没电,果断地插上充电线。 身上都是烤肉味,整个人很不舒爽,她趿着拖鞋进了浴室。 “谢谢他。” “你们先到休息室稍等一下。”何煜轻声提醒。 她悄悄移开视线。 整个办公区很安静,只有打电话和叮叮铛铛打字的声音。 二十分钟后,终于散会。 老余谨记总监的嘱托,他放下茶点,给了夏星晓一记眼色。 几人今天来虽然是跟公关部对接,但是MUSE真正的掌权人可是时砚池,他们总得露个照面博好感,栏目组的几人纷纷起身。 这间隙,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打开,时砚池从里面步出,带着一众人鱼贯而过,路过他们时,稍稍停了下脚步。 何煜上前汇报,“L省卫视今天来MUSE参观拍摄。” 时砚池点点头,觑了他们一眼,表情是说不出的冷淡。 直到人影消失,夏星晓挺直的背脊才微微放松,手心有淡淡的潮意。 “中视的薪水比我们高吗?”夏星晓撑着腮问。 老余回她一记白眼,带着摄像师去补拍空镜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 “小夏,你脚流血了。”女编导小声惊呼。 “你今天的工作都干完了?”她的脚痛得厉害,已经没办法着地。 “连明天的都搞定了。” “那行,我带平底鞋了,能麻烦你去我房间帮我取一下吗?” 女编导没有任何拖沓地去了。 夏星晓跑到沙发上,还是无济于事,手机再次开机,屏幕上立刻跳出无数个提示音。 舆论的焦点已经转移,八百年不上微博的时砚池顶着MUSE总裁的实名认证发了条帖子。 当年分手的时候,她无数次的梦到过他,无数次在教室里看看书就落泪,无数次在网上搜索他的现状。 随着他微博的注销,她只能从他大学校园网的角落里找他的痕迹,如今这个账号又活过来了。 转发的内容是MUSE的超级工厂产能升级到三十五万辆,转发语只有两个字:有幸。 什么有幸? 文不对题! 然而,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两个词,再次掀起网络狂欢,@她、留言她、内涵她的帖子无数,在消息将机身震到发烫的时候,她卸载了微博。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着天光大亮,手边是那本翻烂了的《了凡四训》,脑袋里不断盘旋那句“命由我做,福自己求。” 过往片段不断闪现,好的坏的,每一种都是凌迟。 好在,天终于亮了。 六点刚过,她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鼓捣了半天,眼睛还是有些肿。 去台里录节目的路上,电话又开始持续不断地震,她打着方向盘撂一眼屏幕,单手带上蓝牙耳机。 质问声劈头盖脸就来,“你昨天怎么不接电话?” 隐约听到耳机里汪女士游刃有余地跟菜摊老板砍价,料想她对网络上的热搜并不知情。 夏星晓松了口气,“妈,什比克经济论坛,我们台要给央视切信号,还要跟所有台一起抢独家采访,饭都吃不上,哪有时间接电话?” “真有那么忙?” “要不你跟我一起上班看看?” “我才不去”,拒绝里带着嫌弃,“你们那门禁太麻烦,层层刷卡的,一个破演播室门口还要搞个保安守着。” 夏星晓回忆起上次她妈妈被保安拦下的场景,不由得失笑,“这不得保证播出安全吗,万一直播的时候恐怖分子冲了进来……” “对对对,我就是那个恐怖分子!”汪女士截断她的话,“我不打扰你工作了,顺便说一句,你舅妈给你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我已经把你电话给人家,对方要是跟你联系,你就好好聊。” 夏星晓把车开进停车场,长长地吁了口气,“妈,以后这种事儿你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 “那你接电话呀?”音调拔了八度。 夏星晓大脑本就一片混沌,不想跟她在电话里掰扯了,只淡淡的应了声,汪女士利落挂电话,速度比她还快。 可能昨晚没睡,她的状态总是在游离,进化妆间的的时候,又差点被门槛绊倒。 她好像患有一种叫做平地摔跤综合症的病。 “啊……” 心口轻微的起伏,她闭上眼睛,情绪如云烟飞散。 记得跟时砚池刚在一起的时候,不管是他本身自带的光环,还是看向她时眼里带着的爱意,都让她觉得很不真实。 他让她拥有了一段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连吵架都没有的恋爱体验。 那时她时常会有:“为什么就是她”、“凭什么就是她”的哲学疑问。 两人的恋爱就像一场美梦,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说想他,时砚池都会义无反顾地朝她奔赴。 后面她就不想了,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爱意,催眠自己,说不定自己的魅力和幸运也是实力本身。 后来两人分手,幸运之神抛弃了她,她很长时间都陷入自我怀疑。直到开始工作,慢慢还清了家里的债,她才有时间去思考,失去时砚池这件事。 以前,她以为一段好的感情靠的是烟花和月亮,靠跋山涉水的玫瑰,靠一千个不如意的时候,和一万字相拥哭泣,后面她才懂得,那些东西太浅薄了,山高路远,靠的是有人一直在等你同行。 “不用赔!”粱舒腹诽,封口费那么多,还差你那仨瓜俩枣。 她换上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下次别喝那么多,你这人断片了容易忘事!” 离开的拖鞋又调转回来,夏星晓一脸警惕,“我不会是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了吧?” 粱舒被气笑了,“用六位数的密码,保护你那两位数的余额,我有必要费这个脑子吗? ……多此一举。 今天是周末,夏星晓需要回家赴鸿门宴,正好搬粱舒当救兵。 从城东到城北,两人先去昨天的温泉馆取了车,再风风火火地回了海角巷。 置物架上手机屏幕点亮,粱舒帮她打开,是谢南洲通过手机号码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直截了当地按拒绝键。 “第一次见面就有肢体接触,这人太轻佻了,我觉得不靠谱。”她语气愤愤的。 “呦,你这个女人可真善变”,夏星晓抿抿唇摇头,“昨天还对人家大加赞赏,今天就口诛笔伐了?” “别说得像你不是女人一样。”粱舒说完就要袭胸,还一副色胚样儿,“真软……” 夏星晓反应很快地拐她,“安全驾驶!” 两人打打闹闹,很快到了地方。 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没有划固定停车位,她饶了一圈在隔壁栋找了一个位置。 “天涯街、海角巷,每次来都觉得你家的地点很浪漫。” 两人大学四年同学,粱舒来过夏家不少次。 后车厢盖“咣当”一声合上,夏星晓拎着水果锁车门,撂一眼路牌,“不是我家,这是租的房子。” 两人在楼道里和正要出门的夏江撞了个正着。 “爸,你去哪?” “星星,小舒也来了?”夏江神色不太自然,尴尬地笑了笑,“你妈今天主要想讨伐你,我怕扫到台风尾。” 夏星晓没好气地睨他,“夏江同志,我们俩的革命友谊算是彻底决裂了。” 夏江下意识地后撤半步,“等我去麻将馆赢了钱,再用金钱修复友谊。” 两人的手指以皮肤相接的地方为圆心,开始星火燎原般蔓延。 短暂静默后跟着一声叹息,时砚池微微靠近,带来一阵由他自身氛围开辟出的令人心安的场域,环绕着她。 “夏星晓,我该拿你怎么办?” 黑暗中,他的嗓音像一根火柴,生生点亮了夏星晓连日来的阴霾。 第 22 章 无道德 夜风低沉,他洗澡后的清爽香气丝丝缕缕地传进鼻息。 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感情,从什比克重逢就开始积累的情绪,都随着这一句开场白倾泻而出。 两人的手指仍然勾在一起,她的微凉、他的温热,夏星晓垂着的手指蜷了蜷,扯了扯他的掌心。 “夏星晓,我该拿你怎么办?” 星期一的早晨总是兵荒马乱,出电梯刚好九点,夏星晓踩着点进了会议室。 扮演了两天二十四孝女儿,总算暂时安抚住汪静女士,得以清净个几天。 入座后,她按照往常的习惯打开保温杯,把记事本翻到崭新的一页,再从手腕上摘下皮筋,将脑后的长发收成马尾。 总监付卫东老生常谈,分析AC尼尔森上周的数据,《财经快行线》的收视份额提升了八个点,栏目组心知肚明,这里面固然有什比克论坛的因素,更有两次热搜的助力。 例行选题会结束之后,付卫东扫一眼会议室,表情严肃,“下面讨论一下栏目冠名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海昱科技撤了冠名,在整个频道乃至台里,都带来极坏的影响。” 他睨了温潇潇一眼,稍稍停顿了下,所有人静静看着,“各位下半年的绩效奖金能不能全额发,是个未知数。” 会议室里的三魂六魄这才归位,压不住的议论开始蔓延,这可是影响钱袋子的大事儿。 夏星晓拧开保温杯,视线垂着,静静地喝了口水。 电视台虽然是政府喉舌,但是早就进行了半体质化改革,各频道自负盈亏,冠名费就是一档节目办下去的资本。 《财经快行线》的冠名费用高达七位数,一般是在节目招商会上,企业竞标拍得。如今是九月,对于企业来说,前一年的费用已经消耗,新一年的预算还没审批,不早不晚的时间节点,上哪去找接盘侠?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徐行慢条斯理地打破了局面,“第三季度还能剩几百万宣传费的企业不多,我们可以通过公关公司侧面了解一下,然后锁定几家重点去谈一下。” 他的话很有分量,付卫东靠着椅背点头。 主持人就是节目组的名片,好多企业家更卖主持人的面子,徐行在财经圈行走多年,人脉也很广。 角落里不知是谁插话,“其实Muse是最合适的,他们的新车生产线刚刚落地,正是需要大规模宣传的时候,之前公关部的费用一直锁着没动,可以重点去谈一下。” 周遭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夏星晓,那个热搜过后,提到Muse他们很难控制眼球的施力方向。 签字笔在指尖转着,夏星晓斜过脑袋,表情讳莫如深,“有什么问题吗?” 明晃晃的视线碰了壁,众人齐齐低眉抿嘴,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Muse交给我吧。”温潇潇的指尖敲着桌面。 她视线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和她对视。 像挑衅。 那晚她死皮赖脸上了时砚池的车,在大门口和夏星晓对话之后,来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两人之间有事儿。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毕竟我跟时总……” “挺熟的。” 所有人都听懂了她话里的暗示,相互交换着暧昧的眼神。 而夏星晓累了,在时砚池这件事上,她连基本的胜负欲都没了。 “道德绑架?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人能绑架得了我。” 她视线缓缓落夏星晓身上,又很快眉头紧锁地被话筒里的人抽走注意力。 暴躁小辣椒的性格,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五颜六色的光在包厢内旋转,单独的小沙发上,温潇潇被人扣在那里,面前是一排琳琅满目的洋酒。 置于风暴眼中心的温潇潇很是狼狈,她眼睛红肿,妆也花了,偏偏包厢里其他人无动于衷。 扣住她的女孩反坐在椅子上,一幅鼻孔朝天的样子继续审问。 “不是说要道歉吗?拿出诚意来。” “我都已经认错了”,温潇潇抖着声音语带哭腔,“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女孩双手撑椅子两侧,以一副看向孽障般的眼神看她,“我姐妹说了,这酒喝完了你就能走。” 文卓的电话终于从耳侧放下,她一身黑色细带紧身连衣裙,从高脚椅上下来,颈上银色chocker的蝴蝶流苏晃动,慢悠悠地踱过来。 “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我不大度,我喜欢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 审问的女孩起身挪位置,文卓拎起一瓶洋酒,给面前的杯子满上,推到文卓面前。 “我接受你的道歉,前提是你把桌上的酒都喝了。” 温潇潇被盯得毛骨悚然,猛地往后缩了一下,“喝完这些会死人的。” “那就是没有诚意。” 文卓折身,指着温潇潇问夏星晓,“你说她贱不贱?” “贱!”夏星晓答得比她还有劲儿! 温潇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文卓笑了,起身拖开椅子,高跟鞋踩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睨她,“这样吧,我给你个Plan B,你拍段视频发个朋友圈,承认自己是个贱人,我就原谅你。” “怎么样?”说完就举起手机对着她,调到了录像功能。 两人乖巧地同时摇头。 绝对不要招惹一个情绪不稳、随时随地都会原地爆炸的中年男人。 总监不再逗留,又急匆匆地进了内场找人。 夏星晓很想提醒他,今天全国的媒体都聚集在这,海昱科技的人是疯了才会到场,不过看总监火山爆发的态势,她又把话咽了下去。 感应门开开合合,脚步和喧嚣挤满大堂。 彼时,阳光透过大片玻璃穹顶照进来,空气中的灰尘分子在舞动,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周遭的人三三两两地看过去。 一个年轻男人逆着光,后面跟着七八个随行人员,大步流星而来。 西装搭在手臂上,白衬衫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和劲瘦的腰身,他身子骨迟缓移动,在一众参会的中年人中,依稀可见顽劣不羁的少年气质。 心跳声渐渐盖过脚步声和交谈声,夏星晓的手渐渐攥紧衣摆,胸口上下起伏。 男人眉骨冷硬,黑眸冷淡微挑,正跟身后的人交代什么,回过头来的时候,无意识地一瞥,却扎扎实实地撞入她的眼里。 只一眼,如电影中的定格一般。 千山万水,时隔经年,这人竟然回来了! 两人的眼神穿过人群,穿过嘈杂的空气,就这么胶着出了一道虚实难辨的光与影。 她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面,可真正见到的那一刻,还是控制不住地大脑空白,身体僵麻。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心被凿出一片暗黑的沟渠,漏风般被灌入四面八方的凉。 “时总,请往这边走。”礼仪小姐红着脸轻声提醒。 时砚池懒淡地收回视线,没停下、没开口,没有为这猝不及防的重逢表达任何情绪,在一大堆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进了内场。 光影里,他拨开人群在走,周遭有喧嚣、有浮躁,偏偏没有半点波澜。 夏星晓眼底似清水里蘸开的一笔浓墨,晦涩暗淡。 “我靠,这个祖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初宁宁在发语音。 “你认识他?”夏星晓指缘压着掌心,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MUSE总裁时砚池?他跟我表哥是发小儿。”初宁宁身板都直了,顾不上跟她细聊,开始解锁手机发消息。 “时砚池回国怎么没人跟我说?”她手机撂嘴边,一条条语音急迫地发了出去。 很快听到“嗖嗖嗖”的回复,语音没外放,惊讶声溢出听筒,可见他回国的消息在他们的圈子也是新闻。 那时候,咬着的下唇才轻轻松开,夏星晓抱紧手里的话筒,提醒初宁宁,“该进场了。” 黑名单里每天拦截几百个不同的电话、几十条未读的短信、无数个不被同意的好友申请,她在逼自己走出这段内耗,也在逼他放弃自己。 她避开了一切能见面的可能,甚至搬离了宿舍,跟辅导员请了病假,断绝了一切跟共同认识人接触的机会,近乎偏执的离开了他。 猝不及防的见面还是来了,一场重要考试,她出教学楼的瞬间,时砚池穿了件黑色衬衫,仿佛融进夜色里。 时砚池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沉默,原本清隽慵懒的眉眼一片淡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海城的冬天黑得很早,路上没有什么人了,冷空气里都是孤独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又酸又涩。 有辆车的近光灯直直地照过来,照到他身上,他背着光,距离她只有一米。 一刹那,满世界都是刺眼的白,夏星晓看不清其他,只能看见他。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烟雾袅袅漫在他周身。 对视了几分钟,他抓起她的手把她塞进副驾,她木讷地配合,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开到学校附近的酒店,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同处,在分开的三百四十七天之后。 时砚池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单膝缓缓着地,仰头看她,两个人一上一下,一个沉默一个卑微,他恳求道,“求你,别分手。” “宝宝,给我点时间,你要的我都能给你。”略带疲惫的嗓音代表了他的力不从心,他使劲儿地扣紧她的后颈,像是为自己的承诺做注脚。 房间没开灯,那么黯淡,那么寂静。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跪在她脚边,夏星晓长久地凝视他。 真的好喜欢他,所以更怕这种远距离的内耗把爱熬到无力。 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她借着月光曲下膝盖,抚上他的脸,对上他泛红的眼尾。 身子都是抖的,终于气若游丝地答,“我放弃了!” 最后的记忆,是他不可置信的脸。 噩梦惊醒的夜,怎么努力都睡不着。 夏星晓跑到沙发上,还是无济于事,手机再次开机,屏幕上立刻跳出无数个提示音。 舆论的焦点已经转移,八百年不上微博的时砚池顶着MUSE总裁的实名认证发了条帖子。 凉凉声音再次从半米之外传来,眼神也扎扎实实地落她身上,“这就是你现在过的生活,夏星晓,那你倒是过得好点,被人欺负的这种场面,能不能别让我看到。” 她简直被气笑,“那你倒是少在我面前晃呀!” “这不是挺能怼人的,刚才怎么哑巴了?” 夏星晓这一瞬间很想哭。 眼泪好奇怪啊,这两年她跑新闻拉赞助,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被冷落、被嘲讽,甚至发生肢体冲突受伤了,她都不会掉眼泪。 可现在,只是听着他说了几句话,她的委屈就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时砚池,我们当初没有好好告别,现在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车厢昏暗,路灯的光一道一道地从他脸上滑过,他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他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漩涡,声音倦怠而低冷,“我看起来很缺朋友吗?” 晦涩的过去被他用云淡风轻的态度一笔带过。 夏星晓有一秒的走神,是啊,六年了,他离开那么久,早就有了新的交友圈,哪里需要跟前任做朋友。 兜兜转转,他们虽然还是他们,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 她垂下眼睑,心头微恙, “我明白了。” 车里的气压很低,剑拔弩张的氛围在短兵相接后归于沉寂,何煜大气不敢喘,悄悄打开了电台。 毫无防备地,那首她不敢听的熟悉旋律响起。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冒出来,“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她妈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妈?”她突然打断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抽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汪女主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她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夏星晓表情产生细微变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汪女士的监察电话适时跳出屏幕,又瞬间偃旗息鼓,她没理。 “陈晨呢?”夏星晓嗓音突然加重。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辅导员,陈晨是她研究生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两人趁着暑假去日本玩。 所以,梁舒的反常跟陈晨脱不了关系。 长久的安静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气,“星星,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以毫不耽搁地速度开车去机场,夏星晓把自己MUSE的两厢车开出了跑车的架势。 玻璃穹顶的光落在脚边,窗外绿荫里喷泉摇曳,硕大壁钟指针一格一格地拨动。 脚踝传来的痛疼让夏星晓闷哼一声,整个脑子都懵掉。 几乎是在她摔倒的瞬间,时砚池就拉了她的手腕一把,劲臂撞上后腰,将人稳稳地带进怀里。 紊乱的神经在熟悉的气味里渐渐平复。 他的衣服很多,轻微洁癖,一直用着一模一样香调的洗衣凝珠。 可笑的是,她对这些味道依然记忆犹新,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很亲密的回忆,想起那晚他发烫的皮肤,想起提分手时他暴怒的表情。 站稳了,但是不敢抬头。 夏星晓手指握紧话筒,一瞬不瞬地盯着地面,这时才有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围上来。 “没事吧,星晓姐?”初宁宁脸都吓白了,抚着她的手臂小声安慰。 “我没事。”她咬着牙回答。 腰上的力道很快消失,就连手臂离开时裹挟的风都是冷硬的。 头顶的男声倦懒又低沉,冷冷地在她耳边绕,“这位记者想采访,给她留张名片。” 原来他对待陌生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钝痛无比。 整个过程中,夏星晓始终没有抬头,可胸腔梗着的一口气始终压着。 回台里的路上,车里静悄悄的。 总监蹙着眉头闭目养神,初宁宁大气儿不敢喘,蠢蠢欲动地用余光传递信息。 夏星晓面无表情地浏览今天的微博,热搜榜单已经重新洗牌,什比克经济论坛霸占了今天热搜榜的前六。 时砚池回国亮相的第一天,就登顶了财经和娱乐两榜的榜首。 标题赫然写着:“MUSE总裁被人当场投怀送抱”,后面还有一个暗红色的“爆”字。 爆料人虽然没对投怀送抱者指名道姓,可相关词条很快白热化,夏星晓的身份分分钟被刨了出来。 发帖人起初对她职业素养还是认可的【是意外吧?夏星晓采访多那么多知名企业家,还不至于会生扑吧?】 反驳的帖子马上就放出大招,祭出时砚池上了《TALKER》封面照片,留言【这样的男人,生扑不过分吧?】 她折颈,看向声源。 带着近视镜的中年男子从会议室匆匆而来,朝她眼前走,是MUSE公关部的负责人张总。 她正了正心神,握住来人的伸手,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今天的拍摄工作可以用波涛汹涌、翻山越岭来具象化的形容,原因就是MUSE中心实在太大了。 到了中午,拍摄还没结束,张总给他们安排在MUSE中心的的员工餐厅用餐。 餐厅是自助性质,每天四荤六素,搭配的主食也特别丰富,营养健康。 老余跟张总开玩笑,就冲这份员工餐,他都想来多拍几天。 夏星晓中途去了洗手间,再回来时就跟他们分开排队了,前面的两个女孩子正在聊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其中一个不小心撞了她的盘子,女孩歉意地回头,说了句对不起,人就卡住了,嘴里还反射般地念了一句脏话。 夏星晓下意识地回头,然后就愣住了。 整个餐厅都沸腾了,因为…… 时砚池破天荒地出现了。 他今天换了风格,一身斯文败类的打扮,简单的衬衫西裤愣是被他穿出了一股潮味儿。 从高中开始这人一直就是全校瞩目的焦点,一米八六的身高挺拔,一张帅脸过目难忘,整个人带感的不得了。 会在球场上恣意灌篮,也会在晚自习的时候带着颓靡看着夜空,插科打诨时玩笑荤素不忌,但对女性有着刻在骨子里的尊重。 如今褪去了少年气,再叠加了事业多金的BUFF,这个混蛋更招风了。 那是两人异地时,一起听着入睡的歌曲,可惜最后一次再遇时,他们分手了。 窗外无雨,心头早已盘旋出一片朦胧水汽,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空气里流动,她老老实实地看向窗外,消了消要涌出的泪。 道路宽阔,空空荡荡,前路一望无尽。 当年分手的时候,她无数次的梦到过他,无数次在教室里看看书就落泪,无数次在网上搜索他的现状。 随着他微博的注销,她只能从他大学校园网的角落里找他的痕迹,如今这个账号又活过来了。 转发的内容是MUSE的超级工厂产能升级到三十五万辆,转发语只有两个字:有幸。 什么有幸? 文不对题! 温潇潇怎么可能会配合,她胸口上下起伏,脸色差得像吃坏了东西。 那头的狂欢还在继续,男男女女兴奋地喝酒猜拳,只有头顶的彩灯时不时地兼顾到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夏星晓,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温潇潇磨着牙挤出几个字? 火瞬间烧到她身上,文卓轻眯了下眼,似笑非笑地斯了一声,“你觉得她能救得了你?” 这个猪队友! 八风不动地带头鼓掌,她扬起唇角,“静候温姐的好消息。” 稀稀拉拉的掌声这才跟上。 出会议室的时候,一个记者嘴唇微动,“她胆子可真大,都傍上领导了,还敢明目张胆出去勾搭。” “王台有家有业的,是不可能给她扶正的,总得找好下家。” “时砚池不是才回国吗,这就搭上线了?” 时砚池眼皮浅浅抬起一层,唇角的弧度完全压不下来。 “你笑什么?”夏星晓心里有火,开始无差别攻击。 “我笑了吗?”他优哉游哉地拉长了声音,边说边进酒店感应门,递身份证给前台,“一间套房。” 夏星晓越过他,将身份证叠在他的上面,眼风都没给他一个,“一人一间,谢谢。” 第 23 章 清一色 电梯停在十五层。 这栋酒店应该是按照五星级标准建的,所有的硬件条件都很完备。 夏星晓刷开了1509房间的门,时砚池跟着她出了电梯,刷开了隔壁1511房间。 凌晨的暴雨冲刷了灼夏的浮躁,一转眼又是艳阳毒辣。 夏星晓拿着话筒站在光里,白色职业套装清爽干练,海藻长发束成马尾,身板端正地对着摄像机开口。 “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整,什比克经济论坛还有半小时就要正式启幕!” 道旗扑簌作响,国际金融中心门口兵荒马乱,周遭忙碌的人进进出出。 一片喧闹中,折玉般的声音字字落耳,在驻足的观众耳廓开出一朵脆生生的小花。 “今天将有来自七十多个国家的政商界人士共聚海城,……,必将给全球经济未来发展带来新的指引!” 摄像师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就去拍其他素材了。 关掉无线麦克的电源,夏星晓顺手接过实习生初宁宁递来的手机。 初宁宁一脸崇拜地探身过来,“星晓姐,长得好看的人还这么会说话,你让我们普通人怎么活呀,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夏星晓睨了她一眼,“要不是我今早出门的时候照了镜子,就差点信了你的渣男语录。” 初宁宁挎上她的臂弯,“你怀疑我的真心?好恨自己不是拉拉,要不我一定追你!” 两人一路玩笑地进了大厅,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节目组人齐了再一起进场。 来来往往的菁英人士对夏星晓的吸引不大,她解锁手机切到微博,食指在屏幕上缓缓地滑。 今天的热搜前排都被一个名字霸屏:海昱科技总裁千金,后面还跟着一个名字,某男团ICE。 ICE的老婆粉个个义愤填膺,掘地三尺地挖千金的黑料,从高中时期的校园霸凌,到大学时期的改头换面,各种诅咒p遗照,恨不得让她以死谢罪。 海昱科技今天开盘五分钟,股票直接跌停。 瞥见她手机页面,初宁宁八卦欲旺盛,“星晓姐,这次温潇潇算是踢倒铁板了!” 大概是积攒了不少新仇旧恨,她情景再现的时候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文总昨天上节目本来是要洗白的,结果温潇潇来得晚没RE稿,直播一开始就提了绯闻,文总的脸当场就黑了,下了节目就让助理撤了节目冠名,听说还让律师团队给栏目组发律师函,总监现在气炸了……” “哦~” 夏星晓并未表态,只一个尾音上扬的飘荡回应,隐隐泄了情绪。 撤了节目冠名这事儿,说大了对夏星晓也有影响,毕竟她也是这档节目唯二的主持人。 《财经快行线》是全国有名的财经节目,两个当家花旦风格迥异,却各自拥有拥趸。 如果说温潇潇是朵俗尘不染的白莲花,那么夏星晓就是恃靓行凶的野玫瑰。 两人表面井水不犯河水,其实积怨已久。 作妖的主要是温潇潇,这朵白莲花把双面人玩得那叫一个溜。撑着一副与世无争的皮囊,暗地里不是请假就是换班,不但对采访嘉宾挑三拣四,还踩着她的底线在总监面前阴阳她的主持风格。 这次,终于玩脱线了。 “听说温潇潇搭了很多线,可惜连海昱科技的大门都没进去!”初宁宁继续幸灾乐祸。 夏星晓意犹未尽地抬头,脑后的长发随之轻微摆动,“温潇潇被保安赶出去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现场直播?” 初宁宁尴尬一笑,支支吾吾,“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家有点小钱,然后有点小道消息……” 懂了。 这点事儿在温潇潇那儿是事故,在文家千金的圈子里那就叫故事。不管什么圈子,传播最快的永远是八卦。 手机在手心里转了两圈,夏星晓揶揄她,“公主殿下……” “你干嘛来栏目组受气?” “有钱人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喜欢体验社会毒打?” 一连几个问句砸过去,初宁宁肩膀肉眼可见地垮掉,“别提了,我爸让我来这学习,顺便结交人脉……” 哭诉才刚萌芽,总监就火急火燎地来了,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噤声。 “看见文总了吗?” “海昱科技的人来了吗?” 他额头淌汗,语气里冒着火星子。 两人乖巧地同时摇头。 绝对不要招惹一个情绪不稳、随时随地都会原地爆炸的中年男人。 总监不再逗留,又急匆匆地进了内场找人。 夏星晓很想提醒他,今天全国的媒体都聚集在这,海昱科技的人是疯了才会到场,不过看总监火山爆发的态势,她又把话咽了下去。 感应门开开合合,脚步和喧嚣挤满大堂。 彼时,阳光透过大片玻璃穹顶照进来,空气中的灰尘分子在舞动,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周遭的人三三两两地看过去。 一个年轻男人逆着光,后面跟着七八个随行人员,大步流星而来。 西装搭在手臂上,白衬衫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和劲瘦的腰身,他身子骨迟缓移动,在一众参会的中年人中,依稀可见顽劣不羁的少年气质。 心跳声渐渐盖过脚步声和交谈声,夏星晓的手渐渐攥紧衣摆,胸口上下起伏。 男人眉骨冷硬,黑眸冷淡微挑,正跟身后的人交代什么,回过头来的时候,无意识地一瞥,却扎扎实实地撞入她的眼里。 只一眼,如电影中的定格一般。 千山万水,时隔经年,这人竟然回来了! 两人的眼神穿过人群,穿过嘈杂的空气,就这么胶着出了一道虚实难辨的光与影。 她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面,可真正见到的那一刻,还是控制不住地大脑空白,身体僵麻。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心被凿出一片暗黑的沟渠,漏风般被灌入四面八方的凉。 “时总,请往这边走。”礼仪小姐红着脸轻声提醒。 时砚池懒淡地收回视线,没停下、没开口,没有为这猝不及防的重逢表达任何情绪,在一大堆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进了内场。 光影里,他拨开人群在走,周遭有喧嚣、有浮躁,偏偏没有半点波澜。 夏星晓眼底似清水里蘸开的一笔浓墨,晦涩暗淡。 “我靠,这个祖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初宁宁在发语音。 “你认识他?”夏星晓指缘压着掌心,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MUSE总裁时砚池?他跟我表哥是发小儿。”初宁宁身板都直了,顾不上跟她细聊,开始解锁手机发消息。 “时砚池回国怎么没人跟我说?”她手机撂嘴边,一条条语音急迫地发了出去。 很快听到“嗖嗖嗖”的回复,语音没外放,惊讶声溢出听筒,可见他回国的消息在他们的圈子也是新闻。 那时候,咬着的下唇才轻轻松开,夏星晓抱紧手里的话筒,提醒初宁宁,“该进场了。” 剧场内交错的几何线条向穹顶延伸,一千六百个阶梯座位座无虚席。 什比克论坛为期五天,整个论坛采用直播形式,全球媒体同步转播。 夏星晓按名索引坐进自己的位置,她的大脑刚才经历了一场海啸,现在已经缓缓归于静寂。 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开关麦克风,发出“啪嗒啪嗒”的噪音,全身上下还有一处在动,就是八公分高跟鞋里的脚趾。 终于还是被痛觉神经占了上风,低头去看,脚趾和脚跟都磨出了水泡。 左边的总监恹恹的,时不时回眸看向门口,对海昱科技的人贼心不改。 右边是头也不抬的初宁宁,手指翻飞噼里啪啦打字,八卦业务繁忙。 瓶盖和瓶身在反作用力下“咔擦”分离,微凉的矿泉水顺着口腔滑入。 醒胃,更醒神。 时砚池坐在第二排,膝盖抵着前排座椅,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调整着同声传译的耳机,腕上的手表随着动作,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悠然且矜贵。 论坛的议题还在继续,主持人邀请行业大咖上台高端对话,嘴里夸张且隆重的介绍词,最后落成一句:“让我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新能源汽车MUSE总裁——时砚池。” 台下镁光灯持续不断地闪烁,夏星晓的视线无声无息地跟着他,一步步踏上台阶。 时砚池嘴角微翘,开口之前转了转腕表,那是他多年的习惯动作,“电动车行业经历几轮洗牌之后,头部品牌将会占据百分之六十的市场…,MUSE希望能和所有电动车品牌求同存异。” 掌声陆陆续续地响,就连心不在焉的总监也被气氛带动,无所适从地看了看周围,跟着鼓了掌。 夏星晓也轻轻地鼓了掌,那一刻总算有了点觉悟。 命运的齿轮无声地滚动,将少数人送达巅峰,将更多的人送达普通。 而他向来是最耀眼的那个。 后面的采访环节十分热络,总监的视线始终流连在台上,像饿狼盯紧猎物,他对夏星晓下了死命令。 “群采之后,你务必截下时总,争取做期专访,这期节目的收视率就稳了!” 他的注意力终于从撤掉冠名的阴郁中转移到了节目质量上。 起伏不定的心脏还没彻底归位,平静的湖面又被这个消息炸出满池涟漪。 夏星晓仿若妥协与认命般,轻轻地叹一口气。 采访他,只是她的工作,而已。 他那么圆滑个人,应该也会公私分明吧。 群访在她漫长的心理建设中结束,时砚池在助理的安排下提前退场。 记者呼啦啦地往外跑,夏星晓也重新踩回高跟鞋,拉着初宁宁跟在乌泱泱的人群后面。 两人身材娇小,被包围圈隔离在外。 “星晓姐,我来帮你。”初宁宁使出浑身的力气,推她前还夸张地辅助助跑。 人群被两人合力撞得四散,止步时,夏星晓的鞋跟正好划过一个摄像师的架子。 “咣当”一声,摄像机应声落地,周围人忙着去救。 没错,大家心照不宣,第一个救的肯定是价值不菲的吃饭工具。 半秒的反应区间里,夏星晓还垂死般想抓住点什么,半秒后,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天旋地转。 在阵阵惊呼声中,她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全场有那么三四秒的屏息,然后是手机和相机的快门声,由近及远。 夏星晓闭眼。 原来,她才是那个小丑。 要是提前知道他们竟玩得这么大,她肯定没有这个心态,当务之急是找到时砚池,让他处理这笔“巨款”。 问了一圈,没人知道时砚池去哪了,卫誉说让她去外面找找,她出了包间往前走,长廊尽头的阳台上果然有猩红火光和薄薄烟雾。 走近,是熟悉的陈皮烟味,刚要推门,动作被一道轻柔的女声劝退。 “阿池,你忘了这个女人是怎么抛弃你的了吗?” 第 24 章 玻璃门 “你忘了在伦敦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吗,你忘记何姨的话了吗?” “你现在什么都有了,她又回来了,你看不出她居心不良吗?” 隔着透明玻璃门望进去,高馨仰着头雪白颈项晃眼,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脚踝传来的痛疼让夏星晓闷哼一声,整个脑子都懵掉。 几乎是在她摔倒的瞬间,时砚池就拉了她的手腕一把,劲臂撞上后腰,将人稳稳地带进怀里。 紊乱的神经在熟悉的气味里渐渐平复。 他的衣服很多,轻微洁癖,一直用着一模一样香调的洗衣凝珠。 可笑的是,她对这些味道依然记忆犹新,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很亲密的回忆,想起那晚他发烫的皮肤,想起提分手时他暴怒的表情。 站稳了,但是不敢抬头。 夏星晓手指握紧话筒,一瞬不瞬地盯着地面,这时才有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围上来。 “没事吧,星晓姐?”初宁宁脸都吓白了,抚着她的手臂小声安慰。 “我没事。”她咬着牙回答。 腰上的力道很快消失,就连手臂离开时裹挟的风都是冷硬的。 头顶的男声倦懒又低沉,冷冷地在她耳边绕,“这位记者想采访,给她留张名片。” 原来他对待陌生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钝痛无比。 整个过程中,夏星晓始终没有抬头,可胸腔梗着的一口气始终压着。 回台里的路上,车里静悄悄的。 总监蹙着眉头闭目养神,初宁宁大气儿不敢喘,蠢蠢欲动地用余光传递信息。 夏星晓面无表情地浏览今天的微博,热搜榜单已经重新洗牌,什比克经济论坛霸占了今天热搜榜的前六。 时砚池回国亮相的第一天,就登顶了财经和娱乐两榜的榜首。 标题赫然写着:“MUSE总裁被人当场投怀送抱”,后面还有一个暗红色的“爆”字。 爆料人虽然没对投怀送抱者指名道姓,可相关词条很快白热化,夏星晓的身份分分钟被刨了出来。 发帖人起初对她职业素养还是认可的【是意外吧?夏星晓采访多那么多知名企业家,还不至于会生扑吧?】 反驳的帖子马上就放出大招,祭出时砚池上了《TALKER》封面照片,留言【这样的男人,生扑不过分吧?】 那是本全球发行的影响力人物杂志,封面上的男人一头清爽短发,五官棱角分明,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放荡不羁的眼睛。 很快帖子彻底歪掉,下面是一排排喊老公的留言。 网友讨论得一片热血沸腾,海昱科技千金和男团ICE的绯闻热度一降再降,最后淡出热搜前排。 温潇潇的难题被她破了,用的还是以身殉职的方式。 整个人气到爆炸。 屏幕上不断跳出电话和微信,夏星晓统统不理,她长按了关机键- 空调无声地出着冷气,总监办公室烟雾缭绕,灯光刺眼。 夏星晓和温潇潇分坐一组沙发的两头,中间隔了半个太平洋。 总监的表情可谓痛心疾首,他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看两人就像老父亲看一对逆女。 将烟头按进烟缸里,他指着俩人的手微微发抖,“你们俩……” 那头的温潇潇哭得梨花带雨,身体颤抖;反观太平洋的这头,夏星晓撑在沙发扶手边缘,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特别疲惫。 自我平复了几分钟,总监用脚关上门,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两人对面。 “一天两个热搜,我都不知道是该夸你们还是骂你们,我他妈做了半辈子节目从来没上过一次热搜,今天都碰上了。” 夏星晓掀起眼皮,将额前的长发往后捋,没回答。 温潇潇眼睛还红着,一幅小可怜的狼狈样,“总监,我也是为了节目的收视率着想,不聊绯闻哪有看点?” 总监立刻瞪她,“你这么为节目着想,判断到文总会撤销冠名吗,预料到海昱科技股票跌停了吗?猜想到我们栏目组要被告了吗?” 暴躁如火山一般爆发出来,他嗓音一句比一句大,每问完一句,后面就跟着一个声嘶力竭的“啊”。 “那你要我怎么办?”温潇潇语带颤抖地软下了调子,“该认的错我认了,该道的歉我也道了,现在是让我以死谢罪吗?” “你的命那么值钱吗?能堵上海昱科技跌停的损失吗?”总监掳过桌上的打火机,又点了一根烟。 温潇潇语塞,把视线撇向一侧,胸口上下起伏。 死寂的场面被手机的“嗡嗡”声打破,瞥见屏幕上跳出的名字,总监撂两人一眼,接起了电话。 “喂,王台……” …… “律师函?栏目组会去道歉的,肯定会让文总满意的……” …… “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拎起手机又发了几条信息,总监再抬头朝温潇潇的时候,脸色更难看了,“文总的律师函已经送到法务部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去解决吧。” 温潇潇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烟雾在总监的嘴边四散,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他俯下一点身子调转枪口,“还有你!” 夏星晓索然冷笑,“我什么?” 她就以这样一副迎接风雨的姿态对上总监,“论坛,你让我去的;专访,你让我约的。” 掌心拍上茶几,一张名片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上面,时砚池的名字赫然印在上面。 这张名片给得多余,他电话号码这么多年就没变过,还躺在她的黑名单里发霉。 “我虽然摔了一跤,但是要到了时总联系方式,虽然意外上了热搜,但我也没让台里出一分钱去撤热搜吧,所有骂名我自己担着,有什么问题吗?” 总监有瞬间的怔惊,烟草在指尖烧着。 夏星晓抬额看,后面的话更加直白,“都是成年人,有些东西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搭理不代表我毫无底线,节目组的任何骂名我都不背,祸水东引这点把戏,别用在我身上。” 在这么一长串的对话后,总监率先收回视线,他手指点了点烟头,烟灰落在地上。 夏星晓撑着头,视线一如既然地跟他对视。 总监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以一种不愿多说的情绪把问题又抛了回去,“行,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张台刚才跟我说什么吗?” “《财经快行线》的两个主持人,一个惹上官司,一个沾上丑闻,这档节目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撤,整个栏目组集体滚蛋。” 座椅的滑轮发出了巨大的摩擦声,总监起身,口气是实打实地居高临下,“你就说将来谁敢用你主持?” 明明是两人,话里话外却单指她一个。堂而皇之地点明了温潇潇有后台肯定有人保她,节目出了任何问题,为了顾大局背锅的肯定是她。 夏星晓的表情很不好,想着就这样吧,彻底摆烂,爱咋咋地。 随后办公室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有人来催,“总监,王台长让您去办公室找他。” 总监走了,空荡荡的办公室就剩她了。 手机开机,一通通未接来电跳出来,有家里的、闺蜜的、同学的、甚至还有不少是曾经采访过的企业高管,手机震个不停。 都知道了。 最近一条消息弹出来,来自一串没存名字的号码【安全通道,有事找你,温潇潇。】 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到安全通道的时候,温潇潇已经在那候着。 通道里没有窗,也吹不到冷气,闷热的空气里一股子霉味。 夏星晓环着手臂靠上安全门,温潇潇循声抬头,将眼前的墨镜缓缓拉到鼻尖,两人身影相对。 用黑色眼珠以外的部位回应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装大牌?” “你是不是认识海昱科技的文总?”虽然是主动邀约的人,温潇潇还是冷着脸。 夏星晓被她气笑了,“你托关系都托到我这里了吗?我一不想跟你产生共鸣,二不想跟你交朋友,我为什么要帮你?” 心火涌得厉害,本来就烦,还要见这个始作俑者的宿敌。 夏星晓觉得特别没劲,转身就走,门把手咔嚓转动,温潇潇上前扯住她的手臂,门缝一开一合发出咣当声。 “你什么意思?”夏星晓抬眼。 “我们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温潇潇早就不是总监办公室里的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从包里拿出根儿烟,指尖一个打转,递给她,“节目要是黄了,财经圈我们也不用混了。” “你也会担心这个?”夏星晓呵笑,不接她递过来的烟。 “废话!”烟嘴又一个打转,温潇潇自己点火。 安全通道空空荡荡的,回声很大。 夏星晓看着安静抽烟的温潇潇,突然就有了谈话欲,在漫开的烟气中,她上前一步和她挨得很近。 “我有个方案,你想不想听?” “你托了那么多关系也见不到的文家千金,我去替你道歉,就算拉不回来冠名,起码让她把律师函撤了……” 温潇潇不屑,“你面子有这么大?” “今天她的热搜能撤,说到底有我一半功劳,你说这半个恩人的面子她能不能给?” 温潇潇吐了一口烟气,“你会这么好心?” 四目相对,时砚池虚眯了下眼,挑眉的动作更值得细品。 夏星晓折颈留给他一抹笑,淡淡地下了车。 她暂时还没有让时砚池跟她妈妈见面的打断,可高馨在车上,她不方便细说。 没走出两步,手机响。 时:【我见不得人吗】 第 25 章 吃饺子 随着他微博的注销,她只能从他大学校园网的角落里找他的痕迹,如今这个账号又活过来了。 转发的内容是MUSE的超级工厂产能升级到三十五万辆,转发语只有两个字:有幸。 什么有幸? 文不对题! 然而,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两个词,再次掀起网络狂欢,@她、留言她、内涵她的帖子无数,在消息将机身震到发烫的时候,她卸载了微博。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着天光大亮,手边是那本翻烂了的《了凡四训》,脑袋里不断盘旋那句“命由我做,福自己求。” 过往片段不断闪现,好的坏的,每一种都是凌迟。 好在,天终于亮了。 六点刚过,她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鼓捣了半天,眼睛还是有些肿。 去台里录节目的路上,电话又开始持续不断地震,她打着方向盘撂一眼屏幕,单手带上蓝牙耳机。 质问声劈头盖脸就来,“你昨天怎么不接电话?” 隐约听到耳机里汪女士游刃有余地跟菜摊老板砍价,料想她对网络上的热搜并不知情。 夏星晓松了口气,“妈,什比克经济论坛,我们台要给央视切信号,还要跟所有台一起抢独家采访,饭都吃不上,哪有时间接电话?” “真有那么忙?” “要不你跟我一起上班看看?” 阳光穿透云层,照进眼睛里,有点刺痛。 夏星晓走在微风里,从一排婚车中鱼贯而过。 一路上都在出神,脑里不由自主地掠过时砚池和高馨单独相处的点点滴滴,再花好多时间把这些胡思乱想甩出去。 红毯一路延伸到隔壁单元,楼上楼下挤满了喜气洋洋的接亲队伍,老式公寓的空间有限,不少人在楼下驻足聊天,小孩子们穿着Q版的小西装和小礼服追逐疯跑,家长时不时高声提醒,就怕熊孩子把衣服弄脏。 眼前人来人往。 第三天,时砚池开始满世界的疯狂找她。 黑名单里每天拦截几百个不同的电话、几十条未读的短信、无数个不被同意的好友申请,她在逼自己走出这段内耗,也在逼他放弃自己。 她避开了一切能见面的可能,甚至搬离了宿舍,跟辅导员请了病假,断绝了一切跟共同认识人接触的机会,近乎偏执的离开了他。 猝不及防的见面还是来了,一场重要考试,她出教学楼的瞬间,时砚池穿了件黑色衬衫,仿佛融进夜色里。 时砚池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沉默,原本清隽慵懒的眉眼一片淡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海城的冬天黑得很早,路上没有什么人了,冷空气里都是孤独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又酸又涩。 有辆车的近光灯直直地照过来,照到他身上,他背着光,距离她只有一米。 一刹那,满世界都是刺眼的白,夏星晓看不清其他,只能看见他。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烟雾袅袅漫在他周身。 对视了几分钟,他抓起她的手把她塞进副驾,她木讷地配合,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开到学校附近的酒店,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同处,在分开的三百四十七天之后。 时砚池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单膝缓缓着地,仰头看她,两个人一上一下,一个沉默一个卑微,他恳求道,“求你,别分手。” “宝宝,给我点时间,你要的我都能给你。”略带疲惫的嗓音代表了他的力不从心,他使劲儿地扣紧她的后颈,像是为自己的承诺做注脚。 房间没开灯,那么黯淡,那么寂静。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跪在她脚边,夏星晓长久地凝视他。 真的好喜欢他,所以更怕这种远距离的内耗把爱熬到无力。 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她借着月光曲下膝盖,抚上他的脸,对上他泛红的眼尾。 身子都是抖的,终于气若游丝地答,“我放弃了!” 最后的记忆,是他不可置信的脸。 噩梦惊醒的夜,怎么努力都睡不着。 夏星晓跑到沙发上,还是无济于事,手机再次开机,屏幕上立刻跳出无数个提示音。 舆论的焦点已经转移,八百年不上微博的时砚池顶着MUSE总裁的实名认证发了条帖子。 当年分手的时候,她无数次的梦到过他,无数次在教室里看看书就落泪,无数次在网上搜索他的现状。 “我才不去”,拒绝里带着嫌弃,“你们那门禁太麻烦,层层刷卡的,一个破演播室门口还要搞个保安守着。” 夏星晓回忆起上次她妈妈被保安拦下的场景,不由得失笑,“这不得保证播出安全吗,万一直播的时候恐怖分子冲了进来……” “对对对,我就是那个恐怖分子!”汪女士截断她的话,“我不打扰你工作了,顺便说一句,你舅妈给你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我已经把你电话给人家,对方要是跟你联系,你就好好聊。” 夏星晓把车开进停车场,长长地吁了口气,“妈,以后这种事儿你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 “那你接电话呀?”音调拔了八度。 夏星晓大脑本就一片混沌,不想跟她在电话里掰扯了,只淡淡的应了声,汪女士利落挂电话,速度比她还快。 可能昨晚没睡,她的状态总是在游离,进化妆间的的时候,又差点被门槛绊倒。 她好像患有一种叫做平地摔跤综合症的病。 总是莫名其妙地在行进的轨迹上偏离,或者左脚绊倒右脚,或者在很规整的地方一脚踏空,这些异于常人的摔跤方式,身边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当然包括时砚池。 热搜上的那一摔一扶,很难说不是他的条件反射。 然而最神奇的地方就是,她本身并不是毛毛躁躁的人,认识的人常说她有超乎年纪的稳重。 这就是所谓的知行不一。 “没吃早饭吧?” 徐行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双手自然地撑在她的椅背上。 《财经快行线》的主持人团队是两男两女,今天是她和徐行搭档主持。 夏星晓打开袋子,是一盒热牛奶还有鸡胸肉三明治。 “谢谢,徐哥。” 徐行是L卫视的一哥,当初到海大金融系招聘的时候,就是他力排众议选了金融系而非播音系的夏星晓,来台里的这两年,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 “又被你妈给训了?”徐行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妆发已经好了,对她上热搜的事避而不谈。 “没事,常训,我经验丰富。” 二十六岁的单身女性,工作也没做出什么名堂,整天宅在家里,她的状态不断挑战着父母的焦虑底线。 “最后十分钟,播出带、备播带全都交给后期,直播线准备!”导播的大嗓门响彻整个走廊。 什比克论坛这两天,L卫视的财经频道尤为忙碌,论坛特别报道已经从上午十点全天延长至晚上八点,记者们都在机房赶节目。 “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路从机房延伸到化妆间,然后急刹似的止住。 导播站在门口,视线在化妆间里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显然是愣住了。 “星晓,总监没跟你说吗?” 他状若无事地上前,把一份出像手卡给了徐行,另一份握在手里没动。 化妆师正用扁尾梳给她调整发顶的高度,夏星晓从镜子里跟导播对视,“说什么?” “就是……” 导播在心里咒骂,总监这个老狐狸,这会儿唱什么白脸。 节目倒计时已经容不得拐弯抹角的措辞了,他言简意赅道,“总监让你和文卓这几天先休息,初宁宁暂时代班,等风头过去了,排班再恢复。” 初宁宁妆发完整一脸歉意地站在门口。 行,懂了。 之后,宅在家里修身养性的日子就开始了。 四天的时间,足可以把一个全民热议的话题降至冷门,也能把一个鲜活的人磨得没有脾气。 雨丝淅淅沥沥地敲到着窗户,天已黑成大片。 玻璃窗外攀满雨痕,玻璃窗内水汽氤氲,夏星晓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湿哒哒的头发披在肩头,淋出一道水迹。 她随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又汲着拖鞋到了书房,手机在电脑桌旁“嗡嗡作响”,她充耳不闻。 反正自从“给时砚池投怀送抱”的热搜传出去后,她这几天受到的熟悉的、陌生的异性友人的关心,比她前二十六年还多。 室内无灯一片暗寂,“咔嚓”一声苹果脆响,接着是键盘噼里啪啦响起的声音,夏星晓用电脑登录了网页。 今天是什比克论坛的最后一天,海昱科技的人始终没有露面,文总也没接过她的电话。 电脑屏幕的幽光照在夏星晓脸上,纤长的睫毛打出一片扇形阴影,她右脚屈膝盘腿,左脚吊儿郎当地晃荡着,她在浏览文卓的微博。 夏星晓眉头轻蹙,文家千金这几日在网上销声匿迹,和平日夜夜笙歌大相径庭。 怎么才能找到人呢? 靠上椅背,此时注意力才终于有时间落手机上,屏幕还重复着点亮、熄灭的无限循环。 “喂。” “星晓姐”,初宁宁在电话那头差点哭出来,“你终于接电话了!” “你听我解释,我也是赶鸭子上架,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直播出了多少纰漏,都要把总监气炸了……” “同情领导,就是倒霉的开始”,夏星晓忽略前面的喋喋不休,她对最后一句很有意见。 “……” 初宁宁也不管她说的是什么,只不停地道歉,差一点就要以死谢罪了。 “宁宁,打住!”苹果果肉碎裂成汁,夏星晓脸颊缓缓在动,“你能联系上文卓吗?”- 夜里十点,繁华街区被一排排车灯照得如同白昼,黑色的夜晚浸泡在金碧辉煌的海洋里。 真是下雨也挡不住的声色犬马。 “文卓被她爸禁足五天,今天刚刚解禁,在CRUSE酒吧定了位置。”电话的最后,初宁宁是这么说的。 花红柳绿的酒、嘈杂震耳的音乐,人群嗨得高举着手,夏星晓一身休闲装,格格不入地擦肩穿过人群,上二楼找初宁宁说的包厢。 酒吧内蓝紫光交错切换,五感难辨的场合渐渐清晰,她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回廊里站着的人。 她转头像时砚池求认同,“阿池你说对不对?” 何欣怡明净杏眸里漾着水光,就等着表哥替她撑腰。 何煜腹诽,这可真是问对人了。 时砚池视线落电视屏幕,娉婷身影映在虹膜中,冷峻眉梢弯出一抹笑,“二舅妈说得……” “很有道理。” 第 26 章 亲密照 周一这天,夏星晓刚进办公室,就听见同事们在窃窃私语。 老余拉了拉她,好心提醒,“小夏,去深市的差旅费赶紧找总监签字,你改签机票不是自己贴了费用吗?” “啊?”她椅子还没坐稳,对情况不明就里。 老余扬了扬厚厚一沓发票,给了她个眼色,“有金主爸爸来送钱了,总监今天春风得意的,特别好说话。” 时砚池侧脸线条深刻朗俊,漫不经心地跟朋友碰杯。 电音突然变调,刺耳且绵长,夏星晓蹙眉捂耳朵,门口低语的两人朝她看。 他朋友率先开口,“星晓?!” 说话的人是时砚池的发小卫誉,态度自然地像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断过联系一般。 “好久不见。”他侧身伸手。 两人性格完全不同,一个玩世不恭,一个温柔谦逊,却难得狼狈为奸多年。当年夏星晓对时砚池避而不见的时候,卫誉还来找过她。 时砚池的视线从楼下转移到她的方位,定定地看了一会,然后再别过脸回原来的方位,就像见了个陌生人一般,夹在指尖的烟在身侧绕了一圈,再次叼在嘴边。 心里微微的刺,夏星晓莞尔一笑,细细的手指伸出去,轻触即收。 “你怎么会来这里?”卫誉还是一贯的温文尔雅。 笑容缓慢地收起,她答,“我来找文卓……” 包厢门被人推开,有人从里面出来,混合着浓烈香水味的空气从鼻尖划过。 尖锐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夹在轰鸣的电音里,若有似无,“夏星晓,救我。” 侧头眯过去,包厢门自动回弹,温潇潇的画面越来越窄,门缝渐渐合上。 灼热的视线烧过来,夏星晓吸一口气看向两人,大脑沉沉地混乱。 卫誉掩唇轻咳了一声,话里含着与生俱来的笑意,“女孩子的事情,我们不方便插手。” 时砚池也听见了刚才的声音,他背靠在栏杆上和卫誉碰杯。 那一刻,夏星晓总算对场面有点了解,这是文卓报仇的场子。 只是温潇潇这个智障,怎么撞枪口上了? “谢谢。” 这一句撂下后,她没再往两人看,推门进了包厢。 “你家姑娘被你带坏了,胆子可真大!”卫誉眼里带笑,又朝时砚池举杯。 把烟头按进酒杯,时砚池没给面子地凉凉瞥他,“狗爪子不要可以剁了!” 椭圆形沙发上一溜男女在嬉笑狂欢,男团ACE祁善叼着烟在喝酒,和网上营业的优质偶像形象大相径庭。 夏星晓从这些人前面依次穿过。 包厢里的音乐,是播到一半的Drowning,旋律性感撩人,也是她最近的单曲循环。 角落里气氛凝重,文卓坐在高脚椅上,压着浓浓的怒气在打电话,旁边的小姐妹小心翼翼地给她顺气。 “道德绑架?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人能绑架得了我。” 她视线缓缓落夏星晓身上,又很快眉头紧锁地被话筒里的人抽走注意力。 暴躁小辣椒的性格,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五颜六色的光在包厢内旋转,单独的小沙发上,温潇潇被人扣在那里,面前是一排琳琅满目的洋酒。 置于风暴眼中心的温潇潇很是狼狈,她眼睛红肿,妆也花了,偏偏包厢里其他人无动于衷。 扣住她的女孩反坐在椅子上,一幅鼻孔朝天的样子继续审问。 “不是说要道歉吗?拿出诚意来。” “我都已经认错了”,温潇潇抖着声音语带哭腔,“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女孩双手撑椅子两侧,以一副看向孽障般的眼神看她,“我姐妹说了,这酒喝完了你就能走。” 文卓的电话终于从耳侧放下,她一身黑色细带紧身连衣裙,从高脚椅上下来,颈上银色chocker的蝴蝶流苏晃动,慢悠悠地踱过来。 “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我不大度,我喜欢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 审问的女孩起身挪位置,文卓拎起一瓶洋酒,给面前的杯子满上,推到文卓面前。 “我接受你的道歉,前提是你把桌上的酒都喝了。” 温潇潇被盯得毛骨悚然,猛地往后缩了一下,“喝完这些会死人的。” “那就是没有诚意。” 文卓折身,指着温潇潇问夏星晓,“你说她贱不贱?” “贱!”夏星晓答得比她还有劲儿! 温潇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文卓笑了,起身拖开椅子,高跟鞋踩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睨她,“这样吧,我给你个Plan B,你拍段视频发个朋友圈,承认自己是个贱人,我就原谅你。” “怎么样?”说完就举起手机对着她,调到了录像功能。 温潇潇怎么可能会配合,她胸口上下起伏,脸色差得像吃坏了东西。 那头的狂欢还在继续,男男女女兴奋地喝酒猜拳,只有头顶的彩灯时不时地兼顾到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夏星晓,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温潇潇磨着牙挤出几个字? 火瞬间烧到她身上,文卓轻眯了下眼,似笑非笑地斯了一声,“你觉得她能救得了你?” 这个猪队友! 夏星晓半垂着视线,身子缓缓折过之前审问的女孩,停在沙发前。 “文小姐,我们来盘盘逻辑。” “温潇潇嘴贱,得罪了你和你朋友,造成了你家公司股市跌停这事没什么说的,她全责。” 她唇角的笑意很轻地浮了一下。 “我在你之后上了热搜,也算是救了你的火,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放了她?” 文卓歪头虚眯了下眼,蝴蝶结流苏耳环也随之颤动,“所以今天人很齐嘛,我的恩人,我的仇人都来了。” “我最喜欢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 噪音突然变大,时砚池和卫誉推门进来了,见女孩们的对峙还没结束,再次扭头出去时,被文卓一个暴嗓拦了下来。 她拖时砚池站到夏星晓旁,指着两人,“这俩是我的恩人。”又瞪一眼沙发上的温潇潇,“这是我的仇人。” “今晚我们就有恩报恩,有怨抱怨!” 她动作利落地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夹在两指间递给两人,“这里是一百万,是孝敬我的恩人的!” 时砚池居高临下地对上那张卡,把不痛快三个字写在了脸上,“我差你这一百万?” 说完折回身子,懒懒地坐回沙发,不在女人堆里逗留。 文卓也不强求,她伸手方向微调了一个角度,“喏,他不要,那就都给你了。” 说话声不大,包厢里人人竖起耳朵,视线纷纷盯在她身上。 夏星晓杵在原地,眉眼和嘴角都是笑意,她分分钟伸手去接,“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 角落里细细簌簌传出碎话。 “没想到夏星晓是这种人,上门让人家报恩,明晃晃地收钱。” “她都能生扑时砚池了,还有什么做不来的?” “白瞎了我以前对她的滤镜,没想到这么贪财。” 讨论声渐渐溢出来,是足以让夏星晓听见的音量,可没人敢把这个包厢里的事情传出去。 “剩下的就该报仇了!”文卓不依不饶地举起手机,“说话呀,你不是嘴贱很能讲嘛,今天不跪着给我磕头道歉,你别想出这个门。 ” 温潇潇白着一张脸,彷徨地望向夏星晓。 夏星晓到沙发前,膝盖顶着反置的椅子,将银行卡递了出去,“文小姐,我理解你想报仇的心理,可是温潇潇今天下跪发了朋友圈,明天你的热搜就能卷土重来,你想想这事儿到底值不值得。这一百万你收回去,就当我买断了她下跪的视频,也省得她再给你添堵。” 椅腿发出巨大的摩擦声,文卓挪开她前面的椅子,两个人正面相对。 文卓面色一沉,“你要保她?” “我恨不得撕了她。” “那你这唱的哪一出?” 空气寂了一瞬,流动缓慢。 “什比克论坛落幕,整个新能源板块涨幅超过百分之三十,今天收盘时海昱科技的收盘价是三十五块七,跑赢大盘的涨幅,很难说没沾之前热度的光。” 文卓八风不动,只淡淡地嗤了一声。 夏星晓的音调始终温和,“我是媒体人,你是媒体上的常客,都对大众传播不陌生,不管是新闻还是丑闻,只是手段而已,真正能变现的是热度,这种玩法,想必海昱科技的公关部深谙其道。” 海昱科技的公关部在热搜登顶的时候集体噤声,很难说打得不是这个主意,这可是千万广告费都达不到的效果。 温潇潇做到了,这个傻孩子,被人当了枪使。 卫誉看戏的表情掠过一丝差异,看向时砚池的表情带着探究和玩味。 角落里有多燥热,他这里就有多沉寂。 他心不在焉地翘着二郎腿,眼睛落在悬在空中的手机上,另一手转着枚银色打火机。 文卓对着空气呵笑一声,“行!” “这么喜欢当圣母,那你替她喝呀?” 他年纪轻,手腕却很硬,官僚主义在他这行不通,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一个高管出会议室前拦住何煜,“时总今天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何煜摇摇头,合格的助理嘴巴必须得严,他一个眼神逼退了要来签字部门经理,悄悄关上总裁办公室的门。 时砚池重重地靠椅背上,颈口的衬衫领微微张开,眼睛还在手机屏幕上。 两个让他爱恨交织的女人,亲密地在同一张照片里。 第 27 章 暴雨夜 六点,夏星晓到达MUSE中心楼下。 路上她给时砚池发了微信:滴滴,您的专属司机已抵达,总裁什么时候可以下班? 嘘寒问暖,从一日司机开始。 内部停车场的安保上前登记了车牌,她在访客信息里填上自己的名字,就停进了地上停车场。 杯壁叮咚碰撞,不知名的洋酒倒进桌上的加冰威士忌,冰块起起伏伏,和混合酒的气泡一起溢出。 文卓把酒提起来,褐色的液体顺着手肘,淅淅沥沥落地。 两人隔着杯中酒正面相对。 “喝了这杯酒就一笔勾销!” 场面陷入一种突如其来而又无法言说的安静对峙。 时砚池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打火机,开着盖的火机在指尖翻转,一簇灼灼的火苗静静地燃烧着,对角落的僵持置若罔闻。 偏偏在最紧张的时候,服务生推门进来送酒,震耳欲聋的音乐一并传了进来。 所有人注意力转移的瞬间,卫誉走过来打圆场,“都是女孩子,喝那么多做什么?” 他是这个包间里为数不多敢劝的人了,也是被逼着硬掺和进来的,谁让另一个祖宗死鸭子嘴硬呢。 “呦,护花使者上线了啊?”文卓讽刺他,脾气来了她谁的面子都不给。 “适可而止吧,再闹下去你收不了场。”卫誉提醒她。 夏星晓那时的心是钝痛的,困住她青春的人,始终没有回头。 她深深地,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浊气。 “好。” 接过酒杯喝了超大一口,辛辣感从上到下把身体都打通了。 卫誉忙去截夏星晓手里的杯子,被她一甩胳膊避开了。 仰头,干了那杯酒。 她是清醒的,冲动只是来源于这个场合下,不想在时砚池面前表现出怯场。 卫誉心头咯噔一声响,不敢和某处射来的冷光对视。 “我说话算话,这事儿就一笔勾销了。”文卓也是个敢爱敢恨的主儿。 “你很对我胃口。”下一秒她就搭上夏星晓的肩膀把人往沙发上带,“你酒量不错?” 胸口轻微起伏,强撑了一晚上的精神在酒精的作用下逐渐疲软,“遗传的。” 心里的情绪涌得越来越厉害。 那年大一刚开学,时砚池带她参加卫誉的生日Party,因为已经满了十八岁,寿星把五颜六色的酒都配齐了。 卫誉带着人敬他俩脱单,都被时砚池一个人照单全收,夏星晓眼馋地看着。 她早就对酒精有向往,对桌上兑酒的巨型酒壶和一排排“深水炸弹”跃跃欲试,趁时砚池寒暄的时候,从桌上顺了杯酒莫吉托,在角落里偷喝。 一杯还没见底,就被时砚池抓包了。 时砚池是带着气来的,微红的眼睛轻眯,“你这姑娘,怎么什么都敢喝!” 夏星晓反驳:“我酒量很好的。” “你常在外面喝酒?”他视线骤然一暗。 “我爸爸就是千杯不醉,我肯定也是继承了他优秀DNA。”清甜的委屈兀自响在耳侧,像羽毛勾着他的耳廓。 “我总得测试一下自己的酒量在哪里,万一我以后不得已需要跟同学喝酒,结果喝了几杯不省人事了怎么办?” 五感相通,时砚池喉结上下滚动,近在咫尺间,他呼吸都变烫了。 “有我在,谁敢强迫你喝酒,哪个同学?”一记辗转与箍腰,她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带着酒味儿的吻随之落下。 “只有我能强迫你喝酒!” 那晚,时砚池带她“尝”了好多种“酒”。 坐着的沙发上下弹了弹,夏星晓被这波震动拉回了游离的思绪。 温潇潇坐了过来,她倒是适应得很快,已经调整好情绪融进了圈子。 她凑在她耳侧,“我也说话算话,今晚肯定替你搞定时总。” 夏星晓瞥她一眼,她继续耳语,“我今晚就是得了时总的消息,才来这的。”然后一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的气场。 夏星晓放空了一秒,觉得人类的进化还是有差距的。 温潇潇难道没看出来,时砚池让她来就是故意在整她? 他那个人最喜欢搞事情了。 文卓玩得很嗨,坐在祈善腿上跟大家玩牌,输了也毫不矫情地大口喝酒。 妹子们心不在焉,眼神在空中交汇,唇齿中某个人的名字不断被提及,空气中弥散着蠢蠢欲动。 时砚池像误入狼群的羊,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最重要的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光秃秃的,不像卫誉,无名指上带了枚刺目的戒指。 衬衫敞开两个扣子,慵懒地挂在身上,喝酒的动作漫不经心,浑身散发着又痞又坏的劲儿。 怎么看都是他更像狼。 温潇潇将肩膀拉一半,她已经去卫生间补过妆了,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后跟,状态堪比要接受专访,带着熨贴人心的八齿笑摇臀过去。 她收视线,胃里一阵翻滚,从众人中起身。 文卓盯她盯得紧,问她干嘛去,她说去洗手间。 出了包厢左拐几步就是卫生间,一冲进洗手间就冲着盥洗台吐。 呼吸粗重而艰难,她用冷水洗了把脸,撑着手臂看镜子里的自己。 毫无血色的脸上,粘着黏腻的发丝,眼尾鼻头都是浸染酒意的绯红,真是狼狈得可以。 垂落下来的头发被水花溅到,她轻轻绾到耳后。 身后卫生间的门板发出碰撞闷响,靡靡之音隔着墙板有规律的传来。 毫无血色的脸上染上抹红晕,夏星晓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嗖嗖嗖抽纸擦手扔垃圾桶,里面动静只默了一秒,随后撞击的声音更加猛烈,明显因为有人而更激情澎湃了。 加速出去的时候,在走廊里碰到了祈善,他带了鸭舌帽和口罩。 擦肩而过的时候,背脊被人轻捋了一下,夏星晓周身一凛。 “你很特别。”祈善压低声音凑近她耳侧,“特别有魅力。” 头皮一阵发麻,掌心刺痛,手里被塞了张卡片。 端到眼前,是一张私人名片,没有名字,只有一串号码。 艺人平时留的都是经纪人的联系方式,这种私人名片只有一个作用。 这是个什么狗屁时代,跟陌生人做i,跟枕边人撒谎,却跟最爱的人假装陌生。 灯红酒绿隐隐照在她的脸上,随着震人心魄的鼓点响起,夏星晓回包厢前将名片递给一个跃跃欲试想要搭讪的男人。 推门的瞬间,时砚池抬眼,两人的视线在缭绕的烟雾里对上。 温潇潇就坐在他旁边,在他耳侧笑吟吟地说话,见她进来,又把手指指向夏星晓,两个人手臂贴着手臂。 收视线,她找了个角落坐下。 其他人玩得可嗨了,时砚池还在听温潇潇的耳语,夏星晓端着酒杯加入游戏。 玩了什么游戏,喝了多少酒,她都不记得了。 她撑到了散场的那一刻。 夜色滂沱,斜风细细,带着雨后香樟树的味道。 夏星晓木然地站在Crush门口等车。 车灯晃过,一辆柯尼塞格缓缓停在面前。 温潇潇从降下的车窗中喊她的名字,“还没打到车啊,要不要让时总送你回去?” 夏星晓偏冷的嗓音里没有情绪,“我没看错的话,这车只有两个座位,我上了车,是你坐车顶还是我坐车顶?” “你没看见后面还跟着一辆阿尔法商务嘛?” “不用了,时总的车这么贵,一会吐了我赔不起。” 一声油门轰鸣,她后退了一步,时砚池冷硬的侧脸消失在缓缓上升的车窗里,红色尾灯渐行渐远,他载着温潇潇走了。 夜店门口只剩她一个人,身后是无尽的黑夜。 酒开始醒,血液开始倒流,她已经开始想象两人接下来的行程了。 拉开车门坐进出租车,电话响起,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木然地接起。 “喂,哪位?” “你好,我是杨阿姨介绍的,你的相亲对象。” “哦,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那么有名……你喝酒了?” “嗯。” “需要我去照顾你吗?……我是说,我给你订个外卖的解酒汤吧……” “谢谢。” 夏星晓静静地挂了电话。 感谢有人惦记她,真的,谢谢! 深深心事在深深夜色里,如鱼得水,翩然来去,沉溺其中,以痛为歌。 她拼命撑着不失控,又拼命在出租车里忍住不适,到家后倒头就睡。 Crush的两条街外,时砚池的柯尼塞格停在那里,车灯大亮,车窗全开,左手夹着烟搭在上面。 副驾位置空空,温潇潇已经被他打发到阿尔法上,让司机送走了。 车里是呛人的烟味儿。 电话震动,他点方向盘接起,卫誉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中传出。 “出租车安排好了,我司机跟在后面,人已经上楼了。” 烟一直燃着,不知不觉烧到指头,时砚池回神。 “谢谢!” “还喜欢?” “好歹谈过一场,总不能让她发生危险。” “你就嘴硬吧。当时也不怪人家姑娘要分手,你拍拍屁股出国了,一走就是好几年,女孩子没有安全感,想要分手是很正常的。” “都过去了。”香烟燃到底,掉落在地上,溅起一簇小小的火星。 “真过去了,你今晚不会这么异常。”卫誉的声音带着调侃,“不过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吊在这棵树上这么多年了,夏星晓漂亮归漂亮,那副难搞的皮囊,才是漂亮的最高级。” 这个城市雨骤风疾,她的世界大雨滂沱。 那些痛不欲生的遗憾,或许是你生命中躲过的一劫,那些你曾经不顾一切追寻的人和事,或许只是一抹执念。 大雨无声地落在头上,水迹顺着脸颊往下淌,何煜撑着伞从后面追上来,“夏主播,给你伞。” 夏星晓充耳不闻,继续在雨里走。 这漫长的人生,果然是一路走,一路失去。 第 28 章 退烧药 我猜你是爱我的 我猜你也舍不得 但是怎么说总觉得 我们之间隔了太多空白格① …… 星期一的早晨总是兵荒马乱,出电梯刚好九点,夏星晓踩着点进了会议室。 扮演了两天二十四孝女儿,总算暂时安抚住汪静女士,得以清净个几天。 入座后,她按照往常的习惯打开保温杯,把记事本翻到崭新的一页,再从手腕上摘下皮筋,将脑后的长发收成马尾。 总监付卫东老生常谈,分析AC尼尔森上周的数据,《财经快行线》的收视份额提升了八个点,栏目组心知肚明,这里面固然有什比克论坛的因素,更有两次热搜的助力。 例行选题会结束之后,付卫东扫一眼会议室,表情严肃,“下面讨论一下栏目冠名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海昱科技撤了冠名,在整个频道乃至台里,都带来极坏的影响。” 他睨了温潇潇一眼,稍稍停顿了下,所有人静静看着,“各位下半年的绩效奖金能不能全额发,是个未知数。” 会议室里的三魂六魄这才归位,压不住的议论开始蔓延,这可是影响钱袋子的大事儿。 夏星晓拧开保温杯,视线垂着,静静地喝了口水。 电视台虽然是政府喉舌,但是早就进行了半体质化改革,各频道自负盈亏,冠名费就是一档节目办下去的资本。 《财经快行线》的冠名费用高达七位数,一般是在节目招商会上,企业竞标拍得。如今是九月,对于企业来说,前一年的费用已经消耗,新一年的预算还没审批,不早不晚的时间节点,上哪去找接盘侠?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徐行慢条斯理地打破了局面,“第三季度还能剩几百万宣传费的企业不多,我们可以通过公关公司侧面了解一下,然后锁定几家重点去谈一下。” 他的话很有分量,付卫东靠着椅背点头。 主持人就是节目组的名片,好多企业家更卖主持人的面子,徐行在财经圈行走多年,人脉也很广。 角落里不知是谁插话,“其实Muse是最合适的,他们的新车生产线刚刚落地,正是需要大规模宣传的时候,之前公关部的费用一直锁着没动,可以重点去谈一下。” 周遭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夏星晓,那个热搜过后,提到Muse他们很难控制眼球的施力方向。 签字笔在指尖转着,夏星晓斜过脑袋,表情讳莫如深,“有什么问题吗?” 明晃晃的视线碰了壁,众人齐齐低眉抿嘴,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Muse交给我吧。”温潇潇的指尖敲着桌面。 她视线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和她对视。 像挑衅。 那晚她死皮赖脸上了时砚池的车,在大门口和夏星晓对话之后,来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两人之间有事儿。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毕竟我跟时总……” “挺熟的。” 所有人都听懂了她话里的暗示,相互交换着暧昧的眼神。 而夏星晓累了,在时砚池这件事上,她连基本的胜负欲都没了。 “道德绑架?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人能绑架得了我。” 她视线缓缓落夏星晓身上,又很快眉头紧锁地被话筒里的人抽走注意力。 暴躁小辣椒的性格,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五颜六色的光在包厢内旋转,单独的小沙发上,温潇潇被人扣在那里,面前是一排琳琅满目的洋酒。 置于风暴眼中心的温潇潇很是狼狈,她眼睛红肿,妆也花了,偏偏包厢里其他人无动于衷。 扣住她的女孩反坐在椅子上,一幅鼻孔朝天的样子继续审问。 “不是说要道歉吗?拿出诚意来。” 所有人都听懂了她话里的暗示,相互交换着暧昧的眼神。 而夏星晓累了,在时砚池这件事上,她连基本的胜负欲都没了。 “道德绑架?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人能绑架得了我。” 她视线缓缓落夏星晓身上,又很快眉头紧锁地被话筒里的人抽走注意力。 暴躁小辣椒的性格,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五颜六色的光在包厢内旋转,单独的小沙发上,温潇潇被人扣在那里,面前是一排琳琅满目的洋酒。 置于风暴眼中心的温潇潇很是狼狈,她眼睛红肿,妆也花了,偏偏包厢里其他人无动于衷。 扣住她的女孩反坐在椅子上,一幅鼻孔朝天的样子继续审问。 “不是说要道歉吗?拿出诚意来。” “我都已经认错了”,温潇潇抖着声音语带哭腔,“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女孩双手撑椅子两侧,以一副看向孽障般的眼神看她,“我姐妹说了,这酒喝完了你就能走。” 文卓的电话终于从耳侧放下,她一身黑色细带紧身连衣裙,从高脚椅上下来,颈上银色chocker的蝴蝶流苏晃动,慢悠悠地踱过来。 “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我不大度,我喜欢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 审问的女孩起身挪位置,文卓拎起一瓶洋酒,给面前的杯子满上,推到文卓面前。 “我接受你的道歉,前提是你把桌上的酒都喝了。” 温潇潇被盯得毛骨悚然,猛地往后缩了一下,“喝完这些会死人的。” “那就是没有诚意。” 文卓折身,指着温潇潇问夏星晓,“你说她贱不贱?” “贱!”夏星晓答得比她还有劲儿! 温潇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文卓笑了,起身拖开椅子,高跟鞋踩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睨她,“这样吧,我给你个Plan B,你拍段视频发个朋友圈,承认自己是个贱人,我就原谅你。” “怎么样?”说完就举起手机对着她,调到了录像功能。 两人乖巧地同时摇头。 绝对不要招惹一个情绪不稳、随时随地都会原地爆炸的中年男人。 “我都已经认错了”,温潇潇抖着声音语带哭腔,“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女孩双手撑椅子两侧,以一副看向孽障般的眼神看她,“我姐妹说了,这酒喝完了你就能走。” 文卓的电话终于从耳侧放下,她一身黑色细带紧身连衣裙,从高脚椅上下来,颈上银色chocker的蝴蝶流苏晃动,慢悠悠地踱过来。 “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我不大度,我喜欢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 审问的女孩起身挪位置,文卓拎起一瓶洋酒,给面前的杯子满上,推到文卓面前。 “我接受你的道歉,前提是你把桌上的酒都喝了。” 温潇潇被盯得毛骨悚然,猛地往后缩了一下,“喝完这些会死人的。” “那就是没有诚意。” 文卓折身,指着温潇潇问夏星晓,“你说她贱不贱?” “贱!”夏星晓答得比她还有劲儿! 温潇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文卓笑了,起身拖开椅子,高跟鞋踩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睨她,“这样吧,我给你个Plan B,你拍段视频发个朋友圈,承认自己是个贱人,我就原谅你。” “怎么样?”说完就举起手机对着她,调到了录像功能。 两人乖巧地同时摇头。 绝对不要招惹一个情绪不稳、随时随地都会原地爆炸的中年男人。 总监不再逗留,又急匆匆地进了内场找人。 夏星晓很想提醒他,今天全国的媒体都聚集在这,海昱科技的人是疯了才会到场,不过看总监火山爆发的态势,她又把话咽了下去。 感应门开开合合,脚步和喧嚣挤满大堂。 彼时,阳光透过大片玻璃穹顶照进来,空气中的灰尘分子在舞动,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周遭的人三三两两地看过去。 一个年轻男人逆着光,后面跟着七八个随行人员,大步流星而来。 西装搭在手臂上,白衬衫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和劲瘦的腰身,他身子骨迟缓移动,在一众参会的中年人中,依稀可见顽劣不羁的少年气质。 心跳声渐渐盖过脚步声和交谈声,夏星晓的手渐渐攥紧衣摆,胸口上下起伏。 男人眉骨冷硬,黑眸冷淡微挑,正跟身后的人交代什么,回过头来的时候,无意识地一瞥,却扎扎实实地撞入她的眼里。 只一眼,如电影中的定格一般。 千山万水,时隔经年,这人竟然回来了! 两人的眼神穿过人群,穿过嘈杂的空气,就这么胶着出了一道虚实难辨的光与影。 她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面,可真正见到的那一刻,还是控制不住地大脑空白,身体僵麻。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心被凿出一片暗黑的沟渠,漏风般被灌入四面八方的凉。 “时总,请往这边走。”礼仪小姐红着脸轻声提醒。 时砚池懒淡地收回视线,没停下、没开口,没有为这猝不及防的重逢表达任何情绪,在一大堆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进了内场。 光影里,他拨开人群在走,周遭有喧嚣、有浮躁,偏偏没有半点波澜。 夏星晓眼底似清水里蘸开的一笔浓墨,晦涩暗淡。 “我靠,这个祖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初宁宁在发语音。 “你认识他?”夏星晓指缘压着掌心,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MUSE总裁时砚池?他跟我表哥是发小儿。”初宁宁身板都直了,顾不上跟她细聊,开始解锁手机发消息。 “时砚池回国怎么没人跟我说?”她手机撂嘴边,一条条语音急迫地发了出去。 很快听到“嗖嗖嗖”的回复,语音没外放,惊讶声溢出听筒,可见他回国的消息在他们的圈子也是新闻。 那时候,咬着的下唇才轻轻松开,夏星晓抱紧手里的话筒,提醒初宁宁,“该进场了。” 黑名单里每天拦截几百个不同的电话、几十条未读的短信、无数个不被同意的好友申请,她在逼自己走出这段内耗,也在逼他放弃自己。 她避开了一切能见面的可能,甚至搬离了宿舍,跟辅导员请了病假,断绝了一切跟共同认识人接触的机会,近乎偏执的离开了他。 猝不及防的见面还是来了,一场重要考试,她出教学楼的瞬间,时砚池穿了件黑色衬衫,仿佛融进夜色里。 时砚池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沉默,原本清隽慵懒的眉眼一片淡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海城的冬天黑得很早,路上没有什么人了,冷空气里都是孤独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又酸又涩。 有辆车的近光灯直直地照过来,照到他身上,他背着光,距离她只有一米。 一刹那,满世界都是刺眼的白,夏星晓看不清其他,只能看见他。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烟雾袅袅漫在他周身。 对视了几分钟,他抓起她的手把她塞进副驾,她木讷地配合,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开到学校附近的酒店,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同处,在分开的三百四十七天之后。 时砚池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单膝缓缓着地,仰头看她,两个人一上一下,一个沉默一个卑微,他恳求道,“求你,别分手。” “宝宝,给我点时间,你要的我都能给你。”略带疲惫的嗓音代表了他的力不从心,他使劲儿地扣紧她的后颈,像是为自己的承诺做注脚。 房间没开灯,那么黯淡,那么寂静。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跪在她脚边,夏星晓长久地凝视他。 真的好喜欢他,所以更怕这种远距离的内耗把爱熬到无力。 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她借着月光曲下膝盖,抚上他的脸,对上他泛红的眼尾。 身子都是抖的,终于气若游丝地答,“我放弃了!” 最后的记忆,是他不可置信的脸。 噩梦惊醒的夜,怎么努力都睡不着。 夏星晓跑到沙发上,还是无济于事,手机再次开机,屏幕上立刻跳出无数个提示音。 舆论的焦点已经转移,八百年不上微博的时砚池顶着MUSE总裁的实名认证发了条帖子。 凉凉声音再次从半米之外传来,眼神也扎扎实实地落她身上,“这就是你现在过的生活,夏星晓,那你倒是过得好点,被人欺负的这种场面,能不能别让我看到。” 她简直被气笑,“那你倒是少在我面前晃呀!” “这不是挺能怼人的,刚才怎么哑巴了?” 夏星晓这一瞬间很想哭。 眼泪好奇怪啊,这两年她跑新闻拉赞助,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被冷落、被嘲讽,甚至发生肢体冲突受伤了,她都不会掉眼泪。 可现在,只是听着他说了几句话,她的委屈就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时砚池,我们当初没有好好告别,现在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车厢昏暗,路灯的光一道一道地从他脸上滑过,他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他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漩涡,声音倦怠而低冷,“我看起来很缺朋友吗?” 晦涩的过去被他用云淡风轻的态度一笔带过。 夏星晓有一秒的走神,是啊,六年了,他离开那么久,早就有了新的交友圈,哪里需要跟前任做朋友。 兜兜转转,他们虽然还是他们,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 她垂下眼睑,心头微恙, “我明白了。” 车里的气压很低,剑拔弩张的氛围在短兵相接后归于沉寂,何煜大气不敢喘,悄悄打开了电台。 毫无防备地,那首她不敢听的熟悉旋律响起。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冒出来,“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她妈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妈?”她突然打断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抽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汪女主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她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夏星晓表情产生细微变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汪女士的监察电话适时跳出屏幕,又瞬间偃旗息鼓,她没理。 “陈晨呢?”夏星晓嗓音突然加重。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辅导员,陈晨是她研究生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两人趁着暑假去日本玩。 所以,梁舒的反常跟陈晨脱不了关系。 长久的安静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气,“星星,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以毫不耽搁地速度开车去机场,夏星晓把自己MUSE的两厢车开出了跑车的架势。 玻璃穹顶的光落在脚边,窗外绿荫里喷泉摇曳,硕大壁钟指针一格一格地拨动。 脚踝传来的痛疼让夏星晓闷哼一声,整个脑子都懵掉。 几乎是在她摔倒的瞬间,时砚池就拉了她的手腕一把,劲臂撞上后腰,将人稳稳地带进怀里。 紊乱的神经在熟悉的气味里渐渐平复。 他的衣服很多,轻微洁癖,一直用着一模一样香调的洗衣凝珠。 可笑的是,她对这些味道依然记忆犹新,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很亲密的回忆,想起那晚他发烫的皮肤,想起提分手时他暴怒的表情。 站稳了,但是不敢抬头。 夏星晓手指握紧话筒,一瞬不瞬地盯着地面,这时才有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围上来。 “没事吧,星晓姐?”初宁宁脸都吓白了,抚着她的手臂小声安慰。 “我没事。”她咬着牙回答。 腰上的力道很快消失,就连手臂离开时裹挟的风都是冷硬的。 头顶的男声倦懒又低沉,冷冷地在她耳边绕,“这位记者想采访,给她留张名片。” 原来他对待陌生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钝痛无比。 整个过程中,夏星晓始终没有抬头,可胸腔梗着的一口气始终压着。 回台里的路上,车里静悄悄的。 总监蹙着眉头闭目养神,初宁宁大气儿不敢喘,蠢蠢欲动地用余光传递信息。 夏星晓面无表情地浏览今天的微博,热搜榜单已经重新洗牌,什比克经济论坛霸占了今天热搜榜的前六。 时砚池回国亮相的第一天,就登顶了财经和娱乐两榜的榜首。 标题赫然写着:“MUSE总裁被人当场投怀送抱”,后面还有一个暗红色的“爆”字。 爆料人虽然没对投怀送抱者指名道姓,可相关词条很快白热化,夏星晓的身份分分钟被刨了出来。 发帖人起初对她职业素养还是认可的【是意外吧?夏星晓采访多那么多知名企业家,还不至于会生扑吧?】 反驳的帖子马上就放出大招,祭出时砚池上了《TALKER》封面照片,留言【这样的男人,生扑不过分吧?】 她折颈,看向声源。 带着近视镜的中年男子从会议室匆匆而来,朝她眼前走,是MUSE公关部的负责人张总。 她正了正心神,握住来人的伸手,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今天的拍摄工作可以用波涛汹涌、翻山越岭来具象化的形容,原因就是MUSE中心实在太大了。 到了中午,拍摄还没结束,张总给他们安排在MUSE中心的的员工餐厅用餐。 餐厅是自助性质,每天四荤六素,搭配的主食也特别丰富,营养健康。 老余跟张总开玩笑,就冲这份员工餐,他都想来多拍几天。 夏星晓中途去了洗手间,再回来时就跟他们分开排队了,前面的两个女孩子正在聊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其中一个不小心撞了她的盘子,女孩歉意地回头,说了句对不起,人就卡住了,嘴里还反射般地念了一句脏话。 夏星晓下意识地回头,然后就愣住了。 整个餐厅都沸腾了,因为…… 时砚池破天荒地出现了。 他今天换了风格,一身斯文败类的打扮,简单的衬衫西裤愣是被他穿出了一股潮味儿。 从高中开始这人一直就是全校瞩目的焦点,一米八六的身高挺拔,一张帅脸过目难忘,整个人带感的不得了。 会在球场上恣意灌篮,也会在晚自习的时候带着颓靡看着夜空,插科打诨时玩笑荤素不忌,但对女性有着刻在骨子里的尊重。 如今褪去了少年气,再叠加了事业多金的BUFF,这个混蛋更招风了。 那是两人异地时,一起听着入睡的歌曲,可惜最后一次再遇时,他们分手了。 窗外无雨,心头早已盘旋出一片朦胧水汽,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空气里流动,她老老实实地看向窗外,消了消要涌出的泪。 道路宽阔,空空荡荡,前路一望无尽。 当年分手的时候,她无数次的梦到过他,无数次在教室里看看书就落泪,无数次在网上搜索他的现状。 随着他微博的注销,她只能从他大学校园网的角落里找他的痕迹,如今这个账号又活过来了。 转发的内容是MUSE的超级工厂产能升级到三十五万辆,转发语只有两个字:有幸。 什么有幸? 文不对题! 温潇潇怎么可能会配合,她胸口上下起伏,脸色差得像吃坏了东西。 那头的狂欢还在继续,男男女女兴奋地喝酒猜拳,只有头顶的彩灯时不时地兼顾到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夏星晓,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温潇潇磨着牙挤出几个字? 火瞬间烧到她身上,文卓轻眯了下眼,似笑非笑地斯了一声,“你觉得她能救得了你?” 这个猪队友! 八风不动地带头鼓掌,她扬起唇角,“静候温姐的好消息。” 稀稀拉拉的掌声这才跟上。 出会议室的时候,一个记者嘴唇微动,“她胆子可真大,都傍上领导了,还敢明目张胆出去勾搭。” “王台有家有业的,是不可能给她扶正的,总得找好下家。” “时砚池不是才回国吗,这就搭上线了?” 对方迟迟没有回复。 有股燥热在体内流动,想念和幽怨钩缠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 好,那就永远都别谈了。 关机以最佳状态进演播室,海市的夜景在大屏幕上流淌,她说出了今天的开场白:“信息集散地,财经中转战,欢迎收看《财经快行线》……” 第 29 章 爱情观 宾利车提速行驶在空荡荡的中山路上,L省广电大楼快速地后移,渐渐消失成一个小点。 车内寂静无比,时砚池阖眸靠在后座上,一身考究西装,俨然一副刚从社交场合抽身的状态。 “MUSE S系列试驾车已经修好了,王部长想问问您的意思,维修费的流程怎么走?” 何煜一边目视前方认真驱车,一边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神色。 时砚池一言不发,只有掌心里不断翻转的手机,证实了他并没有睡着。 夜里十点,繁华街区被一排排车灯照得如同白昼,黑色的夜晚浸泡在金碧辉煌的海洋里。 宾利车一路开到人马座酒吧,卫誉最近忙完了度假山庄开业,时砚池也一直在出差,两人好久没见了,便约在这里喝酒。 卫誉快要结婚了,稍稍有点婚前焦虑,见时砚池到了就闷头喝酒,他一把抓回了威士忌酒瓶。 “阿池,即将迈入婚姻坟墓的是我,现在是我更需要安慰。” 食指点了自己好几下,卫誉慢悠悠地把酒倒进面前的酒杯,胳膊懒懒地搭在沙发上看他。 时砚池没跟他分辩,他掳过桌上的打火机,橘蓝色火苗窜出又熄灭,淡淡的烟气在空气里散开。 他手肘沉沉地抵在膝盖上,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沉默。 过分的安静让卫誉有些不适。 他喝了口酒,懒洋洋地调侃:“事先声明一下,如果你一直搞不定星晓,我结婚那天你就别来。” 时砚池撂他一眼。 果然症结还是在夏星晓身上,卫誉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 “南瑾想让星晓做我们婚礼的主持人,星晓已经答应了,别到时候因为你,把我的婚礼搞黄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补充道:“对了,伴郎我也得尽快找个替补,免得你们同台尴尬。” 说完他还真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机通讯录,开始从上往下翻。 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时砚池一把夺过卫誉的手机,随手掷到沙发一角。 “安心结你的婚。” 脸上的笑意一直在,卫誉给他倒了杯酒,“我发现你这人,特别喜欢跟自己较劲儿。” 时砚池手肘扣着额头,草草看他一眼。 “我就纳闷了,跟谁在一起不一样,什么女人替代不了?”卫誉是打从心底理解不了他的爱情观。 “合则聚,不合就散,就算是遗憾,六年了,也该填平了,你怎么就过不去这个坎儿呢?” 时砚池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没遇到夏星晓之前,他一直是洒脱的,甚至是凉薄的。 分开之后他也一直催眠自己:没有谁是无法忘记的,如果现在忘不掉,那一定是时间不够久。 国外的大学,美女又多又主动,吃饭聊天他来者不拒。喝酒、泡吧,游戏、打球,他急需去经历一些放纵的快乐。 中秋节,又是一个聚会的好由头,反正二代圈里最不缺的就是狂欢的理由。结束了当晚的PARTY,他独坐在公寓的天台上,从震耳欲聋到寂静无声,孤独接踵而至,心里有一个再多声色犬马都填不满的巨大黑洞,还有一个名为思念的种子生了根。 他的心太大,再多的狂欢也填不满;他的心又很小,一颗星星就能填满。 那些难眠的夜,浮沉的心,冰冷的梦,遇见与失去受命运的裹挟,不甘心又无力抗争,才是爱情里最大的悲哀。 “既然就是放不下,那就好好把人追回来,你跟自己喜欢的人较什么劲呢?” 卫誉靠在沙发上也打了跟儿烟,两人的烟气撞在一起。 “你忘了自己怎么出国的?” 时砚池垂了眼,咬了咬后槽牙,冷笑一声。 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当时纪碧云上门挑衅已经严重抑郁的何韵,他情绪上头失手将怀孕的她推倒,层层叠叠的血顺着楼梯流下去的时候,他没有一丝愧疚,心里只有痛快。 时序一个巴掌打散了他们的父子缘分,纪碧云不依不饶地要报警处理。 可时序纵然再不是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时砚池出事,为了安抚纪碧云,他承诺将时砚池和何韵一起送到英国,以后不再回来。 何韵不想儿子出事,就以治疗抑郁症为由,逼迫时砚池答应了。 民事诉讼的有效期是三年,也就是说时砚池三年内不能回国,否则纪碧云随时可以起诉他。 “当时夏星晓送你去机场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没掉,都给我都看愣了,一般女孩子哪能受得了……” “后来不还是照样提了分手?”时砚池嗓音低低哑哑,说明了他的力不从心。 分隔两地之后,他们之间虚浮的爱情马上像泡沫一样散了,说要等他回来的是夏星晓,放弃他的也是夏星晓。 卫誉掸了掸烟灰,“阿池,你客观一点。人姑娘没做错任何事就掺和到你家的那些破事里,被迫承受你出国的结果。后来她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儿,别说人家妈妈不肯收你的钱,就单纯包矿这一项黑色产业链,里面涉及多少三教九流你我心知肚明。你当时忙活何姨已经自顾不暇,星晓是不想拖累你。” 无意间求证到的乱七八糟的细节让他心烦,时砚池眼睛发酸。 “她就是不相信我。”他的声音冰冰凉凉的,充满疲态。 卫誉叹了口气,时砚池心里的坎儿一直没过去。 明明相爱的俩人,非要这么疾风骤雨般的撕扯,他提醒道:“星晓这么多年不容易,阿池,你别让自己后悔。” 刺耳的电音在耳边萦绕,无数手臂随着音乐摇摆,时砚池穿过狂欢的人群要去卫生间洗把脸。 路过某个卡座时,众人唇齿间吞吐的名字让他驻足,摇曳的灯光中,时砚池看见了夏星晓的相亲对象。 “南哥,听说你最近差点玩崩了,你那个未婚妻闹着要退婚?” “崩了吗?我不觉得。”谢南州不屑,“她要是真能退婚,我开十瓶黑桃A庆祝自己恢复单身。” “南哥牛逼。” 有人插话:“怎么听说你的新目标是《财经快行线》的主持人夏星晓,该说不说,那姑娘是真漂亮,而且不光是个花瓶,人家肚子里有墨水,娶回家里比明星有面子。” 谢南州手指点了点烟,“玩玩就算了,不可能娶回家,她们那个圈子也不比娱乐圈干净多少。” 有人起哄:“主持人睡起来的滋味怎么样,叫.床的时候也是播音腔吗?” 谢南州恶趣味上头,开始模仿:“啊……欢迎收看……啊……” 污言秽语还没说完,人就被撂倒,谢南州额头一痛,眼前一道白光,鬓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喀嚓”酒瓶碎裂,声音淹没的电音声中几不可闻,然后是女声尖叫和男声咒骂,骚动大到周遭卡座的人频频往这边侧目。 “你是谁?” “你凭什么打人?” “快去叫安保。” 各种慌乱的声音叠在一起。 时砚池一把掐住谢南州的脖子把他按在座位上,指节咔嚓作响,他浑身炸毛下死手,整个卡座的人都没拦住。 谢南州额上的血汩汩地往外流,被他钳制得不能动,脸憋得涨红,眼底都是惊惧。 时砚池像打量砧板上的一条濒死的鱼,眼底都是阴冷和深寒,满身的杀伐气压都压不住。 角落里的空气被冻住了,撕扯不出一点喘息的空间。 闻声而来的卫誉掠过一丝讶异,透过昏暗光线,他辨认出被砸的男人是谁后,就抱臂站在三步之外。 袅袅的烟气成了激光最好的舞台,随着DJ的节奏,光线肆虐,斑驳陆离地照在时砚池的脸上,是呼之欲出的暴力。 他一言不发地拎起谢南州的领子,又一拳砸了下去。 谢南州头往一侧瘫,躺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充血,脖子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见。 惊呼声开始蔓延,安保队长带着几人姗姗来迟,认清形势后没理会谢南州的惨状,在卫誉耳侧俯首帖耳:“卫少爷,这事儿要不要交给我们处理?” 卫誉摆摆手,安保小队马上毕恭毕敬地撤了。 一身狼狈地跌回座位后,谢南州知道眼前人是谁了。 时砚池归国不久,不少人还没跟他打过交道,可卫誉和他是发小,两人私下形影不离,这事儿海城二代圈里无人不知。 顾不上额头上的伤口,他抢白:“时总,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吧,我哪儿得罪……” 后面的话还没说话,时砚池抬腿就是一脚,视线比见血封喉的薄刃还冷。 周围人知道了时砚池的身份之后,也不敢阻拦,只能齐声求情。 谢南州脸色惨白,捂着裆躺在地上,疼得“嘶嘶”叫。 “这回知道为什么了吗?” 谢南州的朋友都吓傻了,尤其是刚才嘴贱一起说过夏星晓的人,现在都毛骨悚然地往后缩。 火机“嚓”一声响,然后是烟草燃烧的声音,时砚池将烟叼在嘴边,看也不看谢南州一眼,话里的危险意味极重。 “以后看见她就给我绕道走,你敢再靠近她,我就让你那玩意儿永远都用不了。” 谢南州瞳孔骤然缩了下,爬都爬不出来了。 真是个怂货,卫誉直摇头,热闹还没看够呢,这人就被KO了。 他拨出一个号码:“人马座,过来处理一下。” 然后两人一路走到酒吧的后巷。 没有嘈杂的说话声,也没有喧闹的汽车声,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照不清时砚池的神情。 他蹲在地上,扭开矿泉水盖子,开始冲手上的血迹。 卫誉靠墙站着,似笑非笑地看他:“我发现你这人身体比嘴诚实。” “你上一次打架也是因为夏星晓吧,这么中二的争风吃醋你以后能不能提前一点告诉我,刚才我都忘了录视频,这种英雄救美的画面要是被星晓看见,说不定马上就以身相许了。” 时砚池把空瓶丢垃圾桶,几乎将不痛快三个字写在脸上:“我警告你,少给她添堵。” “那些难听话一句也别往她耳朵里传。” 卫誉啧舌:“哥们,你真是个纯爱战神。” 第 30 章 大姨妈 夜里十点,周末的狂欢才刚刚开始,夏星晓也终于加班完毕。 下了直播就开始跟一个四十五分钟的长专题配音斡旋。 嗓子快冒烟了,麦克风要着火了,电脑键盘快按碎了,才终于搞定。 …… “我没事,您别听高秘书的,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不信您问何煜。” …… 对面又说了什么,他低着嗓子应一声,“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别多想了,晚上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往墙壁上一靠,何煜拎个透明盒子过来,一看就是很用心的摆盘,“高秘书给您送的饭。” 时砚池视若无睹,转身拿了一次性杯子,去水箱那接水。 何煜旁敲侧击地解释,“老板,何女士担心您的健康。” 时砚池冷冷地睨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你现在是越发出息了,我妈额外付你多少好处费?” 何煜汗涔涔地扶额。 回病房前,时砚池折身,“再有下次,你自己去HR那领遣散费吧。” 病房内两人在安静地吃饭,听见开门声,夏星晓抬额,然后视线立马拐了个弯儿。 时砚池倒是气定神闲,漫不经心地坐回沙发刷手机。 “扣扣扣”有敲门声,两个小护士从门外探头。 “夏主播,我们是您粉丝,可以跟您拍个合影吗?” 她俩穿着护士服,小心翼翼地说出来意,一边说着,一边视线往时砚池那里飘。 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夏星晓透过玻璃窗瞥自己的倒影,勉强扯了下唇角,“今天不太不合适吧?” “就只拍大头照。” “绝对不发社交媒体。”另一个举三根手指在头顶补充道。 …… 调到前置摄像头,两人在她身后鼓弄了半天位置,一人提议,”要不要去窗口,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光线好。” 弧顶的日光灯亮在脚边,她看了看落日的余晖。 就这样被两人推搡到了窗口,按下快门的时候,其中一个都快被挤出镜头外了。 “只拍半张脸也没关系吗?”夏星晓以询问的眼光问两人。 “你在镜头里就可以了。” 定格的瞬间,突然就看透了两人的小九九,时砚池在照片里的面积,都快比她的脸都大了。 两个小护士脸红红地向她道谢,走得太急,连病例单子都掉地上了。 “喂,你们东西掉了。”梁舒扭头提醒。 两人跑得飞快。 夏星晓捡起来一看,是今天时砚池做CT的诊断报告,上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吧嗒”把病例单子扔时砚池那,以一种不愿多说的态度,“收好你的报告!” 空气更燥了。 当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在所有社交平台做了官宣,也会自然而然地和其他女性保持距离,手机屏幕都是她的照片,以这样一种名草有主的姿态在社交里游走,朋友们都打趣他是男德标兵。 而她忘了的是,这人一旦恢复单身,凭他的硬件条件,有的是女人愿意为他飞蛾扑火、烈焰焚身。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晓第二天就果断办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请了一周的病假。 微信群里叮叮当当的消息她一个没回,只接了付卫东的电话。 他先是对她受伤表示慰问,还像模像样地发了一个五百块的抚恤津贴,又对她签下冠名商合同大肆褒奖,最后那句才是这通电话的重点,“小夏,MUSE要起诉栏目组赔偿,你看这事儿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怎么知道? 短信箱里有一串号码,温潇潇:【你在耍什么花样?】 指腹将消息移除到垃圾箱,然后睡了冗长的两天,终于觉得自己充足了电,浑身轻松。 最后是被隔壁的吵架声惊醒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邻居一直喜欢开着门吵架,而她对于这种吵架声一直是有心理阴影的。 小时候,她是在汪静和夏江吵闹中长大的,曾经有一度,她觉得这俩人干脆离婚算了。 能走到结婚这步的人不该是情投意合的吗?为什么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恶语相向往对方心口扎刀子的时候,是完全丧失理智的呢? 女人的哭泣声让她实在是睡不着,她到门口佯装开门再关门弄出了点动静,隔壁的门总算关上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出梁舒在病房里对她的灵魂拷问。 “夏星晓,你能不能顺着人性去谈场恋爱,想那么多你不累吗?” “什么?”她不解。 “难怪这么多年,不管年上叔叔还是年下弟弟,你一个也看不上,跟时砚池这样的男人谈过,你还能看上别的凡夫俗子?” “谢南州的条件够好了,你照样看不上……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要不你给时砚池睡了得了……” 夏星晓在时砚池重回病房前捂住了梁舒的虎狼之词。 不过歹念一经形成,马上落地生根。 耳根烫,有点痒,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挠她的心尖儿。 她扭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再把冷气调低两度,然后曲膝窝在沙发里,手指按下一串数字。 “妈,那天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谢南州在跟我吃饭?” 汪静应该是在做晚饭,油烟机的噪音和锅铲翻动的声音同时传进听筒。 “南州来家里送了礼物,他说晚上要约你。” 迅速解释完,她抓重点,“你俩相处得怎么样了?” “我俩没戏,所以你趁早把人家的礼物退回去!” “怎么就没戏,这么多年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南州挺好,你就跟人家好好处呗!” 她斩钉截铁地回,“我不!” 汪静讽刺她,“感觉你像革命烈士,现在准备英勇就义了?” “为个相亲对象就像让我就义,我冤不冤?妈,感情的事儿,你别掺和,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汪静碎碎念。 没听她说完,夏星晓就挂断了电话。态度不挑明了,她妈不会死心。 有的感情是很确凿的事情,爱很确凿,不爱也很确凿,就像她对谢南州。 而有的感情却像一片迷雾,是平地抖起的云烟,是难以理清的缠绕。 隔壁的门又开了,男人大声地怒斥,“这日子你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这句话太男人了,她好像从无数个男人嘴里听过,也包括她的爸爸夏江,这话总让女人像吃鱼的时候卡了喉咙,有种说不出的痛。 后来她家破产了,这句话才在她家里绝迹了。 窒息,一刻也不想呆在家里了。 给谢南州发消息:【有时间吗,聊一聊?】 对方回了个【好】。 出门后她先拐了一趟邮局,寄信窗口的阿姨眼生。 “麻烦给我张八十分的邮票。” “平信还是挂号信?” “平信。” 邮票和胶水一起从窗口递出来,“平信慢哦!” “没事儿,不着急。”利落地写好地址贴上邮票再递回窗口。 “也对,着急谁会寄信呀。”阿姨笑呵呵地把信收走。 火烧云是夕阳准备的晚餐,今天的餐厅贩卖的是浪漫。 夏星晓穿着一身淡黄色收腰长裙迈进餐厅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失策,今天竟然是七夕,真不是一个摊牌的好日子。 这家店不算大,灯光昏黄,安静惬意,大厅流淌着好听的爵士乐。桌与桌之间用花墙相隔,既注重了隐私,又氛围感满满。 夏星晓到的时候,餐厅已经坐满了,谢南州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他一身正装,成熟中带着儒雅,又披上了谦谦君子的皮,“好久不见。” 夏星晓略微有点尴尬,“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小姐,我没误会”,他的声音低醇又温柔,“但是我想为自己申辩一下。” 谢南州给她点了一份M8的澳牛,她吃第一口食物的时候,心里的小蝴蝶就起飞了,清淡了两天的胃口又重新活了过来。 往嘴里递第二口牛排的时候,谢南州给自己倒了红酒,他苦笑,“我不喜欢被你看到我的另一面,感觉你也不太喜欢。” 她知道,这是谢南州对上周五尴尬偶遇的解释,夏星晓没有说话。 “不管是哪一面,我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的,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坦荡得近乎赤城,倒是把夏星晓冠冕堂皇的拒绝理由憋了回去,间隙她偷偷给梁舒发微信。 梁舒回:【你敢相信男人的那张嘴?不用看八字,我就知道你这辈子要离婚三次!】 懂了,是她心慈手软了。 用餐结束准备道别的时候,户外竟然下起了毛毛雨。 夏星晓拒绝了谢南州送她回家的提议,“这么小的雨,雨中漫步挺浪漫的。” 谢南州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我陪你!” 她拢着身子挡在他驾驶位的车门前,唇角有弧,“谢先生,别再送礼物让我妈误会了,你的哪一面我都不想了解了。” “我们俩,真不是一路人。” 烟头的灰往下落,热辣辣地烫上她的小腿,谢南州一声“草”后终于风度尽失,汽车尾灯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起风了,雨滴啪啪啪地打在树叶上,灯火风雨飘摇,空气中有香樟的味道。 她把谢南州的名字移向黑名单,原本孤零零的黑名单里,又多了一个人。 心口轻微地起伏,她切回叫车软件。 手机上显示还有十二位正在排队时,身后传来一声车鸣。 车前灯晃眼,宾利车前轮缓缓停在她的跟前,隐晦光线中车窗缓缓降下,黑名单里的人出现在眼前。 时砚池的脸被霓虹灯光勾勒得分明,栖身在暗夜的潮湿里,凛凛如皎月。 卫誉坐在副驾驶上探过身子跟她打招呼,“星晓,你要去哪?我们送你。” 夏星晓朝他们晃了晃手机,“不用了,我的车就快到了。” 卫誉拉门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了把伞,打开,覆她头顶,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他笑,“认识这么多年,没必要这么防着我们吧。”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有越来越急的趋势,夏星晓站着没动。 “听说你欠了阿池修车费,正好我们有聚餐,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误会解开?” 后车窗“刷”地一声降到底,文卓撑着头朝两人喊,“不管什么事先上车再说,行吗?” 夜里十点,宾利车的目的地是人马座酒吧。 据说在地球6500光年之外,有一片名为“人马座B2”的星云,那里的酒精含量可以把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填满上万次。 酒吧名字由此而来。 从静谧的室外到震耳欲聋的内场,夏星晓把手指塞在耳朵里,好一阵才适应。 袅袅的烟气成了激光最好的舞台,随着DJ的节奏,光线肆虐。 这次祁善不在,几人就在一楼开了卡座。 时砚池一身黑色潮牌,长腿大敞地靠在沙发上,指间猩红,周身漫着袅袅烟气,期间不断有女人上来搭讪,都被他淡淡地打发了。 文卓是个能灌酒的主儿,没几轮夏星晓就觉得酒意上头,她闭着眼靠着沙发休息,他听见卫誉的声音。 “晓宇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 时砚池懒着嗓子答,“手机不知道放哪了?” “我给你打一个。” 很快,熟悉的音乐在角落里传出。 前奏一响,心弦一下就乱了。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① 有些歌,好像控制了她的泪腺,让她无端滋生很多触角,细微的感受都被放大。 再睁眼时,时延池的视线就撞了进来。 那里有海,有潮起潮落的碎浪,还有澎湃的湿意,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仰头看她。 指甲不断摩挲手心,心口爬上了一只只毛毛虫,她脑子很乱,浑身痒得难受。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端着酒杯坐他旁边,开口就是控诉,“时砚池,你对我不好。” 两人的视线在嘈杂的角落里对上。 “哪儿不好?”时砚池缓缓落一句。 “以前没花到你的钱,现在分手了,还要给你赔钱,我怎么这么倒霉?”她没忍住,眼眶里续了珍珠。 他突然笑出来,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扑在她脸上,一阵酥麻,“刚跟现任吃饭完,就跟前任要分手费,夏星晓,你玩得挺花。” 她伸手固定他的头,“你别晃,我头晕。” 他把她黏在耳侧的头发捻走,“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夏星晓喝的并不多,见风倒是她酒后的常态,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醉的,她自己也分不清。 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副驾,就在时砚池给她系上安全带的瞬间,她脑子一抽,吻上了他的喉结。 时砚池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把她按回椅背,暗哑着警告,“夏星晓,你别招我。” 夏星晓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这个拥抱、这个吻都让她想哭。 人在什么时候会流眼泪呢,在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终于得到回报的时候,在明确感受到幸福的时候,在心疼的时候,在付出了一切仍觉亏欠的时候,在知道人和人分开就再也不会相见的时候,在失望无助内心有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心结的时候,眼泪就会涌出来。 那些在唇齿中难以措辞的无力,反倒没有肢体更善于沟通。 30-40 第 31 章 薄荷糖 下午的光线特别亮,阳光细细密密地照进来,落在两人的侧脸。 之后的时间,细细感受他胸膛的起伏,眼泪渐渐止住。 算算日子,她已经好多年没哭过了。 有人说,人和人之间都有一座桥,它是用眼泪做成的,真爱的升华就是眼泪。① 多妙的比喻啊,爱就是很多很多的眼泪;泪水,向来都是最难渡过的河流。 休息室依稀传来钢琴版的《I Left my heart at San Francisco》,音乐如晨雾般娓娓道来。 时砚池的大掌一直覆在她的小腹上,给她揉肚子 ,已经揉了十几分钟,一副她不说停就会继续揉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他下巴靠在她颈窝上,一直在她耳边道歉,慢慢安抚她的情绪。 夏星晓反握住他的手,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抽一记鼻子:“为什么道歉,是你真的知道误会我了,还是今天看我这么惨同情我?” 那天对峙中时砚池的怀疑,让她始终耿耿于怀。 爱是意乱情迷,也是江湖义气,她怎么可能与时砚池的仇人握手言和,那也是她的仇人。 时砚池明白她纠结的地方,大手抚过她的后颈,把她凌乱的长发绾在耳后,两人的额头对在一起。 “星星,对不起,那天你离开之后我就后悔了,但我没有勇气追上去。” “我们之间不管发生任何矛盾,都是我的错,我都认。” 这句话太渣男了。 阳光穿过她的发丝落在他第二颗口子上,两人在咫尺之间对视,时砚池低头又要吻她,她侧头躲开。 “你想和我一起,你又选择不和我在一起,你没觉得从重逢开始,你整个人就一直特别拧巴吗?” 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家里的情况,夏星晓曾经一度徘徊在抑郁的边缘,那时候没有钱,她就去寻求校医室心理学老师的帮助。 那个老师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影响了你的情绪,你的焦点应该放在控制在自己的情绪上,而不是那个人或者那件事。 她就是靠着这段话熬过了漫长的黑暗时光,可这话在时砚池身上失灵了,他就是她的情绪开关,永远都能左右她。 时砚池没立刻回答,定定地看着她,像是真的在思考她的话。 他侧头想要摸烟,又发现裤兜口袋被夏星晓坐在身下,就这么堪勘地止住了动作,温热的掌心又重新贴上软腰的两侧。 “肚子还痛不痛?” 她摇摇头,眼睛不看他,盯着摸个虚无的点。 “你听过弃猫效应吗?”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孤独。 “一只猫被主人遗弃之后,再遇到新的主人会变得很乖巧,它在新的关系中会变得患得患失,它因为害怕被再次遗弃只能变得小心翼翼。” 心口起伏,长发微凌,夏星晓没有声响地咬紧下唇。 在这个浮躁而快速的年代,快餐式的恋爱太多了,好多人不知道自己在跟谁恋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恋爱,好像只是稀里糊涂地开始,索然无味后又马不停蹄地结束,再去奔赴下一场循环往复。 长达六年的跌宕时光,这样一个天子骄子自诩为弃猫,是把所有的身份地位抛诸脑外,甚至连自尊都碾压在她的脚下了。 回忆与现实交汇,一半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时砚池,一半是冷淡寡言的MUSE总裁,夏星晓喉咙干了一下:“时砚池……” 他无声地笑笑,像是被她的声音打断,从某种状态中抽离,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说:“我就是那只猫。” 几个字绕成一枚核弹,炸得夏星晓颅内升温,浑身都在发烫,非常烫。 那瞬间挺悲凉的。 一股情绪堵在胸腔,卡在喉口,眼眶开始泛红。 “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而他用气息截断她的话:“夏星晓,你没机会了。” “你再也没有离开我的机会了。” 他的眼睛像没开采过的黑曜石,还缠着一点红,在她心里种下罂粟。 抬头的那一秒,唇又被人吻住了。 意识很快变得混沌,夏星晓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在英国六年到底学了什么,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厉害。 唇痒、心痒、浑身痒。 腰上那股力量不甘心在原地逗留,沿着脊椎节节攀升,浑身像躺在云端,整个人要掉不掉的,只能被他引领,慌乱中她的手胡乱地摸了几下,然后处境变得更加恶劣。 穷途末路,除了他。 亲密关系真的既庞大又无形,多少恩怨情仇都化在这软绵的海潮里。 最后是肚子的响声打断了他的攻城略地,他埋在她的颈窝,声带震颤着:“老婆肚子饿,得去吃饭了。” 夏星晓耳朵下面一块地方凉凉的,潮潮的,以皮肤相接的地方为圆心,开始星火燎原般蔓延。 被抱上副驾的时候,她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时砚池越过半个身子给她系上安全带,然后发动车子,方向盘一拐。 两侧的街景快速向后移动,MUSE 4S店越来越远,她才想起一小时前,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夏星晓折身看他:“我是来拿车的呀。” 时砚池嘴角含笑,将她的碎发塞到耳后,“何煜会给你送到家楼下的。” “他的车技行不行呀?”自己的车还没让别人开过,她有点担心。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时砚池的笑穴,他笑得停不下来,眯着的视线落她脸上,朝她勾了勾手指。 “别管其他人,你老公车技好就行了……” 夏星晓愣了一秒,脸颊瞬间染上绯意。 狗男人不正经起来真的是,无时不刻都在开车,她睨了他一眼,警示他别恃宠而骄。 时砚池披着的疲惫一扫而空,“想吃什么?” “火锅。” 夏星晓打开电台,音响一秒连上了手机蓝牙,邓紫棋的声音传了出来,这是两人重逢以来,第三次听到《好想好想你》了。 他单手开车,另一手抓着夏星晓的手,两人的十指扣得特别紧,安静地听音乐,谁都没有说话。 到家楼下,时砚池解开安全带又要抱她上楼,夏星晓拒绝了。 她眼底水润,有些抗拒道:“我是生理期,又不是残废了。上次你抱我上楼被隔壁邻居看到了,之后他们看我的眼神一直怪怪的。” 他的手还扣在她腰上,“那你搬到我那去?” 夏星晓一把打掉他的手,“时砚池,你男朋友的印章才盖上不到一小时,我劝你珍惜。”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上楼换衣服了。 再下来的时候,夏星晓换了一条扩版的枚红色西装裤,挽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 时砚池把烟熄了,转方向盘上路,另一手递给她一杯热饮。 “什么?” 视线在路上,他自然而然地答:“你自己喝就知道了。” 喝一口,竟然是红糖水。 “哪买的?” “路口那家奶茶店。” “奶茶店哪有卖红糖水的?” “还有你老公买不到的东西?” 瞅他这幅德行,夏星晓掐他胳膊:“那店员是女的吧?” 车子停在一个红绿灯路扣,她喝一口红糖水,温温热热地一路暖到小腹:“我警告你,展现钞能力可以,出卖色相可不行。” 时砚池一边控方向盘,一边笑,最后穿过大半个城市,带她去了特有名的一家网红火锅店。 给她倒了热茶,涮了餐具,又调好了调料。 夏星晓除了点菜,就像个少奶奶一样,根本不需要动手。 他看一眼她勾的菜单,又洋洋洒洒地勾了七八样,好像三天三夜没吃饱饭一样。 服务员好心提醒:“两位不够了可以再加,不用一次性点这么多。” 时砚池双肘搭在椅子上,懒散地答:“有人很饿,吃不完我们打包。” 一团纸巾砸了过去。 夏星晓转头对服务员弯起唇角,“他点的菜麻烦都帮我取消,另外凉菜别放葱花,谢谢。” 一大桌子很快上来,时砚池吃了几口就停了,反倒是一直帮她夹菜。 两人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一直是这个习惯。喜欢看着她吃,喜欢看她因为一点点小快乐而满足的样子。 “时砚池,你为什么吃那么少?”她把小腿搁他膝盖上,用毛肚儿蘸了他特调的酱汁,熟悉的味道又回来了。 “今天抱我的时候,你都出汗了,是不是有点虚?” 夏星晓是懂得如何激怒男朋友的。 时砚池手里还握着她的脚踝,闻言立马晴转阴:“我虚?” “你别仗着亲戚在家,就肆无忌惮地挑衅我?” 亲戚? 夏星晓脑内还反应了一秒。 又是几团纸巾砸了过去,两人恢复了过去打打闹闹的样子。 酒足饭饱之后,时砚池在吧台结账,夏星晓顺手拿了两颗清口糖到外面等。 此刻正是晚饭的高峰期,火锅店外大排长龙。 几个面容姣好的女生在队伍里推来推去,蠢蠢欲动的燥热冲着某个方向来的,其中一个假意拿起手机,前置摄像头对着三人,咔嚓一声定格。 小九九被夏星晓一眼看穿:佯装在火锅店门口打卡,实则是把时砚池拍进合影里。 然后那几个人凑在一起,脸红红地商量谁去要电话。 顺着他们的视线撂过去,夏星晓不禁感慨:时砚池确实帅气得有些出类拔萃了。 个人高身段带感,痞帅的灵魂包裹在商务衬衫了,身上的雄性费洛蒙压都压不住,难怪让不同年龄段的女人们沉沦。 自己最先迷上的,不也是那张脸嘛。 她清了清嗓子,朝三人走过去,指指时砚池又说了几句话。 毫无意外的,三个女生一脸失望。 路上,两人手牵手慢悠悠地往停车场走,时砚池随口问:“你刚才遇到熟人了?” “不算吧。” “那是谁?” 夏星晓冷哼一声:“情敌。” 时砚池迈开长腿边走边笑,“你跟人家说什么了?” 她伸出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威胁她们,要是不把我男朋友的照片删掉,就把她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她语气恶狠狠地,可怎么看怎么可爱。 暧昧是一个很好的词,是为感情进一步做铺垫的,是感情中纯粹而美好的关系,但是他们真的分开的太久了,夏星晓要做一些很确凿的事情,让时砚池安心。 爽朗的笑声在夜里格外的清晰,时砚池长臂一伸把人按进怀里。 脑袋一撇,唇就又压了下来。 有种火真的是一点就着。 “乖,张嘴,你这样我很有罪恶感。” 狗男人能不能不要说话。 夏星晓的脸再一次爆红,整个人快要缺氧,身子一直往下掉。 时砚池搂住她的纤腰把人捞上去,另一手按住她的后颈,继续加深这个吻,她的嘴里全是草莓薄荷味儿。 不用看都知道他的表情。 气音贴着耳畔,时砚池说:“宝宝,薄荷糖应该这么吃才对。” 第 32 章 连连看 九月下旬的晚风丝丝凉,一顿火锅吃得通体舒畅,把两个人的胃都熏暖了。 玄关里开了灯,暖黄的光晕染开来,两个人的影子并在一起。 夏星晓先换了拖鞋进来,给时砚池拿一次性拖鞋的时候,他站在原地别有深意地看着她。 …… “我没事,您别听高秘书的,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不信您问何煜。” …… 对面又说了什么,他低着嗓子应一声,“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别多想了,晚上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往墙壁上一靠,何煜拎个透明盒子过来,一看就是很用心的摆盘,“高秘书给您送的饭。” 时砚池视若无睹,转身拿了一次性杯子,去水箱那接水。 何煜旁敲侧击地解释,“老板,何女士担心您的健康。” 时砚池冷冷地睨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你现在是越发出息了,我妈额外付你多少好处费?” 何煜汗涔涔地扶额。 回病房前,时砚池折身,“再有下次,你自己去HR那领遣散费吧。” 病房内两人在安静地吃饭,听见开门声,夏星晓抬额,然后视线立马拐了个弯儿。 时砚池倒是气定神闲,漫不经心地坐回沙发刷手机。 “扣扣扣”有敲门声,两个小护士从门外探头。 “夏主播,我们是您粉丝,可以跟您拍个合影吗?” 她俩穿着护士服,小心翼翼地说出来意,一边说着,一边视线往时砚池那里飘。 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夏星晓透过玻璃窗瞥自己的倒影,勉强扯了下唇角,“今天不太不合适吧?” “就只拍大头照。” “绝对不发社交媒体。”另一个举三根手指在头顶补充道。 …… 调到前置摄像头,两人在她身后鼓弄了半天位置,一人提议,”要不要去窗口,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光线好。” 弧顶的日光灯亮在脚边,她看了看落日的余晖。 就这样被两人推搡到了窗口,按下快门的时候,其中一个都快被挤出镜头外了。 “只拍半张脸也没关系吗?”夏星晓以询问的眼光问两人。 “你在镜头里就可以了。” 定格的瞬间,突然就看透了两人的小九九,时砚池在照片里的面积,都快比她的脸都大了。 两个小护士脸红红地向她道谢,走得太急,连病例单子都掉地上了。 “喂,你们东西掉了。”梁舒扭头提醒。 两人跑得飞快。 夏星晓捡起来一看,是今天时砚池做CT的诊断报告,上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吧嗒”把病例单子扔时砚池那,以一种不愿多说的态度,“收好你的报告!” 空气更燥了。 当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在所有社交平台做了官宣,也会自然而然地和其他女性保持距离,手机屏幕都是她的照片,以这样一种名草有主的姿态在社交里游走,朋友们都打趣他是男德标兵。 而她忘了的是,这人一旦恢复单身,凭他的硬件条件,有的是女人愿意为他飞蛾扑火、烈焰焚身。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晓第二天就果断办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请了一周的病假。 微信群里叮叮当当的消息她一个没回,只接了付卫东的电话。 他先是对她受伤表示慰问,还像模像样地发了一个五百块的抚恤津贴,又对她签下冠名商合同大肆褒奖,最后那句才是这通电话的重点,“小夏,MUSE要起诉栏目组赔偿,你看这事儿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怎么知道? 短信箱里有一串号码,温潇潇:【你在耍什么花样?】 指腹将消息移除到垃圾箱,然后睡了冗长的两天,终于觉得自己充足了电,浑身轻松。 最后是被隔壁的吵架声惊醒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邻居一直喜欢开着门吵架,而她对于这种吵架声一直是有心理阴影的。 小时候,她是在汪静和夏江吵闹中长大的,曾经有一度,她觉得这俩人干脆离婚算了。 能走到结婚这步的人不该是情投意合的吗?为什么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恶语相向往对方心口扎刀子的时候,是完全丧失理智的呢? 女人的哭泣声让她实在是睡不着,她到门口佯装开门再关门弄出了点动静,隔壁的门总算关上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出梁舒在病房里对她的灵魂拷问。 “夏星晓,你能不能顺着人性去谈场恋爱,想那么多你不累吗?” “什么?”她不解。 “难怪这么多年,不管年上叔叔还是年下弟弟,你一个也看不上,跟时砚池这样的男人谈过,你还能看上别的凡夫俗子?” “谢南州的条件够好了,你照样看不上……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要不你给时砚池睡了得了……” 夏星晓在时砚池重回病房前捂住了梁舒的虎狼之词。 不过歹念一经形成,马上落地生根。 耳根烫,有点痒,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挠她的心尖儿。 她扭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再把冷气调低两度,然后曲膝窝在沙发里,手指按下一串数字。 “妈,那天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谢南州在跟我吃饭?” 汪静应该是在做晚饭,油烟机的噪音和锅铲翻动的声音同时传进听筒。 “南州来家里送了礼物,他说晚上要约你。” 迅速解释完,她抓重点,“你俩相处得怎么样了?” “我俩没戏,所以你趁早把人家的礼物退回去!” “怎么就没戏,这么多年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南州挺好,你就跟人家好好处呗!” 她斩钉截铁地回,“我不!” 汪静讽刺她,“感觉你像革命烈士,现在准备英勇就义了?” “为个相亲对象就像让我就义,我冤不冤?妈,感情的事儿,你别掺和,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汪静碎碎念。 没听她说完,夏星晓就挂断了电话。态度不挑明了,她妈不会死心。 有的感情是很确凿的事情,爱很确凿,不爱也很确凿,就像她对谢南州。 而有的感情却像一片迷雾,是平地抖起的云烟,是难以理清的缠绕。 隔壁的门又开了,男人大声地怒斥,“这日子你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这句话太男人了,她好像从无数个男人嘴里听过,也包括她的爸爸夏江,这话总让女人像吃鱼的时候卡了喉咙,有种说不出的痛。 后来她家破产了,这句话才在她家里绝迹了。 窒息,一刻也不想呆在家里了。 给谢南州发消息:【有时间吗,聊一聊?】 对方回了个【好】。 出门后她先拐了一趟邮局,寄信窗口的阿姨眼生。 “麻烦给我张八十分的邮票。” “平信还是挂号信?” “平信。” 邮票和胶水一起从窗口递出来,“平信慢哦!” “没事儿,不着急。”利落地写好地址贴上邮票再递回窗口。 “也对,着急谁会寄信呀。”阿姨笑呵呵地把信收走。 火烧云是夕阳准备的晚餐,今天的餐厅贩卖的是浪漫。 夏星晓穿着一身淡黄色收腰长裙迈进餐厅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失策,今天竟然是七夕,真不是一个摊牌的好日子。 这家店不算大,灯光昏黄,安静惬意,大厅流淌着好听的爵士乐。桌与桌之间用花墙相隔,既注重了隐私,又氛围感满满。 夏星晓到的时候,餐厅已经坐满了,谢南州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他一身正装,成熟中带着儒雅,又披上了谦谦君子的皮,“好久不见。” 夏星晓略微有点尴尬,“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小姐,我没误会”,他的声音低醇又温柔,“但是我想为自己申辩一下。” 谢南州给她点了一份M8的澳牛,她吃第一口食物的时候,心里的小蝴蝶就起飞了,清淡了两天的胃口又重新活了过来。 往嘴里递第二口牛排的时候,谢南州给自己倒了红酒,他苦笑,“我不喜欢被你看到我的另一面,感觉你也不太喜欢。” 她知道,这是谢南州对上周五尴尬偶遇的解释,夏星晓没有说话。 “不管是哪一面,我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的,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坦荡得近乎赤城,倒是把夏星晓冠冕堂皇的拒绝理由憋了回去,间隙她偷偷给梁舒发微信。 梁舒回:【你敢相信男人的那张嘴?不用看八字,我就知道你这辈子要离婚三次!】 懂了,是她心慈手软了。 用餐结束准备道别的时候,户外竟然下起了毛毛雨。 夏星晓拒绝了谢南州送她回家的提议,“这么小的雨,雨中漫步挺浪漫的。” 谢南州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我陪你!” 她拢着身子挡在他驾驶位的车门前,唇角有弧,“谢先生,别再送礼物让我妈误会了,你的哪一面我都不想了解了。” “我们俩,真不是一路人。” 烟头的灰往下落,热辣辣地烫上她的小腿,谢南州一声“草”后终于风度尽失,汽车尾灯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起风了,雨滴啪啪啪地打在树叶上,灯火风雨飘摇,空气中有香樟的味道。 她把谢南州的名字移向黑名单,原本孤零零的黑名单里,又多了一个人。 心口轻微地起伏,她切回叫车软件。 手机上显示还有十二位正在排队时,身后传来一声车鸣。 车前灯晃眼,宾利车前轮缓缓停在她的跟前,隐晦光线中车窗缓缓降下,黑名单里的人出现在眼前。 时砚池的脸被霓虹灯光勾勒得分明,栖身在暗夜的潮湿里,凛凛如皎月。 卫誉坐在副驾驶上探过身子跟她打招呼,“星晓,你要去哪?我们送你。” 夏星晓朝他们晃了晃手机,“不用了,我的车就快到了。” 卫誉拉门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了把伞,打开,覆她头顶,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他笑,“认识这么多年,没必要这么防着我们吧。”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有越来越急的趋势,夏星晓站着没动。 “听说你欠了阿池修车费,正好我们有聚餐,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误会解开?” 后车窗“刷”地一声降到底,文卓撑着头朝两人喊,“不管什么事先上车再说,行吗?” 夜里十点,宾利车的目的地是人马座酒吧。 据说在地球6500光年之外,有一片名为“人马座B2”的星云,那里的酒精含量可以把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填满上万次。 酒吧名字由此而来。 从静谧的室外到震耳欲聋的内场,夏星晓把手指塞在耳朵里,好一阵才适应。 袅袅的烟气成了激光最好的舞台,随着DJ的节奏,光线肆虐。 这次祁善不在,几人就在一楼开了卡座。 时砚池一身黑色潮牌,长腿大敞地靠在沙发上,指间猩红,周身漫着袅袅烟气,期间不断有女人上来搭讪,都被他淡淡地打发了。 文卓是个能灌酒的主儿,没几轮夏星晓就觉得酒意上头,她闭着眼靠着沙发休息,他听见卫誉的声音。 “晓宇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 时砚池懒着嗓子答,“手机不知道放哪了?” “我给你打一个。” 很快,熟悉的音乐在角落里传出。 前奏一响,心弦一下就乱了。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① 有些歌,好像控制了她的泪腺,让她无端滋生很多触角,细微的感受都被放大。 再睁眼时,时延池的视线就撞了进来。 那里有海,有潮起潮落的碎浪,还有澎湃的湿意,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仰头看她。 指甲不断摩挲手心,心口爬上了一只只毛毛虫,她脑子很乱,浑身痒得难受。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端着酒杯坐他旁边,开口就是控诉,“时砚池,你对我不好。” 两人的视线在嘈杂的角落里对上。 “哪儿不好?”时砚池缓缓落一句。 “以前没花到你的钱,现在分手了,还要给你赔钱,我怎么这么倒霉?”她没忍住,眼眶里续了珍珠。 他突然笑出来,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扑在她脸上,一阵酥麻,“刚跟现任吃饭完,就跟前任要分手费,夏星晓,你玩得挺花。” 她伸手固定他的头,“你别晃,我头晕。” 他把她黏在耳侧的头发捻走,“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夏星晓喝的并不多,见风倒是她酒后的常态,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醉的,她自己也分不清。 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副驾,就在时砚池给她系上安全带的瞬间,她脑子一抽,吻上了他的喉结。 时砚池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把她按回椅背,暗哑着警告,“夏星晓,你别招我。” 白色长裙旋出一个好看的弧线,她一转头走了。 重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夏星晓还在回想高馨的话。 原来爱情真的捉摸不透,它一会是天使,一会是恶魔,而所有人都是它的玩物。 第 33 章 女朋友 上午录制《财经快行线》国庆特别节目,邀请了几位行业大咖,畅谈中国印象。 一直聊到灯光暗了、摄像机关机,几人还未尽兴,嘉宾们对夏星晓的印象极好。 某机构金融研究员出演播室的时候,对付卫东竖大拇指,“夏主播做主持人可惜了,妥妥一个金融行业排头兵。” 夏星晓扶额,“您快别抬举我了,我就一班门弄斧的……” 高考绝对是稳居中式恐怖的榜首。 梦里的她大脑空空地走上考场,函数只会最基本的,好多题干都看不懂。如同满身罪孽的人面对刑场,结局当然是落榜了。母亲很生气,让她去相亲,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 梦里的她和那个陌生男人结婚之后,所期翼的所热爱的,闪闪发光的一切未来,都跟她无关了。 不读书就去结婚,这是母亲能想到的最狠毒的惩罚,也是她自己的人生。 母亲高考失利后想继续读书无果,匆忙嫁给父亲,性格一直极端强势,对夏星晓在学业上有近乎偏执的追求。 直到父亲买矿破产,夏星晓自作主张地转了金融系,两母女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后来,父亲一蹶不振,撑起家庭重担的还是母亲,她外出打工又变卖首饰供自己读书,夏星晓那时才意识到了母亲骨子里倔强。 水汽从浴室漫到厨房,她关了灶台上的牛奶。 大学的时候因为做家教饮食不规律,胃病很严重,后面才一点点养回来,昨晚喝了酒,夜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嘴里叼着一片全麦面包,她将温热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顺手拿起手机。 工作群里有消息,总监@了她和温潇潇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宣示着两人雪藏的解除。 脑袋不由自主地浮现温潇潇和时砚池在角落里细语的画面,面包被牙齿用力撕下,在牛奶的冲力下进入胃里。 窗帘开一半合一半,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夏星晓又把微博下了回来,切小号登录。 财经版热搜还是关于什比克的,文娱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与知名导演春风一度,像素模糊的两人被红圈标注放大,如今网上正排山倒海地讨论着。 MUSE官方账号公开感谢了什比可论坛,并在致谢词尾潦草地补了一句,感谢所有媒体工作人员的敬业,勉强算是给她的“生扑”递了台阶圆了场。 只可惜,淹没在小花的热搜里。 那天之后,夏星晓的主持工作恢复如常,她也被随之而来的繁杂事务挤得没有喘息空间。 等电梯的时候,温潇潇目不斜视地踩着高跟鞋进来,两人短暂合作之后,又恢复了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状态。 走向工位的时候,初宁宁已经等在那里。“星晓姐,早安。” “早。”夏星晓摘掉耳机,视线落她手上,“这是什么?” “冰美式。”初宁宁环顾四周后低语,“据说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师函,温潇潇买了星巴克请整个栏目组。” “我不喝。”她笑着拒绝。 初宁宁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过来,“我以为温潇潇不死也得扒层皮,海煜科技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未等夏星晓表态,她就叽里呱啦输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满脸都是大仇未报的不痛快。 夏星晓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总监办公室,隔音不好,隐隐听见里面的声音。 “在里面密谋什么呢?” 手指撑着下颚,眼睛落电脑屏幕上,今天节目的编排已经出来了,她将主编终审过的稿子打印出来,做出镜的手卡。 “温潇潇信誓旦旦说能拿下MUSE作为节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标上停顿一秒,紧接着按下打印键。“哦,挺有本事的。” 一会的工夫,总监办公室的门倏地从内打开,高鞋跟声砸在地板上,在她面前刹住脚步。 混合了香水味和烟草味的空气,迎面扑来。 “哒哒哒”,桌面被敲了几下。 夏星晓耐心稀缺地抬头,“干嘛?” “谢谢你喽!”温潇潇一身白色职业装清爽干练,跟前几天在酒吧里的小可怜样儿判若两人,说话的时候抱着臂。 “时总真的蛮好说话的,我昨天就是跟他提了一下热搜的事情,今天MUSE就发了澄清。” 手指将A4对折,再裁成手卡的大小,夏星晓忙里偷闲地睨了她一眼,“救你于水火这么大一个人情,你就动动嘴还了?” 不甚在意她的态度,温潇潇轻轻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放心吧,等我拿下MUSE的冠名,激励分你一半。” 她探了身子过来,“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以前遇到广告客户,你不是削尖了脑袋往前挤吗?” 这是电视台心照不宣的隐形收入,只要你能签下客户,投放费用的十分之一便是你的业务激励,对于动辄百万的宣传费来说,这个数字十分客观。 夏星晓初来台里的时候,没少去应酬,赴了不少饭局喝了不少酒,凭借金融专业出身拿下了不少难搞的客户,风头直逼她这个“老人”,莽莽撞撞的,一点不懂体制内的规矩和职场的丛林法则。 一句话,很不上道。 所以,温潇潇讨厌她。 “那我等你好消息。”夏星晓起身视若无睹地越过她,干脆利落地进了演播室。 半小时的节目在人仰马翻的准备和严阵以待的直播中度过。 直播节目就是这样的,前期紧锣密鼓神经崩成弦,一旦节目结束,办公室秒空的速度堪比警报来袭。 兜里的手机掐着点地震动,她摘掉无线麦克风,跟直播线上的同事们道了别,进电梯才把电话接起。 “喂,妈。” “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这种没头没尾的开场白,让夏星晓嗅到了一丝火药味儿。 “再有几天就快忙完了,我尽量周末回去……” 听出了她声音了疲惫,汪静女士来了气,“当初学中文毕业考个公务员不好吗?偏要脑子抽风改什么专业…” 掐着太阳穴把蓝牙耳机挂上,她滑屏幕敲爸爸的小窗。 食人星星:【情报员,我妈什么情况?】 玩泥爸:【鸿门宴】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冒出来,“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她妈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妈?”她突然打断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抽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汪女主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她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夏星晓表情产生细微变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汪女士的监察电话适时跳出屏幕,又瞬间偃旗息鼓,她没理。 “陈晨呢?”夏星晓嗓音突然加重。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辅导员,陈晨是她研究生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两人趁着暑假去日本玩。 所以,梁舒的反常跟陈晨脱不了关系。 长久的安静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气,“星星,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以毫不耽搁地速度开车去机场,夏星晓把自己MUSE的两厢车开出了跑车的架势。 夕阳起,云烧得通红。 流云机场的航站楼外,梁舒穿着黑色吊带和牛仔短裤坐在二十八寸的行李箱上,形单影只。 盛夏的傍晚,空气闷热。 夏星晓一出车门就被热浪卷席,整个人虚虚浮浮地冒汗。 梁舒见到她时眼泪秒落,“星星,我失恋了。” 就这么一句哭诉之后,直到两人躺在温泉会所里,夏星晓还是没有想通这个逻辑。 玫瑰缱绻的味道娓娓道来,寂静中更有几许温柔的雅致。 无主光源的房间特别容易让人滋生困意,更何况她近日睡眠状况不佳,她泡在温热的私汤里,强撑着眼皮,“你这到底唱得是哪一出啊?” 梁舒兴致缺缺地撩了下水花,“我妈说过,当情绪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勤快地护肤,大本地啃书。” “为什么?” 夏星晓掬一把水上花瓣,细细密密的温泉水流过雪白的纤臂,没入凹凸有致的曲线里。 若照往常,梁舒早就勾住她的天鹅颈,抬起她的下巴,没羞没臊地来一句“美女,你是0我就是1;你是1我就是0,主打一个绝不撞号”。 可她今天始终恹恹的,只有嘴上想得开,“护肤养脸,看书养心,这两样绝对不会出错。” 夏星晓偏头,好整以暇地睨过去,“我是说为什么分手?” 梁舒不吭声,眼圈红了。 看不见的伤疤最痛,流不出的眼泪最酸。 夏星晓从水中起身,裹上浴巾,赤脚坐池边,开口打破沉闷,“你精神独立、经济独立,如果他让你不开心,那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梁舒眼前雾气缭绕,一口气沉沉呼出,“如果他是个渣男,因为劈腿分手,老娘绝对下一个会更乖。” “可他不是!” 夏星晓看过去,对上她红透的眸子。 “他今年考博失败了,就业四处碰壁,他只是在大城床还是小城房的选择里,放弃了我。” “为了跟我约定的出国旅行,他攒了一年的生活费,在日本的每一次消费都抢着付钱。” 她抽一记鼻子,嗓音细哑“我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他却在分手倒计时……” 她低下腰,脸埋在掌心,眼泪猝然淌出来。 那是一种力所难及的绝望,夏星晓也曾亲历过,看不见未来,觉得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看不见光…… 安静的房间里,她轻轻吸一口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你看得到现实,难道要假装看不到?” 夏星晓这句话不知道是问给谁听。 梁舒彻头彻尾地哭了一场,反而从悲伤中缓了过来,她胡乱抹了把脸,鼻音很重地开口,“你呢?你当年选择分手,后悔了吗?” 浊暗的灯影落在夏星晓的额顶、颈项、肩头,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在日本也刷到热搜了……” 手机“嗡嗡”作响,夏星晓按灭屏幕。 梁舒劈头盖脸夺过她的手机,“号码都没存?是时砚池?”然后在她惊慌的眼神中划开通话。 “喂。”还替她开了个头。 “夏小姐,我是你的相亲对象谢南州,杨阿姨说你今天约了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夏星晓脸上云罩遮雾似的微愣,然后用没有起伏的语气缓缓拒绝,“不好意思,我没……” “对,我们一会就到。”梁舒插话,胳膊被掐声音变了调。 ……对面默了一瞬。 “我是星晓闺蜜。”相亲带着闺蜜把关再正常不过,梁舒不往她看,龇牙咧嘴地要搅和浑水。 “那我去接你们。” “金话筒奖,他的现任别想拿走。” 夏星晓那句话又咽了回去,心里对她的同情也都收了回来。 冷风呼呼地刮着,她把手插进兜底,抽一记鼻子:“你想做什么?” 温潇潇侧头,眼神很有劲儿:“夏星晓,你想拿奖吗?” 第 34 章 定心丸 九月末的夜晚,月朗星稀。 阳台上烟雾袅袅,自指尖倾泻,随着一呼一吸,忽明忽暗地照亮两人的脸庞。 夏星晓转回身子,软腰抵在栏杆上,秀眉微皱,“奖项给我这个宿敌,和你那个情敌,有区别吗?” 她真不懂温潇潇奇葩的脑回路。 高考绝对是稳居中式恐怖的榜首。 梦里的她大脑空空地走上考场,函数只会最基本的,好多题干都看不懂。如同满身罪孽的人面对刑场,结局当然是落榜了。母亲很生气,让她去相亲,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 梦里的她和那个陌生男人结婚之后,所期翼的所热爱的,闪闪发光的一切未来,都跟她无关了。 不读书就去结婚,这是母亲能想到的最狠毒的惩罚,也是她自己的人生。 母亲高考失利后想继续读书无果,匆忙嫁给父亲,性格一直极端强势,对夏星晓在学业上有近乎偏执的追求。 直到父亲买矿破产,夏星晓自作主张地转了金融系,两母女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后来,父亲一蹶不振,撑起家庭重担的还是母亲,她外出打工又变卖首饰供自己读书,夏星晓那时才意识到了母亲骨子里倔强。 水汽从浴室漫到厨房,她关了灶台上的牛奶。 大学的时候因为做家教饮食不规律,胃病很严重,后面才一点点养回来,昨晚喝了酒,夜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嘴里叼着一片全麦面包,她将温热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顺手拿起手机。 工作群里有消息,总监@了她和温潇潇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宣示着两人雪藏的解除。 脑袋不由自主地浮现温潇潇和时砚池在角落里细语的画面,面包被牙齿用力撕下,在牛奶的冲力下进入胃里。 窗帘开一半合一半,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夏星晓又把微博下了回来,切小号登录。 财经版热搜还是关于什比克的,文娱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与知名导演春风一度,像素模糊的两人被红圈标注放大,如今网上正排山倒海地讨论着。 MUSE官方账号公开感谢了什比可论坛,并在致谢词尾潦草地补了一句,感谢所有媒体工作人员的敬业,勉强算是给她的“生扑”递了台阶圆了场。 只可惜,淹没在小花的热搜里。 那天之后,夏星晓的主持工作恢复如常,她也被随之而来的繁杂事务挤得没有喘息空间。 等电梯的时候,温潇潇目不斜视地踩着高跟鞋进来,两人短暂合作之后,又恢复了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状态。 走向工位的时候,初宁宁已经等在那里。“星晓姐,早安。” “早。”夏星晓摘掉耳机,视线落她手上,“这是什么?” “冰美式。”初宁宁环顾四周后低语,“据说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师函,温潇潇买了星巴克请整个栏目组。” “我不喝。”她笑着拒绝。 初宁宁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过来,“我以为温潇潇不死也得扒层皮,海煜科技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未等夏星晓表态,她就叽里呱啦输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满脸都是大仇未报的不痛快。 夏星晓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总监办公室,隔音不好,隐隐听见里面的声音。 “在里面密谋什么呢?” 手指撑着下颚,眼睛落电脑屏幕上,今天节目的编排已经出来了,她将主编终审过的稿子打印出来,做出镜的手卡。 “温潇潇信誓旦旦说能拿下MUSE作为节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标上停顿一秒,紧接着按下打印键。“哦,挺有本事的。” 一会的工夫,总监办公室的门倏地从内打开,高鞋跟声砸在地板上,在她面前刹住脚步。 混合了香水味和烟草味的空气,迎面扑来。 “哒哒哒”,桌面被敲了几下。 夏星晓耐心稀缺地抬头,“干嘛?” “谢谢你喽!”温潇潇一身白色职业装清爽干练,跟前几天在酒吧里的小可怜样儿判若两人,说话的时候抱着臂。 “时总真的蛮好说话的,我昨天就是跟他提了一下热搜的事情,今天MUSE就发了澄清。” 手指将A4对折,再裁成手卡的大小,夏星晓忙里偷闲地睨了她一眼,“救你于水火这么大一个人情,你就动动嘴还了?” 不甚在意她的态度,温潇潇轻轻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放心吧,等我拿下MUSE的冠名,激励分你一半。” 她探了身子过来,“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以前遇到广告客户,你不是削尖了脑袋往前挤吗?” 这是电视台心照不宣的隐形收入,只要你能签下客户,投放费用的十分之一便是你的业务激励,对于动辄百万的宣传费来说,这个数字十分客观。 夏星晓初来台里的时候,没少去应酬,赴了不少饭局喝了不少酒,凭借金融专业出身拿下了不少难搞的客户,风头直逼她这个“老人”,莽莽撞撞的,一点不懂体制内的规矩和职场的丛林法则。 一句话,很不上道。 所以,温潇潇讨厌她。 “那我等你好消息。”夏星晓起身视若无睹地越过她,干脆利落地进了演播室。 半小时的节目在人仰马翻的准备和严阵以待的直播中度过。 直播节目就是这样的,前期紧锣密鼓神经崩成弦,一旦节目结束,办公室秒空的速度堪比警报来袭。 兜里的手机掐着点地震动,她摘掉无线麦克风,跟直播线上的同事们道了别,进电梯才把电话接起。 “喂,妈。” “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这种没头没尾的开场白,让夏星晓嗅到了一丝火药味儿。 “再有几天就快忙完了,我尽量周末回去……” 听出了她声音了疲惫,汪静女士来了气,“当初学中文毕业考个公务员不好吗?偏要脑子抽风改什么专业…” 掐着太阳穴把蓝牙耳机挂上,她滑屏幕敲爸爸的小窗。 食人星星:【情报员,我妈什么情况?】 玩泥爸:【鸿门宴】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冒出来,“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她妈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妈?”她突然打断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抽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汪女主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她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夏星晓表情产生细微变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汪女士的监察电话适时跳出屏幕,又瞬间偃旗息鼓,她没理。 “陈晨呢?”夏星晓嗓音突然加重。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辅导员,陈晨是她研究生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两人趁着暑假去日本玩。 所以,梁舒的反常跟陈晨脱不了关系。 长久的安静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气,“星星,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以毫不耽搁地速度开车去机场,夏星晓把自己MUSE的两厢车开出了跑车的架势。 夕阳起,云烧得通红。 流云机场的航站楼外,梁舒穿着黑色吊带和牛仔短裤坐在二十八寸的行李箱上,形单影只。 盛夏的傍晚,空气闷热。 夏星晓一出车门就被热浪卷席,整个人虚虚浮浮地冒汗。 梁舒见到她时眼泪秒落,“星星,我失恋了。” 就这么一句哭诉之后,直到两人躺在温泉会所里,夏星晓还是没有想通这个逻辑。 玫瑰缱绻的味道娓娓道来,寂静中更有几许温柔的雅致。 无主光源的房间特别容易让人滋生困意,更何况她近日睡眠状况不佳,她泡在温热的私汤里,强撑着眼皮,“你这到底唱得是哪一出啊?” 梁舒兴致缺缺地撩了下水花,“我妈说过,当情绪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勤快地护肤,大本地啃书。” “为什么?” 夏星晓掬一把水上花瓣,细细密密的温泉水流过雪白的纤臂,没入凹凸有致的曲线里。 若照往常,梁舒早就勾住她的天鹅颈,抬起她的下巴,没羞没臊地来一句“美女,你是0我就是1;你是1我就是0,主打一个绝不撞号”。 可她今天始终恹恹的,只有嘴上想得开,“护肤养脸,看书养心,这两样绝对不会出错。” 夏星晓偏头,好整以暇地睨过去,“我是说为什么分手?” 梁舒不吭声,眼圈红了。 看不见的伤疤最痛,流不出的眼泪最酸。 夏星晓从水中起身,裹上浴巾,赤脚坐池边,开口打破沉闷,“你精神独立、经济独立,如果他让你不开心,那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梁舒眼前雾气缭绕,一口气沉沉呼出,“如果他是个渣男,因为劈腿分手,老娘绝对下一个会更乖。” “可他不是!” 夏星晓看过去,对上她红透的眸子。 “他今年考博失败了,就业四处碰壁,他只是在大城床还是小城房的选择里,放弃了我。” “为了跟我约定的出国旅行,他攒了一年的生活费,在日本的每一次消费都抢着付钱。” 她抽一记鼻子,嗓音细哑“我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他却在分手倒计时……” 她低下腰,脸埋在掌心,眼泪猝然淌出来。 那是一种力所难及的绝望,夏星晓也曾亲历过,看不见未来,觉得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看不见光…… 安静的房间里,她轻轻吸一口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你看得到现实,难道要假装看不到?” 夏星晓这句话不知道是问给谁听。 梁舒彻头彻尾地哭了一场,反而从悲伤中缓了过来,她胡乱抹了把脸,鼻音很重地开口,“你呢?你当年选择分手,后悔了吗?” 浊暗的灯影落在夏星晓的额顶、颈项、肩头,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在日本也刷到热搜了……” 手机“嗡嗡”作响,夏星晓按灭屏幕。 梁舒劈头盖脸夺过她的手机,“号码都没存?是时砚池?”然后在她惊慌的眼神中划开通话。 “喂。”还替她开了个头。 “夏小姐,我是你的相亲对象谢南州,杨阿姨说你今天约了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夏星晓脸上云罩遮雾似的微愣,然后用没有起伏的语气缓缓拒绝,“不好意思,我没……” “对,我们一会就到。”梁舒插话,胳膊被掐声音变了调。 ……对面默了一瞬。 “我是星晓闺蜜。”相亲带着闺蜜把关再正常不过,梁舒不往她看,龇牙咧嘴地要搅和浑水。 “那我去接你们。” “KOMORE那边的合同还没签?”何煜提醒他。 新能源汽车的关键在于电池,MUSE要成立自己的负极实验室,需要借助KOMORE的技术,现在他们狮子大开口,老板拉锯了几日还没谈妥。 时砚池靠在椅背上,眉心微蹙,明显耐心已经耗尽。 “谈判的条件一分不让,今天不签,那就永不合作。” 第 35 章 要几次 周五凌晨下了一场小雨,又降温了。 上班路上,正巧迎着阳光,初秋的清晨,阳光打在身上,温和不刺眼,向光而行的一段路,有种被充了电的惬意。 今天本来没有工作,临时又被老余叫去台里,心情好,所以对温潇潇的又要她替班行为和颜悦色,甚至还有精力开始调侃:“我们的当家花旦今天又是什么请假理由?” 老余斟酌着回答:“潇潇皮肤过敏要去医院,那个专家号特难挂,小夏你就理解一下。” “有诊断书吗?” …… 高考绝对是稳居中式恐怖的榜首。 梦里的她大脑空空地走上考场,函数只会最基本的,好多题干都看不懂。如同满身罪孽的人面对刑场,结局当然是落榜了。母亲很生气,让她去相亲,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 梦里的她和那个陌生男人结婚之后,所期翼的所热爱的,闪闪发光的一切未来,都跟她无关了。 不读书就去结婚,这是母亲能想到的最狠毒的惩罚,也是她自己的人生。 母亲高考失利后想继续读书无果,匆忙嫁给父亲,性格一直极端强势,对夏星晓在学业上有近乎偏执的追求。 直到父亲买矿破产,夏星晓自作主张地转了金融系,两母女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后来,父亲一蹶不振,撑起家庭重担的还是母亲,她外出打工又变卖首饰供自己读书,夏星晓那时才意识到了母亲骨子里倔强。 水汽从浴室漫到厨房,她关了灶台上的牛奶。 大学的时候因为做家教饮食不规律,胃病很严重,后面才一点点养回来,昨晚喝了酒,夜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嘴里叼着一片全麦面包,她将温热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顺手拿起手机。 工作群里有消息,总监@了她和温潇潇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宣示着两人雪藏的解除。 脑袋不由自主地浮现温潇潇和时砚池在角落里细语的画面,面包被牙齿用力撕下,在牛奶的冲力下进入胃里。 窗帘开一半合一半,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夏星晓又把微博下了回来,切小号登录。 财经版热搜还是关于什比克的,文娱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与知名导演春风一度,像素模糊的两人被红圈标注放大,如今网上正排山倒海地讨论着。 MUSE官方账号公开感谢了什比可论坛,并在致谢词尾潦草地补了一句,感谢所有媒体工作人员的敬业,勉强算是给她的“生扑”递了台阶圆了场。 只可惜,淹没在小花的热搜里。 那天之后,夏星晓的主持工作恢复如常,她也被随之而来的繁杂事务挤得没有喘息空间。 等电梯的时候,温潇潇目不斜视地踩着高跟鞋进来,两人短暂合作之后,又恢复了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状态。 走向工位的时候,初宁宁已经等在那里。“星晓姐,早安。” “早。”夏星晓摘掉耳机,视线落她手上,“这是什么?” “冰美式。”初宁宁环顾四周后低语,“据说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师函,温潇潇买了星巴克请整个栏目组。” “我不喝。”她笑着拒绝。 初宁宁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过来,“我以为温潇潇不死也得扒层皮,海煜科技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未等夏星晓表态,她就叽里呱啦输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满脸都是大仇未报的不痛快。 夏星晓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总监办公室,隔音不好,隐隐听见里面的声音。 “在里面密谋什么呢?” 手指撑着下颚,眼睛落电脑屏幕上,今天节目的编排已经出来了,她将主编终审过的稿子打印出来,做出镜的手卡。 “温潇潇信誓旦旦说能拿下MUSE作为节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标上停顿一秒,紧接着按下打印键。“哦,挺有本事的。” 一会的工夫,总监办公室的门倏地从内打开,高鞋跟声砸在地板上,在她面前刹住脚步。 混合了香水味和烟草味的空气,迎面扑来。 “哒哒哒”,桌面被敲了几下。 夏星晓耐心稀缺地抬头,“干嘛?” “谢谢你喽!”温潇潇一身白色职业装清爽干练,跟前几天在酒吧里的小可怜样儿判若两人,说话的时候抱着臂。 “时总真的蛮好说话的,我昨天就是跟他提了一下热搜的事情,今天MUSE就发了澄清。” 手指将A4对折,再裁成手卡的大小,夏星晓忙里偷闲地睨了她一眼,“救你于水火这么大一个人情,你就动动嘴还了?” 不甚在意她的态度,温潇潇轻轻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放心吧,等我拿下MUSE的冠名,激励分你一半。” 她探了身子过来,“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以前遇到广告客户,你不是削尖了脑袋往前挤吗?” 这是电视台心照不宣的隐形收入,只要你能签下客户,投放费用的十分之一便是你的业务激励,对于动辄百万的宣传费来说,这个数字十分客观。 夏星晓初来台里的时候,没少去应酬,赴了不少饭局喝了不少酒,凭借金融专业出身拿下了不少难搞的客户,风头直逼她这个“老人”,莽莽撞撞的,一点不懂体制内的规矩和职场的丛林法则。 一句话,很不上道。 所以,温潇潇讨厌她。 “那我等你好消息。”夏星晓起身视若无睹地越过她,干脆利落地进了演播室。 半小时的节目在人仰马翻的准备和严阵以待的直播中度过。 直播节目就是这样的,前期紧锣密鼓神经崩成弦,一旦节目结束,办公室秒空的速度堪比警报来袭。 兜里的手机掐着点地震动,她摘掉无线麦克风,跟直播线上的同事们道了别,进电梯才把电话接起。 “喂,妈。” “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这种没头没尾的开场白,让夏星晓嗅到了一丝火药味儿。 “再有几天就快忙完了,我尽量周末回去……” 听出了她声音了疲惫,汪静女士来了气,“当初学中文毕业考个公务员不好吗?偏要脑子抽风改什么专业…” 掐着太阳穴把蓝牙耳机挂上,她滑屏幕敲爸爸的小窗。 食人星星:【情报员,我妈什么情况?】 玩泥爸:【鸿门宴】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冒出来,“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她妈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妈?”她突然打断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抽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汪女主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她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夏星晓表情产生细微变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汪女士的监察电话适时跳出屏幕,又瞬间偃旗息鼓,她没理。 “陈晨呢?”夏星晓嗓音突然加重。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辅导员,陈晨是她研究生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两人趁着暑假去日本玩。 所以,梁舒的反常跟陈晨脱不了关系。 长久的安静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气,“星星,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以毫不耽搁地速度开车去机场,夏星晓把自己MUSE的两厢车开出了跑车的架势。 夕阳起,云烧得通红。 流云机场的航站楼外,梁舒穿着黑色吊带和牛仔短裤坐在二十八寸的行李箱上,形单影只。 盛夏的傍晚,空气闷热。 夏星晓一出车门就被热浪卷席,整个人虚虚浮浮地冒汗。 梁舒见到她时眼泪秒落,“星星,我失恋了。” 就这么一句哭诉之后,直到两人躺在温泉会所里,夏星晓还是没有想通这个逻辑。 玫瑰缱绻的味道娓娓道来,寂静中更有几许温柔的雅致。 无主光源的房间特别容易让人滋生困意,更何况她近日睡眠状况不佳,她泡在温热的私汤里,强撑着眼皮,“你这到底唱得是哪一出啊?” 梁舒兴致缺缺地撩了下水花,“我妈说过,当情绪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勤快地护肤,大本地啃书。” “为什么?” 夏星晓掬一把水上花瓣,细细密密的温泉水流过雪白的纤臂,没入凹凸有致的曲线里。 若照往常,梁舒早就勾住她的天鹅颈,抬起她的下巴,没羞没臊地来一句“美女,你是0我就是1;你是1我就是0,主打一个绝不撞号”。 可她今天始终恹恹的,只有嘴上想得开,“护肤养脸,看书养心,这两样绝对不会出错。” 夏星晓偏头,好整以暇地睨过去,“我是说为什么分手?” 梁舒不吭声,眼圈红了。 看不见的伤疤最痛,流不出的眼泪最酸。 夏星晓从水中起身,裹上浴巾,赤脚坐池边,开口打破沉闷,“你精神独立、经济独立,如果他让你不开心,那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梁舒眼前雾气缭绕,一口气沉沉呼出,“如果他是个渣男,因为劈腿分手,老娘绝对下一个会更乖。” “可他不是!” 夏星晓看过去,对上她红透的眸子。 “他今年考博失败了,就业四处碰壁,他只是在大城床还是小城房的选择里,放弃了我。” “为了跟我约定的出国旅行,他攒了一年的生活费,在日本的每一次消费都抢着付钱。” 她抽一记鼻子,嗓音细哑“我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他却在分手倒计时……” 她低下腰,脸埋在掌心,眼泪猝然淌出来。 那是一种力所难及的绝望,夏星晓也曾亲历过,看不见未来,觉得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看不见光…… 安静的房间里,她轻轻吸一口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你看得到现实,难道要假装看不到?” 夏星晓这句话不知道是问给谁听。 梁舒彻头彻尾地哭了一场,反而从悲伤中缓了过来,她胡乱抹了把脸,鼻音很重地开口,“你呢?你当年选择分手,后悔了吗?” 浊暗的灯影落在夏星晓的额顶、颈项、肩头,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在日本也刷到热搜了……” 手机“嗡嗡”作响,夏星晓按灭屏幕。 梁舒劈头盖脸夺过她的手机,“号码都没存?是时砚池?”然后在她惊慌的眼神中划开通话。 “喂。”还替她开了个头。 “夏小姐,我是你的相亲对象谢南州,杨阿姨说你今天约了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夏星晓脸上云罩遮雾似的微愣,然后用没有起伏的语气缓缓拒绝,“不好意思,我没……” “对,我们一会就到。”梁舒插话,胳膊被掐声音变了调。 ……对面默了一瞬。 “我是星晓闺蜜。”相亲带着闺蜜把关再正常不过,梁舒不往她看,龇牙咧嘴地要搅和浑水。 “那我去接你们。” 他把筷子一放,要拿手机再点。 夏星晓慌忙制止,“别别别,再点真的吃不完了,这家饭菜很好吃的。” 为了让他相信,在他的眼风中,她夹了好几口菜。 时砚池不看手机,也不吃饭,就这么明晃晃地盯着她,一副要看她彻底吃完的样子。 吃的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开口,“是你搬到我家,还是我搬到这来?” 第 36 章 莱诗邸 “同居?” 夏星晓看他,“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怎么,睡到了我的人,你不想负责?” 时砚池撂她一眼,把茶叶包从茶壶里捞出来,晚上喝浓茶,怕她睡不好。 “我这儿太小了,装不下你这尊大佛,况且这套房子我妈有钥匙,她随时可能会来。”顺着自己的话,夏星晓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得心有余悸,她可不想被人捉奸在床。 “那就住鹿鸣公馆。”时砚池言简意赅地做决定。 “你住的那地儿太偏了,离台里好远……”她下巴撑在膝盖上抱怨,整个人还是虚,都快懒成一滩水了。 只有她才会嫌弃城市巨富聚集的别墅区太远,时砚池连人一起打包到卧室,开始给她穿衣服,“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撑着额头不动,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意思是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时砚池不答,一副保持神秘的样子,亲自上手给她穿好衣服,然后拿上车钥匙出门。 上车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多,夏星晓收到条短信:“今天看见卢晓彤了吧,我说的事儿你好好考虑一下。” 温潇潇还没打消那个念头。 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她回了个“我不”,再抬头时,车子已经停在某个公寓的地下车库。 锁车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旋了两下,两人下了车,时砚池撂一眼她屏幕上回的短信,“遇到什么麻烦了?” 斟酌了几秒,她决定实话实话,他们的情路蜿蜒曲折,实在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时砚池过来牵她,把手机塞她卫衣口袋,“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就走流程正常申报,有老公在,没人能暗香操作你。” 然后把这点事彻底抛一边,他下巴斜斜,往电梯间一指,“上去看看。” 夏星晓知道自己是撬不动他的口风了,索性就不再问,被他牵着走。 莱诗邸是这个片区的高级住宅,商务区里难得的低密多层洋房,小区都是大户型,200-500平不等,一梯一户据说四万多一平。她当年租房子的时候,这个小区中介都不带看。 电梯停在四楼,也就是洋房的顶层,时砚池输指纹开门,然后挪了挪身子让她先进。 “别告诉那里装的是爱马仕?” 时砚池给她一个“你眼神不错”的赞许,然后开始往外拿礼物。 怎么还有人参?夏星晓要疯了,按住他的胳膊,“你不能上去。” 两人站在风口,凉风一阵阵地刮过来。 那双黝黑的桃花眼,懒戾垂着,时少爷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拒之门外过,满脸求哄暗示。 感觉到言语上的贫乏,她鞋尖磨着地面,假装看不见他的不情愿,“我还没跟他们说过有男朋友,现在直接带了个男人回去,我怕他们一时接受不了……” 时砚池的表情捉摸不透,她定定看着,等他一个反应。 他按住她的肩膀,情绪深沉,“下次来,我是一定要上楼的。” 第 37 章 亲一下 时砚池手上没松力,将人拉到眼前,目光笼着她,“在这亲一下你的男朋友。” 夏星晓愣了一下,视线扫过周遭,“在这?” 他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正把衬衫袖口折回小臂的位置,浑身慵懒矜贵,比她高了一大截,那画面怎么看都是他占上风,而她是被欺负的那个。 可就这么一个低冷寡淡浑身充满危险气息的大男人,一开口却是委委屈屈的:“不让我上楼拜访丈母娘,连点补偿都没有吗?” 窸窸窣窣的视线四面八方射来,她回,“不要,影响不好。” 窗帘开一半合一半,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夏星晓又把微博下了回来,切小号登录。 财经版热搜还是关于什比克的,文娱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与知名导演春风一度,像素模糊的两人被红圈标注放大,如今网上正排山倒海地讨论着。 MUSE官方账号公开感谢了什比可论坛,并在致谢词尾潦草地补了一句,感谢所有媒体工作人员的敬业,勉强算是给她的“生扑”递了台阶圆了场。 只可惜,淹没在小花的热搜里。 那天之后,夏星晓的主持工作恢复如常,她也被随之而来的繁杂事务挤得没有喘息空间。 等电梯的时候,温潇潇目不斜视地踩着高跟鞋进来,两人短暂合作之后,又恢复了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状态。 走向工位的时候,初宁宁已经等在那里。“星晓姐,早安。” “早。”夏星晓摘掉耳机,视线落她手上,“这是什么?” “冰美式。”初宁宁环顾四周后低语,“据说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师函,温潇潇买了星巴克请整个栏目组。” “我不喝。”她笑着拒绝。 初宁宁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过来,“我以为温潇潇不死也得扒层皮,海煜科技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未等夏星晓表态,她就叽里呱啦输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满脸都是大仇未报的不痛快。 夏星晓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总监办公室,隔音不好,隐隐听见里面的声音。 “在里面密谋什么呢?” 手指撑着下颚,眼睛落电脑屏幕上,今天节目的编排已经出来了,她将主编终审过的稿子打印出来,做出镜的手卡。 “温潇潇信誓旦旦说能拿下MUSE作为节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标上停顿一秒,紧接着按下打印键。“哦,挺有本事的。” 一会的工夫,总监办公室的门倏地从内打开,高鞋跟声砸在地板上,在她面前刹住脚步。 混合了香水味和烟草味的空气,迎面扑来。 “哒哒哒”,桌面被敲了几下。 夏星晓耐心稀缺地抬头,“干嘛?” “谢谢你喽!”温潇潇一身白色职业装清爽干练,跟前几天在酒吧里的小可怜样儿判若两人,说话的时候抱着臂。 “时总真的蛮好说话的,我昨天就是跟他提了一下热搜的事情,今天MUSE就发了澄清。” 手指将A4对折,再裁成手卡的大小,夏星晓忙里偷闲地睨了她一眼,“救你于水火这么大一个人情,你就动动嘴还了?” 不甚在意她的态度,温潇潇轻轻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放心吧,等我拿下MUSE的冠名,激励分你一半。” 她探了身子过来,“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以前遇到广告客户,你不是削尖了脑袋往前挤吗?” 这是电视台心照不宣的隐形收入,只要你能签下客户,投放费用的十分之一便是你的业务激励,对于动辄百万的宣传费来说,这个数字十分客观。 夏星晓初来台里的时候,没少去应酬,赴了不少饭局喝了不少酒,凭借金融专业出身拿下了不少难搞的客户,风头直逼她这个“老人”,莽莽撞撞的,一点不懂体制内的规矩和职场的丛林法则。 一句话,很不上道。 所以,温潇潇讨厌她。 “那我等你好消息。”夏星晓起身视若无睹地越过她,干脆利落地进了演播室。 半小时的节目在人仰马翻的准备和严阵以待的直播中度过。 直播节目就是这样的,前期紧锣密鼓神经崩成弦,一旦节目结束,办公室秒空的速度堪比警报来袭。 兜里的手机掐着点地震动,她摘掉无线麦克风,跟直播线上的同事们道了别,进电梯才把电话接起。 “喂,妈。” “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这种没头没尾的开场白,让夏星晓嗅到了一丝火药味儿。 “再有几天就快忙完了,我尽量周末回去……” 听出了她声音了疲惫,汪静女士来了气,“当初学中文毕业考个公务员不好吗?偏要脑子抽风改什么专业…” 掐着太阳穴把蓝牙耳机挂上,她滑屏幕敲爸爸的小窗。 食人星星:【情报员,我妈什么情况?】 玩泥爸:【鸿门宴】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冒出来,“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她妈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妈?”她突然打断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抽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汪女主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她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夏星晓表情产生细微变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汪女士的监察电话适时跳出屏幕,又瞬间偃旗息鼓,她没理。 “陈晨呢?”夏星晓嗓音突然加重。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辅导员,陈晨是她研究生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两人趁着暑假去日本玩。 所以,梁舒的反常跟陈晨脱不了关系。 长久的安静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气,“星星,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以毫不耽搁地速度开车去机场,夏星晓把自己MUSE的两厢车开出了跑车的架势。 夕阳起,云烧得通红。 流云机场的航站楼外,梁舒穿着黑色吊带和牛仔短裤坐在二十八寸的行李箱上,形单影只。 盛夏的傍晚,空气闷热。 夏星晓一出车门就被热浪卷席,整个人虚虚浮浮地冒汗。 梁舒见到她时眼泪秒落,“星星,我失恋了。” 就这么一句哭诉之后,直到两人躺在温泉会所里,夏星晓还是没有想通这个逻辑。 玫瑰缱绻的味道娓娓道来,寂静中更有几许温柔的雅致。 无主光源的房间特别容易让人滋生困意,更何况她近日睡眠状况不佳,她泡在温热的私汤里,强撑着眼皮,“你这到底唱得是哪一出啊?” 梁舒兴致缺缺地撩了下水花,“我妈说过,当情绪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勤快地护肤,大本地啃书。” “为什么?” 夏星晓掬一把水上花瓣,细细密密的温泉水流过雪白的纤臂,没入凹凸有致的曲线里。 若照往常,梁舒早就勾住她的天鹅颈,抬起她的下巴,没羞没臊地来一句“美女,你是0我就是1;你是1我就是0,主打一个绝不撞号”。 可她今天始终恹恹的,只有嘴上想得开,“护肤养脸,看书养心,这两样绝对不会出错。” 夏星晓偏头,好整以暇地睨过去,“我是说为什么分手?” 梁舒不吭声,眼圈红了。 看不见的伤疤最痛,流不出的眼泪最酸。 夏星晓从水中起身,裹上浴巾,赤脚坐池边,开口打破沉闷,“你精神独立、经济独立,如果他让你不开心,那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梁舒眼前雾气缭绕,一口气沉沉呼出,“如果他是个渣男,因为劈腿分手,老娘绝对下一个会更乖。” “可他不是!” 夏星晓看过去,对上她红透的眸子。 “他今年考博失败了,就业四处碰壁,他只是在大城床还是小城房的选择里,放弃了我。” “为了跟我约定的出国旅行,他攒了一年的生活费,在日本的每一次消费都抢着付钱。” 她抽一记鼻子,嗓音细哑“我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他却在分手倒计时……” 她低下腰,脸埋在掌心,眼泪猝然淌出来。 那是一种力所难及的绝望,夏星晓也曾亲历过,看不见未来,觉得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看不见光…… 安静的房间里,她轻轻吸一口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你看得到现实,难道要假装看不到?” 夏星晓这句话不知道是问给谁听。 梁舒彻头彻尾地哭了一场,反而从悲伤中缓了过来,她胡乱抹了把脸,鼻音很重地开口,“你呢?你当年选择分手,后悔了吗?” 浊暗的灯影落在夏星晓的额顶、颈项、肩头,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在日本也刷到热搜了……” 手机“嗡嗡”作响,夏星晓按灭屏幕。 梁舒劈头盖脸夺过她的手机,“号码都没存?是时砚池?”然后在她惊慌的眼神中划开通话。 “喂。”还替她开了个头。 “夏小姐,我是你的相亲对象谢南州,杨阿姨说你今天约了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夏星晓脸上云罩遮雾似的微愣,然后用没有起伏的语气缓缓拒绝,“不好意思,我没……” “对,我们一会就到。”梁舒插话,胳膊被掐声音变了调。 ……对面默了一瞬。 “我是星晓闺蜜。”相亲带着闺蜜把关再正常不过,梁舒不往她看,龇牙咧嘴地要搅和浑水。 “那我去接你们。” “我没事,您别听高秘书的,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不信您问何煜。” …… 对面又说了什么,他低着嗓子应一声,“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别多想了,晚上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往墙壁上一靠,何煜拎个透明盒子过来,一看就是很用心的摆盘,“高秘书给您送的饭。” 时砚池视若无睹,转身拿了一次性杯子,去水箱那接水。 何煜旁敲侧击地解释,“老板,何女士担心您的健康。” 时砚池冷冷地睨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你现在是越发出息了,我妈额外付你多少好处费?” 时砚池肩身上。 卫誉草草看他一眼,还有他脚边那两个小易拉罐,这人靠在沙发上,空气里的酒气几不可闻。 他清咳了一声,对着话筒无语,“在鹿鸣公馆。” 夏星晓:…… 第 38 章 屏保照 夏星晓打车到鹿鸣公馆的时候,还没下出租车,就在降下的半窗里精准地看见两个熟人。 她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男朋友正和卫誉一起在别墅区门口等她。 穿着一身睡衣,身体挺拔如松,额前的碎发在夜风里荡着,视线清清明明。 还真是一个“醉鬼”呢。 她无视时砚池付款的动作,飒爽地带上车门,不下车了,对出租车司机说,“来错地方了,麻烦给我送中山路广电对面。” “啊?”出租车司机有点摸不着头脑。 时砚池笑,胳膊搭在车顶,降下半个身子,“星星,我醉了。” 卫誉在一旁尴尬找补,“对,他这人特能装,醉了根本看不出来。” 夏星晓捂着脸,没眼看,这场戏她真的唱不下去。 默默升上车窗,下车。 卫誉演戏演全套,叮嘱她,“记得给阿池冲杯蜂蜜水,要不然明天起床会头疼。” 说完就拉开车门,上了她那辆出租车,还不忘提醒时砚池,“明晚吃饭,你记得把我车开过去。” 出租车的尾灯还没走出视线,夏星晓就感觉肩头一沉,时砚池整个压了上来,稚气地把她抱怀里,“星星,我难受……”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醉的人。 夏星晓做出最大的让步,好声好气地哄,“能自己走吗?” 她把人从后背扯到身侧,牵他手,“我们回家。” 夜风吹着,扑簌在两人身上,路灯斜过肩膀,在地上拉出一对长长的影子。 时砚池浮着雾气的眸子陡然晴明,曾经走过的路,即使上陡山下水海,依然不得其所。 所有让人羡慕的权利、地位、车子、房子,都是绚烂的色彩和装饰,夏星晓的拥抱才是他回家的唯一入口。 走到半路,时砚池喊住她,“星星,你帮我打个电话。” 夏星晓一脸茫然,“啊?” “我手指头冻僵了。” 夏星晓无语地看着这个娇气包,从他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一下屏幕,亮了,递过去让他解锁。 时砚池两手插口袋,给她一个“自己解锁”的暗示。 “那我乱输了,手机锁了可别怪我。” 夏星晓一边走,一边在屏幕上按数字,她的指头动得缓慢,玩笑般地输入时砚池的生日。 解锁失败。 中式路灯照亮一座座白木栅栏,空气中有蔷薇的香气,路过转角石砌的时候,她开始输第二组密码。 9、7、0……她手指按下一组数字,时砚池始终长久地看着她的动作,6、2、1 静谧的夜晚,“喀嚓”清脆解锁声传来,六年前两人的合影照,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进入她的视线。 照片被他设置成了手机的桌面,密码是她的生日。 细枝末节让人发软,夏星晓伫立在原地,抬头看额发被风吹乱的时砚池,视线对上的刹那,心口不留痕迹地起伏。 那时候的唇是抿起来的,也明白了这人的用意:他要以一个透明人的姿态跟她坦诚以待。 “直接看你隐私不太好吧?”她声线甜得让人浑身发软,假惺惺地把手机递回去。 时砚池受用得不得了,耐心地看着她,也不嫌风大,“没办法,密码被破解了,只能让你看了。” 夏星晓脸上一直带着笑意,“求我。” 他长长一叹:“我求你查我的岗。” 既然他把女朋友查岗的权利交到她手里,夏星晓也没打算客气,正大光明地从上到下排查手机和微信通信录,“你该不会提前把我不能看的都删掉了吧?” 脚步愕然止住,时砚池把人捞回来,嗓音有点哑,“我这六年里加的每个异性都在这里,你要是想知道来龙去脉,我可以给你讲个三天三夜……” 话落,抬眼,两人在咫尺间对视。 也是在这时候,看见这人无名指上的戒指,是和她一样的情侣款。 双手挂他脖子上,夏星晓毫不犹豫地吻上去,“我男朋友好棒,这是奖励。” 当天晚上,时砚池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什么才是他要的奖励。 汗湿的头发黏在额头,她又羞又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节制?” 施力骤然停止,会把喘息放大,他弓下身子,凑到她颈窝,“中医说了,跟爱的人在一起睡觉,是大补。” …… 第二天逛家具城的时候,夏星晓始终恹恹地,时砚池牵着她倒是步履轻快。 “我那房子是租的,买什么家具?” 时砚池眉峰微挑,“我搬到你家去,难道不应该为了隆重欢迎我,给我置办点家具?” 夏星晓想了一会,眸光艳潋地看着他,“要不我们还是各住各的吧。” “你不想负责?” 赶快捂住那张口无遮拦的嘴,“负负负,买买买。” 家具没选好,倒是看中了一款很有氛围感的壁炉灯。 棕色的造型,火焰会跳动,深灰色燃尽的木材纹理,虽然不会真的发热,但是靠近就觉得浑身暖融融的。 夏星晓抱着不撒手,眼巴巴地看着他。 时砚池去付款,中途卫誉发了晚上聚会的时间地点。 “晚上一定要去吗?” 夏星晓抿抿唇叹了口气,她撑着额头问,“我好累……” 时砚池没错过她的表情,低哄:“今天的局是卫誉攒的,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以后的局你去不去都随你,好不好?” “难道不是以后别让我那么累吗?” 夏星晓下巴一抬,拿他以前的话堵他,“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别搞色.诱那套,你不吃?” 时砚池继续没脸没皮地笑,“没办法,谁点火谁灭火,谁让你要开发呢?” 默默给他一肘,继续逛。 最后,挑剔的时少爷给她的廉价公寓,换了一张十万块的新床垫,才满意地离开了。 下一场在CRUSH,还是上次的包间。 时砚池一路拥着她进门,马上就是一阵刺耳的鬼吼鬼叫。 来的人特别齐,都是时砚池的私交圈,不需要应酬,互相介绍了一圈就各玩各的,气氛很轻松。 包间里有一面镜墙,倒影出两人的穿着,时砚池是白色针织衫配了黑色西裤,夏星晓是黑色吊带裙外面罩了见白色短款毛衣,两人往人堆里一站,都是活脱脱的衣架子,出奇的登对。 路晓宇很会拿捏气氛,啧一声,“上次还是行情,这次就是嫂子,时哥下手真快呀。” 他和夏星晓见过四次了,也算半个知情人,知道这姑娘在时砚池心里的地位。 时砚池一直牵着她的手,跟大家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夏星晓。” 朋友们闹腾了几下,他回几句痞话,心情肉眼可见的好。 包厢里早都玩嗨了,文卓清清亮亮的嗓音在角落响起,“星晓,过来唱歌。” 时砚池揽着她的肩问,“要去吗?” 那边是女生圈子,夏星晓没什么扭捏矫情,直接就过去了。 时砚池翘腿坐下,笑得神清气爽,车钥匙在食指上绕了两圈,他问:“卫誉呢?” 一哥们嘴快,“被一个大美女叫走了。” 路晓宇往他方向靠了靠,压低嗓门:“不对劲。” “那女人一进来,誉哥的脸色就变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那个样子。” 时砚池沉了沉眸,他知道那女人是谁了。 再转头撂夏星晓的方向,她感应般地回视,然后朝他做了个鬼脸,时砚池忍俊不禁,看了一会儿才被路晓宇拉进牌局。 被他盯得双颊像烫出一朵烟花,夏星晓羽睫半垂,脸上潮热。 没人唱歌了,点歌台自动播放《Fahrenheit》,前奏一响,微醺感直接拉满。 Tonight i am diving in,no matter how far i fall① …… 文卓还是一身辣妹装,黑色一字肩毛衣配超短裙,看似保守,侧身的时候,整个后背白花花一片,就靠一条金属链勾着。 她跟着音乐节奏抖下巴,问她:“喝点什么?” “苏打水,谢谢。” 沙发微微弹跳,文卓坐她边上,“唉,男人真是我们喝酒路上的绊脚石……” 一女生好奇,“你家祁善也不让你喝酒?” 文卓翻了个白眼,耳环在脸颊两侧晃,“管得厉害。” 夏星晓笑着叉水果吃,女生们也渐渐把话题引向她。 时砚池在圈子里的地位摆在那儿呢,又是这么宝贝的女朋友,大家分寸拿捏得很好。 文卓的问题就有点限制级,夏星晓有点招架不住。 时砚池余光始终瞄着一个方向,他隔着半个包厢警告,“别欺负我老婆。” 调侃声又四面八方渐起,“呦,已经是老婆了?” “池哥护食,都别惹嫂子哈。” “这爱情的酸臭,我真是够够的了。” “婚礼是要办在誉哥前面了吗?” 包间内气氛极其高昂,一股热气涌上头顶,夏星晓拧开冰镇的苏打水,喝一口降温,女生们笑着换了话题。 文卓插了一块西瓜在吃,插第二片的时候,旁边的长发女生说,“听说张静茹要退婚?” 文卓喝一口啤酒回她,“她倒是不想退,不过谢家最近出事了,她妈那么势力一人,肯定不能由着她。” 另一个插嘴,“谢南洲不是从国外学金融回来的,一点儿帮不上忙?” 知情人回:“他有个屁用,这是有人专门要整他,本来谢家的物流公司只是资金链出了点问题,就圈子里小范围知道,没成想让营销号盯上了,这么大肆一搞,彻底要完。” 夏星晓把几人的上下句捋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慢慢开口,“谢南洲?” 一女生不知道两人渊源,嗓门高亮,“你也认识?那人上次让池哥打了,圈里都传遍了……” 文卓给那女生倒酒,“你喝多了吧,胡言乱语的。” 夏星晓眉头一皱往文卓那撇头,她不留痕迹地换了话题。 懂了,这事儿恐怕跟时砚池脱不了干系。 商场上没有顺风顺水,权利向来比天大,江山能不能坐稳一半靠实力,另一半靠人脉,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早晚要出事。 只是,谢南洲得罪了时砚池,这会是一个巧合吗? 而牌局上的时砚池正在被人灌酒。 哥们轮番敬酒,他心情大好照单全收,还是一个人喝两个人的量,愣是没让他们过来闹夏星晓。 卫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帮自己的兄弟挡酒。 出CRUSH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周遭的霓虹店招映红了半边天。 何煜十点多把柯尼塞格送了过来,车钥匙现在在夏星晓手上。 时砚池喝了酒,面颊有淡淡的红,“今天女朋友送我回家。” 步子稍稍缓了一下,她视线往他脸上落,“你那个跑车有保险吧?” 到停车场,一声解锁,夏星晓坐主驾上,她侧头问,“回你家?” 时砚池关车门,系安全带,撂她一眼,“随便,反正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话音刚落,车子启动了,夏星晓长长地疏了口气。 车子开得很慢,路过一个道口的时候,没有人也没有红绿灯,但她使劲按了长串喇叭。 时砚池抿着唇目视前方,“我一直以来都不太了解女司机的心里活动,不如你给我科普一下?” “什么?” “你有必要对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如此尊重吗?” 第一次开跑车,夏星晓确实有点紧张。 她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有必要如此大惊小怪吗?” 车子终于四平八稳地开在路上,两侧的街景一路向后,夏星晓斟酌着开口,“谢南洲家的公司跟你有关系吗?” 时砚池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好像睡着了,没回答她的问题。 她视线集中在路上,喃喃自语,“菩萨畏因,众生畏果。时砚池,你千万别做不讲道义的事情。” 第 39 章 九九折 再次恋爱,一路细水长流到了十一国庆长假。 放假第一天回海角巷吃过饭后,汪静给她塞了五万块钱,让她去何家见长辈的时候买点得体礼物。 夏星晓说时砚池早都把礼物准备好了,最后推搡半天,还是被迫收下了。 一条白皙长腿率先迈出,新中式修身裙和雪色肌肤相得益彰,深凹的颈窝、凸起的蝴蝶骨,单薄纤细,黛眉红唇,清冷中带着纯欲。 这套是梁舒行李箱里的衣服,砸重金采购的“斩男战袍”,本来是要用在陈晨身上的,被梁舒半威胁半示弱地套在夏星晓的身上,倒也算物尽其用。 谢南州就等在门口,一米八的男人上前虚扶着车顶,“路上塞车吗?” “还好。”夏星晓看他,他耳朵有些红。 梁舒从另一侧下的车,套了件黑色长裙,素颜仅涂了口红。 “不是吧,吃顿便饭而已,要不要来这种地方?” 两人握手寒暄。 舅妈介绍的时候,聊过谢南州的情况,金融圈的海归,比夏星晓大三岁,家里经营一家物流公司,粉了她两年多。 他话不多,很有礼貌,迈开长腿在前面领路。 梁舒拐了夏星晓一记,递给她一个深藏功与名以及今晚一定会好好把关的暧昧眼神。 迎宾推开木雕大门,巨大的水晶吊灯,流光飞逸。 明明是风月泥沼,偏偏在会所大堂正中间的位置挂了一副书法,据说是某位大人物的墨宝。 “南去星潮嗟往事,北来祠庙岂公心。”① 东方意境的最高奢华便是人脉。 三人没停留,直接去了二楼雅间。 谢南州给两人递菜单,夏星晓抬额看服务生,“来一份蔬菜沙拉。” 梁舒瞳孔细微放大,硬着头皮点了三道,合上菜单。 谢南州接过菜单,又加了四道。 “谢先生做什么的?”梁舒手肘撑在桌面上,角色进入得很快。 “金融行业。” “叫我南州吧。”红酒提前就醒了,他起身给两人倒酒。 “呦,跟我们星星同专业,不愁没有共同语言了。” 夏星晓睨她一眼,将酒杯倒扣在桌面,“谢先生这么优秀,我自惭形秽,我们领了长辈们的好意,就当多一个朋友。” 谢南州神色不变地坐回位置,“朋友我不缺,倒是缺一个女朋友。” 晚餐安排得十分周全,谢南州举止有度,会自然地提前拧开瓶盖再把水递给两人,也会揣度心意把她心仪的菜品转到面前。 “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身家背景,选妻子的时候到底看重什么?”梁舒往嘴里递一口牛舌,她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难免以人度己。 “梁小姐可能电视剧看多了,哪有那么多世家联姻的狗血剧情,能撑得起门楣的富二代,自然是可以自由选择伴侣。” 筷子在空中微微停顿,谢南州的目光折过她,看向夏星晓,“前几年忙事业,总想先立业再成家,如今有了一点成绩,也才敢托人介绍。” 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暗示心意。 夏星晓还想说什么,被梁舒打断,“追星星的人太多,就看你的诚意了。” 说完便举杯,两人还隔空碰了一下。 餐桌上的气氛是梁舒在主导,她不停地举杯,谢南州碍于面子也陪了不少,很快一瓶红酒见底。 “少喝点。”失恋的人喜欢借酒浇愁,夏星晓低声劝。 她倒是没怎么动筷,也没有喝酒,这是两人多年的默契,起码保持一半的清醒。 快吃完的时候,谢南州起身出门接了个电话。 梁舒撂下酒杯,敛回视线,“家教不错,干净阳光,是个暖男,我打八分。” 夏星晓晃一眼时间,磨出几个字来,“一会儿你就说家里有门禁,知道吗?” “切,这个烂理由谁会信啊!”梁舒努了努嘴。 “理由不分好坏,让他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星星,你跟时砚池分手那么久了,为什么不去试着接触一下别人?” “熟人不好下手,生人不好开口,送上门来的优质对象你也不要,难道你想寡一辈子?”摇了摇高脚杯,梁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才多大啊!” 夏星晓没回答,她兴致不高,另外两人都能看出来。 谢南州买完单回来了,他扶着门口的椅背上,温和一笑,“两位公主殿下,吃好了吗?” 三个人,八道菜,一瓶五位数的红酒,着实奢侈。 大堂里迎来送往,到了散局的高峰时刻。 夏星晓牵着微醺的梁舒走在前面,谢南州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大束白色玫瑰,突然大踏步的走过来。 奶油色花瓣上还带着水雾,花型饱满圆润,有种清冷淡然的幽香。 “初次见面,没有花,总觉得少了点仪式感。”他将鲜花递她怀里。 梁舒酒酣耳热,退一步笑着看戏。 “今天听杨阿姨说你约了和我吃饭,我知道是你应付长辈的借口,整个下午我思来想去,还是想给自己争取个机会……” 谢南州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笑容真切。 “有些事情不大胆一点,可能永远都没有答案,所以有些话我今天必须得说……” 猝不及防,他轻轻拥了过来,“我真的很喜欢你,希望你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夏星晓瞬间僵住了。 单方面的拥抱只持续了一秒,她马上下意识地推开他退了两步,长发哗啦散下来。 有些神奇的是,她对人群中的某人有天然的辨识力,只觉得自身磁场乱了,慌乱地四处看过去,果然对上一双深邃悠长的眼睛。 时砚池不偏不倚,就在她视线中央。 他今天在星潮会所有个商务饭局,Muse建厂后盘活了一系列上下游企业,深海国际就是其中之一。 深海总裁纪长海亲自设宴,就是为了后续检测服务的合作。 宾主尽欢后,纪总亲自把人送出去,木质楼梯上,他殷勤地劝,“晚上就别回去了,我在星潮楼上给你安排了项目。” “谢纪总好意,我还有事儿。”风月场所的弯弯绕绕,他向来脱身得利落。 司机已经候在门口,时砚池懒散地走。 “贝瑞股份的徐总还想跟您打个照面……” 时砚池打断纪总,“就一个六氟硫酸锂的电解液,他们都研发多久了?” 这话层层叠叠各种含义,纪总满脸笑一僵,连连点头。 他抬眸,眼底锋芒一闪而过,“我敬您是长辈,跟您交个实底儿,Muse已经成立了负极实验室。” 领口敞着,袖口折着,就这么随意撂过去一眼,步伐骤停。 周遭的空气像被冻住了,撕扯不出半分的喘息空间。 夏星晓的身子细微地抖,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谢南州没发现,梁舒也没发现,只有她自己在心力角逐。 道别声,车鸣声,楼梯上的脚步声,周遭人经过衣服的摩擦声,以及近在耳旁的道歉声。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借酒表白,谢南州有点后悔。 “你醉了。”夏星晓表情管理有些失控。 手机App上车辆到达的弹窗亮起,一束光划破夜幕,出租车打双闪轻微鸣笛。 她扯过梁舒的手就往外走。 谢南州帮她们打开后座的门,又从副驾车窗交代司机两句。 在他的目送中,方向盘一拐,车子上路。 时砚池盯了好一会儿,纪总顺着视线看过去,“看见熟人了吗?” 他默不作声,好半晌,答,“看差了。” 疾步走出大门,司机打开车门,他上后座,一气呵成。 出租车上,夏星晓靠着窗,单手撑额头,看着远处的霓虹。 夜已深,风更劲,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小舒,你今天吃饱了吗?” 半小时后,两人车头调转换了目的地,来吃美食街上排名第一的网红小龙虾。 白日里宽阔安静的街道夜里烟火蒸腾,香味争先恐后地往人鼻子里钻。 夜里十二点,这家店桌桌爆满,丝丝绕绕的彩灯下,俩人排了个栀子树下的户外位置。 小龙虾码得整整齐齐地上桌,老板又顺手拎来一打啤酒。 梁舒把小龙虾连着蒜泥夹进碗里,剥开通红的虾壳,用嘴去吸汤汁。 “刚才那桌好几万,你不吃,你是不是跟钱有仇?” 她满手油汤,吃得酣畅淋漓,嘴上却对她临时的夜宵提议很不满。 “我仇富,行不行?” 梁舒扒了一只完整的龙虾尾,刚要递给她,立马收回。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我在说我自己。” 夏星晓并不动筷,啤酒罐拉环“呲”一声响,气泡上冒,纤细的手指捏罐身,一口一口地渡进嘴里。 “哎~说好了只能有一个喝醉!”梁舒急了,用虾壳丢她。 “所以你别喝,这些都是我的。”椅脚和地面摩擦,她将一提易拉罐全都拖到自己脚边。 梁舒无所谓地继续扒小龙虾,脸颊徐徐在动,眼皮都不抬,“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时砚池家里那么有钱,你干嘛犟得像头驴,非要自己还债?” “你真以为我是小说里急死人的女主,没长嘴?” 梁舒回她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花香浓郁,光影薄弱,燥热被夜风吹散。 夏星晓屈膝坐着,发丝在风里扬,喝一口酒,“我妈不同意。” “她说那笔债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家里卖了房子,紧缩几年总会还上。但我要是在恋爱关系里受了这份恩惠,将来在时砚池家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视线慢慢往她那里看,梁舒的动作缓了下来。“然后你俩就分手了,一辈子在哪?” 善意的人一直善意,忠言一直逆耳,旁观者一直清醒,当局者一路迷途。 梁舒也拉开一罐啤酒,轻轻碰了她的那罐,喝一口,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阿姨是对的。” “真怀念十八岁的的自己,那时候我浑身是胆满身光芒,觉得爱比被爱更伟大,我的爱就是武器,喜欢谁就要把他斩于马下,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怕。” 易拉罐因为受力细微作响,梁舒安静地看着她,眼圈也红了。 这种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数年以前磕碰得来的伤疤,摸上去竟然还有刺刺麻麻的感觉。 夏星晓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上脑,店里的音乐切换,是陈绮贞的《台北某个地方》,她跟着轻轻唱。 晒干你的衬衫,收起你的餐盘 呼吸这个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车,开往同一个地方 那一次你离开我就不再回来 有人在吗?我一个人唱着② 如果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夏星晓还是被天旋地转的酒精打败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边,一辆黑色宾利蛰伏在夜幕下。 高馨没回话,不声不响地让出身后的位置。 何韵穿着拖鞋,一身丝质长裙,渐渐接近门口,裙摆被风吹得飘起。 她侧过身子,站在高馨旁边,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儿子,我回来了,惊喜吗?” 第 40 章 鸿门宴 帮佣的英姐这时候才大呼小叫地跑到门口,接过时砚池手里的礼盒,朝客厅方向喊,“小池带朋友来了。” 时砚池眼里闪过诧异,“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空气里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夏星晓坐在木凳上,眼睛湿润。 这几个最普通的汉字组合,穿越千山万水,蓬勃而出的时候,犹如一把温柔刀割在他的心口。 时砚池蹲身,目光将她盯住,“你在等我吗?” 她瞪大眼睛,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橘色的光披在肩身上,她白皙的锁骨上垂着几缕碎发,双颊一片醉意,连耳尖都红透了。 “为什么你今天要迟到呀?” 记忆卡像被激活,夏星晓十八岁生日当天的情景走马观花般浮现。 高中那年他爱上了两个烧钱的爱好,一是喜欢限量车,二是喜欢限量款球鞋。 到底是富养家庭里出来的小孩,各种渠道总能把钱花出去,有一阵他触了他爸的逆鳞,账户被冻结了。 正好是发行初代AJ1倒钩的时候,夏星晓背着他排了一夜的队,结果早上一开售就被人插队推搡,最后还跌倒膝盖擦掉了一大块皮。 时砚池去的时候带着棒球棍,满身高危气场,三两下撂倒撞他的黄牛贩子,眼里是要杀人的倔。 那是一种可怕至极的语气和呼之欲出的暴力,夏星晓怕出事,只能死死地扯住他的衣摆喊疼。 他一眼看穿她的小九九,可挨不过心疼,只能抱上她夹着一股狠劲儿走了。 夏至那天是夏星晓生日,那一天他故意迟到。 她坐在KTV的台阶上,以为他还在生气,可怜兮兮地,“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时砚池倾身折腰,用力拉人,没拉动。 “生气了?”他好整以暇地垂眸,短促地笑了一声。 夏星晓不太高兴地别开脸,气呼呼地,“为了提前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我一夜没睡给你抢限量球鞋。今天到我生日了,你竟然连包厢都没预定!” 还敢提抢球鞋的事儿? 那天之后他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把那些黄牛一锅端了,然后越看鞋柜里的球鞋越烦,通通送人。 朋友们的反应堪称感天谢地,而他今天出门差点没有鞋穿,她还敢提球鞋? 时砚池半垂着视线,利落短发下是一双笑眸,“以前都有空位的,我本来打算到了前台让服务生告诉你有空位,然后我就可以恭喜你,运气真好了。” “那我今天倒霉透了。”夏星晓把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只小鹌鹑,声音闷闷的。 “今天我生日,喊的每个朋友都有事,就剩我们两个了,还没有包厢,今天为什么要来唱歌?” 时砚池忍住笑意,“你不是最喜欢唱歌吗?只有我们两个人,再也没人可以抢你的麦克风了,你可以唱个够!” “那我们要在这里等位置吗,还有几分钟就到我的生日了,我就坐在台阶上过生日吗?” 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不是很有意思,以后你永远都会记得这个生日的,特别难忘……”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 夏星晓心火涌得厉害,起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拦住。 他从手提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纸杯蛋糕,三两下点上蜡烛。 夏星晓一脸尴尬地看着他掌心的小蛋糕,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他催促,“快点许愿,别错过了十二点。” 被他认真的眼神骗到,夏星晓凑上前去,特别虔诚地闭眼许愿。 突然七八个人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还端着一个大蛋糕,将两个人圈在里面。 大声喊“生日快乐!” 夏星晓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笑里带着戏谑,“你看,朋友都来了,KTV的经理告诉我包厢也有了,台阶上的生日也过了,我们去唱歌吧。” 她开心到哭起来,时砚池将人揽在怀里,对朋友们说,“我就说她要自己唱通宵,你们来了又要抢她的麦,她是真的难受,就让她哭吧。” 胸口被人捶了两下,不痛,很甜。 四周是喧嚣吵闹的,夏星晓的声音从那些喧嚣声中分离出来。“时砚池,我好喜欢你呀!” 那时的爱情真美好,简单又真挚。 夏星晓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照常升起,就能让他从头到脚都暖洋洋的。 “时砚池?!” 回忆被人打破,粱舒醉眼惺忪地抬眸,用手指着他,“你怎么在这?” 她像是不敢辨认般,还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头。 “你们醉了!” “我送你们回家。” 时砚池声音很轻,眸子里细碎的光渐渐暗淡,他长臂一伸将夏星晓抱起,迈开长腿就往车上走。 脑子昏昏沉沉的,夏星晓醒来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好一阵,意识才渐渐恢复。 胃里空虚,膀胱酸胀,晃一眼时间,果然还是生物钟靠谱。 昨晚怎么回家,她全然没有印象,拖着破败的身子去了洗手间,回来路过客卧的时候,看见正迷迷糊糊爬起来的粱舒。 她扶着门框对粱舒大加鞭挞,“这位女士,你有给我卸妆的功夫,就不能给我换套睡衣?” “不是我卸的……”顶着一头乱发,粱舒声音哑哑的,目光还没聚焦。 “什么?”夏星晓皱眉。 想起昨晚某人的嘱托,粱舒搓搓脸,“公主殿下,我自己都没卸妆,你还想怎么样?” 夏星晓指已经皱成一团的斩男装,“事先说好了,这个我不负责赔偿。” “不用赔!”粱舒腹诽,封口费那么多,还差你那仨瓜俩枣。 她换上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下次别喝那么多,你这人断片了容易忘事!” 离开的拖鞋又调转回来,夏星晓一脸警惕,“我不会是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了吧?” 粱舒被气笑了,“用六位数的密码,保护你那两位数的余额,我有必要费这个脑子吗? ……多此一举。 今天是周末,夏星晓需要回家赴鸿门宴,正好搬粱舒当救兵。 从城东到城北,两人先去昨天的温泉馆取了车,再风风火火地回了海角巷。 置物架上手机屏幕点亮,粱舒帮她打开,是谢南洲通过手机号码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直截了当地按拒绝键。 “第一次见面就有肢体接触,这人太轻佻了,我觉得不靠谱。”她语气愤愤的。 “呦,你这个女人可真善变”,夏星晓抿抿唇摇头,“昨天还对人家大加赞赏,今天就口诛笔伐了?” “别说得像你不是女人一样。”粱舒说完就要袭胸,还一副色胚样儿,“真软……” 夏星晓反应很快地拐她,“安全驾驶!” 两人打打闹闹,很快到了地方。 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没有划固定停车位,她饶了一圈在隔壁栋找了一个位置。 “天涯街、海角巷,每次来都觉得你家的地点很浪漫。” 两人大学四年同学,粱舒来过夏家不少次。 后车厢盖“咣当”一声合上,夏星晓拎着水果锁车门,撂一眼路牌,“不是我家,这是租的房子。” 两人在楼道里和正要出门的夏江撞了个正着。 “爸,你去哪?” “星星,小舒也来了?”夏江神色不太自然,尴尬地笑了笑,“你妈今天主要想讨伐你,我怕扫到台风尾。” 夏星晓没好气地睨他,“夏江同志,我们俩的革命友谊算是彻底决裂了。” 夏江下意识地后撤半步,“等我去麻将馆赢了钱,再用金钱修复友谊。” 说完就脚底生风地走了。 夏星晓继续上楼,她扭开锁,有点心虚。 “妈,我回来了。” 哒哒哒的拖鞋声由厨房传到门厅,大门口的换鞋位置大包小包地堆了不少礼盒。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妈那么有洁癖的一个人,这个家里任何不属于它本身位置的东西,必然另有深意。 果然,汪静女士抱着臂,憋着一肚子的气,“你还知道回来?” 粱舒从夏星晓身后冒头,“阿姨好。” 汪静放下胳膊,声音委婉变调,“小舒来了,快进来。” 夏星晓松了一口气,换鞋往里走。 六十平的房子,两室一厅,稍显局促。 饭菜还热乎着,她妈妈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年轻的时候围着老公转,老了围着女儿转,只要她回家吃饭,至少就是四菜一汤。 粱舒夸张地大呼小叫,“星星,你以后多带我来你家几趟吧,改善伙食就靠你了!” 俩人的碗还没端起来,就一人落了一块红烧排骨,汪静忙里偷闲地看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门口是南州上午送过来的礼品,这孩子真有礼貌,我要留他吃饭也不肯,说是没确定关系不敢留下吃饭。” “你干嘛收人家的礼盒?”夏星晓隐忍地吸一口气。 她对汪静的两幅面孔很不满,当初家里欠债就死活不收时砚池的钱,现在收别人的礼盒倒是毫不手软。 “礼尚往来你懂不懂,下次你可以给他父母送点礼品……” “妈,八字还没一撇……” 汪静正要炸,粱舒嗅出点火苗,掐一把大腿,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 “你们别吵了……” 双肩一抖,汪静嘴型不自觉地形成一个“啊”,夏星晓放下筷子,抽纸巾。 “小舒,你……” 汪静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想从她这里得到点眼神暗示,偏夏星晓不跟她对视。 粱舒胡乱地擦眼泪,“阿姨,我跟陈晨分了,我现在一听别人说结婚见父母我就难受得要命,双方父母我们俩都见过了,还是分手了。” 果然,汪静收嘴了。 晚上,两人就住在不足十平的小卧室里。 粱舒躺在床上气定神闲地玩游戏,夏星晓心无旁骛地坐小书桌前浏览网页。 这是她这么多年的习惯,每天保证两小时的学习,纳斯达克、港股、原油、期货,还有各大财经媒体论坛的消息,她都得实时更新。 “星星,帮我倒杯水!” “自己去!”夏星晓头也不不抬地回。 粱舒战事正酣,手里的动作不停,“卸磨杀驴呗?” “确实馋驴肉饺子了……” “谁馋饺子了,今天晚上没吃饱?” 房门被推开,汪静端着果盘进来,撂一眼两人的姿势,她又转头出去倒了两杯温水。 夏星晓接过水杯,草草看向粱舒一眼,然后仰着脸像个等待褒奖的孩子。 “妈,在夜色里工作的女人,是不是又美又飒?” “又美又傻!”汪静毫不留情地戳她额头,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我倒希望你像小舒一样,过点轻松的日子。” 弯月如钩,点缀着宝石般的繁星,在天空中闪烁不定。 这片是老城区,夜里小区一片寂静。 那时候粱舒的呼吸声已经平稳,她从书桌里拿出一本信纸。 这里不是繁华路段,别墅区有零星夜跑的人偶尔经过,城市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车窗上。 “叮”一声响,手机屏幕被微信点亮。 汪静:【时砚池的家人怎么样?】 40-50 第 41 章 机械音 薄雨过后的潮湿气息已经散尽。 隔天早上,夏星晓是被刺眼的阳光晃醒的。 一睁眼就对上张大脸,她翻了个身把头埋向另一边,汪静把枕头抽走,往她身上砸了两下,她才懒懒地眯起半边眼睛,“大过节的,你干嘛呀?” “昨天见家长什么情况,跟我具体讲讲?”汪静抱着枕头坐床边,头发用鲨鱼夹绾在脑后,双眼发亮地看着她。 扮演了两天二十四孝女儿,总算暂时安抚住汪静女士,得以清净个几天。 入座后,她按照往常的习惯打开保温杯,把记事本翻到崭新的一页,再从手腕上摘下皮筋,将脑后的长发收成马尾。 总监付卫东老生常谈,分析AC尼尔森上周的数据,《财经快行线》的收视份额提升了八个点,栏目组心知肚明,这里面固然有什比克论坛的因素,更有两次热搜的助力。 例行选题会结束之后,付卫东扫一眼会议室,表情严肃,“下面讨论一下栏目冠名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海昱科技撤了冠名,在整个频道乃至台里,都带来极坏的影响。” 他睨了温潇潇一眼,稍稍停顿了下,所有人静静看着,“各位下半年的绩效奖金能不能全额发,是个未知数。” 会议室里的三魂六魄这才归位,压不住的议论开始蔓延,这可是影响钱袋子的大事儿。 夏星晓拧开保温杯,视线垂着,静静地喝了口水。 电视台虽然是政府喉舌,但是早就进行了半体质化改革,各频道自负盈亏,冠名费就是一档节目办下去的资本。 《财经快行线》的冠名费用高达七位数,一般是在节目招商会上,企业竞标拍得。如今是九月,对于企业来说,前一年的费用已经消耗,新一年的预算还没审批,不早不晚的时间节点,上哪去找接盘侠?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徐行慢条斯理地打破了局面,“第三季度还能剩几百万宣传费的企业不多,我们可以通过公关公司侧面了解一下,然后锁定几家重点去谈一下。” 他的话很有分量,付卫东靠着椅背点头。 主持人就是节目组的名片,好多企业家更卖主持人的面子,徐行在财经圈行走多年,人脉也很广。 角落里不知是谁插话,“其实Muse是最合适的,他们的新车生产线刚刚落地,正是需要大规模宣传的时候,之前公关部的费用一直锁着没动,可以重点去谈一下。” 周遭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夏星晓,那个热搜过后,提到Muse他们很难控制眼球的施力方向。 签字笔在指尖转着,夏星晓斜过脑袋,表情讳莫如深,“有什么问题吗?” 明晃晃的视线碰了壁,众人齐齐低眉抿嘴,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Muse交给我吧。”温潇潇的指尖敲着桌面。 她视线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和她对视。 像挑衅。 那晚她死皮赖脸上了时砚池的车,在大门口和夏星晓对话之后,来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两人之间有事儿。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毕竟我跟时总……” “挺熟的。” 所有人都听懂了她话里的暗示,相互交换着暧昧的眼神。 而夏星晓累了,在时砚池这件事上,她连基本的胜负欲都没了。 八风不动地带头鼓掌,她扬起唇角,“静候温姐的好消息。” 稀稀拉拉的掌声这才跟上。 出会议室的时候,一个记者嘴唇微动,“她胆子可真大,都傍上领导了,还敢明目张胆出去勾搭。” “王台有家有业的,是不可能给她扶正的,总得找好下家。” “时砚池不是才回国吗,这就搭上线了?” “所以说人家有本事。” 短暂安静后,另一人口气八卦,“跟时砚池上热搜的不是夏星晓吗?” “夏星晓要是那种人,凭她的才情和长相,还能有温潇潇什么事!” 大家掩嘴偷笑。 业务能力也好、职场规则也好,都不过是别人消遣的谈资罢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翻了页,转眼到了周三。 夏星晓晚上六点半下了节目。 门往两边移,欢声笑语从电梯里传出来,初宁宁拍拍她的胳膊,神情暧昧,“星晓姐,找你的吧?” 抬额,谢南州站在大厅里看着她。 人和人的缘分,从来就不是一场不出门就能避开的雨。 那晚所谓的表白之后,两人并没有交集。除了几条嘘寒问暖的短信,谢南州又恢复成了举止分寸、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 不像那人,完全是强盗行径,脑子里不自觉地掠过时砚池追她的样子。 “钱够花吗,不够我转你。” “在哪,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给你报仇。”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定是过去哀悼分手不够充分,才会让回忆无孔不入地变成现在的余音。 窗外有风,徐徐地吹,感应门忙碌地开合。 谢南州彬彬有礼地对行注目礼的同事微笑,视线扫回她身上,“很忙吧,吃饭了吗?” “还没有。”夏星晓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来了?” 谢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请你吃饭,赏脸吗?” 人来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的邀约,她态度明确地摇了摇头。 手还摊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晓。” 甚至在她长时间拒绝的状态下,伸手来拉她的手。 一股毛骨悚然的战栗沿着脊椎攀爬,夏星晓身子一僵,身后有男声冒出来,“星晓。” 两人闻声望去,徐行从电梯里步出,穿着件素色T恤,休闲西装搭在臂弯,他视线落到谢南州悬空的手上。 再转头轻声问,“你怎么还没走?” 谢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话,“你好,我是星晓的朋友。” 夏星晓终于停止了安静的修行,冷淡开口,“谢先生,谢谢你的厚爱,我们并不合适。” “星晓,抱歉,第一次追人我没什么经验。” 又是那副绅士有礼的样子,虚伪得令人生厌。 徐行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谢南州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兄弟你眼光不错,不过追求女孩子,要讲究耐心。” 付卫东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问她在哪。 以为节目出了什么特殊情况,她退到两人三步之外的角落,手机举在耳畔,“我还在台里。” 空旷的大堂里付卫东的声音格外刺耳,“那正好,晚上约了Muse的公关部谈冠名的事儿,你也去!” 她揉着僵硬的眉心婉拒,“您和温潇潇去吧,我这情况去了也是尴尬。” “时总发话了,栏目组的主力都得去,你正好可以当面赔罪。” 彼此,浅淡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徐行一直留意她这边的动静,将两人的距离从三步缩至半步,折玉般的声音传入话筒,“总监,我不算栏目组的主力?” 对面静默了三秒,然后是付卫东尴尬的笑声,“你当然是节目组的主力,什比克你一天没休,王台嘱咐我一定要让你好好休息。 夏星晓应声后挂断电话,徐行自然地道,“我送你过去吧。” 这种饭局,用开车不能喝酒的借口混不过去。 两人从谢南州身前穿过,隔着玻璃门,余光捕捉到他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天的零星小雨直接导致了今天的降温,夏星晓穿着白色缎面衬衫搭配米色长裤,脸色一吹就白。 肩身一沉,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兜头而下,徐行温和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他最近一直骚扰你?” 摇头,她的注意力已经没办法分给谢南州分毫了,指腹点开微信上的红点:晚上八点,星潮会所,二楼包间夏禾。 跟想亲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一个包间。 坐上副驾,她稍稍走神了一会。 蜿蜒的道路和两侧的霓虹都已经虚化,变换成了无数细枝末节的回忆,身体那种极致的、想不顾一切和过去和解的冲动,随着车子的停下,被夜风冷却。 徐行绕过车头帮她拉开车门,“我在停车场等你。” “别麻烦了,徐哥,我晚上让我闺蜜来接。” 他语气郑重,“有任何问题,给我打电话。” 点头,她看着奔驰狭长尾灯远去。 折身,将碎发绾到耳后,在玻璃倒影中补了个唇色,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妥协与认命般迈进星潮会所。 穿过大堂,踏上楼梯,推开包间门。 入眼的是王台和付卫东,还有几个陌生人,正笑意盈盈地一起说话。 时砚池坐在主位上,脸上的笑意薄薄的,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 许是包间憋闷,他正缓缓把衬衫袖口折回到小臂的位置,腕上的手表随着动作,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悠然且矜贵。 她抬额,就这么近在咫尺地对上来男人的视线。 拉开车门的瞬间,他下意识的往一楼诊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很快移开视线。 隔着玻璃窗,他没有看到她。 而诊室内的三人都被钉在原地,汪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没告诉我,时砚池妈妈回来了? 静默三秒后,她又问:“他妈妈旁边的女人是谁?” 第 42 章 磨人精 暮色悄至,晚霞已经褪去鲜艳,城市天际只剩几片暗淡的云斑。 夏星晓被汪静勒令回海角巷养伤,她靠在小卧室的飘窗上,给时砚池发了几条消息,还是石沉大海。 她左手有伤垫着个抱枕,汪静进来的时候,她不留痕迹地悄悄把手机塞到腰后。 两人有次约会是在一个时砚池熟悉的BAR,老板是他朋友,夏星晓穿了件一字肩上衣就去了。 调酒师递给她一颗薄荷糖,时砚池的情绪就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闲聊的时候,她在扒水果,调酒师在吧台打趣,“我忙活半天怎么也没人给我扒一颗?” 时砚池就去吧台里拿了个精致的盘子,咣咣一顿扒,七八个橘子垒得老高,推到调酒师面前,“扒多少吃多少,这是你说的。” 那晚送她回家,他颈项里全是橘子味儿。 后来夏星晓给他做了测试,ENTJ的天蝎,果然是阴郁又深刻的感觉。 水晶吊灯折射的光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她款款一笑,“那真是抱歉了,我的穿衣思路向来跟着天气走,一会儿我自罚一杯。” “时总不满意,我们整个栏目组都自罚。”《财经快行线》今年的冠名还得仰仗这位祖宗,付卫东当然是得哄着财神爷。 时砚池的右侧坐着温潇潇,只有左侧的位置还空着,一看就是给她留的,夏星晓拉开椅子的时候不留痕迹地稍稍移远了些。 “我们今晚是故人见面,必须喝到位了。” 温潇潇一身红色鱼尾裙,胸前汹涌澎湃,笑容和付卫东如出一辙。 夏星晓拣了热毛巾擦手,勾勾唇角没接话。 一桌子媒体圈和公关部的人,嘴皮子溜得很,氛围很是轻松。 她前半场埋头干饭,假装私务繁忙,不顾付卫东黑掉的脸色,出去打了好几个可打可不打的电话。 后半场酒后原形毕露,揭开了很多人衣冠楚楚的面具,拿下客户攒的局,必不可少的就是酒桌上的自由搏击环节了。 时砚池也很给面子,虽不至于杯杯都干,但也喝了不少。 又是几轮推杯换盏,温潇潇起身敬酒,“我还从没参观过MUSE中心,时总什么时候能给我们节目开个绿灯,让我们拍点独家报道回来?” 她场面话说得很有分寸,既不丢媒体的身段,也把时砚池捧得很高。 可惜他没搭腔,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另一手闲闲转着手里的银色火机。 助理何煜一个眼色,公关部的张总上前跟温潇潇碰杯,“温主播,跟宣传有关的事儿您得找我呀。” 他插科打诨,把矛头对准自己,“我们总裁在这儿呢,您可不能给我穿小鞋,以为我们公关部都是吃闲饭的。” 温潇潇讪讪一笑,干了杯中酒。 付卫东今天最卖力气,酒局没过半就已经喝大了,见夏星晓八风不动地坐着,心底来了气。 他醉红了眼睛,指着她的鼻子,“懂不懂规矩,你坐时总边上,一杯不提合适吗?” 气氛变了调,时砚池的助理何煜深谙圆场之道,“夏主播工作电话这么多,说明L省卫视的财经频道办得好,不过既然下班了,领导也都在,这脑子该清空也得清空。” 夏星晓也懂得拾阶而下,她大大方方地倒了杯红酒,液面直达杯口,面向时砚池的方向。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与他对视。 “时总,我敬您一杯,谢谢您在什比克现场救我于水火,我才不至于当众出丑。更感谢您带着我上了一次热搜,让我在全国打开了知名度。” 时砚池仍懒洋洋地坐着,淡淡地地看着她,两人的对视寂静如水。 三秒之后,他轻笑了一声。 淡薄、浅嘲。 那一刻总算有了点觉悟,这就是他如今对她的态度了。 “我干了,您随意。” 她说完便状态神勇地一口将红酒饮尽,酸涩的酒液肆无忌惮地冲进喉咙,一路点火,在胃里翻滚。 素净的脸庞酒意上头,竟急出几分艳色。 烟灰在他两指间慢慢掸下,白色的烟雾从嘴边溢出,他的脸渐渐和过去那个意气风华的少年重合。 她看见了跪在了他脚边求她别分手的时砚池,是她自己亲手埋葬了爱情,怪不得旁人。 情绪慢慢平复,再看过去时,时砚池的杯子已经空了。 邓煜心里地动山摇,他跟了时砚池三年,深知他的习性。除了长辈,老板从不喝女人敬的酒,原本他打算看美人落难再英雄救美,没想到……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夏星晓一眼。 饭局是在三小时后结束的。 夏星晓脚步轻盈地走在最后,看着大家寒暄告别。 看来酒量还是有精进的,常喝常新,她前几天在文卓的场子吐了,今天还能走直线。 温潇潇站在门口等司机,临上车前,她拢了拢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拿出手机,特别自然地开口,“时总,认识这么久,还没加您微信呢!” 时砚池站在风口里,把烟递嘴边,漫不经心地撂了她一眼。 下一秒何煜就调出手机二维码,双手奉上,“温小姐,时总平时不看微信的,您加我吧,有事我一定转达。” 温潇潇笑笑,也不在意,操作好了,就上了自己叫的车。 夜风里有些冷,王台把外套递给夏星晓。 “风大,别着凉了。” 她疏离地拒绝,“领导,真的不用了,我这个年纪抗冻。” 王台短促地笑了声,“这话听着有点刺耳。” 付卫东带着酒后的醉意搭腔,“穿着吧,小夏,你今天级别高,正好跟王台顺路。” 夏星晓轻哂,“我闺蜜马上就到了,不敢耽误领导休息。” 付总监苦口婆心地劝,“这么晚了,两个女孩子也不安全,还是跟王台的车走吧。” 跟你们走才不安全吧! 她的拳头在衣摆边攥了起来,偏过头不发一言,就这么冷冷地站在原地。 这是个什么混蛋时代? 混蛋到以为一个酒局就能带异性回家? 王台眯着眼睛,“小夏,你家是不是在苏北路,我住在锦南路,离你不远。” 心口有一股连日来郁结难舒的气,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干脆撕破脸皮算了,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了SUNFAY门口。 何煜打开了后座的门,时砚池长腿一迈,撂下句话,把所有人都炸在了原地。 “夏星晓,上车!” 夜里十一点,马路上车和行人都少了,显得格外寂寥。 两侧的路灯拉出浩荡的透视,华美又漫长,一直到天边的样子。 没有花哨的寒暄,没有十八道弯的话术,一点面子不留地把所有人打一个措手不及。 是时砚池的作风了。 何煜目视前方,偶尔从后视镜窥探后面的动静。 那两人离得老远,像隔着一个银河系,都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他折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夏主播,要不要给你朋友打个电话,告诉她不用来了。” 夏星晓回他一个礼貌的微笑,一个“好”字还没出口,话就被人截断。 “临阵逃脱不像是你会干的事……”时砚池嘲她。 她喉咙有点干,被他看到那一幕,其实挺难堪的。 凉凉声音再次从半米之外传来,眼神也扎扎实实地落她身上,“这就是你现在过的生活,夏星晓,那你倒是过得好点,被人欺负的这种场面,能不能别让我看到。” 她简直被气笑,“那你倒是少在我面前晃呀!” “这不是挺能怼人的,刚才怎么哑巴了?” 夏星晓这一瞬间很想哭。 眼泪好奇怪啊,这两年她跑新闻拉赞助,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被冷落、被嘲讽,甚至发生肢体冲突受伤了,她都不会掉眼泪。 可现在,只是听着他说了几句话,她的委屈就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时砚池,我们当初没有好好告别,现在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车厢昏暗,路灯的光一道一道地从他脸上滑过,他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他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漩涡,声音倦怠而低冷,“我看起来很缺朋友吗?” 晦涩的过去被他用云淡风轻的态度一笔带过。 夏星晓有一秒的走神,是啊,六年了,他离开那么久,早就有了新的交友圈,哪里需要跟前任做朋友。 兜兜转转,他们虽然还是他们,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 她垂下眼睑,心头微恙, “我明白了。” 车里的气压很低,剑拔弩张的氛围在短兵相接后归于沉寂,何煜大气不敢喘,悄悄打开了电台。 毫无防备地,那首她不敢听的熟悉旋律响起。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① 那是两人异地时,一起听着入睡的歌曲,可惜最后一次再遇时,他们分手了。 窗外无雨,心头早已盘旋出一片朦胧水汽,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空气里流动,她老老实实地看向窗外,消了消要涌出的泪。 道路宽阔,空空荡荡,前路一望无尽。 下车前,夏星晓回视他,“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别再见面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内静悄悄的,何煜看着刚收到的微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时砚池的神色,“张总问您《财经快行线》那笔赞助费……” 时砚池降下车窗,点了一根烟,手上的烟灰续得很长,“有关宣传的工作,让公关部直接跟营销部对接。” 他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嗓音在烟酒里滚过一遭,暗哑低沉,“他们不是要参观MUSE中心吗?” 她气呼呼地跛脚回房间,要给时砚池发微信。 他的消息比她还快:【阿姨怎么了?】 她指腹用力地在键盘上敲字:【更年期综合症】 第 43 章 断情思 连续几日大晴天,夏星晓却过了一个最宅的假期。 餐桌上,汪静问她今天要不要出去逛逛,她摇摇头拒绝,把汤勺放回碗里,利落地帮她妈妈收拾桌子。 夏星晓昨晚跟时砚池撂完狠话,又是一夜无眠。 说不难过是假的,心上的缺口在哪,就不断有相似的人影撞上来,在完整自我之前,很难获得别的爱。 确实该重新开始了。 耳朵里带着耳机,她坐在休息室闭目养神,安静的房间内夹杂着她耳机内漏出来的音乐声。 困意突然来袭,排山倒海。 拇指大小的化妆刷在苹果肌上轻柔地点压,白皙的脸颊染上绯色,化妆师感叹,“你的皮肤底子真好,唇色也红润,怪不得平时都是素颜。” 声音压低,“不像那个谁,她素颜见不了人。” 化妆间永远是八卦集中地,夏星晓不想对“那个谁”的话题进行扩张,于是生搬硬造地自嘲,“这城市压根就没有值得我打扮的人,连擦个口红都多余了。” 化妆师修容的手沉稳有力,“你可别妄自菲薄,我合作过的艺人也不少,见多了明星的素颜,就凭你的条件,去当艺人绰绰有余。” “现在问题就卡在没有才艺这儿了”,夏星晓眼皮始终闭着,声线好听,“再说了,就你的化妆技术,什么条件的女艺人在你手里不艳压群芳。” 化妆师笑得花枝乱颤,受用得不得了。 轻松的氛围被疾步如飞的脚步声打断,休息室大门被人推开,温潇潇踩着高跟鞋进门,包包从半米外直接甩到梳妆桌上,里面的东西钉钉琅琅散落满桌。 她屁股半坐在桌沿上,视线分分钟盯夏星晓身上。 “温姐……” “琳琳,徐行在隔壁休息室喊你……” 化妆师被她豪不拖沓地支走了。 夏星晓掀起眼皮,耳朵里的音乐已经自动跳到下一首,从化妆镜的反射中撂了她一眼,眼皮又再度闭上。 温潇潇气势汹汹,“你耍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着我为了赞助费忙得团团转,你很开心吧,你跟时砚池早就认识了!” 尾调下挫,是肯定句。 她附下身子,眼睛搁夏星晓身上,“你知道我最烦你哪一点吗?” “装清高。” “你装什么呢,昨晚还不是上了时总的车。” 夏星晓缓缓睁眼,两人的视线在日光灯下安静对上。 温潇潇的眼神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看向无法感化的孽障,“节目的赞助拿到了吗?可别白让人睡了。” 两个人离得太近,浓烈的香水味窜进她的鼻子。 夏星晓风轻云淡地摘下耳机,“所以,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被人白睡过?” 她从不喜欢制造冲突,但是一旦站在冲突里,她就想方设法地要赢。 “我很好奇,昨天你走在我前面,你是怎么知道我上了时砚池的车呢?” 温潇潇和王台有一腿的事儿满台皆知,只不过没人拿到台面上,当然,王台的女人,也不止她一个。 温潇潇气炸了,嗖嗖嗖地打开包口,一小叠照片砸她身上。 照片里夏星晓正要上车,侧脸毫无防备地对着镜头,照片里没有拍到时砚池,可尾号7777的宾利让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组照片,从上车前到车开走,夜间像素模糊,可该有的重点一样不落。 温潇潇继续盯着她,“我不信出淤泥而不染,那就是没遇到合适的价码……” “时砚池这张王牌不错,可惜你耍了我,让我不爽了,我谁的面子都不想给。” 夏星晓直起身子,把耳机一颗一颗装进仓里,再拾起地上的照片,轻轻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 “去吧,爆料给谁都好,最好再把我送上热搜,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少经济公司的邀约。其实当艺人比当主持人好多了,赚钱也容易。 ” “要是哪天我红了,肯定敲锣打鼓感谢你。” 温潇潇整个人都在炸,“你少蹬鼻子上脸!” 夏星晓毫不示弱地看向她,“你自己照照镜子。” 空调口的风呼呼吹着,火星子在两人之间冒着,谁也没退下阵来。 休息室传来几声敲门声,化妆师从门口冒头,“星晓,导播在催了。” “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温潇潇将散落在化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进包包,然后夹着股狠劲走了。 门砰一声砸上,擦肩而过的徐行倚在门口,“发生什么事儿了?” 化妆师继续收尾,给她头发做造型。 夏星晓露齿一笑,“没什么。” 整个下午,网上也没有什么爆料传出来,从此可以看出温潇潇的挣扎,一旦事情闹大了,舆论的风向会往哪边倒,她没什么把握。 录制前,夏星晓又用眉笔上扬了一下眉峰。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神经可塑性,传播学上称它为拟剧理论,说白了,就是要学会暗示自己。 越是对自己不利的的时候,就要把妆画得越浓,用最高傲的姿态迎接风雨。 温潇潇想用这张照片让她身败名裂,她表现得越是无畏,她越不敢出手。 就让温潇潇自己在拉锯战里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录制,付卫东一反常态地进了演播室。 随着摇臂摄像机的缓缓移动,监视器里徐行和夏星晓微笑道别,电视显示屏上时间卡在18:29:30,今天的直播结束了。 付卫东笑得满脸褶,“两位大主播辛苦。” 徐行笑意里带着谑色,“付总,您这个表情我们害怕。” “怕?”付卫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行好整以暇地理着提字器的文稿,“不怕领导安排工作,就怕领导突然示好……” 付卫东讪讪地笑,又虚眯了下眼看向她,“小夏,你有时总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 夏星晓眼风都没掠过,坐在主播台上岿然不动,“高中同学而已,关系没您想得那么亲密。” 她对昨晚的事儿耿耿于怀,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付卫东一时无言。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可人人耳朵都竖着,以一种难掩八卦的兴奋感在拖延着。 “那也比一般人亲厚。” 对话很干,付卫东表面在笑,心里却在咒骂,“时总助理邀请栏目组下周参观Muse中心,我思来想去,现场采访的人非你莫属。” 徐行做好收尾工作就先撤了,其他工作人员也拖拖拉拉走了,演播室只剩主播台上的顶灯还亮着。 夏星晓的睫毛垂着,昨晚不欢而散的记忆又涌上来,心口轻微起伏,“提议要参观Muse中心的,是温姐。” “现在时总助理点名邀请的你……” 付卫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夏,栏目组没有赞助商,不只是你,同事们都拿不到奖金。你现在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余他们拖家带口的,你也想想他们。” 老余是栏目的制片人,平时对她颇为照顾,前些日子老母亲做了一个大手术,花费不菲,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时砚池说得对,她以前不会临阵逃脱的。 而现在,在很多欲言又止、克制和收摄的时刻,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成年人。 夏星晓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好。” 出了演播室路过走廊,机房里灯火通明,赶周末节目的记者们加班加点地奋战在电脑前。 媒体人就是这样,全年无休,比996还不如。 停车场,一声车鸣,夏星晓抬额。 一辆粉色保时捷小跑就停她车旁边,特别惹眼。车窗摇下来,初宁宁笑盈盈地坐在驾驶位上。 “上车,星晓姐。” “今天怎么这么高调,公主身份暴露了?” 初宁宁实习三个月,身家背景一直是个秘密,同事们没少私下打探,一直没探出什么风声。 “请你吃饭。” 她把太阳镜拉到鼻梁,“实习结束了,大四要开学了,我得回学校写毕业论文了。” 上了副驾驶,拉安全带,初宁宁踩下油门就走。 夏星晓选了家烧烤店,招牌不大,人气很旺,门口停了一水的豪车。 等初宁宁找完车位停好车进来的时候,夏星晓已经点好菜了,还点了两瓶啤酒。 “星晓姐,你不用给我省钱。”初宁宁闻着烟熏火燎的烧烤味,对请客地点存疑。 “你先把代驾叫上吧”,她往椅背上一靠,拆筷子递给她,“别看这家店小,这可是我珍藏多年招待外地亲友的御用餐馆。” 东拼西凑地调好了蘸料,筷子往嘴里一蘸,还是差强人意。这么多年了,她始终调不出那个味道。 初宁宁给自己倒满啤酒,举在半空,“我爸说,带你赚钱的人、约你学习的人、和你谈人生的人、和你聊理想的人,处处为你打起加油的人,这才是你的贵人。” “姐,这三个月谢谢你。” 夏星晓放下叼着的筷子,和她碰杯,“贵人不敢当,你叫我一声姐,我总得带你在这学到点什么。” 初宁宁从碳炉上夹起一片牛肉,不在意地笑笑,“栏目组的每个人我都喊老师,也没见哪个人愿意教我。” “幸好我就是来混日子的,要不然还没进社会就被击垮了。” 脸颊缓缓在动,肉汁流淌在嘴里,两人都被这家的烤肉一口征服。 “我好迷茫,将来是做一个米虫让家里养呢,还是去工作遭受一下社会的毒打?”初宁宁撑着腮,托着脑袋问。 “如果让我重新选,我想当个米虫。”夏星晓换了个方向搅拌调料,用尽力气按住筷子。 那些年给家里还债的日子是精确到秒的,电话一响,全是噩梦。 “咦,那个人是?”初宁宁歪着头,筷子朝门口那桌一指。 夏星晓折身,一群年轻男人坐在外面,其中一个很熟悉。 “错的是我,你不用道歉,是我不该给你幻想”,他目光疏离地从她脸上滑过,“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懂什么礼义廉耻。可你陪着我妈妈那么久,把她从抑郁里面拉回来,我很感激你,但我不能装作很爱你的样子,那对你也不公平。” “不结婚可以吗?就跟我谈谈恋爱也好。”高馨卑微地问,她一身骨头都被他的无视痛击得七零八落。 时砚池眸子很凉很淡,“对不起,我心里有人了。” 高馨捂着脸蹲下去,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 第 44 章 羞耻感 半小时后,车子到了莱诗邸的地下停车场,夏星晓拿行李箱下车,梁舒急吼吼地按住电梯,喊着要参观豪宅。 电梯直达顶层,夏星晓按了指纹锁进门,然后坐在沙发上跟时砚池发消息报平安。 秋日暖阳正烈,有光线穿过薄纱窗帘,撒了一片金黄。 梁舒换上客用拖鞋,在房子里晃来荡去,终于参观完所有的房间之后,她去厨房开了冰箱,拎了两罐苏打水出来。 夏星晓昨晚跟时砚池撂完狠话,又是一夜无眠。 说不难过是假的,心上的缺口在哪,就不断有相似的人影撞上来,在完整自我之前,很难获得别的爱。 确实该重新开始了。 耳朵里带着耳机,她坐在休息室闭目养神,安静的房间内夹杂着她耳机内漏出来的音乐声。 困意突然来袭,排山倒海。 拇指大小的化妆刷在苹果肌上轻柔地点压,白皙的脸颊染上绯色,化妆师感叹,“你的皮肤底子真好,唇色也红润,怪不得平时都是素颜。” 声音压低,“不像那个谁,她素颜见不了人。” 化妆间永远是八卦集中地,夏星晓不想对“那个谁”的话题进行扩张,于是生搬硬造地自嘲,“这城市压根就没有值得我打扮的人,连擦个口红都多余了。” 化妆师修容的手沉稳有力,“你可别妄自菲薄,我合作过的艺人也不少,见多了明星的素颜,就凭你的条件,去当艺人绰绰有余。” “现在问题就卡在没有才艺这儿了”,夏星晓眼皮始终闭着,声线好听,“再说了,就你的化妆技术,什么条件的女艺人在你手里不艳压群芳。” 化妆师笑得花枝乱颤,受用得不得了。 轻松的氛围被疾步如飞的脚步声打断,休息室大门被人推开,温潇潇踩着高跟鞋进门,包包从半米外直接甩到梳妆桌上,里面的东西钉钉琅琅散落满桌。 她屁股半坐在桌沿上,视线分分钟盯夏星晓身上。 “温姐……” “琳琳,徐行在隔壁休息室喊你……” 化妆师被她豪不拖沓地支走了。 夏星晓掀起眼皮,耳朵里的音乐已经自动跳到下一首,从化妆镜的反射中撂了她一眼,眼皮又再度闭上。 温潇潇气势汹汹,“你耍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着我为了赞助费忙得团团转,你很开心吧,你跟时砚池早就认识了!” 尾调下挫,是肯定句。 她附下身子,眼睛搁夏星晓身上,“你知道我最烦你哪一点吗?” “装清高。” “你装什么呢,昨晚还不是上了时总的车。” 夏星晓缓缓睁眼,两人的视线在日光灯下安静对上。 温潇潇的眼神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看向无法感化的孽障,“节目的赞助拿到了吗?可别白让人睡了。” 两个人离得太近,浓烈的香水味窜进她的鼻子。 夏星晓风轻云淡地摘下耳机,“所以,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被人白睡过?” 她从不喜欢制造冲突,但是一旦站在冲突里,她就想方设法地要赢。 “我很好奇,昨天你走在我前面,你是怎么知道我上了时砚池的车呢?” 温潇潇和王台有一腿的事儿满台皆知,只不过没人拿到台面上,当然,王台的女人,也不止她一个。 温潇潇气炸了,嗖嗖嗖地打开包口,一小叠照片砸她身上。 照片里夏星晓正要上车,侧脸毫无防备地对着镜头,照片里没有拍到时砚池,可尾号7777的宾利让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组照片,从上车前到车开走,夜间像素模糊,可该有的重点一样不落。 温潇潇继续盯着她,“我不信出淤泥而不染,那就是没遇到合适的价码……” “时砚池这张王牌不错,可惜你耍了我,让我不爽了,我谁的面子都不想给。” 夏星晓直起身子,把耳机一颗一颗装进仓里,再拾起地上的照片,轻轻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 “去吧,爆料给谁都好,最好再把我送上热搜,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少经济公司的邀约。其实当艺人比当主持人好多了,赚钱也容易。 ” “要是哪天我红了,肯定敲锣打鼓感谢你。” 温潇潇整个人都在炸,“你少蹬鼻子上脸!” 夏星晓毫不示弱地看向她,“你自己照照镜子。” 空调口的风呼呼吹着,火星子在两人之间冒着,谁也没退下阵来。 休息室传来几声敲门声,化妆师从门口冒头,“星晓,导播在催了。” “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温潇潇将散落在化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进包包,然后夹着股狠劲走了。 门砰一声砸上,擦肩而过的徐行倚在门口,“发生什么事儿了?” 化妆师继续收尾,给她头发做造型。 夏星晓露齿一笑,“没什么。” 整个下午,网上也没有什么爆料传出来,从此可以看出温潇潇的挣扎,一旦事情闹大了,舆论的风向会往哪边倒,她没什么把握。 录制前,夏星晓又用眉笔上扬了一下眉峰。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神经可塑性,传播学上称它为拟剧理论,说白了,就是要学会暗示自己。 越是对自己不利的的时候,就要把妆画得越浓,用最高傲的姿态迎接风雨。 温潇潇想用这张照片让她身败名裂,她表现得越是无畏,她越不敢出手。 就让温潇潇自己在拉锯战里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录制,付卫东一反常态地进了演播室。 随着摇臂摄像机的缓缓移动,监视器里徐行和夏星晓微笑道别,电视显示屏上时间卡在18:29:30,今天的直播结束了。 付卫东笑得满脸褶,“两位大主播辛苦。” 徐行笑意里带着谑色,“付总,您这个表情我们害怕。” “怕?”付卫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行好整以暇地理着提字器的文稿,“不怕领导安排工作,就怕领导突然示好……” 付卫东讪讪地笑,又虚眯了下眼看向她,“小夏,你有时总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 夏星晓眼风都没掠过,坐在主播台上岿然不动,“高中同学而已,关系没您想得那么亲密。” 她对昨晚的事儿耿耿于怀,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付卫东一时无言。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可人人耳朵都竖着,以一种难掩八卦的兴奋感在拖延着。 “那也比一般人亲厚。” 对话很干,付卫东表面在笑,心里却在咒骂,“时总助理邀请栏目组下周参观Muse中心,我思来想去,现场采访的人非你莫属。” 徐行做好收尾工作就先撤了,其他工作人员也拖拖拉拉走了,演播室只剩主播台上的顶灯还亮着。 夏星晓的睫毛垂着,昨晚不欢而散的记忆又涌上来,心口轻微起伏,“提议要参观Muse中心的,是温姐。” “现在时总助理点名邀请的你……” 付卫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夏,栏目组没有赞助商,不只是你,同事们都拿不到奖金。你现在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余他们拖家带口的,你也想想他们。” 老余是栏目的制片人,平时对她颇为照顾,前些日子老母亲做了一个大手术,花费不菲,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时砚池说得对,她以前不会临阵逃脱的。 而现在,在很多欲言又止、克制和收摄的时刻,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成年人。 夏星晓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好。” 出了演播室路过走廊,机房里灯火通明,赶周末节目的记者们加班加点地奋战在电脑前。 媒体人就是这样,全年无休,比996还不如。 停车场,一声车鸣,夏星晓抬额。 一辆粉色保时捷小跑就停她车旁边,特别惹眼。车窗摇下来,初宁宁笑盈盈地坐在驾驶位上。 “上车,星晓姐。” “今天怎么这么高调,公主身份暴露了?” 初宁宁实习三个月,身家背景一直是个秘密,同事们没少私下打探,一直没探出什么风声。 “请你吃饭。” 她把太阳镜拉到鼻梁,“实习结束了,大四要开学了,我得回学校写毕业论文了。” 上了副驾驶,拉安全带,初宁宁踩下油门就走。 夏星晓选了家烧烤店,招牌不大,人气很旺,门口停了一水的豪车。 等初宁宁找完车位停好车进来的时候,夏星晓已经点好菜了,还点了两瓶啤酒。 “星晓姐,你不用给我省钱。”初宁宁闻着烟熏火燎的烧烤味,对请客地点存疑。 “你先把代驾叫上吧”,她往椅背上一靠,拆筷子递给她,“别看这家店小,这可是我珍藏多年招待外地亲友的御用餐馆。” 东拼西凑地调好了蘸料,筷子往嘴里一蘸,还是差强人意。这么多年了,她始终调不出那个味道。 初宁宁给自己倒满啤酒,举在半空,“我爸说,带你赚钱的人、约你学习的人、和你谈人生的人、和你聊理想的人,处处为你打起加油的人,这才是你的贵人。” “姐,这三个月谢谢你。” 夏星晓放下叼着的筷子,和她碰杯,“贵人不敢当,你叫我一声姐,我总得带你在这学到点什么。” 初宁宁从碳炉上夹起一片牛肉,不在意地笑笑,“栏目组的每个人我都喊老师,也没见哪个人愿意教我。” “幸好我就是来混日子的,要不然还没进社会就被击垮了。” 脸颊缓缓在动,肉汁流淌在嘴里,两人都被这家的烤肉一口征服。 “我好迷茫,将来是做一个米虫让家里养呢,还是去工作遭受一下社会的毒打?”初宁宁撑着腮,托着脑袋问。 “如果让我重新选,我想当个米虫。”夏星晓换了个方向搅拌调料,用尽力气按住筷子。 那些年给家里还债的日子是精确到秒的,电话一响,全是噩梦。 “咦,那个人是?”初宁宁歪着头,筷子朝门口那桌一指。 夏星晓折身,一群年轻男人坐在外面,其中一个很熟悉。 她抱起手臂停在原地,“毕竟有些身份上不了台面。” 徐行心一惊,想要拦着已然来不及。 纪碧云倒是很淡定,她面无表情地回一句,“时序和我都是单身,自然可以面对任何媒体,倒是夏主播,要是你和阿池将来有结果,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就怕婚礼上,我们见不到面……” 纪碧云还没说完,夏星晓已经从徐行手里接过包,然后视若无睹地越过她,走得干脆利落。 第 45 章 妻管严 晚上回家的时候,夏星晓的心情明显被今天的插曲破坏,整个人情绪就有点不太好。 跟时砚池视频的时候,他马上就察觉到了。 结账之后,那桌人还在,她突然恶趣味作怪,想撕掉那个人的假面具。 周遭的喧嚣萦绕在周身,她慢悠悠地上前,对着那桌人打招呼,“好巧啊,谢先生。” 脑后的长发微微晃动,她这一句话问得别有深意。 仿佛唱片卡带,谢南州有一瞬间的怔惊,他胡乱地放下酒杯,把烟掐了,站了起来,“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桌人都在起哄,追问两人的关系。 “这是我朋友。”他边答边套上了衬衫,“吃完了吗,我送你?” 夏星晓指指门口的粉色保时捷,初宁宁降下车窗向两人招手。 “不用了,我和朋友一起来的”,她笑吟吟地回,很享受他此刻的慌乱,“温馨提醒你一下,喝酒不能开车。” 然后毫不留恋地走了。 她并不介意一个人光着膀子、抽烟、喝酒,只是觉得如果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那个干净清爽、礼貌谦和、温文尔雅的人又是谁。 她有预感,谢南州不会再联系她了。 一到家夏星晓就被天旋地转的困意打败了,再醒来已经是次日的下午了。 手机早就没电,果断地插上充电线。 身上都是烤肉味,整个人很不舒爽,她趿着拖鞋进了浴室。 …… 吹干头发,夏星晓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再加个蛋和几根青菜,伪装成一份健康的早午餐。 端到餐桌上时,手机已经自动开机,她拖着充电线刷手机。 红点里没有谢南州的任何消息,不管是解释昨晚的还是嘘寒问暖的,都没有。 她终于从这段无谓的关系中,以全身而退的姿态解绑了。 单腿盘在椅子上,用筷子挑起一小撮面,然后全神贯注地回消息。 老余单独敲了她的小窗,周一上午九点出发去MUSE中心。 脑子里哗啦啦地回忆起上周早会的场景,温潇潇当众攀上MUSE,甚至暗示了和时砚池交情匪浅。当时有多张扬,现在就有多打脸。 老余是个好人,还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的情绪,没在大群里发这条工作消息。 指尖在屏幕里上“MUSE中心”几个字上僵了那么一秒,这几个字所代表的人,也在脑子里循环往复地研磨着,沉思良久后,她回了一个字:好。 鸡蛋在嘴里味同嚼蜡,她匆匆地吃完了这碗面。 整个周末,她拒绝了汪静女士回家吃饭的要求,一直窝家里做功课,曲着膝转着笔,在网上查询新能源汽车的发展情况。 她妈明察秋毫,“不回家吃饭你肯定不吃早饭。” “妈,你能不能把对早饭的重视程度转移到别的方面?” “比如呢?”对面微微滞了一秒,试探性地问,“你和南州聊得怎么样?” 她扶额,弱弱地回,“妈,我还是想继续聊一下关于营养早餐和健康生活的话题。” “就你嘴贫。” “我俩真的不是一路人。” “好好好,我不催你,自己把握分寸吧。”汪静女士叹口气把电话挂了。 笔记本开着,屏幕上是关于MUSE中心的新闻网页。 MUSE隶属于何氏集团,何氏是国内的老牌车企,创始人何毕远,是时砚池的外公,也是L省商圈里泰斗级的人物。何氏为了研发新能源项目,单独成立了年轻品牌MUSE。 之前MUSE中心落成的新闻上,和L省招商局领导共同揭牌的人还是何晟,也就是时砚池的舅舅。 也就两年的时间,时砚池学成归来,直接空降成了MUSE的总裁,她喝一口咖啡,撑着脸,开始脑补豪门世家的狗血争权大戏。 时间就在胡思乱想中过了个七七八八。 周一早上出发前,付卫东还不忘提醒她,一定配合制片人老余谈谈后面的深度合作,言下之意就是别忘了节目的广告冠名。 MUSE中心位于城北,离电视台挺远,差不多有一小时的车程。 到了楼下,何煜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老余受宠若惊,带着采访团队上去寒暄。 夏星晓他们到十九楼的时候,MUSE高层正在开会。 隔着落地窗,时砚池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慵懒又矜贵。阳光落在他肩身,空气里的灰尘分子在舞动,连他衬衫上的刺绣LOGO都清晰可见。 玻璃隔音很好,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能看到他的表情,冷目、自如,带着天生的心无旁骛。 像是有所感应,他不轻不重地转头,漆黑的眼攫住她,两人视线穿透玻璃相接,夏星晓下意识地攥了下手机。 “你们先到休息室稍等一下。”何煜轻声提醒。 她悄悄移开视线。 整个办公区很安静,只有打电话和叮叮铛铛打字的声音。 二十分钟后,终于散会。 老余谨记总监的嘱托,他放下茶点,给了夏星晓一记眼色。 几人今天来虽然是跟公关部对接,但是MUSE真正的掌权人可是时砚池,他们总得露个照面博好感,栏目组的几人纷纷起身。 这间隙,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打开,时砚池从里面步出,带着一众人鱼贯而过,路过他们时,稍稍停了下脚步。 何煜上前汇报,“L省卫视今天来MUSE参观拍摄。” 时砚池点点头,觑了他们一眼,表情是说不出的冷淡。 直到人影消失,夏星晓挺直的背脊才微微放松,手心有淡淡的潮意。 “夏主播?” 她折颈,看向声源。 带着近视镜的中年男子从会议室匆匆而来,朝她眼前走,是MUSE公关部的负责人张总。 她正了正心神,握住来人的伸手,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今天的拍摄工作可以用波涛汹涌、翻山越岭来具象化的形容,原因就是MUSE中心实在太大了。 到了中午,拍摄还没结束,张总给他们安排在MUSE中心的的员工餐厅用餐。 餐厅是自助性质,每天四荤六素,搭配的主食也特别丰富,营养健康。 老余跟张总开玩笑,就冲这份员工餐,他都想来多拍几天。 夏星晓中途去了洗手间,再回来时就跟他们分开排队了,前面的两个女孩子正在聊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其中一个不小心撞了她的盘子,女孩歉意地回头,说了句对不起,人就卡住了,嘴里还反射般地念了一句脏话。 夏星晓下意识地回头,然后就愣住了。 整个餐厅都沸腾了,因为…… 时砚池破天荒地出现了。 他今天换了风格,一身斯文败类的打扮,简单的衬衫西裤愣是被他穿出了一股潮味儿。 从高中开始这人一直就是全校瞩目的焦点,一米八六的身高挺拔,一张帅脸过目难忘,整个人带感的不得了。 会在球场上恣意灌篮,也会在晚自习的时候带着颓靡看着夜空,插科打诨时玩笑荤素不忌,但对女性有着刻在骨子里的尊重。 如今褪去了少年气,再叠加了事业多金的BUFF,这个混蛋更招风了。 窸窸窣窣的讲话声此起彼伏,嘈杂始终延续,只不过讨论的话题变了。 他伸手接过时砚池的餐盘,又拉开椅子让他坐进去,最后匆匆走了。 与她擦肩而过的化妆师刹住脚步,纳闷地看一眼,“老余不是说,嘉宾也要化妆吗?” 指尖到化妆桌上哒哒哒地敲了几下,夏星晓扣回荧光笔帽,“放心吧,带妆来的,很厚。” 第 46 章 大惊喜 转眼进入十月下旬。 时砚池的行程很忙,夏星晓也不闲着,金话筒奖还是赶在截止日期前申报了上去,倒是让温潇潇如了愿,卢晓彤没事人一样,偶尔在电梯里碰面,还会笑着打招呼。 自从上次她说了“是因为太闲才要查岗”的言论之后,最近的夜生活愈加精彩,一到下班时间,时砚池的朋友就轮番开着豪车到台里接她,参加他们的各种局,无声无息地包办了她的空闲时间。 一条白皙长腿率先迈出,新中式修身裙和雪色肌肤相得益彰,深凹的颈窝、凸起的蝴蝶骨,单薄纤细,黛眉红唇,清冷中带着纯欲。 这套是梁舒行李箱里的衣服,砸重金采购的“斩男战袍”,本来是要用在陈晨身上的,被梁舒半威胁半示弱地套在夏星晓的身上,倒也算物尽其用。 谢南州就等在门口,一米八的男人上前虚扶着车顶,“路上塞车吗?” “还好。”夏星晓看他,他耳朵有些红。 梁舒从另一侧下的车,套了件黑色长裙,素颜仅涂了口红。 “不是吧,吃顿便饭而已,要不要来这种地方?” 两人握手寒暄。 舅妈介绍的时候,聊过谢南州的情况,金融圈的海归,比夏星晓大三岁,家里经营一家物流公司,粉了她两年多。 他话不多,很有礼貌,迈开长腿在前面领路。 梁舒拐了夏星晓一记,递给她一个深藏功与名以及今晚一定会好好把关的暧昧眼神。 迎宾推开木雕大门,巨大的水晶吊灯,流光飞逸。 明明是风月泥沼,偏偏在会所大堂正中间的位置挂了一副书法,据说是某位大人物的墨宝。 “南去星潮嗟往事,北来祠庙岂公心。”① 东方意境的最高奢华便是人脉。 三人没停留,直接去了二楼雅间。 谢南州给两人递菜单,夏星晓抬额看服务生,“来一份蔬菜沙拉。” 梁舒瞳孔细微放大,硬着头皮点了三道,合上菜单。 谢南州接过菜单,又加了四道。 “谢先生做什么的?”梁舒手肘撑在桌面上,角色进入得很快。 “金融行业。” “叫我南州吧。”红酒提前就醒了,他起身给两人倒酒。 “呦,跟我们星星同专业,不愁没有共同语言了。” 夏星晓睨她一眼,将酒杯倒扣在桌面,“谢先生这么优秀,我自惭形秽,我们领了长辈们的好意,就当多一个朋友。” 谢南州神色不变地坐回位置,“朋友我不缺,倒是缺一个女朋友。” 晚餐安排得十分周全,谢南州举止有度,会自然地提前拧开瓶盖再把水递给两人,也会揣度心意把她心仪的菜品转到面前。 “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身家背景,选妻子的时候到底看重什么?”梁舒往嘴里递一口牛舌,她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难免以人度己。 “梁小姐可能电视剧看多了,哪有那么多世家联姻的狗血剧情,能撑得起门楣的富二代,自然是可以自由选择伴侣。” 筷子在空中微微停顿,谢南州的目光折过她,看向夏星晓,“前几年忙事业,总想先立业再成家,如今有了一点成绩,也才敢托人介绍。” 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暗示心意。 夏星晓还想说什么,被梁舒打断,“追星星的人太多,就看你的诚意了。” 说完便举杯,两人还隔空碰了一下。 餐桌上的气氛是梁舒在主导,她不停地举杯,谢南州碍于面子也陪了不少,很快一瓶红酒见底。 “少喝点。”失恋的人喜欢借酒浇愁,夏星晓低声劝。 她倒是没怎么动筷,也没有喝酒,这是两人多年的默契,起码保持一半的清醒。 快吃完的时候,谢南州起身出门接了个电话。 梁舒撂下酒杯,敛回视线,“家教不错,干净阳光,是个暖男,我打八分。” 夏星晓晃一眼时间,磨出几个字来,“一会儿你就说家里有门禁,知道吗?” “切,这个烂理由谁会信啊!”梁舒努了努嘴。 “理由不分好坏,让他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星星,你跟时砚池分手那么久了,为什么不去试着接触一下别人?” “熟人不好下手,生人不好开口,送上门来的优质对象你也不要,难道你想寡一辈子?”摇了摇高脚杯,梁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才多大啊!” 夏星晓没回答,她兴致不高,另外两人都能看出来。 谢南州买完单回来了,他扶着门口的椅背上,温和一笑,“两位公主殿下,吃好了吗?” 三个人,八道菜,一瓶五位数的红酒,着实奢侈。 大堂里迎来送往,到了散局的高峰时刻。 夏星晓牵着微醺的梁舒走在前面,谢南州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大束白色玫瑰,突然大踏步的走过来。 奶油色花瓣上还带着水雾,花型饱满圆润,有种清冷淡然的幽香。 “初次见面,没有花,总觉得少了点仪式感。”他将鲜花递她怀里。 梁舒酒酣耳热,退一步笑着看戏。 “今天听杨阿姨说你约了和我吃饭,我知道是你应付长辈的借口,整个下午我思来想去,还是想给自己争取个机会……” 谢南州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笑容真切。 “有些事情不大胆一点,可能永远都没有答案,所以有些话我今天必须得说……” 猝不及防,他轻轻拥了过来,“我真的很喜欢你,希望你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夏星晓瞬间僵住了。 单方面的拥抱只持续了一秒,她马上下意识地推开他退了两步,长发哗啦散下来。 有些神奇的是,她对人群中的某人有天然的辨识力,只觉得自身磁场乱了,慌乱地四处看过去,果然对上一双深邃悠长的眼睛。 时砚池不偏不倚,就在她视线中央。 他今天在星潮会所有个商务饭局,Muse建厂后盘活了一系列上下游企业,深海国际就是其中之一。 深海总裁纪长海亲自设宴,就是为了后续检测服务的合作。 宾主尽欢后,纪总亲自把人送出去,木质楼梯上,他殷勤地劝,“晚上就别回去了,我在星潮楼上给你安排了项目。” “谢纪总好意,我还有事儿。”风月场所的弯弯绕绕,他向来脱身得利落。 司机已经候在门口,时砚池懒散地走。 “贝瑞股份的徐总还想跟您打个照面……” 时砚池打断纪总,“就一个六氟硫酸锂的电解液,他们都研发多久了?” 这话层层叠叠各种含义,纪总满脸笑一僵,连连点头。 他抬眸,眼底锋芒一闪而过,“我敬您是长辈,跟您交个实底儿,Muse已经成立了负极实验室。” 领口敞着,袖口折着,就这么随意撂过去一眼,步伐骤停。 周遭的空气像被冻住了,撕扯不出半分的喘息空间。 夏星晓的身子细微地抖,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谢南州没发现,梁舒也没发现,只有她自己在心力角逐。 道别声,车鸣声,楼梯上的脚步声,周遭人经过衣服的摩擦声,以及近在耳旁的道歉声。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借酒表白,谢南州有点后悔。 “你醉了。”夏星晓表情管理有些失控。 手机App上车辆到达的弹窗亮起,一束光划破夜幕,出租车打双闪轻微鸣笛。 她扯过梁舒的手就往外走。 谢南州帮她们打开后座的门,又从副驾车窗交代司机两句。 在他的目送中,方向盘一拐,车子上路。 时砚池盯了好一会儿,纪总顺着视线看过去,“看见熟人了吗?” 他默不作声,好半晌,答,“看差了。” 疾步走出大门,司机打开车门,他上后座,一气呵成。 出租车上,夏星晓靠着窗,单手撑额头,看着远处的霓虹。 夜已深,风更劲,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小舒,你今天吃饱了吗?” 半小时后,两人车头调转换了目的地,来吃美食街上排名第一的网红小龙虾。 白日里宽阔安静的街道夜里烟火蒸腾,香味争先恐后地往人鼻子里钻。 夜里十二点,这家店桌桌爆满,丝丝绕绕的彩灯下,俩人排了个栀子树下的户外位置。 小龙虾码得整整齐齐地上桌,老板又顺手拎来一打啤酒。 梁舒把小龙虾连着蒜泥夹进碗里,剥开通红的虾壳,用嘴去吸汤汁。 “刚才那桌好几万,你不吃,你是不是跟钱有仇?” 她满手油汤,吃得酣畅淋漓,嘴上却对她临时的夜宵提议很不满。 “我仇富,行不行?” 梁舒扒了一只完整的龙虾尾,刚要递给她,立马收回。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我在说我自己。” 夏星晓并不动筷,啤酒罐拉环“呲”一声响,气泡上冒,纤细的手指捏罐身,一口一口地渡进嘴里。 “哎~说好了只能有一个喝醉!”梁舒急了,用虾壳丢她。 “所以你别喝,这些都是我的。”椅脚和地面摩擦,她将一提易拉罐全都拖到自己脚边。 梁舒无所谓地继续扒小龙虾,脸颊徐徐在动,眼皮都不抬,“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时砚池家里那么有钱,你干嘛犟得像头驴,非要自己还债?” “你真以为我是小说里急死人的女主,没长嘴?” 梁舒回她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花香浓郁,光影薄弱,燥热被夜风吹散。 夏星晓屈膝坐着,发丝在风里扬,喝一口酒,“我妈不同意。” “她说那笔债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家里卖了房子,紧缩几年总会还上。但我要是在恋爱关系里受了这份恩惠,将来在时砚池家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视线慢慢往她那里看,梁舒的动作缓了下来。“然后你俩就分手了,一辈子在哪?” 善意的人一直善意,忠言一直逆耳,旁观者一直清醒,当局者一路迷途。 梁舒也拉开一罐啤酒,轻轻碰了她的那罐,喝一口,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阿姨是对的。” “真怀念十八岁的的自己,那时候我浑身是胆满身光芒,觉得爱比被爱更伟大,我的爱就是武器,喜欢谁就要把他斩于马下,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怕。” 易拉罐因为受力细微作响,梁舒安静地看着她,眼圈也红了。 这种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数年以前磕碰得来的伤疤,摸上去竟然还有刺刺麻麻的感觉。 夏星晓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上脑,店里的音乐切换,是陈绮贞的《台北某个地方》,她跟着轻轻唱。 晒干你的衬衫,收起你的餐盘 呼吸这个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车,开往同一个地方 那一次你离开我就不再回来 有人在吗?我一个人唱着② 如果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夏星晓还是被天旋地转的酒精打败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边,一辆黑色宾利蛰伏在夜幕下。 回应她的是一记沉沉的坠压和不由分说的亲吻。 两人密不透风的时候,时砚池在她耳边磨出一句话,“宝宝,真的好想你。” 许久之后,额上细碎的汗滴和眼角的湿意都被人吻去,氤氲在他的气息里,夏星晓睡了一个很踏实的觉。 第 47 章 巨幅画 早上被手机铃声震醒时,夏星晓的眼睛还闭着,窝在被子里蔫了吧唧地嘤咛了几声。 时砚池蹙着眉,垂眸看臂弯里娇嫩的睡颜,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腾出另一只手接通电话。 他未醒透的嗓音沙哑磁性,“喂,什么事?” 窗帘拉得很实,卧室很暗,夏星晓贴在他胸口睡着。 那端的男声像是卫誉,时砚池听了会儿后回他,“你想清楚了吗?” 两人有次约会是在一个时砚池熟悉的BAR,老板是他朋友,夏星晓穿了件一字肩上衣就去了。 调酒师递给她一颗薄荷糖,时砚池的情绪就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闲聊的时候,她在扒水果,调酒师在吧台打趣,“我忙活半天怎么也没人给我扒一颗?” 时砚池就去吧台里拿了个精致的盘子,咣咣一顿扒,七八个橘子垒得老高,推到调酒师面前,“扒多少吃多少,这是你说的。” 那晚送她回家,他颈项里全是橘子味儿。 后来夏星晓给他做了测试,ENTJ的天蝎,果然是阴郁又深刻的感觉。 水晶吊灯折射的光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她款款一笑,“那真是抱歉了,我的穿衣思路向来跟着天气走,一会儿我自罚一杯。” “时总不满意,我们整个栏目组都自罚。”《财经快行线》今年的冠名还得仰仗这位祖宗,付卫东当然是得哄着财神爷。 时砚池的右侧坐着温潇潇,只有左侧的位置还空着,一看就是给她留的,夏星晓拉开椅子的时候不留痕迹地稍稍移远了些。 “我们今晚是故人见面,必须喝到位了。” 温潇潇一身红色鱼尾裙,胸前汹涌澎湃,笑容和付卫东如出一辙。 夏星晓拣了热毛巾擦手,勾勾唇角没接话。 一桌子媒体圈和公关部的人,嘴皮子溜得很,氛围很是轻松。 她前半场埋头干饭,假装私务繁忙,不顾付卫东黑掉的脸色,出去打了好几个可打可不打的电话。 后半场酒后原形毕露,揭开了很多人衣冠楚楚的面具,拿下客户攒的局,必不可少的就是酒桌上的自由搏击环节了。 时砚池也很给面子,虽不至于杯杯都干,但也喝了不少。 又是几轮推杯换盏,温潇潇起身敬酒,“我还从没参观过MUSE中心,时总什么时候能给我们节目开个绿灯,让我们拍点独家报道回来?” 她场面话说得很有分寸,既不丢媒体的身段,也把时砚池捧得很高。 可惜他没搭腔,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另一手闲闲转着手里的银色火机。 助理何煜一个眼色,公关部的张总上前跟温潇潇碰杯,“温主播,跟宣传有关的事儿您得找我呀。” 他插科打诨,把矛头对准自己,“我们总裁在这儿呢,您可不能给我穿小鞋,以为我们公关部都是吃闲饭的。” 温潇潇讪讪一笑,干了杯中酒。 付卫东今天最卖力气,酒局没过半就已经喝大了,见夏星晓八风不动地坐着,心底来了气。 他醉红了眼睛,指着她的鼻子,“懂不懂规矩,你坐时总边上,一杯不提合适吗?” 气氛变了调,时砚池的助理何煜深谙圆场之道,“夏主播工作电话这么多,说明L省卫视的财经频道办得好,不过既然下班了,领导也都在,这脑子该清空也得清空。” 夏星晓也懂得拾阶而下,她大大方方地倒了杯红酒,液面直达杯口,面向时砚池的方向。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与他对视。 “时总,我敬您一杯,谢谢您在什比克现场救我于水火,我才不至于当众出丑。更感谢您带着我上了一次热搜,让我在全国打开了知名度。” 时砚池仍懒洋洋地坐着,淡淡地地看着她,两人的对视寂静如水。 三秒之后,他轻笑了一声。 淡薄、浅嘲。 那一刻总算有了点觉悟,这就是他如今对她的态度了。 “我干了,您随意。” 她说完便状态神勇地一口将红酒饮尽,酸涩的酒液肆无忌惮地冲进喉咙,一路点火,在胃里翻滚。 素净的脸庞酒意上头,竟急出几分艳色。 烟灰在他两指间慢慢掸下,白色的烟雾从嘴边溢出,他的脸渐渐和过去那个意气风华的少年重合。 她看见了跪在了他脚边求她别分手的时砚池,是她自己亲手埋葬了爱情,怪不得旁人。 情绪慢慢平复,再看过去时,时砚池的杯子已经空了。 邓煜心里地动山摇,他跟了时砚池三年,深知他的习性。除了长辈,老板从不喝女人敬的酒,原本他打算看美人落难再英雄救美,没想到……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夏星晓一眼。 饭局是在三小时后结束的。 夏星晓脚步轻盈地走在最后,看着大家寒暄告别。 看来酒量还是有精进的,常喝常新,她前几天在文卓的场子吐了,今天还能走直线。 温潇潇站在门口等司机,临上车前,她拢了拢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拿出手机,特别自然地开口,“时总,认识这么久,还没加您微信呢!” 时砚池站在风口里,把烟递嘴边,漫不经心地撂了她一眼。 下一秒何煜就调出手机二维码,双手奉上,“温小姐,时总平时不看微信的,您加我吧,有事我一定转达。” 温潇潇笑笑,也不在意,操作好了,就上了自己叫的车。 夜风里有些冷,王台把外套递给夏星晓。 “风大,别着凉了。” 她疏离地拒绝,“领导,真的不用了,我这个年纪抗冻。” 王台短促地笑了声,“这话听着有点刺耳。” 付卫东带着酒后的醉意搭腔,“穿着吧,小夏,你今天级别高,正好跟王台顺路。” 夏星晓轻哂,“我闺蜜马上就到了,不敢耽误领导休息。” 付总监苦口婆心地劝,“这么晚了,两个女孩子也不安全,还是跟王台的车走吧。” 跟你们走才不安全吧! 她的拳头在衣摆边攥了起来,偏过头不发一言,就这么冷冷地站在原地。 这是个什么混蛋时代? 混蛋到以为一个酒局就能带异性回家? 王台眯着眼睛,“小夏,你家是不是在苏北路,我住在锦南路,离你不远。” 心口有一股连日来郁结难舒的气,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干脆撕破脸皮算了,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了SUNFAY门口。 何煜打开了后座的门,时砚池长腿一迈,撂下句话,把所有人都炸在了原地。 “夏星晓,上车!” 夜里十一点,马路上车和行人都少了,显得格外寂寥。 两侧的路灯拉出浩荡的透视,华美又漫长,一直到天边的样子。 没有花哨的寒暄,没有十八道弯的话术,一点面子不留地把所有人打一个措手不及。 是时砚池的作风了。 何煜目视前方,偶尔从后视镜窥探后面的动静。 那两人离得老远,像隔着一个银河系,都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他折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夏主播,要不要给你朋友打个电话,告诉她不用来了。” 夏星晓回他一个礼貌的微笑,一个“好”字还没出口,话就被人截断。 “临阵逃脱不像是你会干的事……”时砚池嘲她。 她喉咙有点干,被他看到那一幕,其实挺难堪的。 凉凉声音再次从半米之外传来,眼神也扎扎实实地落她身上,“这就是你现在过的生活,夏星晓,那你倒是过得好点,被人欺负的这种场面,能不能别让我看到。” 她简直被气笑,“那你倒是少在我面前晃呀!” “这不是挺能怼人的,刚才怎么哑巴了?” 夏星晓这一瞬间很想哭。 眼泪好奇怪啊,这两年她跑新闻拉赞助,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被冷落、被嘲讽,甚至发生肢体冲突受伤了,她都不会掉眼泪。 可现在,只是听着他说了几句话,她的委屈就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时砚池,我们当初没有好好告别,现在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车厢昏暗,路灯的光一道一道地从他脸上滑过,他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他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漩涡,声音倦怠而低冷,“我看起来很缺朋友吗?” 晦涩的过去被他用云淡风轻的态度一笔带过。 夏星晓有一秒的走神,是啊,六年了,他离开那么久,早就有了新的交友圈,哪里需要跟前任做朋友。 兜兜转转,他们虽然还是他们,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 她垂下眼睑,心头微恙, “我明白了。” 车里的气压很低,剑拔弩张的氛围在短兵相接后归于沉寂,何煜大气不敢喘,悄悄打开了电台。 毫无防备地,那首她不敢听的熟悉旋律响起。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① 那是两人异地时,一起听着入睡的歌曲,可惜最后一次再遇时,他们分手了。 窗外无雨,心头早已盘旋出一片朦胧水汽,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空气里流动,她老老实实地看向窗外,消了消要涌出的泪。 道路宽阔,空空荡荡,前路一望无尽。 下车前,夏星晓回视他,“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别再见面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内静悄悄的,何煜看着刚收到的微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时砚池的神色,“张总问您《财经快行线》那笔赞助费……” 时砚池降下车窗,点了一根烟,手上的烟灰续得很长,“有关宣传的工作,让公关部直接跟营销部对接。” 他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嗓音在烟酒里滚过一遭,暗哑低沉,“他们不是要参观MUSE中心吗?” “……” “我老婆的照片,能让他存着吗?” 时砚池用空着的手捏了她的耳朵,嗓音带笑,“怎么回事啊,小哭包?” 夏星晓上前一步环住他的腰,“你怎么总要害我哭呀?” 第 48 章 真情种 时砚池是下午又接了几个电话后才走的,走之前对夏星晓下最后通牒,“不拆完那些礼物,晚上就要收拾你。” 刚想反骨地问他怎么“收拾“,就在他意味深长的表情里收了声,她微微瑟缩了一下。 衣帽间比她远洋公寓加起来还要大,装修是木色调,整个房子都是无主光源设计,也是一样的全景落地窗,特别敞亮。 时砚池占据的空间不大,一格正装,一格休闲装,剩下的空间都是留给她的,一排带着标签和防尘袋,看着就很昂贵的礼服挂在上面。 地上堆满了他从欧洲带回来的礼盒,夏星晓光脚踩在长绒地毯上,嫩白的脚趾一陷进去就消失不见了。 扮演了两天二十四孝女儿,总算暂时安抚住汪静女士,得以清净个几天。 入座后,她按照往常的习惯打开保温杯,把记事本翻到崭新的一页,再从手腕上摘下皮筋,将脑后的长发收成马尾。 总监付卫东老生常谈,分析AC尼尔森上周的数据,《财经快行线》的收视份额提升了八个点,栏目组心知肚明,这里面固然有什比克论坛的因素,更有两次热搜的助力。 例行选题会结束之后,付卫东扫一眼会议室,表情严肃,“下面讨论一下栏目冠名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海昱科技撤了冠名,在整个频道乃至台里,都带来极坏的影响。” 他睨了温潇潇一眼,稍稍停顿了下,所有人静静看着,“各位下半年的绩效奖金能不能全额发,是个未知数。” 会议室里的三魂六魄这才归位,压不住的议论开始蔓延,这可是影响钱袋子的大事儿。 夏星晓拧开保温杯,视线垂着,静静地喝了口水。 电视台虽然是政府喉舌,但是早就进行了半体质化改革,各频道自负盈亏,冠名费就是一档节目办下去的资本。 《财经快行线》的冠名费用高达七位数,一般是在节目招商会上,企业竞标拍得。如今是九月,对于企业来说,前一年的费用已经消耗,新一年的预算还没审批,不早不晚的时间节点,上哪去找接盘侠?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徐行慢条斯理地打破了局面,“第三季度还能剩几百万宣传费的企业不多,我们可以通过公关公司侧面了解一下,然后锁定几家重点去谈一下。” 他的话很有分量,付卫东靠着椅背点头。 主持人就是节目组的名片,好多企业家更卖主持人的面子,徐行在财经圈行走多年,人脉也很广。 角落里不知是谁插话,“其实Muse是最合适的,他们的新车生产线刚刚落地,正是需要大规模宣传的时候,之前公关部的费用一直锁着没动,可以重点去谈一下。” 周遭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夏星晓,那个热搜过后,提到Muse他们很难控制眼球的施力方向。 签字笔在指尖转着,夏星晓斜过脑袋,表情讳莫如深,“有什么问题吗?” 明晃晃的视线碰了壁,众人齐齐低眉抿嘴,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Muse交给我吧。”温潇潇的指尖敲着桌面。 她视线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和她对视。 像挑衅。 那晚她死皮赖脸上了时砚池的车,在大门口和夏星晓对话之后,来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两人之间有事儿。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毕竟我跟时总……” “挺熟的。” 所有人都听懂了她话里的暗示,相互交换着暧昧的眼神。 而夏星晓累了,在时砚池这件事上,她连基本的胜负欲都没了。 八风不动地带头鼓掌,她扬起唇角,“静候温姐的好消息。” 稀稀拉拉的掌声这才跟上。 出会议室的时候,一个记者嘴唇微动,“她胆子可真大,都傍上领导了,还敢明目张胆出去勾搭。” “王台有家有业的,是不可能给她扶正的,总得找好下家。” “时砚池不是才回国吗,这就搭上线了?” “所以说人家有本事。” 短暂安静后,另一人口气八卦,“跟时砚池上热搜的不是夏星晓吗?” “夏星晓要是那种人,凭她的才情和长相,还能有温潇潇什么事!” 大家掩嘴偷笑。 业务能力也好、职场规则也好,都不过是别人消遣的谈资罢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翻了页,转眼到了周三。 夏星晓晚上六点半下了节目。 门往两边移,欢声笑语从电梯里传出来,初宁宁拍拍她的胳膊,神情暧昧,“星晓姐,找你的吧?” 抬额,谢南州站在大厅里看着她。 人和人的缘分,从来就不是一场不出门就能避开的雨。 那晚所谓的表白之后,两人并没有交集。除了几条嘘寒问暖的短信,谢南州又恢复成了举止分寸、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 不像那人,完全是强盗行径,脑子里不自觉地掠过时砚池追她的样子。 “钱够花吗,不够我转你。” “在哪,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给你报仇。”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定是过去哀悼分手不够充分,才会让回忆无孔不入地变成现在的余音。 窗外有风,徐徐地吹,感应门忙碌地开合。 谢南州彬彬有礼地对行注目礼的同事微笑,视线扫回她身上,“很忙吧,吃饭了吗?” “还没有。”夏星晓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来了?” 谢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请你吃饭,赏脸吗?” 人来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的邀约,她态度明确地摇了摇头。 手还摊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晓。” 甚至在她长时间拒绝的状态下,伸手来拉她的手。 一股毛骨悚然的战栗沿着脊椎攀爬,夏星晓身子一僵,身后有男声冒出来,“星晓。” 两人闻声望去,徐行从电梯里步出,穿着件素色T恤,休闲西装搭在臂弯,他视线落到谢南州悬空的手上。 再转头轻声问,“你怎么还没走?” 谢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话,“你好,我是星晓的朋友。” 夏星晓终于停止了安静的修行,冷淡开口,“谢先生,谢谢你的厚爱,我们并不合适。” “星晓,抱歉,第一次追人我没什么经验。” 又是那副绅士有礼的样子,虚伪得令人生厌。 徐行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谢南州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兄弟你眼光不错,不过追求女孩子,要讲究耐心。” 付卫东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问她在哪。 以为节目出了什么特殊情况,她退到两人三步之外的角落,手机举在耳畔,“我还在台里。” 空旷的大堂里付卫东的声音格外刺耳,“那正好,晚上约了Muse的公关部谈冠名的事儿,你也去!” 她揉着僵硬的眉心婉拒,“您和温潇潇去吧,我这情况去了也是尴尬。” “时总发话了,栏目组的主力都得去,你正好可以当面赔罪。” 彼此,浅淡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徐行一直留意她这边的动静,将两人的距离从三步缩至半步,折玉般的声音传入话筒,“总监,我不算栏目组的主力?” 对面静默了三秒,然后是付卫东尴尬的笑声,“你当然是节目组的主力,什比克你一天没休,王台嘱咐我一定要让你好好休息。 夏星晓应声后挂断电话,徐行自然地道,“我送你过去吧。” 这种饭局,用开车不能喝酒的借口混不过去。 两人从谢南州身前穿过,隔着玻璃门,余光捕捉到他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天的零星小雨直接导致了今天的降温,夏星晓穿着白色缎面衬衫搭配米色长裤,脸色一吹就白。 肩身一沉,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兜头而下,徐行温和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他最近一直骚扰你?” 摇头,她的注意力已经没办法分给谢南州分毫了,指腹点开微信上的红点:晚上八点,星潮会所,二楼包间夏禾。 跟想亲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一个包间。 坐上副驾,她稍稍走神了一会。 蜿蜒的道路和两侧的霓虹都已经虚化,变换成了无数细枝末节的回忆,身体那种极致的、想不顾一切和过去和解的冲动,随着车子的停下,被夜风冷却。 徐行绕过车头帮她拉开车门,“我在停车场等你。” “别麻烦了,徐哥,我晚上让我闺蜜来接。” 他语气郑重,“有任何问题,给我打电话。” 点头,她看着奔驰狭长尾灯远去。 折身,将碎发绾到耳后,在玻璃倒影中补了个唇色,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妥协与认命般迈进星潮会所。 穿过大堂,踏上楼梯,推开包间门。 入眼的是王台和付卫东,还有几个陌生人,正笑意盈盈地一起说话。 时砚池坐在主位上,脸上的笑意薄薄的,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 许是包间憋闷,他正缓缓把衬衫袖口折回到小臂的位置,腕上的手表随着动作,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悠然且矜贵。 她抬额,就这么近在咫尺地对上来男人的视线。 卫誉没回答,静了几秒,他问:“阿池,你怎么能确定星晓就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呢?” “嚓”一声火机响,时砚池点了根儿烟,袅袅的烟雾从嘴角溢出,“早上我在阳台抽烟的时候,看见星星在床上熟睡,小区里有鸟叫的声音,楼下有邻居采购回来了,那一刻,我就突然不想让任何不好的东西打扰到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第 49 章 我错了 这个城市还没有萧瑟到凋敝,入眼之处尽是明晃晃的绿。 正午的阳光里,雨刷器刮掉挡风玻璃前的落叶,今天不是夏星晓的班,她一路把车从莱诗邸开到MUSE停车场。 门卫撂一眼车牌号码,停车杆自动放行。 空气里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夏星晓坐在木凳上,眼睛湿润。 这几个最普通的汉字组合,穿越千山万水,蓬勃而出的时候,犹如一把温柔刀割在他的心口。 时砚池蹲身,目光将她盯住,“你在等我吗?” 她瞪大眼睛,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橘色的光披在肩身上,她白皙的锁骨上垂着几缕碎发,双颊一片醉意,连耳尖都红透了。 “为什么你今天要迟到呀?” 记忆卡像被激活,夏星晓十八岁生日当天的情景走马观花般浮现。 高中那年他爱上了两个烧钱的爱好,一是喜欢限量车,二是喜欢限量款球鞋。 到底是富养家庭里出来的小孩,各种渠道总能把钱花出去,有一阵他触了他爸的逆鳞,账户被冻结了。 正好是发行初代AJ1倒钩的时候,夏星晓背着他排了一夜的队,结果早上一开售就被人插队推搡,最后还跌倒膝盖擦掉了一大块皮。 时砚池去的时候带着棒球棍,满身高危气场,三两下撂倒撞他的黄牛贩子,眼里是要杀人的倔。 那是一种可怕至极的语气和呼之欲出的暴力,夏星晓怕出事,只能死死地扯住他的衣摆喊疼。 他一眼看穿她的小九九,可挨不过心疼,只能抱上她夹着一股狠劲儿走了。 夏至那天是夏星晓生日,那一天他故意迟到。 她坐在KTV的台阶上,以为他还在生气,可怜兮兮地,“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时砚池倾身折腰,用力拉人,没拉动。 “生气了?”他好整以暇地垂眸,短促地笑了一声。 夏星晓不太高兴地别开脸,气呼呼地,“为了提前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我一夜没睡给你抢限量球鞋。今天到我生日了,你竟然连包厢都没预定!” 还敢提抢球鞋的事儿? 那天之后他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把那些黄牛一锅端了,然后越看鞋柜里的球鞋越烦,通通送人。 朋友们的反应堪称感天谢地,而他今天出门差点没有鞋穿,她还敢提球鞋? 时砚池半垂着视线,利落短发下是一双笑眸,“以前都有空位的,我本来打算到了前台让服务生告诉你有空位,然后我就可以恭喜你,运气真好了。” “那我今天倒霉透了。”夏星晓把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只小鹌鹑,声音闷闷的。 “今天我生日,喊的每个朋友都有事,就剩我们两个了,还没有包厢,今天为什么要来唱歌?” 时砚池忍住笑意,“你不是最喜欢唱歌吗?只有我们两个人,再也没人可以抢你的麦克风了,你可以唱个够!” “那我们要在这里等位置吗,还有几分钟就到我的生日了,我就坐在台阶上过生日吗?” 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不是很有意思,以后你永远都会记得这个生日的,特别难忘……”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 夏星晓心火涌得厉害,起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拦住。 他从手提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纸杯蛋糕,三两下点上蜡烛。 夏星晓一脸尴尬地看着他掌心的小蛋糕,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他催促,“快点许愿,别错过了十二点。” 被他认真的眼神骗到,夏星晓凑上前去,特别虔诚地闭眼许愿。 突然七八个人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还端着一个大蛋糕,将两个人圈在里面。 大声喊“生日快乐!” 夏星晓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笑里带着戏谑,“你看,朋友都来了,KTV的经理告诉我包厢也有了,台阶上的生日也过了,我们去唱歌吧。” 她开心到哭起来,时砚池将人揽在怀里,对朋友们说,“我就说她要自己唱通宵,你们来了又要抢她的麦,她是真的难受,就让她哭吧。” 胸口被人捶了两下,不痛,很甜。 四周是喧嚣吵闹的,夏星晓的声音从那些喧嚣声中分离出来。“时砚池,我好喜欢你呀!” 那时的爱情真美好,简单又真挚。 夏星晓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照常升起,就能让他从头到脚都暖洋洋的。 “时砚池?!” 回忆被人打破,粱舒醉眼惺忪地抬眸,用手指着他,“你怎么在这?” 她像是不敢辨认般,还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头。 “你们醉了!” “我送你们回家。” 时砚池声音很轻,眸子里细碎的光渐渐暗淡,他长臂一伸将夏星晓抱起,迈开长腿就往车上走。 脑子昏昏沉沉的,夏星晓醒来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好一阵,意识才渐渐恢复。 胃里空虚,膀胱酸胀,晃一眼时间,果然还是生物钟靠谱。 昨晚怎么回家,她全然没有印象,拖着破败的身子去了洗手间,回来路过客卧的时候,看见正迷迷糊糊爬起来的粱舒。 她扶着门框对粱舒大加鞭挞,“这位女士,你有给我卸妆的功夫,就不能给我换套睡衣?” “不是我卸的……”顶着一头乱发,粱舒声音哑哑的,目光还没聚焦。 “什么?”夏星晓皱眉。 想起昨晚某人的嘱托,粱舒搓搓脸,“公主殿下,我自己都没卸妆,你还想怎么样?” 夏星晓指已经皱成一团的斩男装,“事先说好了,这个我不负责赔偿。” “不用赔!”粱舒腹诽,封口费那么多,还差你那仨瓜俩枣。 她换上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下次别喝那么多,你这人断片了容易忘事!” 离开的拖鞋又调转回来,夏星晓一脸警惕,“我不会是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了吧?” 粱舒被气笑了,“用六位数的密码,保护你那两位数的余额,我有必要费这个脑子吗? ……多此一举。 今天是周末,夏星晓需要回家赴鸿门宴,正好搬粱舒当救兵。 从城东到城北,两人先去昨天的温泉馆取了车,再风风火火地回了海角巷。 置物架上手机屏幕点亮,粱舒帮她打开,是谢南洲通过手机号码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直截了当地按拒绝键。 “第一次见面就有肢体接触,这人太轻佻了,我觉得不靠谱。”她语气愤愤的。 “呦,你这个女人可真善变”,夏星晓抿抿唇摇头,“昨天还对人家大加赞赏,今天就口诛笔伐了?” “别说得像你不是女人一样。”粱舒说完就要袭胸,还一副色胚样儿,“真软……” 夏星晓反应很快地拐她,“安全驾驶!” 两人打打闹闹,很快到了地方。 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没有划固定停车位,她饶了一圈在隔壁栋找了一个位置。 “天涯街、海角巷,每次来都觉得你家的地点很浪漫。” 两人大学四年同学,粱舒来过夏家不少次。 后车厢盖“咣当”一声合上,夏星晓拎着水果锁车门,撂一眼路牌,“不是我家,这是租的房子。” 两人在楼道里和正要出门的夏江撞了个正着。 “爸,你去哪?” “星星,小舒也来了?”夏江神色不太自然,尴尬地笑了笑,“你妈今天主要想讨伐你,我怕扫到台风尾。” 夏星晓没好气地睨他,“夏江同志,我们俩的革命友谊算是彻底决裂了。” 夏江下意识地后撤半步,“等我去麻将馆赢了钱,再用金钱修复友谊。” 说完就脚底生风地走了。 夏星晓继续上楼,她扭开锁,有点心虚。 “妈,我回来了。” 哒哒哒的拖鞋声由厨房传到门厅,大门口的换鞋位置大包小包地堆了不少礼盒。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妈那么有洁癖的一个人,这个家里任何不属于它本身位置的东西,必然另有深意。 果然,汪静女士抱着臂,憋着一肚子的气,“你还知道回来?” 粱舒从夏星晓身后冒头,“阿姨好。” 汪静放下胳膊,声音委婉变调,“小舒来了,快进来。” 夏星晓松了一口气,换鞋往里走。 六十平的房子,两室一厅,稍显局促。 饭菜还热乎着,她妈妈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年轻的时候围着老公转,老了围着女儿转,只要她回家吃饭,至少就是四菜一汤。 粱舒夸张地大呼小叫,“星星,你以后多带我来你家几趟吧,改善伙食就靠你了!” 俩人的碗还没端起来,就一人落了一块红烧排骨,汪静忙里偷闲地看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门口是南州上午送过来的礼品,这孩子真有礼貌,我要留他吃饭也不肯,说是没确定关系不敢留下吃饭。” “你干嘛收人家的礼盒?”夏星晓隐忍地吸一口气。 她对汪静的两幅面孔很不满,当初家里欠债就死活不收时砚池的钱,现在收别人的礼盒倒是毫不手软。 “礼尚往来你懂不懂,下次你可以给他父母送点礼品……” “妈,八字还没一撇……” 汪静正要炸,粱舒嗅出点火苗,掐一把大腿,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 “你们别吵了……” 双肩一抖,汪静嘴型不自觉地形成一个“啊”,夏星晓放下筷子,抽纸巾。 “小舒,你……” 汪静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想从她这里得到点眼神暗示,偏夏星晓不跟她对视。 粱舒胡乱地擦眼泪,“阿姨,我跟陈晨分了,我现在一听别人说结婚见父母我就难受得要命,双方父母我们俩都见过了,还是分手了。” 果然,汪静收嘴了。 晚上,两人就住在不足十平的小卧室里。 粱舒躺在床上气定神闲地玩游戏,夏星晓心无旁骛地坐小书桌前浏览网页。 这是她这么多年的习惯,每天保证两小时的学习,纳斯达克、港股、原油、期货,还有各大财经媒体论坛的消息,她都得实时更新。 “星星,帮我倒杯水!” “自己去!”夏星晓头也不不抬地回。 粱舒战事正酣,手里的动作不停,“卸磨杀驴呗?” “确实馋驴肉饺子了……” “谁馋饺子了,今天晚上没吃饱?” 房门被推开,汪静端着果盘进来,撂一眼两人的姿势,她又转头出去倒了两杯温水。 夏星晓接过水杯,草草看向粱舒一眼,然后仰着脸像个等待褒奖的孩子。 “妈,在夜色里工作的女人,是不是又美又飒?” “又美又傻!”汪静毫不留情地戳她额头,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我倒希望你像小舒一样,过点轻松的日子。” 弯月如钩,点缀着宝石般的繁星,在天空中闪烁不定。 这片是老城区,夜里小区一片寂静。 那时候粱舒的呼吸声已经平稳,她从书桌里拿出一本信纸。 夏星晓无言地看着她,心口轻微起伏,“阿姨,真的对不起。” 她没有对自己口出恶言,态度甚至是非常温和的,但这些让她更加难受。 何韵放下杯子,“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怕这种情绪再次绑架我,不仅伤害了我们母子之间的感情,还把我重新带回抑郁的黑暗里……” “夏小姐,你明白吗?” 第 50 章 两难择 夜风透着习习凉意,钻进敞开的车窗,夏星晓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时砚池操作几下按键把车窗合实,拽过她软嫩白皙的小手,放在掌心暖着,两人一路十指紧扣。 她和何韵都很有默契地对时砚池隐瞒了今天的对话,看到两人同时出现时,他眼里还掠过一丝惊喜。 这个傻孩子,还沉浸在婆媳一团和气的美梦中呢。 一回莱诗邸,她就被催着去泡个热水澡驱寒。 热气氤氲的浴室里,星晓趴在浴缸里彻底放空,湿漉漉的水汽中都是时砚池喜欢的香氛,她现在也爱上了这个味道。 一条白皙长腿率先迈出,新中式修身裙和雪色肌肤相得益彰,深凹的颈窝、凸起的蝴蝶骨,单薄纤细,黛眉红唇,清冷中带着纯欲。 这套是梁舒行李箱里的衣服,砸重金采购的“斩男战袍”,本来是要用在陈晨身上的,被梁舒半威胁半示弱地套在夏星晓的身上,倒也算物尽其用。 谢南州就等在门口,一米八的男人上前虚扶着车顶,“路上塞车吗?” “还好。”夏星晓看他,他耳朵有些红。 梁舒从另一侧下的车,套了件黑色长裙,素颜仅涂了口红。 “不是吧,吃顿便饭而已,要不要来这种地方?” 两人握手寒暄。 舅妈介绍的时候,聊过谢南州的情况,金融圈的海归,比夏星晓大三岁,家里经营一家物流公司,粉了她两年多。 他话不多,很有礼貌,迈开长腿在前面领路。 梁舒拐了夏星晓一记,递给她一个深藏功与名以及今晚一定会好好把关的暧昧眼神。 迎宾推开木雕大门,巨大的水晶吊灯,流光飞逸。 明明是风月泥沼,偏偏在会所大堂正中间的位置挂了一副书法,据说是某位大人物的墨宝。 “南去星潮嗟往事,北来祠庙岂公心。”① 东方意境的最高奢华便是人脉。 三人没停留,直接去了二楼雅间。 谢南州给两人递菜单,夏星晓抬额看服务生,“来一份蔬菜沙拉。” 梁舒瞳孔细微放大,硬着头皮点了三道,合上菜单。 谢南州接过菜单,又加了四道。 “谢先生做什么的?”梁舒手肘撑在桌面上,角色进入得很快。 “金融行业。” “叫我南州吧。”红酒提前就醒了,他起身给两人倒酒。 “呦,跟我们星星同专业,不愁没有共同语言了。” 夏星晓睨她一眼,将酒杯倒扣在桌面,“谢先生这么优秀,我自惭形秽,我们领了长辈们的好意,就当多一个朋友。” 谢南州神色不变地坐回位置,“朋友我不缺,倒是缺一个女朋友。” 晚餐安排得十分周全,谢南州举止有度,会自然地提前拧开瓶盖再把水递给两人,也会揣度心意把她心仪的菜品转到面前。 “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身家背景,选妻子的时候到底看重什么?”梁舒往嘴里递一口牛舌,她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难免以人度己。 “梁小姐可能电视剧看多了,哪有那么多世家联姻的狗血剧情,能撑得起门楣的富二代,自然是可以自由选择伴侣。” 筷子在空中微微停顿,谢南州的目光折过她,看向夏星晓,“前几年忙事业,总想先立业再成家,如今有了一点成绩,也才敢托人介绍。” 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暗示心意。 夏星晓还想说什么,被梁舒打断,“追星星的人太多,就看你的诚意了。” 说完便举杯,两人还隔空碰了一下。 餐桌上的气氛是梁舒在主导,她不停地举杯,谢南州碍于面子也陪了不少,很快一瓶红酒见底。 “少喝点。”失恋的人喜欢借酒浇愁,夏星晓低声劝。 她倒是没怎么动筷,也没有喝酒,这是两人多年的默契,起码保持一半的清醒。 快吃完的时候,谢南州起身出门接了个电话。 梁舒撂下酒杯,敛回视线,“家教不错,干净阳光,是个暖男,我打八分。” 夏星晓晃一眼时间,磨出几个字来,“一会儿你就说家里有门禁,知道吗?” “切,这个烂理由谁会信啊!”梁舒努了努嘴。 “理由不分好坏,让他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星星,你跟时砚池分手那么久了,为什么不去试着接触一下别人?” “熟人不好下手,生人不好开口,送上门来的优质对象你也不要,难道你想寡一辈子?”摇了摇高脚杯,梁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才多大啊!” 夏星晓没回答,她兴致不高,另外两人都能看出来。 谢南州买完单回来了,他扶着门口的椅背上,温和一笑,“两位公主殿下,吃好了吗?” 三个人,八道菜,一瓶五位数的红酒,着实奢侈。 大堂里迎来送往,到了散局的高峰时刻。 夏星晓牵着微醺的梁舒走在前面,谢南州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大束白色玫瑰,突然大踏步的走过来。 奶油色花瓣上还带着水雾,花型饱满圆润,有种清冷淡然的幽香。 “初次见面,没有花,总觉得少了点仪式感。”他将鲜花递她怀里。 梁舒酒酣耳热,退一步笑着看戏。 “今天听杨阿姨说你约了和我吃饭,我知道是你应付长辈的借口,整个下午我思来想去,还是想给自己争取个机会……” 谢南州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笑容真切。 “有些事情不大胆一点,可能永远都没有答案,所以有些话我今天必须得说……” 猝不及防,他轻轻拥了过来,“我真的很喜欢你,希望你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夏星晓瞬间僵住了。 单方面的拥抱只持续了一秒,她马上下意识地推开他退了两步,长发哗啦散下来。 有些神奇的是,她对人群中的某人有天然的辨识力,只觉得自身磁场乱了,慌乱地四处看过去,果然对上一双深邃悠长的眼睛。 时砚池不偏不倚,就在她视线中央。 他今天在星潮会所有个商务饭局,Muse建厂后盘活了一系列上下游企业,深海国际就是其中之一。 深海总裁纪长海亲自设宴,就是为了后续检测服务的合作。 宾主尽欢后,纪总亲自把人送出去,木质楼梯上,他殷勤地劝,“晚上就别回去了,我在星潮楼上给你安排了项目。” “谢纪总好意,我还有事儿。”风月场所的弯弯绕绕,他向来脱身得利落。 司机已经候在门口,时砚池懒散地走。 “贝瑞股份的徐总还想跟您打个照面……” 时砚池打断纪总,“就一个六氟硫酸锂的电解液,他们都研发多久了?” 这话层层叠叠各种含义,纪总满脸笑一僵,连连点头。 他抬眸,眼底锋芒一闪而过,“我敬您是长辈,跟您交个实底儿,Muse已经成立了负极实验室。” 领口敞着,袖口折着,就这么随意撂过去一眼,步伐骤停。 周遭的空气像被冻住了,撕扯不出半分的喘息空间。 夏星晓的身子细微地抖,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谢南州没发现,梁舒也没发现,只有她自己在心力角逐。 道别声,车鸣声,楼梯上的脚步声,周遭人经过衣服的摩擦声,以及近在耳旁的道歉声。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借酒表白,谢南州有点后悔。 “你醉了。”夏星晓表情管理有些失控。 手机App上车辆到达的弹窗亮起,一束光划破夜幕,出租车打双闪轻微鸣笛。 她扯过梁舒的手就往外走。 谢南州帮她们打开后座的门,又从副驾车窗交代司机两句。 在他的目送中,方向盘一拐,车子上路。 时砚池盯了好一会儿,纪总顺着视线看过去,“看见熟人了吗?” 他默不作声,好半晌,答,“看差了。” 疾步走出大门,司机打开车门,他上后座,一气呵成。 出租车上,夏星晓靠着窗,单手撑额头,看着远处的霓虹。 夜已深,风更劲,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小舒,你今天吃饱了吗?” 半小时后,两人车头调转换了目的地,来吃美食街上排名第一的网红小龙虾。 白日里宽阔安静的街道夜里烟火蒸腾,香味争先恐后地往人鼻子里钻。 夜里十二点,这家店桌桌爆满,丝丝绕绕的彩灯下,俩人排了个栀子树下的户外位置。 小龙虾码得整整齐齐地上桌,老板又顺手拎来一打啤酒。 梁舒把小龙虾连着蒜泥夹进碗里,剥开通红的虾壳,用嘴去吸汤汁。 “刚才那桌好几万,你不吃,你是不是跟钱有仇?” 她满手油汤,吃得酣畅淋漓,嘴上却对她临时的夜宵提议很不满。 “我仇富,行不行?” 梁舒扒了一只完整的龙虾尾,刚要递给她,立马收回。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我在说我自己。” 夏星晓并不动筷,啤酒罐拉环“呲”一声响,气泡上冒,纤细的手指捏罐身,一口一口地渡进嘴里。 “哎~说好了只能有一个喝醉!”梁舒急了,用虾壳丢她。 “所以你别喝,这些都是我的。”椅脚和地面摩擦,她将一提易拉罐全都拖到自己脚边。 梁舒无所谓地继续扒小龙虾,脸颊徐徐在动,眼皮都不抬,“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时砚池家里那么有钱,你干嘛犟得像头驴,非要自己还债?” “你真以为我是小说里急死人的女主,没长嘴?” 梁舒回她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花香浓郁,光影薄弱,燥热被夜风吹散。 夏星晓屈膝坐着,发丝在风里扬,喝一口酒,“我妈不同意。” “她说那笔债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家里卖了房子,紧缩几年总会还上。但我要是在恋爱关系里受了这份恩惠,将来在时砚池家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视线慢慢往她那里看,梁舒的动作缓了下来。“然后你俩就分手了,一辈子在哪?” 善意的人一直善意,忠言一直逆耳,旁观者一直清醒,当局者一路迷途。 梁舒也拉开一罐啤酒,轻轻碰了她的那罐,喝一口,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阿姨是对的。” “真怀念十八岁的的自己,那时候我浑身是胆满身光芒,觉得爱比被爱更伟大,我的爱就是武器,喜欢谁就要把他斩于马下,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怕。” 易拉罐因为受力细微作响,梁舒安静地看着她,眼圈也红了。 这种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数年以前磕碰得来的伤疤,摸上去竟然还有刺刺麻麻的感觉。 夏星晓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上脑,店里的音乐切换,是陈绮贞的《台北某个地方》,她跟着轻轻唱。 晒干你的衬衫,收起你的餐盘 呼吸这个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车,开往同一个地方 那一次你离开我就不再回来 有人在吗?我一个人唱着② 如果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夏星晓还是被天旋地转的酒精打败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边,一辆黑色宾利蛰伏在夜幕下。 上次夏季什比克温潇潇得罪了文卓,就是她一个人在现场跑断腿,现在她又来? 胸口微微起伏了几秒,夏星晓咬着腔内的软肉,磨出一个字,“好。” 结果是好的,可夏星晓跟温潇潇的线下BATTLE,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落败。 50-60 第 51 章 丈母娘 对于时砚池主动提出的拜访,夏星晓提前给汪静打了电话。 汪静语气淡淡的,“哦,这会有时间了?通知的这么临时,鼎泰丰也没提前订位置,那就到家里来吧。” 她无可奈何地揉太阳穴,都能想象到她妈一边擦桌子,一边说这段话时的阴阳怪气。 一条白皙长腿率先迈出,新中式修身裙和雪色肌肤相得益彰,深凹的颈窝、凸起的蝴蝶骨,单薄纤细,黛眉红唇,清冷中带着纯欲。 这套是梁舒行李箱里的衣服,砸重金采购的“斩男战袍”,本来是要用在陈晨身上的,被梁舒半威胁半示弱地套在夏星晓的身上,倒也算物尽其用。 谢南州就等在门口,一米八的男人上前虚扶着车顶,“路上塞车吗?” “还好。”夏星晓看他,他耳朵有些红。 梁舒从另一侧下的车,套了件黑色长裙,素颜仅涂了口红。 “不是吧,吃顿便饭而已,要不要来这种地方?” 两人握手寒暄。 舅妈介绍的时候,聊过谢南州的情况,金融圈的海归,比夏星晓大三岁,家里经营一家物流公司,粉了她两年多。 他话不多,很有礼貌,迈开长腿在前面领路。 梁舒拐了夏星晓一记,递给她一个深藏功与名以及今晚一定会好好把关的暧昧眼神。 迎宾推开木雕大门,巨大的水晶吊灯,流光飞逸。 明明是风月泥沼,偏偏在会所大堂正中间的位置挂了一副书法,据说是某位大人物的墨宝。 “南去星潮嗟往事,北来祠庙岂公心。”① 东方意境的最高奢华便是人脉。 三人没停留,直接去了二楼雅间。 谢南州给两人递菜单,夏星晓抬额看服务生,“来一份蔬菜沙拉。” 梁舒瞳孔细微放大,硬着头皮点了三道,合上菜单。 谢南州接过菜单,又加了四道。 “谢先生做什么的?”梁舒手肘撑在桌面上,角色进入得很快。 “金融行业。” “叫我南州吧。”红酒提前就醒了,他起身给两人倒酒。 “呦,跟我们星星同专业,不愁没有共同语言了。” 夏星晓睨她一眼,将酒杯倒扣在桌面,“谢先生这么优秀,我自惭形秽,我们领了长辈们的好意,就当多一个朋友。” 谢南州神色不变地坐回位置,“朋友我不缺,倒是缺一个女朋友。” 晚餐安排得十分周全,谢南州举止有度,会自然地提前拧开瓶盖再把水递给两人,也会揣度心意把她心仪的菜品转到面前。 “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身家背景,选妻子的时候到底看重什么?”梁舒往嘴里递一口牛舌,她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难免以人度己。 “梁小姐可能电视剧看多了,哪有那么多世家联姻的狗血剧情,能撑得起门楣的富二代,自然是可以自由选择伴侣。” 筷子在空中微微停顿,谢南州的目光折过她,看向夏星晓,“前几年忙事业,总想先立业再成家,如今有了一点成绩,也才敢托人介绍。” 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暗示心意。 夏星晓还想说什么,被梁舒打断,“追星星的人太多,就看你的诚意了。” 说完便举杯,两人还隔空碰了一下。 餐桌上的气氛是梁舒在主导,她不停地举杯,谢南州碍于面子也陪了不少,很快一瓶红酒见底。 “少喝点。”失恋的人喜欢借酒浇愁,夏星晓低声劝。 她倒是没怎么动筷,也没有喝酒,这是两人多年的默契,起码保持一半的清醒。 快吃完的时候,谢南州起身出门接了个电话。 梁舒撂下酒杯,敛回视线,“家教不错,干净阳光,是个暖男,我打八分。” 夏星晓晃一眼时间,磨出几个字来,“一会儿你就说家里有门禁,知道吗?” “切,这个烂理由谁会信啊!”梁舒努了努嘴。 “理由不分好坏,让他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星星,你跟时砚池分手那么久了,为什么不去试着接触一下别人?” “熟人不好下手,生人不好开口,送上门来的优质对象你也不要,难道你想寡一辈子?”摇了摇高脚杯,梁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才多大啊!” 夏星晓没回答,她兴致不高,另外两人都能看出来。 谢南州买完单回来了,他扶着门口的椅背上,温和一笑,“两位公主殿下,吃好了吗?” 三个人,八道菜,一瓶五位数的红酒,着实奢侈。 大堂里迎来送往,到了散局的高峰时刻。 夏星晓牵着微醺的梁舒走在前面,谢南州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大束白色玫瑰,突然大踏步的走过来。 奶油色花瓣上还带着水雾,花型饱满圆润,有种清冷淡然的幽香。 “初次见面,没有花,总觉得少了点仪式感。”他将鲜花递她怀里。 梁舒酒酣耳热,退一步笑着看戏。 “今天听杨阿姨说你约了和我吃饭,我知道是你应付长辈的借口,整个下午我思来想去,还是想给自己争取个机会……” 谢南州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笑容真切。 “有些事情不大胆一点,可能永远都没有答案,所以有些话我今天必须得说……” 猝不及防,他轻轻拥了过来,“我真的很喜欢你,希望你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夏星晓瞬间僵住了。 单方面的拥抱只持续了一秒,她马上下意识地推开他退了两步,长发哗啦散下来。 有些神奇的是,她对人群中的某人有天然的辨识力,只觉得自身磁场乱了,慌乱地四处看过去,果然对上一双深邃悠长的眼睛。 时砚池不偏不倚,就在她视线中央。 他今天在星潮会所有个商务饭局,Muse建厂后盘活了一系列上下游企业,深海国际就是其中之一。 深海总裁纪长海亲自设宴,就是为了后续检测服务的合作。 宾主尽欢后,纪总亲自把人送出去,木质楼梯上,他殷勤地劝,“晚上就别回去了,我在星潮楼上给你安排了项目。” “谢纪总好意,我还有事儿。”风月场所的弯弯绕绕,他向来脱身得利落。 司机已经候在门口,时砚池懒散地走。 “贝瑞股份的徐总还想跟您打个照面……” 时砚池打断纪总,“就一个六氟硫酸锂的电解液,他们都研发多久了?” 这话层层叠叠各种含义,纪总满脸笑一僵,连连点头。 他抬眸,眼底锋芒一闪而过,“我敬您是长辈,跟您交个实底儿,Muse已经成立了负极实验室。” 领口敞着,袖口折着,就这么随意撂过去一眼,步伐骤停。 周遭的空气像被冻住了,撕扯不出半分的喘息空间。 夏星晓的身子细微地抖,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谢南州没发现,梁舒也没发现,只有她自己在心力角逐。 道别声,车鸣声,楼梯上的脚步声,周遭人经过衣服的摩擦声,以及近在耳旁的道歉声。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借酒表白,谢南州有点后悔。 “你醉了。”夏星晓表情管理有些失控。 手机App上车辆到达的弹窗亮起,一束光划破夜幕,出租车打双闪轻微鸣笛。 她扯过梁舒的手就往外走。 谢南州帮她们打开后座的门,又从副驾车窗交代司机两句。 在他的目送中,方向盘一拐,车子上路。 时砚池盯了好一会儿,纪总顺着视线看过去,“看见熟人了吗?” 他默不作声,好半晌,答,“看差了。” 疾步走出大门,司机打开车门,他上后座,一气呵成。 出租车上,夏星晓靠着窗,单手撑额头,看着远处的霓虹。 夜已深,风更劲,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小舒,你今天吃饱了吗?” 半小时后,两人车头调转换了目的地,来吃美食街上排名第一的网红小龙虾。 白日里宽阔安静的街道夜里烟火蒸腾,香味争先恐后地往人鼻子里钻。 夜里十二点,这家店桌桌爆满,丝丝绕绕的彩灯下,俩人排了个栀子树下的户外位置。 小龙虾码得整整齐齐地上桌,老板又顺手拎来一打啤酒。 梁舒把小龙虾连着蒜泥夹进碗里,剥开通红的虾壳,用嘴去吸汤汁。 “刚才那桌好几万,你不吃,你是不是跟钱有仇?” 她满手油汤,吃得酣畅淋漓,嘴上却对她临时的夜宵提议很不满。 “我仇富,行不行?” 梁舒扒了一只完整的龙虾尾,刚要递给她,立马收回。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我在说我自己。” 夏星晓并不动筷,啤酒罐拉环“呲”一声响,气泡上冒,纤细的手指捏罐身,一口一口地渡进嘴里。 “哎~说好了只能有一个喝醉!”梁舒急了,用虾壳丢她。 “所以你别喝,这些都是我的。”椅脚和地面摩擦,她将一提易拉罐全都拖到自己脚边。 梁舒无所谓地继续扒小龙虾,脸颊徐徐在动,眼皮都不抬,“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时砚池家里那么有钱,你干嘛犟得像头驴,非要自己还债?” “你真以为我是小说里急死人的女主,没长嘴?” 梁舒回她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花香浓郁,光影薄弱,燥热被夜风吹散。 夏星晓屈膝坐着,发丝在风里扬,喝一口酒,“我妈不同意。” “她说那笔债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家里卖了房子,紧缩几年总会还上。但我要是在恋爱关系里受了这份恩惠,将来在时砚池家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视线慢慢往她那里看,梁舒的动作缓了下来。“然后你俩就分手了,一辈子在哪?” 善意的人一直善意,忠言一直逆耳,旁观者一直清醒,当局者一路迷途。 梁舒也拉开一罐啤酒,轻轻碰了她的那罐,喝一口,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阿姨是对的。” “真怀念十八岁的的自己,那时候我浑身是胆满身光芒,觉得爱比被爱更伟大,我的爱就是武器,喜欢谁就要把他斩于马下,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怕。” 易拉罐因为受力细微作响,梁舒安静地看着她,眼圈也红了。 这种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数年以前磕碰得来的伤疤,摸上去竟然还有刺刺麻麻的感觉。 夏星晓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上脑,店里的音乐切换,是陈绮贞的《台北某个地方》,她跟着轻轻唱。 晒干你的衬衫,收起你的餐盘 呼吸这个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车,开往同一个地方 那一次你离开我就不再回来 有人在吗?我一个人唱着② 如果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夏星晓还是被天旋地转的酒精打败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边,一辆黑色宾利蛰伏在夜幕下。 时砚池回了一个笑脸。 跌宕起伏的一天,以皆大欢喜收场。 除了她。 第 52 章 创意岛 海城连着几日下雨,冷空气一波接着一波,轻薄的风衣被加绒外套取代,办公室已经开了暖气。 昨天纪碧云作客直播间,温潇潇信守承诺,替她代了班,她也投桃报李地今天替她配了两个稿子。 从配音间出来的路上,微信一直响,汪静喜气洋洋地给她看时砚池发的红包截图,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甩。 空气里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夏星晓坐在木凳上,眼睛湿润。 这几个最普通的汉字组合,穿越千山万水,蓬勃而出的时候,犹如一把温柔刀割在他的心口。 时砚池蹲身,目光将她盯住,“你在等我吗?” 她瞪大眼睛,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橘色的光披在肩身上,她白皙的锁骨上垂着几缕碎发,双颊一片醉意,连耳尖都红透了。 “为什么你今天要迟到呀?” 记忆卡像被激活,夏星晓十八岁生日当天的情景走马观花般浮现。 高中那年他爱上了两个烧钱的爱好,一是喜欢限量车,二是喜欢限量款球鞋。 到底是富养家庭里出来的小孩,各种渠道总能把钱花出去,有一阵他触了他爸的逆鳞,账户被冻结了。 正好是发行初代AJ1倒钩的时候,夏星晓背着他排了一夜的队,结果早上一开售就被人插队推搡,最后还跌倒膝盖擦掉了一大块皮。 时砚池去的时候带着棒球棍,满身高危气场,三两下撂倒撞他的黄牛贩子,眼里是要杀人的倔。 那是一种可怕至极的语气和呼之欲出的暴力,夏星晓怕出事,只能死死地扯住他的衣摆喊疼。 他一眼看穿她的小九九,可挨不过心疼,只能抱上她夹着一股狠劲儿走了。 夏至那天是夏星晓生日,那一天他故意迟到。 她坐在KTV的台阶上,以为他还在生气,可怜兮兮地,“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时砚池倾身折腰,用力拉人,没拉动。 “生气了?”他好整以暇地垂眸,短促地笑了一声。 夏星晓不太高兴地别开脸,气呼呼地,“为了提前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我一夜没睡给你抢限量球鞋。今天到我生日了,你竟然连包厢都没预定!” 还敢提抢球鞋的事儿? 那天之后他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把那些黄牛一锅端了,然后越看鞋柜里的球鞋越烦,通通送人。 朋友们的反应堪称感天谢地,而他今天出门差点没有鞋穿,她还敢提球鞋? 时砚池半垂着视线,利落短发下是一双笑眸,“以前都有空位的,我本来打算到了前台让服务生告诉你有空位,然后我就可以恭喜你,运气真好了。” “那我今天倒霉透了。”夏星晓把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只小鹌鹑,声音闷闷的。 “今天我生日,喊的每个朋友都有事,就剩我们两个了,还没有包厢,今天为什么要来唱歌?” 时砚池忍住笑意,“你不是最喜欢唱歌吗?只有我们两个人,再也没人可以抢你的麦克风了,你可以唱个够!” “那我们要在这里等位置吗,还有几分钟就到我的生日了,我就坐在台阶上过生日吗?” 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不是很有意思,以后你永远都会记得这个生日的,特别难忘……”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 夏星晓心火涌得厉害,起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拦住。 他从手提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纸杯蛋糕,三两下点上蜡烛。 夏星晓一脸尴尬地看着他掌心的小蛋糕,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他催促,“快点许愿,别错过了十二点。” 被他认真的眼神骗到,夏星晓凑上前去,特别虔诚地闭眼许愿。 突然七八个人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还端着一个大蛋糕,将两个人圈在里面。 大声喊“生日快乐!” 夏星晓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笑里带着戏谑,“你看,朋友都来了,KTV的经理告诉我包厢也有了,台阶上的生日也过了,我们去唱歌吧。” 她开心到哭起来,时砚池将人揽在怀里,对朋友们说,“我就说她要自己唱通宵,你们来了又要抢她的麦,她是真的难受,就让她哭吧。” 胸口被人捶了两下,不痛,很甜。 四周是喧嚣吵闹的,夏星晓的声音从那些喧嚣声中分离出来。“时砚池,我好喜欢你呀!” 那时的爱情真美好,简单又真挚。 夏星晓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照常升起,就能让他从头到脚都暖洋洋的。 “时砚池?!” 回忆被人打破,粱舒醉眼惺忪地抬眸,用手指着他,“你怎么在这?” 她像是不敢辨认般,还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头。 “你们醉了!” “我送你们回家。” 时砚池声音很轻,眸子里细碎的光渐渐暗淡,他长臂一伸将夏星晓抱起,迈开长腿就往车上走。 脑子昏昏沉沉的,夏星晓醒来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好一阵,意识才渐渐恢复。 胃里空虚,膀胱酸胀,晃一眼时间,果然还是生物钟靠谱。 昨晚怎么回家,她全然没有印象,拖着破败的身子去了洗手间,回来路过客卧的时候,看见正迷迷糊糊爬起来的粱舒。 她扶着门框对粱舒大加鞭挞,“这位女士,你有给我卸妆的功夫,就不能给我换套睡衣?” “不是我卸的……”顶着一头乱发,粱舒声音哑哑的,目光还没聚焦。 “什么?”夏星晓皱眉。 想起昨晚某人的嘱托,粱舒搓搓脸,“公主殿下,我自己都没卸妆,你还想怎么样?” 夏星晓指已经皱成一团的斩男装,“事先说好了,这个我不负责赔偿。” “不用赔!”粱舒腹诽,封口费那么多,还差你那仨瓜俩枣。 她换上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下次别喝那么多,你这人断片了容易忘事!” 离开的拖鞋又调转回来,夏星晓一脸警惕,“我不会是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了吧?” 粱舒被气笑了,“用六位数的密码,保护你那两位数的余额,我有必要费这个脑子吗? ……多此一举。 今天是周末,夏星晓需要回家赴鸿门宴,正好搬粱舒当救兵。 从城东到城北,两人先去昨天的温泉馆取了车,再风风火火地回了海角巷。 置物架上手机屏幕点亮,粱舒帮她打开,是谢南洲通过手机号码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直截了当地按拒绝键。 “第一次见面就有肢体接触,这人太轻佻了,我觉得不靠谱。”她语气愤愤的。 “呦,你这个女人可真善变”,夏星晓抿抿唇摇头,“昨天还对人家大加赞赏,今天就口诛笔伐了?” “别说得像你不是女人一样。”粱舒说完就要袭胸,还一副色胚样儿,“真软……” 夏星晓反应很快地拐她,“安全驾驶!” 两人打打闹闹,很快到了地方。 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没有划固定停车位,她饶了一圈在隔壁栋找了一个位置。 “天涯街、海角巷,每次来都觉得你家的地点很浪漫。” 两人大学四年同学,粱舒来过夏家不少次。 后车厢盖“咣当”一声合上,夏星晓拎着水果锁车门,撂一眼路牌,“不是我家,这是租的房子。” 两人在楼道里和正要出门的夏江撞了个正着。 “爸,你去哪?” “星星,小舒也来了?”夏江神色不太自然,尴尬地笑了笑,“你妈今天主要想讨伐你,我怕扫到台风尾。” 夏星晓没好气地睨他,“夏江同志,我们俩的革命友谊算是彻底决裂了。” 夏江下意识地后撤半步,“等我去麻将馆赢了钱,再用金钱修复友谊。” 说完就脚底生风地走了。 夏星晓继续上楼,她扭开锁,有点心虚。 “妈,我回来了。” 哒哒哒的拖鞋声由厨房传到门厅,大门口的换鞋位置大包小包地堆了不少礼盒。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妈那么有洁癖的一个人,这个家里任何不属于它本身位置的东西,必然另有深意。 果然,汪静女士抱着臂,憋着一肚子的气,“你还知道回来?” 粱舒从夏星晓身后冒头,“阿姨好。” 汪静放下胳膊,声音委婉变调,“小舒来了,快进来。” 夏星晓松了一口气,换鞋往里走。 六十平的房子,两室一厅,稍显局促。 饭菜还热乎着,她妈妈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年轻的时候围着老公转,老了围着女儿转,只要她回家吃饭,至少就是四菜一汤。 粱舒夸张地大呼小叫,“星星,你以后多带我来你家几趟吧,改善伙食就靠你了!” 俩人的碗还没端起来,就一人落了一块红烧排骨,汪静忙里偷闲地看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门口是南州上午送过来的礼品,这孩子真有礼貌,我要留他吃饭也不肯,说是没确定关系不敢留下吃饭。” “你干嘛收人家的礼盒?”夏星晓隐忍地吸一口气。 她对汪静的两幅面孔很不满,当初家里欠债就死活不收时砚池的钱,现在收别人的礼盒倒是毫不手软。 “礼尚往来你懂不懂,下次你可以给他父母送点礼品……” “妈,八字还没一撇……” 汪静正要炸,粱舒嗅出点火苗,掐一把大腿,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 “你们别吵了……” 双肩一抖,汪静嘴型不自觉地形成一个“啊”,夏星晓放下筷子,抽纸巾。 “小舒,你……” 汪静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想从她这里得到点眼神暗示,偏夏星晓不跟她对视。 粱舒胡乱地擦眼泪,“阿姨,我跟陈晨分了,我现在一听别人说结婚见父母我就难受得要命,双方父母我们俩都见过了,还是分手了。” 果然,汪静收嘴了。 晚上,两人就住在不足十平的小卧室里。 粱舒躺在床上气定神闲地玩游戏,夏星晓心无旁骛地坐小书桌前浏览网页。 这是她这么多年的习惯,每天保证两小时的学习,纳斯达克、港股、原油、期货,还有各大财经媒体论坛的消息,她都得实时更新。 “星星,帮我倒杯水!” “自己去!”夏星晓头也不不抬地回。 粱舒战事正酣,手里的动作不停,“卸磨杀驴呗?” “确实馋驴肉饺子了……” “谁馋饺子了,今天晚上没吃饱?” 房门被推开,汪静端着果盘进来,撂一眼两人的姿势,她又转头出去倒了两杯温水。 夏星晓接过水杯,草草看向粱舒一眼,然后仰着脸像个等待褒奖的孩子。 “妈,在夜色里工作的女人,是不是又美又飒?” “又美又傻!”汪静毫不留情地戳她额头,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我倒希望你像小舒一样,过点轻松的日子。” 弯月如钩,点缀着宝石般的繁星,在天空中闪烁不定。 这片是老城区,夜里小区一片寂静。 那时候粱舒的呼吸声已经平稳,她从书桌里拿出一本信纸。 他在夏星晓第四次叹气出口前,把人抱到怀里,伸手勾她下巴,“干嘛愁眉苦脸的?” 夏星晓手臂环着他的腰,“公关的黄金时间是二十四小时,爆炸调查结果没这么快出来,MUSE的股票已经跌停,明天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挖出来你和时序的关系,我把阿姨承受不了网络上的恶意……” 手掌在她背脊上顺着,时砚池把人的脸一掰,轻笑了声,“星星,给我拍张照片吧。” 第 53 章 猛男秀 “什么?” 夕阳里,金色的阳光慢慢没入云层,投进来的光线落在两人的肩身。 时砚池的笑容不疾不徐,在她胸腔乱得七零八落的时候,格外熨帖人心。 夏星晓从他的瞳孔里看见了飞速旋转的大脑,一种名为默契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流淌。 扮演了两天二十四孝女儿,总算暂时安抚住汪静女士,得以清净个几天。 入座后,她按照往常的习惯打开保温杯,把记事本翻到崭新的一页,再从手腕上摘下皮筋,将脑后的长发收成马尾。 总监付卫东老生常谈,分析AC尼尔森上周的数据,《财经快行线》的收视份额提升了八个点,栏目组心知肚明,这里面固然有什比克论坛的因素,更有两次热搜的助力。 例行选题会结束之后,付卫东扫一眼会议室,表情严肃,“下面讨论一下栏目冠名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海昱科技撤了冠名,在整个频道乃至台里,都带来极坏的影响。” 他睨了温潇潇一眼,稍稍停顿了下,所有人静静看着,“各位下半年的绩效奖金能不能全额发,是个未知数。” 会议室里的三魂六魄这才归位,压不住的议论开始蔓延,这可是影响钱袋子的大事儿。 夏星晓拧开保温杯,视线垂着,静静地喝了口水。 电视台虽然是政府喉舌,但是早就进行了半体质化改革,各频道自负盈亏,冠名费就是一档节目办下去的资本。 《财经快行线》的冠名费用高达七位数,一般是在节目招商会上,企业竞标拍得。如今是九月,对于企业来说,前一年的费用已经消耗,新一年的预算还没审批,不早不晚的时间节点,上哪去找接盘侠?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徐行慢条斯理地打破了局面,“第三季度还能剩几百万宣传费的企业不多,我们可以通过公关公司侧面了解一下,然后锁定几家重点去谈一下。” 他的话很有分量,付卫东靠着椅背点头。 主持人就是节目组的名片,好多企业家更卖主持人的面子,徐行在财经圈行走多年,人脉也很广。 角落里不知是谁插话,“其实Muse是最合适的,他们的新车生产线刚刚落地,正是需要大规模宣传的时候,之前公关部的费用一直锁着没动,可以重点去谈一下。” 周遭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夏星晓,那个热搜过后,提到Muse他们很难控制眼球的施力方向。 签字笔在指尖转着,夏星晓斜过脑袋,表情讳莫如深,“有什么问题吗?” 明晃晃的视线碰了壁,众人齐齐低眉抿嘴,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Muse交给我吧。”温潇潇的指尖敲着桌面。 她视线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和她对视。 像挑衅。 那晚她死皮赖脸上了时砚池的车,在大门口和夏星晓对话之后,来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两人之间有事儿。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毕竟我跟时总……” “挺熟的。” 所有人都听懂了她话里的暗示,相互交换着暧昧的眼神。 而夏星晓累了,在时砚池这件事上,她连基本的胜负欲都没了。 八风不动地带头鼓掌,她扬起唇角,“静候温姐的好消息。” 稀稀拉拉的掌声这才跟上。 出会议室的时候,一个记者嘴唇微动,“她胆子可真大,都傍上领导了,还敢明目张胆出去勾搭。” “王台有家有业的,是不可能给她扶正的,总得找好下家。” “时砚池不是才回国吗,这就搭上线了?” “所以说人家有本事。” 短暂安静后,另一人口气八卦,“跟时砚池上热搜的不是夏星晓吗?” “夏星晓要是那种人,凭她的才情和长相,还能有温潇潇什么事!” 大家掩嘴偷笑。 业务能力也好、职场规则也好,都不过是别人消遣的谈资罢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翻了页,转眼到了周三。 夏星晓晚上六点半下了节目。 门往两边移,欢声笑语从电梯里传出来,初宁宁拍拍她的胳膊,神情暧昧,“星晓姐,找你的吧?” 抬额,谢南州站在大厅里看着她。 人和人的缘分,从来就不是一场不出门就能避开的雨。 那晚所谓的表白之后,两人并没有交集。除了几条嘘寒问暖的短信,谢南州又恢复成了举止分寸、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 不像那人,完全是强盗行径,脑子里不自觉地掠过时砚池追她的样子。 “钱够花吗,不够我转你。” “在哪,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给你报仇。”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定是过去哀悼分手不够充分,才会让回忆无孔不入地变成现在的余音。 窗外有风,徐徐地吹,感应门忙碌地开合。 谢南州彬彬有礼地对行注目礼的同事微笑,视线扫回她身上,“很忙吧,吃饭了吗?” “还没有。”夏星晓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来了?” 谢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请你吃饭,赏脸吗?” 人来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的邀约,她态度明确地摇了摇头。 手还摊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晓。” 甚至在她长时间拒绝的状态下,伸手来拉她的手。 一股毛骨悚然的战栗沿着脊椎攀爬,夏星晓身子一僵,身后有男声冒出来,“星晓。” 两人闻声望去,徐行从电梯里步出,穿着件素色T恤,休闲西装搭在臂弯,他视线落到谢南州悬空的手上。 再转头轻声问,“你怎么还没走?” 谢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话,“你好,我是星晓的朋友。” 夏星晓终于停止了安静的修行,冷淡开口,“谢先生,谢谢你的厚爱,我们并不合适。” “星晓,抱歉,第一次追人我没什么经验。” 又是那副绅士有礼的样子,虚伪得令人生厌。 徐行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谢南州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兄弟你眼光不错,不过追求女孩子,要讲究耐心。” 付卫东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问她在哪。 以为节目出了什么特殊情况,她退到两人三步之外的角落,手机举在耳畔,“我还在台里。” 空旷的大堂里付卫东的声音格外刺耳,“那正好,晚上约了Muse的公关部谈冠名的事儿,你也去!” 她揉着僵硬的眉心婉拒,“您和温潇潇去吧,我这情况去了也是尴尬。” “时总发话了,栏目组的主力都得去,你正好可以当面赔罪。” 彼此,浅淡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徐行一直留意她这边的动静,将两人的距离从三步缩至半步,折玉般的声音传入话筒,“总监,我不算栏目组的主力?” 对面静默了三秒,然后是付卫东尴尬的笑声,“你当然是节目组的主力,什比克你一天没休,王台嘱咐我一定要让你好好休息。 夏星晓应声后挂断电话,徐行自然地道,“我送你过去吧。” 这种饭局,用开车不能喝酒的借口混不过去。 两人从谢南州身前穿过,隔着玻璃门,余光捕捉到他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天的零星小雨直接导致了今天的降温,夏星晓穿着白色缎面衬衫搭配米色长裤,脸色一吹就白。 肩身一沉,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兜头而下,徐行温和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他最近一直骚扰你?” 摇头,她的注意力已经没办法分给谢南州分毫了,指腹点开微信上的红点:晚上八点,星潮会所,二楼包间夏禾。 跟想亲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一个包间。 坐上副驾,她稍稍走神了一会。 蜿蜒的道路和两侧的霓虹都已经虚化,变换成了无数细枝末节的回忆,身体那种极致的、想不顾一切和过去和解的冲动,随着车子的停下,被夜风冷却。 徐行绕过车头帮她拉开车门,“我在停车场等你。” “别麻烦了,徐哥,我晚上让我闺蜜来接。” 他语气郑重,“有任何问题,给我打电话。” 点头,她看着奔驰狭长尾灯远去。 折身,将碎发绾到耳后,在玻璃倒影中补了个唇色,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妥协与认命般迈进星潮会所。 穿过大堂,踏上楼梯,推开包间门。 入眼的是王台和付卫东,还有几个陌生人,正笑意盈盈地一起说话。 时砚池坐在主位上,脸上的笑意薄薄的,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 许是包间憋闷,他正缓缓把衬衫袖口折回到小臂的位置,腕上的手表随着动作,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悠然且矜贵。 她抬额,就这么近在咫尺地对上来男人的视线。 “就泰国餐厅那个猛男秀,你给我来一套?” 时砚池搂着她,哭笑不得,“来一套?卖煎饼果子都没你这么随意。” 她恶狠狠地威胁: “那你到底来不来?” 时砚池僵在那里,深吸一口气后,咬出一个字:“来!” 第 54 章 红酒液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凉风阵阵,粱舒终于约到了这个见色忘友的女人。 手机响,夏星晓用车载蓝牙接听,低沉的男声很快传了出来。 “想我了吗?” 两人有次约会是在一个时砚池熟悉的BAR,老板是他朋友,夏星晓穿了件一字肩上衣就去了。 调酒师递给她一颗薄荷糖,时砚池的情绪就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闲聊的时候,她在扒水果,调酒师在吧台打趣,“我忙活半天怎么也没人给我扒一颗?” 时砚池就去吧台里拿了个精致的盘子,咣咣一顿扒,七八个橘子垒得老高,推到调酒师面前,“扒多少吃多少,这是你说的。” 那晚送她回家,他颈项里全是橘子味儿。 后来夏星晓给他做了测试,ENTJ的天蝎,果然是阴郁又深刻的感觉。 水晶吊灯折射的光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她款款一笑,“那真是抱歉了,我的穿衣思路向来跟着天气走,一会儿我自罚一杯。” “时总不满意,我们整个栏目组都自罚。”《财经快行线》今年的冠名还得仰仗这位祖宗,付卫东当然是得哄着财神爷。 时砚池的右侧坐着温潇潇,只有左侧的位置还空着,一看就是给她留的,夏星晓拉开椅子的时候不留痕迹地稍稍移远了些。 “我们今晚是故人见面,必须喝到位了。” 温潇潇一身红色鱼尾裙,胸前汹涌澎湃,笑容和付卫东如出一辙。 夏星晓拣了热毛巾擦手,勾勾唇角没接话。 一桌子媒体圈和公关部的人,嘴皮子溜得很,氛围很是轻松。 她前半场埋头干饭,假装私务繁忙,不顾付卫东黑掉的脸色,出去打了好几个可打可不打的电话。 后半场酒后原形毕露,揭开了很多人衣冠楚楚的面具,拿下客户攒的局,必不可少的就是酒桌上的自由搏击环节了。 时砚池也很给面子,虽不至于杯杯都干,但也喝了不少。 又是几轮推杯换盏,温潇潇起身敬酒,“我还从没参观过MUSE中心,时总什么时候能给我们节目开个绿灯,让我们拍点独家报道回来?” 她场面话说得很有分寸,既不丢媒体的身段,也把时砚池捧得很高。 可惜他没搭腔,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另一手闲闲转着手里的银色火机。 助理何煜一个眼色,公关部的张总上前跟温潇潇碰杯,“温主播,跟宣传有关的事儿您得找我呀。” 他插科打诨,把矛头对准自己,“我们总裁在这儿呢,您可不能给我穿小鞋,以为我们公关部都是吃闲饭的。” 温潇潇讪讪一笑,干了杯中酒。 付卫东今天最卖力气,酒局没过半就已经喝大了,见夏星晓八风不动地坐着,心底来了气。 他醉红了眼睛,指着她的鼻子,“懂不懂规矩,你坐时总边上,一杯不提合适吗?” 气氛变了调,时砚池的助理何煜深谙圆场之道,“夏主播工作电话这么多,说明L省卫视的财经频道办得好,不过既然下班了,领导也都在,这脑子该清空也得清空。” 夏星晓也懂得拾阶而下,她大大方方地倒了杯红酒,液面直达杯口,面向时砚池的方向。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与他对视。 “时总,我敬您一杯,谢谢您在什比克现场救我于水火,我才不至于当众出丑。更感谢您带着我上了一次热搜,让我在全国打开了知名度。” 时砚池仍懒洋洋地坐着,淡淡地地看着她,两人的对视寂静如水。 三秒之后,他轻笑了一声。 淡薄、浅嘲。 那一刻总算有了点觉悟,这就是他如今对她的态度了。 “我干了,您随意。” 她说完便状态神勇地一口将红酒饮尽,酸涩的酒液肆无忌惮地冲进喉咙,一路点火,在胃里翻滚。 素净的脸庞酒意上头,竟急出几分艳色。 烟灰在他两指间慢慢掸下,白色的烟雾从嘴边溢出,他的脸渐渐和过去那个意气风华的少年重合。 她看见了跪在了他脚边求她别分手的时砚池,是她自己亲手埋葬了爱情,怪不得旁人。 情绪慢慢平复,再看过去时,时砚池的杯子已经空了。 邓煜心里地动山摇,他跟了时砚池三年,深知他的习性。除了长辈,老板从不喝女人敬的酒,原本他打算看美人落难再英雄救美,没想到……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夏星晓一眼。 饭局是在三小时后结束的。 夏星晓脚步轻盈地走在最后,看着大家寒暄告别。 看来酒量还是有精进的,常喝常新,她前几天在文卓的场子吐了,今天还能走直线。 温潇潇站在门口等司机,临上车前,她拢了拢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拿出手机,特别自然地开口,“时总,认识这么久,还没加您微信呢!” 时砚池站在风口里,把烟递嘴边,漫不经心地撂了她一眼。 下一秒何煜就调出手机二维码,双手奉上,“温小姐,时总平时不看微信的,您加我吧,有事我一定转达。” 温潇潇笑笑,也不在意,操作好了,就上了自己叫的车。 夜风里有些冷,王台把外套递给夏星晓。 “风大,别着凉了。” 她疏离地拒绝,“领导,真的不用了,我这个年纪抗冻。” 王台短促地笑了声,“这话听着有点刺耳。” 付卫东带着酒后的醉意搭腔,“穿着吧,小夏,你今天级别高,正好跟王台顺路。” 夏星晓轻哂,“我闺蜜马上就到了,不敢耽误领导休息。” 付总监苦口婆心地劝,“这么晚了,两个女孩子也不安全,还是跟王台的车走吧。” 跟你们走才不安全吧! 她的拳头在衣摆边攥了起来,偏过头不发一言,就这么冷冷地站在原地。 这是个什么混蛋时代? 混蛋到以为一个酒局就能带异性回家? 王台眯着眼睛,“小夏,你家是不是在苏北路,我住在锦南路,离你不远。” 心口有一股连日来郁结难舒的气,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干脆撕破脸皮算了,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了SUNFAY门口。 何煜打开了后座的门,时砚池长腿一迈,撂下句话,把所有人都炸在了原地。 “夏星晓,上车!” 夜里十一点,马路上车和行人都少了,显得格外寂寥。 两侧的路灯拉出浩荡的透视,华美又漫长,一直到天边的样子。 没有花哨的寒暄,没有十八道弯的话术,一点面子不留地把所有人打一个措手不及。 是时砚池的作风了。 何煜目视前方,偶尔从后视镜窥探后面的动静。 那两人离得老远,像隔着一个银河系,都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他折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夏主播,要不要给你朋友打个电话,告诉她不用来了。” 夏星晓回他一个礼貌的微笑,一个“好”字还没出口,话就被人截断。 “临阵逃脱不像是你会干的事……”时砚池嘲她。 她喉咙有点干,被他看到那一幕,其实挺难堪的。 凉凉声音再次从半米之外传来,眼神也扎扎实实地落她身上,“这就是你现在过的生活,夏星晓,那你倒是过得好点,被人欺负的这种场面,能不能别让我看到。” 她简直被气笑,“那你倒是少在我面前晃呀!” “这不是挺能怼人的,刚才怎么哑巴了?” 夏星晓这一瞬间很想哭。 眼泪好奇怪啊,这两年她跑新闻拉赞助,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被冷落、被嘲讽,甚至发生肢体冲突受伤了,她都不会掉眼泪。 可现在,只是听着他说了几句话,她的委屈就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时砚池,我们当初没有好好告别,现在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车厢昏暗,路灯的光一道一道地从他脸上滑过,他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他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漩涡,声音倦怠而低冷,“我看起来很缺朋友吗?” 晦涩的过去被他用云淡风轻的态度一笔带过。 夏星晓有一秒的走神,是啊,六年了,他离开那么久,早就有了新的交友圈,哪里需要跟前任做朋友。 兜兜转转,他们虽然还是他们,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 她垂下眼睑,心头微恙, “我明白了。” 车里的气压很低,剑拔弩张的氛围在短兵相接后归于沉寂,何煜大气不敢喘,悄悄打开了电台。 毫无防备地,那首她不敢听的熟悉旋律响起。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① 那是两人异地时,一起听着入睡的歌曲,可惜最后一次再遇时,他们分手了。 窗外无雨,心头早已盘旋出一片朦胧水汽,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空气里流动,她老老实实地看向窗外,消了消要涌出的泪。 道路宽阔,空空荡荡,前路一望无尽。 下车前,夏星晓回视他,“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别再见面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内静悄悄的,何煜看着刚收到的微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时砚池的神色,“张总问您《财经快行线》那笔赞助费……” 时砚池降下车窗,点了一根烟,手上的烟灰续得很长,“有关宣传的工作,让公关部直接跟营销部对接。” 他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嗓音在烟酒里滚过一遭,暗哑低沉,“他们不是要参观MUSE中心吗?” 来人身上染着火,扯他衣领把人往起拽,没等他站稳第二拳又撂下去。 时砚池踩在他的脑袋上,用脚用力地撵了几下,带着血丝的口沫溅到他的裤子上,他语气轻慢。 “我倒要看看,你让谁走不了?” 第 55 章 风雨来 空气凝固,所有人都不敢动。 齐哥烂泥一样在地上哀嚎,“艹,你他妈谁啊?” 店里的员工窸窸窣窣地凑了上来,可谁都不敢靠近时砚池,被他身上强大气场钉在原地。 何煜跟在后面姗姗来迟,西装革履地站在老板身后,有种保镖的架势。 “怎么才能原谅我?” 夏星晓昨晚跟时砚池撂完狠话,又是一夜无眠。 说不难过是假的,心上的缺口在哪,就不断有相似的人影撞上来,在完整自我之前,很难获得别的爱。 确实该重新开始了。 耳朵里带着耳机,她坐在休息室闭目养神,安静的房间内夹杂着她耳机内漏出来的音乐声。 困意突然来袭,排山倒海。 拇指大小的化妆刷在苹果肌上轻柔地点压,白皙的脸颊染上绯色,化妆师感叹,“你的皮肤底子真好,唇色也红润,怪不得平时都是素颜。” 声音压低,“不像那个谁,她素颜见不了人。” 化妆间永远是八卦集中地,夏星晓不想对“那个谁”的话题进行扩张,于是生搬硬造地自嘲,“这城市压根就没有值得我打扮的人,连擦个口红都多余了。” 化妆师修容的手沉稳有力,“你可别妄自菲薄,我合作过的艺人也不少,见多了明星的素颜,就凭你的条件,去当艺人绰绰有余。” “现在问题就卡在没有才艺这儿了”,夏星晓眼皮始终闭着,声线好听,“再说了,就你的化妆技术,什么条件的女艺人在你手里不艳压群芳。” 化妆师笑得花枝乱颤,受用得不得了。 轻松的氛围被疾步如飞的脚步声打断,休息室大门被人推开,温潇潇踩着高跟鞋进门,包包从半米外直接甩到梳妆桌上,里面的东西钉钉琅琅散落满桌。 她屁股半坐在桌沿上,视线分分钟盯夏星晓身上。 “温姐……” “琳琳,徐行在隔壁休息室喊你……” 化妆师被她豪不拖沓地支走了。 夏星晓掀起眼皮,耳朵里的音乐已经自动跳到下一首,从化妆镜的反射中撂了她一眼,眼皮又再度闭上。 温潇潇气势汹汹,“你耍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着我为了赞助费忙得团团转,你很开心吧,你跟时砚池早就认识了!” 尾调下挫,是肯定句。 她附下身子,眼睛搁夏星晓身上,“你知道我最烦你哪一点吗?” “装清高。” “你装什么呢,昨晚还不是上了时总的车。” 夏星晓缓缓睁眼,两人的视线在日光灯下安静对上。 温潇潇的眼神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看向无法感化的孽障,“节目的赞助拿到了吗?可别白让人睡了。” 两个人离得太近,浓烈的香水味窜进她的鼻子。 夏星晓风轻云淡地摘下耳机,“所以,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被人白睡过?” 她从不喜欢制造冲突,但是一旦站在冲突里,她就想方设法地要赢。 “我很好奇,昨天你走在我前面,你是怎么知道我上了时砚池的车呢?” 温潇潇和王台有一腿的事儿满台皆知,只不过没人拿到台面上,当然,王台的女人,也不止她一个。 温潇潇气炸了,嗖嗖嗖地打开包口,一小叠照片砸她身上。 照片里夏星晓正要上车,侧脸毫无防备地对着镜头,照片里没有拍到时砚池,可尾号7777的宾利让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组照片,从上车前到车开走,夜间像素模糊,可该有的重点一样不落。 温潇潇继续盯着她,“我不信出淤泥而不染,那就是没遇到合适的价码……” “时砚池这张王牌不错,可惜你耍了我,让我不爽了,我谁的面子都不想给。” 夏星晓直起身子,把耳机一颗一颗装进仓里,再拾起地上的照片,轻轻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 “去吧,爆料给谁都好,最好再把我送上热搜,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少经济公司的邀约。其实当艺人比当主持人好多了,赚钱也容易。 ” “要是哪天我红了,肯定敲锣打鼓感谢你。” 温潇潇整个人都在炸,“你少蹬鼻子上脸!” 夏星晓毫不示弱地看向她,“你自己照照镜子。” 空调口的风呼呼吹着,火星子在两人之间冒着,谁也没退下阵来。 休息室传来几声敲门声,化妆师从门口冒头,“星晓,导播在催了。” “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温潇潇将散落在化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进包包,然后夹着股狠劲走了。 门砰一声砸上,擦肩而过的徐行倚在门口,“发生什么事儿了?” 化妆师继续收尾,给她头发做造型。 夏星晓露齿一笑,“没什么。” 整个下午,网上也没有什么爆料传出来,从此可以看出温潇潇的挣扎,一旦事情闹大了,舆论的风向会往哪边倒,她没什么把握。 录制前,夏星晓又用眉笔上扬了一下眉峰。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神经可塑性,传播学上称它为拟剧理论,说白了,就是要学会暗示自己。 越是对自己不利的的时候,就要把妆画得越浓,用最高傲的姿态迎接风雨。 温潇潇想用这张照片让她身败名裂,她表现得越是无畏,她越不敢出手。 就让温潇潇自己在拉锯战里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录制,付卫东一反常态地进了演播室。 随着摇臂摄像机的缓缓移动,监视器里徐行和夏星晓微笑道别,电视显示屏上时间卡在18:29:30,今天的直播结束了。 付卫东笑得满脸褶,“两位大主播辛苦。” 徐行笑意里带着谑色,“付总,您这个表情我们害怕。” “怕?”付卫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行好整以暇地理着提字器的文稿,“不怕领导安排工作,就怕领导突然示好……” 付卫东讪讪地笑,又虚眯了下眼看向她,“小夏,你有时总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 夏星晓眼风都没掠过,坐在主播台上岿然不动,“高中同学而已,关系没您想得那么亲密。” 她对昨晚的事儿耿耿于怀,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付卫东一时无言。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可人人耳朵都竖着,以一种难掩八卦的兴奋感在拖延着。 “那也比一般人亲厚。” 对话很干,付卫东表面在笑,心里却在咒骂,“时总助理邀请栏目组下周参观Muse中心,我思来想去,现场采访的人非你莫属。” 徐行做好收尾工作就先撤了,其他工作人员也拖拖拉拉走了,演播室只剩主播台上的顶灯还亮着。 夏星晓的睫毛垂着,昨晚不欢而散的记忆又涌上来,心口轻微起伏,“提议要参观Muse中心的,是温姐。” “现在时总助理点名邀请的你……” 付卫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夏,栏目组没有赞助商,不只是你,同事们都拿不到奖金。你现在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余他们拖家带口的,你也想想他们。” 老余是栏目的制片人,平时对她颇为照顾,前些日子老母亲做了一个大手术,花费不菲,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时砚池说得对,她以前不会临阵逃脱的。 而现在,在很多欲言又止、克制和收摄的时刻,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成年人。 夏星晓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好。” 出了演播室路过走廊,机房里灯火通明,赶周末节目的记者们加班加点地奋战在电脑前。 媒体人就是这样,全年无休,比996还不如。 停车场,一声车鸣,夏星晓抬额。 一辆粉色保时捷小跑就停她车旁边,特别惹眼。车窗摇下来,初宁宁笑盈盈地坐在驾驶位上。 “上车,星晓姐。” “今天怎么这么高调,公主身份暴露了?” 初宁宁实习三个月,身家背景一直是个秘密,同事们没少私下打探,一直没探出什么风声。 “请你吃饭。” 她把太阳镜拉到鼻梁,“实习结束了,大四要开学了,我得回学校写毕业论文了。” 上了副驾驶,拉安全带,初宁宁踩下油门就走。 夏星晓选了家烧烤店,招牌不大,人气很旺,门口停了一水的豪车。 等初宁宁找完车位停好车进来的时候,夏星晓已经点好菜了,还点了两瓶啤酒。 “星晓姐,你不用给我省钱。”初宁宁闻着烟熏火燎的烧烤味,对请客地点存疑。 “你先把代驾叫上吧”,她往椅背上一靠,拆筷子递给她,“别看这家店小,这可是我珍藏多年招待外地亲友的御用餐馆。” 东拼西凑地调好了蘸料,筷子往嘴里一蘸,还是差强人意。这么多年了,她始终调不出那个味道。 初宁宁给自己倒满啤酒,举在半空,“我爸说,带你赚钱的人、约你学习的人、和你谈人生的人、和你聊理想的人,处处为你打起加油的人,这才是你的贵人。” “姐,这三个月谢谢你。” 夏星晓放下叼着的筷子,和她碰杯,“贵人不敢当,你叫我一声姐,我总得带你在这学到点什么。” 初宁宁从碳炉上夹起一片牛肉,不在意地笑笑,“栏目组的每个人我都喊老师,也没见哪个人愿意教我。” “幸好我就是来混日子的,要不然还没进社会就被击垮了。” 脸颊缓缓在动,肉汁流淌在嘴里,两人都被这家的烤肉一口征服。 “我好迷茫,将来是做一个米虫让家里养呢,还是去工作遭受一下社会的毒打?”初宁宁撑着腮,托着脑袋问。 “如果让我重新选,我想当个米虫。”夏星晓换了个方向搅拌调料,用尽力气按住筷子。 那些年给家里还债的日子是精确到秒的,电话一响,全是噩梦。 “咦,那个人是?”初宁宁歪着头,筷子朝门口那桌一指。 夏星晓折身,一群年轻男人坐在外面,其中一个很熟悉。 “从主卧滚出去。” 那双眼睛带着弧度地盯着她,“你说的?” “啊,你干嘛?” 夏星晓脑子宕了一下,腿弯伸过来一截小臂,这个赖皮把她连人带被地一起抱到了次卧。 “这回总可以亲了……” 第 56 章 火星子 被细细密密的吻划破的夜,重新扎进睡眠里。 早上被手机闹钟震醒的时候,夏星晓还埋在被子里,时砚池温热的手指顺着裸背摩挲上来。起先的吻隐忍又克制,半梦半醒间,他的手抓住她的手腕逐渐向上,直至十指紧扣。 真实的心跳、紊乱的气息和缠绕的四肢,一场即将酿成的迟到灾难被她紧急叫停。 夏星晓脊柱发麻,她手指攥着枕头边,“有晨会……” “请假。” 空气里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夏星晓坐在木凳上,眼睛湿润。 这几个最普通的汉字组合,穿越千山万水,蓬勃而出的时候,犹如一把温柔刀割在他的心口。 时砚池蹲身,目光将她盯住,“你在等我吗?” 她瞪大眼睛,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橘色的光披在肩身上,她白皙的锁骨上垂着几缕碎发,双颊一片醉意,连耳尖都红透了。 “为什么你今天要迟到呀?” 记忆卡像被激活,夏星晓十八岁生日当天的情景走马观花般浮现。 高中那年他爱上了两个烧钱的爱好,一是喜欢限量车,二是喜欢限量款球鞋。 到底是富养家庭里出来的小孩,各种渠道总能把钱花出去,有一阵他触了他爸的逆鳞,账户被冻结了。 正好是发行初代AJ1倒钩的时候,夏星晓背着他排了一夜的队,结果早上一开售就被人插队推搡,最后还跌倒膝盖擦掉了一大块皮。 时砚池去的时候带着棒球棍,满身高危气场,三两下撂倒撞他的黄牛贩子,眼里是要杀人的倔。 那是一种可怕至极的语气和呼之欲出的暴力,夏星晓怕出事,只能死死地扯住他的衣摆喊疼。 他一眼看穿她的小九九,可挨不过心疼,只能抱上她夹着一股狠劲儿走了。 夏至那天是夏星晓生日,那一天他故意迟到。 她坐在KTV的台阶上,以为他还在生气,可怜兮兮地,“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时砚池倾身折腰,用力拉人,没拉动。 “生气了?”他好整以暇地垂眸,短促地笑了一声。 夏星晓不太高兴地别开脸,气呼呼地,“为了提前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我一夜没睡给你抢限量球鞋。今天到我生日了,你竟然连包厢都没预定!” 还敢提抢球鞋的事儿? 那天之后他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把那些黄牛一锅端了,然后越看鞋柜里的球鞋越烦,通通送人。 朋友们的反应堪称感天谢地,而他今天出门差点没有鞋穿,她还敢提球鞋? 时砚池半垂着视线,利落短发下是一双笑眸,“以前都有空位的,我本来打算到了前台让服务生告诉你有空位,然后我就可以恭喜你,运气真好了。” “那我今天倒霉透了。”夏星晓把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只小鹌鹑,声音闷闷的。 “今天我生日,喊的每个朋友都有事,就剩我们两个了,还没有包厢,今天为什么要来唱歌?” 时砚池忍住笑意,“你不是最喜欢唱歌吗?只有我们两个人,再也没人可以抢你的麦克风了,你可以唱个够!” “那我们要在这里等位置吗,还有几分钟就到我的生日了,我就坐在台阶上过生日吗?” 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不是很有意思,以后你永远都会记得这个生日的,特别难忘……”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 夏星晓心火涌得厉害,起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拦住。 他从手提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纸杯蛋糕,三两下点上蜡烛。 夏星晓一脸尴尬地看着他掌心的小蛋糕,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他催促,“快点许愿,别错过了十二点。” 被他认真的眼神骗到,夏星晓凑上前去,特别虔诚地闭眼许愿。 突然七八个人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还端着一个大蛋糕,将两个人圈在里面。 大声喊“生日快乐!” 夏星晓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笑里带着戏谑,“你看,朋友都来了,KTV的经理告诉我包厢也有了,台阶上的生日也过了,我们去唱歌吧。” 她开心到哭起来,时砚池将人揽在怀里,对朋友们说,“我就说她要自己唱通宵,你们来了又要抢她的麦,她是真的难受,就让她哭吧。” 胸口被人捶了两下,不痛,很甜。 四周是喧嚣吵闹的,夏星晓的声音从那些喧嚣声中分离出来。“时砚池,我好喜欢你呀!” 那时的爱情真美好,简单又真挚。 夏星晓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照常升起,就能让他从头到脚都暖洋洋的。 “时砚池?!” 回忆被人打破,粱舒醉眼惺忪地抬眸,用手指着他,“你怎么在这?” 她像是不敢辨认般,还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头。 “你们醉了!” “我送你们回家。” 时砚池声音很轻,眸子里细碎的光渐渐暗淡,他长臂一伸将夏星晓抱起,迈开长腿就往车上走。 脑子昏昏沉沉的,夏星晓醒来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好一阵,意识才渐渐恢复。 胃里空虚,膀胱酸胀,晃一眼时间,果然还是生物钟靠谱。 昨晚怎么回家,她全然没有印象,拖着破败的身子去了洗手间,回来路过客卧的时候,看见正迷迷糊糊爬起来的粱舒。 她扶着门框对粱舒大加鞭挞,“这位女士,你有给我卸妆的功夫,就不能给我换套睡衣?” “不是我卸的……”顶着一头乱发,粱舒声音哑哑的,目光还没聚焦。 “什么?”夏星晓皱眉。 想起昨晚某人的嘱托,粱舒搓搓脸,“公主殿下,我自己都没卸妆,你还想怎么样?” 夏星晓指已经皱成一团的斩男装,“事先说好了,这个我不负责赔偿。” “不用赔!”粱舒腹诽,封口费那么多,还差你那仨瓜俩枣。 她换上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下次别喝那么多,你这人断片了容易忘事!” 离开的拖鞋又调转回来,夏星晓一脸警惕,“我不会是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了吧?” 粱舒被气笑了,“用六位数的密码,保护你那两位数的余额,我有必要费这个脑子吗? ……多此一举。 今天是周末,夏星晓需要回家赴鸿门宴,正好搬粱舒当救兵。 从城东到城北,两人先去昨天的温泉馆取了车,再风风火火地回了海角巷。 置物架上手机屏幕点亮,粱舒帮她打开,是谢南洲通过手机号码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直截了当地按拒绝键。 “第一次见面就有肢体接触,这人太轻佻了,我觉得不靠谱。”她语气愤愤的。 “呦,你这个女人可真善变”,夏星晓抿抿唇摇头,“昨天还对人家大加赞赏,今天就口诛笔伐了?” “别说得像你不是女人一样。”粱舒说完就要袭胸,还一副色胚样儿,“真软……” 夏星晓反应很快地拐她,“安全驾驶!” 两人打打闹闹,很快到了地方。 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没有划固定停车位,她饶了一圈在隔壁栋找了一个位置。 “天涯街、海角巷,每次来都觉得你家的地点很浪漫。” 两人大学四年同学,粱舒来过夏家不少次。 后车厢盖“咣当”一声合上,夏星晓拎着水果锁车门,撂一眼路牌,“不是我家,这是租的房子。” 两人在楼道里和正要出门的夏江撞了个正着。 “爸,你去哪?” “星星,小舒也来了?”夏江神色不太自然,尴尬地笑了笑,“你妈今天主要想讨伐你,我怕扫到台风尾。” 夏星晓没好气地睨他,“夏江同志,我们俩的革命友谊算是彻底决裂了。” 夏江下意识地后撤半步,“等我去麻将馆赢了钱,再用金钱修复友谊。” 说完就脚底生风地走了。 夏星晓继续上楼,她扭开锁,有点心虚。 “妈,我回来了。” 哒哒哒的拖鞋声由厨房传到门厅,大门口的换鞋位置大包小包地堆了不少礼盒。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妈那么有洁癖的一个人,这个家里任何不属于它本身位置的东西,必然另有深意。 果然,汪静女士抱着臂,憋着一肚子的气,“你还知道回来?” 粱舒从夏星晓身后冒头,“阿姨好。” 汪静放下胳膊,声音委婉变调,“小舒来了,快进来。” 夏星晓松了一口气,换鞋往里走。 六十平的房子,两室一厅,稍显局促。 饭菜还热乎着,她妈妈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年轻的时候围着老公转,老了围着女儿转,只要她回家吃饭,至少就是四菜一汤。 粱舒夸张地大呼小叫,“星星,你以后多带我来你家几趟吧,改善伙食就靠你了!” 俩人的碗还没端起来,就一人落了一块红烧排骨,汪静忙里偷闲地看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门口是南州上午送过来的礼品,这孩子真有礼貌,我要留他吃饭也不肯,说是没确定关系不敢留下吃饭。” “你干嘛收人家的礼盒?”夏星晓隐忍地吸一口气。 她对汪静的两幅面孔很不满,当初家里欠债就死活不收时砚池的钱,现在收别人的礼盒倒是毫不手软。 “礼尚往来你懂不懂,下次你可以给他父母送点礼品……” “妈,八字还没一撇……” 汪静正要炸,粱舒嗅出点火苗,掐一把大腿,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 “你们别吵了……” 双肩一抖,汪静嘴型不自觉地形成一个“啊”,夏星晓放下筷子,抽纸巾。 “小舒,你……” 汪静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想从她这里得到点眼神暗示,偏夏星晓不跟她对视。 粱舒胡乱地擦眼泪,“阿姨,我跟陈晨分了,我现在一听别人说结婚见父母我就难受得要命,双方父母我们俩都见过了,还是分手了。” 果然,汪静收嘴了。 晚上,两人就住在不足十平的小卧室里。 粱舒躺在床上气定神闲地玩游戏,夏星晓心无旁骛地坐小书桌前浏览网页。 这是她这么多年的习惯,每天保证两小时的学习,纳斯达克、港股、原油、期货,还有各大财经媒体论坛的消息,她都得实时更新。 “星星,帮我倒杯水!” “自己去!”夏星晓头也不不抬地回。 粱舒战事正酣,手里的动作不停,“卸磨杀驴呗?” “确实馋驴肉饺子了……” “谁馋饺子了,今天晚上没吃饱?” 房门被推开,汪静端着果盘进来,撂一眼两人的姿势,她又转头出去倒了两杯温水。 夏星晓接过水杯,草草看向粱舒一眼,然后仰着脸像个等待褒奖的孩子。 “妈,在夜色里工作的女人,是不是又美又飒?” “又美又傻!”汪静毫不留情地戳她额头,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我倒希望你像小舒一样,过点轻松的日子。” 弯月如钩,点缀着宝石般的繁星,在天空中闪烁不定。 这片是老城区,夜里小区一片寂静。 那时候粱舒的呼吸声已经平稳,她从书桌里拿出一本信纸。 那是她今天替梁舒问何煜的话。 耳边是他深浅交错的呼吸,手上也是他,这个混蛋还抽空笑了一下。 夏星晓脑子一片混乱,“我是替梁舒问的,不是我……” 她的身上不着存缕,时砚池施力占有她,“夏星晓,你是有夫之妇,记住了吗?” 第 57 章 生日愿 十一月第一波冷空气来临的时候,MUSE团建和时砚池生日撞到了同一天。 云贝温泉度假酒店外,满天飞舞的粉色蒲公英,像一团仙气十足的粉色云雾,在阳光的直射下,出现了难得一见的丁达尔效应,是新晋的网红打卡地。 “星晓,给我和你爸爸也拍张合影。” 星期一的早晨总是兵荒马乱,出电梯刚好九点,夏星晓踩着点进了会议室。 扮演了两天二十四孝女儿,总算暂时安抚住汪静女士,得以清净个几天。 入座后,她按照往常的习惯打开保温杯,把记事本翻到崭新的一页,再从手腕上摘下皮筋,将脑后的长发收成马尾。 总监付卫东老生常谈,分析AC尼尔森上周的数据,《财经快行线》的收视份额提升了八个点,栏目组心知肚明,这里面固然有什比克论坛的因素,更有两次热搜的助力。 例行选题会结束之后,付卫东扫一眼会议室,表情严肃,“下面讨论一下栏目冠名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海昱科技撤了冠名,在整个频道乃至台里,都带来极坏的影响。” 他睨了温潇潇一眼,稍稍停顿了下,所有人静静看着,“各位下半年的绩效奖金能不能全额发,是个未知数。” 会议室里的三魂六魄这才归位,压不住的议论开始蔓延,这可是影响钱袋子的大事儿。 夏星晓拧开保温杯,视线垂着,静静地喝了口水。 电视台虽然是政府喉舌,但是早就进行了半体质化改革,各频道自负盈亏,冠名费就是一档节目办下去的资本。 《财经快行线》的冠名费用高达七位数,一般是在节目招商会上,企业竞标拍得。如今是九月,对于企业来说,前一年的费用已经消耗,新一年的预算还没审批,不早不晚的时间节点,上哪去找接盘侠?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徐行慢条斯理地打破了局面,“第三季度还能剩几百万宣传费的企业不多,我们可以通过公关公司侧面了解一下,然后锁定几家重点去谈一下。” 他的话很有分量,付卫东靠着椅背点头。 主持人就是节目组的名片,好多企业家更卖主持人的面子,徐行在财经圈行走多年,人脉也很广。 角落里不知是谁插话,“其实Muse是最合适的,他们的新车生产线刚刚落地,正是需要大规模宣传的时候,之前公关部的费用一直锁着没动,可以重点去谈一下。” 周遭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夏星晓,那个热搜过后,提到Muse他们很难控制眼球的施力方向。 签字笔在指尖转着,夏星晓斜过脑袋,表情讳莫如深,“有什么问题吗?” 明晃晃的视线碰了壁,众人齐齐低眉抿嘴,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Muse交给我吧。”温潇潇的指尖敲着桌面。 她视线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和她对视。 像挑衅。 那晚她死皮赖脸上了时砚池的车,在大门口和夏星晓对话之后,来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两人之间有事儿。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毕竟我跟时总……” “挺熟的。” 所有人都听懂了她话里的暗示,相互交换着暧昧的眼神。 而夏星晓累了,在时砚池这件事上,她连基本的胜负欲都没了。 “道德绑架?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人能绑架得了我。” 她视线缓缓落夏星晓身上,又很快眉头紧锁地被话筒里的人抽走注意力。 暴躁小辣椒的性格,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五颜六色的光在包厢内旋转,单独的小沙发上,温潇潇被人扣在那里,面前是一排琳琅满目的洋酒。 置于风暴眼中心的温潇潇很是狼狈,她眼睛红肿,妆也花了,偏偏包厢里其他人无动于衷。 扣住她的女孩反坐在椅子上,一幅鼻孔朝天的样子继续审问。 “不是说要道歉吗?拿出诚意来。” “我都已经认错了”,温潇潇抖着声音语带哭腔,“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女孩双手撑椅子两侧,以一副看向孽障般的眼神看她,“我姐妹说了,这酒喝完了你就能走。” 文卓的电话终于从耳侧放下,她一身黑色细带紧身连衣裙,从高脚椅上下来,颈上银色chocker的蝴蝶流苏晃动,慢悠悠地踱过来。 “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我不大度,我喜欢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 审问的女孩起身挪位置,文卓拎起一瓶洋酒,给面前的杯子满上,推到文卓面前。 “我接受你的道歉,前提是你把桌上的酒都喝了。” 温潇潇被盯得毛骨悚然,猛地往后缩了一下,“喝完这些会死人的。” “那就是没有诚意。” 文卓折身,指着温潇潇问夏星晓,“你说她贱不贱?” “贱!”夏星晓答得比她还有劲儿! 温潇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文卓笑了,起身拖开椅子,高跟鞋踩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睨她,“这样吧,我给你个Plan B,你拍段视频发个朋友圈,承认自己是个贱人,我就原谅你。” “怎么样?”说完就举起手机对着她,调到了录像功能。 两人乖巧地同时摇头。 绝对不要招惹一个情绪不稳、随时随地都会原地爆炸的中年男人。 总监不再逗留,又急匆匆地进了内场找人。 夏星晓很想提醒他,今天全国的媒体都聚集在这,海昱科技的人是疯了才会到场,不过看总监火山爆发的态势,她又把话咽了下去。 感应门开开合合,脚步和喧嚣挤满大堂。 彼时,阳光透过大片玻璃穹顶照进来,空气中的灰尘分子在舞动,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周遭的人三三两两地看过去。 一个年轻男人逆着光,后面跟着七八个随行人员,大步流星而来。 西装搭在手臂上,白衬衫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和劲瘦的腰身,他身子骨迟缓移动,在一众参会的中年人中,依稀可见顽劣不羁的少年气质。 心跳声渐渐盖过脚步声和交谈声,夏星晓的手渐渐攥紧衣摆,胸口上下起伏。 男人眉骨冷硬,黑眸冷淡微挑,正跟身后的人交代什么,回过头来的时候,无意识地一瞥,却扎扎实实地撞入她的眼里。 只一眼,如电影中的定格一般。 千山万水,时隔经年,这人竟然回来了! 两人的眼神穿过人群,穿过嘈杂的空气,就这么胶着出了一道虚实难辨的光与影。 她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面,可真正见到的那一刻,还是控制不住地大脑空白,身体僵麻。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心被凿出一片暗黑的沟渠,漏风般被灌入四面八方的凉。 “时总,请往这边走。”礼仪小姐红着脸轻声提醒。 时砚池懒淡地收回视线,没停下、没开口,没有为这猝不及防的重逢表达任何情绪,在一大堆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进了内场。 光影里,他拨开人群在走,周遭有喧嚣、有浮躁,偏偏没有半点波澜。 夏星晓眼底似清水里蘸开的一笔浓墨,晦涩暗淡。 “我靠,这个祖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初宁宁在发语音。 “你认识他?”夏星晓指缘压着掌心,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MUSE总裁时砚池?他跟我表哥是发小儿。”初宁宁身板都直了,顾不上跟她细聊,开始解锁手机发消息。 “时砚池回国怎么没人跟我说?”她手机撂嘴边,一条条语音急迫地发了出去。 很快听到“嗖嗖嗖”的回复,语音没外放,惊讶声溢出听筒,可见他回国的消息在他们的圈子也是新闻。 那时候,咬着的下唇才轻轻松开,夏星晓抱紧手里的话筒,提醒初宁宁,“该进场了。” 黑名单里每天拦截几百个不同的电话、几十条未读的短信、无数个不被同意的好友申请,她在逼自己走出这段内耗,也在逼他放弃自己。 她避开了一切能见面的可能,甚至搬离了宿舍,跟辅导员请了病假,断绝了一切跟共同认识人接触的机会,近乎偏执的离开了他。 猝不及防的见面还是来了,一场重要考试,她出教学楼的瞬间,时砚池穿了件黑色衬衫,仿佛融进夜色里。 时砚池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沉默,原本清隽慵懒的眉眼一片淡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海城的冬天黑得很早,路上没有什么人了,冷空气里都是孤独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又酸又涩。 有辆车的近光灯直直地照过来,照到他身上,他背着光,距离她只有一米。 一刹那,满世界都是刺眼的白,夏星晓看不清其他,只能看见他。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烟雾袅袅漫在他周身。 对视了几分钟,他抓起她的手把她塞进副驾,她木讷地配合,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开到学校附近的酒店,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同处,在分开的三百四十七天之后。 时砚池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单膝缓缓着地,仰头看她,两个人一上一下,一个沉默一个卑微,他恳求道,“求你,别分手。” “宝宝,给我点时间,你要的我都能给你。”略带疲惫的嗓音代表了他的力不从心,他使劲儿地扣紧她的后颈,像是为自己的承诺做注脚。 房间没开灯,那么黯淡,那么寂静。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跪在她脚边,夏星晓长久地凝视他。 真的好喜欢他,所以更怕这种远距离的内耗把爱熬到无力。 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她借着月光曲下膝盖,抚上他的脸,对上他泛红的眼尾。 身子都是抖的,终于气若游丝地答,“我放弃了!” 最后的记忆,是他不可置信的脸。 噩梦惊醒的夜,怎么努力都睡不着。 夏星晓跑到沙发上,还是无济于事,手机再次开机,屏幕上立刻跳出无数个提示音。 舆论的焦点已经转移,八百年不上微博的时砚池顶着MUSE总裁的实名认证发了条帖子。 凉凉声音再次从半米之外传来,眼神也扎扎实实地落她身上,“这就是你现在过的生活,夏星晓,那你倒是过得好点,被人欺负的这种场面,能不能别让我看到。” 她简直被气笑,“那你倒是少在我面前晃呀!” “这不是挺能怼人的,刚才怎么哑巴了?” 夏星晓这一瞬间很想哭。 眼泪好奇怪啊,这两年她跑新闻拉赞助,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被冷落、被嘲讽,甚至发生肢体冲突受伤了,她都不会掉眼泪。 可现在,只是听着他说了几句话,她的委屈就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时砚池,我们当初没有好好告别,现在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车厢昏暗,路灯的光一道一道地从他脸上滑过,他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他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漩涡,声音倦怠而低冷,“我看起来很缺朋友吗?” 晦涩的过去被他用云淡风轻的态度一笔带过。 夏星晓有一秒的走神,是啊,六年了,他离开那么久,早就有了新的交友圈,哪里需要跟前任做朋友。 兜兜转转,他们虽然还是他们,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 她垂下眼睑,心头微恙, “我明白了。” 车里的气压很低,剑拔弩张的氛围在短兵相接后归于沉寂,何煜大气不敢喘,悄悄打开了电台。 毫无防备地,那首她不敢听的熟悉旋律响起。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冒出来,“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她妈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妈?”她突然打断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抽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汪女主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她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夏星晓表情产生细微变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汪女士的监察电话适时跳出屏幕,又瞬间偃旗息鼓,她没理。 “陈晨呢?”夏星晓嗓音突然加重。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辅导员,陈晨是她研究生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两人趁着暑假去日本玩。 所以,梁舒的反常跟陈晨脱不了关系。 长久的安静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气,“星星,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以毫不耽搁地速度开车去机场,夏星晓把自己MUSE的两厢车开出了跑车的架势。 玻璃穹顶的光落在脚边,窗外绿荫里喷泉摇曳,硕大壁钟指针一格一格地拨动。 脚踝传来的痛疼让夏星晓闷哼一声,整个脑子都懵掉。 几乎是在她摔倒的瞬间,时砚池就拉了她的手腕一把,劲臂撞上后腰,将人稳稳地带进怀里。 紊乱的神经在熟悉的气味里渐渐平复。 他的衣服很多,轻微洁癖,一直用着一模一样香调的洗衣凝珠。 可笑的是,她对这些味道依然记忆犹新,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很亲密的回忆,想起那晚他发烫的皮肤,想起提分手时他暴怒的表情。 站稳了,但是不敢抬头。 夏星晓手指握紧话筒,一瞬不瞬地盯着地面,这时才有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围上来。 “没事吧,星晓姐?”初宁宁脸都吓白了,抚着她的手臂小声安慰。 “我没事。”她咬着牙回答。 腰上的力道很快消失,就连手臂离开时裹挟的风都是冷硬的。 头顶的男声倦懒又低沉,冷冷地在她耳边绕,“这位记者想采访,给她留张名片。” 原来他对待陌生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钝痛无比。 整个过程中,夏星晓始终没有抬头,可胸腔梗着的一口气始终压着。 回台里的路上,车里静悄悄的。 总监蹙着眉头闭目养神,初宁宁大气儿不敢喘,蠢蠢欲动地用余光传递信息。 夏星晓面无表情地浏览今天的微博,热搜榜单已经重新洗牌,什比克经济论坛霸占了今天热搜榜的前六。 时砚池回国亮相的第一天,就登顶了财经和娱乐两榜的榜首。 标题赫然写着:“MUSE总裁被人当场投怀送抱”,后面还有一个暗红色的“爆”字。 爆料人虽然没对投怀送抱者指名道姓,可相关词条很快白热化,夏星晓的身份分分钟被刨了出来。 发帖人起初对她职业素养还是认可的【是意外吧?夏星晓采访多那么多知名企业家,还不至于会生扑吧?】 反驳的帖子马上就放出大招,祭出时砚池上了《TALKER》封面照片,留言【这样的男人,生扑不过分吧?】 她折颈,看向声源。 带着近视镜的中年男子从会议室匆匆而来,朝她眼前走,是MUSE公关部的负责人张总。 她正了正心神,握住来人的伸手,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今天的拍摄工作可以用波涛汹涌、翻山越岭来具象化的形容,原因就是MUSE中心实在太大了。 到了中午,拍摄还没结束,张总给他们安排在MUSE中心的的员工餐厅用餐。 餐厅是自助性质,每天四荤六素,搭配的主食也特别丰富,营养健康。 老余跟张总开玩笑,就冲这份员工餐,他都想来多拍几天。 夏星晓中途去了洗手间,再回来时就跟他们分开排队了,前面的两个女孩子正在聊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其中一个不小心撞了她的盘子,女孩歉意地回头,说了句对不起,人就卡住了,嘴里还反射般地念了一句脏话。 夏星晓下意识地回头,然后就愣住了。 整个餐厅都沸腾了,因为…… 时砚池破天荒地出现了。 他今天换了风格,一身斯文败类的打扮,简单的衬衫西裤愣是被他穿出了一股潮味儿。 从高中开始这人一直就是全校瞩目的焦点,一米八六的身高挺拔,一张帅脸过目难忘,整个人带感的不得了。 会在球场上恣意灌篮,也会在晚自习的时候带着颓靡看着夜空,插科打诨时玩笑荤素不忌,但对女性有着刻在骨子里的尊重。 如今褪去了少年气,再叠加了事业多金的BUFF,这个混蛋更招风了。 那是两人异地时,一起听着入睡的歌曲,可惜最后一次再遇时,他们分手了。 窗外无雨,心头早已盘旋出一片朦胧水汽,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空气里流动,她老老实实地看向窗外,消了消要涌出的泪。 道路宽阔,空空荡荡,前路一望无尽。 当年分手的时候,她无数次的梦到过他,无数次在教室里看看书就落泪,无数次在网上搜索他的现状。 随着他微博的注销,她只能从他大学校园网的角落里找他的痕迹,如今这个账号又活过来了。 转发的内容是MUSE的超级工厂产能升级到三十五万辆,转发语只有两个字:有幸。 什么有幸? 文不对题! 温潇潇怎么可能会配合,她胸口上下起伏,脸色差得像吃坏了东西。 那头的狂欢还在继续,男男女女兴奋地喝酒猜拳,只有头顶的彩灯时不时地兼顾到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夏星晓,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温潇潇磨着牙挤出几个字? 火瞬间烧到她身上,文卓轻眯了下眼,似笑非笑地斯了一声,“你觉得她能救得了你?” 这个猪队友! 八风不动地带头鼓掌,她扬起唇角,“静候温姐的好消息。” 稀稀拉拉的掌声这才跟上。 出会议室的时候,一个记者嘴唇微动,“她胆子可真大,都傍上领导了,还敢明目张胆出去勾搭。” “王台有家有业的,是不可能给她扶正的,总得找好下家。” “时砚池不是才回国吗,这就搭上线了?” “所以,你能对她善良一点吗?” 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门外的风呛了一下。 感应门缓缓划开,一个脚步声咚咚咚地由远及近,汪静迅速地杀了过来。 她把夏星晓拉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反呛的话脱口而出。 “这位女士,你说谁不善良呢?” 第 58 章 温柔氧 平地一声雷。 空气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凝固了。 何韵被一个陌生人打断,表情还停留在怔懵的状态。 夏江早就习惯了老婆随时随地会原地爆炸,步子一个急转弯,躲到门外抽烟去了。 夏星晓想要开口却被汪静一个眼风扫过,强烈又无声的打击后,她选择闭嘴。 最惨就是时砚池,他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进门,还来不及弄清楚状况,就听见汪静无缝衔接地再次发难。 “我女儿哪不善良了?” 汪静刚刚泡完温泉回来,头发还没干透,泡到绯红的脸颊因为情绪激动又提亮了一个色号。 明明素颜寡淡,偏偏气势比谁都强。 也是这句话让何韵捋顺了人物关系,她深吸一口气,额头倾了倾,“你是夏小姐的妈妈?” 时砚池反应快,他马上站到两人中间,恭恭敬敬地先对汪静喊了一声“阿姨”,折身再跟何韵介绍,“妈,这是星星的妈妈。” 他开口的时候,嗓子哑了一下,饶是社交场上游刃有余的人,也被这个局面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不留痕迹地转移话题,“这里是大堂,要不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 何韵还未开口,汪静就暴躁地甩开时砚池的手,“你妈妈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星星善良一点的,怎么,现在想去安静的地方息事宁人吗?” “道歉就在这里道!” 她身上压着薄薄的怒气,像要走火的枪。 “谁都可以说她不善良,就你们家不行。” 这句话没有任何前因后果,夏星晓偏偏听懂了。 她猛地抬额看向汪静,心脏上的弦崩得快要断裂,她妈妈的意有所指让她唇舌俱废,她不自觉地躲避了时砚池直直刺过来的视线。 心虚、心慌、心悸,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前所未有的混乱。 何韵此刻也冷静下来,汪静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她皱眉,“我没有要道歉,我只是在就事论事。” 长辈对话,时砚池插不进话,只有侧额上的青筋能看出他的情绪。 高馨红着眼睛开口,“夏妈妈别吵了,都是我的错……” 汪静直接截断她,“道歉就大点声,不是谁哭了就是谁受了委屈,要不我们比比看,我不但比你哭得快,眼泪也比多。” 何韵压着气出声,“夏妈妈,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讲什么理,这是法庭吗?既然是法庭,就把夏星晓不善良的证据拿出来,如果你们拿不出来,没有人可以审判她。” 汪静的视线扫过现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时砚池身上,“破坏了你的生日氛围,我很抱歉,阿姨祝你生日快乐。” 说完,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扯过夏星晓的手就往电梯方向走。 “阿姨,我送您上去。”时砚池还想挽救。 “不用。” 回房后,夏星晓静静地坐到沙发上,情绪迟迟没有回来。 房卡一插,汪静的食指就往她额上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平时跟我顶嘴的时候,嘴巴不是挺厉害的吗,在外面怎么怂成这样,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 视线在她妈妈不断开合的嘴上渐渐模糊,夏星晓突然一阵鼻酸,她想张口说点什么,可眼泪就莫名其妙地掉下来。 她很快地擦掉,可大颗大颗的眼泪还是接二连三地涌出来。 六年前的事情现在只剩下一些碎片化的记忆。 那是大一下学期的冬天,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冷风吹得人又冷又疼。 时砚池已经去英国三个多月了,何韵的情况并没有因为远离时序和纪碧云而有所好转,他除了上课就是带她看医生,偶尔从视频里可以看出他的疲惫。 咖啡厅的兼职结束时,已经过了宿舍的门禁时间,公交车早就停运,她走了一站地回了海角巷的出租房。 夏江买矿破产的事情她没跟时砚池讲,但是有相熟的朋友光临了她打工的咖啡店,消息当天就被时砚池知道了。 他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夏星晓,我还活着呢,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最好趁早交代。” 她用轻快的语气答,“我就打个工增加点社会实践,怎么就罪大恶极了?” 时砚池在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沉沉地叹了口气,“宝宝,我账户被我爸冻结了,可养你的生活费还有,有什么事一定跟我说,别让我担心。” “真没事,你快上课去吧。” 她话说得急,不小心吸了口冷空气,被风刺激的嗓子突然咳嗽了起来。 温度已经降到零下,在巷子口打了一会儿电话,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路灯下,一辆黑色的奔驰突然亮起大灯,一个女人从后座下了车。 那道影子越来越近,最后和她的叠在一起。 冷风呼啸,吹乱了夏星晓的头发,她的心跳抖然加快,“你是谁?” 女人从阴影里走到她面前,“你好,夏小姐,我是纪碧云。” 夏星晓没见过她,但是听过这个名字,更知道她在时砚池被逼出国的事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伴随着撞击耳膜的心跳声,她冷冷地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 纪碧云在四周环视了一圈,目光渐渐回到她的身上。 “住在还这里习惯吗?” “关你什么事。” 纪碧云笑了,露出一个至今回忆都会毛骨悚然的表情。 “当然关我的事,你们家会沦落到负债累累,都是我做的。” “你说什么?” 夏星晓攥成拳头的手气到发抖,她上前拽住她的衣服,“你这个疯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碧云盯着被她攥住的领口,“为什么?” 她冷笑,“为什么时砚池杀死了我的孩子,可以全身而退去英国?” “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婚外情,却让我一个人承担后果?” “为什么我被医生诊断终生做不了母亲了,时序对他儿子的制裁只是冻结账户?” “夏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但是我始终想不通。” 夏星晓瞪着这个疯魔的女人,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你会遭报应的。” 她甩开她的衣领,转身就走。 纪碧云盯着她的背影,继续开口,“如果时砚池不回来接受法律的制裁,你家的日子就会越来越难过……” 夏星晓的背脊颤了一下,听她接着说,“撑不住了,一定要告诉他,他不是很爱你吗?” 纪碧云的语气蛊惑人心,“你可以测试一下,他到底是爱你还是爱自己……” 路灯的光折射在雪地上,宛如碎开的琉璃。 这个冬天来得太早了。 夏星晓站在寒风里,看见纪碧云消失的方向,眼泪一滴滴落下,像滴在心脏上的硫酸,让人痛不欲生。 最后无力地摔到了地上,大概是痛的,但是她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如果是现在的夏星晓,她大概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可她当时只有十八岁,只是一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小姑娘,她想守护的人太多了,可她的能力又太小了,她只能狠心切断和时砚池的联系,去独自承受那些暗无天日的生活。 两年,只要两年,过了诉讼时效期,纪碧云就再也拿时砚池没有办法了。 她把头埋在汪静的怀里,眼泪无声地落,“对不起,妈,真的对不起……” 为那些因自己而起的无妄之灾,为过去让你承受的一切苦难…… 汪静叹了口气,撇嘴道,“夏星晓,你还是小孩吗,吵架输了也要哭。” 她嘴上不饶人,手却在背脊上给她顺气。 夏星晓不敢多说了,有些往事还是尘封在那里比较好,不管她妈妈知道还是不知道,她和时砚池的感情经不起一点波折了。 汪静的护短让她心底汩汩滋生一股暖流,她仰着头露出一个崇拜的表情,“妈,你以前在学校是辩论队的吗?你今天真的是太帅了,把对方辩友打得落花流水。” 汪静去倒了两杯热水,一杯递给她,“那个叫高什么的简直是个定时炸弹,他妈妈也是个是非不分的……” “比你差远了”,夏星晓马屁拍得及时。 汪静大口大口地喝水,被子“咣”一声撂桌面,“就是鞋子穿得不对……” 她拍着腿懊恼,“我穿了个拖鞋,人家穿的是高跟细,气势整整矮了一截!” 而一层之隔的楼下,房间里异常沉默。 …… 何韵进门后连高跟鞋都没换就进了卧室,高馨小心翼翼地去吧台烧热水。 时砚池坐在沙发上,双肘沉沉地抵着膝盖,手机在掌心里不停地转动。 茶水放到他面前,他顺着视线抬额,“我不是说自己上来拿蛋糕吗?” 高馨手足无措地站着解释,“我怕你嫌麻烦,最后又不吃了,就想着给你送下去。” 时砚池点头,“星星跟你说了什么?” 她不答,眼圈始终红着,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你不说我就去调监控……” “阿池,你是不是昏了头了”,何韵终于忍无可忍,从卧室冲了出来,抱着臂数落,“你没看见她妈妈的样子?” 何韵很少跟人吵架,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别人自然对她和和气气,今天也算是人生难得的体验。 “有其母必有其女……” 时砚池头疼地打断,“妈……” “你不问问她对馨馨做了什么吗?” 手机“啪一声”滑在茶几上,时砚池的口气里带着点浮躁,“有什么好问的?” 这句话挺多层意思的。 是根本不相信夏星晓能欺负高馨,还是即使夏星晓对高馨做了什么,他也毫不在意。 是不讲人情的兜底和毫无底线的偏爱。 高馨捂着脸跑进了卧室。 “馨馨”,何韵没劝住高馨,开始苦口婆心地劝时砚池,“阿池,连你也不要妈妈了吗?” “妈,英国不是我想去的,MUSE不是我想要的,要不是为了您,这些都束缚不了我。” 时砚池把燥意咽进心肺,“但凡您跟星星接触几天就能感觉到,她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女孩。” 何韵的眼睛也红了,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坠,“如果她真像你说的那么好,为什么会在你出国之后账户冻结的时候分手,你真当妈妈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都是谁传递给你的?” 他眼神带着冷意刺向卧室方向,他妈妈的想法跟高馨曾经说过的话如出一辙。 时砚池喉结滚动,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哑得不像话,“妈,现在不是星星缠着我,是你儿子缠着她,是你儿子离不开她。” …… 打火机点亮一朵橙蓝色的火焰,901的阳台有烟气飘散,时砚池探出身子向上看。 半夜十二点,顶层的灯光已经熄灭,只剩窗外的月亮披着清冷的银光。 他把烟夹在左手,用右手打字【宝宝,睡了吗?】 食人星星:【睡不着。】 时砚池嘴角轻微地勾了一下:【要不要数数星星】 食人星星:【大可不必表情包】 食人星星:【我数月亮就行……】 整个酒店静悄悄的,灯光点缀着楼下的灌木带。 时砚池突然舌苔有些泛苦,他把烟按灭在烟缸里,用近乎沸腾地克制打下几个字:【宝宝,对不起。】 食人星星:【又不是你的错,别担心,我妈妈脾气大,但是很好哄,现在已经没事了。】 食人星星:【反正丈母娘看女婿,越来越顺眼,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时砚池眼里掀起灼灼的光,不得喘息的时候,只有夏星晓才是他的氧。 第 59 章 扣帽子 可惜夏星晓这次失算了。 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被行李装箱的声音吵醒,一睁眼,就看见汪静站在客厅跟夏江说话,一幅极度不耐烦的样子。 汪静折身看见她从床上爬起来,脱口而出,“醒了起床吧,我们一会就走。” 夏星晓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整个人还没醒透,“去哪?” 汪静提高音量:“回家。” 于是整个人都精神了,“不是晚上才走吗?” 汪静动作迅速地在房间里扫荡,随着走速加快嗓门,“万一今天再碰到时砚池的妈妈,你说多尴尬,你真当我吵架有瘾吗?” 见她还在床上坐着,汪静啧她,“快点,我约的车再有十五分钟就到了。” 清晨的风很凉,日出的光束冲出地平线,落在他们一家三口的肩身上。 云贝温泉酒店静悄悄的,大堂里有急促的脚步声,时砚池闻讯而来。 他只穿了一件卫衣,连外套都没穿,胸口轻微地起伏,气没喘匀就急着开口,“阿姨,我先带你们去餐厅吃个早饭吧。” 说这话的时候,口周有一小团白雾,他视线一眼都不敢往她身上撂,就怕再被汪静治一个大不敬之罪。 “不了,车都来了,我们就先走了。” 汪静说话的时候不看他,额头朝出租车歪了歪,示意夏星晓先上车。 “妈。”她的头发还带着等车时的凉意,再开口时,被时砚池打断。 “星星,你先上车,外面冷。” 夏星晓反向打量两人,最后在他们灼灼的目视下上了车。 “阿姨,何助理已经去开车了,我送你们回去。” 时砚池对汪静随意更改行程只字不提,态度比去庙里上香都恭顺。 “不用了,你妈妈还在这里,还有那么多员工等着你主持大局,我们几个无足轻重的,自己回去就行了。” 汪静脸上还是风雨欲来的表情。 夏江打开后车厢,后退的时候撞倒了行李箱,时砚池很有眼色地上前扶住。 “阿姨,昨天的事儿我替我妈跟您道歉,我对星星是认真的,不管是订婚还是结婚,时间都由您说了算。” “等您气消了,我就安排两家见面,到时候再给您斟茶道歉,您看成吗?” 一诚抵万金,时砚池态度绝对端正。 里子面子全都有了,汪静这才脸色稍霁。 “到时候再说吧”,她摆摆手,上了出租车后座。 时砚池这回没再坚持,只是帮她关上车门,又替夏江把行李抬上车。 “咣当”一声后备箱合上,出租车启动,夏星晓从后车窗里往外看。 时砚池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风把他的额发吹得很乱。 汪静嗤她一声,“心疼了?” 夏星晓没有声响的咬住下唇。 车子拐出酒店大门,很快丢了视线。 她的头抵在车窗上,“妈,你别迁怒到他身上行不行,昨天还是他生日呢。” “生日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都过了快六十个了。” 夏江在副驾驶上回头,“消消气吧,小池那孩子不错,一个身家上亿的总裁在你面前低三下四的,你别太过分了。” 家里的事儿,他很少发言,今天也有点动气。 汪静理所当然地回,“婚前都不能低声下气的,婚后就能了?” 这话有点指桑骂槐,说完三人就都不吭声了,一路安静回了海角巷。 进了卧室夏星晓就给房门落了锁,躲在被窝里给时砚池打电话,那头接通得很快。 “喂,星星。” “嗯。” 然后房间里就安静下来,连风声都被紧闭的窗户隔绝在外,只有话筒里不易察觉的细微电流声。 时砚池率先打破沉默,“别担心,我今天回家就安排两家见面的事情,到时候我们就订婚……” “你这是求婚吗?” 手扣着枕头边,她不自觉地绕着圈圈,“我妈要是难为你怎么办呀?你妈妈还生气吗?” 两个人谁都没有提到高馨,不是避而不谈,而是无足轻重。 时砚池果然被逗笑了,“这么想嫁给我呀?” 翻了个无声的白眼,她反驳,“你的自信到底是从哪来的?” 而时砚池还在笑,好像自己猜中了一样。 “早知道阿姨起得这么早,昨晚就约你一起看流星雨了。” “昨天有流星雨?” “嗯,双子座。” 关键词一出来,记忆就被带回到高三那年。 一个记不清日子的冬天夜晚,时砚池带着家里的星特朗望远镜,约她放学后在操场上看流星雨。 他准备得很充分,给她带了自己的长款羽绒服,保温杯还有暖手宝,然后就在那调式。 夏星晓坐在隔潮垫上,等得都快睡着了,她撑着眼皮抱怨,“时砚池,再等下去,我们就要高考了。” 时砚池没说话,又调整了几分钟,就叫她过去。 她在镜头里看个朦胧的球体,隐隐还带着光环。 “这是流星?” “这是土星”,他科普。 然后他看了看表,把她一起拉到垫子上,两人都把手机关掉,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天空。 第一缕流萤划过的时候,夏星晓甚至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时砚池,对方捏着她的后颈把头转了回去。 摩擦闪烁的光芒接二连三地在天空绽放,速度不快,划着长长的尾巴,肉眼可以轻松捕捉到。白色的居多,偶尔还有几颗苹果绿的,燃烧的尽头还变换出不同的色彩。 那天夏星晓一直在心里默数,一共看见了九十九颗流星,加上她的愿望,正好凑个整数。 穿过黑夜尽头,坠入银河遇见的浪漫,是时砚池带给她的。 那会儿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时别经年,再次约她看流星的人竟然还是他,人生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谁能说这不是缘分? 她咬着指头问,“时砚池,你知道当年看流星的时候,我许的愿望是什么吗?” “嫁给我?”这人顺杆爬的本事一流。 夏星晓被噎了一句,她捶枕头,“是成为一个富婆!” 不提还好,一提这句,对面的笑声更大了。 她鼓着腮,听时砚池循循善诱的声音,在秋日的宁静上午,在洒满阳光的床头,在她的耳廓。 “嫁给我,你分分钟就能成为富婆,我们俩的愿望就都实现了。” …… 挂了电话,胃部一阵紧缩,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饿。 出房门就看见汪静把煎好的鸡蛋端上桌,她转了一圈没看见夏江,“我爸呢?” “打麻将去了。” 夏星晓开冰箱拿出牛奶,跟汪静并排站到灶台前,“妈,为什么你能一直容忍爸爸打麻将?” 汪静没看她,自顾自地忙着,“我们那个年代跟你们不一样,没有什么死去活来的爱情,但也不会在生活碰上点劫难就落跑,你们现在小年轻,结婚快,离婚也快。” 她撇嘴,明显不认同这种婚恋关系。 小奶锅的边缘开始起泡,她关了燃气,把牛奶倒进玻璃杯里。 “等一个男人长大,就跟等一个家庭觉醒一样,都是赌博,我命不好,这两样都赌输了……” 命不好,汪静说过很多次了。外公重男轻女不让妈妈读书,又包办婚姻让她嫁给爸爸,以现代女性思维来看,确实是人生悲剧。 下巴搭在汪静肩膀上,夏星晓羽睫微微颤动,“妈,我将来肯定不让你输。” 母女俩难得的温情时刻,汪静用胳膊肘拐她,“今晚就在家里住吧,或者妈妈陪你住到远洋公寓去。” 那边的房子已经退了,和时砚池已经同居的事情也没交代,夏星晓有苦难言,她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杯壁上的余白一层层地往下渗。 “我懒得折腾,今天就住这儿吧。” 然后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时砚池,那人反应没想象中大,只说了让她好好休息,明天去台里接她下班。 那一刻就知道,他肯定还在何韵那里周旋。 昨天两个母亲一场大动干戈的对峙之后,所有的压力都积压在他身上。 算了,就让他去解决吧。 …… 这个季节,早起简直是个酷刑。 星期一有晨会,夏星晓随手关了闹钟,再关闭了飞行模式,眼睛又不自觉地沉沉闭上了。 尖锐的铃声下一秒又响起,徐行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出的时候,彻底精神了。 汪静正在客厅盛粥,朝她看,“早饭好了,快点出来吃。” 她应了一声,把电话放耳边,“喂?” 徐行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星晓,你看微博了吗?” 心脏咯噔一声响,“没有,出什么事儿了?” 一边把电话切到免提,一边打开微博,指腹缓缓地滑。 “顾源集团为了证实公司运营正常,发布了一则新闻报道,是以你出镜视角切入,相当于给他们的公司数据做了官方背书……” 她马上点进去顾源集团的微博首页,果然看到了那条帖子。 帖子是一条视频,她穿着一套宝蓝色职业套裙,在顾源集团LOGO明显的地方侃侃而谈,针对他们第三季度的财报,做了投资空间巨大的短评。 上面下了通知,不予报道的企业,她顶风做了采访,不用想也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视频声音在耳边荡着,徐行又铿锵有力地喊了她两三次,才把她从一阵耳鸣中唤醒。 “徐哥,我没去过他们公司……” 思绪好像落进无边无际的海里,任她怎么绞尽脑汁,都调取不到这段记忆。 “这不是我……”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徐行吸一口气,缓了两秒,“是你虚拟主播的数据被他们盗用了。” 疑惑得到解答,血液才开始倒流,最后沉沉地问出一句,“现在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我了,对吗?” 徐行沉默,夏星晓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今天不要来台里了,网上的消息交给时总,我会去顾源集团一趟,让他们替你澄清……” 夏星晓打断他,“既然是处心积虑地要害我,又怎么会替我澄清。” “官微的帖子还没有扩大,消息还能封得住。” 她露出一抹苦笑,“纪碧云能做这事儿,肯定是要闹大的,徐哥,你别趟这次的浑水了。” 这招真的很阴,这锅往她脑袋上一口,就是摘掉了,也难免落得一身腥。 想起那个疯癫的女人,想起过去黑暗里苦寂的日子,想自己苦苦经营多年的事业又要被打回原形,想那些关心她的人还有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的人。 她呆呆地坐在床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电话铃声再次唤回注意力。 是时砚池,他铁定也知道了。 她按了接通键,言简意赅地撂一句,“那不是我。” 手机里有风声呼呼刮过听筒,“星星,卸载微博,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用想,所有的事情交给我,权当度假了。” “这几天你先住在海角巷,老公把事情处理好就去看你”,他的话带着熨帖人心的力量,“我向你保证,纪碧云再也不会出现了。” 黯淡的时刻,终于有人带着她一起走向光了。 汹涌的情绪涌到心口,她抽一记鼻子,“好。” 挂了电话,手机一直响,电话和消息不断。 付卫东、温潇潇、梁舒,看着那些熟悉和未知号码不断点亮屏幕,她按下了关机键。 所有人都知道了。 第 60 章 喝酒夜 深秋风很大,晨曦的颜色,铁血又瑰丽。 持续不断的铃声足以让汪静警觉,她把粥碗推给夏星晓的时候,表情欲言又止。 “妈,最近工作出了点问题,我休息几天,不过问题不到,你不用担心。” 为了避免让她过渡臆测,夏星晓还是轻描淡写地把事情简单还原了一下。 汪静不懂资本市场上的祸水东引,她皱着眉头听完,只抓住关键问一句,“既然那个姓纪的公司马上就要完蛋了,她抓你当垫背的有什么用?” 夏星晓答不出来,她是真的没办法跟疯子的脑回路知行合一。 时砚池的动作很快,微博上跟她相关的帖子和词条已经删得一干二净,可顾源集团数据造假还是被证监会披露,中视财经率先发布后,再被无数媒体转载,她的“假新闻”免不了又被提及。 这就是纪碧云的阴险之处,把夏星晓绑上她的贼船,想捞夏星晓就不可避免地得捞她一把。 无声的硝烟正在紧锣密鼓地打,局面进入了分秒必争的阶段,错过任何一秒都可能在这场舆论战中一败涂地。 夏星晓吸一口气,拿出本子制定公关策略。 晨风幽微,阳光清透,宾利拐进何家老宅。 餐桌上,时砚池跟何老爷子提了跟夏星晓订婚的事情。 话落那刻,英姐正把汤碗放在何韵面前,觑一眼她的脸色后,小心翼翼地去厨房忙活。 何老爷子长叹一声,“小池,你妈妈不容易……” 就是这句话让何韵红了眼,她扭头不看时砚池,倔强地不让泪水掉下。 时砚池一身低气压,那些年他为了救妈妈放弃学业、倾尽时间、搁置爱情,是作为儿子的天性,可他自己的生活呢,他就不能拥有幸福了吗? 客厅里只剩电视新闻播放的声音。 “国内知名的人工智能公司顾源科技涉嫌数据造假已经被证监会查处,总经理纪碧云拒绝接受媒体采访……” 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被那个人名吸引,英姐步子一个急转弯,跑去茶几上拿遥控器调高音量。 “据调查,顾源科技以虚构业务往来的手段,造假金额高达两亿元,相关人员将会面临处罚……” 很长时间的安静之后,时砚池的电话响了,伴随着一声一声的震动,时序的名字不断地在屏幕上跳出。 时砚池撂一眼后岿然不动,他不是没空接,他是不想接。 最后,还是何老爷子沉沉开口,“去吧,终究是你爸爸。” 时砚池没应声,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饭,门口换鞋的时候,何韵把外套递给他,转身回去的时候迟钝了几秒钟。 最后,还是微微发抖的手泄露了她的情绪,“他怎么了?” 英姐帮他开门,空气里有一层凉意,吹进他的呼吸里,他淡淡地笑了笑,“没多大事,就是住院了,我去看看。” 仁和医院的VIP病房里,瘦削苍白的男人一身蓝白条躺在病床上,输液袋子挂在一侧。 时砚池单手插兜站着,冷冷淡淡地扫过去一眼,“找我什么事?” 他身上的冷漠刻薄像数九寒冬的风,吹得人肌骨生寒。 “小池,你还是不肯原谅爸爸吗?” 时序这几年被酒色财气浸染,人已经走了样,昨晚应酬的时候昏倒在酒桌上,及时叫了救护车才勉强捡回一条命,做支架手术需要直系亲属签字的时候,他才幡然醒悟。 “要被证监会罚到倾家荡产了,需要我的原谅了?”时砚池的声音是带着一层薄冰,阴刻得没有一点温度。 时序被人洞穿,面上有一瞬的不自然,“小池,我和你妈妈的事情算我不对,但你小的时候我对你的父爱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拿出一个银色的金属车模,边缘已经磨损到褪色。 时砚池的回忆被这个眼熟的小东西勾起。 那是他小学三年级参加全国少年科技竞赛时的作品,那时候不懂,在网上下单了电焊工具,就在院子里捣鼓,结果被强光刺伤了眼睛泪流不止,最后被迫当了一周的“盲人。” 那是时序父爱泛滥的一周,就连这个作品也是时序帮他完成的,后面被他送给时序做了父亲节礼物。 金属小车缓缓移动到他面前,“这些年,每当我想你的时候,我都会拿出来看看……” “小池,如果我当年能心平气和地和你妈妈离婚,会不会今天的结局就不一样了……” 会吗?时砚池给不了自己答案。 回忆层层叠叠,各种好的坏的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把所有的局内人网罗其中。 “只可惜,没有如果……” 时砚池淡淡地嗤了一声,大步离开。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拥有血缘关系,就能一笔购销的。 走廊里有人影走动,纪碧云去给时序准备午餐,手里拎着个私房菜馆的外卖袋子,时砚池斜都没斜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越过。 偏偏这个占据黑名单的人不识趣地开口,“我以为你会来求我。” 时砚池脚步微顿,眼风都没掠过,“你也配?” “如果我不澄清夏星晓虚拟主播的事情,她就永远都洗不白了。” 纪碧云手上握着杀手锏,有恃无恐。 “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 “不就是罚款吗?这点钱时序还是出的起的,也是时家欠我的。” “是吗?如果你的副总不满处罚,对证监会发起行政诉讼了呢?” 他语气平和,态度始终没变,变得是纪碧云脸色,还有应声落地的餐盒。 “他会在你的授意下以一万六千字的起诉书,要求证监会撤销对你的相关处罚,到时候这个案子会移交给海城人民法院,你觉得这么多年自己身上没有脏水吗?” 他的音质清冷,像薄刃,“到时候,你就在牢里安详晚年吧。” 字字铿锵,更是致命一击。 国内的经济案件大多是判处罚款,起诉证监会撤销审判的案例有迹可循,最后那家企业的董事长被判了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纪碧云终于破防,她大口大口地喘气,“时砚池,是你先对不起我的,是你害我做不了母亲的……” “时序明明说离婚会娶我的,我已经等了十几年了……” 窗外的光线落在时砚池的肩身上,他的眼神带着嘲讽,“我本来只想让你倾家荡产而已,谁让你扯上了星星呢?” 他回国就在布局绊倒顾源集团了,没想到她又自己找死撞上来。 “要说害夏星晓最惨的,难道不是你吗?” 纪碧云突然开始大笑,她的状态已经接近疯魔,“六年前她家那么惨,不全都是拜你所赐吗?” …… 人与恶的距离到底有多少? 夏星晓终究还是做不到远离网络,枕着不堪入目的谩骂和诅咒,还有对她和家人的各种无下限诋毁,她失眠了。 漫漫长夜,想喝酒。 股民们不管什么真相,顾源集团变更为ST股票,或者退市,他们血本无归,于是闹得越大越好。 时砚池压得住热搜,压得住营销号,压不住无知的股民。 徐行今天一直在为他奔走,虽然没有拿到那条新闻是虚拟主播的证据,但是他在微博上披露了当天采集数据的全部信息,并@了当天同样到场的卢晓彤。 卢晓彤不但没有回应,还趁机清空了微博,让证据链条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温潇潇一个电话杀过来,“那个小贱人釜底抽薪,这招够阴的,你之前得罪过她吗?” 同性之间的较量往往不需要事出有因。 夏星晓坐在飘窗上,“呲”一声拉开罐啤酒,“要不是你非让我申请金话筒奖,我能得罪她吗?” 温潇潇岔开话题,“你家时总呢,就不能让纪碧云替你澄清吗?” 她喝口酒低笑了声,“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有多冤枉……” 窗外的霓虹一闪一闪的,她突然有种感慨,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和这个宿敌这么心平气和地对话。 啤酒罐往窗台放,夏星晓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打电话有什么事?” 刚刚两人间冒出的那点温情,又被打得一地碎渣。 温潇潇啧一声,“你这个人真的是!” “没事我挂了……” “有有有”,温潇潇打断她,“上次你跟我说,有大师给你算过,不能跟五十二岁的女人接触,否则会有性命之忧,你还记得这事儿吗?” “嗯”,那是她为了让温潇潇替班瞎掰出来的,她自己都差点忘了。 “大师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 夏星晓的酒噗呲一声喷出来,靠,这女人有毒吧。 蓝牙耳机里循环播放的是Fast Car,温暖治愈的节奏让她有种在风中奔跑的错觉,啤酒罐身拿在手里,身体随着节奏轻微摆动,握出的易拉罐也发出“咔咔”的响声。 飘窗上已经躺了三次易拉罐,她眯着眼看第四个,也是这一眼让她眉头蹙起,暗夜里,有辆黑色的宾利就停在楼下。 一截手臂搭在车窗上,指尖猩红点点。 那会儿酒意有点上头,脸颊和鼻梁都微微发红,她的手指有些不稳,滑了好几下才拨通了时砚池的电话。 “喂。”电话被人一秒接通,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 “时砚池,我看见你的车了,你在我家楼下吗?” “夏星晓。” 时砚池喊完她的名字之后,便不再说话,听筒里只有沉沉的呼吸声。 心底温柔塌陷了一角,她软软糯糯地撒娇,“我真的没事,大众对新闻热度的追捧不会超过四十八小时……” “星星。” 他却突然打断她,低缓的男声响起,像在烟酒里滚过一遭,沙哑得不行。 “六年前你到底为什么跟我分手?” 60-70 第 61 章 尘埃落 夜深人静,海角巷一片寂静,夏星晓一出单元门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时砚池用大衣把她裹得密不透风,抱着人就往车上走。 月光倾泻在他身上,夏星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走路时沉沉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打开车门,把人放到后座,再把车门落锁,时砚池的动作一气呵成。 窗外,风吹动了树叶,月光不动声色地漏了进来,照亮了两人的侧脸。 夏星晓屏住呼吸,不敢轻易发问,她静了一会,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车里还有淡淡的烟味,他的手很冷,清亮的瞳仁有些散,看起来有些失神,平静又格外汹涌。 “你怎么了?”她很轻很轻地开口。 时砚池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十八岁的夏星晓,想到她一个人留着泪走在这段漆黑的夜路上,嗓子里像咽了碎玻璃,那些碎片又顺着血液无孔不入地扎进每一寸肌肤,四肢百骸都在痛。 情绪在胸口涌动,他的嗓音哑得不像话,“对不起。” 好像重逢以来,他就一直不断重复这三个字。 视线一如既往地在她身上,他的手反扣过来,掌心握住一双柔软的小手,眼睛发酸。 “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为了过去六年你毫无怨言的独自承受,为了我欠你这么多不知道怎么偿还,所有的解释都在这里,除了让我放弃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整个晚上时砚池都很沉默,这句话问完,像是抽走了他全部的底气,只剩卑微的请求。 夏星晓稍微动了动手指,就被他抓得更紧了。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眼眶开始泛滥,积攒了六年委屈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出口。 “你说你会陪在我身边,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那个女人就是为了逼你回来……”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落在大衣的前襟上,沾湿他的掌心,像滚烫的岩浆。 “时砚池,我好想你,这六年我一直都在想你”,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甚至没有任何逻辑,“我不明白,我们两个这么好,怎么突然就什么都不是了呢……” “宝宝,别哭。” 借着月光,时砚池看见她红透的眼尾,多少汹涌都化在这绵软里,他弯腰凑过去,抹掉她眼尾的泪痕,再把她翘起的头发捋顺,最后不带任何情|欲地吻了上去。 他顺着眼泪滑落的方向,一路吻到唇上,两人共享所有的咸涩。 风声,呼吸声,心跳声,他是攻城略地的那个,也是俯首称臣的那方。 最后两个人静静地抱在一起,姿势持续了将近十分钟,一直等到情绪都平复下来,时砚池才吐出一口浊气,“磨人精。” 爱意是很具体的东西,呼吸交错的紊乱,唇上张合的颤抖,他亲得很轻很轻,承载了六年的分手执念终于释怀,取而代之的是不受控制的想要把她宠成公主。 视线在黑暗中凝结成了实质,他终于弯了弯唇角,一个一个音节跑进耳朵。 “夏星晓,我现在想把所有东西都给你,求求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鹿鸣公馆的别墅你喜欢吗,我过户给你让你爸妈去住吧;你喜欢什么车,兰博基尼还是法拉利,我给你看好了几款,一会你选一下;苏黎世拍卖行下周有套粉钻的珠宝,我已经让何煜去联系了;或者给你公司的股份吧,我MUSE的占股并不多,不过我名下还有几家小公司,明天就过户给你……” 那些缠缠绕绕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不不断出现在他的唇齿间,夏星晓干巴巴地打断他,“你在楼下吹半天冷风就在想这些东西?” 她的唇瓣红得发艳,双颊绯红地看着他,“小说里男主现在一般会说,命都给你……” “我还要留着命爱你”,时砚池的唇还贴着她,气息像热浪打在她的人中,“宝宝,你还要什么,想要天上的星星吗?” 夏星晓勾下他的后颈,主动吻上去,“我想把星星送给你。” …… 三天的时间,足以让任何新闻降温。 顾源集团使用虚拟主播做假新闻的消息曝光出来之后,夏星晓的名声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在小范围内引起了一波关注,中视财经频道的总监甚至向她抛来了橄榄枝。 她和卢晓彤以虚拟主播申报的金话筒奖双双被取消评选资格,这一点她深表认同,AI技术滥用在新闻行业后果不堪设想。 最开心的是温潇潇,这几天替她代班都毫无怨言。 而夏星晓因祸得福,拥有了一个难得的七天假期。 汪静知道了新闻事件又跟时砚池有关,打着母爱的旗号把她扣留在了海角巷,“我和你爸知道你这么多年受了很多委屈,也知道你肯定不会说,我现在希望的就是你以后不要受委屈,他那个情绪不稳定的妈永远在那里,永远是你们感情的定时炸弹。” 她对汪静虽然不会盲从,但是仍然会觉得困扰,而且是无力的那种,有些事情她不打算让汪静和夏江知道,只能亦步亦趋地过。 反正生活没有这样的苦,也会有那样的难,时砚池不是不知感恩的人,那天承诺的东西全都悉数奉上,她暂时还没接受。 反倒是这几天被时砚池远程监控,已经精细化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每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看了什么书,尤其是她的情绪起伏,更是关注得细致入微。 各种礼盒流水般地往家里送,要多名贵有多名贵,已经到了令汪静发指的程度。 每晚十点十五分就必须要上床睡觉,时间具体而精细。 家里没有摄像头,可是夏星晓没办法作弊,晚上十点就是他的查房时间。 她躺在被窝里,脸庞素净地看他,“你的那堆东西送来的时候把我爸妈吓坏了。” 时砚池的背景是办公室,最近几天她没回莱诗邸,他不是加班就是在处理顾源集团的事情,脸色肉眼可见的疲惫。 他手肘交叉,撑着额头,“他们怎么说?” “我妈说,时砚池是不是出轨了,给你这么多补偿?” 她已经绷不住了,快要笑出来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给我的东西都卖啦,然后携巨款潜逃?” 他的视线直白,“那正好,一辈子肉偿。” 耳根微微有些发热,夏星晓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太早了,等双方父母见过面再说……” “懂了,我来安排见面时间。” 懂什么懂,哪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我们后面定下来了,这些东西再给我管。” “早什么早,我们都错过六年了,还是你想始乱终弃……” “星星,是谁说要对我负责的?” 这人根本说不通,夏星晓岔开话题:“为什么我的睡眠时间还有零有整的?” “十五分钟是我们谈恋爱的时间”,他笑得痞痞的。 她立马控诉,“你这是以权谋私。” “宝宝,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你了,给我点福利吧。” “哪有好久,就三天而已……” 他隐忍地吸一口气,“你说神不神奇,在英国单身那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怎么做到那么无欲无求的?” 夏星晓笑他,“谁让你不去找个美女谈恋爱?” 时砚池半晌无声。 她纳闷地抬头,发现他视线灼灼地看过来。 “有一天我去超市买东西,走在波士顿的大街上,漫天的落叶飘下来,那一瞬间我就在想,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我放不下的,为什么我们俩个要分开,到底在一起的这条路有多难走,值得我把所有的陪在你身边的秋天都错过,我知道,放下一切很难,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我得不到的东西,除了人……” 时砚池顿了顿,眼里的深情快要溢出来,“那个人,除了你,不能是别人,” 不知道是不是有电流过滤的原因,突然觉得这电话好要命,他的声音也好要命,像压着嗓子的调情。 “宝宝,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你先搞定我妈再说……” 那一晚,夏星晓睡得特别沉。 睡眠真的是最好的医美,这几天她的皮肤是肉眼可见的好。 晨早的阳光照在她的发丝上,夏星晓正在客厅里练流瑜伽,随着舒缓的音乐调整呼吸。 不到五分钟,门把咔嚓扭动。 汪静肩膀上背了个爱马仕的菜篮子,手里拎着两袋蔬菜,一副躲避瘟神的表情“咣当”一声关上门。 “这么快就买完菜了?” 夏星晓只分神一瞬,马上又摸样娴静地跟上IPAD里老师的节奏。 汪静没回话,她换了软底拖鞋,把袋子往餐桌上一掷,倒了杯温水,“咕咚”一口喝下去半杯。 早就习惯了她的喜怒无常,夏星晓折过身子,继续舒展双臂,静静地吸气、吐气。 汪静把一杯水喝完,抽出把椅子坐下,“MUSE是不是要破产了?” 夏星晓闻声抬头,身体的动作却没闲着。 汪静看着她,声音一句比一句更直击灵魂,“要是MUSE没破产,时砚池为什么每天闲成这个样子?” “我买菜用得着他陪吗,身后还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助理,等时砚池付款完见缝插针地找他签文件……”她满身都是大可不必的无语,语气带着点火星子。 视频里瑜伽老师正在教学,“吸气,保持呼吸平缓,右腿向后向上做猫伸展的背……” 夏星晓继续跟上动作,微微翘起的唇角泄露了情绪。 “芹菜和茼蒿都不分,娃娃菜买成大白菜,我好不容易让人抹了个零头省了六毛钱,他直接付了一百还说不用找了……” 汪静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个总裁能不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买菜这样的事儿就交给我们专业的家庭主妇去做,现在菜场大妈看见他就跟看见财神爷一样……” 随后一时无声。 夏星晓换了下个瑜伽动作,她打趣道,“有人跟在身后付钱,不是你毕生梦想吗?” 汪静狠狠地剜她一眼,把桌上的菜拿到厨房去,又从阳台往下探,折身后长出一口气,“你王姨找我打麻将,三缺一,午饭你自己点外卖吧。” “你买了那么多菜,我点什么外卖?” “行,那你自己看着做吧。” 汪静出门了,房间里又恢复了流瑜伽宁静的氛围。 半小时后,夏星晓收了瑜伽垫。 从氤氲的浴室出来,她看到时砚池三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时砚池:【青菜被虫蛀了一点,你吃的时候注意一下。】 这人真的跟烟火气格格不入,她抿着唇回他:【没关系,有虫证明是绿色食品。】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男人必须鼓励,坚决不能打击大少爷买菜的积极性。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她从袋子里拿出那包小油菜的时候,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她心平气和地打字:【你这个不是叫被虫蛀了……】 时砚池:【?】 食人星星:【你这个是虫吃剩的……】 刚把消息发出,掌中手机持续震动,她按下接听键。 汪静用打麻将去厕所的间隙打了电话,压低嗓音挫着火,“你立刻、马上把时砚池给我领走……” 第 62 章 挡桃花 海角巷路边,两侧的银杏叶簇拥着秋日阳光的温柔,光线透过叶片,落下一地金黄的斑驳。 夏星晓下楼的时候,时砚池就站在马路边,周遭是熙熙攘攘往来的大爷大妈,他格格不入地站在那里,只着一件连帽卫衣,浑身带着股子少年气。 两人就这么站在路边傻笑,时砚池朝她伸手,指尖相接的一瞬间,就被拽进他的私人领域。 “你怎么惹我妈了?” “我哪敢惹阿姨,就是定了箱燕窝送过去,那几个阿姨吃得可开心了……” 汪静打着几块钱的小麻将,却要搭上几万块的燕窝,不气得脑溢血才怪。 夏星晓忍不住笑了,伸手拉他,“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时砚池顺势就把人带进臂弯里,“为达目的,在所不惜。” 是他了,这人一点没变。 很多人给时砚池张贴的标签就是有钱、帅气、能力强,其中殷实的家境一直是排在首位的。 而他最开始吸引夏星晓的却跟家境毫无关系,是他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学霸光芒。 他在高中时最经典的语录就是:完全不知道物理和数学怎么扣分,虽然听着让人有些许不适,但确实拿捏了智性恋的她。 夏星晓戳戳他的胳膊,感受衣料下一周未碰的手臂,察觉到肌肉线条更明显了,她脱口而出,“你背着我举铁了?” 他眼里带着沉沉烟火,故意用了点劲儿箍她,“回家让你仔细检查。” 夏星晓无视自己很热的耳朵,用力挣扎,“孔雀开屏,谁要看你。” 不出意外,莱诗邸的房门刚一开启,人就被他抱到玄关柜上。 她被亲得晕晕乎乎,眸光艳潋中看见门口自己的巨幅画像,羞耻感一秒上头。 她捶他硬邦邦的胸口,“去房间……” 两人的唇只离开一秒,衣服就离了身,时砚池如她所愿地把人掳进了卧室。 事后,她被时砚池抱着进了浴缸,整个人倦懒地趴在他的胸前。 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身后,温热的大掌在白皙如雪的美背上轻抚,时砚池的眸色深沉,“你申报的AI新闻闹得太大了,取消评选资格是宣传部的决定,你们台里也左右不了……” 夏星晓闭着眼,在他怀里点头,“说实话,这个奖我以前挺想得的,可上次听温潇潇说完,知道这个奖项下那么多黑暗运作,现在觉得也挺鸡肋的。” “明年你申报,我给你看着,谁都别想暗箱操作。” 她笑着答:“好” 窗外风声呼呼,只剩淡淡的霞光还没落尽。 蒸汽在弥散,镜子模糊了,沐浴的香气填满整个浴室。 “当年为什么转专业?” 时砚池湿漉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带来一阵温润的触感。 “那时候就想着快点赚钱,以为金融行业遍地是黄金……” 她扯动唇角,“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做了新闻行业。” “纪碧云会受到法律制裁吗?” 过往的时光里,晕染了多少苦难,都是这个女人带来的。 “会。” 生意场上的斡旋,时砚池不愿多说,这里面弯弯绕绕,多少有点踩线。 “那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夏星晓睁着一双水眸,湿漉漉的手指咬在嘴里,还是想不通。 把她发皱的手指抽出来,他淡淡开口,“时序和我妈办了离婚证,还是没有娶她的打算,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了……” 时砚池的语气像在讲陌生人的故事。 “你爸爸真的是个渣男。” 纪碧云固然可恨,可三人爱恨情仇的始作俑者还是时序,要是他能结束一段感情再光明正大地开启下一段,事情的结局也许不会这么惨烈。 “你以后会不会……” 夏星晓正要开启无限联想,唇上突然一痛。 时砚池一口咬了上去,他视线重落在那张粉雕玉器的小脸上,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焕发柔嫩的光芒,晶莹的水珠像细小的钻石在闪烁,偏偏一张嘴就气死人。 “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毕竟在你这里栽了,但是自制力还是有的,单身那么多年,你真当你男人没人要?” “别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了”,他身子前倾,把人往怀里箍了箍,“你要是还有力气,我们就做点别的……” “滚。” 夏星晓朝他脸上泼水,两人打打闹闹地洗完了澡。 第二天睁开眼,身边一侧已经空了,下床后发现时砚池在厨房,有食物的香气,她忍不住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 刚想称赞他的厨艺,余光中就瞥到了垃圾桶里惨不忍睹的半成品,还是违心地说了一句,“老公,你好棒。” 这话显然特别受用,时砚池慢慢转身,用空着的那只手揽住她的腰,低下头轻轻地凑过来。 这个吻温温热热的,再抬头时,他的眸色明显暗了,眼神中透露着意犹未尽。 夏星晓被这个眼神惊到了,昨晚的记忆全被勾起,慌不择路地往客厅跑,身后是他毫不避讳的嘲笑。 “慢点跑,小心又摔跤。” 两人昨天的注意力全在床上,现在细细打量客厅,她发现家里变化不少。 她因为患有平地摔跤综合症,身上经常出现淤青,时砚池跟她住了几天就发现了,她不在的这一周,家里所有的家具都换成了圆角的。 吃饭的时候,时砚池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去上班。 夏星晓摇摇头,喝一口牛奶,视线聚焦在机上,她在刷工作群里的消息,休假之后是可以预见的忙碌,什比克冬季论坛就在月底,群里已经开始接龙,统计人数上交护照。 和温潇潇的约定还作数,她叹了口气,默默地接了龙。 时砚池见她一点都不专心,直接把手机抽走,“要不要去MUSE?” 四目相对,夏星晓拿起一个可颂入口,脸颊徐徐地动。 “我去干嘛?” “给你老公挡桃花。” 她拿回手机,继续一心两用,“没这个必要了吧,我上次去的时候,就连打饭阿姨都知道你有女朋友了。” 时砚池一直看着她吃,现在才露出一个笑脸,“你跟她表明身份了?” 夏星晓白他一眼,“我什么都没说,她打饭的手都抖了,我怕再说两句,她就要哭了……” MUSE中心她是真的不想再去了,不光他的员工不自在,她也不自在,打饭阿姨都以为她是去砸场子的。 再撂一眼时砚池的脸色,她叉着腰,把汪静的架势学了个十成十。 “时砚池,我提醒你,贞洁是最好的男德,有烂桃花上门,我劝你要么斩杀,要么自宫,变成脏黄瓜我可不要你。” 他笑得整个人都在抖,别过头吻了她一下,然后心满意足地上班去了。 这人绝对有受虐倾向。 吃完早饭,开始收拾衣帽间,短短一周,各种礼盒又堆积成山了。 拆了三分之二后,她恨恨地给时砚池发了消息。 食人星星:【你这个败家的男人,罚你三天三夜不能上床。】 发泄完就去给花浇水去了,时砚池的消息是半小时之后回复的。 【刚才在开会,你的消息被投屏了。】 【宝宝,你这个桃花挡得特别到位。】 眩晕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夏星晓都能从文字里看出他上扬的嘴角。 打字,立马回过去:【请把我拉黑,谢谢。】 这么社死的一刻,手机恰好响起来,撂一眼屏幕,原本要发泄出去的河东狮吼遏制在了喉咙口,她换了友好寒暄的语气,“喂,徐哥。” 徐行下午还有工作,两人就约在了广电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门外大厅的散台坐着好多广电的员工,夏星晓进了包间就把门关上了。 徐行已经点好了菜,他抽开自己对面的椅子,“星晓,坐。” “谢谢,徐哥。” 坐好之后,徐行给她盛汤,一段话说得平稳又简洁,“顾源集团的事儿,对不起,没想到最后给你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他的表情很自责,眉宇间也挺尴尬的。 夏星晓接过汤碗并未动筷,她手肘撑在桌面上,唇角轻微地动了动,“徐哥,有些人的恨是没有原因的,善良和幸福都会成为原罪,你已经帮我太多了。” 这事儿怎么着都怪不得徐行,说到底还是时砚池的家事,她也不便多说。 她拿起汤勺舀了口汤,再夹了一口菜。 “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我最近的知名度明显提升了,来找我的商业活动特别多……” 徐行点点头,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商业价值提升是好事,一定爱惜自己的羽毛,合作的品牌要仔细甄别。” 这方面听他的意见没错,他在财经圈叱咤多年,一直口碑不错。 一顿饭围绕着最近台里的人事变动和L省财经圈里的新闻,聊的也算尽兴。 告白被拒之后,徐行始终坦荡,没有搞什么死缠烂打,就是默默地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适时地提供帮助,这种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态度,总让夏星晓有种亏欠感。 两人吃的差不多了,徐行像憋了很久终于开口,“星晓,他对你好吗?” 正午的阳光照进来,熙熙攘攘的笑声在问外萦绕,包间里被一种淡淡的暖意笼罩。 他炯炯地盯着她,颓败而落寞,“时总虽然帮你解决了问题,但是这些麻烦也都是他带来的,不是吗?” 夏星晓放筷,歪着头问,“徐哥,你喜欢我什么?” 徐行凝滞了两三秒,“你漂亮、优秀、上进……” 他还没说完,包厢外就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 空气里击响一声警鼓,两人闻声回头。 包厢门被人从外推开,时砚池杵在门口,眼睛独独看向她。 “星星,回家了。” 第 63 章 Lady’s Night 一顿饭吃了四十分钟,时砚池开门的时候,徐行正在给她倒茶。 夏星晓的手机页面还停留在餐厅的定位地址,那是十分钟前,她针对时砚池“在哪儿”的回复。 这会儿正是结账的高峰期,人声鼎沸的热闹也同时传进来,时砚池衬衫外面套了大衣,跟她同款同色,乍一看就是情侣装。 …… “我没事,您别听高秘书的,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不信您问何煜。” …… 对面又说了什么,他低着嗓子应一声,“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别多想了,晚上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往墙壁上一靠,何煜拎个透明盒子过来,一看就是很用心的摆盘,“高秘书给您送的饭。” 时砚池视若无睹,转身拿了一次性杯子,去水箱那接水。 何煜旁敲侧击地解释,“老板,何女士担心您的健康。” 时砚池冷冷地睨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你现在是越发出息了,我妈额外付你多少好处费?” 何煜汗涔涔地扶额。 回病房前,时砚池折身,“再有下次,你自己去HR那领遣散费吧。” 病房内两人在安静地吃饭,听见开门声,夏星晓抬额,然后视线立马拐了个弯儿。 时砚池倒是气定神闲,漫不经心地坐回沙发刷手机。 “扣扣扣”有敲门声,两个小护士从门外探头。 “夏主播,我们是您粉丝,可以跟您拍个合影吗?” 她俩穿着护士服,小心翼翼地说出来意,一边说着,一边视线往时砚池那里飘。 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夏星晓透过玻璃窗瞥自己的倒影,勉强扯了下唇角,“今天不太不合适吧?” “就只拍大头照。” “绝对不发社交媒体。”另一个举三根手指在头顶补充道。 …… 调到前置摄像头,两人在她身后鼓弄了半天位置,一人提议,”要不要去窗口,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光线好。” 弧顶的日光灯亮在脚边,她看了看落日的余晖。 就这样被两人推搡到了窗口,按下快门的时候,其中一个都快被挤出镜头外了。 “只拍半张脸也没关系吗?”夏星晓以询问的眼光问两人。 “你在镜头里就可以了。” 定格的瞬间,突然就看透了两人的小九九,时砚池在照片里的面积,都快比她的脸都大了。 两个小护士脸红红地向她道谢,走得太急,连病例单子都掉地上了。 “喂,你们东西掉了。”梁舒扭头提醒。 两人跑得飞快。 夏星晓捡起来一看,是今天时砚池做CT的诊断报告,上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吧嗒”把病例单子扔时砚池那,以一种不愿多说的态度,“收好你的报告!” 空气更燥了。 当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在所有社交平台做了官宣,也会自然而然地和其他女性保持距离,手机屏幕都是她的照片,以这样一种名草有主的姿态在社交里游走,朋友们都打趣他是男德标兵。 而她忘了的是,这人一旦恢复单身,凭他的硬件条件,有的是女人愿意为他飞蛾扑火、烈焰焚身。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晓第二天就果断办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请了一周的病假。 微信群里叮叮当当的消息她一个没回,只接了付卫东的电话。 他先是对她受伤表示慰问,还像模像样地发了一个五百块的抚恤津贴,又对她签下冠名商合同大肆褒奖,最后那句才是这通电话的重点,“小夏,MUSE要起诉栏目组赔偿,你看这事儿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怎么知道? 短信箱里有一串号码,温潇潇:【你在耍什么花样?】 指腹将消息移除到垃圾箱,然后睡了冗长的两天,终于觉得自己充足了电,浑身轻松。 最后是被隔壁的吵架声惊醒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邻居一直喜欢开着门吵架,而她对于这种吵架声一直是有心理阴影的。 小时候,她是在汪静和夏江吵闹中长大的,曾经有一度,她觉得这俩人干脆离婚算了。 能走到结婚这步的人不该是情投意合的吗?为什么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恶语相向往对方心口扎刀子的时候,是完全丧失理智的呢? 女人的哭泣声让她实在是睡不着,她到门口佯装开门再关门弄出了点动静,隔壁的门总算关上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出梁舒在病房里对她的灵魂拷问。 “夏星晓,你能不能顺着人性去谈场恋爱,想那么多你不累吗?” “什么?”她不解。 “难怪这么多年,不管年上叔叔还是年下弟弟,你一个也看不上,跟时砚池这样的男人谈过,你还能看上别的凡夫俗子?” “谢南州的条件够好了,你照样看不上……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要不你给时砚池睡了得了……” 夏星晓在时砚池重回病房前捂住了梁舒的虎狼之词。 不过歹念一经形成,马上落地生根。 耳根烫,有点痒,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挠她的心尖儿。 她扭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再把冷气调低两度,然后曲膝窝在沙发里,手指按下一串数字。 “妈,那天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谢南州在跟我吃饭?” 汪静应该是在做晚饭,油烟机的噪音和锅铲翻动的声音同时传进听筒。 “南州来家里送了礼物,他说晚上要约你。” 迅速解释完,她抓重点,“你俩相处得怎么样了?” “我俩没戏,所以你趁早把人家的礼物退回去!” “怎么就没戏,这么多年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南州挺好,你就跟人家好好处呗!” 她斩钉截铁地回,“我不!” 汪静讽刺她,“感觉你像革命烈士,现在准备英勇就义了?” “为个相亲对象就像让我就义,我冤不冤?妈,感情的事儿,你别掺和,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汪静碎碎念。 没听她说完,夏星晓就挂断了电话。态度不挑明了,她妈不会死心。 有的感情是很确凿的事情,爱很确凿,不爱也很确凿,就像她对谢南州。 而有的感情却像一片迷雾,是平地抖起的云烟,是难以理清的缠绕。 隔壁的门又开了,男人大声地怒斥,“这日子你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这句话太男人了,她好像从无数个男人嘴里听过,也包括她的爸爸夏江,这话总让女人像吃鱼的时候卡了喉咙,有种说不出的痛。 后来她家破产了,这句话才在她家里绝迹了。 窒息,一刻也不想呆在家里了。 给谢南州发消息:【有时间吗,聊一聊?】 对方回了个【好】。 出门后她先拐了一趟邮局,寄信窗口的阿姨眼生。 “麻烦给我张八十分的邮票。” “平信还是挂号信?” “平信。” 邮票和胶水一起从窗口递出来,“平信慢哦!” “没事儿,不着急。”利落地写好地址贴上邮票再递回窗口。 “也对,着急谁会寄信呀。”阿姨笑呵呵地把信收走。 火烧云是夕阳准备的晚餐,今天的餐厅贩卖的是浪漫。 夏星晓穿着一身淡黄色收腰长裙迈进餐厅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失策,今天竟然是七夕,真不是一个摊牌的好日子。 这家店不算大,灯光昏黄,安静惬意,大厅流淌着好听的爵士乐。桌与桌之间用花墙相隔,既注重了隐私,又氛围感满满。 夏星晓到的时候,餐厅已经坐满了,谢南州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他一身正装,成熟中带着儒雅,又披上了谦谦君子的皮,“好久不见。” 夏星晓略微有点尴尬,“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小姐,我没误会”,他的声音低醇又温柔,“但是我想为自己申辩一下。” 谢南州给她点了一份M8的澳牛,她吃第一口食物的时候,心里的小蝴蝶就起飞了,清淡了两天的胃口又重新活了过来。 往嘴里递第二口牛排的时候,谢南州给自己倒了红酒,他苦笑,“我不喜欢被你看到我的另一面,感觉你也不太喜欢。” 她知道,这是谢南州对上周五尴尬偶遇的解释,夏星晓没有说话。 “不管是哪一面,我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的,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坦荡得近乎赤城,倒是把夏星晓冠冕堂皇的拒绝理由憋了回去,间隙她偷偷给梁舒发微信。 梁舒回:【你敢相信男人的那张嘴?不用看八字,我就知道你这辈子要离婚三次!】 懂了,是她心慈手软了。 用餐结束准备道别的时候,户外竟然下起了毛毛雨。 夏星晓拒绝了谢南州送她回家的提议,“这么小的雨,雨中漫步挺浪漫的。” 谢南州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我陪你!” 她拢着身子挡在他驾驶位的车门前,唇角有弧,“谢先生,别再送礼物让我妈误会了,你的哪一面我都不想了解了。” “我们俩,真不是一路人。” 烟头的灰往下落,热辣辣地烫上她的小腿,谢南州一声“草”后终于风度尽失,汽车尾灯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起风了,雨滴啪啪啪地打在树叶上,灯火风雨飘摇,空气中有香樟的味道。 她把谢南州的名字移向黑名单,原本孤零零的黑名单里,又多了一个人。 心口轻微地起伏,她切回叫车软件。 手机上显示还有十二位正在排队时,身后传来一声车鸣。 车前灯晃眼,宾利车前轮缓缓停在她的跟前,隐晦光线中车窗缓缓降下,黑名单里的人出现在眼前。 时砚池的脸被霓虹灯光勾勒得分明,栖身在暗夜的潮湿里,凛凛如皎月。 卫誉坐在副驾驶上探过身子跟她打招呼,“星晓,你要去哪?我们送你。” 夏星晓朝他们晃了晃手机,“不用了,我的车就快到了。” 卫誉拉门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了把伞,打开,覆她头顶,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他笑,“认识这么多年,没必要这么防着我们吧。”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有越来越急的趋势,夏星晓站着没动。 “听说你欠了阿池修车费,正好我们有聚餐,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误会解开?” 后车窗“刷”地一声降到底,文卓撑着头朝两人喊,“不管什么事先上车再说,行吗?” 夜里十点,宾利车的目的地是人马座酒吧。 据说在地球6500光年之外,有一片名为“人马座B2”的星云,那里的酒精含量可以把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填满上万次。 酒吧名字由此而来。 从静谧的室外到震耳欲聋的内场,夏星晓把手指塞在耳朵里,好一阵才适应。 袅袅的烟气成了激光最好的舞台,随着DJ的节奏,光线肆虐。 这次祁善不在,几人就在一楼开了卡座。 时砚池一身黑色潮牌,长腿大敞地靠在沙发上,指间猩红,周身漫着袅袅烟气,期间不断有女人上来搭讪,都被他淡淡地打发了。 文卓是个能灌酒的主儿,没几轮夏星晓就觉得酒意上头,她闭着眼靠着沙发休息,他听见卫誉的声音。 “晓宇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 时砚池懒着嗓子答,“手机不知道放哪了?” “我给你打一个。” 很快,熟悉的音乐在角落里传出。 前奏一响,心弦一下就乱了。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① 有些歌,好像控制了她的泪腺,让她无端滋生很多触角,细微的感受都被放大。 再睁眼时,时延池的视线就撞了进来。 那里有海,有潮起潮落的碎浪,还有澎湃的湿意,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仰头看她。 指甲不断摩挲手心,心口爬上了一只只毛毛虫,她脑子很乱,浑身痒得难受。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端着酒杯坐他旁边,开口就是控诉,“时砚池,你对我不好。” 两人的视线在嘈杂的角落里对上。 “哪儿不好?”时砚池缓缓落一句。 “以前没花到你的钱,现在分手了,还要给你赔钱,我怎么这么倒霉?”她没忍住,眼眶里续了珍珠。 他突然笑出来,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扑在她脸上,一阵酥麻,“刚跟现任吃饭完,就跟前任要分手费,夏星晓,你玩得挺花。” 她伸手固定他的头,“你别晃,我头晕。” 他把她黏在耳侧的头发捻走,“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夏星晓喝的并不多,见风倒是她酒后的常态,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醉的,她自己也分不清。 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副驾,就在时砚池给她系上安全带的瞬间,她脑子一抽,吻上了他的喉结。 时砚池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把她按回椅背,暗哑着警告,“夏星晓,你别招我。” 她记忆中残留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时砚池倦懒又漆黑的眼睛。 夏星晓一路上都在碎碎念,她还没有完全断片,但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刺耳的铃声吵醒的。 身侧已经没有人了,她皱着眉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机,恹恹地按了接通键,初宁宁的大嗓门震得她脑仁疼。 “星晓姐,你昨晚回家跟池哥说什么了,为什么今天他弄祁善比文卓还要狠?” 第 64 章 吃点亏 阳光从宽大的窗户洒进来,照在雪白的床单上,照在布满汗珠的皮肤上,亲历了不可描述的一小时,最后铺满整个房间。 夏星晓是被电话吵醒,也是被刺目的阳光晒醒,她用手肘支着身子,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带着酒后断片的迷茫。 一低头,就看见胸口上方有块深红的印子,时砚池今早出门前又饿狼扑食了一顿。 这时的脑仁还在发胀,她看到时砚池微信里的留言:【给你熬了粥,醒来记得吃。】 她回了一个“好”字。 海城自十一月以来就开始供暖,室内一直维持二十四度左右,地板温温热热的,她光着脚下地,只着了一件真丝吊带裙。 洗漱完已经接近中午,她重新热了粥,刚端到餐桌上,电话准时准点地响。 “喂。” 时砚池的声音带着笑意,“起床了?头还疼不疼?” “不疼。” 一口热粥下肚,胃里暖呼呼的,她把手机按了免提开始控诉,“你以后能不能别一大早就禽兽我……” “知道了,以后晚上做。” 夏星晓噎了一下。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难道禽兽她还成了日常打卡不成。 她拿着细细的汤匙,又喝了一口粥,“听说你在弄祁善?” “嗯。” “弄”这个词是她从初宁宁嘴里原封不动还原过来的,其实就是全方面的封杀他。 以时砚池和文卓的关系,帮她这个忙也是无可厚非的。 “你忘了昨晚说了什么了?”他带着几分无语,重重地叹一口气。 筷子流连在张姨腌制的小咸菜上,这是她最近的新宠,不酸不咸,是她喜欢的爽脆偏甜的口味,张姨每隔几日就会做好一些送过来。 她舔舔唇,“说什么了?” “就知道你会忘记,幸好我录了音频,你自己听吧。” 挂机后,一段长达三十六分钟的音频文件“嗖”地一声发了过来,夏星晓点了播放键。 前面一大段都是她哼哼唧唧的嘟哝,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倒像是时砚池趁她酒醉,故意套她的话。 这人真是真是老奸巨猾。 “有没有人欺负过你?”他诱哄着问。 她的回复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好半天才说了几句完整的话。 “那可太多了,祁善就不是个好人,他还给我塞过名片……” 刚听到这句,她的头轰一声炸了。 “还有那个高馨,像个白莲花一样,天天住在鹿鸣公馆,那个房子不是已经写我名下了吗,凭什么让她住。她还开你的车,我都没开过几次……” “时砚池,我不想努力了,我可不可以当个包租婆,我第一个就先把鹿鸣公馆租出去……” “今天那些男模质量真够差的,也就有一个身材还行,比泰国餐厅的差远了,我还是想去一趟看看……” 他的声音夹杂其中,“你在哪看到的?” 醉后的她根本不答,自顾自地说着,“这么多年,我都没摸过其他帅哥,我好亏啊……” 后面她还哭了,夏星晓简直要石化了,她竟然因为没有摸到其他帅哥哭了? 现在移民还来得及吗,马斯克那个火星计划启动了吗,她最喜欢这种有去无回的旅程了。 脑子嗡嗡响,她硬着头皮把后面的也听完了,真是越听越心惊,也不怪时砚池禽兽她了,昨晚竟然是她自己强烈要求的,赖赖唧唧地非要…… 求求了,地球快点爆炸吧,人类集体毁灭吧,不能让她一个人社死。 关机速度就慢了那么一秒,时砚池的电话又来了,这回打的是视频,这人就是专门要看她笑话的。 接通那一刻,他就在对面笑,“听完了吗?” 她眨眨眼,慢吞吞地回,“昨晚我一定是被鬼上身了。” 见他的嘴角始终上扬,夏星晓一个纸团飞过去,“笑什么笑,烦死了。” 时砚池很配合地躲了一下,笑够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里的深情都快溢出来,她一阵耳热。 “宝宝,你昨晚跟我说那么多,我特别高兴,这么多年你终于把你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残存的理智和澎湃的后悔轮流占据身体的话语权,她甚至想到了自己前六年苦行僧一样的生活,怎么就说了那么多事,提了那么多无理的要求。 这人不会都当真了吧。 她试图跟他讲理,“你跟喝醉的我对话,你的过度分析和脑补,获得的都是虚假的上帝视角,你懂不懂?” “不懂,我只知道酒后吐真言。” 视频里,时砚池良久地看着手机屏幕,夏星晓也在看他。 “祁善会被封杀,他的那些丑闻今天都会爆出来;高馨过了圣诞节,就会回英国,她住在你名下的房子里确实不合适,这点是我疏忽了,我妈想去想留都随她;我在星海国际给你买了四套公寓,一会何煜会给你送购房合同,都是精装修,你随时可以往外租……” “你是不是有病!”她的太阳穴突突突地直跳。 时砚池开始针对她的醉话一条一条落实,还有比这更让人无语的事情吗? “至于你说的男模……” 她抬额。 “这个实在是抱歉,你就吃亏一点,只摸我一个吧。” 夏星晓一脸难言,她坐在餐桌前没滋没味地搅动粥碗,“我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 这时候才发现时砚池的视频背景不在办公室,而且他说话的时候明显气息不稳。 她撑着腮,问一句,“你在干嘛?” “我在健身。” 天雷地火间,她响起刚才录音里面的其中一句——也就一个男模的身材还行。 她继续顺着上面的对话捋思路,“你该不是因为我……” 时砚池没回这句,但是给了她一个很带劲的眼神。 完了。 口干,舌也躁。 直勾勾地看着他,被他流着汗的样子抓得移不开视线,心尖上的小蝴蝶飞来飞去。 时砚池在跑步机上做好了热身,就去力量区练器械,从背部训练器练到高位下拉器,两人的视频始终连着。 看着看着,夏星晓的视线不自觉地就飘了。 瞥见她的心不在焉,时砚池的语气阴恻恻的,“你在看哪里?” “我在看你健身啊。” 视频“啪嗒”一声切断,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时砚池:【眼馋坏了吧,旁边的小哥哥好看吗?】 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他的醋意上头,夏星晓忙顺毛捋:【不好看!】 时砚池:【不看怎么知道不好看?】 她半是真心半是口嗨地回:【比较了才知道,我老公满头大汗的样子好诱人。】 隔了好一会,这位少爷的回复才姗姗来迟:【晚上给你看。】 莱诗邸的客厅是L形的落地窗,视野特别开阔,夏星晓坐在客厅的地摊上,给一款洗衣凝珠做营销计划。 两台加湿器一起工作,袅袅的水雾在空气中弥散,供暖期的唯一缺陷就是空气干燥,她泡了壶红茶放在手边。 时砚池言出必行,她现在已经是几家公司的大股东,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身上自己特别喜欢清爽味道,是来自一家日化品牌。 这个品牌只针对高端客户定制,难怪分开这么多年,她都找不到这个味道的产品。 夏星晓成为大股东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给这个产品做平替,不过时砚池的专属味道,她不打算量产。 营销计划做得热火朝天时,门铃响,想到时砚池刚刚说的购房合同,她披了件外套就去开门。 门打开,一位不速之客站在门外。 高馨的声音传进来,“何姨让我给阿池送汤。” 夏星晓站在玄关,调整怔惊的表情只用了一秒,就接过她手里的保温壶,“谢谢。” 高馨没有要进门的意思,夏星晓也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两人就隔着两步远的距离僵持着。 彼时她光着腿,身上一条细带睡衣,外套遮不住胸口上的痕迹,客厅的光线一路照到门口,空气里浮着晨起欢爱后还没散尽的味道。 高馨的视线直愣愣地放在巨幅画上,再看向她时,指节突然泛白,垂着的睫毛轻颤了几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何姨特意让我上来,她希望我们处好关系,别让阿池为难。” 不知道时砚池是怎么跟何韵转述纪碧云做的事情的,何韵这些日子虽然没有现身,但会时不时托人送东西给她,得以窥视她想要补偿的心情。 两人自云贝酒店那天起,对彼此的态度尴尬又微妙,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 那一瞬也总算明白了,高馨这次能主动上门,应该就是时砚池对她回英国的时间下了最后通牒。 夏星晓瞥她一眼,手臂依然搭在门边,表情有着“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来”的细微变化,撂一句,“有这个必要吗?” 走廊里有风,她把外套往中间拢了拢,“反正你一会都是要哭着下去的,我们就跳过没必要的寒暄吧。” 高馨沉沉吸了口气,直抒来意,“我不想回英国。” 夏星晓觉得好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吗?” “要不是你介意我的存在,阿池不可能逼我回去。” 不光是时砚池,现在连何韵的心也都偏向夏星晓了,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忍着屈辱来跟她“打好关系”。 夏星晓直接回怼:“你这是夜路走多了,怀疑遇到的都是鬼。” 高馨本就是不情不愿地上来跟她和解,勇气散尽后荒唐狼狈席上心头。她的目光从夏星晓身上划过,一身傲骨被痛击零落。 她在学校也是万众瞩目被人追捧的主,直到一颗心落了时砚池身上,便自觉斩断了一身桃花,可是她的真心就被人这样践踏,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夏小姐,你不适合阿池。他们这个圈子的男人,混惯了风月场,和女人的相处模式都是固定的,他做主你服从。真正适合做他伴侣的是那种很柔的人,愿意舍下身段交换实实在在的利益,这一点你做不到。” 一段话被她说得云淡风轻。 夏星晓扬起好笑的调子,“你是不是自荐找错了人,投简历的话记得发给MUSE的HR。” 高馨被她激白了脸色,“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看看何姨的下场……” 原来所谓的尊重和恩情都是假的,夏星晓对她的忍耐力已经趋于零,她面无表情地开始逐客,“说完了吗?” 空旷的电梯间,高跟鞋的响渐行渐远,她在关门前补了一句。 “温馨提醒你一下,这个小区的安保特别到位,摄像头到处都是,你别做什么自取其辱的事。” 第 65 章 沉迷色 清晨七点,窗外的风呼呼地刮着,海城进入供暖期后,就没个囫囵的好天气。 夏星晓的睡眠很轻,但是躺在时砚池怀里就会睡得很沉,有时候甚至听不到闹钟的响声。 于是,赖床时间就成了他的恶作剧时间。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冒出来,“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她妈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妈?”她突然打断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抽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汪女主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她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夏星晓表情产生细微变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汪女士的监察电话适时跳出屏幕,又瞬间偃旗息鼓,她没理。 “陈晨呢?”夏星晓嗓音突然加重。 刺耳的摩擦声打破沉静,整个餐厅齐齐望去,户外的赛车场上有车在漂移。 一片灰色烟雾中,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赛道,驾驶员们一圈圈地飞速过弯。 “这是什么?”她收回视线换了话题。 “赛车手在测试新车的性能。” 老余坐不住了,他带着摄像师一起过来。 “时总,听说MUSE的3S车型还没曝光,张总不敢做主,所以来问问您,这次可以拍摄吗?” …… 很快,时砚池在前,他们在后,所有人一起去了赛车场。 夏末的暑气是晕染开的,尤其是午后,有着千丝万缕的闷热。 MUSE的赛车场很大,全长超过四公里,最长的路段有就九百米,是获得过FIA认证的专业赛道。 场上还在进行弯道组合的测试,何煜用对讲机喊话,几辆车很快开了过来,停在他们面前。 “一会要进行测试拍摄,你们商量一下谁能上镜?” 何煜随后转头问栏目组,“你们谁上车?” “我。”夏星晓从摄像师手里接过Go Pro。 她一身白色紧身套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皮肤白得发光,站在一群人中瞬间就攫获了场上的目光,几个教练蠢蠢欲动。 何煜嗅出了点火苗,“张总,这些教练可以上镜吗?” 张总很上道,“教练都是外面聘请的,不是MUSE的人,一是肖像权的问题,二是公司形象的问题,需要开会研究一下。” 夏星晓正在揣摩这话的意思,老余急了,“别啊,都是远景,几乎拍不清人脸。” 这款车型目前没有曝光,他们拍到就是首发,这可是独家新闻,时间一拖,就容易生变。虽然此行的目的是拉冠名商,可媒体人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我是按照MUSE品宣的流程走的”,张总左为难,“全集团唯一有FIA执照的就是时总了……” 这种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数年以前磕碰得来的伤疤,摸上去竟然还有刺刺麻麻的感觉。 夏星晓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上脑,店里的音乐切换,是陈绮贞的《台北某个地方》,她跟着轻轻唱。 晒干你的衬衫,收起你的餐盘 呼吸这个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车,开往同一个地方 那一次你离开我就不再回来 有人在吗?我一个人唱着② 如果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夏星晓还是被天旋地转的酒精打败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边,一辆黑色宾利蛰伏在夜幕下。 男人指头弹一记烟灰,绕过车头往小龙虾店里走。 一片阴影兜头而下,那一秒神思迷离,嗅到空气里淡淡的酒精和男人身上熟悉的香氛,夏星晓声音带着清甜的委屈。 “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大排档的灯光直射到他们这一桌,眼前人,眼泪奔突。 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栏目组三人面面相觑。 时砚池站在风口,完全没有救火的意思。 他刚把烟递嘴边,一撮火苗就凑了过来,夏星晓仰着头看他,“时总,帮个忙呗。” 她已经从何煜那拿了皮筋,把所有碎发都收到脑后,扎了个干干静静的马尾。 他目光盯她脸上,也就顿了那么两三秒,然后低下头斜过脑袋从她这里借了火。 然后,这事就成了。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辅导员,陈晨是她研究生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两人趁着暑假去日本玩。 色黯淡中,美食街的人群陆续散场,彻底静下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 “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空气里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夏星晓坐在木凳上,眼睛湿润。 这几个最普通的汉字组合,穿越千山万水,蓬勃而出的时候,犹如一把温柔刀割在他的心口。 时砚池蹲身,目光将她盯住,“你在等我吗?” 她瞪大眼睛,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橘色的光披在肩身上,她白皙的锁骨上垂着几缕碎发,双颊一片醉意,连耳尖都红透了。 “为什么你今天要迟到呀?” 记忆卡像被激活,夏星晓十八岁生日当天的情景走马观花般浮现。 高中那年他爱上了两个烧钱的爱好,一是喜欢限量车,二是喜欢限量款球鞋。 到底是富养家庭里出来的小孩,各种渠道总能把钱花出去,有一阵他触了他爸的逆鳞,账户被冻结了。 正好是发行初代AJ1倒钩的时候,夏星晓背着他排了一夜的队,结果早上一开售就被人插队推搡,最后还跌倒膝盖擦掉了一大块皮。 时砚池去的时候带着棒球棍,满身高危气场,三两下撂倒撞他的黄牛贩子,眼里是要杀人的倔。 那是一种可怕至极的语气和呼之欲出的暴力,夏星晓怕出事,只能死死地扯住他的衣摆喊疼。 他一眼看穿她的小九九,可挨不过心疼,只能抱上她夹着一股狠劲儿走了。 夏至那天是夏星晓生日,那一天他故意迟到。 她坐在KTV的台阶上,以为他还在生气,可怜兮兮地,“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时砚池倾身折腰,用力拉人,没拉动。 “生气了?”他好整以暇地垂眸,短促地笑了一声。 夏星晓不太高兴地别开脸,气呼呼地,“为了提前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我一夜没睡给你抢限量球鞋。今天到我生日了,你竟然连包厢都没预定!” 还敢提抢球鞋的事儿? 那天之后他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把那些黄牛一锅端了,然后越看鞋柜里的球鞋越烦,通通送人。 朋友们的反应堪称感天谢地,而他今天出门差点没有鞋穿,她还敢提球鞋? 时砚池半垂着视线,利落短发下是一双笑眸,“以前都有空位的,我本来打算到了前台让服务生告诉你有空位,然后我就可以恭喜你,运气真好了。” “那我今天倒霉透了。”夏星晓把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只小鹌鹑,声音闷闷的。 “今天我生日,喊的每个朋友都有事,就剩我们两个了,还没有包厢,今天为什么要来唱歌?” 时砚池忍住笑意,“你不是最喜欢唱歌吗?只有我们两个人,再也没人可以抢你的麦克风了,你可以唱个够!” “那我们要在这里等位置吗,还有几分钟就到我的生日了,我就坐在台阶上过生日吗?” 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不是很有意思,以后你永远都会记得这个生日的,特别难忘……”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 夏星晓心火涌得厉害,起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拦住。 他从手提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纸杯蛋糕,三两下点上蜡烛。 “那你之前说的热搜是什么?”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不说,我就去问张总。” 一声很轻的叹气后,何煜说,“你知道老板开着豪车飙车要是上了热搜会对MUSE造成多大打击吗?” 仿佛唱片卡带一样,夏星晓僵在原地。 她新闻敏感性那么强的一人,怎么会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嘟嘟嘟的盲音,撞得她胸口闷疼。 手机“叮”一声收到短信,是海市到深市的机票预订提醒,还有一条付卫东的语音消息,让她明天出差去参加深交会,行程是两天。 忘了这茬儿了。 这是休病假前就定好的行程,如今她销假了,责无旁贷得去。 略带浮躁的呼吸渐渐平稳,夏星晓坐在原地,手肘抵着膝盖,沉思三秒后走神,把手机切到微信页面。 食人星星:【两天的时间够你冷静吗,我们谈谈好吗?】 惆怅地盯着未发出的文字发呆,食指再把文字逐字删除,又调整了语气,诚诚恳恳地发了一条语音。 “时砚池,你回来这么久,我连你住在哪都不知道,现在想你也不知道去哪找你……” “我不会哄人,你教教我好不好?” 不出所料地,还是没回。 梁舒说得没错,她被时砚池惯坏了,两人从在一起开始,就一直是他哄着她的。 高三的时候,时砚池拿到了全国物理竞赛的金奖,保送海大物理系,国外好几所大学也都发来了OFFER,他统统拒绝了。 理由冠冕堂皇:他得在国内守着她。 所以高三后面的时间,时砚池都是围着她转的。给她补课、逗她开心、陪她吃饭、送她回家,其余时间就是打打游戏、打打球。 表白那一天,时砚池特别亢奋。 先是中午非让她去看球。 十八岁的男孩们打球,本来就好看。更别提那人身板挺拔,后颈有汗,手臂线条明显。时砚池每投进一球就拽起衣服下摆,去擦额上的汗,露出清晰可见的腹肌,再给她一个眼神交流。 夏星晓的脸都要熟透了,场上场下都被两人虐个半死。 再就是下午自习课的时候,主动要给别人补课。 水汽从浴室漫到厨房,她关了灶台上的牛奶。 大学的时候因为做家教饮食不规律,胃病很严重,后面才一点点养回来,昨晚喝了酒,夜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嘴里叼着一片全麦面包,她将温热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顺手拿起手机。 工作群里有消息,总监@了她和温潇潇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宣示着两人雪藏的解除。 脑袋不由自主地浮现温潇潇和时砚池在角落里细语的画面,面包被牙齿用力撕下,在牛奶的冲力下进入胃里。 窗帘开一半合一半,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夏星晓又把微博下了回来,切小号登录。 财经版热搜还是关于什比克的,文娱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与知名导演春风一度,像素模糊的两人被红圈标注放大,如今网上正排山倒海地讨论着。 MUSE官方账号公开感谢了什比可论坛,并在致谢词尾潦草地补了一句,感谢所有媒体工作人员的敬业,勉强算是给她的“生扑”递了台阶圆了场。 只可惜,淹没在小花的热搜里。 那天之后,夏星晓的主持工作恢复如常,她也被随之而来的繁杂事务挤得没有喘息空间。 等电梯的时候,温潇潇目不斜视地踩着高跟鞋进来,两人短暂合作之后,又恢复了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状态。 走向工位的时候,初宁宁已经等在那里。“星晓姐,早安。” “早。”夏星晓摘掉耳机,视线落她手上,“这是什么?” “冰美式。”初宁宁环顾四周后低语,“据说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师函,温潇潇买了星巴克请整个栏目组。” “我不喝。”她笑着拒绝。 初宁宁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过来,“我以为温潇潇不死也得扒层皮,海煜科技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未等夏星晓表态,她就叽里呱啦输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满脸都是大仇未报的不痛快。 夏星晓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总监办公室,隔音不好,隐隐听见里面的声音。 “在里面密谋什夏星晓拒绝了谢南州送她回家的提议,“这么小的雨,雨中漫步挺浪漫的。” 谢南州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我陪你!” 她拢着身子挡在他驾驶位的车门前,唇角有弧,“谢先生,别再送礼物让我妈误会了,你的哪一面我都不想了解了。” “我们俩,真不是一路人。” 烟头的灰往下落,热辣辣地烫上她的小腿,谢南州一声“草”后终于风度尽失,汽车尾灯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起风了,雨滴啪啪啪地打在树叶上,灯火风雨飘摇,空气中有香樟的味道。 她把谢南州的名字移向黑名单,原本孤零零的黑名单里,又多了一个人。 心口轻微地起伏,她切回叫车软件。 手机上显示还有十二位正在排队时,身后传来一声车鸣。 车前灯晃眼,宾利车前轮缓缓停在她的跟前,隐晦光线中车窗缓缓降下,黑名单里的人出现在眼前。 时砚池的脸被霓虹灯光勾勒得分明,栖身在暗夜的潮湿里,凛凛如皎月。 么呢?” 手指撑着下颚,眼睛落电脑屏幕上,今天节目的编排已经出来了,她将主编终审过的稿子打印出来,做出镜的手卡。 “温潇潇信誓旦旦说能拿下MUSE作为节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标上停顿一秒,紧接着按下打印键。“哦,挺有本事的。” 这位祖宗向来高冷,平时就喜欢改造车模,加上动力装置,组组拆拆,乐此不疲。让他补课可以,得提供一张丑照把他逗笑,当天被他点名补课的同学吓得够呛。 所以,梁舒的反常跟陈晨脱不了关系。 长久的安静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气,“星星,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以毫不耽搁地速度开车去机场,夏星晓把自己MUSE的两厢车开出了跑车的架势。 夕阳起,云烧得通红。 隔音太好,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是从口型中,她辨认了那几个字:送给你。 这个男人啊,真的把她说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了,她昨晚刚说了一句不喜欢冬天,他就送了一个雪人给她。 第 66 章 恶魔语 两家人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元旦后。 在整个订婚流程的推动上,时砚池明显比她上心很多,从汪静一口一个小池的称呼上,就能看出他在讨好她妈这件事上下的功夫。他最近频频出差,本该年底巡视的子公司都挪到了这个月,怎么看都在酝酿什么大事。 其实两家人现在见面也是可以的,只不过高馨还没走,夏星晓总觉得看见何韵有那么点尴尬。 凌晨的暴雨冲刷了灼夏的浮躁,一转眼又是艳阳毒辣。 夏星晓拿着话筒站在光里,白色职业套装清爽干练,海藻长发束成马尾,身板端正地对着摄像机开口。 “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整,什比克经济论坛还有半小时就要正式启幕!” 道旗扑簌作响,国际金融中心门口兵荒马乱,周遭忙碌的人进进出出。 一片喧闹中,折玉般的声音字字落耳,在驻足的观众耳廓开出一朵脆生生的小花。 “今天将有来自七十多个国家的政商界人士共聚海城,……,必将给全球经济未来发展带来新的指引!” 摄像师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就去拍其他素材了。 关掉无线麦克的电源,夏星晓顺手接过实习生初宁宁递来的手机。 初宁宁一脸崇拜地探身过来,“星晓姐,长得好看的人还这么会说话,你让我们普通人怎么活呀,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夏星晓睨了她一眼,“要不是我今早出门的时候照了镜子,就差点信了你的渣男语录。” 初宁宁挎上她的臂弯,“你怀疑我的真心?好恨自己不是拉拉,要不我一定追你!” 两人一路玩笑地进了大厅,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节目组人齐了再一起进场。 来来往往的菁英人士对夏星晓的吸引不大,她解锁手机切到微博,食指在屏幕上缓缓地滑。 今天的热搜前排都被一个名字霸屏:海昱科技总裁千金,后面还跟着一个名字,某男团ICE。 ICE的老婆粉个个义愤填膺,掘地三尺地挖千金的黑料,从高中时期的校园霸凌,到大学时期的改头换面,各种诅咒p遗照,恨不得让她以死谢罪。 海昱科技今天开盘五分钟,股票直接跌停。 瞥见她手机页面,初宁宁八卦欲旺盛,“星晓姐,这次温潇潇算是踢倒铁板了!” 大概是积攒了不少新仇旧恨,她情景再现的时候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文总昨天上节目本来是要洗白的,结果温潇潇来得晚没RE稿,直播一开始就提了绯闻,文总的脸当场就黑了,下了节目就让助理撤了节目冠名,听说还让律师团队给栏目组发律师函,总监现在气炸了……” “哦~” 夏星晓并未表态,只一个尾音上扬的飘荡回应,隐隐泄了情绪。 撤了节目冠名这事儿,说大了对夏星晓也有影响,毕竟她也是这档节目唯二的主持人。 《财经快行线》是全国有名的财经节目,两个当家花旦风格迥异,却各自拥有拥趸。 如果说温潇潇是朵俗尘不染的白莲花,那么夏星晓就是恃靓行凶的野玫瑰。 两人表面井水不犯河水,其实积怨已久。 被他认真的眼神骗到,夏星晓凑上前去,特别虔诚地闭眼许愿。 突然七八个人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还端着一个大蛋糕,将两个人圈在里面。 大声喊“生日快乐!” 夏星晓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笑里带着戏谑,“你看,朋友都来了,KTV的经理告诉我包厢也有了,台阶上的生日也过了,我们去唱歌吧。” 她开心到哭起来,时砚池将人揽在怀里,对朋友们说,“我就说她要自己唱通宵,你们来了又要抢她的麦,她是真的难受,就让她哭吧。” 胸口被人捶了两下,不痛,很甜。 四周是喧嚣吵闹的,夏星晓的声音从那些喧嚣声中分离出来。“时砚池,我好喜欢你呀!” 那时的爱情真美好,简单又真挚。 夏星晓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照常升起,就能让他从头到脚都暖洋洋的。 “时砚池?!” 回忆被人打破,粱舒醉眼惺忪地抬眸,用手指着他,“你怎么在这?” 她像是不敢辨认般,还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头。 “你们醉了!” “我送你们回家。” 时砚池声音很轻,眸子里细碎的光渐渐暗淡,他长臂一伸将夏星晓抱起,迈开长腿就往车上走。 脑子昏昏沉沉的,夏星晓醒来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好一阵,意识才渐渐恢复。 胃里空虚,膀胱酸胀,晃一眼时间,果然还是生物钟靠谱。 昨晚怎么回家,她全然没有印象,拖着破败的身子去了洗手间,回来路过客卧的时候,看见正迷迷糊糊爬起来的粱舒。 她扶着门框对粱舒大加鞭挞,“这位女士,你有给我卸妆的功夫,就不能给我换套睡衣?” “不是我卸的……”顶着一头乱发,粱舒声音哑哑的,目光还没聚焦。 “什么?”夏星晓皱眉。 想起昨晚某人的嘱托,粱舒搓搓脸,“公主殿下,我自己都没卸妆,你还想怎么样?” 夏星晓指已经皱成一团的斩男装,“事先说好了,这个我不负责赔偿。” “不用赔!”粱舒腹诽,封口费那么多,还差你那仨瓜俩枣。 她换上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下次别喝那么多,你这人断片了容易忘事!” 离开的拖鞋又调转回来,夏星晓一脸警惕,“我不会是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了吧?” 粱舒被气笑了,“用六位数的密码,保护你那两位数的余额,我有必要费这个脑子吗? ……多此一举。 “在哪,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给你报仇。”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定是过去哀悼分手不够充分,才会让回忆无孔不入地变成现在的余音。 窗外有风,徐徐地吹,感应门忙碌地开合。 谢南州彬彬有礼地对行注目礼的同事微笑,视线扫回她身上,“很忙吧,吃饭了吗?” “还没有。”夏星晓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来了?” 谢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请你吃饭,赏脸吗?” 人来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的邀约,她态度明确地摇了摇头。 手还摊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晓。” 甚至在她长时间拒绝的状态下,伸手来拉她的手。 一股毛骨悚然的战栗沿着脊椎攀爬,夏星晓身子一僵,身后有男声冒出来,“星晓。” 两人闻声望去,徐行从电梯里步出,穿着件素色T恤,休闲西装搭在臂弯,他视线落到谢南州悬空的手上。 再转头轻声问,“你怎么还没走?” 谢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话,“你好,我是星晓的朋友。” 夏星晓终于停止了安静的修行,冷淡开口,“谢先生,谢谢你的厚爱,我们并不合适。” “星晓,抱歉,第一次追人我没什么经验。” 又是那副绅士有礼的样子,虚伪得令人生厌。 徐行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谢南州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兄弟你眼光不错,不过追求女孩子,要讲究耐心。” 付卫东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问她在哪。 以为节目出了什么特殊情况,她退到两人三步之外的角落,手机举在耳畔,“我还在台里。” 空旷的大堂里付卫东的声音格外刺耳,“那正好,晚上约了Muse的公关部谈冠名的事儿,你也去!” 她揉着僵硬的眉心婉拒,“您和温潇潇去吧,我这情况去了也是尴尬。” “时总发话了,栏目组的主力都得去,你正好可以当面赔罪。” 彼此,浅淡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徐行一直留意她这边的动静,将两人的距离从三步缩至半步,折玉般的声音传入话筒,“总监,我不算栏目组的主力?” 对面静默了三秒,然后是付卫东尴尬的笑声,“你当然是节目组的主力,什比克你一天没休,王台嘱咐我一定要让你好好休息。 夏星晓应声后挂断电话,徐行自然地道,“我送你过去吧。” 这种饭局,用开车不能喝酒的借口混不过去。 两人从谢南州身前穿过,隔着玻璃门,余光捕捉到他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天的零星小雨直接导致了今天的降温,夏星晓穿着白色缎面衬衫搭配米色长裤,脸色一吹就白。 肩身一沉,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兜头而下,徐行温和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他最近一直骚扰你?” 摇头,她的注意力已经没办法分给谢南州分毫了,指腹点开微信上的红点:晚上八点,星潮会所,二楼包间夏禾。 跟想亲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一个包间。 坐上副驾,她稍稍走神了一会。 蜿蜒的道路和两侧的霓虹都已经虚化,变换成了无数细枝末节的回忆,身体那种极致的、想不顾一切和过去和解的冲动,随着车子的停下,被夜风冷却。 徐行绕过车头帮她拉开车门,“我在停车场等你。” 今天是周末,夏星晓需要回家赴鸿门宴,正好搬粱舒当救兵。 从城东到城北,两人先去昨天的温泉馆取了车,再风风火火地回了海角巷。 接待人员把咖啡端上来的时候,徐行的名字突然跃出手机屏幕。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润:“星晓,你身体好点了吗?” “谢谢徐哥,好多了。” “栏目的赞助我刚跟顾源集团谈好了,你不用再去MUSE了。” “你知道我来了MUSE?” 徐行的声音带着笑意,“全台都知道,我们财经频道出了一个带病工作的楷模,目前你的话题指数直逼郑启伦。” 郑启伦是气象主播,上次因为打伞在户外播天气被雷劈而火爆出圈。 脸热,她接,“我真是来采访的……” “撞车跟你没关系,所有的纠纷就让两个集团的法务处理就好,你回来吧。” 徐行的声音很轻,但格外认真,“星晓,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不想再跟你维持同事的关系了,我想正大光明地保护你。” 夏星晓没吭声,她起身打量了一圈,最后在西南角的棕榈树选了个无人的地方继续通话。 “表白的话我本该当面说,可听说你提前销病假去MUSE采访,我觉得不能再等了,所有的问题交给我来处理……” “徐哥”,夏星晓截断他的话,“我来MUSE不是为了采访的,这里有我喜欢的人,也有我想要的答案。” …… 挂电话后,她盯着MUSE中心发光的LED字体,心里突然就有些确凿了。 后面足足等了二十分钟,公关部的张总才一路小跑刷卡出来,笑呵呵地问好后,愣是没对这次突兀的拍摄计划提半点异议。 他带着他们在来访人员那里登记后,又安排了个公关部的同事陪同,最后才风尘仆仆地回去开会了。 被等待耗尽了耐心,夏星晓心火越烧越旺,她驾轻就熟地配合老余拍摄完几组出像后,马上开始旁敲侧击公关部的圆脸姑娘,“节目还缺一个有分量的人物采访了,你能给安排一下吗?” 小姑娘得了张总的交待,全力配合他们的拍摄工作,这会侧着头看她,“您想要采访谁呢?” …… 于是顺利地拿到十九楼的通行卡,卡点下班的时间,总裁办的人正凑在一起闲聊,其中一人从时砚池的办公室出来,手上端着个精致摆盘的点心。 他朋友率先开口,“星晓?!” 说话的人是时砚池的发小卫誉,态度自然地像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断过联系一般。 “好久不见。”他侧身伸手。 两人性格完全不同,一个玩世不恭,一个温柔谦逊,却难得狼狈为奸多年。当年夏星晓对时砚池避而不见的时候,卫誉还来找过她。 时砚池的视线从楼下转移到她的方位,定定地看了一会,然后再别过脸回原来的方位,就像见了个陌生人一般,夹在指尖的烟在身侧绕了一圈,再次叼在嘴边。 心里微微的刺,夏星晓莞尔一笑,细细的手指伸出去,轻触即收。 “你怎么会来这里?”卫誉还是一贯的温文尔雅。 笑容缓慢地收起,她答,“我来找文卓……” 包厢门被人推开,有人从里面出来,混合着浓烈香水味的空气从鼻尖划过。 尖锐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夹在轰鸣的电音里,若有似无,“夏星晓,救我。” 侧头眯过去,包厢门自动回弹,温潇潇的画面越来越窄,门缝渐渐合上。 灼热的视线烧过来,夏星晓吸一口气看向两人,大脑沉沉地混乱。 卫誉掩唇轻咳了一声,话里含着与生俱来的笑意,“女孩子的事情,我们不方便插手。” 时砚池也听见了刚才的声音,他背靠在栏杆上和卫誉碰杯。 那一刻,夏星晓总算对场面有点了解,这是文卓报仇的场子。 只是温潇潇这个智障,怎么撞枪口上了? “谢谢。” 这一句撂下后,她没再往两人看,推门进了包厢。 “你家姑娘被你带坏了,胆子可真大!”卫誉眼里带笑,又朝时砚池举杯。 把烟头按进酒杯,时砚池没给面子地凉凉瞥他,“狗爪子不要可以剁了!” 椭圆形沙发上一溜男女在嬉笑狂欢,男团ACE祁善叼着烟在喝酒,和网上营业的优质偶像形象大相径庭。 夏星晓从这些人前面依次穿过。 包厢里的音乐,是播到一半的Drowning,旋律性感撩人,也是她最近的单曲循环。 “高秘书的点心一天不落,可惜了。” “人家这次不就跟去了?” “听说是总裁妈妈想要见她。” “可惜总裁对她无感,你们听说了吗?那天是总裁抱着夏主播去的医院。” “总裁那种男人,谁不想睡呀?” 置物架上手机屏幕点亮,粱舒帮她打开,是谢南洲通过手机号码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直截了当地按拒绝键。 “第一次见面就有肢体接触,这人太轻佻了,我觉得不靠谱。”她语气愤愤的。 作妖的主要是温潇潇,这朵白莲花把双面人玩得那叫一个溜。撑着一副与世无争的皮囊,暗地里不是请假就是换班,不但对采访嘉宾挑三拣四,还踩着她的底线在总监面前阴阳她的主持风格。 这次,终于玩脱线了。 夏星晓头发扬得什么都看不清了,脑子里只有时砚池。 笑着给她穿袜子的他,轻吻她脚背的他,要带她去度假的他…… 楼下有人发出惊呼,已经开始有人往这边看,谢南州一根一根地撬开她的手指,发出恶魔般的低语。 “听天由命吧!” 第 67 章 杀手锏 时砚池赶到的时候,小区已经被警车和救护车包围了。 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业主们都聚在楼下,有人瞪大眼睛捂着嘴惊呼,有人捂住孩子的眼睛迅速离开,骚动被拦在警戒线外。 “有人跳楼了?” “不是,是被人推下来了?” “小区的安保怎么回事,怎么让这样的疯子进来的?” “道德绑架?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人能绑架得了我。” 她视线缓缓落夏星晓身上,又很快眉头紧锁地被话筒里的人抽走注意力。 暴躁小辣椒的性格,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五颜六色的光在包厢内旋转,单独的小沙发上,温潇潇被人扣在那里,面前是一排琳琅满目的洋酒。 置于风暴眼中心的温潇潇很是狼狈,她眼睛红肿,妆也花了,偏偏包厢里其他人无动于衷。 扣住她的女孩反坐在椅子上,一幅鼻孔朝天的样子继续审问。 “不是说要道歉吗?拿出诚意来。” “我都已经认错了”,温潇潇抖着声音语带哭腔,“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女孩双手撑椅子两侧,以一副看向孽障般的眼神看她,“我姐妹说了,这酒喝完了你就能走。” 文卓的电话终于从耳侧放下,她一身黑色细带紧身连衣裙,从高脚椅上下来,颈上银色chocker的蝴蝶流苏晃动,慢悠悠地踱过来。 “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我不大度,我喜欢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 审问的女孩起身挪位置,文卓拎起一瓶洋酒,给面前的杯子满上,推到文卓面前。 “我接受你的道歉,前提是你把桌上的酒都喝了。” 温潇潇被盯得毛骨悚然,猛地往后缩了一下,“喝完这些会死人的。” “那就是没有诚意。” 文卓折身,指着温潇潇问夏星晓,“你说她贱不贱?” “贱!”夏星晓答得比她还有劲儿! 温潇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文卓笑了,起身拖开椅子,高跟鞋踩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睨她,“这样吧,我给你个Plan B,你拍段视频发个朋友圈,承认自己是个贱人,我就原谅你。” “怎么样?”说完就举起手机对着她,调到了录像功能。 温潇潇怎么可能会配合,她胸口上下起伏,脸色差得像吃坏了东西。 那头的狂欢还在继续,男男女女兴奋地喝酒猜拳,只有头顶的彩灯时不时地兼顾到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两人的眼神穿过人群,穿过嘈杂的空气,就这么胶着出了一道虚实难辨的光与影。 她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面,可真正见到的那一刻,还是控制不住地大脑空白,身体僵麻。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心被凿出一片暗黑的沟渠,漏风般被灌入四面八方的凉。 “时总,请往这边走。”礼仪小姐红着脸轻声提醒。 时砚池懒淡地收回视线,没停下、没开口,没有为这猝不及防的重逢表达任何情绪,在一大堆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进了内场。 光影里,他拨开人群在走,周遭有喧嚣、有浮躁,偏偏没有半点波澜。 夏星晓眼底似清水里蘸开的一笔浓墨,晦涩暗淡。 “我靠,这个祖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初宁宁在发语音。 “你认识他?”夏星晓指缘压着掌心,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MUSE总裁时砚池?他跟我表哥是发小儿。”初宁宁身板都直了,顾不上跟她细聊,开始解锁手机发消息。 “时砚池回国怎么没人跟我说?”她手机撂嘴边,一条条语音急迫地发了出去。 很快听到“嗖嗖嗖”的回复,语音没外放,惊讶声溢出听筒,可见他回国的消息在他们的圈子也是新闻。 那时候,咬着的下唇才轻轻松开,夏星晓抱紧手里的话筒,提醒初宁宁,“该进场了。” 剧场内交错的几何线条向穹顶延伸,一千六百个阶梯座位座无虚席。 什比克论坛为期五天,整个论坛采用直播形式,全球媒体同步转播。 夏星晓按名索引坐进自己的位置,她的大脑刚才经历了一场海啸,现在已经缓缓归于静寂。 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开关麦克风,发出“啪嗒啪嗒”的噪音,全身上下还有一处在动,就是八公分高跟鞋里的脚趾。 终于还是被痛觉神经占了上风,低头去看,脚趾和脚跟都磨出了水泡。 左边的总监恹恹的,时不时回眸看向门口,对海昱科技的人贼心不改。 右边是头也不抬的初宁宁,手指翻飞噼里啪啦打字,八卦业务繁忙。 瓶盖和瓶身在反作用力下“咔擦”分离,微凉的矿泉水顺着口腔滑入。 醒胃,更醒神。 时砚池坐在第二排,膝盖抵着前排座椅,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调整着同声传译的耳机,腕上的手表随着动作,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悠然且矜贵。 论坛的议题还在继续,主持人邀请行业大咖上台高端对话,嘴里夸张且隆重的介绍词,最后落成一句:“让我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新能源汽车MUSE总裁——时砚池。” 台下镁光灯持续不断地闪烁,夏星晓的视线无声无息地跟着他,一步步踏上台阶。 “夏星晓,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温潇潇磨着牙挤出几个字? 像挑衅。 那晚她死皮赖脸上了时砚池的车,在大门口和夏星晓对话之后,来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两人之间有事儿。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毕竟我跟时总……” “挺熟的。” 所有人都听懂了她话里的暗示,相互交换着暧昧的眼神。 而夏星晓累了,在时砚池这件事上,她连基本的胜负欲都没了。 八风不动地带头鼓掌,她扬起唇角,“静候温姐的好消息。” 稀稀拉拉的掌声这才跟上。 出会议室的时候,一个记者嘴唇微动,“她胆子可真大,都傍上领导了,还敢明目张胆出去勾搭。” “王台有家有业的,是不可能给她扶正的,总得找好下家。” “时砚池不是才回国吗,这就搭上线了?” “所以说人家有本事。” 短暂安静后,另一人口气八卦,“跟时砚池上热搜的不是夏星晓吗?” “夏星晓要是那种人,凭她的才情和长相,还能有温潇潇什么事!” 大家掩嘴偷笑。 业务能力也好、职场规则也好,都不过是别人消遣的谈资罢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翻了页,转眼到了周三。 夏星晓晚上六点半下了节目。 门往两边移,欢声笑语从电梯里传出来,初宁宁拍拍她的胳膊,神情暧昧,“星晓姐,找你的吧?” 抬额,谢南州站在大厅里看着她。 人和人的缘分,从来就不是一场不出门就能避开的雨。 那晚所谓的表白之后,两人并没有交集。除了几条嘘寒问暖的短信,谢南州又恢复成了举止分寸、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 不像那人,完全是强盗行径,脑子里不自觉地掠过时砚池追她的样子。 “钱够花吗,不够我转你。” “冰美式。”初宁宁环顾四周后低语,“据说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师函,温潇潇买了星巴克请整个栏目组。” “我不喝。”她笑着拒绝。 初宁宁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过来,“我以为温潇潇不死也得扒层皮,海煜科技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未等夏星晓表态,她就叽里呱啦输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满脸都是大仇未报的不痛快。 夏星晓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总监办公室,隔音不好,隐隐听见里面的声音。 “在里面密谋什么呢?” 短暂安静后,另一人口气八卦,“跟时砚池上热搜的不是夏星晓吗?” “夏星晓要是那种人,凭她的才情和长相,还能有温潇潇什么事!” 大家掩嘴偷笑。 业务能力也好、职场规则也好,都不过是别人消遣的谈资罢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翻了页,转眼到了周三。 夏星晓晚上六点半下了节目。 门往两边移,欢声笑语从电梯里传出来,初宁宁拍拍她的胳膊,神情暧昧,“星晓姐,找你的吧?” 抬额,谢南州站在大厅里看着她。 人和人的缘分,从来就不是一场不出门就能避开的雨。 那晚所谓的表白之后,两人并没有交集。除了几条嘘寒问暖的短信,谢南州又恢复成了举止分寸、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 不像那人,完全是强盗行径,脑子里不自觉地掠过时砚池追她的样子。 “钱够花吗,不够我转你。” “在哪,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给你报仇。”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定是过去哀悼分手不够充分,才会让回忆无孔不入地变成现在的余音。 窗外有风,徐徐地吹,感应门忙碌地开合。 谢南州彬彬有礼地对行注目礼的同事微笑,视线扫回她身上,“很忙吧,吃饭了吗?” “还没有。”夏星晓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来了?” 谢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请你吃饭,赏脸吗?” 人来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的邀约,她态度明确地摇了摇头。 手还摊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晓。” 甚至在她长时间拒绝的状态下,伸手来拉她的手。 一股毛骨悚然的战栗沿着脊椎攀爬,夏星晓身子一僵,身后有男声冒出来,“星晓。” 两人闻声望去,徐行从电梯里步出,穿着件素色T恤,休闲西装搭在臂弯,他视线落到谢南州悬空的手上。 再转头轻声问,“你怎么还没走?” 谢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话,“你好,我是星晓的朋友。” 夏星晓终于停止了安静的修行,冷淡开口,“谢先生,谢谢你的厚爱,我们并不合适。” “不用了,时总的车这么贵,一会吐了我赔不起。” 一声油门轰鸣,她后退了一步,时砚池冷硬的侧脸消失在缓缓上升的车窗里,红色尾灯渐行渐远,他载着温潇潇走了。 夜店门口只剩她一个人,身后是无尽的黑夜。 酒开始醒,血液开始倒流,她已经开始想象两人接下来的行程了。 拉开车门坐进出租车,电话响起,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木然地接起。 “喂,哪位?” “你好,我是杨阿姨介绍的,你的相亲对象。” “哦,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那么有名……你喝酒了?” “嗯。” “需要我去照顾你吗?……我是说,我给你订个外卖的解酒汤吧……” “谢谢。” 夏星晓静静地挂了电话。 感谢有人惦记她,真的,谢谢! 深深心事在深深夜色里,如鱼得水,翩然来去,沉溺其中,以痛为歌。 她拼命撑着不失控,又拼命在出租车里忍住不适,到家后倒头就睡。 Crush的两条街外,时砚池的柯尼塞格停在那里,车灯大亮,车窗全开,左手夹着烟搭在上面。 副驾位置空空,温潇潇已经被他打发到阿尔法上,让司机送走了。 车里是呛人的烟味儿。 电话震动,他点方向盘接起,卫誉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中传出。 “出租车安排好了,我司机跟在后面,人已经上楼了。” 台下镁光灯持续不断地闪烁,夏星晓的视线无声无息地跟着他,一步步踏上台阶。 时砚池嘴角微翘,开口之前转了转腕表,那是他多年的习惯动作,“电动车行业经历几轮洗牌之后,头部品牌将会占据百分之六十的市场…,MUSE希望能和所有电动车品牌求同存异。” 掌声陆陆续续地响,就连心不在焉的总监也被气氛带动,无所适从地看了看周围,跟着鼓了掌。 夏星晓也轻轻地鼓了掌,那一刻总算有了点觉悟。 命运的齿轮无声地滚动,将少数人送达巅峰,将更多的人送达普通。 而他向来是最耀眼的那个。 后面的采访环节十分热络,总监的视线始终流连在台上,像饿狼盯紧猎物,他对夏星晓下了死命令。 “群采之后,你务必截下时总,争取做期专访,这期节目的收视率就稳了!” 他的注意力终于从撤掉冠名的阴郁中转移到了节目质量上。 起伏不定的心脏还没彻底归位,平静的湖面又被这个消息炸出满池涟漪。 夏星晓仿若妥协与认命般,轻轻地叹一口气。 采访他,只是她的工作,而已。 他那么圆滑个人,应该也会公私分明吧。 群访在她漫长的心理建设中结束,时砚池在助理的安排下提前退场。 记者呼啦啦地往外跑,夏星晓也重新踩回高跟鞋,拉着初宁宁跟在乌泱泱的人群后面。 两人身材娇小,被包围圈隔离在外。 “星晓姐,我来帮你。”初宁宁使出浑身的力气,推她前还夸张地辅助助跑。 人群被两人合力撞得四散,止步时,夏星晓的鞋跟正好划过一个摄像师的架子。 “咣当”一声,摄像机应声落地,周围人忙着去救。 没错,大家心照不宣,第一个救的肯定是价值不菲的吃饭工具。 烟一直燃着,不知不觉烧到指头,时砚池回神。 “谢谢!” “还喜欢?” 小小的火星。 手指撑着下颚,眼睛落电脑屏幕上,今天节目的编排已经出来了,她将主编终审过的稿子打印出来,做出镜的手卡。 “温潇潇信誓旦旦说能拿下MUSE作为节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标上停顿一秒,紧接着按下打印键。“哦,挺有本事的。” 一会的工夫,总监办公室的门倏地从内打开,高鞋跟声砸在地板上,在她面前刹住脚步。 混合了香水味和烟草味的空气,迎面扑来。 “在哪,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给你报仇。” 火瞬间烧到她身上,文卓轻眯了下眼,似笑非笑地斯了一声,“你觉得她能救得了你?” 这个猪队友! 夏星晓半垂着视线,身子缓缓折过之前审问的女孩,停在沙发前。 “文小姐,我们来盘盘逻辑。” “不用,你等我好消息。”他的回答异常笃定。 …… 她收紧手臂,把人抱得又紧了些,“你从哪整来了杀手锏吗?” 空气安静了几秒。 “一诚抵万恶。”时砚池的声音贴在她的耳廓,声线灼热。 “只要他们放心把你交给我就行,我有命活着,就有命娶你。” 第 68 章 女菩萨 获得探视权之后,时砚池推掉了大部分的工作,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汪静刚开始还看他不顺眼,各种冷眼使唤,后面就被夏星晓作得彻底无语了。 夏星晓说一句“我渴了”,红茶、枸杞、蜂蜜水,至少三种以上的选择会递到她嘴边。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冒出来,“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她妈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妈?”她突然打断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抽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汪女主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她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夏星晓表情产生细微变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汪女士的监察电话适时跳出屏幕,又瞬间偃旗息鼓,她没理。 “陈晨呢?”夏星晓嗓音突然加重。 刺耳的摩擦声打破沉静,整个餐厅齐齐望去,户外的赛车场上有车在漂移。 一片灰色烟雾中,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赛道,驾驶员们一圈圈地飞速过弯。 “这是什么?”她收回视线换了话题。 “赛车手在测试新车的性能。” 老余坐不住了,他带着摄像师一起过来。 “时总,听说MUSE的3S车型还没曝光,张总不敢做主,所以来问问您,这次可以拍摄吗?” …… 很快,时砚池在前,他们在后,所有人一起去了赛车场。 夏末的暑气是晕染开的,尤其是午后,有着千丝万缕的闷热。 MUSE的赛车场很大,全长超过四公里,最长的路段有就九百米,是获得过FIA认证的专业赛道。 场上还在进行弯道组合的测试,何煜用对讲机喊话,几辆车很快开了过来,停在他们面前。 “一会要进行测试拍摄,你们商量一下谁能上镜?” 何煜随后转头问栏目组,“你们谁上车?” “我。”夏星晓从摄像师手里接过Go Pro。 她一身白色紧身套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皮肤白得发光,站在一群人中瞬间就攫获了场上的目光,几个教练蠢蠢欲动。 何煜嗅出了点火苗,“张总,这些教练可以上镜吗?” 张总很上道,“教练都是外面聘请的,不是MUSE的人,一是肖像权的问题,二是公司形象的问题,需要开会研究一下。” 夏星晓正在揣摩这话的意思,老余急了,“别啊,都是远景,几乎拍不清人脸。” 这款车型目前没有曝光,他们拍到就是首发,这可是独家新闻,时间一拖,就容易生变。虽然此行的目的是拉冠名商,可媒体人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我是按照MUSE品宣的流程走的”,张总左为难,“全集团唯一有FIA执照的就是时总了……” 这种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数年以前磕碰得来的伤疤,摸上去竟然还有刺刺麻麻的感觉。 夏星晓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上脑,店里的音乐切换,是陈绮贞的《台北某个地方》,她跟着轻轻唱。 晒干你的衬衫,收起你的餐盘 呼吸这个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车,开往同一个地方 那一次你离开我就不再回来 有人在吗?我一个人唱着② 如果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夏星晓还是被天旋地转的酒精打败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边,一辆黑色宾利蛰伏在夜幕下。 男人指头弹一记烟灰,绕过车头往小龙虾店里走。 一片阴影兜头而下,那一秒神思迷离,嗅到空气里淡淡的酒精和男人身上熟悉的香氛,夏星晓声音带着清甜的委屈。 “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大排档的灯光直射到他们这一桌,眼前人,眼泪奔突。 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栏目组三人面面相觑。 时砚池站在风口,完全没有救火的意思。 他刚把烟递嘴边,一撮火苗就凑了过来,夏星晓仰着头看他,“时总,帮个忙呗。” 她已经从何煜那拿了皮筋,把所有碎发都收到脑后,扎了个干干静静的马尾。 他目光盯她脸上,也就顿了那么两三秒,然后低下头斜过脑袋从她这里借了火。 然后,这事就成了。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辅导员,陈晨是她研究生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两人趁着暑假去日本玩。 色黯淡中,美食街的人群陆续散场,彻底静下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 “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空气里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夏星晓坐在木凳上,眼睛湿润。 这几个最普通的汉字组合,穿越千山万水,蓬勃而出的时候,犹如一把温柔刀割在他的心口。 时砚池蹲身,目光将她盯住,“你在等我吗?” 她瞪大眼睛,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橘色的光披在肩身上,她白皙的锁骨上垂着几缕碎发,双颊一片醉意,连耳尖都红透了。 “为什么你今天要迟到呀?” 记忆卡像被激活,夏星晓十八岁生日当天的情景走马观花般浮现。 高中那年他爱上了两个烧钱的爱好,一是喜欢限量车,二是喜欢限量款球鞋。 到底是富养家庭里出来的小孩,各种渠道总能把钱花出去,有一阵他触了他爸的逆鳞,账户被冻结了。 正好是发行初代AJ1倒钩的时候,夏星晓背着他排了一夜的队,结果早上一开售就被人插队推搡,最后还跌倒膝盖擦掉了一大块皮。 时砚池去的时候带着棒球棍,满身高危气场,三两下撂倒撞他的黄牛贩子,眼里是要杀人的倔。 那是一种可怕至极的语气和呼之欲出的暴力,夏星晓怕出事,只能死死地扯住他的衣摆喊疼。 他一眼看穿她的小九九,可挨不过心疼,只能抱上她夹着一股狠劲儿走了。 夏至那天是夏星晓生日,那一天他故意迟到。 她坐在KTV的台阶上,以为他还在生气,可怜兮兮地,“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时砚池倾身折腰,用力拉人,没拉动。 “生气了?”他好整以暇地垂眸,短促地笑了一声。 夏星晓不太高兴地别开脸,气呼呼地,“为了提前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我一夜没睡给你抢限量球鞋。今天到我生日了,你竟然连包厢都没预定!” 还敢提抢球鞋的事儿? 那天之后他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把那些黄牛一锅端了,然后越看鞋柜里的球鞋越烦,通通送人。 朋友们的反应堪称感天谢地,而他今天出门差点没有鞋穿,她还敢提球鞋? 时砚池半垂着视线,利落短发下是一双笑眸,“以前都有空位的,我本来打算到了前台让服务生告诉你有空位,然后我就可以恭喜你,运气真好了。” “那我今天倒霉透了。”夏星晓把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只小鹌鹑,声音闷闷的。 “今天我生日,喊的每个朋友都有事,就剩我们两个了,还没有包厢,今天为什么要来唱歌?” 时砚池忍住笑意,“你不是最喜欢唱歌吗?只有我们两个人,再也没人可以抢你的麦克风了,你可以唱个够!” “那我们要在这里等位置吗,还有几分钟就到我的生日了,我就坐在台阶上过生日吗?” 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不是很有意思,以后你永远都会记得这个生日的,特别难忘……”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 夏星晓心火涌得厉害,起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拦住。 他从手提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纸杯蛋糕,三两下点上蜡烛。 “那你之前说的热搜是什么?”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不说,我就去问张总。” 一声很轻的叹气后,何煜说,“你知道老板开着豪车飙车要是上了热搜会对MUSE造成多大打击吗?” 仿佛唱片卡带一样,夏星晓僵在原地。 她新闻敏感性那么强的一人,怎么会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嘟嘟嘟的盲音,撞得她胸口闷疼。 手机“叮”一声收到短信,是海市到深市的机票预订提醒,还有一条付卫东的语音消息,让她明天出差去参加深交会,行程是两天。 忘了这茬儿了。 这是休病假前就定好的行程,如今她销假了,责无旁贷得去。 略带浮躁的呼吸渐渐平稳,夏星晓坐在原地,手肘抵着膝盖,沉思三秒后走神,把手机切到微信页面。 食人星星:【两天的时间够你冷静吗,我们谈谈好吗?】 惆怅地盯着未发出的文字发呆,食指再把文字逐字删除,又调整了语气,诚诚恳恳地发了一条语音。 “时砚池,你回来这么久,我连你住在哪都不知道,现在想你也不知道去哪找你……” “我不会哄人,你教教我好不好?” 不出所料地,还是没回。 梁舒说得没错,她被时砚池惯坏了,两人从在一起开始,就一直是他哄着她的。 高三的时候,时砚池拿到了全国物理竞赛的金奖,保送海大物理系,国外好几所大学也都发来了OFFER,他统统拒绝了。 理由冠冕堂皇:他得在国内守着她。 所以高三后面的时间,时砚池都是围着她转的。给她补课、逗她开心、陪她吃饭、送她回家,其余时间就是打打游戏、打打球。 表白那一天,时砚池特别亢奋。 先是中午非让她去看球。 十八岁的男孩们打球,本来就好看。更别提那人身板挺拔,后颈有汗,手臂线条明显。时砚池每投进一球就拽起衣服下摆,去擦额上的汗,露出清晰可见的腹肌,再给她一个眼神交流。 夏星晓的脸都要熟透了,场上场下都被两人虐个半死。 再就是下午自习课的时候,主动要给别人补课。 水汽从浴室漫到厨房,她关了灶台上的牛奶。 大学的时候因为做家教饮食不规律,胃病很严重,后面才一点点养回来,昨晚喝了酒,夜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嘴里叼着一片全麦面包,她将温热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顺手拿起手机。 工作群里有消息,总监@了她和温潇潇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宣示着两人雪藏的解除。 脑袋不由自主地浮现温潇潇和时砚池在角落里细语的画面,面包被牙齿用力撕下,在牛奶的冲力下进入胃里。 窗帘开一半合一半,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夏星晓又把微博下了回来,切小号登录。 财经版热搜还是关于什比克的,文娱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与知名导演春风一度,像素模糊的两人被红圈标注放大,如今网上正排山倒海地讨论着。 MUSE官方账号公开感谢了什比可论坛,并在致谢词尾潦草地补了一句,感谢所有媒体工作人员的敬业,勉强算是给她的“生扑”递了台阶圆了场。 只可惜,淹没在小花的热搜里。 那天之后,夏星晓的主持工作恢复如常,她也被随之而来的繁杂事务挤得没有喘息空间。 等电梯的时候,温潇潇目不斜视地踩着高跟鞋进来,两人短暂合作之后,又恢复了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状态。 走向工位的时候,初宁宁已经等在那里。“星晓姐,早安。” “早。”夏星晓摘掉耳机,视线落她手上,“这是什么?” “冰美式。”初宁宁环顾四周后低语,“据说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师函,温潇潇买了星巴克请整个栏目组。” “我不喝。”她笑着拒绝。 初宁宁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过来,“我以为温潇潇不死也得扒层皮,海煜科技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未等夏星晓表态,她就叽里呱啦输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满脸都是大仇未报的不痛快。 夏星晓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总监办公室,隔音不好,隐隐听见里面的声音。 “在里面密谋什夏星晓拒绝了谢南州送她回家的提议,“这么小的雨,雨中漫步挺浪漫的。” 谢南州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我陪你!” 她拢着身子挡在他驾驶位的车门前,唇角有弧,“谢先生,别再送礼物让我妈误会了,你的哪一面我都不想了解了。” “我们俩,真不是一路人。” 烟头的灰往下落,热辣辣地烫上她的小腿,谢南州一声“草”后终于风度尽失,汽车尾灯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起风了,雨滴啪啪啪地打在树叶上,灯火风雨飘摇,空气中有香樟的味道。 她把谢南州的名字移向黑名单,原本孤零零的黑名单里,又多了一个人。 心口轻微地起伏,她切回叫车软件。 手机上显示还有十二位正在排队时,身后传来一声车鸣。 车前灯晃眼,宾利车前轮缓缓停在她的跟前,隐晦光线中车窗缓缓降下,黑名单里的人出现在眼前。 时砚池的脸被霓虹灯光勾勒得分明,栖身在暗夜的潮湿里,凛凛如皎月。 么呢?” 手指撑着下颚,眼睛落电脑屏幕上,今天节目的编排已经出来了,她将主编终审过的稿子打印出来,做出镜的手卡。 “温潇潇信誓旦旦说能拿下MUSE作为节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标上停顿一秒,紧接着按下打印键。“哦,挺有本事的。” 这位祖宗向来高冷,平时就喜欢改造车模,加上动力装置,组组拆拆,乐此不疲。让他补课可以,得提供一张丑照把他逗笑,当天被他点名补课的同学吓得够呛。 所以,梁舒的反常跟陈晨脱不了关系。 长久的安静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气,“星星,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以毫不耽搁地速度开车去机场,夏星晓把自己MUSE的两厢车开出了跑车的架势。 夕阳起,云烧得通红。 回笼觉是被电话吵醒的。 撂一眼屏幕,她在睡意朦胧中迅速清醒,按下接听键就听见何韵温柔的嗓音:“星星,我马上就到南山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东西吗?” 夏星晓立马坐起来,清了清嗓子,“不用了,阿姨,这里东西都是全的。” 何韵又回了句,“没事,我马上就到了,那就给你带一份张姨熬的汤吧。” 第 69 章 出逃中 南山别墅的一楼几乎没有隔断,阳光毫无遮挡地漫进来,夏星晓一下楼就看见了门外延伸的影子。 “阿姨,您好。”夏星晓披着毛绒外套匆匆开门。 “你这个院子真雅致。” …… “我没事,您别听高秘书的,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不信您问何煜。” …… 对面又说了什么,他低着嗓子应一声,“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别多想了,晚上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往墙壁上一靠,何煜拎个透明盒子过来,一看就是很用心的摆盘,“高秘书给您送的饭。” 时砚池视若无睹,转身拿了一次性杯子,去水箱那接水。 何煜旁敲侧击地解释,“老板,何女士担心您的健康。” 时砚池冷冷地睨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你现在是越发出息了,我妈额外付你多少好处费?” 何煜汗涔涔地扶额。 回病房前,时砚池折身,“再有下次,你自己去HR那领遣散费吧。” 病房内两人在安静地吃饭,听见开门声,夏星晓抬额,然后视线立马拐了个弯儿。 时砚池倒是气定神闲,漫不经心地坐回沙发刷手机。 “扣扣扣”有敲门声,两个小护士从门外探头。 “夏主播,我们是您粉丝,可以跟您拍个合影吗?” 她俩穿着护士服,小心翼翼地说出来意,一边说着,一边视线往时砚池那里飘。 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夏星晓透过玻璃窗瞥自己的倒影,勉强扯了下唇角,“今天不太不合适吧?” “就只拍大头照。” “绝对不发社交媒体。”另一个举三根手指在头顶补充道。 …… 调到前置摄像头,两人在她身后鼓弄了半天位置,一人提议,”要不要去窗口,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光线好。” 弧顶的日光灯亮在脚边,她看了看落日的余晖。 就这样被两人推搡到了窗口,按下快门的时候,其中一个都快被挤出镜头外了。 “只拍半张脸也没关系吗?”夏星晓以询问的眼光问两人。 “你在镜头里就可以了。” 定格的瞬间,突然就看透了两人的小九九,时砚池在照片里的面积,都快比她的脸都大了。 两个小护士脸红红地向她道谢,走得太急,连病例单子都掉地上了。 “喂,你们东西掉了。”梁舒扭头提醒。 两人跑得飞快。 夏星晓捡起来一看,是今天时砚池做CT的诊断报告,上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吧嗒”把病例单子扔时砚池那,以一种不愿多说的态度,“收好你的报告!” 空气更燥了。 当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在所有社交平台做了官宣,也会自然而然地和其他女性保持距离,手机屏幕都是她的照片,以这样一种名草有主的姿态在社交里游走,朋友们都打趣他是男德标兵。 而她忘了的是,这人一旦恢复单身,凭他的硬件条件,有的是女人愿意为他飞蛾扑火、烈焰焚身。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晓第二天就果断办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请了一周的病假。 微信群里叮叮当当的消息她一个没回,只接了付卫东的电话。 他先是对她受伤表示慰问,还像模像样地发了一个五百块的抚恤津贴,又对她签下冠名商合同大肆褒奖,最后那句才是这通电话的重点,“小夏,MUSE要起诉栏目组赔偿,你看这事儿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怎么知道? 短信箱里有一串号码,温潇潇:【你在耍什么花样?】 指腹将消息移除到垃圾箱,然后睡了冗长的两天,终于觉得自己充足了电,浑身轻松。 最后是被隔壁的吵架声惊醒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邻居一直喜欢开着门吵架,而她对于这种吵架声一直是有心理阴影的。 小时候,她是在汪静和夏江吵闹中长大的,曾经有一度,她觉得这俩人干脆离婚算了。 能走到结婚这步的人不该是情投意合的吗?为什么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恶语相向往对方心口扎刀子的时候,是完全丧失理智的呢? 女人的哭泣声让她实在是睡不着,她到门口佯装开门再关门弄出了点动静,隔壁的门总算关上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出梁舒在病房里对她的灵魂拷问。 “夏星晓,你能不能顺着人性去谈场恋爱,想那么多你不累吗?” “什么?”她不解。 “难怪这么多年,不管年上叔叔还是年下弟弟,你一个也看不上,跟时砚池这样的男人谈过,你还能看上别的凡夫俗子?” “谢南州的条件够好了,你照样看不上……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要不你给时砚池睡了得了……” 夏星晓在时砚池重回病房前捂住了梁舒的虎狼之词。 不过歹念一经形成,马上落地生根。 耳根烫,有点痒,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挠她的心尖儿。 她扭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再把冷气调低两度,然后曲膝窝在沙发里,手指按下一串数字。 “妈,那天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谢南州在跟我吃饭?” 汪静应该是在做晚饭,油烟机的噪音和锅铲翻动的声音同时传进听筒。 “南州来家里送了礼物,他说晚上要约你。” 迅速解释完,她抓重点,“你俩相处得怎么样了?” “我俩没戏,所以你趁早把人家的礼物退回去!” “怎么就没戏,这么多年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南州挺好,你就跟人家好好处呗!” 她斩钉截铁地回,“我不!” 汪静讽刺她,“感觉你像革命烈士,现在准备英勇就义了?” “为个相亲对象就像让我就义,我冤不冤?妈,感情的事儿,你别掺和,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汪静碎碎念。 没听她说完,夏星晓就挂断了电话。态度不挑明了,她妈不会死心。 有的感情是很确凿的事情,爱很确凿,不爱也很确凿,就像她对谢南州。 而有的感情却像一片迷雾,是平地抖起的云烟,是难以理清的缠绕。 隔壁的门又开了,男人大声地怒斥,“这日子你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这句话太男人了,她好像从无数个男人嘴里听过,也包括她的爸爸夏江,这话总让女人像吃鱼的时候卡了喉咙,有种说不出的痛。 后来她家破产了,这句话才在她家里绝迹了。 窒息,一刻也不想呆在家里了。 给谢南州发消息:【有时间吗,聊一聊?】 对方回了个【好】。 出门后她先拐了一趟邮局,寄信窗口的阿姨眼生。 “麻烦给我张八十分的邮票。” “平信还是挂号信?” “平信。” 邮票和胶水一起从窗口递出来,“平信慢哦!” “没事儿,不着急。”利落地写好地址贴上邮票再递回窗口。 “也对,着急谁会寄信呀。”阿姨笑呵呵地把信收走。 火烧云是夕阳准备的晚餐,今天的餐厅贩卖的是浪漫。 夏星晓穿着一身淡黄色收腰长裙迈进餐厅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失策,今天竟然是七夕,真不是一个摊牌的好日子。 这家店不算大,灯光昏黄,安静惬意,大厅流淌着好听的爵士乐。桌与桌之间用花墙相隔,既注重了隐私,又氛围感满满。 夏星晓到的时候,餐厅已经坐满了,谢南州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他一身正装,成熟中带着儒雅,又披上了谦谦君子的皮,“好久不见。” 夏星晓略微有点尴尬,“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小姐,我没误会”,他的声音低醇又温柔,“但是我想为自己申辩一下。” 谢南州给她点了一份M8的澳牛,她吃第一口食物的时候,心里的小蝴蝶就起飞了,清淡了两天的胃口又重新活了过来。 往嘴里递第二口牛排的时候,谢南州给自己倒了红酒,他苦笑,“我不喜欢被你看到我的另一面,感觉你也不太喜欢。” 她知道,这是谢南州对上周五尴尬偶遇的解释,夏星晓没有说话。 “不管是哪一面,我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的,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坦荡得近乎赤城,倒是把夏星晓冠冕堂皇的拒绝理由憋了回去,间隙她偷偷给梁舒发微信。 梁舒回:【你敢相信男人的那张嘴?不用看八字,我就知道你这辈子要离婚三次!】 懂了,是她心慈手软了。 用餐结束准备道别的时候,户外竟然下起了毛毛雨。 夏星晓拒绝了谢南州送她回家的提议,“这么小的雨,雨中漫步挺浪漫的。” 谢南州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我陪你!” 她拢着身子挡在他驾驶位的车门前,唇角有弧,“谢先生,别再送礼物让我妈误会了,你的哪一面我都不想了解了。” “我们俩,真不是一路人。” 烟头的灰往下落,热辣辣地烫上她的小腿,谢南州一声“草”后终于风度尽失,汽车尾灯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起风了,雨滴啪啪啪地打在树叶上,灯火风雨飘摇,空气中有香樟的味道。 她把谢南州的名字移向黑名单,原本孤零零的黑名单里,又多了一个人。 心口轻微地起伏,她切回叫车软件。 手机上显示还有十二位正在排队时,身后传来一声车鸣。 车前灯晃眼,宾利车前轮缓缓停在她的跟前,隐晦光线中车窗缓缓降下,黑名单里的人出现在眼前。 时砚池的脸被霓虹灯光勾勒得分明,栖身在暗夜的潮湿里,凛凛如皎月。 卫誉坐在副驾驶上探过身子跟她打招呼,“星晓,你要去哪?我们送你。” 夏星晓朝他们晃了晃手机,“不用了,我的车就快到了。” 卫誉拉门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了把伞,打开,覆她头顶,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他笑,“认识这么多年,没必要这么防着我们吧。”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有越来越急的趋势,夏星晓站着没动。 “听说你欠了阿池修车费,正好我们有聚餐,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误会解开?” 后车窗“刷”地一声降到底,文卓撑着头朝两人喊,“不管什么事先上车再说,行吗?” 夜里十点,宾利车的目的地是人马座酒吧。 据说在地球6500光年之外,有一片名为“人马座B2”的星云,那里的酒精含量可以把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填满上万次。 酒吧名字由此而来。 从静谧的室外到震耳欲聋的内场,夏星晓把手指塞在耳朵里,好一阵才适应。 袅袅的烟气成了激光最好的舞台,随着DJ的节奏,光线肆虐。 这次祁善不在,几人就在一楼开了卡座。 时砚池一身黑色潮牌,长腿大敞地靠在沙发上,指间猩红,周身漫着袅袅烟气,期间不断有女人上来搭讪,都被他淡淡地打发了。 文卓是个能灌酒的主儿,没几轮夏星晓就觉得酒意上头,她闭着眼靠着沙发休息,他听见卫誉的声音。 “晓宇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 时砚池懒着嗓子答,“手机不知道放哪了?” “我给你打一个。” 很快,熟悉的音乐在角落里传出。 前奏一响,心弦一下就乱了。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① 有些歌,好像控制了她的泪腺,让她无端滋生很多触角,细微的感受都被放大。 再睁眼时,时延池的视线就撞了进来。 那里有海,有潮起潮落的碎浪,还有澎湃的湿意,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仰头看她。 指甲不断摩挲手心,心口爬上了一只只毛毛虫,她脑子很乱,浑身痒得难受。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端着酒杯坐他旁边,开口就是控诉,“时砚池,你对我不好。” 两人的视线在嘈杂的角落里对上。 “哪儿不好?”时砚池缓缓落一句。 “以前没花到你的钱,现在分手了,还要给你赔钱,我怎么这么倒霉?”她没忍住,眼眶里续了珍珠。 他突然笑出来,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扑在她脸上,一阵酥麻,“刚跟现任吃饭完,就跟前任要分手费,夏星晓,你玩得挺花。” 她伸手固定他的头,“你别晃,我头晕。” 他把她黏在耳侧的头发捻走,“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夏星晓喝的并不多,见风倒是她酒后的常态,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醉的,她自己也分不清。 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副驾,就在时砚池给她系上安全带的瞬间,她脑子一抽,吻上了他的喉结。 时砚池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把她按回椅背,暗哑着警告,“夏星晓,你别招我。” 仍是时砚池。 这时酒店旁的一辆劳斯莱斯车门“咔哒”一声打开,凭空出现的熟悉声线,让踩在雪里的夏星晓差点摔倒。 “你和别的男人在外出差,留下嗷嗷待哺的老公,这合适吗?” 第 70 章 我爱你 现在是什比克小镇的雪季,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直在飘。 夏星晓眼前跌宕了一下,十米之外,银白一片的世界里,时砚池站在那里。 才站了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肩身上就覆盖了一层白色,头发剪短了,眉眼间带着股懒散,他双手插在兜里靠在车门上。 明明只是换了个发型而已,这个混蛋好像变得更帅了。 天好冷呀,手指都僵硬了,把手机重新塞进羽绒服的口袋里,她刻意隐藏因他出现的开心,继续保持冷脸状态。 “你怎么来了?” 时砚池把大掌覆在她的脸颊上,用体温帮她暖着。 这个没良心的,还敢问他怎么来了。 他是昨天中午发现夏星晓不见了的。 张姨带着补汤到南山别墅找不到人,电话打到何煜那里,视频会议当即中止,时砚池辗转几个电话查到了她的行程,因为错过了直飞什比克的航班,他多花了几个小时转机来的,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阖眼。 在车里等她的时候,时砚池还接到了何韵的电话,问他夏星晓最近的身体怎么样,问他这个月的行程忙不忙,最后暗暗提了一嘴,让他尽快安排两家人商量订婚的见面。 订婚?他倒是想,先把老婆抓回去才行。 时砚池话没回两句,就看见夏星晓和徐行有说有笑地回来了,徐行还给她系了围巾,他脸色沉沉地敷衍着挂了电话,下车。 把她的手从衣袋里拿出来,放进自己带着体温的口袋里,他有点委屈地说:“这里这么冷,你不需要一个暖床的吗?” 暖床?夏星晓瞪大眼睛,这份游刃有余,但凡要点脸皮的人都做不到。 徐行的声音是这个时候插进来的,“外面冷,你们要不要去酒店里面聊?” “徐哥,你先进去吧。”细小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立刻就凝成两道白色的小刷子。 徐行点点头,先走了。 夏星晓的鼻尖被冻得发红,她把脸又往围巾里埋了埋,声音闷闷的,“那你暖床的功夫还挺差的……” 这句一语双关真的是直戳人心。 时砚池的目光带过四周,常年冷清的木屋酒店因为冬季论坛而火爆,好多从温带热带来的人没见过雪,正顶着严寒在风雪里打卡拍照。 他用认命的语气答,“就算暖床暖得不好,我也还有别的功能不是吗?” 夏星晓蹙着眉,“比如呢?” “我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小雪人,它说想你了……” “哦,麻烦你先帮我招待一下小雪人,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就回去了。” 雪一直在下,大衣的衣摆随风扬起,他的脸都泛红了,有种雪中孤寂的感觉。 “宝宝,我二十多个小时没睡了,让我抱着你睡会行吗?” “我什么时候还有了安眠药的作用,你自己找地方住,我怕我晚上兽性大发。” “什比克所有的酒店全都满了,你不收留我,我就只能睡在冰天雪地里了,你舍得吗?” 低沉的声音,卷着寒风刮进她的耳廓,像情人的呢喃,激得她所有的细小绒毛,“宝宝,没有你我真的睡不着。” …… 从热气蒸腾的浴室出来时,房间里没有人,水壶“咕噜咕噜”响,夏星晓去小桌上拔了电源。 拿出手机按下时砚池的号码,铃声在床头柜上响起,折身就看见玄关挂着他的外套。 拆了茶包放进自带的便捷茶壶里,她打开房门左右看,走廊里有人在说话。 两个女人穿着睡衣在门口窃窃私语,时不时地朝走廊深处的地方看,夏星晓撂一眼她们看的方向。 没有人。 合上房门前,几句话漏了进来。 “那个帅哥是哪家媒体的,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可能是新人,要不这种媒体圈的天菜怎么能逃过你的眼睛?” “他简直帅死了,瞥一眼我腿都软了,你说我刚才问他要联系方式,他说没带电话,是真的没带,还是不想给?” 另一个揶揄道:“一会他回来你问问他房间号,不就知道了?” 夏星晓胸口轻微地起伏了一下,手还放门把手上,只是动作暂停了,通过她们的细节描述,疑心越来越重。 女人压低声音:“万一他不给我房间号,不是尴尬死了?” “要是直接把你拉进房间,不是赚死了。” “你说他会是单身吗?我好吃他这一款,头发短短的,整个人又拽又痞……” 那人轻咳一声,“这种男人肯定不缺女人,多你一个也不多,反正露水情缘,回国内之后又不会见面了……” 后面两人又说了什么,不过音量压得太低,她听不清了。 房门“咣当”一声阖上。 夏星晓心里把时砚池骂了八个来回:这个花蝴蝶到处招蜂引蝶。 气呼呼地坐回沙发上,拆薯片时用力过猛,薯片洒了一地,她又到处找垃圾桶。 “咯吱”房门响起解锁声,时砚池回来了。 夏星晓折身看他,然后火越烧越旺。 这人穿着件宝蓝色睡袍,胸口大敞着,头发半干不湿地靠在洗手间的门框上。 她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软瞪他,“你干嘛去了?” 时砚池视线黏着她,举起了手里的吹风机。 夏星晓怔了下,“我们房间有吹风机,你去哪借的吹风机。” 他终于挪动步子,把吹风机掷到卫生间的台面上,眼神里带着一股坏劲儿,“我还以为没有……” “就去徐老师的房间借了……” 夏星晓要炸了,这人登堂入室后马上换了嘴脸,哪有刚刚求收留的可怜样,一副孔雀开屏的样子,就怕徐行不知道他也住进了自己房间。 “你是不是有病……” 发飙发到一半,房门被人敲响,她压了下火,用眼神示意他开门。 门一开,一道女声传了进来,“刚才看你进了这间房,真巧,我就住在你隔壁的隔壁。” 隔了好几间房,还真是巧得很。 那会,夏星晓正坐在沙发上喝茶降火,循声看过去时,就见一个女人穿着件单薄的真丝睡裙,没等时砚池回答就不请自入。 眼睛扫过房间里时,女人的视线直愣愣地撞上喝茶的夏星晓,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拢了拢睡衣领口,又窘迫又尴尬,“啊,我不知道……” 夏星晓绾了绾半干不湿的长发,用鲨鱼夹夹在脑后,眸色清淡地扯了下唇角,露出一个假笑,“不好意思,被我捷足先登了。” 房门一开一阖,不速之客走了,她眼神扎扎实实地落他身上。 时砚池要笑不笑地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干。” …… 睡觉时,床上毫无意外地又出现一道楚河汉界。 时砚池拿开中间的枕头,又把小蚕蛹从被子里挖出来,他失笑,“我看都没看她一眼……” 直到怀里的背脊轻微发抖,胸口有湿意蔓延,他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指尖沾上温热水迹。 “宝宝,我错了……” 夏星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这种不问缘由的道歉,根本就不走心。 “你哪儿错了?” 他答不出。 她睫毛发颤,声音像是喃喃自语,“你不是觉得我的身体被他碰过了,你嫌弃……” 话没说完,他的反驳就扑了上来,“我没有,不许你这么说。” 她的眼神软萌迷茫,“那是为什么?” 时砚池手指发颤,如珍如宝地把人拢在怀里,喉结剧烈地滚动,嗓子里像是有什么在烧,眼睛瞬间就红了,“都是因为我,我没资格碰你……” 夏星晓愣了,她万万想不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她咬着唇,声音哽咽,“可是,只有你才能让我我忘记那些不好的回忆……” 时砚池一瞬就受不了,心脏像触电一般,酸麻发胀,他把人温柔地抱在怀里吻着。 “好。” 窗外落雪纷纷,风声呼啸,酒店里暖气开得很足,房间里空气在烧。 他的身体好烫,就要把她灼伤了,夏星晓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灵魂都要离体了。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夏星晓的预料,她想要时砚池碰她,但是不是现在,不是在一个隔音不好的房间,不是在周围住的都是同事和同行的酒店。 可时砚池已经控制不住了,他这次一点都不温柔,两人好久没有了,他也想得厉害。 贴着后腰趴在她身上,他捏住她的后颈,喘息着吻她。 “宝宝,我想听你的声音”,他声音哑得冒火。 她不出声,手指紧紧拧着床单,他就把脑袋到凑到她胸口,用新剪的头发刺她。 拨开她的长发,他又伏下身子咬她的肩膀,“喜欢吗?” 耳膜被他低哑的气声穿过,终于不受控地哭出声来,整个人绵软无力地趴在床上。 时砚池把她紧紧地箍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宝宝,我好爱你。” 还是叫出声了,嗓子都哑了。 最后阖眼的时候,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 第二天,什比克冬季论坛正式开始,全球财经菁英汇聚于此,各路媒体轰轰烈烈地来了几百人。 开幕式之后就是就是论坛,本来不在邀约名单的时砚池,又被主办方请到了嘉宾席,这个混蛋为了压住短发的痞气,带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怎么看都是个斯文败类。 夏星晓生无可恋地在媒体席坐着,前一晚纵欲过度导致的黑眼圈在脸上昭然若揭。 旁边的位置上坐着老余,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都这个关系了,能不能让时总把那些大咖请来攒个局,让我们节目搞个独家专访,KPI分分钟完成。” 夏星晓神经绷紧,睨他一眼,“什么关系?” 老余纳闷,“你们昨晚……” “啊……”恼羞成怒地冒出话,吓得老余抖了一下,她撑着额不再看他。 想死,不会所有人都听到了吧? 群访终于结束了,媒体还没散,都蠢蠢欲动地想捞一个独家专访,夏星晓躲在人群后面收话筒,余光中瞥见时砚池朝她的方向指了指。 她瞬间警铃大作,这个混蛋要干什么? 论坛主持人以为MUSE总裁点名要她提问,还笑着调侃,“不知道是哪家媒体这么幸运,又额外获得一个提问的机会?” 话筒很快传了过来,夏星晓颅内发麻,她吸一口气字正腔圆地提问:“时总您好,我是L省《财经快行线》主持人夏星晓,我的问题是明年汽车行业整合换档提速,竞争格局进一步分化,MUSE作为新能源领军的车企行业,要怎么应对呢?” 说完便把话筒递了过去,其他媒体也哗啦啦一片地递上话筒。 老余对她比了个大拇指,摄像小哥的机位架好,按下录制键。 时砚池抱着臂,唇角微翘,从电池低碳化进程、汽车超充时代、城市NOA落地、数字化只能迭代等几大方向一一解答,现场掌声雷动。 正当夏星晓松了口气,准备收话筒远离这个定时炸弹时,时砚池仪态翩然地拦住摄像小哥关机的动作,他扶了扶金丝镜框道:“什么?你问我情感状况?” 夏星晓:…… 谁 他 妈 问 了 时砚池坦荡转向直播镜头,嘴角微翘:“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和女朋友感情很稳定。” 台下镁光灯一片,夏星晓被晃得头晕。 什比克冬季论坛第一天,MUSE总裁时砚池又霸占了财经和娱乐两榜的头条。 时隔半年的热搜卷土重来,更可恨的是当事人的态度。 时砚池不仅不解释,还在个人微博@夏星晓,配字【什么时候给我名份?】 彼时,什比克小镇之外的地方,网络上关于两人关系的热搜传得沸沸扬扬,各种认识和不认识两人的键盘侠们开始传递各种小道消息。 【网友1】我就说这俩人有事,上次夏季什比克的时候,他俩就不对劲。 【网友2】不会是那时候认识了,这么快就确认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网友3】财经主播这个职业也太好了吧,现在转专业还来得及吗? 【知情人匿名爆料】俩人高中就在一起过,现在算是破镜重圆。 不扒不知道,越扒越精彩。 海城高中的那年往事,断断续续被拼凑出一段无疾而终的初恋。 本来以为八卦过了,热度会慢慢降下去。 可一名十万粉丝的摄影师爆料了一条帖子:说自己当年拍到了一张夏星晓的照片,在网上挺火的,后面有人高价跟他买下,说照片里的人是他前女友,想要买断这张照片做纪念,为了验证说法,买家还发了两人的合照。 摄影师:【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知道两人的后续,没想到还能追到he结局。】 无数网友在主页疯狂@夏星晓:给@时砚池一个名份吧。 夏星晓主页疯狂地响,时砚池深情总裁的标签,这辈子摘不掉了。 主办方也很高兴,趁机又抛出几个话题在背后推波助澜,想借着这股东风炒火整个什比克论坛。 而他们唇齿中八卦的对象正在劳斯莱斯的后座上。 “咔”一声锁屏,夏星晓把手机掷到座位上,“有女朋友的人,还来找我做什么?” “女朋友睡了我,还不想负责……” 那会车子已经不知不觉从论坛现场开了出去,夏星晓问他去哪。 时砚池没回,只捏了捏她的耳垂。 夏星晓脸热,明明两人已经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情了,可每当用充满宠爱的眼神做一些小动作的时候,她还回觉得害羞。 车子开在白雪皑皑的古老小镇上,山峰的美景更显雄壮,胸口所有的郁气都消散了,她降下车窗,寒冷又清冽的空气钻进来,莫名的神清气爽。 “你之前来过吗?” “没有。” “那你怎么认识路?” “我外号叫高德。” 夏星晓心情好得不得了,“缺德导航?” “所以你就别想跑了,跑到哪儿都能被我找到。”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人一直无声无息地,做她永远的追随者,就像多年前,他强势闯入她的世界。 海城高中的玉兰树下,男孩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满脸怨怼:“我条件这么好,一直没有女朋友,像话吗?” 被白雪折射的光线刺目,落在时砚池的肩身上,和少年时的他慢慢重合。 车子终于停了,云海之下是雪峰,金色的光线劈开迷雾,丁达尔效应出现了,眼前的景色美得像科幻电影。 时砚池下车把她的围巾拢紧,下个动作是单膝缓缓跪地,另一只手从背后拿出一小束红玫瑰。 他说得真诚无比,“星星,你愿意嫁给我吗?” 头发在风里扬,那一瞬眼眶泛红,她的小珍珠快要掉出来了。 钻石随着她的点头,套进左手无名指上。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夏星晓都记得那一幕,白雪覆盖了阿尔卑斯山的山巅,万顷雪原徐徐铺开,时砚池拿着一束红玫瑰向她求婚。 他说,“我爱你,不是向你索取一个答案,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界上有一个人特别特别爱你。” 爱与不爱,是凡人偏执的特权,怦然心动的喜欢,比这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迷人。 是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70-80 第 71 章 点火夜 什比克论坛第二天,热搜榜首的绯闻男女准备跑路。 媒体人指定住宿酒店木屋民宿肯定是不能住了,何煜终于露面,任务很重,主打一个善后工作,时砚池这次闹得这么大,他电话响个不停。 那时候才知道,时砚池从到什比克的第一天就在扮猪吃虎,不但在嘉宾住宿的五星酒店订好了房,还顺势参加论坛上了热搜,就连和其他大佬的合作也暗戳戳地谈成了好几个,主打一个爱情事业双得意,很是高效。 KOMORE上次在英国狮子大开口,痛失了MUSE这个大客户后,这次找了大众的总裁说情,说什么也要跟时砚池见上一面,几人约在顶层的总统套房。 中视财经的制片人再次抛出橄榄枝,老余本着朋友的身份传了这个消息,毕竟是官媒的最高平台,多少人打破脑袋想往里挤,他从职业发展的角度,觉得夏星晓还是应该考虑一下。 她同意了。 付卫东这次没来,要不然一准跳脚。 这栋酒店应该是按照五星级标准建的,所有的硬件条件都很完备。 夏星晓刷开了1509房间的门,时砚池跟着她出了电梯,刷开了隔壁1511房间。 凌晨的暴雨冲刷了灼夏的浮躁,一转眼又是艳阳毒辣。 夏星晓拿着话筒站在光里,白色职业套装清爽干练,海藻长发束成马尾,身板端正地对着摄像机开口。 “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整,什比克经济论坛还有半小时就要正式启幕!” 道旗扑簌作响,国际金融中心门口兵荒马乱,周遭忙碌的人进进出出。 一片喧闹中,折玉般的声音字字落耳,在驻足的观众耳廓开出一朵脆生生的小花。 “今天将有来自七十多个国家的政商界人士共聚海城,……,必将给全球经济未来发展带来新的指引!” 摄像师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就去拍其他素材了。 关掉无线麦克的电源,夏星晓顺手接过实习生初宁宁递来的手机。 初宁宁一脸崇拜地探身过来,“星晓姐,长得好看的人还这么会说话,你让我们普通人怎么活呀,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夏星晓睨了她一眼,“要不是我今早出门的时候照了镜子,就差点信了你的渣男语录。” 初宁宁挎上她的臂弯,“你怀疑我的真心?好恨自己不是拉拉,要不我一定追你!” 两人一路玩笑地进了大厅,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节目组人齐了再一起进场。 来来往往的菁英人士对夏星晓的吸引不大,她解锁手机切到微博,食指在屏幕上缓缓地滑。 今天的热搜前排都被一个名字霸屏:海昱科技总裁千金,后面还跟着一个名字,某男团ICE。 ICE的老婆粉个个义愤填膺,掘地三尺地挖千金的黑料,从高中时期的校园霸凌,到大学时期的改头换面,各种诅咒p遗照,恨不得让她以死谢罪。 海昱科技今天开盘五分钟,股票直接跌停。 瞥见她手机页面,初宁宁八卦欲旺盛,“星晓姐,这次温潇潇算是踢倒铁板了!” 大概是积攒了不少新仇旧恨,她情景再现的时候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文总昨天上节目本来是要洗白的,结果温潇潇来得晚没RE稿,直播一开始就提了绯闻,文总的脸当场就黑了,下了节目就让助理撤了节目冠名,听说还让律师团队给栏目组发律师函,总监现在气炸了……” “哦~” “怎么就没戏,这么多年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南州挺好,你就跟人家好好处呗!” 她斩钉截铁地回,“我不。” 汪静讽刺她,“感觉你像革命烈士,现在准备英勇就义了?” “为个相亲对象就像让我就义,我冤不冤?妈,感情的事儿,你别掺和,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汪静碎碎念。 没听她说完,夏星晓就挂断了电话。态度不挑明了,她妈不会死心。 有的感情是很确凿的事情,爱很确凿,不爱也很确凿,就像她对谢南州。 而有的感情却像一片迷雾,是平地抖起的云烟,是难以理清的缠绕。 隔壁的门又开了,男人大声地怒斥,“这日子你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这句话太男人了,她好像从无数个男人嘴里听过,也包括她的爸爸夏江,这话总让女人像吃鱼的时候卡了喉咙,有种说不出的痛。 后来她家破产了,这句话才在她家里绝迹了。 窒息,一刻也不想待在家里了。 给谢南州发消息:【有时间吗,聊一聊?】 对方回了个【好】。 听说你欠了阿池修车费,正好我们有聚餐,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误会解开?” 后车窗“刷”地一声降到底,文卓撑着头朝两人喊,“不管什么事先上车再说,行吗?” 夜里十点,宾利车的目的地是人马座酒吧。 据说在地球6500光年之外,有一片名为“人马座B2”的星云,那里的酒精含量可以把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填满上万次。 酒吧名字由此而来。 从静谧的室外到震耳欲聋的内场,夏星晓把手指塞在耳朵里,好一阵才适应。 袅袅的烟气成了激光最好的舞台,随着DJ的节奏,光线肆虐。 这次祁善不在,几人就在一楼开了卡座。 时砚池一身黑色潮牌,长腿大敞地靠在沙发上,指间猩红,周身漫着袅袅烟气,期间不断有女人上来搭讪,都被他淡淡地打发了。 文卓是个能灌酒的主儿,没几轮夏星晓就觉得酒意上头,她闭着眼靠着沙发休息,他听见卫誉的声音。 “晓宇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 时砚池懒着嗓子答,“手机不知道放哪了?” “我给你打一个。” 很快,熟悉的音乐在角落里传出。 前奏一响,心弦一下就乱了。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① 有些歌,好像控制了她的泪腺,让她无端滋生很多触角,细微的感受都被放大。 再睁眼时,时延池的视线就撞了进来。 那里有海,有潮起潮落的碎浪,还有澎湃的湿意,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仰头看她。 指甲不断摩挲手心,心口爬上了一只只毛毛虫,她脑子很乱,浑身痒得难受。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端着酒杯坐他旁边,开口就是控诉,“时砚池,你对我不好。” 两人的视线在嘈杂的角落里对上。 “哪儿不好?”时砚池缓缓落一句。 “以前没花到你的钱,现在分手了,还要给你赔钱,我怎么这么倒霉?”她没忍住,眼眶里续了珍珠。 他突然笑出来,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扑在她脸上,一阵酥麻,“刚跟现任吃饭完,就跟前任要分手费,夏星晓,你玩得挺花。” 她伸手固定他的头,“你别晃,我头晕。” 他把她黏在耳侧的头发捻走,“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夏星晓喝的并不多,见风倒是她酒后的常态,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醉的,她自己也分不清。 出门后她先拐了一趟邮局,寄信窗口的阿姨眼生。 “麻烦给我张八十分的邮票。” “平信还是挂号信?” “平信。” 邮票和胶水一起从窗口递出来,“平信慢哦!” “没事儿,不着急。”利落地写好地址贴上邮票再递回窗口。 “也对,着急谁会寄信呀。”阿姨笑呵呵地把信收走。 火烧云是夕阳准备的晚餐,今天的餐厅贩卖的是浪漫。 夏星晓穿着一身淡黄色收腰长裙迈进餐厅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失策,今天竟然是七夕,真不是一个摊牌的好日子。 这家店不算大,灯光昏黄,安静惬意,大厅流淌着好听的爵士乐。桌与桌之间用花墙相隔,既注重了隐私,又氛围感满满。 夏星晓到的时候,餐厅已经坐满了,谢南州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他一身正装,成熟中带着儒雅,又披上了谦谦君子的皮,“好久不见。” 夏星晓略微有点尴尬,“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星晓并未表态,只一个尾音上扬的飘荡回应,隐隐泄了情绪。 撤了节目冠名这事儿,说大了对夏星晓也有影响,毕竟她也是这档节目唯二的主持人。 《财经快行线》是全国有名的财经节目,两个当家花旦风格迥异,却各自拥有拥趸。 如果说温潇潇是朵俗尘不染的白莲花,那么夏星晓就是恃靓行凶的野玫瑰。 两人表面井水不犯河水,其实积怨已久。 作妖的主要是温潇潇,这朵白莲花把双面人玩得那叫一个溜。撑着一副与世无争的皮囊,暗地里不是请假就是换班,不但对采访嘉宾挑三拣四,还踩着她的底线在总监面前阴阳她的主持风格。 这次,终于玩脱线了。 “听说温潇潇搭了很多线,可惜连海昱科技的大门都没进去!”初宁宁继续幸灾乐祸。 “不行”,他一声不吭地起床,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身上也带着起床气,给她顺了顺乱蓬蓬的头发,“丈母娘搬家,我得去挣好感分。” “不要,我好困。” “下午再睡。” “我的肉.体在摆烂,我控制不了它……” 然后就是腻来腻去的亲亲,时砚池终于把人给哄起床了。 把人勾到腿上,下巴磨在她的发旋上,一双桃花眼漾过来,“宝宝,我想早点把你娶回家。” 第 72 章 动心时 冬日清晨,难得的阳光清透,烘在身上暖融融的。 宾利车里,时砚池在开车,夏星晓蔫了吧唧地窝在副驾上,浑身上下透露着生无可恋的低气压。 朦胧中,她听见时砚池压低音量接工作电话,有合作方的,有汇报工作的,还有着急找他签字的。 他统一在电话里回复,“现在有急事,等我有空了再说。” 年末本来就是忙到飞起的时间节点,他非要放下工作帮她妈搬家。 就离谱! 八风不动地带头鼓掌,她扬起唇角,“静候温姐的好消息。” 稀稀拉拉的掌声这才跟上。 出会议室的时候,一个记者嘴唇微动,“她胆子可真大,都傍上领导了,还敢明目张胆出去勾搭。” “王台有家有业的,是不可能给她扶正的,总得找好下家。” “时砚池不是才回国吗,这就搭上线了?” “所以说人家有本事。” 短暂安静后,另一人口气八卦,“跟时砚池上热搜的不是夏星晓吗?” “夏星晓要是那种人,凭她的才情和长相,还能有温潇潇什么事!” 大家掩嘴偷笑。 业务能力也好、职场规则也好,都不过是别人消遣的谈资罢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翻了页,转眼到了周三。 夏星晓晚上六点半下了节目。 门往两边移,欢声笑语从电梯里传出来,初宁宁拍拍她的胳膊,神情暧昧,“星晓姐,找你的吧?” 抬额,谢南州站在大厅里看着她。 人和人的缘分,从来就不是一场不出门就能避开的雨。 那晚所谓的表白之后,两人并没有交集。除了几条嘘寒问暖的短信,谢南州又恢复成了举止分寸、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温潇潇就坐在他旁边,在他耳侧笑吟吟地说话,见她进来,又把手指指向夏星晓,两个人手臂贴着手臂。 收视线,她找了个角落坐下。 其他人玩得可嗨了,时砚池还在听温潇潇的耳语,夏星晓端着酒杯加入游戏。 玩了什么游戏,喝了多少酒,她都不记得了。 她撑到了散场的那一刻。 夜色滂沱,斜风细细,带着雨后香樟树的味道。 夏星晓木然地站在Crush门口等车。 车灯晃过,一辆柯尼塞格缓缓停在面前。 温潇潇从降下的车窗中喊她的名字,“还没打到车啊,要不要让时总送你回去?” 夏星晓偏冷的嗓音里没有情绪,“我没看错的话,这车只有两个座位,我上了车,是你坐车顶还是我坐车顶?” “你没看见后面还跟着一辆阿尔法商务嘛?” “不用了,时总的车这么贵,一会吐了我赔不起。” 一声油门轰鸣,她后退了一步,时砚池冷硬的侧脸消失在缓缓上升的车窗里,红色尾灯渐行渐远,他载着温潇潇走了。 夜店门口只剩她一个人,身后是无尽的黑夜。 酒开始醒,血液开始倒流,她已经开始想象两人接下来的行程了。 拉开车门坐进出租车,电话响起,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木然地接起。 “喂,哪位?” 靠上椅背,此时注意力才终于有时间落手机上,屏幕还重复着点亮、熄灭的无限循环。 “喂。” “星晓姐”,初宁宁在电话那头差点哭出来,“你终于接电话了!” “你听我解释,我也是赶鸭子上架,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直播出了多少纰漏,都要把总监气炸了……” “同情领导,就是倒霉的开始”,夏星晓忽略前面的喋喋不休,她对最后一句很有意见。 “……” 初宁宁也不管她说的是什么,只不停地道歉,差一点就要以死谢罪了。 “宁宁,打住!”苹果果肉碎裂成汁,夏星晓脸颊缓缓在动,“你能联系上文卓吗?”- 夜里十点,繁华街区被一排排车灯照得如同白昼,黑色的夜晚浸泡在金碧辉煌的海洋里。 真是下雨也挡不住的声色犬马。 “文卓被她爸禁足五天,今天刚刚解禁,在CRUSE酒吧定了位置。”电话的最后,初宁宁是这么说的。 花红柳绿的酒、嘈杂震耳的音乐,人群嗨得高举着手,夏星晓一身休闲装,格格不入地擦肩穿过人群,上二楼找初宁宁说的包厢。 酒吧内蓝紫光交错切换,五感难辨的场合渐渐清晰,她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回廊里站着的人。 男人背对着他,搭在栏杆上的指尖火光亮着,烟气冒着,随着细微流动的空气漫进她的鼻息。 朋友正勾唇跟他说话,他漫不经心地应,清爽的额发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眉眼间尽是厌世的凉。 那一刻,夏星晓心脏漏了一拍。 时砚池怎么在这里?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冒出来,“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她妈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妈?”她突然打断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抽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汪女主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她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夏星晓表情产生细微变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汪女士的监察电话适时跳出屏幕,又瞬间偃旗息鼓,她没理。 “陈晨呢?”夏星晓嗓音突然加重。调酒师递给她一颗薄荷糖,时砚池的情绪就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闲聊的时候,她在扒水果,调酒师在吧台打趣,“我忙活半天怎么也没人给我扒一颗?” 时砚池就去吧台里拿了个精致的盘子,咣咣一顿扒,七八个橘子垒得老高,推到调酒师面前,“扒多少吃多少,这是你说的。” 那晚送她回家,他颈项里全是橘子味儿。 后来夏星晓给他做了测试,ENTJ的天蝎,果然是阴郁又深刻的感觉。 水晶吊灯折射的光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她款款一笑,“那真是抱歉了,我的穿衣思路向来跟着天气走,一会儿我自罚一杯。” “时总不满意,我们整个栏目组都自罚。”《财经快行线》今年的冠名还得仰仗这位祖宗,付卫东当然是得哄着财神爷。 时砚池的右侧坐着温潇潇,只有左侧的位置还空着,一看就是给她留的,夏星晓拉开椅子的时候不留痕迹地稍稍移远了些。 “我们今晚是故人见面,必须喝到位了。” 温潇潇一身红色鱼尾裙,胸前汹涌澎湃,笑容和付卫东如出一辙。 夏星晓拣了热毛巾擦手,勾勾唇角没接话。 进了卧室夏星晓就给房门落了锁,躲在被窝里给时砚池打电话,那头接通得很快。 “喂,星星。” “嗯。” 然后房间里就安静下来,连风声都被紧闭的窗户隔绝在外,只有话筒里不易察觉的细微电流声。 时砚池率先打破沉默,“别担心,我今天回家就安排两家见面的事情,到时候我们就订婚……” “你这是求婚吗?” 手扣着枕头边,她不自觉地绕着圈圈,“我妈要是难为你怎么办呀?你妈妈还生气吗?” 两个人谁都没有提到高馨,不是避而不谈,而是无足轻重。 时砚池果然被逗笑了,“这么想嫁给我呀?” 翻了个无声的白眼,她反驳,“你的自信到底是从哪来的?” 而时砚池还在笑,好像自己猜中了一样。 “早知道阿姨起得这么早,昨晚就约你一起看流星雨了。” “昨天有流星雨?” “嗯,双子座。” 关键词一出来,记忆就被带回到高三那年。 一个记不清日子的冬天夜晚,时砚池带着家里的星特朗望远镜,约她放学后在操场上看流星雨。 他准备得很充分,给她带了自己的长款羽绒服,保温杯还有暖手宝,然后就在那调式。 夏星晓坐在隔潮垫上,等得都快睡着了,她撑着眼皮抱怨,“时砚池,再等下去,我们就要高考了。” 时砚池没说话,又调整了几分钟,就叫她过去。 她在镜头里看个朦胧的球体,隐隐还带着光环。 “这是流星?” “这是土星”,他科普。 然后他看了看表,把她一起拉到垫子上,两人都把手机关掉,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天空。 第一缕流萤划过的时候,夏星晓甚至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时砚池,对方捏着她的后颈把头转了回去。 摩擦闪烁的光芒接二连三地在天空绽放,速度不快,划着长长的尾巴,肉眼可以轻松捕捉到。白色的居多,偶尔还有几颗苹果绿的,燃烧的尽头还变换出不同的色彩。 那天夏星晓一直在心里默数,一共看见了九十九颗流星,加上她的愿望,正好凑个整数。 穿过黑夜尽头,坠入银河遇见的浪漫,是时砚池带给她的。 那会儿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时别经年,再次约她看流星的人竟然还是他,人生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谁能说这不是缘分? 她咬着指头问,“时砚池,你知道当年看流星的时候,我许的愿望是什么吗?” “嫁给我?”这人顺杆爬的本事一流。 一桌子媒体圈和公关部的人,嘴皮子溜得很,氛围很是轻松。 她前半场埋头干饭,假装私务繁忙,不顾付卫东黑掉的脸色,出去打了好几个可打可不打的电话。 后半场酒后原形毕露,揭开了很多人衣冠楚楚的面具,拿下客户攒的局,必不可少的就是酒桌上的自由搏击环节了。 时砚池也很给面子,虽不至于杯杯都干,但也喝了不少。 又是几轮推杯换盏,温潇潇起身敬酒,“我还从没参观过MUSE中心,时总什么时候能给我们节目开个绿灯,让我们拍点独家报道回来?” 她场面话说得很有分寸,既不丢媒体的身段,也把时砚池捧得很高。 可惜他没搭腔,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另一手闲闲转着手里的银色火机。 助理何煜一个眼色,公关部的张总上前跟温潇潇碰杯,“温主播,跟宣传有关的事儿您得找我呀。” 他插科打诨,把矛头对准自己,“我们总裁在这儿呢,您可不能给我穿小鞋,以为我们公关部都是吃闲饭的。” 温潇潇讪讪一笑,干了杯中酒。 付卫东今天最卖力气,酒局没过半就已经喝大了,见夏星晓八风不动地坐着,心底来了气。 他醉红了眼睛,指着她的鼻子,“懂不懂规矩,你坐时总边上,一杯不提合适吗?” 气氛变了调,时砚池的助理何煜深谙圆场之道,“夏主播工作电话这么多,说明L省卫视的财经频道办得好,不过既然下班了,领导也都在,这脑子该清空也得清空。” 夏星晓也懂得拾阶而下,她大大方方地倒了杯红酒,液面直达杯口,面向时砚池的方向。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与他对视。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辅导员,陈晨是她研究生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两人趁着暑假去日本玩。 所以,梁舒的反常跟陈晨脱不了关系。 长久的安静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气,“星星,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以毫不耽搁地速度开车去机场,夏星晓把自己MUSE的两厢车开出了跑车的架势。 夕阳起,云烧得通红。 流云机场的航站楼外,梁舒穿着黑色吊带和牛仔短裤坐在二十八寸的行李箱上,形单影只。 盛夏的傍晚,空气闷热。 夏星晓一出车门就被热浪卷席,整个人虚虚浮浮地冒汗。 梁舒见到她时眼泪秒落,“星星,我失恋了。” 就这么一句哭诉之后,直到两人躺在温泉会所里,夏星晓还是没有想通这个逻辑。 玫瑰缱绻的味道娓娓道来,寂静中更有几许温柔的雅致。 谢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话,“你好,我是星晓的朋友。” 夏星晓终于停止了安静的修行,冷淡开口,“谢先生,谢谢你的厚爱,我们并不合适。” “星晓,抱歉,第一次追人我没什么经验。” 又是那副绅士有礼的样子,虚伪得令人生厌。 徐行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谢南州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兄弟你眼光不错,不过追求女孩子,要讲究耐心。” 付卫东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问她在哪。 以为节目出了什么特殊情况,她退到两人三步之外的角落,手机举在耳畔,“我还在台里。” 空旷的大堂里付卫东的声音格外刺耳,“那正好,晚上约了Muse的公关部谈冠名的事儿,你也去!” 她揉着僵硬的眉心婉拒,“您和温潇潇去吧,我这情况去了也是尴尬。” “时总发话了,栏目组的主力都得去,你正好可以当面赔罪。” 夏星晓不言不语,只长久地看着他。 续得长长的烟灰被风拂过,悄然落地。 “你好,我是杨阿姨介绍的,你的相亲对象。” “哦,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那么有名……你喝酒了?” “嗯。” “需要我去照顾你吗?……我是说,我给你订个外卖的解酒汤吧……” “谢谢。” 夏星晓静静地挂了电话。 感谢有人惦记她,真的,谢谢! 深深心事在深深夜色里,如鱼得水,翩然来去,沉溺其中,以痛为歌。 她拼命撑着不失控,又拼命在出租车里忍住不适,到家后倒头就睡。 不像那人,完全是强盗行径,脑子里不自觉地掠过时砚池追她的样子。 “钱够花吗,不够我转你。” “在哪,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给你报仇。”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定是过去哀悼分手不够充分,才会让回忆无孔不入地变成现在的余音。 窗外有风,徐徐地吹,感应门忙碌地开合。 谢南州彬彬有礼地对行注目礼的同事微笑,视线扫回她身上,“很忙吧,吃饭了吗?” “还没有。”夏星晓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来了?” 谢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请你吃饭,赏脸吗?” 人来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的邀约,她态度明确地摇了摇头。 手还摊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晓。” 甚至在她长时间拒绝的状态下,伸手来拉她的手。 一股毛骨悚然的战栗沿着脊椎攀爬,夏星晓身子一僵,身后有男声冒出来,“星晓。” 两人闻声望去,徐行从电梯里步出,穿着件素色T恤,休闲西装搭在臂弯,他视线落到谢南州悬空的手上。 夏星晓说话之前,还警惕地左看右看,勾了勾手指,对着他的耳朵用气音说:“你是不是在女厕所偷喝胡萝卜汁?” 痒,浑身都痒的要命。 当他反应过来夏星晓说了什么之后,那种眩晕般的感觉瞬间从身体抽离。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因为过热而失去了听力,“什么?” 夏星晓一副抓包他的模样,“喝完记得把瓶子扔了,毁尸灭迹懂不懂?” 他心里有一团野火,好像在远方,又好像在那双乌黑的眼眸里。 第 73 章 旧日愿 海城高中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后,班主任夹着试卷走进教室,所有人静默一片。 因为是第一次月考,为了激起大家斗志,学校有技巧地选择了难题,教室里哀嚎一片。 “去年的高考也没这么难吧?” “我明天估计得请假了,今晚必挨揍。” “我作文没跑题啊,怎么分数这么低。” 时砚池看看自己的试卷,这次考试数学和物理都有点难,物理扣了3分,最后一题的中间步骤没写全。数学考得一般,135分,语文最差,119。 他眯了一眼夏星晓,她正盯着那个物理卷上的68在发呆。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成绩到底是运气,还是努力。如果是运气,我希望你开始努力了。如果是努力,我希望你继续努力,因为分数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努力的人。” 看不见的伤疤最痛,流不出的眼泪最酸。 夏星晓从水中起身,裹上浴巾,赤脚坐池边,开口打破沉闷,“你精神独立、经济独立,如果他让你不开心,那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梁舒眼前雾气缭绕,一口气沉沉呼出,“如果他是个渣男,因为劈腿分手,老娘绝对下一个会更乖。” “可他不是!” 夏星晓看过去,对上她红透的眸子。 “他今年考博失败了,就业四处碰壁,他只是在大城床还是小城房的选择里,放弃了我。” “为了跟我约定的出国旅行,他攒了一年的生活费,在日本的每一次消费都抢着付钱。” 她抽一记鼻子,嗓音细哑“我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他却在分手倒计时……” 她低下腰,脸埋在掌心,眼泪猝然淌出来。 那是一种力所难及的绝望,夏星晓也曾亲历过,看不见未来,觉得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看不见光…… 安静的房间里,她轻轻吸一口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你看得到现实,难道要假装看不到?” 夏星晓这句话不知道是问给谁听。 梁舒彻头彻尾地哭了一场,反而从悲伤中缓了过来,她胡乱抹了把脸,鼻音很重地开口,“你呢?你当年选择分手,后悔了吗?” 浊暗的灯影落在夏星晓的额顶、颈项、肩头,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温潇潇和王台有一腿的事儿满台皆知,只不过没人拿到台面上,当然,王台的女人,也不止她一个。 温潇潇气炸了,嗖嗖嗖地打开包口,点几下屏幕调出手机相册,一组连拍出现在她面前。 照片里夏星晓正要上车,侧脸毫无防备地对着镜头,照片里没有拍到时砚池,可尾号7777的宾利让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组照片,从上车前到车开走,夜间像素模糊,但是依照狗仔洞若观火的眼光,她抵赖不了。 温潇潇继续盯着她,话里的危险意味儿极重,“明明跟他有一腿,在我这里装什么不熟,耍我好玩是吗?” 这人真是不长记性,文卓那事儿才偃旗息鼓,现在又越挫越勇了。 夏星晓直起身子,把耳机一颗一颗装进仓里,轻飘飘地回了句,“任何让你不爽的事情我都觉得好玩。” “你不怕我毁了你?”汪静很生气,让她去相亲,在梦里她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了,她穿着婚纱在婚礼上崩溃大哭,心里好像破了个大洞前后漏风,好像她所期冀的所热爱的,闪闪发光的一切未来,都跟她无关了。 推门的瞬间,时砚池抬眼,两人的视线在缭绕的烟雾里对上。 温潇潇就坐在他旁边,在他耳侧笑吟吟地说话,见她进来,又把手指指向夏星晓,两个人手臂贴着手臂。 她收回视线,找了个角落坐下。噪音突然变大,时砚池和卫誉推门进来了,见女孩们的对峙还没结束,再次扭头出去时,被文卓一个暴嗓拦了下来。 她拖时砚池站到夏星晓旁,指着两人,“这俩是我的恩人。”又瞪一眼沙发上的温潇潇,“这是我的仇人。” “一起清算吧。” 随后办公室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有人来催,“总监,王台长让您去办公室找他。” 付卫东走了,空荡荡的办公室就剩她了。 手机开机,一通通未接来电跳出来,有家里的、闺蜜的、同学的,甚至还有不少是曾经采访过的企业高管,手机震个不停。 都知道了。 最近一条消息弹出来,来自一串没存名字的号码【安全通道,有事找你,温潇潇。】 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夏星晓到安全通道的时候,温潇潇已经在那候着。 通道里没有窗,也吹不到冷气,闷热的空气里一股子霉味。 夏星晓环着手臂靠上安全门,温潇潇循声抬头,将眼前的墨镜缓缓拉到鼻尖,两人身影相对。 夏星晓用黑色眼珠以外的部位回应她,“眼泪干得这么快?” “你是不是认识海昱科技的文总?”虽然是主动邀约的人,温潇潇还是冷着脸。 “干嘛?”夏星晓被她气笑了,“你托关系都托到我这里了吗?我一不想跟你产生共鸣,二不想跟你交朋友,我为什么要帮你?” 心火涌得厉害,本来就烦,还要见这个始作俑者的宿敌。 她一瞬觉得特别没劲,转身就走,门把手咔嚓转动,温潇潇上前扯住她的手臂,门缝一开一合发出咣当声。 “等一下。” “你什么意思?”夏星晓抬眼。 “说了找你有事”,温潇潇早就不是总监办公室里的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从包里拿出根儿烟,指尖一个打转,递给她,“我们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节目要是黄了,财经圈我们也不用混了。” “你也会担心这个?”夏星晓呵笑,不接她递过来的烟。 “废话!”烟嘴又一个打转,温潇潇自己点火。 安全通道空空荡荡的,回声很大。 “这个节目我们两个都有份,况且,你就敢保证以后肯定用不上我吗?” 这句话落下,周遭彻底陷入了沉寂。 夏星晓看着安静抽烟的温潇潇,突然就有了谈话欲,在漫开的烟气中,她上前一步和她挨得很近。 “我有个方案,你想不想听?” “你托了那么多关系也见不到的文家千金,我去替你道歉,就算拉不回来冠名,起码让她把律师函撤了……” 温潇潇不屑,“你面子有这么大?” 她动作利落地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夹在两指间递给两人,“这里是一百万,孝敬我恩人的。” 时砚池居高临下地对上那张卡,把不痛快三个字写在了脸上,“我差你这一百万?” 说完折回身子,懒懒地坐回沙发,不在女人堆里逗留。 文卓也不强求,她伸手方向微调了一个角度,“喏,他不要,那就都给你了。” 说话声不大,包厢里人人竖起耳朵,视线纷纷盯在她身上,都在看她的反应。 夏星晓杵在原地,眉眼和嘴角都是笑意,她分分钟伸手去接,“谢谢,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 见她竟然真的接了卡,角落里窸窸窣窣传出碎话。 “没想到夏星晓是这种人,上门让人家报恩,明晃晃地要钱。” “她都能生扑时砚池了,还有什么做不来的?” “白瞎了我以前对她的滤镜,没想到这么贪财。” 讨论声渐渐溢出来,是足以让夏星晓听见的音量,可没人敢把这个包厢里的事情传出去。 时砚池指间始终夹着烟,他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对女人们的对峙置若罔闻。 “剩下的就该报仇了!”文卓不依不饶地举起手机,“说话呀,你不是嘴贱很能讲嘛,今天不跪着给我磕头道歉,你别想出这个门。 ” 温潇潇白着一张脸,彷徨地望向夏星晓。 夏星晓沉沉地吸了口气,她一手抵着反置的椅背,另一手将银行卡递了回去,“文小姐,我理解你想报仇的心理,可是温潇潇今天下跪视频传了出去,明天你的热搜就能卷土重来,你想想这事儿到底值不值得。这一百万你收回去,就当我买断了她下跪的视频,你看行不行?” 椅腿发出巨大的摩擦声,文卓挪开她前面的椅子,两个人正面相对。 她面色一沉,“你要保她?” “我恨不得撕了她。” “那你这唱的哪一出?” 空气寂了一瞬,流动缓慢。 “什比克论坛落幕,整个新能源板块涨幅超过百分之三十,今天收盘时海昱科技的收盘价是三十五块七,跑赢大盘的涨幅,很难说没沾之前热度的光。” 文卓八风不动,只淡淡地嗤了一声。 其他人玩得可嗨了,时砚池还在听温潇潇的耳语,夏星晓端着酒杯加入游戏。 玩了什么游戏,喝了多少酒,她都不记得了。 她撑到了散场的那一刻。 夜色滂沱,斜风细细,带着雨后香樟树的味道。 夏星晓木然地站在Crush门口等车。 车灯晃过,一辆柯尼塞格缓缓停在面前。 温潇潇从降下的车窗中喊她的名字,“还没打到车啊,要不要让时总送你回去?” 夏星晓偏冷的嗓音里没有情绪,“我没看错的话,这车只有两个座位,我上了车,是你坐车顶还是我坐车顶?” “你没看见后面还跟着一辆阿尔法商务吗?” “不用了,时总的车这么贵,一会吐了我赔不起。” 一声油门轰鸣,她后退了一步,时砚池冷硬的侧脸消失在缓缓上升的车窗里,红色尾灯渐行渐远,他载着温潇潇走了。 夜店门口只剩她一个人,身后是无尽的黑夜。 酒开始醒,血液开始倒流,她已经开始想象两人接下来的行程了。 拉开车门坐进出租车,电话响起,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木然地接起。 “喂,哪位?” “你好,我是杨阿姨介绍的,你的相亲对象。” “哦,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很有名……你喝酒了?” “嗯。” “有人照顾你吗?……我是说,需要给你订个外卖的解酒汤吗?” “谢谢。” 夏星晓静静地挂了电话。 竟然还有陌生人惦记她,真的,谢谢! 像极了汪静的人生。 汪静高考失利后想继续读书无果,在外婆的要求下匆忙嫁给夏江,她性格一直极端强势,对夏星晓在学业上有近乎偏执的追求。 夏江买矿破产的那一年,夏星晓自作主张地转了金融系,两母女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后来,夏江一蹶不振,撑起家庭重担的还是汪静,她外出打工又变卖首饰供自己读书,夏星晓那时才意识到了汪静骨子里倔强。 靠着床头,她默念了三次六字箴言“一切都是假的”,才从噩梦中彻底缓过神来。 水汽从浴室漫到厨房,她关了灶台上的牛奶。 大学的时候因为做家教饮食不规律,胃病很严重,后面才一点点养回来,昨晚喝了酒,夜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嘴里叼着一片全麦面包,她将温热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顺手刷起手机。 工作群里有消息,总监@了她和温潇潇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宣示着两人雪藏的解除。 脑袋不由自主地浮现温潇潇和时砚池在角落里细语的画面,面包被牙齿用力撕下,在牛奶的冲力下进入胃里。 窗帘开一半合一半,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夏星晓又把微博下了回来,切小号登录。 财经版热搜还是关于什比克的,文娱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与知名导演春风一度,像素模糊的两人被红圈标注放大,如今网上正排山倒海地讨论着。 MUSE官方账号公开感谢了什比可论坛,并在致谢词尾潦草地补了一句,感谢所有媒体工作人员的敬业,对采访不慎摔倒的主持人表示慰问,勉强算是给她的“生扑”圆了场。 只可惜,淹没在小花的热搜里。 那天之后,夏星晓的主持工作恢复如常,她也被随之而来的繁杂事务挤得没有喘息空间。 等电梯的时候,温潇潇目不斜视地踩着高跟鞋进来,两人短暂合作之后,又恢复了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状态。 走向工位的时候,初宁宁已经等在那里。“星晓姐,早安。” “早。”夏星晓摘掉耳机,视线落她手上,“这是什么?” “冰美式。”初宁宁环顾四周后低语,“据说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师函,温潇潇买了星巴克请整个栏目组。” “我不喝。”她笑着拒绝,咖啡影响睡眠,她这些年很少碰。 初宁宁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过来,“我以为温潇潇不死也得扒层皮,海煜科技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未等夏星晓表态,她叽里呱啦继续输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满脸都是大仇未报的不痛快。 夏星晓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总监办公室,隔音不好,隐隐听见里面有文卓的声音,“两人又在里面密谋什么呢?” “我看未必,说不定又把我送上热搜了,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少经纪公司的邀约。其实当艺人比当主持人好多了,赚钱也容易。 ” “要是哪天我红了,肯定敲锣打鼓感谢你。” 温潇潇整个人都在炸,“你少蹬鼻子上脸!” 夏星晓毫不示弱地看向她,“你自己照照镜子。” 空调口的风呼呼吹着,火星子在两人之间冒着,谁也没退下阵来。 休息室传来几声敲门声,化妆师从门口冒头,“星晓,导播在催了。” “你等着。” 温潇潇将散落在化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进包包,然后夹着股狠劲走了。 门砰一声砸上,擦肩而过的徐行倚在门口,“发生什么事儿了?” 化妆师继续收尾,给她头发做造型。 夏星晓露齿一笑,“没什么。” 整个下午,网上也没有什么爆料传出来,从此可以看出温潇潇的挣扎,一旦事情闹大了,舆论的风向会往哪边倒,她没什么把握。 录制前,夏星晓又用眉笔上扬了一下眉峰。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神经可塑性,传播学上称它为拟剧理论,说白了,就是要学会暗示自己。 越是对自己不利的时候,就要把妆画得越浓,用最高傲的姿态迎接风雨。 温潇潇想用这张照片拿捏她,她表现得越是无畏,她越不敢出手。 反正,就让温潇潇自己在拉锯战里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录制,付卫东一反常态地进了演播室。 “我在日本也刷到热搜了……” 手机“嗡嗡”作响,夏星晓按灭屏幕。 梁舒劈头盖脸夺过她的手机,“号码都没存?是时砚池?”然后在她惊慌的眼神中划开通话。 “喂。”还替她开了个头。 “夏小姐,我是你的相亲对象谢南州,杨阿姨说你今天约了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夏星晓脸上云罩遮雾似的微愣,然后用没有起伏的语气缓缓拒绝,“不好意思,我没……” “对,我们一会就到。”梁舒插话,胳膊被掐声音变了调。 ……对面默了一瞬。 “我是星晓闺蜜。”相亲带着闺蜜把关再正常不过,梁舒不往她看,龇牙咧嘴地要搅和浑水。 “那我去接你们。” “金话筒奖,他的现任别想拿走。” 夏星晓那句话又咽了回去,心里对她的同情也都收了回来。 冷风呼呼地刮着,她把手插进兜底,抽一记鼻子:“你想做什么?” 时砚池老神在在地睨她,“你以为是什么愿望?” “难道不是娶我?” “是睡在女朋友的闺房里……” 她气急,“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无耻的愿望的?” “高三那年。” 昏暗路灯下,海角巷的风,也只剩醉人的凉意。 第 74 章 混血儿 热搜过后,全台都知道夏星晓是MUSE总裁夫人的身份了。 付卫东对她愈加器重,这种态度的转变倒是跟身份无关,他在这个位置上能结识到大佬也不少,究其原因还是拒绝中视财经橄榄枝的事儿,被付卫东误认成了对他表忠的投名状,夏星晓也懒得解释。 当一直追求的各种机会变得唾手可得,她的内心反而很平静,原来很多事情追求的过程才是最珍贵的,这种心境的变化也反映在主持风格上,更添几份人生阅历和游刃有余。 夏星晓把一部分精力转移到了“时朵”上,她用多年的媒体经验给这个品牌做营销计划,还在社交平台上挂了一个销售链接,每天为了几单生意忙活售后服务。 南山别墅的超大落地窗就成了她的办公区,有时候大半夜不睡,会被时砚池强制性地抓回卧室。 两人会躺在床上聊彼此的工作,也会给她提意见。 “那个张经理是不是没有什么业绩?” 时砚池唇角上的笑意很轻地上浮了一下,“还可以,也就每个月两百多万。” 夏星晓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他每天帮我处理二十块钱的订单?” “毕竟你是老板。” 她揉揉脸,像是在思考,半晌后侧头看他,“时朵的经营,会不会我不参与反而比较赚钱?” “会。”他气定神闲地补刀。 “谢谢,徐哥。” 徐行是L卫视的一哥,当初到海大金融系招聘的时候,就是他力排众议选了金融系而非播音系的夏星晓,来台里的这两年,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 “又被你妈给训了?”徐行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妆发已经好了,对她上热搜的事避而不谈。 “没事,常训,我经验丰富。” 二十六岁的单身女性,工作也没做出什么名堂,整天宅在家里,她的状态不断挑战着父母的焦虑底线。 “最后十分钟,播出带、备播带全都交给后期,直播线准备!”导播的大嗓门响彻整个走廊。 什比克论坛这两天,L卫视的财经频道尤为忙碌,论坛特别报道已经从上午十点全天延长至晚上八点,记者们都在机房赶节目。 “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路从机房延伸到化妆间,然后急刹似的止住。 导播站在门口,视线在化妆间里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显然是愣住了。 “星晓,总监没跟你说吗?” 他状若无事地上前,把一份出像手卡给了徐行,另一份握在手里没动。 化妆师正用扁尾梳给她调整发顶的高度,夏星晓从镜子里跟导播对视,“说什么?” “就是……” 导播在心里咒骂,总监这个老狐狸,这会儿唱什么白脸。 节目倒计时已经容不得拐弯抹角的措辞了,他言简意赅道,“总监让你和文卓这几天先休息,初宁宁暂时代班,等风头过去了,排班再恢复。” 初宁宁妆发完整一脸歉意地站在门口。 时砚池受用得不得了,耐心地看着她,也不嫌风大,“没办法,密码被破解了,只能让你看了。” 夏星晓脸上一直带着笑意,“求我。” 他长长一叹:“我求你查我的岗。” 既然他把女朋友查岗的权利交到她手里,夏星晓也没打算客气,正大光明地从上到下排查手机和微信通信录,“你该不会提前把我不能看的都删掉了吧?” 脚步愕然止住,时砚池把人捞回来,嗓音有点哑,“我这六年里加的每个异性都在这里,你要是想知道来龙去脉,我可以给你讲个三天三夜……” 话落,抬眼,两人在咫尺间对视。 也是在这时候,看见这人无名指上的戒指,是和她一样的情侣款。 双手挂他脖子上,夏星晓毫不犹豫地吻上去,“我男朋友好棒,这是奖励。” 当天晚上,时砚池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什么才是他要的奖励。 汗湿的头发黏在额头,她又羞又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节制?” 施力骤然停止,会把喘息放大,他弓下身子,凑到她颈窝,“中医说了,跟爱的人在一起睡觉,是大补。” …… 第二天逛家具城的时候,夏星晓始终恹恹地,时砚池牵着她倒是步履轻快。 “我那房子是租的,买什么家具?” 时砚池眉峰微挑,“我搬到你家去,难道不应该为了隆重欢迎我,给我置办点家具?” 夏星晓想了一会,眸光艳潋地看着他,“要不我们还是各住各的吧。” “你不想负责?” 赶快捂住那张口无遮拦的嘴,“负负负,买买买。” 家具没选好,倒是看中了一款很有氛围感的壁炉灯。 棕色的造型,火焰会跳动,深灰色燃尽的木材纹理,虽然不会真的发热,但是靠近就觉得浑身暖融融的。 夏星晓抱着不撒手,眼巴巴地看着他。 时砚池去付款,中途卫誉发了晚上聚会的时间地点。 “晚上一定要去吗?” 夏星晓抿抿唇叹了口气,她撑着额头问,“我好累……” 时砚池没错过她的表情,低哄:“今天的局是卫誉攒的,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以后的局你去不去都随你,好不好?” “难道不是以后别让我那么累吗?” 夏星晓下巴一抬,拿他以前的话堵他,“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别搞色.诱那套,你不吃?” 时砚池继续没脸没皮地笑,“没办法,谁点火谁灭火,谁让你要开发呢?” 行,懂了。 之后,宅在家里修身养性的日子就开始了。 四天的时间,足可以把一个全民热议的话题降至冷门,也能把一个鲜活的人磨得没有脾气。 雨丝淅淅沥沥地敲到着窗户,天已黑成大片。 玻璃窗外攀满雨痕,玻璃窗内水汽氤氲,夏星晓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湿哒哒的头发披在肩头,淋出一道水迹。 她随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又汲着拖鞋到了书房,手机在电脑桌旁“嗡嗡作响”,她充耳不闻。 反正自从“给时砚池投怀送抱”的热搜传出去后,她这几天受到的熟悉的、陌生的异性友人的关心,比她前二十六年还多。 室内无灯一片暗寂,“咔嚓”一声苹果脆响,接着是键盘噼里啪啦响起的声音,夏星晓用电脑登录了网页。 今天是什比克论坛的最后一天,海昱科技的人始终没有露面,文总也没接过她的电话。 电脑屏幕的幽光照在夏星晓脸上,纤长的睫毛打出一片扇形阴影,她右脚屈膝盘腿,左脚吊儿郎当地晃荡着,她在浏览文卓的微博。 夏星晓眉头轻蹙,文家千金这几日在网上销声匿迹,和平日夜夜笙歌大相径庭。 嗓子快冒烟了,麦克风要着火了,电脑键盘快按碎了,才终于搞定。 …… “我没事,您别听高秘书的,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不信您问何煜。” …… 对面又说了什么,他低着嗓子应一声,“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别多想了,晚上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往墙壁上一靠,何煜拎个透明盒子过来,一看就是很用心的摆盘,“高秘书给您送的饭。” 时砚池视若无睹,转身拿了一次性杯子,去水箱那接水。 何煜旁敲侧击地解释,“老板,何女士担心您的健康。” 时砚池冷冷地睨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你现在是越发出息了,我妈额外付你多少好处费?” 何煜汗涔涔地扶额。 回病房前,时砚池折身,“再有下次,你自己去HR那领遣散费吧。” 病房内两人在安静地吃饭,听见开门声,夏星晓抬额,然后视线立马拐了个弯儿。 时砚池倒是气定神闲,漫不经心地坐回沙发刷手机。 “扣扣扣”有敲门声,两个小护士从门外探头。 “夏主播,我们是您粉丝,可以跟您拍个合影吗?” 她俩穿着护士服,小心翼翼地说出来意,一边说着,一边视线往时砚池那里飘。 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夏星晓透过玻璃窗瞥自己的倒影,勉强扯了下唇角,“今天不太不合适吧?” “就只拍大头照。” “绝对不发社交媒体。”另一个举三根手指在头顶补充道。 …… 调到前置摄像头,两人在她身后鼓弄了半天位置,一人提议,”要不要去窗口,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光线好。” 弧顶的日光灯亮在脚边,她看了看落日的余晖。 就这样被两人推搡到了窗口,按下快门的时候,其中一个都快被挤出镜头外了。 “只拍半张脸也没关系吗?”夏星晓以询问的眼光问两人。 “你在镜头里就可以了。” 定格的瞬间,突然就看透了两人的小九九,时砚池在照片里的面积,都快比她的脸都大了。 两个小护士脸红红地向她道谢,走得太急,连病例单子都掉地上了。 “喂,你们东西掉了。”梁舒扭头提醒。 两人跑得飞快。 夏星晓捡起来一看,是今天时砚池做CT的诊断报告,上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吧嗒”把病例单子扔时砚池那,以一种不愿多说的态度,“收好你的报告!” 空气更燥了。 当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在所有社交平台做了官宣,也会自然而然地和其他女性保持距离,手机屏幕都是她的照片,以这样一种名草有主的姿态在社交里游走,朋友们都打趣他是男德标兵。 而她忘了的是,这人一旦恢复单身,凭他的硬件条件,有的是女人愿意为他飞蛾扑火、烈焰焚身。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晓第二天就果断办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请了一周的病假。 微信群里叮叮当当的消息她一个没回,只接了付卫东的电话。 夏星晓一脸尴尬地看着他掌心的小蛋糕,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他催促,“快点许愿,别错过了十二点。” 被他认真的眼神骗到,夏星晓凑上前去,特别虔诚地闭眼许愿。 突然七八个人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还端着一个大蛋糕,将两个人圈在里面。 大声喊“生日快乐!” 夏星晓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笑里带着戏谑,“你看,朋友都来了,KTV的经理告诉我包厢也有了,台阶上的生日也过了,我们去唱歌吧。” 她开心到哭起来,时砚池将人揽在怀里,对朋友们说,“我就说她要自己唱通宵,你们来了又要抢她的麦,她是真的难受,就让她哭吧。” 胸口被人捶了两下,不痛,很甜。 四周是喧嚣吵闹的,夏星晓的声音从那些喧嚣声中分离出来。“时砚池,我好喜欢你呀!” 那时的爱情真美好,简单又真挚。 夏星晓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照常升起,就能让他从头到脚都暖洋洋的。 “时砚池?!” 回忆被人打破,粱舒醉眼惺忪地抬眸,用手指着他,“你怎么在这?” 她像是不敢辨认般,还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头。 “你们醉了!” “我送你们回家。” 时砚池声音很轻,眸子里细碎的光渐渐暗淡,他长臂一伸将夏星晓抱起,迈开长腿就往车上走。 脑子昏昏沉沉的,夏星晓醒来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好一阵,意识才渐渐恢复。 胃里空虚,膀胱酸胀,晃一眼时间,果然还是生物钟靠谱。 昨晚怎么回家,她全然没有印象,拖着破败的身子去了洗手间,回来路过客卧的时候,看见正迷迷糊糊爬起来的粱舒。 她扶着门框对粱舒大加鞭挞,“这位女士,你有给我卸妆的功夫,就不能给我换套睡衣?” “不是我卸的……”顶着一头乱发,粱舒声音哑哑的,目光还没聚焦。 “什么?”夏星晓皱眉。 想起昨晚某人的嘱托,粱舒搓搓脸,“公主殿下,我自己都没卸妆,你还想怎么样?” 夏星晓指已经皱成一团的斩男装,“事先说好了,这个我不负责赔偿。” “不用赔!”粱舒腹诽,封口费那么多,还差你那仨瓜俩枣。 夏星晓剜了他一眼,以彼之钝攻彼之矛,“摘星星都行,生混血儿不行?” 就是这句话惹了祸。 总裁办公室房门紧闭一小时,内线被调成免打扰模式,总裁办集体提前下班。 夏星晓瘫在时砚池怀里,浑身软一滩水,瞪他的眼神微波婉转,带着事后的余韵。 时砚池受用得不得了,细碎的吻持续不断地落下,暗哑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喙。 “说,你就想跟我生宝宝……” 第 75 章 除夕夜 除夕那天清晨,夏星晓是被鞭炮声吵醒的,朦朦胧胧间仿佛听到房门外有时砚池的声音。 第一直觉就是不可能,时砚池为了能和她一起过除夕想过很多方法,可一个都不敢往汪静身上抛,他娶妻之路艰难,万万不可再生变了。 夏星晓好不容易脱离几天晨间有氧运动,格外珍惜回笼觉,她抱着被子翻身继续睡。 时砚池压低声音进门就看见一个睡美人。 凌晨的暴雨冲刷了灼夏的浮躁,一转眼又是艳阳毒辣。 夏星晓拿着话筒站在光里,白色职业套装清爽干练,海藻长发束成马尾,身板端正地对着摄像机开口。 “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整,什比克经济论坛还有半小时就要正式启幕!” 道旗扑簌作响,国际金融中心门口兵荒马乱,周遭忙碌的人进进出出。 一片喧闹中,折玉般的声音字字落耳,在驻足的观众耳廓开出一朵脆生生的小花。 “今天将有来自七十多个国家的政商界人士共聚海城,……,必将给全球经济未来发展带来新的指引!” 摄像师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就去拍其他素材了。 关掉无线麦克的电源,夏星晓顺手接过实习生初宁宁递来的手机。 初宁宁一脸崇拜地探身过来,“星晓姐,长得好看的人还这么会说话,你让我们普通人怎么活呀,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夏星晓睨了她一眼,“要不是我今早出门的时候照了镜子,就差点信了你的渣男语录。” 初宁宁挎上她的臂弯,“你怀疑我的真心?好恨自己不是拉拉,要不我一定追你!” 两人一路玩笑地进了大厅,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节目组人齐了再一起进场。 来来往往的精英人士对夏星晓的吸引不大,她解锁手机切到微博,食指在屏幕上缓缓地滑。 今天的热搜前排都被一个名字霸屏:海昱科技总裁千金,后面还跟着一个名字,某男团ACE。 ACE的老婆粉个个义愤填膺,掘地三尺地挖千金的黑料,从高中时期的校园霸凌,到大学时期的改头换面,各种诅咒p遗照,恨不得让她以死谢罪。 海昱科技今天开盘五分钟,股票直接跌停。 瞥见她手机页面,初宁宁八卦欲旺盛,“星晓姐,这次温潇潇算是踢倒铁板了吧?” 大概是积攒了不少新仇旧恨,她情景再现的时候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文总昨天上节目本来是要洗白的,结果温潇潇来得晚没RE稿,直播一开始就提了绯闻,文总的脸当场就黑了,下了节目就让助理撤了节目冠名,听说还让律师团队给栏目组发律师函,总监现在气炸了……” “哦~” 突然就明白了这个拍照的阴谋,哪里是想跟她合影,想要钓时砚池才是真的,她对自己的工具人身份非常不满。 “吧嗒”把病历单子扔时砚池那,夏星晓以一种不愿多说的态度,“收好你的报告!” 空气更安静了,但是也更燥了。 当年两人暧昧的时候,时砚池就把要名分挂在嘴上,她点头的那一天,他第一时间就在所有社交平台做了官宣,本来就是懒得理人的性格,这下更名正言顺地跟其他女性保持距离了,手机屏幕都是她的照片,所有的社交媒体都换了情侣头像,当时还被不少朋友笑话是男德标兵。 而这人现在恢复单身了,家世背景尚且不提,单单那张脸就足以让所有女人为他飞蛾扑火了。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晓第二天就果断办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请了一周的病假。 微信群里叮叮当当的消息她一个没回,只接了付卫东的电话。 他先是对她受伤表示慰问,还像模像样地发了一个五百块的抚恤津贴,又对她签下冠名商合同大肆褒奖,最后那句才是这通电话的重点,“小夏,MUSE要起诉栏目组赔偿,你看这事儿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怎么知道? 短信箱里有一串号码,温潇潇:【你在耍什么花样?】 指腹将消息移除到垃圾箱,然后睡了冗长的两天,终于觉得自己充足了电,浑身轻松。 最后是被隔壁的吵架声惊醒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邻居一直喜欢开着门吵架,而她对于这种吵架声一直是有心理阴影的。 小时候,她是在汪静和夏江吵闹中长大的,曾经有一度,她觉得这两人干脆离婚算了。 能走到结婚这步的人不该是情投意合的吗?为什么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恶语相向往对方心口扎刀子的时候,是完全丧失理智的呢? 女人的哭泣声让她实在是睡不着,她到门口佯装开门再关门弄出了点动静,隔壁的门总算关上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出梁舒在病房里对她的灵魂拷问。 “夏星晓,你能不能顺着人性去谈场恋爱,想那么多你不累吗?” “什么?”她不解。情绪慢慢平复,再看过去时,时砚池的杯子已经空了。 邓煜心里地动山摇,他跟了时砚池三年,深知他的习性。除了长辈,老板从不喝女人敬的酒,原本他打算看美人落难再英雄救美,没想到……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夏星晓一眼。 饭局是在三小时后结束的。 夏星晓脚步轻盈地走在最后,看着大家寒暄告别。 看来酒量还是有精进的,常喝常新,她前几天在文卓的场子吐了,今天还能走直线。 温潇潇站在门口等司机,临上车前,她拢了拢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拿出手机,特别自然地开口,“时总,认识这么久,还没加您微信呢!” 时砚池站在风口里,把烟递嘴边,漫不经心地撂了她一眼。 下一秒何煜就调出手机二维码,双手奉上,“温小姐,时总平时不看微信的,您加我吧,有事我一定转达。” 温潇潇笑笑,也不在意,操作好了,就上了自己叫的车。 夜风里有些冷,王台把外套递给夏星晓。 有的感情是很确凿的事情,爱很确凿,不爱也很确凿,就像她对谢南州。 而有的感情却像一片迷雾,是平地抖起的云烟,是难以理清的缠绕。 隔壁的门又开了,男人大声地怒斥,“这日子你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这句话太男人了,她好像从无数个男人嘴里听过,也包括她的爸爸夏江,这话总让女人像吃鱼的时候卡了喉咙,有种说不出的痛。 后来她家破产了,这句话才在她家里绝迹了。 窒息,一刻也不想呆在家里了。 给谢南州发消息:【有时间吗,聊一聊?】 对方回了个【好】。 出门后她先拐了一趟邮局,寄信窗口的阿姨眼生。 “麻烦给我张八十分的邮票。” “平信还是挂号信?” “平信。” 邮票和胶水一起从窗口递出来,“平信慢哦!” “她说那笔债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家里卖了房子,紧缩几年总会还上。但我要是在恋爱关系里受了这份恩惠,将来在时砚池家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视线慢慢往她那里看,梁舒的动作缓了下来。“然后你俩就分手了,一辈子在哪?” 善意的人一直善意,忠言一直逆耳,旁观者一直清醒,当局者一路迷途。 梁舒也拉开一罐啤酒,轻轻碰了她的那罐,喝一口,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阿姨是对的。” “真怀念十八岁的的自己,那时候我浑身是胆满身光芒,觉得爱比被爱更伟大,我的爱就是武器,喜欢谁就要把他斩于马下,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怕。” 易拉罐因为受力细微作响,梁舒安静地看着她,眼圈也红了。 这种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数年以前磕碰得来的伤疤,摸上去竟然还有刺刺麻麻的感觉。 夏星晓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上脑,店里的音乐切换,是陈绮贞的《台北某个地方》,她跟着轻轻唱。 晒干你的衬衫,收起你的餐盘 呼吸这个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车,开往同一个地方 那一次你离开我就不再回来 有人在吗?我一个人唱着②“喂,你们东西掉了。”梁舒扭头提醒。 两人跑得飞快。 夏星晓捡起来一看,是今天时砚池拿回来的CT诊断报告,上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突然就明白了这个拍照的阴谋,哪里是想跟她合影,想要钓时砚池才是真的,她对自己的工具人身份非常不满。 “吧嗒”把病历单子扔时砚池那,夏星晓以一种不愿多说的态度,“收好你的报告!” 空气更安静了,但是也更燥了。 当年两人暧昧的时候,时砚池就把要名分挂在嘴上,她点头的那一天,他第一时间就在所有社交平台做了官宣,本来就是懒得理人的性格,这下更名正言顺地跟其他女性保持距离了,手机屏幕都是她的照片,所有的社交媒体都换了情侣头像,当时还被不少朋友笑话是男德标兵。 而这人现在恢复单身了,家世背景尚且不提,单单那张脸就足以让所有女人为他飞蛾扑火了。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晓第二天就果断办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请了一周的病假。 微信群里叮叮当当的消息她一个没回,只接了付卫东的电话。 他先是对她受伤表示慰问,还像模像样地发了一个五百块的抚恤津贴,又对她签下冠名商合同大肆褒奖,最后那句才是这通电话的重点,“小夏,MUSE要起诉栏目组赔偿,你看这事儿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怎么知道? 短信箱里有一串号码,温潇潇:【你在耍什么花样?】 指腹将消息移除到垃圾箱,然后睡了冗长的两天,终于觉得自己充足了电,浑身轻松。 最后是被隔壁的吵架声惊醒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邻居一直喜欢开着门吵架,而她对于这种吵架声一直是有心理阴影的。 小时候,她是在汪静和夏江吵闹中长大的,曾经有一度,她觉得这两人干脆离婚算了。 能走到结婚这步的人不该是情投意合的吗?为什么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恶语相向往对方心口扎刀子的时候,是完全丧失理智的呢? 女人的哭泣声让她实在是睡不着,她到门口佯装开门再关门弄出了点动静,隔壁的门总算关上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出梁舒在病房里对她的灵魂拷问。 “夏星晓,你能不能顺着人性去谈场恋爱,想那么多你不累吗?” “什么?”她不解。 “难怪这么多年,不管年上叔叔还是年下弟弟,你一个也看不上,跟时砚池这样的男人谈过,你还能看上别的凡夫俗子?” “谢南州的条件够好了,你照样看不上……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要不你给时砚池睡了得了……” 夏星晓在时砚池重回病房前捂住了梁舒的虎狼之词。 不过歹念一经形成,马上落地生根。 耳根烫,有点痒,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挠她的心尖儿。 她扭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再把冷气调低两度,然后屈膝窝在沙发里,手指按下一串数字。 如果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夏星晓还是被天旋地转的酒精打败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边,一辆黑色宾利蛰伏在夜幕下。 男人指头弹一记烟灰,绕过车头往小龙虾店里走。 一片阴影兜头而下,那一秒神思迷离,嗅到空气里淡淡的酒精和男人身上熟悉的香氛,夏星晓声音带着清甜的委屈。 “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大排档的灯光直射到他们这一桌,眼前人,眼泪奔突。 手机“滴滴”作响的时候,伦敦正下着的雨。 这里的雨永远下不停,是一个爱意萧瑟的城市,而他在这里待过六年。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时砚池撂到微信内容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气笑了。 总是莫名其妙地在行进的轨迹上偏离,或者左脚绊倒右脚,或者在很规整的地方一脚踏空,这些异于常人的摔跤方式,身边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当然包括时砚池。 热搜上的那一摔一扶,很难说不是他的条件反射。 然而最神奇的地方就是,她本身并不是毛毛躁躁的人,认识的人常说她有超乎年纪的稳重。 “没事儿,不着急。”利落地写好地址贴上邮票再递回窗口。 “也对,着急谁会寄信呀。”阿姨笑呵呵地把信收走。 火烧云是夕阳准备的晚餐,今天的餐厅贩卖的是浪漫。 夏星晓穿着一身淡黄色收腰长裙迈进餐厅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失策,今天竟然是七夕,真不是一个摊牌的好日子。 这家店不算大,灯光昏黄,安静惬意,大厅流淌着好听的爵士乐。桌与桌之间用花墙相隔,既注重了隐私,又氛围感满满。 夏星晓到的时候,餐厅已经坐满了,谢南州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他一身正装,成熟中带着儒雅,又披上了谦谦君子的皮,“好久不见。” 夏星晓略微有点尴尬,“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小姐,我没误会”,他的声音低醇又温柔,“但是我想为自己申辩一下。” 谢南州给她点了一份M8的澳牛,她吃第一口食物的时候,心里的小蝴蝶就起飞了,清淡了两天的胃口又重新活了过来。 往嘴里递第二口牛排的时候,谢南州给自己倒了红酒,他苦笑,“我不喜欢被你看到我的另一面,感觉你也不太喜欢。” 她知道,这是谢南州对上周五尴尬偶遇的解释,夏星晓没有说话。 “不管是哪一面,我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的,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坦荡得近乎赤城,倒是把夏星晓冠冕堂皇的拒绝理由憋了回去,间隙她偷偷给梁舒发微信。 梁舒回:【你敢相信男人的那张嘴?不用看八字,我就知道你这辈子要离婚三次!】 懂了,是她心慈手软了。 用餐结束准备道别的时候,户外竟然下起了毛毛雨。 “风大,别着凉了。” 她疏离地拒绝,“领导,真的不用了,我这个年纪抗冻。” 王台短促地笑了声,“这话听着有点刺耳。” 付卫东带着酒后的醉意搭腔,“穿着吧,小夏,你今天级别高,正好跟王台顺路。” 夏星晓轻哂,“我闺蜜马上就到了,不敢耽误领导休息。” 付总监苦口婆心地劝,“这么晚了,两个女孩子也不安全,还是跟王台的车走吧。” 跟你们走才不安全吧! 她的拳头在衣摆边攥了起来,偏过头不发一言,就这么冷冷地站在原地。 这是个什么混蛋时代? 混蛋到以为一个酒局就能带异性回家? 王台眯着眼睛,“小夏,你家是不是在苏北路,我住在锦南路,离你不远。” 心口有一股连日来郁结难舒的气,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干脆撕破脸皮算了,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了SUNFAY门口。 何煜打开了后座的门,时砚池长腿一迈,撂下句话,把所有人都炸在了原地。 “夏星晓,上车!” 夜里十一点,马路上车和行人都少了,显得格外寂寥。 两侧的路灯拉出浩荡的透视,华美又漫长,一直到天边的样子。 没有花哨的寒暄,没有十八道弯的话术,一点面子不留地把所有人打一个措手不及。 “难怪这么多年,不管年上叔叔还是年下弟弟,你一个也看不上,跟时砚池这样的男人谈过,你还能看上别的凡夫俗子?” “谢南州的条件够好了,你照样看不上……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要不你给时砚池睡了得了……” 夏星晓在时砚池重回病房前捂住了梁舒的虎狼之词。 不过歹念一经形成,马上落地生根。 耳根烫,有点痒,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挠她的心尖儿。 她扭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再把冷气调低两度,然后屈膝窝在沙发里,手指按下一串数字。 “妈,那天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谢南州在跟我吃饭?” 汪静应该是在做晚饭,油烟机的噪音和锅铲翻动的声音同时传进听筒。 “南州来家里送了礼物,他说晚上要约你。” 迅速解释完,她抓重点,“你俩相处得怎么样了?” “我俩没戏,所以你趁早把人家的礼物退回去!” “怎么就没戏,这么多年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南州挺好,你就跟人家好好处呗!” 她斩钉截铁地回,“我不。” 汪静讽刺她,“感觉你像革命烈士,现在准备英勇就义了?” 夏星晓并未表态,只一个尾音上扬的飘荡回应,隐隐泄了情绪。 撤了节目冠名这事儿,说大了对夏星晓也有影响,毕竟她也是这档节目唯二的主持人。 《财经快行线》是全国有名的财经节目,两个当家花旦风格迥异,却各自拥有拥趸。 如果说温潇潇是朵俗尘不染的白莲花,那么夏星晓就是恃靓行凶的野玫瑰。 两人表面井水不犯河水,其实积怨已久。 作妖的主要是温潇潇,这朵白莲花把双面人玩得那叫一个溜。撑着一副与世无争的皮囊,暗地里不是请假就是换班,不但对采访嘉宾挑三拣四,还踩着她的底线在总监面前阴阳她的主持风格。 这次,终于玩脱线了。 “听说温潇潇搭了很多线,可惜连海昱科技的大门都没进去!”初宁宁继续幸灾乐祸。 夏星晓意犹未尽地抬头,脑后的长发随之轻微摆动,“拜托了,以后这种被保安赶出去的名场面,你一定要给我现场直播……” 初宁宁尴尬一笑,支支吾吾地回,“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认识一些相关的朋友,然后有点小道消息……” 懂了。 这点事儿在温潇潇那儿是事故,在文家千金的圈子里那就叫故事,不管什么圈子,传播最快的永远是八卦。 笑声萦绕在听筒里,手机在所有人手里转了一大圈,人人都对她说了新年快乐,最后屏幕里出现时砚池的时候,夏星晓脸都僵了。 “宝宝,新年快乐。” 这不是一句情话,却带着一股灼烧人心的热度,贴着她的耳畔,温柔且安定。 夏星晓的目光和他交汇,忽然就有些害羞起来,她开心的回他:“新年快乐,我很想你。” 第 76 章 双保险 大年初一的早晨,空气中弥散着爆竹的气息,车轮碾过带着新冰的盘山路。 嵩山寺香火鼎盛,信众纷至沓来。 夏星晓早早就被汪静从被窝里挖出来,八点不到的时间,已经堵在通往进山的路上。 她撑腮看前方龟速行驶的队伍,娇软的音调里还带着困倦,“这么多人都要去上香,佛祖过年还得加班。” 时砚池单手开车,另一手和她十指紧扣,撂一眼导航上红色饱和的状态,“困就睡一会,到了我喊你。” 自从上次夏星晓提过要去庙里拜拜,他也把还愿这事儿提上了日程,之前在医院里他许了那么多愿,各路神仙都该去拜一下的。 他原本的计划是半夜去烧头炉香,不过被夏星晓拒绝了。 妈,那天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谢南州在跟我吃饭?” 汪静应该是在做晚饭,油烟机的噪音和锅铲翻动的声音同时传进听筒。 “南州来家里送了礼物,他说晚上要约你。” 迅速解释完,她抓重点,“你俩相处得怎么样了?” “我俩没戏,所以你趁早把人家的礼物退回去!” “怎么就没戏,这么多年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南州挺好,你就跟人家好好处呗!” 她斩钉截铁地回,“我不!” 汪静讽刺她,“感觉你像革命烈士,现在准备英勇就义了?” “为个相亲对象就像让我就义,我冤不冤?妈,感情的事儿,你别掺和,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汪静碎碎念。 没听她说完,夏星晓就挂断了电话。态度不挑明了,她妈不会死心。 有的感情是很确凿的事情,爱很确凿,不爱也很确凿,就像她对谢南州。 而有的感情却像一片迷雾,是平地抖起的云烟,是难以理清的缠绕。 隔壁的门又开了,男人大声地怒斥,“这日子你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这句话太男人了,她好像从无数个男人嘴里听过,也包括她的爸爸夏江,这话总让女人像吃鱼的时候卡了喉咙,有种说不出的痛。 后来她家破产了,这句话才在她家里绝迹了。 窒息,一刻也不想呆在家里了。 给谢南州发消息:【有时间吗,聊一聊?】 对方回了个【好】。 出门后她先拐了一趟邮局,寄信窗口的阿姨眼生。 “麻烦给我张八十分的邮票。” “平信还是挂号信?” 梁舒扒了一只完整的龙虾尾,刚要递给她,立马收回。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我在说我自己。” 夏星晓并不动筷,啤酒罐拉环“呲”一声响,气泡上冒,纤细的手指捏罐身,一口一口地渡进嘴里。 “哎~说好了只能有一个喝醉!”梁舒急了,用虾壳丢她。 “所以你别喝,这些都是我的。”椅脚和地面摩擦,她将一提易拉罐全都拖到自己脚边。 梁舒无所谓地继续扒小龙虾,脸颊徐徐在动,眼皮都不抬,“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时砚池家里那么有钱,你干嘛犟得像头驴,非要自己还债?” “你真以为我是小说里急死人的女主,没长嘴?” 梁舒回她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花香浓郁,光影薄弱,燥热被夜风吹散。 夏星晓屈膝坐着,发丝在风里扬,喝一口酒,“我妈不同意。” “她说那笔债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家里卖了房子,紧缩几年总会还上。但我要是在恋爱关系里受了这份恩惠,将来在时砚池家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视线慢慢往她那里看,梁舒的动作缓了下来。“然后你俩就分手了,一辈子在哪?” 善意的人一直善意,忠言一直逆耳,旁观者一直清醒,当局者一路迷途。 梁舒也拉开一罐啤酒,轻轻碰了她的那罐,喝一口,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阿姨是对的。” “真怀念十八岁的的自己,那时候我浑身是胆满身光芒,觉得爱比被爱更伟大,我的爱就是武器,喜欢谁就要把他斩于马下,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怕。” 易拉罐因为受力细微作响,梁舒安静地看着她,眼圈也红了。 这种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数年以前磕碰得来的伤疤,摸上去竟然还有刺刺麻麻的感觉。 夏星晓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上脑,店里的音乐切换,是陈绮贞的《台北某个地方》,她跟着轻轻唱。 晒干你的衬衫,收起你的餐盘 呼吸这个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车,开往同一个地方 那一次你离开我就不再回来 有人在吗?我一个人唱着② 时砚池倾身折腰,用力拉人,没拉动。 “生气了?”他好整以暇地垂眸,短促地笑了一声。 夏星晓不太高兴地别开脸,气呼呼地,“为了提前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我一夜没睡给你抢限量球鞋。今天到我生日了,你竟然连包厢都没预定!” 还敢提抢球鞋的事儿? 那天之后他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把那些黄牛一锅端了,然后越看鞋柜里的球鞋越烦,通通送人。 朋友们的反应堪称感天谢地,而他今天出门差点没有鞋穿,她还敢提球鞋? 时砚池半垂着视线,利落短发下是一双笑眸,“以前都有空位的,我本来打算到了前台让服务生告诉你有空位,然后我就可以恭喜你,运气真好了。” “那我今天倒霉透了。”夏星晓把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只小鹌鹑,声音闷闷的。 “今天我生日,喊的每个朋友都有事,就剩我们两个了,还没有包厢,今天为什么要来唱歌?” 时砚池忍住笑意,“你不是最喜欢唱歌吗?只有我们两个人,再也没人可以抢你的麦克风了,你可以唱个够!” “那我们要在这里等位置吗,还有几分钟就到我的生日了,我就坐在台阶上过生日吗?” 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不是很有意思,以后你永远都会记得这个生日的,特别难忘……”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 夏星晓心火涌得厉害,起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拦住。 他从手提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纸杯蛋糕,三两下点上蜡烛。 夏星晓一脸尴尬地看着他掌心的小蛋糕,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他催促,“快点许愿,别错过了十二点。” 被他认真的眼神骗到,夏星晓凑上前去,特别虔诚地闭眼许愿。 突然七八个人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还端着一个大蛋糕,将两个人圈在里面。 大声喊“生日快乐!” 夏星晓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笑里带着戏谑,“你看,朋友都来了,KTV的经理告诉我包厢也有了,台阶上的生日也过了,我们去唱歌吧。” 她开心到哭起来,时砚池将人揽在怀里,对朋友们说,“我就说她要自己唱通宵,你们来了又要抢她的麦,她是真的难受,就让她哭吧。” 胸口被人捶了两下,不痛,很甜。 四周是喧嚣吵闹的,夏星晓的声音从那些喧嚣声中分离出来。“时砚池,我好喜欢你呀!” 那时的爱情真美好,简单又真挚。 夏星晓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照常升起,就能让他从头到脚都暖洋洋的。 “时砚池?!” 回忆被人打破,粱舒醉眼惺忪地抬眸,用手指着他,“你怎么在这?” 她像是不敢辨认般,还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头。 “你们醉了!” “我送你们回家。” 时砚池声音很轻,眸子里细碎的光渐渐暗淡,他长臂一伸将夏星晓抱起,迈开长腿就往车上走。 脑子昏昏沉沉的,夏星晓醒来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好一阵,意识才渐渐恢复。 胃里空虚,膀胱酸胀,晃一眼时间,果然还是生物钟靠谱。 如果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夏星晓还是被天旋地转的酒精打败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边,一辆黑色宾利蛰伏在夜幕下。 回应她的是一记沉沉的坠压和不由分说的亲吻。 两人密不透风的时候,时砚池在她耳边磨出一句话,“宝宝,真的好想你。” 许久之后,额上细碎的汗滴和眼角的湿意都被人吻去,氤氲在他的气息里,夏星晓睡了一个很踏实的觉。 早上被手机铃声震醒时,夏星晓的眼睛还闭着,窝在被子里蔫了吧唧地嘤咛了几声。 时砚池蹙着眉,垂眸看臂弯里娇嫩的睡颜,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腾出另一只手接通电话。 他未醒透的嗓音沙哑磁性,“喂,什么事?” “平信。” 邮票和胶水一起从窗口递出来,“平信慢哦!” “没事儿,不着急。”利落地写好地址贴上邮票再递回窗口。 “也对,着急谁会寄信呀。”阿姨笑呵呵地把信收走。 火烧云是夕阳准备的晚餐,今天的餐厅贩卖的是浪漫。 夏星晓穿着一身淡黄色收腰长裙迈进餐厅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失策,今天竟然是七夕,真不是一个摊牌的好日子。 这家店不算大,灯光昏黄,安静惬意,大厅流淌着好听的爵士乐。桌与桌之间用花墙相隔,既注重了隐私,又氛围感满满。 夏星晓到的时候,餐厅已经坐满了,谢南州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他一身正装,成熟中带着儒雅,又披上了谦谦君子的皮,“好久不见。” 夏星晓略微有点尴尬,“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小姐,我没误会”,他的声音低醇又温柔,“但是我想为自己申辩一下。” 谢南州给她点了一份M8的澳牛,她吃第一口食物的时候,心里的小蝴蝶就起飞了,清淡了两天的胃口又重新活了过来。 “滚。”时砚池挫着火挂了电话,他昨晚才没吃到肉,今天初一去了庙里,肯定也是要禁欲的。 不知道为什么,去过寺庙之后,突然就对酒量对垒、烟雾缭绕的局儿格外生厌,那些交头接耳侃侃而谈的高谈阔论,还没有跟夏星晓逛一次菜市场真实。 到了海角巷楼下,车一停,夏星晓就醒了,一睁眼就看见十指紧扣的手腕上,两条红绳格外明显。 她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也信这个?” “我跟佛祖求了双保险,就是孽缘也把你锁死。” 第 77 章 命名权 夏星晓还是没完成汪静的嘱咐,守在海角巷新房过年,去完嵩山寺的第二天,她就被时砚池带出去度假了。 一下飞机就被阵阵热浪侵袭,她在时砚池的臂弯里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还有点搞不清状况。 “到了吗?” 时砚池把她的头按进怀里,一手贴上瘦弱的蝴蝶骨,一手穿过膝弯,微微使力就把人抱下了飞机。 “你睡你的,到了酒店喊你。” 夏星晓养病期作息调整得很健康,一到中午就犯困,现在午睡到一半,她迷迷糊糊还是睁不开眼睛。 下机到上车的这一小段路上,时砚池怕毒辣的太阳刺目,还拿了条毯子给她遮光,跟在身后的朋友们窃窃私语,没想到两人私下是这个相处模式。 他们乘坐的是私人飞机,整个航程六小时,到了南海附近一个叫葵桉岛的私人岛屿。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抽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汪女主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她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夏星晓表情产生细微变化,“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汪女士的监察电话适时跳出屏幕,又瞬间偃旗息鼓,她没理。 “陈晨呢?”夏星晓嗓音突然加重。 刺耳的摩擦声打破沉静,整个餐厅齐齐望去,户外的赛车场上有车在漂移。 一片灰色烟雾中,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赛道,驾驶员们一圈圈地飞速过弯。 “这是什么?”她收回视线换了话题。 “赛车手在测试新车的性能。” 老余坐不住了,他带着摄像师一起过来。 “时总,听说MUSE的3S车型还没曝光,张总不敢做主,所以来问问您,这次可以拍摄吗?” …… 很快,时砚池在前,他们在后,所有人一起去了赛车场。 夏末的暑气是晕染开的,尤其是午后,有着千丝万缕的闷热。 MUSE的赛车场很大,全长超过四公里,最长的路段有就九百米,是获得过FIA认证的专业赛道。 场上还在进行弯道组合的测试,何煜用对讲机喊话,几辆车很快开了过来,停在他们面前。 “一会要进行测试拍摄,你们商量一下谁能上镜?” 何煜随后转头问栏目组,“你们谁上车?” “我。”夏星晓从摄像师手里接过Go Pro。 她一身白色紧身套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皮肤白得发光,站在一群人中瞬间就攫获了场上的目光,几个教练蠢蠢欲动。 何煜嗅出了点火苗,“张总,这些教练可以上镜吗?” 张总很上道,“教练都是外面聘请的,不是MUSE的人,一是肖像权的问题,二是公司形象的问题,需要开会研究一下。” 夏星晓正在揣摩这话的意思,老余急了,“别啊,都是远景,几乎拍不清人脸。” 这款车型目前没有曝光,他们拍到就是首发,这可是独家新闻,时间一拖,就容易生变。虽然此行的目的是拉冠名商,可媒体人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我是按照MUSE品宣的流程走的”,张总左为难,“全集团唯一有FIA执照的就是时总了……” 这种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数年以前磕碰得来的伤疤,摸上去竟然还有刺刺麻麻的感觉。 夏星晓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上脑,店里的音乐切换,是陈绮贞的《台北某个地方》,她跟着轻轻唱。 晒干你的衬衫,收起你的餐盘 呼吸这个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车,开往同一个地方 那一次你离开我就不再回来 有人在吗?我一个人唱着② 夏星晓主页疯狂地响,时砚池深情总裁的标签,这辈子摘不掉了。 主办方也很高兴,趁机又抛出几个话题在背后推波助澜,想借着这股东风炒火整个什比克论坛。 而他们唇齿中八卦的对象正在劳斯莱斯的后座上。 “咔”一声锁屏,夏星晓把手机掷到座位上,“有女朋友的人,还来找我做什么?” “女朋友睡了我,还不想负责……” 那会车子已经不知不觉从论坛现场开了出去,夏星晓问他去哪。 时砚池没回,只捏了捏她的耳垂。 夏星晓脸热,明明两人已经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情了,可每当用充满宠爱的眼神做一些小动作的时候,她还回觉得害羞。 车子开在白雪皑皑的古老小镇上,山峰的美景更显雄壮,胸口所有的郁气都消散了,她降下车窗,寒冷又清冽的空气钻进来,莫名的神清气爽。 “你之前来过吗?” “没有。” “那你怎么认识路?” “我外号叫高德。” 夏星晓心情好得不得了,“缺德导航?” “所以你就别想跑了,跑到哪儿都能被我找到。”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人一直无声无息地,做她永远的追随者,就像多年前,他强势闯入她的世界。 海城高中的玉兰树下,男孩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满脸怨怼:“我条件这么好,一直没有女朋友,像话吗?” 被白雪折射的光线刺目,落在时砚池的肩身上,和少年时的他慢慢重合。 车子终于停了,云海之下是雪峰,金色的光线劈开迷雾,丁达尔效应出现了,眼前的景色美得像科幻电影。 时砚池下车把她的围巾拢紧,下个动作是单膝缓缓跪地,另一只手从背后拿出一小束红玫瑰。 他说得真诚无比,“星星,你愿意嫁给我吗?” 头发在风里扬,那一瞬眼眶泛红,她的小珍珠快要掉出来了。 钻石随着她的点头,套进左手无名指上。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夏星晓都记得那一幕,白雪覆盖了阿尔卑斯山的山巅,万顷雪原徐徐铺开,时砚池拿着一束红玫瑰向她求婚。 他说,“我爱你,不是向你索取一个答案,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界上有一个人特别特别爱你。” 爱与不爱,是凡人偏执的特权,怦然心动的喜欢,比这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迷人。 是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尖锐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夹在轰鸣的电音里,若有似无,“夏星晓,救我。” 侧头眯过去,包厢门自动回弹,温潇潇的画面越来越窄,门缝渐渐合上。 灼热的视线烧过来,夏星晓吸一口气看向两人,大脑沉沉地混乱。 卫誉掩唇轻咳了一声,话里含着与生俱来的笑意,“女孩子的事情,我们不方便插手。” 时砚池也听见了刚才的声音,他背靠在栏杆上和卫誉碰杯。 那一刻,夏星晓总算对场面有点了解,这是文卓报仇的场子。 只是温潇潇这个智障,怎么撞枪口上了? “谢谢。” 这一句撂下后,她没再往两人看,推门进了包厢。 “你家姑娘被你带坏了,胆子可真大!”卫誉眼里带笑,又朝时砚池举杯。 把烟头按进酒杯,时砚池没给面子地凉凉瞥他,“狗爪子不要可以剁了!” 椭圆形沙发上一溜男女在嬉笑狂欢,男团ACE祁善叼着烟在喝酒,和网上营业的优质偶像形象大相径庭。 夏星晓从这些人前面依次穿过。 她凑在她耳侧,“我也说话算话,今晚肯定替你搞定时总。” 夏星晓瞥她一眼,她继续耳语,“我今晚就是得了时总的消息,才来这的。”然后一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的气场。 夏星晓放空了一秒,觉得人类的进化还是有差距的。 温潇潇难道没看出来,时砚池让她来就是故意在整她? 他那个人最喜欢搞事情了。 文卓玩得很嗨,坐在祈善腿上跟大家玩牌,输了也毫不矫情地大口喝酒。 妹子们心不在焉,眼神在空中交汇,唇齿中某个人的名字不断被提及,空气中弥散着蠢蠢欲动。 时砚池像误入狼群的羊,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最重要的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光秃秃的,不像卫誉,无名指上带了枚刺目的戒指。 衬衫敞开两个扣子,慵懒地挂在身上,喝酒的动作漫不经心,浑身散发着又痞又坏的劲儿。 怎么看都是他更像狼。 温潇潇将肩膀拉一半,她已经去卫生间补过妆了,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后跟,状态堪比要接受专访,带着熨贴人心的八齿笑摇臀过去。 她收视线,胃里一阵翻滚,从众人中起身。 文卓盯她盯得紧,问她干嘛去,她说去洗手间。 出了包厢左拐几步就是卫生间,一冲进洗手间就冲着盥洗台吐。 呼吸粗重而艰难,她用冷水洗了把脸,撑着手臂看镜子里的自己。 毫无血色的脸上,粘着黏腻的发丝,眼尾鼻头都是浸染酒意的绯红,真是狼狈得可以。 垂落下来的头发被水花溅到,她轻轻绾到耳后。 身后卫生间的门板发出碰撞闷响,靡靡之音隔着墙板有规律的传来。 毫无血色的脸上染上抹红晕,夏星晓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嗖嗖嗖抽纸擦手扔垃圾桶,里面动静只默了一秒,随后撞击的声音更加猛烈,明显因为有人而更激情澎湃了。 加速出去的时候,在走廊里碰到了祈善,他带了鸭舌帽和口罩。 擦肩而过的时候,背脊被人轻捋了一下,夏星晓周身一凛。 “你很特别。”祈善压低声音凑近她耳侧,“特别有魅力。” 头皮一阵发麻,掌心刺痛,手里被塞了张卡片。 端到眼前,是一张私人名片,没有名字,只有一串号码。 艺人平时留的都是经纪人的联系方式,这种私人名片只有一个作用。 这是个什么狗屁时代,跟陌生人做i,跟枕边人撒谎,却跟最爱的人假装陌生。 包厢里的音乐,是播到一半的Drowning,旋律性感撩人,也是她最近的单曲循环。 角落里气氛凝重,文卓坐在高脚椅上,压着浓浓的怒气在打电话,旁边的小姐妹小心翼翼地给她顺气。 “道德绑架?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人能绑架得了我。” 她视线缓缓落夏星晓身上,又很快眉头紧锁地被话筒里的人抽走注意力。 暴躁小辣椒的性格,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五颜六色的光在包厢内旋转,单独的小沙发上,温潇潇被人扣在那里,面前是一排琳琅满目的洋酒。 置于风暴眼中心的温潇潇很是狼狈,她眼睛红肿,妆也花了,偏偏包厢里其他人无动于衷。 扣住她的女孩反坐在椅子上,一幅鼻孔朝天的样子继续审问。 “不是说要道歉吗?拿出诚意来。” “我都已经认错了”,温潇潇抖着声音语带哭腔,“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女孩双手撑椅子两侧,以一副看向孽障般的眼神看她,“我姐妹说了,这酒喝完了你就能走。” 文卓的电话终于从耳侧放下,她一身黑色细带紧身连衣裙,从高脚椅上下来,颈上银色chocker的蝴蝶流苏晃动,慢悠悠地踱过来。 “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我不大度,我喜欢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 审问的女孩起身挪位置,文卓拎起一瓶洋酒,给面前的杯子满上,推到文卓面前。 “我接受你的道歉,前提是你把桌上的酒都喝了。” 温潇潇被盯得毛骨悚然,猛地往后缩了一下,“喝完这些会死人的。” “那就是没有诚意。 她还没说完,嘴唇就被人猝不及防地强势吻住。 这张红唇还是只适合用来接吻。 …… 脚下踩着细软的沙粒,时砚池牵着她在海边散步,身后是两串并排的脚印。 夏星晓手里提着平底鞋,迎着风感慨,“左总真浪漫,葵桉岛就是用两人的名字命名的。” 时砚池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莫名被人扣了一顶不浪漫的帽子,他忍俊不禁,“羡慕?” 夏星晓给他打差评,“羡慕这两个字,我都说腻了。” 想想时砚池,除了房子车子珠宝财产之外,好像也没给过她什么了? 她忘了,现在自己拥有的已经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了,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是个连命名权都没有的小可怜。 时砚池朝她额头轻轻一叩,长长叹一口气,“有些事情你真的是一辈子也想不明白……” “你就没想过MUSE的3X系列到底是什么的缩写吗?” 第 78 章 起床气 海城早春,在温煦的阳光下悄无声息地来了。 年后就是两家的会面,夏星晓起初还有点紧张,毕竟之前汪静和何韵的交锋并不愉快,她有点担心再次谈崩。 结果时砚池和何韵到海角巷的时候,一见面就给足了汪静和夏江面子,五位数起步的烟酒茶,还有后备箱里塞得满满的名贵礼盒,饶是汪静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砸得有点晕。 何韵是和时砚池的两个舅妈一起来的,全程一点架子都没有,三个人特别热络地喝着夏星晓家几十块钱的的茶叶,当着夏江和汪静的面对夏星晓大肆夸赞,夸张到让她汗颜的程度。 按照上门提亲的礼数,这顿饭应该是夏星晓家请客的,但是餐厅这样的小事,时砚池是定然要为丈母娘分忧的,他一早就约了家典雅的私房菜馆,所有菜品全都是按照汪静和夏江喜好定制的,他把自己身份摆得特别清楚,整个饭局都是以夏家为尊的。 饭桌上,以何韵为首,两个舅妈为辅的甜言蜜语更是一句接着一句。 “我们全家都特别喜欢星星。”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定是过去哀悼分手不够充分,才会让回忆无孔不入地变成现在的余音。 窗外有风,徐徐地吹,感应门忙碌地开合。 谢南州彬彬有礼地对行注目礼的同事微笑,视线扫回她身上,“很忙吧,吃饭了吗?” “还没有。”夏星晓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来了?” 谢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请你吃饭,赏脸吗?” 人来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的邀约,她态度明确地摇了摇头。 手还摊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晓。” 甚至在她长时间拒绝的状态下,伸手来拉她的手。 一股毛骨悚然的战栗沿着脊椎攀爬,夏星晓身子一僵,身后有男声冒出来,“星晓。” 两人闻声望去,徐行从电梯里步出,穿着件素色T恤,休闲西装搭在臂弯,他视线落到谢南州悬空的手上。 再转头轻声问,“你怎么还没走?” 谢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话,“你好,我是星晓的朋友。” 夏星晓终于停止了安静的修行,冷淡开口,“谢先生,谢谢你的厚爱,我们并不合适。” “星晓,抱歉,第一次追人我没什么经验。” 又是那副绅士有礼的样子,虚伪得令人生厌。 徐行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谢南州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兄弟你眼光不错,不过追求女孩子,要讲究耐心。” 付卫东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问她在哪。 以为节目出了什么特殊情况,她退到两人三步之外的角落,手机举在耳畔,“我还在台里。” 空旷的大堂里付卫东的声音格外刺耳,“那正好,晚上约了Muse的公关部谈冠名的事儿,你也去!” 她揉着僵硬的眉心婉拒,“您和温潇潇去吧,我这情况去了也是尴尬。” “时总发话了,栏目组的主力都得去,你正好可以当面赔罪。” 彼此,浅淡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徐行一直留意她这边的动静,将两人的距离从三步缩至半步,折玉般的声音传入话筒,“总监,我不算栏目组的主力?” 对面静默了三秒,然后是付卫东尴尬的笑声,“你当然是节目组的主力,什比克你一天没休,王台嘱咐我一定要让你好好休息。 夏星晓应声后挂断电话,徐行自然地道,“我送你过去吧。” 这种饭局,用开车不能喝酒的借口混不过去。 两人从谢南州身前穿过,隔着玻璃门,余光捕捉到他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天的零星小雨直接导致了今天的降温,夏星晓穿着白色缎面衬衫搭配米色长裤,脸色一吹就白。 肩身一沉,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兜头而下,徐行温和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他最近一直骚扰你?” 摇头,她的注意力已经没办法分给谢南州分毫了,指腹点开微信上的红点:晚上八点,星潮会所,二楼包间夏禾。 跟想亲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一个包间。 坐上副驾,她稍稍走神了一会。 蜿蜒的道路和两侧的霓虹都已经虚化,变换成了无数细枝末节的回忆,身体那种极致的、想不顾一切和过去和解的冲动,随着车子的停下,被夜风冷却。 两人从谢南州身前穿过,隔着玻璃门,余光捕捉到他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天的零星小雨直接导致了今天的降温,夏星晓穿着白色缎面衬衫搭配米色长裤,脸色一吹就白。 肩身一沉,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兜头而下,徐行温和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他最近一直骚扰你?” 摇头,她的注意力已经没办法分给谢南州分毫了,指腹点开微信上的红点:晚上八点,星潮会所,二楼包间夏禾。 跟想亲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一个包间。 坐上副驾,她稍稍走神了一会。 蜿蜒的道路和两侧的霓虹都已经虚化,变换成了无数细枝末节的回忆,身体那种极致的、想不顾一切和过去和解的冲动,随着车子的停下,被夜风冷却。 徐行绕过车头帮她拉开车门,“我在停车场等你。” 今天是周末,夏星晓需要回家赴鸿门宴,正好搬粱舒当救兵。 从城东到城北,两人先去昨天的温泉馆取了车,再风风火火地回了海角巷。 夏星晓要炸了,这人登堂入室后马上换了嘴脸,哪有刚刚求收留的可怜样,一副孔雀开屏的样子,就怕徐行不知道他也住进了自己房间。 “你是不是有病……” 发飙发到一半,房门被人敲响,她压了下火,用眼神示意他开门。 门一开,一道女声传了进来,“刚才看你进了这间房,真巧,我就住在你隔壁的隔壁。” 隔了好几间房,还真是巧得很。 那会,夏星晓正坐在沙发上喝茶降火,循声看过去时,就见一个女人穿着件单薄的真丝睡裙,没等时砚池回答就不请自入。 眼睛扫过房间里时,女人的视线直愣愣地撞上喝茶的夏星晓,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拢了拢睡衣领口,又窘迫又尴尬,“啊,我不知道……” 夏星晓绾了绾半干不湿的长发,用鲨鱼夹夹在脑后,眸色清淡地扯了下唇角,露出一个假笑,“不好意思,被我捷足先登了。” 房门一开一阖,不速之客走了,她眼神扎扎实实地落他身上。 时砚池要笑不笑地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干。” …… 睡觉时,床上毫无意外地又出现一道楚河汉界。 时砚池拿开中间的枕头,又把小蚕蛹从被子里挖出来,他失笑,“我看都没看她一眼……” 直到怀里的背脊轻微发抖,胸口有湿意蔓延,他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指尖沾上温热水迹。 “宝宝,我错了……” 夏星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这种不问缘由的道歉,根本就不走心。 “你哪儿错了?” 他答不出。 她睫毛发颤,声音像是喃喃自语,“你不是觉得我的身体被他碰过了,你嫌弃……” 话没说完,他的反驳就扑了上来,“我没有,不许你这么说。” 她的眼神软萌迷茫,“那是为什么?” 时砚池手指发颤,如珍如宝地把人拢在怀里,喉结剧烈地滚动,嗓子里像是有什么在烧,眼睛瞬间就红了,“都是因为我,我没资格碰你……” 夏星晓愣了,她万万想不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她咬着唇,声音哽咽,“可是,只有你才能让我我忘记那些不好的回忆……” 时砚池一瞬就受不了,心脏像触电一般,酸麻发胀,他把人温柔地抱在怀里吻着。 半小时的节目在人仰马翻的准备和严阵以待的直播中度过。 直播节目就是这样的,前期紧锣密鼓神经崩成弦,一旦节目结束,办公室秒空的速度堪比警报来袭。 兜里的手机掐着点地震动,她摘掉无线麦克风,跟直播线上的同事们道了别,进电梯才把电话接起。 “喂,妈。” “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这种没头没尾的开场白,让夏星晓嗅到了一丝火药味儿。 “再有几天就快忙完了,我尽量周末回去……” 听出了她声音了疲惫,汪静女士来了气,“当初学中文毕业考个公务员不好吗?偏要脑子抽风改什么专业…” 掐着太阳穴把蓝牙耳机挂上,她滑屏幕敲爸爸的小窗。 食人星星:【情报员,我妈什么情况?】 玩泥爸:【鸿门宴】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冒出来,“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她妈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妈?”她突然打断汪女主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抽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汪女主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她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提前的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接待人员把咖啡端上来的时候,徐行的名字突然跃出手机屏幕。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润:“星晓,你身体好点了吗?” “谢谢徐哥,好多了。” “栏目的赞助我刚跟顾源集团谈好了,你不用再去MUSE了。” “你知道我来了MUSE?” 徐行的声音带着笑意,“全台都知道,我们财经频道出了一个带病工作的楷模,目前你的话题指数直逼郑启伦。” 郑启伦是气象主播,上次因为打伞在户外播天气被雷劈而火爆出圈。 脸热,她接,“我真是来采访的……” “撞车跟你没关系,所有的纠纷就让两个集团的法务处理就好,你回来吧。” 徐行的声音很轻,但格外认真,“星晓,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不想再跟你维持同事的关系了,我想正大光明地保护你。” 夏星晓没吭声,她起身打量了一圈,最后在西南角的棕榈树选了个无人的地方继续通话。 “表白的话我本该当面说,可听说你提前销病假去MUSE采访,我觉得不能再等了,所有的问题交给我来处理……” “徐哥”,夏星晓截断他的话,“我来MUSE不是为了采访的,这里有我喜欢的人,也有我想要的答案。” …… 挂电话后,她盯着MUSE中心发光的LED字体,心里突然就有些确凿了。 后面足足等了二十分钟,公关部的张总才一路小跑刷卡出来,笑呵呵地问好后,愣是没对这次突兀的拍摄计划提半点异议。 他带着他们在来访人员那里登记后,又安排了个公关部的同事陪同,最后才风尘仆仆地回去开会了。 被等待耗尽了耐心,夏星晓心火越烧越旺,她驾轻就熟地配合老余拍摄完几组出像后,马上开始旁敲侧击公关部的圆脸姑娘,“节目还缺一个有分量的人物采访了,你能给安排一下吗?” 小姑娘得了张总的交待,全力配合他们的拍摄工作,这会侧着头看她,“您想要采访谁呢?” …… 终于觉得有点无聊了,她准备起床喝口水,刚拿起水杯,身侧突然有了动静,原本熟睡的人像是突然惊醒,他拿着水杯去外面重新接了温水,回来时认真告诫她,“宝宝,不要喝隔夜水。” 说完,他侧过身,眼睛又闭上了。 夏星晓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梦游? 他所有行为动作都像是下意识的反应,那一刻,心脏像泡在温泉里,熨帖得不像话。 这是一个有起床气的人吗? 第 79 章 浴室香 二月十四号是两人重逢以来过的第一个情人节,夏星晓下了节目就去“时朵”的调香实验室,一连熬了好几夜,在拒绝了时砚池无数次的探班请求后,终于在情人节的前一晚带回了惊喜。 气温刚刚回暖,朦胧的月光下,整个南山别墅静寂一片。 夏星晓停好车子,拉开车门,脖颈最先感受凉意,随后夜风席裹全身,裙角拍打着小腿,她加快步伐,清脆的脚步声打破春夜涟漪。 杂木小院里的月球灯还亮着,前几天时砚池定制了不少新的花卉,在花园里造了个木质小凉亭,白色的纱幔随风荡着,她已经可以想象夏天在这里看书,该是多么治愈了。 按开指纹锁,人就被拢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夏星晓惊呼了一声。 淡淡的月光下,一道清冽的冷松香逼近,她抬头,跌进一道潭影幽深的眸底。 “你怎么在这儿?” 那一年冬天,风是冷的,夜是黑的。 回老旧出租房的路上,夏星晓在巷子口给时砚池打电话,挂断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路灯下,一辆黑色的奔驰突然亮起大灯,一道女人的影子越来越近,最后和她的叠在一起。 天好冷,哈气从嘴里呼出的时候,瞬间被冷冽的寒风凝结成霜。 女人从阴影里走到她面前,附在她耳边说话,一股寒意从毛孔渗入骨髓,更像是一记闷棍敲上脑仁儿。 这个冬天来得太早了。 夏星晓站在寒风里,看见她消失方向,眼泪一滴滴落下。 黑黢黢的夜,漫长得看不到头。 凌晨的暴雨冲刷了灼夏的浮躁,一转眼又是艳阳毒辣。 夏星晓拿着话筒站在光里,白色职业套装清爽干练,海藻长发束成马尾,身板端正地对着摄像机开口。 “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整,什比克经济论坛还有半小时就要正式启幕!” 道旗扑簌作响,国际金融中心门口兵荒马乱,周遭忙碌的人进进出出。 一片喧闹中,折玉般的声音字字落耳,在驻足的观众耳廓开出一朵脆生生的小花。 “今天将有来自七十多个国家的政商界人士共聚海城,……,必将给全球经济未来发展带来新的指引!” 摄像师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就去拍其他素材了。 关掉无线麦克的电源,夏星晓顺手接过实习生初宁宁递来的手机。 初宁宁一脸崇拜地探身过来,“星晓姐,长得好看的人还这么会说话,你让我们普通人怎么活呀,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夏星晓睨了她一眼,“要不是我今早出门的时候照了镜子,就差点信了你的渣男语录。” 初宁宁挎上她的臂弯,“你怀疑我的真心?好恨自己不是拉拉,要不我一定追你!” 两人一路玩笑地进了大厅,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节目组人齐了再一起进场。 来来往往的精英人士对夏星晓的吸引不大,她解锁手机切到微博,食指在屏幕上缓缓地滑。 今天的热搜前排都被一个名字霸屏:海昱科技总裁千金,后面还跟着一个名字,某男团ACE。 ACE的老婆粉个个义愤填膺,掘地三尺地挖千金的黑料,从高中时期的校园霸凌,到大学时期的改头换面,各种诅咒p遗照,恨不得让她以死谢罪。 海昱科技今天开盘五分钟,股票直接跌停。 瞥见她手机页面,初宁宁八卦欲旺盛,“星晓姐,这次温潇潇算是踢倒铁板了吧?” 大概是积攒了不少新仇旧恨,她情景再现的时候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文总昨天上节目本来是要洗白的,结果温潇潇来得晚没RE稿,直播一开始就提了绯闻,文总的脸当场就黑了,下了节目就让助理撤了节目冠名,听说还让律师团队给栏目组发律师函,总监现在气炸了……” “哦~” 夏星晓并未表态,只一个尾音上扬的飘荡回应,隐隐泄了情绪。 撤了节目冠名这事儿,说大了对夏星晓也有影响,毕竟她也是这档节目唯二的主持人。 《财经快行线》是全国有名的财经节目,两个当家花旦风格迥异,却各自拥有拥趸。 如果说温潇潇是朵俗尘不染的白莲花,那么夏星晓就是恃靓行凶的野玫瑰。 两人表面井水不犯河水,其实积怨已久。 作妖的主要是温潇潇,这朵白莲花把双面人玩得那叫一个溜。撑着一副与世无争的皮囊,暗地里不是请假就是换班,不但对采访嘉宾挑三拣四,还踩着她的底线在总监面前阴阳她的主持风格。 这次,终于玩脱线了。 “听说温潇潇搭了很多线,可惜连海昱科技的大门都没进去!”初宁宁继续幸灾乐祸。 夏星晓意犹未尽地抬头,脑后的长发随之轻微摆动,“拜托了,以后这种被保安赶出去的名场面,你一定要给我现场直播……” 初宁宁尴尬一笑,支支吾吾地回,“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认识一些相关的朋友,然后有点小道消息……” 懂了。 这点事儿在温潇潇那儿是事故,在文家千金的圈子里那就叫故事,不管什么圈子,传播最快的永远是八卦。 手机在手心里转了两圈,夏星晓揶揄她,“宁宁公主……” “你干嘛来栏目组受气?” “有钱人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你喜欢体验社会毒打?” 一连几个问题砸过去,初宁宁肩膀肉眼可见地垮掉了,整个脸也哭丧着,“别提了,我爸让我来这学习,顺便结交人脉……” 可惜哭诉才刚刚发出萌芽,L省卫视财经频道的总监付卫东就火急火燎地杀过来了,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噤声。 “看见文总了吗?” “海昱科技的人来了吗?” 他额头淌汗,语气里带着火星子。周遭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夏星晓,那个热搜过后,提到Muse他们很难控制眼球的施力方向。 签字笔在指尖转着,夏星晓斜过脑袋,表情讳莫如深,“有什么问题吗?” 明晃晃的视线碰了壁,众人齐齐低眉抿嘴,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Muse交给我吧。”温潇潇的指尖敲着桌面。 她视线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和她对视。 像挑衅。 那晚她死皮赖脸上了时砚池的车,在大门口和夏星晓对话之后,来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两人之间有事儿。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毕竟我跟时总……” “挺熟的。” 所有人都听懂了她话里的暗示,相互交换着暧昧的眼神。 而夏星晓累了,在时砚池这件事上,她连基本的胜负欲都没了。 八风不动地带头鼓掌,她扬起唇角,“我们静候温姐的好消息。” 稀稀拉拉的掌声这才跟上。 出会议室的时候,一个记者嘴唇微动,“温潇潇胆子可真大,都傍上领导了,还敢明目张胆出去勾搭。” “王台有家有业的,是不可能给她扶正的,人家总得找好下家。” “时砚池不是才回国吗,这就搭上线了?” “所以说人家有本事。” 短暂安静后,另一人口气八卦,“跟时砚池上热搜的不是夏星晓吗?” “夏星晓要是那种人,凭她的才情和长相,还能有温潇潇什么事?” 大家掩嘴偷笑。 业务能力也好、职场规则也好,都不过是别人消遣的谈资罢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翻了页,转眼到了周三。 夏星晓晚上六点半下了节目。 电梯门往两边移,欢声笑语从里面传出去,初宁宁拍拍她的胳膊,神情暧昧,“星晓姐,找你的吧?” 夏星晓抬额,谢南州就站在大厅里看着她。 那晚唐突的表白之后,两人并没有交集,除了几条嘘寒问暖的短信,谢南州又恢复成了举止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 不像那人,完全是强盗行径,脑子里不自觉地掠过时砚池追她的样子。 “钱够花吗,不够我转你。” “在哪,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给你报仇。”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定是过去哀悼分手不够充分,才会让回忆无孔不入地变成现在的余音。 窗外有风,徐徐地吹,感应门忙碌地开合。 谢南州彬彬有礼地对行注目礼的同事微笑,视线扫回她身上,“才下班,吃饭了吗?” “还没有。”夏星晓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来了?” 谢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请你吃饭,赏脸吗?” 人来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地邀约,她态度明确地摇了摇头。 手还摊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晓。” 甚至在她长时间拒绝的状态下,他伸手来拉她的手。 一股毛骨悚然的战栗沿着脊椎攀爬,夏星晓身子一僵,身后有男声冒出来,“星晓。” 两人闻声望去,徐行从电梯里步出,穿着件素色T恤,休闲西装搭在臂弯,他视线先是落到谢南州悬空的手上,再转头轻声问她:“你怎么还没走?” 谢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话,“你好,我是星晓的朋友。” 夏星晓终于停止了安静的修行,冷淡开口,“谢先生,谢谢你的厚爱,我们并不合适。” “星晓,抱歉,第一次追人我没什么经验。” 又是那副绅士有礼的样子,虚伪得令人生厌。 徐行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谢南州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兄弟你眼光不错,不过追求女孩子,要讲究耐心。” 几个人正僵着,付卫东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他问夏星晓在哪? 以为节目出了什么特殊情况,她退到两人三步之外的角落,手机举在耳畔,远远地观察那两人的动态,回一句,“我还在台里。” 空旷的大堂里付卫东的声音格外刺耳,“那正好,晚上约了Muse的公关部谈冠名的事儿,你也去。” 她揉着僵硬的眉心婉拒,“您和温姐去吧,我这情况去了也是尴尬。” “时总发话了,栏目组的主力都得去,你正好可以当面赔罪。” 彼此,浅淡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徐行一直留意她这边的动静,将两人的距离从三步缩至半步,折玉般的声音传入话筒,“总监,我算不算栏目组的主力?” 对面静默了三秒,然后是付卫东尴尬的笑声,“你当然是节目组的主力,什比克你一天没休,王台嘱咐我一定要让你好好休息。” 然后带着哈哈秒挂电话。 徐行自然地道,“你别开车了,我送你过去。” 夏星晓颔首,这种饭局,用开车不能喝酒的借口混不过去。 两人从谢南州身前穿过,出玻璃门的时候,她余光捕捉到他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天的零星小雨直接导致了今天的降温,夏星晓穿着白色缎面衬衫搭配米色长裤,脸色一吹就白。 肩身一沉,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兜头而下,徐行温和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他最近一直骚扰你?” 摇头,她的注意力已经没办法分给谢南州分毫了,指腹点开微信上的红点:晚上八点,星潮会所,二楼包间夏禾。 跟相亲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一个包间。 坐上副驾,她稍稍走神了一会。 蜿蜒的道路和两侧的霓虹都已经虚化,变换成了无数细枝末节的回忆,身体那种极致的、想不顾一切和过去和解的冲动,随着车子的停下,被夜风冷却。 徐行绕过车头帮她拉开车门,“我在停车场等你。” “别麻烦了,徐哥,我晚上打车走就行。” 徐行语气特别慎重,“有任何问题,给我打电话。” 点头,她看着奔驰狭长尾灯远去。 折身,将碎发绾到耳后,在玻璃倒影中补了个唇色,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妥协与认命般迈进星潮会所。 穿过大堂,踏上楼梯,推开包间门。 入眼的是王台和付卫东,还有几个陌生人,正笑意盈盈地一起说话。 时砚池坐在主位上,脸上的笑意薄薄的,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 许是包间憋闷,他正缓缓把衬衫袖口折回到小臂的位置,腕上的手表随着动作,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悠然且矜贵。 她抬额,就这么近在咫尺地对上来男人的视线。 时砚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着边际地来了一句。 “夏主播,今天穿得好像……” “不够隆重。” 夏星晓心底警铃大作,这狗男人给人添堵的本事真是不减当年。 两人有次约会是在一个时砚池熟悉的BAR,老板是他朋友,夏星晓穿了件一字肩上衣就去了。 调酒师递给她一颗薄荷糖,时砚池的情绪就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闲聊的时候,她在扒水果,调酒师在吧台打趣,“我忙活半天怎么也没人给我扒一颗?” 时砚池就去吧台里拿了个精致的盘子,咣咣一顿扒,七八个橘子垒得老高,推到调酒师面前,“扒多少吃多少,这是你说的。” 那晚送她回家,他颈项里全是橘子味儿。 后来夏星晓给他做了测试,ENTJ的天蝎,果然是阴郁又深刻的感觉。 水晶吊灯折射的光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她款款一笑,“那真是抱歉了,我的穿衣思路向来跟着天气走,一会儿我自罚一杯。” “时总不满意,我们整个栏目组都自罚。”《财经快行线》今年的冠名还得仰仗这位祖宗,付卫东当然是得哄着财神爷。 时砚池的右侧坐着温潇潇,只有左侧的位置还空着,一看就是给她留的,夏星晓拉开椅子的时候不留痕迹地稍稍移远了些。 “我们今晚是故人见面,必须喝到位了。” 温潇潇一袭红色鱼尾裙,胸前汹涌澎湃,笑容和付卫东如出一辙。 夏星晓拣了热毛巾擦手,勾勾唇角没接话。 一桌子媒体圈和公关部的人,嘴皮子溜得很,氛围很是轻松。 她前半场埋头干饭,假装私务繁忙,不顾付卫东黑掉的脸色,出去打了好几个可打可不打的电话。 后半场酒后原形毕露,揭开了很多人衣冠楚楚的面具,拿下客户攒的局,必不可少的就是酒桌上的自由搏击环节了。 时砚池也很给面子,虽不至于杯杯都干,但也喝了不少。 又是几轮推杯换盏,温潇潇起身敬酒,“我还从没参观过MUSE中心,时总什么时候能给我们节目开个绿灯,让我们拍点独家报道回来?” 她场面话说得很有分寸,既不丢媒体的身段,也把时砚池捧得很高。 可惜他没搭腔,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另一手闲闲转着手里的银色火机。 助理何煜一个眼色,公关部的张总上前跟温潇潇碰杯,“温主播,跟宣传有关的事儿您得找我呀。” 他插科打诨,把矛头对准自己,“我们总裁在这儿呢,您可不能给我穿小鞋,以为我们公关部都是吃闲饭的。” 温潇潇讪讪一笑,干了杯中酒。 付卫东今天最卖力气,酒局没过半就已经喝大了,见夏星晓八风不动地坐着,心底来了气。 他醉红了眼睛,指着她的鼻子,“懂不懂规矩,你坐时总边上,一杯不提合适吗?” 气氛变了调,时砚池的助理何煜深谙圆场之道,“夏主播工作电话这么多,说明L省卫视的财经频道办得好,不过既然下班了,领导也都在,这脑子该清空也得清空。” 夏星晓也懂得拾阶而下,她大大方方地倒了杯红酒,液面直达杯口,面向时砚池的方向。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与他对视。 “时总,我敬您一杯,谢谢您在什比克现场救我于水火,我才不至于当众出丑,更感谢您带着我上了一次热搜,让我在全国人民面前打开了知名度。” 时砚池仍懒洋洋地坐着,淡淡地看着她,两人的对视寂静如水。 三秒之后,他轻笑了一声。 淡薄、浅嘲。 那一刻总算有了点觉悟,这就是他如今对她的态度了。 “我干了,您随意。” 她说完便状态神勇地一口将红酒饮尽,酸涩的酒液肆无忌惮地冲进喉咙,一路点火,在胃里翻滚。 素净的脸庞酒意上头,竟急出几分艳色。 烟灰在他两指间慢慢掸下,白色的烟雾从嘴边溢出,他的脸渐渐和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重合。 她看见了跪在了她脚边求她别分手的时砚池,是她自己亲手埋葬了爱情,怪不得旁人。 情绪慢慢平复,再看过去时,时砚池的杯子已经空了。 何煜心里地动山摇,他跟了时砚池三年,深知他的习性。除了长辈,老板从不喝女人敬的酒,原本他打算看美人落难再英雄救美,没想到……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夏星晓一眼。 饭局是在三小时后结束的。 夏星晓脚步轻盈地走在最后,看着大家寒暄告别。 看来酒量还是有精进的,常喝常新,她前几天在文卓的场子吐了,今天还能走直线。 温潇潇站在门口等司机,临上车前,她拢了拢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拿出手机,特别自然地开口,“时总,认识这么久,还没加您微信呢。” 美人撒娇,别有一番滋味,可惜碰上个不解风情的。 时砚池站在风口里,把烟递嘴边,漫不经心地掠了她一眼。 下一秒何煜就调出手机二维码,双手奉上,“温小姐,时总平时不看微信的,您加我吧,有事我一定转达。” 温潇潇笑笑,也不在意,操作好了,就上了自己叫的车。 夜风里有些冷,王台把外套递给夏星晓。 “风大,别着凉了。” 她疏离地拒绝,“领导,真的不用了,我这个年纪抗冻。” 王台短促地笑了声,“这话听着有点刺耳。” 付卫东带着酒后的醉意搭腔,“穿着吧,小夏,你今天级别高,正好跟王台顺路。” 夏星晓轻哂,“我让人来接了,不敢耽误领导休息。” 付总监苦口婆心地劝,“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跟王台的车走吧。” 跟你们走才不安全吧。 她的拳头在衣摆边攥了起来,偏过头不发一言,就这么冷冷地站在原地。 这是个什么混蛋时代? 混蛋到以为一个酒局就能带异性回家? 王台眯着眼睛,“小夏,你家是不是在中山路,我住在锦南路,离你不远。” 心口有一股连日来郁结难舒的气,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干脆撕破脸皮算了,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了SUNFAY门口。 何煜打开了后座的门,时砚池长腿一迈,撂下一句话,把所有人都炸在了原地。 “夏星晓,上车!” …… 夜里十一点,马路上车和行人都少了,显得格外寂寥。 两侧的路灯拉出浩荡的透视,华美又漫长,一直到天边的样子。 没有花哨的寒暄,没有十八道弯的话术,一点面子不留地把所有人打一个措手不及。 是时砚池的作风了。 何煜目视前方,偶尔从后视镜窥探后面的动静。 那两人离得老远,像隔着一个银河系,都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他折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夏主播,要不要给你朋友打个电话,告诉她不用来了。” 夏星晓回他一个礼貌的微笑,一个“好”字还没出口,话就被人截断。 “临阵逃脱不像是你会干的事……”时砚池嘲她。 她喉咙有点干,被他看到那一幕,其实挺难堪的。 凉凉声音再次从半米之外传来,眼神也扎扎实实地落她身上,“这就是你现在过的生活,夏星晓,那你倒是过得好点,被人欺负的这种场面,能不能别让我看到?” 她简直被气笑,“那你倒是少在我面前晃呀!” “这不是挺能怼人的,刚才怎么哑巴了?” 夏星晓这一瞬间很想哭。 眼泪好奇怪啊,这两年她跑新闻拉赞助,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被冷落、被嘲讽,甚至发生肢体冲突受伤了,她都不会掉眼泪。 可现在,只是听着他说了几句话,她的委屈就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时砚池,我们当初没有好好告别,现在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车厢昏暗,路灯的光一道一道地从他脸上滑过,他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他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漩涡,声音倦怠而低冷,“我看起来很缺朋友吗?” 晦涩的过去被他用云淡风轻的态度一笔带过。 夏星晓有一秒的走神,是啊,六年了,他离开那么久,早就有了新的交友圈,哪里需要跟前任做朋友。 兜兜转转,他们虽然还是他们,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 她垂下眼睑,心头微恙, “我明白了。” 车里的气压很低,剑拔弩张的氛围在短兵相接后归于沉寂,何煜大气不敢喘,悄悄打开了电台。 毫无防备地,那首她不敢听的熟悉旋律响起。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的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① 那是两人异地时,一起听着入睡的歌曲,可惜最后一次再遇时,他们分手了。 窗外无雨,心头早已盘旋出一片朦胧水汽,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空气里流动,她老老实实地看向窗外,消了消要涌出的泪。 道路宽阔,空空荡荡,前路一望无尽。 下车前,夏星晓回视他,“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别再见面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内再次恢复安静,何煜看着刚收到的微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时砚池的神色,“张总问您《财经快行线》那笔赞助费……” 时砚池降下车窗,点了一根烟,手上的烟灰续得很长,“有关宣传的工作,让公关部直接跟营销部对接。” 他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嗓音在烟酒里滚过一遭,喑哑低沉,“他们不是要参观MUSE中心吗?” “没看见。”她们乖巧地同时摇头。 两人很有默契,绝对不要招惹一个情绪不稳、随时随地都会原地爆炸的中年男人。 付卫东的步子一秒都没逗留,又急匆匆地进内场找人了。 夏星晓很想提醒他,今天全国的媒体都聚集在这,海昱科技的人是疯了才会到场,不过看总监火山爆发的态势,她又把话咽了下去。 彼时,阳光透过大片玻璃穹顶照进来,空气中的灰尘分子在舞动,眼前人来人往,感应门开开合合,脚步和喧嚣挤满大堂。 夏星晓正在翻着论坛的流程表,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周遭人成规模地地看过去。 上午九点五十六分,一个年轻男人逆着光,大步流星而来,后面跟着七八个随行人员。 西装搭在手臂上,白衬衫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和劲瘦的腰身,他身子骨迟缓移动,完全不似其他企业家的菁英范儿,带着放荡不羁的顽劣气质。 心跳声渐渐盖过脚步声和交谈声,夏星晓的手渐渐攥紧衣摆,胸口上下起伏。 男人眉骨冷硬,黑眸冷淡微挑,正跟身后的人交代什么,回过头来的时候,无意识地一瞥,却扎扎实实地撞入她的视线。 只一眼,如电影中的定格,两人的眼神穿过人群,穿过嘈杂的空气,就这么胶着出了一道虚实难辨的光与影。 千山万水,时隔经年,这人竟然回来了? 夏星晓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面,可真正见到的那一刻,还是控制不住地大脑空白,身体僵麻。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心被凿出一片暗黑的沟渠,漏风般被灌入四面八方的凉。 “时总,请往这边走。”礼仪小姐红着脸轻声提醒。 时砚池懒淡地收回视线,没停下、没开口,没有为这猝不及防的重逢表达任何情绪,在一大堆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进了内场。 光影里,他拨开人群在走,周遭有喧嚣、有浮躁,偏偏没有半点波澜。 夏星晓垂眸,掩去眼底晦涩暗淡。 “我靠,这个祖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初宁宁愣了三秒后迅速掏出手机。 “你认识他?”夏星晓指缘压着掌心,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MUSE总裁时砚池?他跟我表哥是发小儿。”初宁宁身板都直了,顾不上跟她细聊,开始解锁手机继续轰炸消息。 “时砚池回国怎么没人跟我说?”她手机撂嘴边,一条条语音急迫地发了出去。 很快听到“嗖嗖嗖”的回复,语音没外放,惊讶声溢出听筒,可见他回国的消息有多么的突然,竟然在他们的圈子里也是新闻。 那时候,咬着的下唇才微微松开,夏星晓抱紧手里的话筒,低声提醒,“宁宁,该进场了。” 十点整,“新能源创新发展”主题分论坛准时开始。 剧场内交错的几何线条向穹顶延伸,一千六百个阶梯座无虚席。 什比克论坛分冬夏两季,为期五天,在海城和什比克轮流举办,整个论坛L省卫视现场直播,全球媒体同步转播。 夏星晓按名索骥坐进自己的位置,她的大脑刚才经历了一场海啸,现在已经缓缓归于静寂。 可台风过境造成颓败余韵还在持续,她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开关麦克风,发出“啪嗒啪嗒”的噪音,最后,终于还是被痛觉神经占了上风,低头去看时微微抽了口气,脚趾和脚跟双双负伤,都磨出了水泡。 左边的付卫东恹恹的,时不时回眸看向门口,对海昱科技的人贼心不死。 右边是头也不抬的初宁宁,手指翻飞地噼里啪啦打字,八卦业务繁忙。 瓶盖和瓶身在反作用力下“咔擦”一声分离,微凉的矿泉水顺着口腔滑入。 醒胃,更醒神。 时砚池坐在第二排,膝盖抵着前排座椅,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调整着同声传译的耳机,腕上的手表随着动作,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悠然且矜贵。 论坛的议题还在继续,主持人邀请行业大咖上台高端对话,嘴里夸张且隆重的介绍词,最后落成一句:“让我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新能源汽车MUSE总裁——时砚池。” 台下镁光灯持续不断地闪烁,夏星晓的视线无声无息地跟着,看着他一步步踏上台阶。 时砚池嘴角微翘,开口之前转了转腕表,那是他多年的习惯动作,“电动车行业经历几轮洗牌之后,头部品牌将会占据百分之六十的市场,MUSE希望能和所有电动车品牌求同存异,抵御恶性竞争,共同做大市场。” 掌声陆陆续续地响,就连心不在焉的总监也被气氛带动,无所适从地看了看周围,跟着鼓了掌。 夏星晓也轻轻地鼓了掌,那一刻总算有了点觉悟。 命运的齿轮无声地滚动,将少数人送达巅峰,将更多的人送达普通。 而他向来是最耀眼的那个。 后面的采访环节十分热络,总监的视线始终流连在台上,像饿狼盯紧猎物,他对夏星晓下了死命令。 “群采之后,你务必截下时总,跟他约期专访,回国后亮相的第一个节目在《财经快行线》,收视率肯定翻倍。” 付卫东的注意力终于从撤掉冠名的阴郁中转移到了节目质量上。 起伏不定的心脏还没彻底归位,平静的湖面又被这个消息炸出满池涟漪,夏星晓怔了三秒,开始客观地给他分析形势,“金融时报和路透社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呢,你确定他能看得上我们节目?” “去试试又不会死。” 夏星晓仿若妥协与认命般,轻轻地叹一口气。 采访他,只是她的工作,而已。 他那么圆滑个人,应该也会公私分明吧。 群访在她漫长的心理建设中结束,时砚池在助理的安排下提前退场。 记者呼啦啦地往外跑,夏星晓也重新踩回高跟鞋,拉着初宁宁跟在乌泱泱的媒体群后面。 “时总,再说两句吧。” “您刚回来就接手MUSE,会有什么大动作吗?” 各大媒体带着长.枪短.炮跟着,麦克风、录音笔、手机都怼到时砚池跟前,他丝毫没有停步,继续往外走。 夏星晓和初宁宁被人群圈隔离在外。 “星晓姐,我来帮你。” 初宁宁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力地推了她一把,人群立刻被一股怪力撞得四散,止步时,夏星晓的鞋跟正好刮过一个摄像师的架子。 “咣当”一声,摄像机应声落地,周围人忙着去救。 没错,大家心照不宣,第一个救的肯定是价值不菲的摄像机。 半秒的反应区间里,夏星晓还垂死般想抓住点什么,半秒后,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天旋地转。 在阵阵惊呼声中,她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全场有那么三四秒的屏息,然后是不断亮起的闪光灯,还有手机和相机的快门声。 夏星晓闭眼。 原来,她才是那个小丑。 玻璃穹顶的光落在脚边,窗外绿荫里喷泉摇曳,硕大壁钟指针一格一格地拨动。 脚踝传来的痛感让夏星晓闷哼一声,整个脑子都懵掉。 几乎是在她摔倒的瞬间,时砚池就拉了她的手腕一把,劲臂撞上后腰,将人稳稳地带进怀里。 紊乱的神经在熟悉的气味里渐渐平复。 他的衣服很多,轻微洁癖,一直用着一模一样香调的洗衣凝珠,很少见的冷松香气。 可笑的是,她对这些味道依然记忆犹新,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很亲密的回忆,想起那晚他发烫的皮肤,想起提分手时他暴怒的表情。 站稳了,但是不敢抬头,因为瞥见了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底。 夏星晓双手握紧话筒,一瞬不瞬地盯着地面,这时才有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围上来。 “没事吧,星晓姐?”初宁宁脸都吓白了,抚着她的手臂小声安慰。 “我没事。”她的声线游离。 腰上的力道很快消失,就连手臂离开时裹挟的风都是冷硬的。 头顶的男声倦懒又低沉,冷冷地在她耳边绕,“这位记者真敬业,给她留张名片。” 原来他对待陌生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钝痛无比。 整个过程中,夏星晓始终没有抬头,可胸腔哽着的一口气始终压着。 空气闷热无风,柏油路上都是烈日灼下的光点。 回台路上,采访车里静悄悄的。 付卫东蹙着眉头闭目养神,初宁宁大气儿不敢喘,蠢蠢欲动地用余光传递信息。 夏星晓面无表情地浏览今天的微博,热搜榜单已经重新洗牌,什比克经济论坛霸占了今天热搜榜的前六。 时砚池回国亮相的第一天,就登顶了财经和娱乐两榜。 榜首的那一条标题赫然写着:“MUSE总裁被人当场投怀送抱”,后面还有一个暗红色的“爆”字。 爆料人虽然没对投怀送抱者指名道姓,可相关词条很快白热化,夏星晓的身份分分钟被刨了出来。 发帖人起初对她职业素养还是认可的:【是意外吧?夏星晓采访多那么多知名企业家,还不至于会生扑吧?】 反驳的帖子马上就放出大招,祭出时砚池上了《TALKER》封面照片,留言【这样的男人,生扑不过分吧?】 那是本全球发行的影响力人物杂志,封面上的男人一头清爽短发,五官棱角分明,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放荡不羁的眼睛。 很快帖子彻底歪掉,下面是一排排喊老公的留言。 网友讨论得一片热血沸腾,海昱科技千金和男团ACE的绯闻热度一降再降,最后很快淡出热搜前排。 温潇潇的难题被她破了,用的还是以身殉葬的方式。 整个人气到爆炸。 屏幕上不断跳出电话和微信,夏星晓统统不理,她长按了关机键- 空调无声地出着冷气,总监办公室烟雾缭绕,灯光刺眼。 夏星晓和温潇潇分坐一组沙发的两头,中间像隔了半个太平洋。 付卫东的表情可谓痛心疾首,他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看两人就像老父亲看一对逆女。 将烟头狠狠地按进烟缸里,他指着俩人的手都微微发抖,“你们俩……” 那头的温潇潇哭得梨花带雨,身体颤抖;反观太平洋的这头,夏星晓撑在沙发扶手边缘,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特别疲惫。 又自我平复了好一会,付卫东才吐出一口浊气,他用脚带上门,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两人对面。 “一天两个热搜,我都不知道是该夸你们还是骂你们,我他妈做了半辈子节目从来没上过一次热搜,今天都碰上了。” 夏星晓掀起眼皮,将额前的长发往后捋,没回答。 温潇潇的眼睛还红着,一副小可怜的狼狈样,“总监,我也是为了节目的收视率着想,不聊绯闻哪有看点?” 付卫东立刻瞪她,“你这么为节目着想,判断到文总会撤销冠名吗,预料到海昱科技股票跌停了吗?猜想到我们栏目组要被告了吗?” 他暴躁如火山一般爆发出来,嗓音一句比一句大,每问完一句,后面还跟着个声嘶力竭的“啊”。 “那你要我怎么办?”温潇潇语带颤抖地软下了调子,“该认的错我认了,该道的歉我也道了,现在是让我以死谢罪吗?” “你的命那么值钱吗?能堵上海昱科技跌停的损失吗?”付卫东掳过桌上的打火机,又点了一支烟。 温潇潇语塞,把视线撇向一侧,胸口上下起伏。 死寂的场面被手机的“嗡嗡”声打破,瞥见屏幕上跳出的名字,付卫东撂两人一眼,起身接电话。 “喂,王台……” …… “律师函?栏目组会去道歉的,肯定会让文总满意的……” …… “好的,好的。” 付卫东挂了电话拎起手机又发了几条信息,再抬头朝温潇潇的时候,脸色更难看了,“文总的律师函已经送到法务部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去解决吧。” 温潇潇一言不发,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烟雾在付卫东嘴边四散,他听到门锁重新上锁的声音,立刻开口调转枪口,“还有你!” 夏星晓索然冷笑,“我什么?” 她就以这样一副迎接风雨的姿态对上付卫东,“论坛,你让我去的;专访,你让我约的。” 掌心拍上茶几,一张名片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上面,时砚池的名字赫然印在上面。 这张名片给得多余,他电话号码这么多年就没变过,还躺在她的黑名单里发霉。 “我虽然摔了一跤,但是要到了时总联系方式,虽然意外上了热搜,但我也没让台里出一分钱去撤热搜吧,所有骂名我自己担着,有什么问题吗?” 付卫东有瞬间的怔惊,烟草在指尖烧着。 夏星晓抬额看,后面的话更加直白,“都是成年人,有些东西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搭理不代表我毫无底线,栏目组每次出了问题都旁敲侧击地往我身上引,祸水东引这点把戏,我都看腻了。” 在这么一长串的对话后,付卫东率先收回视线,他手指点了点烟头,烟灰落在地上。 夏星晓撑着头,视线一如既往地跟他对视。 付卫东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以一种不愿多说的情绪把问题又抛了回去,“行,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张台刚才跟我说什么吗?” “《财经快行线》的两个主持人,一个惹上官司,一个沾上丑闻,这档节目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撤,整个栏目组集体滚蛋。” 座椅的滑轮发出了巨大的摩擦声,他起身,口气是实打实地居高临下,“你就说将来谁敢用你主持?” 明明是两人,话里话外却单指她一个,堂而皇之地点明了温潇潇有后台肯定有人保她,节目出了任何问题,为了顾大局背锅的肯定是她。 夏星晓的表情很不好,想着就这样吧,彻底摆烂,爱咋咋地。 随后办公室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有人来催,“总监,王台长让您去办公室找他。” 付卫东走了,空荡荡的办公室就剩她了。 手机开机,一通通未接来电跳出来,有家里的、闺蜜的、同学的,甚至还有不少是曾经采访过的企业高管,手机震个不停。 都知道了。 最近一条消息弹出来,来自一串没存名字的号码【安全通道,有事找你,温潇潇。】 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夏星晓到安全通道的时候,温潇潇已经在那候着。 通道里没有窗,也吹不到冷气,闷热的空气里一股子霉味。 夏星晓环着手臂靠上安全门,温潇潇循声抬头,将眼前的墨镜缓缓拉到鼻尖,两人身影相对。 夏星晓用黑色眼珠以外的部位回应她,“眼泪干得这么快?” “你是不是认识海昱科技的文总?”虽然是主动邀约的人,温潇潇还是冷着脸。 “干嘛?”夏星晓被她气笑了,“你托关系都托到我这里了吗?我一不想跟你产生共鸣,二不想跟你交朋友,我为什么要帮你?” 心火涌得厉害,本来就烦,还要见这个始作俑者的宿敌。 她一瞬觉得特别没劲,转身就走,门把手咔嚓转动,温潇潇上前扯住她的手臂,门缝一开一合发出咣当声。 “等一下。” “你什么意思?”夏星晓抬眼。 “说了找你有事”,温潇潇早就不是总监办公室里的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从包里拿出根儿烟,指尖一个打转,递给她,“我们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节目要是黄了,财经圈我们也不用混了。” “你也会担心这个?”夏星晓呵笑,不接她递过来的烟。 “废话!”烟嘴又一个打转,温潇潇自己点火。 安全通道空空荡荡的,回声很大。 “这个节目我们两个都有份,况且,你就敢保证以后肯定用不上我吗?” 这句话落下,周遭彻底陷入了沉寂。 夏星晓看着安静抽烟的温潇潇,突然就有了谈话欲,在漫开的烟气中,她上前一步和她挨得很近。 “我有个方案,你想不想听?” “你托了那么多关系也见不到的文家千金,我去替你道歉,就算拉不回来冠名,起码让她把律师函撤了……” 温潇潇不屑,“你面子有这么大?” “今天她的热搜能撤,说到底有我一半功劳,你说这半个恩人的面子她能不能给?” 温潇潇吐了一口烟气,“刚才还油盐不进,现在突然这么好心?” “不是你说的互帮互助吗”,夏星晓草草看她一眼后,把手里的名片塞过去,“作为回报,你要让MUSE总裁发微博给我正名。” “正什么名?” “今天的摔跤是意外,绝对不是投怀送抱! 次日醒了,她才知道,昨晚去吃烧烤的那群人,集体拉肚子了。 就在她心情复杂,皱着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时砚池好笑地看着她,“没多大事,就当排毒了。” “谁让他们不是钢铁胃。” 夏星晓:…… 一个好的爱人,就是无条件地偏爱和兜底。 经此一事,她又在他们圈子里小火了一把,朋友们都知道,时砚池宠妻已经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 第 80 章 结婚证 婚礼定在五月二十号,夏星晓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上到婚纱钻戒结婚场地,下到宾客名单伴手礼,时砚池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点儿都没让她操心。 婚纱送来试穿的那天,长长的拖尾垂在南山别墅的楼梯上,裙摆上闪耀的水晶,犹如星光点点。 清透的阳光穿过毫无遮挡的落地窗,光影簌簌中,夏星晓身着拖尾婚纱扑进他的怀里,软缎般的长发扬在空气里,带着特有的香气。 她娇声娇气地控诉,“时砚池,你作弊!” MARIS的婚纱定做时间最少两年,那时候他根本还没回国。 时砚池接住她,把人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发的发顶,一种充盈感席卷全身。 到底是谁作弊? 当年明明要跟他分手,却要用do爱抄近路跟他达到亲密关系,那时候他还不懂,没打开她的世界,也没她进入的心。 挣扎着从可怕的噩梦中醒来,夏星晓发现枕头已经被眼泪打湿了,她蜷缩在大床的一角,瞪视着天花板,仿佛只要再重新进入那个梦里,便会万劫不复。 兀自想起在大学时在一起的日子,她和时砚池隔着八千公里,一个在海城,一个在伦敦,两人在黑暗里各自为战。 故事很老套。 夏星晓父亲买矿破产,卖掉房产举家拮据度日。时砚池母亲抑郁症爆发,到英国治病,他也随之转学到帝国理工,不谙世事的男女在现实中辗转,生出无数的刺,最后无疾而终。 很理智地删除、拉黑、断联、消失。 第三天,时砚池开始满世界地疯狂找她。 黑名单里每天拦截几百个不同的电话、几十条未读的短信、无数个不被同意的好友申请,她在逼自己走出这段内耗,也在逼他放弃自己。 她避开了一切能见面的可能,甚至搬离了宿舍,跟辅导员请了病假,断绝了一切跟共同认识人接触的机会,近乎偏执地离开了他。 猝不及防的见面还是来了,一场重要考试,她出教学楼的瞬间,时砚池穿了件黑色衬衫,仿佛融进夜色里。 时砚池没有一刻比那时更沉默,原本清隽慵懒的眉眼一片淡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海城的冬天黑得很早,路上没有什么人了,冷空气里都是孤独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又酸又涩。 有辆车的近光灯直直地照过来,照到他身上,他背着光,距离她只有一米。 一刹那,满世界都是刺眼的白,夏星晓看不清其他,只能看见他。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烟雾袅袅漫在他周身。 对视了几分钟,他抓起她的手把她塞进副驾,她木讷地配合,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开到学校附近的酒店,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共处,在分开的一百四十七天之后。 时砚池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单膝缓缓着地,仰头看她,两个人一上一下,一个沉默一个卑微,他恳求道,“求你,别分手。” “宝宝,给我点时间,你要的我都能给你。”略带疲惫的嗓音代表了他的力不从心,他使劲儿地扣紧她的后颈,像是为自己的承诺做注脚。 房间没开灯,那么黯淡,那么寂静。 那么骄傲地一个人跪在她脚边,夏星晓长久地凝视他。 真的好喜欢他,所以更怕这种远距离的内耗把爱熬到无力。 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她借着月光曲下膝盖,抚上他的脸,对上他泛红的眼尾。 身子都是抖的,终于气若游丝地答,“对不起,我放弃了……” 最后的记忆,是他不可置信的脸。 噩梦惊醒的夜,怎么努力都睡不着。 夏星晓跑到沙发上,还是无济于事,手机再次开机,屏幕上立刻跳出无数个提示音。 舆论的焦点已经转移,八百年不上微博的时砚池顶着MUSE总裁的实名认证发了条帖子。 当年分手的时候,她无数次地梦到过他,无数次在教室里看看书就落泪,无数次在网上搜索他的现状。 随着他微博的注销,她只能从他大学校园网的角落里找他的痕迹,如今那个沉寂的账号又活过来了。 转发的内容是MUSE的超级工厂产能升级到三十五万辆,转发语只有两个字:有幸。 什么有幸? 文不对题! 然而,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两个词,再次掀起网络狂欢,@她、留言她、内涵她的帖子无数,在消息将机身震到发烫的时候,她卸载了微博。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着天光大亮,手边是那本翻烂了的《了凡四训》,脑袋里不断盘旋那句“命由我做,福自己求。” 过往片段不断闪现,好的坏的,每一种都是凌迟。 好在,天终于亮了。 六点刚过,她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鼓捣了半天,眼睛还是有些肿。 去台里录节目的路上,电话又开始持续不断地震,她打着方向盘撂一眼屏幕,单手戴上蓝牙耳机。 质问声劈头盖脸就来,“你昨天怎么不接电话?” 隐约听到耳机里汪静游刃有余地跟菜摊老板砍价,料想她对网络上的热搜并不知情,她微微松了口气。 “妈,什比克经济论坛,我们台要给中视切信号,还要跟所有台一起抢独家采访,饭都吃不上。” “一天天比国家领导人都忙……” “真没骗你,要不你跟我一起上班看看?” “我才不去”,她拒绝里带着嫌弃,“你们那门禁太麻烦,层层刷卡的,一个破演播室门口还要搞个保安守着。” 夏星晓回忆起上次她妈妈被保安拦下的场景,不由得失笑,“这不得保证播出安全吗,万一直播的时候恐怖分子冲了进来……” “你在阴阳谁,我是恐怖分子吗?”汪静截断她的话,“我不打扰你工作了,顺便说一句,你舅妈给你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我已经把你电话给人家,对方要是跟你联系,你就好好聊。” “你这哪是顺便,你这是专程好吗?” 夏星晓把车开进停车场,长长地吁了口气,“妈,以后这种事儿你能不能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那你倒是接电话呀?”汪静音调拔了八度。 夏星晓大脑本就一片混沌,不想跟她妈再掰扯下去了,只淡淡地应了声,汪静目的达到利落挂电话,速度比她还快。 可能昨晚没睡,夏星晓的状态总是在游离,进化妆间的时候,又差点被门槛绊倒。 她好像患有一种叫做平地摔跤综合征的怪病。 总是莫名其妙地在行进的轨迹上偏离,或者左脚绊倒右脚,或者在很规整的地方一脚踏空,这些异于常人的摔跤方式,身边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当然包括时砚池。 当时没有过心,昨晚静下来了又想起来了,热搜上的那一摔一扶,很难说不是他的条件反射。 她从化妆间的桌面上随便寻了根儿黑皮筋,把长发束成马尾,做化妆前的准备。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一道人影,徐行把手里的早餐袋放桌上,双手自然地撑在她的椅背上。 他面容平静地开口,“想什么呢?” 几个字在脑子里绕了一圈,夏星晓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神游,她打起精神笑了笑,“瞎写。” 《财经快行线》的主持人团队是两男两女,今天是她和徐行搭档主持。 徐行拉开旁边的椅子,悦耳的声音带着关怀,“你没吃早饭吧?” 夏星晓这才发现面前的早餐袋,没再跟他客气,她拿出牛奶还有鸡胸肉三明治,都是热的。 “谢谢,徐哥。” 徐行是L卫视的一哥,当初到海大金融系招聘的时候,就是他力排众议选了金融系而非播音系的夏星晓,来台里的这两年,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 “又被你妈妈给训了?”徐行妆发已经好了,对她上热搜的事避而不谈。 “没事,常训,我经验丰富。” 二十六岁的单身女性,工作没做出什么名堂,身体造得够呛,又整天宅在家里,她的状态不断挑战着父母的焦虑底线。 “最后十分钟,播出带、备播带全都交给后期,直播线准备!”导播的大嗓门响彻整个走廊。 什比克论坛这两天,L卫视的财经频道尤为忙碌,论坛特别报道已经从上午十点全天延长至晚上八点,记者编辑都在机房一刻不停地赶节目。 “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路从机房延伸到化妆间,然后急刹似的止住。 导播站在门口,视线在化妆间里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微微怔惊了一下。 “星晓,总监没跟你说吗?” 他状若无事地上前,把一份出像手卡给了徐行,另一份攥在手里没动。 化妆师正用扁尾梳给她调整发顶的高度,夏星晓从镜子里跟导播对视,“跟我说什么?” “就是……” 导播在心里咒骂,付卫东这个老狐狸,这会儿唱什么白脸。 节目倒计时已经容不得拐弯抹角的措辞了,他言简意赅,“总监让你和文卓这几天先休息,初宁宁暂时代班,等风头过去了,排班再恢复。” 初宁宁一脸歉意地站在门口,全妆。 行,懂了,她被暂时雪藏了。 之后,宅在家里修身养性的日子就开始了。 四天的时间,足可以把一个全民热议的热搜降至冷门,也能把一个鲜活的人磨得没有脾气。 雨丝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户,天已黑成大片。 玻璃窗外攀满雨痕,玻璃窗内水汽氤氲,夏星晓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湿答答的头发披在肩头,淋出一道水迹。 她随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又趿着拖鞋到了书房,手机在电脑桌旁“嗡嗡作响”,她充耳不闻。 反正自从“给时砚池投怀送抱”的热搜传出去后,她这几天受到的熟悉的、陌生的异性友人的关心,比她前二十六年还多。 室内无灯一片暗寂,“咔嚓”一声苹果脆响,接着是键盘噼里啪啦响起的声音,夏星晓用电脑登录了网页。 今天是什比克论坛的最后一天,海昱科技的人始终没有露面,文总也没接过她的电话。 电脑屏幕的幽光照在夏星晓脸上,纤长的睫毛打出一片扇形阴影,她右脚屈膝盘腿,左脚吊儿郎当地晃荡着。 她在浏览文家千金的INS。 文卓好几天没更新状态了,所有社交平台上销声匿迹,和平日夜夜笙歌大相径庭。 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点,她抱臂靠上椅背,注意力才终于有时间重落手机上,屏幕还重复着点亮、熄灭的无限循环。 她按下接通键,“喂。” “星晓姐”,初宁宁在电话那头差点哭出来,“你终于接电话了!” “你听我解释,我也是赶鸭子上架,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直播出了多少纰漏,都要把总监气炸了……” “同情领导,就是倒霉的开始”,夏星晓直接忽略前面的喋喋不休,对最后一句意见很大。 “……” 初宁宁也不管她说的是什么,只不停地道歉,差一点就要以死谢罪了。 “宁宁,打住。”苹果果肉碎裂成汁,夏星晓脸颊缓缓在动,“你能联系上文卓吗?”- “道德绑架?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人能绑架得了我。” 她视线缓缓落夏星晓身上,又很快眉头紧锁地被话筒里的人抽走注意力。 暴躁小辣椒的性格,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五颜六色的光在包厢内旋转,单独的小沙发上,温潇潇被人扣在那里,面前是一排琳琅满目的洋酒。 置于风暴眼中心的温潇潇很是狼狈,她眼睛红肿,妆也花了,偏偏包厢里其他人无动于衷。 扣住她的女孩反坐在椅子上,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继续审问。 “不是说要道歉吗?拿出诚意来。” “我都已经认错了”,温潇潇抖着声音语带哭腔,“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女孩双手撑椅子两侧,以一副看向孽障般的眼神看她,“我姐妹说了,这酒喝完了你就能走。” 文卓的电话终于从耳侧放下,她一身黑色细带紧身连衣裙,从高脚椅上下来,颈上银色chocker的蝴蝶流苏晃动,慢悠悠地踱过来。 “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我不大度,我喜欢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 审问的女孩起身挪位置,文卓拎起一瓶洋酒,给面前的杯子满上,推到温潇潇面前。 “我接受你的道歉,前提是你把桌上的酒都喝了。” 温潇潇被盯得毛骨悚然,猛地往后缩了一下,“喝完这些会死人的。” “那就是没有诚意。” 文卓折身,指着温潇潇问夏星晓,“你说她贱不贱?” “贱!”夏星晓答得比她还有劲儿。 温潇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文卓笑了,起身拖开椅子,高跟鞋踩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睨她,“这样吧,我给你个Plan B,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承认自己是个贱人,我就原谅你。” “怎么样?”说完就举起手机对着她,调到了录像功能。 温潇潇怎么可能会配合,她胸口上下起伏,脸色差得像吃坏了东西。 那头的狂欢还在继续,男男女女兴奋地喝酒猜拳,只有头顶的彩灯时不时地兼顾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夏星晓,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温潇潇磨着牙挤出几个字。 火瞬间烧到她身上,文卓轻眯了下眼,折过身子上下打量她,几秒后又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朝温潇潇嘶了声,“你觉得她能救得了你?” 温潇潇周身一凛,红着眼睛继续跟她求助。 这个猪队友。 夏星晓抿抿唇,身子缓缓折过身前的椅子,停在文卓面前。 “文小姐,我们来盘盘逻辑。” “温潇潇嘴贱,得罪了你和你朋友,造成了你家公司股市跌停这事没什么说的,她全责。” 她唇角的笑意很轻地浮了一下,“我在你之后上了热搜,也算是救了你的火,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放了她?” 文卓歪头虚眯了下眼,蝴蝶结流苏耳环也随之颤动,“所以今天人很齐嘛,我的恩人,我的仇人都来了。” 她听出了夏星晓话里的意思,但是她懒得细究,只夸张地呼了一声。 “我最喜欢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 噪音突然变大,时砚池和卫誉推门进来了,见女孩们的对峙还没结束,再次扭头出去时,被文卓一个暴嗓拦了下来。 她拖时砚池站到夏星晓旁,指着两人,“这俩是我的恩人。”又瞪一眼沙发上的温潇潇,“这是我的仇人。” “一起清算吧。” 她动作利落地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夹在两指间递给两人,“这里是一百万,孝敬我恩人的。” 时砚池居高临下地对上那张卡,把不痛快三个字写在了脸上,“我差你这一百万?” 说完折回身子,懒懒地坐回沙发,不在女人堆里逗留。 文卓也不强求,她伸手方向微调了一个角度,“喏,他不要,那就都给你了。” 说话声不大,包厢里人人竖起耳朵,视线纷纷盯在她身上,都在看她的反应。 夏星晓杵在原地,眉眼和嘴角都是笑意,她分分钟伸手去接,“谢谢,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 见她竟然真的接了卡,角落里窸窸窣窣传出碎话。 “没想到夏星晓是这种人,上门让人家报恩,明晃晃地要钱。” “她都能生扑时砚池了,还有什么做不来的?” “白瞎了我以前对她的滤镜,没想到这么贪财。” 讨论声渐渐溢出来,是足以让夏星晓听见的音量,可没人敢把这个包厢里的事情传出去。 时砚池指间始终夹着烟,他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对女人们的对峙置若罔闻。 客厅的灯亮着,汪静站在明暗交界的地方,启唇掷地有声,“只要你对星星好,有些事情我一辈子都可以不知道……” 时砚池眼底发热,他在原地站了很久都没有平复下来,直到把夏星晓抱在怀里,游荡在外的心才渐渐平静。 爱她就是愿意为她作弊,而所有人都在为爱作弊。 今夜的月亮很圆,美酒醉人,这归途尚远,怀里人依然迷人且倔强。 80-86 第 81 章 鸡和蛋 最后婚礼还是办了,不过何韵听说夏星晓有点婚前焦虑,就把婚礼地点从城堡酒店改到一艘游轮上,同时谢绝所有的媒体,只邀请了少量亲朋好友参加。 浅夏的五月,温柔的海风拂过衣摆,海水涟漪中映着一片金色。 夏星晓迎着晨光,挎着夏江的手臂,款款走向时砚池,层层叠叠的拖尾甩在身后,雪白的头纱扬起一道圣洁的弧线。 时砚池一身高定西装,健硕体魄包裹其中,五官上每一个起承转合都迷人得要命。 那个在她心上燎原,占据了她整个青春的男人,正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向她招手。 阳光落在他流畅利落的侧脸上,海风不断打乱他的碎发,慵矜不羁的男人被衬得格外温柔。 把她移交给时砚池时,不善言辞的夏江第一次落泪,他磕磕绊绊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最后只汇成几个字,“我把女儿交给你了。” 夏星晓也眼角发涩,眼泪抑制不住地续满眼眶,梁舒是伴娘,纸巾刚拿出来,就被时砚池接过去了,他勾过她脸颊的碎发轻轻绾在耳后,又小心翼翼地揩过带着水迹的眼角。 隔着薄薄的蕾丝手套,时砚池坚定而郑重地把人接了过来,他嘴唇瓮张,声音浸出几分沉哑。 他说,星星,你是我的了。 夏星晓的心脏像泡在温泉里,又酥又麻。 游轮上载着天海相接的咸咸海风,载着所有的亲朋好友,载着泪水和祝福,载着时砚池的满腔爱意。 晚餐地点星潮会所。 位置在海市高端商务区,门口豪车一辆接着一辆。 车停,门打开。 一条白皙长腿率先迈出,新中式修身裙和雪色肌肤相得益彰,深凹的颈窝、凸起的蝴蝶骨,单薄纤细,黛眉红唇,清冷中带着纯欲。 “南去星潮嗟往事,北来祠庙岂公心。”① 东方意境的最高奢华便是人脉。 三人没停留,直接去了二楼雅间。 谢南州给两人递菜单,夏星晓抬额看服务生,“来一份蔬菜沙拉。” 梁舒瞳孔细微放大,硬着头皮点了三道,合上菜单。 谢南州接过菜单,又加了四道。 “谢先生做什么的?”梁舒手肘撑在桌面上,角色进入得很快。 “金融行业。” “叫我南州吧。”红酒提前就醒了,他起身给两人倒酒。 “呦,跟我们星星同专业,不愁没有共同语言了。” 夏星晓睨她一眼,将酒杯倒扣在桌面,“谢先生这么优秀,我自惭形秽,我们领了长辈们的好意,就当多一个朋友。” 谢南州神色不变地坐回位置,“朋友我不缺,倒是缺一个女朋友。” 这话说得接不下去,梁舒看着她被噎住,在一旁偷笑。 “星星,你跟时砚池分手那么久了,为什么不去试着接触一下别人?” “熟人不好下手,生人不好开口,送上门来的优质对象你也不要,难道你想寡一辈子?”摇了摇高脚杯,梁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才多大啊!” 夏星晓没回答,她兴致不高,另外两人都能看出来。 谢南州买完单回来了,他扶着门口的椅背上,温和一笑,“两位公主殿下,吃好了吗?” 三个人,八道菜,一瓶五位数的红酒,着实奢侈。 大堂里迎来送往,星潮会所到了散局的高峰时刻。 夏星晓牵着微醺的梁舒走在前面,谢南州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大束白色玫瑰,突然大踏步地走过来。 奶油色花瓣上还带着水雾,花型饱满圆润,有种清冷淡然的幽香。 “初次见面,没有花,总觉得少了点仪式感。”他将鲜花递她怀里。 梁舒酒酣耳热,退一步笑着看戏。 “今天听杨阿姨说你约了和我吃饭,我知道是你应付长辈的借口,整个下午我思来想去,还是想给自己争取个机会……” 谢南州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笑容真切。 “有些事情不大胆一点,可能永远都没有答案,所以有些话我今天必须得说……” 猝不及防,他轻轻拥了过来,“我真的很喜欢你,希望你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夏星晓瞬间僵住了。 单方面的拥抱只持续了一秒,她马上下意识地推开他退了两步,长发哗啦散下来。 有些神奇的是,她对人群中的某人有天然的辨识力,只觉得自身磁场乱了,慌乱地四处看过去,果然对上一双深邃悠长的眼睛。 时砚池不偏不倚,就在她视线中央。 他今天在星潮会所有个商务饭局,Muse建厂后盘活了一系列上下游企业,深海国际就是其中之一。 梁舒的视线慢慢往她那里看,动作缓了下来,“然后你俩就分手了,一辈子在哪?” 善意的人一直善意,忠言一直逆耳,旁观者一直清醒,当局者一路迷途。 她又拉开一罐啤酒,轻轻碰了夏星晓的那罐,喝一口,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阿姨是对的。” 夏星晓眼底像被滴入了浓墨,渐渐晦涩。 “真怀念十八岁时的自己,那时候我浑身是胆满身光芒,觉得爱比被爱更伟大,我的爱就是武器,喜欢谁就要把他斩于马下,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怕。” 易拉罐因为受力细微作响,梁舒安静地看着她,眼圈也红了。 这种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数年以前磕碰得来的伤疤,摸上去竟然还有刺刺麻麻的感觉。 夏星晓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上脑,店里的音乐切换,是陈绮贞的《台北某个地方》,她跟着轻轻唱。 晒干你的衬衫,收起你的餐盘 呼吸这个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车,开往同一个地方 那一次你离开我就不再回来 有人在吗?我一个人唱着② 如果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夏星晓还是被天旋地转的酒精打败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边,一辆黑色宾利蛰伏在夜幕下。 男人指头弹一记烟灰,绕过车头往小龙虾店里走。 一片阴影兜头而下。 那一秒神思迷离,嗅到空气里淡淡的酒精和男人身上熟悉的冷松香氛,夏星晓声音里带着倔强的委屈。 “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大排档的灯光直射到他们这一桌,眼前人,眼泪奔突。 夜色黯淡中,美食街的人群陆续散场,彻底静下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 “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空气里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夏星晓坐在木凳上,眼睛湿润。 这几个最普通的汉字组合,穿越千山万水,蓬勃而出的时候,犹如一把温柔刀割在他的心口。 时砚池蹲身,目光将她盯住,“你在等我吗?” 她瞪大眼睛,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橘色的光披在肩身上,她白皙的锁骨上垂着几缕碎发,双颊一片醉意,连耳尖都红透了。 “为什么你今天要迟到呀?” 记忆卡像被激活,夏星晓十八岁生日当天的情景走马观花般浮现。 高中那年他爱上了两个烧钱的爱好,一是喜欢限量车,二是喜欢限量款球鞋。 到底是富养家庭里出来的小孩,各种渠道总能把钱花出去,有一阵他触了他爸的逆鳞,账户被冻结了。 正好是发行初代AJ1倒钩的时候,夏星晓背着他排了一夜的队,结果早上一开售就被人插队推搡,最后还跌倒膝盖擦掉了一大块皮。 时砚池去的时候带着棒球棍,满身高危气场,三两下撂倒撞他的黄牛贩子,眼里是要杀人的倔。 她开心到哭起来,时砚池将人揽在怀里,对朋友们说,“我就说她要自己唱通宵,你们来了又要抢她的麦,她是真的难受,就让她哭吧。” 胸口被人捶了两下,不痛,很甜。 四周是喧嚣吵闹的,夏星晓的声音从那些喧嚣声中分离出来。“时砚池,我好喜欢你呀!” 那时的爱情真美好,简单又真挚。 夏星晓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照常升起,就能让他从头到脚都暖洋洋的。 “时砚池?!” 回忆被人打破,粱舒睡眼惺忪地抬眸,用手指着他,“你怎么在这?” 她像是不敢辨认般,还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头。 “你们醉了!” “我送你们回家。” 时砚池声音很轻,眸子里细碎的光渐渐黯淡,他长臂一伸将夏星晓抱起,迈开长腿就往车上走。 脑子昏昏沉沉的,夏星晓醒来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好一阵,意识才渐渐恢复。 置物架上手机屏幕点亮,粱舒帮她打开,是谢南洲通过手机号码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置物架上手机屏幕点亮,粱舒帮她打开,是谢南洲通过手机号码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置物架上手机屏幕点亮,粱舒帮她打开,是谢南洲通过手机号码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第一次见面就有肢体接触,这人太轻佻了,我觉得不靠谱。”她语气愤愤的。 “呦,你这个女人可真善变”,夏星晓抿抿唇摇头,“昨天还对人家大加赞赏,今天就口诛笔伐了?” “别说得像你不是女人一样。”粱舒说完就要袭胸,还一副色胚样儿,“真软……” 夏星晓反应很快地拐她,“安全驾驶!” 两人打打闹闹,很快到了地方。 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没有划固定停车位,她绕了一圈在隔壁栋找了一个位置。 “天涯街、海角巷,每次来都觉得你家的地点很浪漫。” 两人大学四年同学,粱舒来过夏家不少次。 后车厢盖“咣当”一声合上,夏星晓拎着水果锁车门,瞟一眼路牌,“不是我家,这是租的房子。” 两人在楼道里和正要出门的夏江撞了个正着。 “星星,小舒也来了?”夏江神色不太自然,尴尬地笑了笑,“你妈妈今天主要想讨伐你,我怕扫到台风尾。” 夏星晓没好气地睨他,“夏江同志,我们俩的革命友谊算是彻底决裂了。” 夏江下意识地后撤半步,“等我去麻将馆赢了钱,再用金钱修复友谊。” 说完就脚底生风地走了。 夏星晓继续上楼,她扭开锁,有点心虚。 “妈,我回来了。” 哒哒哒的拖鞋声由厨房传到门厅,大门口的换鞋位置大包小包地堆了不少礼盒。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妈那么有洁癖的一个人,这个家里任何不属于它本身位置的东西,必然另有深意。 果然,汪静女士抱着臂,憋着一肚子的气,“你还知道回来?” 粱舒从夏星晓身后探头,“阿姨好。” 汪静放下胳膊,声音委婉变调,“小舒来了,快进来。” 夏星晓松了一口气,换鞋往里走。 六十平的房子,两室一厅,稍显局促。 饭菜还热乎着,她妈妈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年轻的时候围着老公转,老了围着女儿转,只要她回家吃饭,至少就是四菜一汤。 粱舒夸张地大呼小叫,“星星,你以后多带我来你家几趟吧,改善伙食就靠你了!” 俩人的碗还没端起来,就一人落了一块红烧排骨,汪静忙里偷闲地看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门口是南州上午送过来的礼品,这孩子真有礼貌,我要留他吃饭也不肯,说是没确定关系不敢留下吃饭。” “你干吗收人家的礼盒?”夏星晓隐忍地吸一口气。 她对汪静的两副面孔很不满,当初家里欠债就死活不收时砚池的钱,现在收别人的礼盒倒是毫不手软。 “礼尚往来你懂不懂,下次你可以给他父母送点礼品……” “妈,八字还没一撇……” 汪静正要炸,粱舒嗅出点火苗,掐一把大腿,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 “你们别吵了……” 双肩一抖,汪静嘴型不自觉地形成一个“啊”,夏星晓放下筷子,抽纸巾。 “小舒,你……” 汪静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想从她这里得到点眼神暗示,偏夏星晓不跟她对视。 粱舒胡乱地擦眼泪,“阿姨,我跟陈晨分了,我现在一听别人说结婚见父母我就难受得要命,双方父母我们俩都见过了,还是分手了。” 果然,汪静收嘴了。 晚上,两人就住在不足十平的小卧室里。 粱舒躺在床上气定神闲地玩游戏,夏星晓心无旁骛地坐在小书桌前浏览网页。 这是她这么多年的习惯,每天保证两小时的学习,纳斯达克、港股、原油、期货,还有各大财经媒体论坛的消息,她都得实时更新。 “星星,帮我倒杯水!” “自己去!”夏星晓头也不抬地回。 粱舒战事正酣,手里的动作不停,“卸磨杀驴呗?” “确实馋驴肉饺子了……” “谁馋饺子了,今天晚上没吃饱?” 房门被推开,汪静端着果盘进来,撂一眼两人的姿势,她又转头出去倒了两杯温水。 夏星晓接过水杯,草草看向粱舒一眼,然后仰着脸像个等待褒奖的孩子。 “妈,在夜色里工作的女人,是不是又美又飒?” “又美又傻!”汪静毫不留情地戳她额头,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我倒希望你像小舒一样,过点轻松的日子。” 弯月如钩,点缀着宝石般的繁星,在天空中闪烁不定。 这片是老城区,夜里小区一片寂静。 那时候粱舒的呼吸声已经平稳,她从书桌里拿出一本信纸。 沉思良久后,笔端轻轻地移动,一行字迹出现。 时砚池,我又见到你了。 夏星晓急了,“你说谁是母鸡?” 时砚池不答,只缓住一口气,声音支离破碎,“我竟然也要做父亲了……” 捕捉到这份复杂情绪的战栗,还原出这份重峦叠嶂的惊喜,有些话,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她的心脏越是酸涩,眼泪来势汹汹。 一片阴影落下,遮住的月光,时砚池以额抵额,用克制的声线说:“宝宝,我真的好爱你。” 黑暗模糊着视线,交缠的手、相贴的皮肤,都融入了摇曳的黑暗中。 这夜晚,真迷人。 第 82 章 人or神 因为还没满三个月,甚至都没满一个月,所以怀孕的消息只在两家内小范围地告知了一下。 相比汪静有条不紊地提醒她孕期注意事项,何韵显然有点大动干戈,补汤流水般地送到南山别墅。 何韵心思细腻,每次跟补汤一起送来的不是首饰就是限量款的包包,还捎张嫂带了话:喝不喝汤都随意,一切以孕妇的心情为大。 有了这个前提,夏星晓捏着鼻子把汤碗往外推的时候,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快拿走,我又要吐了。” 她还没说完就面色惨白地冲向卫生间,双手撑着台面,对着洗手台干呕。 之前活蹦乱跳的人,在知道怀孕的下一秒,整个人都不好了。 腰酸、想吐、嗜睡,闻到一点怪味胃里就翻江倒海,小腹像有颗小心脏,“砰砰砰”在跳。 星期一的早晨总是兵荒马乱,出电梯刚好九点,夏星晓踩着点进了会议室。 扮演了两天二十四孝女儿,总算暂时安抚住汪静女士,得以清静个几天。 入座后,她按照往常的习惯打开保温杯,把记事本翻到崭新的一页,再从手腕上摘下皮筋,将脑后的长发收成马尾。 总监付卫东老生常谈,分析AC尼尔森上周的数据,《财经快行线》的收视份额提升了八个点,栏目组心知肚明,这里面固然有什比克论坛的因素,更有两次热搜的助力。 例行选题会结束之后,付卫东扫一眼会议室,表情严肃,“下面讨论一下栏目冠名的问题。” 她视线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和她对视。 像挑衅。 那晚她死皮赖脸上了时砚池的车,在大门口和夏星晓对话之后,来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两人之间有事儿。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毕竟我跟时总……” “挺熟的。” 夏星晓抬额,谢南州就站在大厅里看着她。 那晚唐突的表白之后,两人并没有交集,除了几条嘘寒问暖的短信,谢南州又恢复成了举止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 不像那人,完全是强盗行径,脑子里不自觉地掠过时砚池追她的样子。 “钱够花吗,不够我转你。” “在哪,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给你报仇。”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定是过去哀悼分手不够充分,才会让回忆无孔不入地变成现在的余音。 窗外有风,徐徐地吹,感应门忙碌地开合。 谢南州彬彬有礼地对行注目礼的同事微笑,视线扫回她身上,“才下班,吃饭了吗?” “还没有。”夏星晓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来了?” 谢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请你吃饭,赏脸吗?” 人来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地邀约,她态度明确地摇了摇头。 手还摊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晓。” 甚至在她长时间拒绝的状态下,他伸手来拉她的手。 徐行自然地道,“你别开车了,我送你过去。” “别麻烦了,徐哥,我晚上打车走就行。” 徐行语气特别慎重,“有任何问题,给我打电话。” 点头,她看着奔驰狭长尾灯远去。 折身,将碎发绾到耳后,在玻璃倒影中补了个唇色,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妥协与认命般迈进星潮会所。 穿过大堂,踏上楼梯,推开包间门。 入眼的是王台和付卫东,还有几个陌生人,正笑意盈盈地一起说话。 时砚池坐在主位上,脸上的笑意薄薄的,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 许是包间憋闷,他正缓缓把衬衫袖口折回到小臂的位置,腕上的手表随着动作,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悠然且矜贵。 她抬额,就这么近在咫尺地对上来男人的视线。 时砚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着边际地来了一句。 “夏主播,今天穿得好像……” “不够隆重。” 夏星晓心底警铃大作,这狗男人给人添堵的本事真是不减当年。 两人有次约会是在一个时砚池熟悉的BAR,老板是他朋友,夏星晓穿了件一字肩上衣就去了。 调酒师递给她一颗薄荷糖,时砚池的情绪就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闲聊的时候,她在扒水果,调酒师在吧台打趣,“我忙活半天怎么也没人给我扒一颗?” 时砚池就去吧台里拿了个精致的盘子,咣咣一顿扒,七八个橘子垒得老高,推到调酒师面前,“扒多少吃多少,这是你说的。” 那晚送她回家,他颈项里全是橘子味儿。 …… 夜里十一点,马路上车和行人都少了,显得格外寂寥。 两侧的路灯拉出浩荡的透视,华美又漫长,一直到天边的样子。 没有花哨的寒暄,没有十八道弯的话术,一点面子不留地把所有人打一个措手不及。 是时砚池的作风了。 何煜目视前方,偶尔从后视镜窥探后面的动静。 那两人离得老远,像隔着一个银河系,都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他折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夏主播,要不要给你朋友打个电话,告诉她不用来了。” 夏星晓回他一个礼貌的微笑,一个“好”字还没出口,话就被人截断。 “临阵逃脱不像是你会干的事……”时砚池嘲她。 她喉咙有点干,被他看到那一幕,其实挺难堪的。 凉凉声音再次从半米之外传来,眼神也扎扎实实地落她身上,“这就是你现在过的生活,夏星晓,那你倒是过得好点,被人欺负的这种场面,能不能别让我看到?” 她简直被气笑,“那你倒是少在我面前晃呀!” “这不是挺能怼人的,刚才怎么哑巴了?” 夏星晓这一瞬间很想哭。 眼泪好奇怪啊,这两年她跑新闻拉赞助,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被冷落、被嘲讽,甚至发生肢体冲突受伤了,她都不会掉眼泪。 可现在,只是听着他说了几句话,她的委屈就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时砚池,我们当初没有好好告别,现在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车厢昏暗,路灯的光一道一道地从他脸上滑过,他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他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漩涡,声音倦怠而低冷,“我看起来很缺朋友吗?” 晦涩的过去被他用云淡风轻的态度一笔带过。 夏星晓有一秒的走神,是啊,六年了,他离开那么久,早就有了新的交友圈,哪里需要跟前任做朋友。 兜兜转转,他们虽然还是他们,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 她垂下眼睑,心头微恙, “我明白了。” 车里的气压很低,剑拔弩张的氛围在短兵相接后归于沉寂,何煜大气不敢喘,悄悄打开了电台。 毫无防备地,那首她不敢听的熟悉旋律响起。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的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① 那是两人异地时,一起听着入睡的歌曲,可惜最后一次再遇时,他们分手了。 窗外无雨,心头早已盘旋出一片朦胧水汽,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空气里流动,她老老实实地看向窗外,消了消要涌出的泪。 道路宽阔,空空荡荡,前路一望无尽。 下车前,夏星晓回视他,“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别再见面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内再次恢复安静,何煜看着刚收到的微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时砚池的神色,“张总问您《财经快行线》那笔赞助费……” 时砚池降下车窗,点了一根烟,手上的烟灰续得很长,“有关宣传的工作,让公关部直接跟营销部对接。” 他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嗓音在烟酒里滚过一遭,喑哑低沉,“他们不是要参观MUSE中心吗?” 夏星晓哽着声音开口,“宝宝在跟你打招呼……” 时砚池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第 83 章 臭小子 时序被医院宣布脑死亡后,时砚池没签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他一直在医院靠高昂的医药费维持基本的生命,二十三天后,终于因为器官衰竭引发的并发症而走了。 知道结果的时候,何韵比想象中平静,跟旧爱告白,跟自己和解,那个爱了半辈子,也恨了半辈子的人,没有冰释前嫌,只有生死相隔。 纪碧云因为经济犯罪被判了十八个月,她没等到心心念念的结婚证,倒是收到了一张死亡通知书,精神一下就崩溃了,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的。 人总是太执着于自己第一眼看上的东西,所谓因果,只不过是一场自我修行。 这个冬天来得太早。 幸好,这个冬天结束得也早。 时间兜兜转转到了来年,冬末春初,草木吐绿,又萌发了新的生机。 星期一的早晨总是兵荒马乱,出电梯刚好九点,夏星晓踩着点进了会议室。 扮演了两天二十四孝女儿,总算暂时安抚住汪静女士,得以清静个几天。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徐行慢条斯理地打破了局面,“第三季度还能剩几百万宣传费的企业不多,我们可以通过公关公司侧面了解一下,然后锁定几家重点去谈一下。” 他的话很有分量,付卫东靠着椅背点头。 主持人就是节目组的名片,好多企业家更卖主持人的面子,徐行在财经圈行走多年,人脉也很广。 角落里不知是谁插话,“其实Muse是最合适的,他们的新车生产线刚刚落地,正是需要大规模宣传的时候,之前公关部的费用一直锁着没动,可以重点去谈一下。 夏星晓昨晚跟时砚池撂完狠话,又是一夜无眠。 说不难过是假的,心上的缺口在哪,就不断有相似的人影撞上来,在完整自我之前,很难获得别的爱。 确实该重新开始了。 耳朵里戴着耳机,她坐在休息室闭目养神,安静的房间内夹杂着她耳机内漏出来的音乐声。 困意突然来袭,排山倒海。 拇指大小的化妆刷在苹果肌上轻柔地点压,白皙的脸颊染上绯色,化妆师感叹,“你的皮肤底子真好,唇色也红润,怪不得平时都是素颜。” 声音压低,“不像那个谁,她素颜见不了人。” 化妆间永远是八卦集中地,夏星晓不想对“那个谁”的话题进行扩张,于是生搬硬造地自嘲,“这城市压根就没有值得我打扮的人,连擦个口红都多余了。” 化妆师修容的手沉稳有力,“你可别妄自菲薄,我合作过的艺人也不少,见多了明星的素颜,就凭你的条件,去当艺人绰绰有余。” “现在问题就卡在没有才艺这儿了”,夏星晓眼皮始终闭着,声线好听,“再说了,就你的化妆技术,什么条件的女艺人在你手里不艳压群芳。” 化妆师笑得花枝乱颤,受用得不得了。 轻松的氛围被疾步如飞的脚步声打断,休息室大门被人推开,温潇潇踩着高跟鞋进门,包包从半米外直接甩到梳妆桌上,里面的东西钉钉琅琅散落满桌。 她屁股半坐在桌沿上,视线分分钟盯夏星晓身上。 “温姐……” “琳琳,我和夏星晓有工作要谈……” 化妆师被她毫不遮掩地支走了,八卦又要传出去了。 夏星晓掀起眼皮,耳朵里的音乐已经自动跳到下一首,从化妆镜的反射中瞟了她一眼,眼皮又再度闭上。 温潇潇气势汹汹,“你耍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着我为了赞助费忙得团团转,你很开心吧,你跟时砚池早就认识了。” 尾调下挫,是肯定句。 她俯下身子,眼睛搁夏星晓身上,“你知道我最烦你哪一点吗?” “装清高。” “你装什么呢,昨晚还不是上了时总的车。” 夏星晓缓缓睁眼,两人的视线在日光灯下安静对上。 温潇潇的眼神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看向无法感化的孽障,“节目的赞助拿到了吗?可别白让人睡了。” 两个人离得太近,浓烈的香水味窜进她的鼻子。 夏星晓风轻云淡地摘下耳机,“所以,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被人白睡过?” 她从不喜欢制造冲突,但是一旦站在冲突里,她就想方设法地要赢。 “我很好奇,昨天你走在我前面,你是怎么知道我上了时砚池的车呢?” 温潇潇和王台有一腿的事儿满台皆知,只不过没人拿到台面上,当然,王台的女人,也不止她一个。 温潇潇气炸了,嗖嗖嗖地打开包口,点几下屏幕调出手机相册,一组连拍出现在她面前。 照片里夏星晓正要上车,侧脸毫无防备地对着镜头,照片里没有拍到时砚池,可尾号7777的宾利让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组照片,从上车前到车开走,夜间像素模糊,但是依照狗仔洞若观火的眼光,她抵赖不了。 温潇潇继续盯着她,话里的危险意味儿极重,“明明跟他有一腿,在我这里装什么不熟,耍我好玩是吗?” 这人真是不长记性,文卓那事儿才偃旗息鼓,现在又越挫越勇了。 夏星晓直起身子,把耳机一颗一颗装进仓里,轻飘飘地回了句,“任何让你不爽的事情我都觉得好玩。” “你不怕我毁了你?” “我看未必,说不定又把我送上热搜了,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少经纪公司的邀约。其实当艺人比当主持人好多了,赚钱也容易。 ” “要是哪天我红了,肯定敲锣打鼓感谢你。” 温潇潇整个人都在炸,“你少蹬鼻子上脸!” 夏星晓毫不示弱地看向她,“你自己照照镜子。” 空调口的风呼呼吹着,火星子在两人之间冒着,谁也没退下阵来。 休息室传来几声敲门声,化妆师从门口冒头,“星晓,导播在催了。” “你等着。” 温潇潇将散落在化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进包包,然后夹着股狠劲走了。 门砰一声砸上,擦肩而过的徐行倚在门口,“发生什么事儿了?” 化妆师继续收尾,给她头发做造型。 夏星晓露齿一笑,“没什么。” 整个下午,网上也没有什么爆料传出来,从此可以看出温潇潇的挣扎,一旦事情闹大了,舆论的风向会往哪边倒,她没什么把握。 录制前,夏星晓又用眉笔上扬了一下眉峰。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神经可塑性,传播学上称它为拟剧理论,说白了,就是要学会暗示自己。 越是对自己不利的时候,就要把妆画得越浓,用最高傲的姿态迎接风雨。 温潇潇想用这张照片拿捏她,她表现得越是无畏,她越不敢出手。 反正,就让温潇潇自己在拉锯战里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录制,付卫东一反常态地进了演播室。 随着摇臂摄像机的缓缓移动,监视器里徐行和夏星晓微笑道别,电视显示屏上时间卡在18:29:30,今天的直播结束了。 付卫东笑得满脸褶,“两位大主播辛苦。” 徐行笑意里带着谑色,“付总,您这个表情我们害怕。” “怕?”付卫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行好整以暇地理着提字器的文稿,“不怕领导安排工作,就怕领导突然示好……” 付卫东讪讪地笑,又虚眯了下眼看向她,“小夏,你有时总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 夏星晓眼风都没掠过,坐在主播台上岿然不动,“高中同学而已,关系没您想得那么亲密。” 她对昨晚的事儿耿耿于怀,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付卫东一时无言。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可人人耳朵都竖着,以一种难掩八卦的兴奋感在拖延着离开演播室的动作。 “那也比一般人亲厚。” 对话很干,付卫东表面在笑,心里却在咒骂,“时总助理邀请栏目组下周参观Muse中心,我思来想去,现场采访的人非你莫属。” 徐行做好收尾工作就先撤了,其他工作人员也拖拖拉拉地走了,演播室只剩主播台上的顶灯还亮着。 夏星晓的睫毛垂着,昨晚不欢而散的记忆又涌上来,她仍然婉拒,“提议要参观Muse中心的,是温姐。” “现在时总助理点名邀请的你……” 付卫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夏,栏目组没有赞助商,不只是你,同事们都拿不到奖金。你现在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余他们拖家带口的,你也想想他们。” 老余是栏目的制片人,平时对她颇为照顾,前些日子老母亲做了一个大手术,花费不菲,家里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时砚池说得对,她以前不会临阵逃脱的。 而现在,在很多欲言又止、克制和收敛的时刻,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成年人。 夏星晓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好。” 出了演播室路过走廊,机房里灯火通明,赶周末节目的记者们加班加点地奋战在电脑前。 媒体人就是这样,全年无休,比996还不如。 停车场,一声车鸣,夏星晓抬额。 一辆粉色保时捷小跑就停她车旁边,特别惹眼。车窗摇下来,初宁宁笑盈盈地坐在驾驶位上。 “上车,星晓姐。” “今天怎么这么高调,公主身份暴露了?” 初宁宁实习三个月,身家背景一直是个秘密,同事们没少私下打探,一直没探出什么风声。 “请你吃饭。” 她把太阳镜拉到鼻梁,“实习结束了,大四要开学了,我得回学校写毕业论文了。” 上了副驾驶,拉安全带,初宁宁踩下油门就走。 夏星晓选了家烧烤店,招牌不大,人气很旺,门口停了一水的豪车。 等初宁宁找完车位停好车进来的时候,夏星晓已经点好菜了,还点了两瓶啤酒。 “星晓姐,你不用给我省钱。”初宁宁闻着烟熏火燎的烧烤味,对请客地点存疑。 “你先把代驾叫上吧”,她往椅背上一靠,拆筷子递给她,“别看这家店小,这可是我珍藏多年招待外地亲友的御用餐馆。” 东拼西凑地调好了蘸料,筷子往嘴里一蘸,还是差强人意,这么多年了,她始终调不出那个味道。 初宁宁给自己倒满啤酒,举在半空,“我爸说,带你赚钱的人、约你学习的人、和你谈人生的人、和你聊理想的人,处处为你打气加油的人,这才是你的贵人。” “姐,这三个月谢谢你。” 夏星晓放下叼着的筷子,和她碰杯,“贵人不敢当,你叫我一声姐,我总得带你在这学到点什么。” 初宁宁从炭炉上夹起一片牛肉,不在意地笑笑,“栏目组的每个人我都喊老师,也没见哪个人愿意教我。” “幸好我就是来混日子的,要不然还没进社会就被击垮了。” 脸颊缓缓在动,肉汁流淌在嘴里,两人都被这家的烤肉一口征服。 “我好迷茫,将来是做一个米虫让家里养呢,还是去工作遭受一下社会的毒打?”初宁宁撑着腮,托着脑袋问。 “如果我有机会可以选择,我想当个米虫。”夏星晓换了个方向搅拌调料,用尽力气按住筷子。 那些年给家里还债的日子是精确到秒的,电话一响,全是噩梦。 “咦,那个人是?”初宁宁歪着头,筷子朝门口那桌一指。 夏星晓折身,一群年轻男人坐在外面,其中一个很熟悉。 那个光着膀子,抽着烟,夹杂着粗口的男人…… 是谢南州? 夏星晓实在无法将这个人和之前温文尔雅的那个人画上等号。 结账之后,那桌人还在,她突然恶趣味作怪,想撕掉那个人的假面具。 周遭的喧嚣萦绕在周身,她慢悠悠地上前,对着那桌人打招呼,“好巧啊,谢先生。” 脑后的长发微微晃动,她这一句话问得别有深意。 仿佛唱片卡带,谢南州有一瞬间的怔惊,他胡乱地放下酒杯,把烟掐了,站了起来,“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桌人都在起哄,追问两人的关系。 “这是我朋友。”他边答边套上了衬衫,“吃完了吗,我送你?” 夏星晓指指门口的粉色保时捷,初宁宁降下车窗向两人招手。 “不用了,我和朋友一起来的”,她笑吟吟地回,很享受他此刻的慌乱,“温馨提醒你一下,喝酒不能开车。” 然后毫不留恋地走了。 她并不介意一个人光着膀子、抽烟、喝酒,只是觉得如果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那个干净清爽、礼貌谦和、温文尔雅的人又是谁。 她有预感,谢南州不会再联系她了。 一到家夏星晓就被天旋地转的困意打败了,再醒来已经是次日的下午了。 手机早就没电,果断地插上充电线。 身上都是烤肉味,整个人很不舒爽,她趿着拖鞋进了浴室。 …… 吹干头发,夏星晓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再加个蛋和几根青菜,伪装成一份健康的早午餐。 端到餐桌上时,手机已经自动开机,她拖着充电线刷手机。 红点里没有谢南州的任何消息,不管是解释昨晚的还是嘘寒问暖的,都没有。 她终于从这段无谓的关系中,以全身而退的姿态解绑了。 单腿盘在椅子上,用筷子挑起一小撮面,然后全神贯注地回消息。 老余单独敲了她的小窗,周一上午九点出发去MUSE中心。 脑子里哗啦啦地回忆起上周早会的场景,温潇潇当众攀上MUSE,甚至暗示了和时砚池交情匪浅…… 当时有多张扬,现在就有多打脸。 老余是个好人,还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的情绪,没在大群里发这条工作消息。 指尖在屏幕里上“MUSE中心”几个字上僵了那么一秒,还有这几个字所代表的人,也在脑子里循环往复地研磨着,沉思良久后,她回了一个字:好。 鸡蛋在嘴里味同嚼蜡,她匆匆地吃完了这碗面。 整个周末,她拒绝了汪静让她回家吃饭的要求,一直窝家里做功课,屈着膝转着笔,在网上查询新能源汽车的发展情况。 她妈明察秋毫,“不回家吃饭你肯定不吃早饭。” “妈,你能不能把对早饭的重视程度转移到别的方面?” “比如呢?”对面微微滞了一秒,试探性地问,“你和南州聊得怎么样?” 她扶额,弱弱地回,“妈,我还是想继续聊一下关于营养早餐和健康生活的话题。” “就你嘴贫。” “我俩真的不是一路人。” “好好好,我不催你,自己把握分寸吧。”汪静叹口气把电话挂了。 笔记本开着,屏幕上都是关于MUSE中心的新闻网页。 MUSE隶属于何氏集团,何氏是国内的老牌车企,创始人何毕远,是时砚池的外公,也是L省商圈里泰斗级的人物。何氏为了研发新能源项目,单独成立了年轻品牌MUSE。 之前MUSE中心落成的新闻上,和L省招商局领导共同揭牌的人还是何晟,也就是时砚池的舅舅。 也就两年的时间,时砚池学成归来,直接空降成了MUSE的总裁,她喝一口咖啡,撑着脸,开始脑补豪门世家的狗血争权大戏。 时间就在胡思乱想中过了个七七八八。 周一早上出发前,付卫东还不忘提醒她,一定配合制片人老余谈谈后面的深度合作,言下之意就是别忘了节目的广告冠名。 …… MUSE中心位于城北,离电视台挺远,差不多有一小时的车程。 到了楼下,何煜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老余受宠若惊,带着采访团队上去寒暄。 夏星晓他们到十九楼的时候,MUSE高层正在开会。 隔着落地窗,时砚池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慵懒又矜贵。阳光落在他肩身,空气里的灰尘分子在舞动,连他衬衫上的刺绣LOGO都清晰可见。 玻璃隔音很好,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能看到他的表情,冷目、自如,带着天生的心无旁骛。 像是有所感应,他不轻不重地转头,漆黑的眼攫住她,两人视线穿透玻璃相接,夏星晓下意识地攥了下手机。 “你们先到休息室稍等一下。”何煜轻声提醒。 她悄悄移开视线。 整个办公区很安静,只有打电话和叮叮铛铛打字的声音。 二十分钟后,终于散会。 老余谨记总监的嘱托,他放下茶点,给了夏星晓一记眼色。 几人今天来虽然是跟公关部对接,但是MUSE真正的掌权人可是时砚池,他们总得露个照面博好感,栏目组的几人纷纷起身。 这间隙,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打开,时砚池从里面步出,带着一众人鱼贯而过,路过他们时,稍稍停了下脚步。 何煜上前汇报,“L省卫视今天来MUSE参观拍摄。” 时砚池点点头,觑了他们一眼,表情是说不出的冷淡。 直到人影消失,夏星晓挺直的背脊才微微放松,手心有淡淡的潮意。 “夏主播?” 她折颈,看向声源。 戴着近视镜的中年男子从会议室匆匆而来,朝她眼前走,是MUSE公关部的负责人张总。 她正了正心神,握住来人的伸手,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今天的拍摄工作可以用波涛汹涌、翻山越岭来具象化地形容,原因就是MUSE中心实在太大了。 到了中午,拍摄还没结束,张总给他们安排在MUSE中心的员工餐厅用餐。 餐厅是自助性质,每天四荤六素,搭配的主食也特别丰富,营养健康。 老余跟张总开玩笑,就冲这顿员工餐,他都想来多拍几天。 夏星晓中途去了洗手间,再回来时就跟他们分开排队了,前面的两个女孩子正在聊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其中一个不小心撞了她的盘子,女孩歉意地回头,说了句对不起,人就卡住了,嘴里还反射般地念了一句脏话:“我靠。” 夏星晓下意识地回头,然后就愣住了。 然后整个餐厅都沸腾了,因为…… 时砚池破天荒地出现了。 他今天换了风格,一身斯文败类的打扮,简单的衬衫西裤愣是被他穿出了一股潮味儿。 从高中开始这人一直就是全校瞩目的焦点,一米八六的身高挺拔,一张帅脸过目难忘,整个人带感得不得了。 如今褪去了少年气,又叠加了事业多金的BUFF,这个混蛋更招风了。 窸窸窣窣的讲话声此起彼伏,嘈杂始终延续,只不过讨论的话题变了。 “时总怎么会来餐厅?” “我老公今天下凡了!” “小心高秘书听到弄死你。” “算了吧,她为了时总专门找了米其林餐厅的厨师学艺,时总一口都没吃。” “别说了,时总过来了……” 夏星晓静静地听着,始终保持着一个场外吃瓜的状态。 而置于暴风眼中心的男人,走在她的队伍中,单手插兜,另一手拿着餐盘,步伐悠哉缓慢。 后排排队的人都看他,然后默默地让出位置,时砚池慢慢地往前踱,最后排在夏星晓的后面。 取餐队伍进入始料未及的安静,前面的女孩急得冒火,见夏星晓如老僧入定般视而不见,只能加快自己的取餐进度。 终于轮到夏星晓了,她朝打饭阿姨递餐盘,“半份牛肉、半份芦笋、半份番茄炒蛋。” 打饭阿姨应声,然后抖着手给她打了一勺香菇油菜。 她没吭声,默默地端着盘子去找位置。 老余带着摄像师和公关部的两个同事坐在一起,四人桌已经满了,她朝他们挥挥手,单独找了个人少靠窗的位置。 放下餐盘,夏星晓随手把头发拢成马尾,在皮筋穿过发尾绕第二圈的瞬间,“嘣”的一声,皮筋断了。 “啊,时总!”何煜小声惊呼。 绷断的皮筋弹飞,正好弹到时砚池的脸上,他刹住脚步下意识去挡,却因为拿着餐盘动作迟缓,手再拿开的时候,眼角落了一个红红的印子。 他停在她的桌旁,漆黑的眼眸冷淡微挑,就这么沉沉地看着她。 夏星晓大脑轰一声沉沉炸开,咬着的下唇轻轻松开,她声音嗫嚅,“对不起。” 取餐时保持距离的气势失了一半。 何煜掂量了老板的表情,适时开口,“时总您先坐下,我给您找个创可贴去。” 他伸手接过时砚池的餐盘,又拉开椅子让他坐进去,最后匆匆走了。 场面陷入一种突如其来,却又无法言说的奇妙场面。 夏星晓散着头发,看何煜这么行云流水地做完一整套动作,失掉的气势慢慢回血,她手指无意识地将桌面的纸巾抚平,唇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时砚池,你现在这么娇气了吗?” 夏星晓浑身乏力,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会有多狼狈,她瘪瘪嘴,委屈得要命,“老公,好疼呀,” 时砚池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轻轻落下一吻,沙哑的嗓音像滚了沙粒。 “再也不生了。” 凌晨的时候,他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三只手,按照小中大叠在一起的照片。 他说:经历了七个小时,你这个臭小子给你妈妈折腾得够呛,六斤一两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你这辈子最乖的样子,我要把我们见的第一面铭记于心,以后惹你妈妈生气的时候,我不会手软。 爸爸爱你,但是更爱你妈妈。 第 84 章 卫誉篇(副cp) 南槿第一次见到卫誉是在小学二年级。 南父投资了一个新的地产项目,项目周期很长,南母不放心丈夫这样有钱有颜的成功男人独自在异地,于是带着她打包了行李,举家搬到了海城,房子就买在卫誉家的隔壁。 七岁的小卫誉挺酷的,浓眉大眼,帅气的五官初见雏形,他个子比同龄人都要高,夹着篮球从南槿身边经过时,撂一眼台阶上坐着的眼生小姑娘,懒散开口,“你是新搬来的?” 南槿扎着两条小辫子,点点头,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过去,“哥哥,请你吃巧克力。” 妈妈说过,交朋友要先送礼物,这样大家都会喜欢她。 卫誉嫌弃地看了眼艾莎公主的包装纸,最后还是被巧克力征服了。他最近正在换牙,妈妈开始控制他的摄糖量,好多甜食都不让吃。 “卫誉,就等你了。”路口有穿着球服的男孩在喊他。 “马上。” 夜晚很安静,路灯有点昏暗,蜿蜒浓密的树影有些瘆人。 正午的烈日明媚到晃眼,阳光透过落地窗,穿过微尘浮动的空气,落在两人的颈口,在餐桌上划出一道阴阳分明的线。 夏星晓坐在光里,撑着腮轰炸一句,“时砚池,你现在这么娇气了吗?” 跟前的影子陡然抬头,他太阳穴的青筋明显,压着气撂一句,“你平时都是这么阴阳采访对象的?” 夏星晓搅动筷子,无意识地往嘴里送,“那你跟他们一样吗?” 猝不及防的反问和灼灼的对视揉在一起,时砚池换坐姿,瞳孔微光细微地动,“哪儿不一样?” 四目相对,空气在烧,连呼吸都烫了。 头歪着,唇角抿着,经过慎重思想斗争后,夏星晓上下唇磨出一句,“他们没你娇气!” 匆匆而来的何煜抖了一下,冷气怎么突然开大了,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不敢踏进那个气氛诡异的旋涡。 老板对外手起刀落,对内收服人心,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挑衅过。 舌尖抵住口腔的软肉,时砚池笑了,端着线条明显的下颚,他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去公关部把我签完的单子撤回来,对,就是L省卫视的那笔赞助费。” 电话“啪嗒”挂断,他顶着微红的眼角坐在她对面,若无其事地开始吃饭。 狗男人,公报私仇。 得逞的样子都快装不住了吧。 “MUSE的工作流程这么不严谨吗,审批好的文件也能说撤就撤?” “时砚池,你是开公司还是过家家?” 时砚池喝一口汤,老神在在地抬头,“你想跟我玩过家家?” …… 一阵接近死寂的沉默后,夏星晓折身,对何煜扯开唇角,“何助理,快给时总贴上创可贴吧。” 她挑眉的动作值得细品。 手里的小薄片一秒烫手,何煜神经紧绷如弦,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夏星晓什么都看到眼里,偏要山雨欲来地提醒,“再不贴上,伤口就快愈合了。”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脸颊徐徐地动,时砚池视线重回她身上,最后落在她餐盘角落的一小堆香菇上,“MUSE餐厅的唯一要求就是,吃多少打多少,不能浪费。” 不紧不慢的语调,磁沉悦耳的声音,完全无视她扫过的眼风。 “你不是也不吃葱花吗?”夏星晓脱口而出。 反应过来之后,一股热气瞬间烧到头顶,她在说什么呀? 难言的平静被扯开一个口子,时砚池周身一顿,双手叠在桌面,呵笑一声,“难为你还记得!” “怎么可能会忘……”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刹住后半段话。 怎么忘得掉呢,那些细枝末节的回忆早已刻入骨血。 不仅仅是她不吃的香菇,他讨厌的葱花,还有那根曾经象征他男朋友 “我是按照MUSE品宣的流程走的”,张总左为难,“全集团唯一有FIA执照的就是时总了……” 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栏目组三人面面相觑。 时砚池站在风口,完全没有救火的意思。 他刚把烟递嘴边,一撮火苗就凑了过来,夏星晓仰着头看他,“时总,帮个忙呗。” 第 85 章 卫誉篇(副cp) 卫誉一直觉得时砚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对感情太执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不能取代的人吗? 没有。 直到苏岑再次出现,他发现自己恣意青春里过不去的那道坎并没有消失,它只是封存起来了,心脏把它装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它还在那里默默发酵。 他从来都没有释怀过,他只是装着释怀了而已。 所以,当一身纤弱的苏岑说她过得并不如意,想要陪在他身边弥补的时候,他犹豫了。 后面他才知道,那是他漫长人生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退婚的过程还挺体面的,南瑾全程没有出席,南父没给他好脸色,南母也一反之前慈爱的面孔,笔端沉重地在文件上签字,两家在做利益切割。 卫誉毕恭毕敬地给南瑾父母鞠了一躬,然后沉默了一阵,就在所有人等他签完字就可以撇清关系的时候,他突然搓了搓脸,手背青筋暴起,指节突然使力,签字笔断在掌心,有血从指缝渗出。 这个院是非住不可了。 病房里,夏星晓的意识是完全清醒的,护士正在给她做一系列的检查,她穿着蓝白病号服被强制要求躺在床上,时砚池、何煜、张总、老余都在那候着。 “头颅CT平扫未见脑实质内明显异常?” 夏星晓给他了一个让他先走的眼色。 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窥探他们都走远了,夏星晓手脚麻利地爬起来,从衣柜里拿自己的衣服出来,开始利落地换。 小护士的照相技术不行,手抖照片糊了,正当夏星晓以询问的眼光问两人“要不要再拍一张的时候”,两声齐刷刷的“谢谢”已经脱口而出。 然后一个转舵就出了病房,她们走得太急,连病历单子都掉地上了。 “喂,你们东西掉了。”梁舒扭头提醒。 两人跑得飞快。 夏星晓捡起来一看,是今天时砚池拿回来的CT诊断报告,上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突然就明白了这个拍照的阴谋,哪里是想跟她合影,想要钓时砚池才是真的,她对自己的工具人身份非常不满。 “吧嗒”把病历单子扔时砚池那,夏星晓以一种不愿多说的态度,“收好你的报告!” 空气更安静了,但是也更燥了。 当年两人暧昧的时候,时砚池就把要名分挂在嘴上,她点头的那一天,他第一时间就在所有社交平台做了官宣,本来就是懒得理人的性格,这下更名正言顺地跟其他女性保持距离了,手机屏幕都是她的照片,所有的社交媒体都换了情侣头像,当时还被不少朋友笑话是男德标兵。 而这人现在恢复单身了,家世背景尚且不提,单单那张脸就足以让所有女人为他飞蛾扑火了。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晓第二天就果断办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请了一周的病假。 据说在地球6500光年之外,有一片名为“人马座B2”的星云,那里的酒精含量可以把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填满上万次。 酒吧名字由此而来。 从静谧的室外到震耳欲聋的内场,夏星晓把手指塞在耳朵里,好一阵才适应。 袅袅的烟气成了激光最好的舞台,随着DJ的节奏,光线肆虐。 这次祁善不在,几人就在一楼开了卡座。 时砚池一身黑色潮牌,长腿大敞地靠在沙发上,指间猩红,周身漫着袅袅烟气,其间不断有女人上来搭讪,都被他淡淡地打发了。 文卓是个能灌酒的主儿,没几轮夏星晓就觉得酒意上头,她闭着眼靠着沙发休息,他听见卫誉的声音。 “晓宇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 时砚池懒着嗓子答,“手机不知道放哪了?” “我给你打一个。” 很快,熟悉的音乐在角落里传出。 前奏一响,心弦一下就乱了。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的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时砚池占据的空间不大,一格正装,一格休闲装,剩下的空间都是留给她的,一排带着标签和防尘袋,看着就很昂贵的礼服挂在上面。 地上堆满了他从欧洲带回来的礼盒,夏星晓光脚踩在长绒地毯上,嫩白的脚趾一陷进去就消失不见了。 扮演了两天二十四孝女儿,总算暂时安抚住汪静女士,得以清净个几天。 入座后,她按照往常的习惯打开保温杯,把记事本翻到崭新的一页,再从手腕上摘下皮筋,将脑后的长发收成马尾。 总监付卫东老生常谈,分析AC尼尔森上周的数据,《财经快行线》的收视份额提升了八个点,栏目组心知肚明,这里面固然有什比克论坛的因素,更有两次热搜的助力。 例行选题会结束之后,付卫东扫一眼会议室,表情严肃,“下面讨论一下栏目冠名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海昱科技撤了冠名,在整个频道乃至台里,都带来极坏的影响。” 他睨了温潇潇一眼,稍稍停顿了下,所有人静静看着,“各位下半年的绩效奖金能不能全额发,是个未知数。” 会议室里的三魂六魄这才归位,压不住的议论开始蔓延,这可是影响钱袋子的大事儿。 夏星晓拧开保温杯,视线垂着,静静地喝了口水。 电视台虽然是政府喉舌,但是早就进行了半体质化改革,各频道自负盈亏,冠名费就是一档节目办下去的资本。 《财经快行线》的冠名费用高达七位数,一般是在节目招商会上,企业竞标拍得。如今是九月,对于企业来说,前一年的费用已经消耗,新一年的预算还没审批,不早不晚的时间节点,上哪去找接盘侠?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徐行慢条斯理地打破了局面,“第三季度还能剩几百万宣传费的企业不多,我们可以通过公关公司侧面了解一下,然后锁定几家重点去谈一下。” 他的话很有分量,付卫东靠着椅背点头。 主持人就是节目组的名片,好多企业家更卖主持人的面子,徐行在财经圈行走多年,人脉也很广。 角落里不知是谁插话,“其实Muse是最合适的,他们的新车生产线刚刚落地,正是需要大规模宣传的时候,之前公关部的费用一直锁着没动,可以重点去谈一下。” 周遭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夏星晓,那个热搜过后,提到Muse他们很难控制眼球的施力方向。 签字笔在指尖转着,夏星晓斜过脑袋,表情讳莫如深,“有什么问题吗?” 明晃晃的视线碰了壁,众人齐齐低眉抿嘴,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Muse交给我吧。”温潇潇的指尖敲着桌面。 她视线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和她对视。 像挑衅。 那晚她死皮赖脸上了时砚池的车,在大门口和夏星晓对话之后,来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两人之间有事儿。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毕竟我跟时总……” “挺熟的。” 夏星晓喝得并不多,见风倒是她酒后的常态,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醉的,她自己也分不清。 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副驾,就在时砚池给她系上安全带的瞬间,她脑子一抽,吻上了他的喉结。 时砚池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把她按回椅背,喑哑着警告,“夏星晓,你别招我。” 他下颚线绷紧,唇角抿得紧紧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唇。 欲望萌生的时候山海呼啸,按压不住,成型之后又像巨浪在岩石上扑碎。 大概是视线太过灼热,夏星晓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你要是不行,那就算了。” 他眼眸中晦涩一片,喉咙里又干又涩,“南瑾,他不是什么好人,你理他远一点行不行?” 轻笑声传入耳际,南瑾反问,“你是好人吗?” 她的嗓音没有情绪,也没有温度,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 水晶灯打在头顶,周围有人影在晃动,狮子男的呻吟还飘在空气中,卫誉的心脏在滴血。 他看着她的脸,就那么点距离,目光挪动起来却如赘千金,“我是水瓶座,你选我行不行?” 什么天之骄子的傲骨他通通不要了,只要南瑾再给他一个机会,做她的十二分之一也行。 南瑾呼吸滞了几秒,冰冷的拒绝就从张合的红唇中吐出。 “不选。” 第 86 章 卫誉篇(副cp) 东方地平线泛起一丝丝光亮,新的一天从远处慢慢挪了过来。 卧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发出“嗒嗒嗒”秒针走动的声音。 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是手机,卫誉阖眸摸上去,水晶杯被扫落,发出“喀嚓”的碎裂声,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酒味。 偏偏在最紧张的时候,服务生推门进来送酒,震耳欲聋的音乐一并传了进来。 所有人注意力转移的瞬间,卫誉起身过来打圆场,“都是女孩子,喝那么多做什么?” 他是这个包间里为数不多敢劝文卓的人了,也是被逼着硬掺和进来的,谁让另一个祖宗死鸭子嘴硬呢。 “呦,护花使者上线了啊?”文卓讽刺他,脾气来了她谁的面子都不给。 “适可而止吧,再闹下去你收不了场。”卫誉提醒她。 夏星晓那时的心是钝痛的,因为困住她青春的人,始终没有回头。 她深深地,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浊气,一言不发地接过酒杯喝下超大一口,辛辣感瞬间就把身体从上到下地打通了。 卫誉忙去截夏星晓手里的半杯酒,被她一甩胳膊避开了。 她仰头,干了那杯酒。 她是清醒的,冲动只是来源于这个场合下,不想在时砚池面前怯场。 卫誉心头咯噔一声响,不敢和某处射来的冷光对视。 “行,我说话算话,这事儿就一笔勾销了。”文卓也是个敢爱敢恨的主儿。 “你很对我胃口。”下一秒她就搭上夏星晓的肩膀把人往沙发上带,“你酒量不错?” 胸口轻微起伏,强撑了一晚上的精神在酒精的作用下逐渐疲软,“遗传的。” 心里的情绪涌得越来越厉害。 那年大一刚开学,时砚池带她参加卫誉的生日Party,因为已经满了十八岁,寿星把五颜六色的酒都配齐了。 卫誉带着人敬他俩脱单,都被时砚池一个人照单全收,夏星晓眼馋地看着。 她早就对酒精有向往,对桌上兑酒的巨型酒壶和一排排“深水炸弹”跃跃欲试,趁时砚池寒暄的时候,从桌上顺了杯酒莫吉托,在角落里偷喝。 一杯还没见底,就被时砚池抓包了。 时砚池是带着气来的,微红的眼睛轻眯,“你这姑娘,怎么什么都敢喝!” 夏星晓反驳:“我酒量很好的。” “你常在外面喝酒?”他视线骤然一暗。 “那倒没有,不过我爸爸就是千杯不醉,我肯定是继承了他优秀DNA。” 她仰着头,像个骄傲的小孔雀,“我总得测试一下自己的酒量在哪,万一我以后不得已需要跟人喝酒,结果喝了几杯不省人事了怎么办?” 清甜的委屈兀自响在耳侧,像羽毛勾着时砚池的耳廓,他喉结上下滚动,呼吸都变烫了。 “有我在,谁敢强迫你喝酒,哪个同学?” 一记辗转与箍腰,她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带着酒味儿的吻随之落下。 “只有我能强迫你喝酒!” 那晚,时砚池带她“尝”了好多种“酒”。 坐着的沙发上下弹了弹,夏星晓被这波震动拉回了游离的思绪。 温潇潇坐了过来,她倒是适应得很快,已经调整好情绪融进了圈子。 她凑在她耳侧,“我也说话算话,今晚肯定替你搞定时总。” 夏星晓瞥她一眼,她继续耳语,“我今晚就是得了时总的消息,才来这儿的。”然后一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的气场。 夏星晓放空了一秒,觉得人类的进化还是有差距的。 温潇潇难道没看出来,时砚池让她来就是故意在整她? 文卓玩得很嗨,坐在祈善腿上跟大家玩牌,输了也毫不矫情地大口喝酒。 妹子们心不在焉,眼神在空中交会,唇齿中某个人的名字不断被提及,空气中弥散着蠢蠢欲动。 时砚池像误入狼群的羊,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最重要的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光秃秃的,不像卫誉,无名指上带了枚刺目的戒指。 衬衫敞开两个扣子,慵懒地挂在身上,喝酒的动作漫不经心,浑身散发着又痞又坏的劲儿。 温潇潇将肩膀拉一半,她已经去卫生间补过妆了,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后跟,状态堪比要接受专访,带着熨帖人心的八齿笑摇臀过去。 她收视线,胃里一阵翻滚,从众人中起身。 文卓盯她盯得紧,问她干嘛去,她说去洗手间。 出了包厢左拐几步就是卫生间,一冲进洗手间就冲着盥洗台吐。 呼吸粗重而艰难,她用冷水洗了把脸,手掌撑着冰凉的台面,看镜子里的自己。 毫无血色的脸上,粘着黏腻的发丝,眼尾鼻头都是浸染酒意的绯红,真是狼狈得可以。 垂落下来的头发被水花溅到,她轻轻绾到耳后。 身后卫生间的门板发出碰撞闷响,暧昧的声音隔着墙板有规律地传来。 毫无血色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晕,夏星晓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嗖嗖嗖抽纸擦手扔垃圾桶,里面动静只默了一秒,随后撞击的声音更加猛烈,明显因为有人而更激情澎湃了。 加速出去的时候,在走廊里碰到了祈善,他戴了鸭舌帽和口罩。 擦肩而过的时候,背脊被人轻捋了一下,夏星晓的汗毛一路竖起。 “你很特别”,祈善压低声音凑近她耳侧,“特别有魅力。” 头皮一阵发麻,掌心刺痛,被塞了张卡片。 端到眼前,是一张私人名片,没有名字,只有一串号码。 艺人平时留的都是经纪人的联系方式,这种私人名片只有一个作用:约妹子。 她深吸一口气,眼风都没给地越过他。 这是个什么狗屁时代,跟陌生人做i,跟枕边人撒谎,却跟最爱的人假装陌生。 灯红酒绿隐隐照在她的脸上,随着震人心魄的鼓点响起,夏星晓回包厢前将名片递给一个跃跃欲试想要搭讪的男人。 推门的瞬间,时砚池抬眼,两人的视线在缭绕的烟雾里对上。 温潇潇就坐在他旁边,在他耳侧笑吟吟地说话,见她进来,又把手指指向夏星晓,两个人手臂贴着手臂。 她收回视线,找了个角落坐下。 其他人玩得可嗨了,时砚池还在听温潇潇的耳语,夏星晓端着酒杯加入游戏。 玩了什么游戏,喝了多少酒,她都不记得了。 她撑到了散场的那一刻。 夜色滂沱,斜风细细,带着雨后香樟树的味道。 夏星晓木然地站在Crush门口等车。 车灯晃过,一辆柯尼塞格缓缓停在面前。 温潇潇从降下的车窗中喊她的名字,“还没打到车啊,要不要让时总送你回去?” 夏星晓偏冷的嗓音里没有情绪,“我没看错的话,这车只有两个座位,我上了车,是你坐车顶还是我坐车顶?” “你没看见后面还跟着一辆阿尔法商务吗?” “不用了,时总的车这么贵,一会吐了我赔不起。” 一声油门轰鸣,她后退了一步,时砚池冷硬的侧脸消失在缓缓上升的车窗里,红色尾灯渐行渐远,他载着温潇潇走了。 夜店门口只剩她一个人,身后是无尽的黑夜。 酒开始醒,血液开始倒流,她已经开始想象两人接下来的行程了。 拉开车门坐进出租车,电话响起,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木然地接起。 “喂,哪位?” “你好,我是杨阿姨介绍的,你的相亲对象。” “哦,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很有名……你喝酒了?” “嗯。” “有人照顾你吗?……我是说,需要给你订个外卖的解酒汤吗?” “谢谢。” 夏星晓静静地挂了电话。 竟然还有陌生人惦记她,真的,谢谢! 深深心事在深深夜色里,如鱼得水,翩然来去,沉溺其中,以痛为歌。 她拼命撑着不失控,又拼命在出租车里忍住不适,到家后倒头就睡。 Crush的两条街外,时砚池的柯尼塞格停在那里,车灯大亮,车窗全开,左手夹着烟搭在上面。 副驾位置空空,温潇潇已经被他打发到阿尔法上,让司机送走了。 车里是呛人的烟味儿。 电话震动,他点方向盘接起,卫誉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中传出。 “出租车安排好了,我司机跟在后面,会看着她上楼的。” 烟一直燃着,不知不觉烧到指头,时砚池回神。 “谢谢。” “还喜欢?” “好歹谈过一场,总不能让她发生危险。” “你就嘴硬吧,当时也不怪人家姑娘要分手,你拍拍屁股出国了,一走就是好几年,女孩子没有安全感,想要分手是很正常的。” “都过去了。”香烟燃到底,掉落在地上,溅起一簇小小的火星。 “真过去了,你今晚不会这么异常。”卫誉的声音带着调侃,“不过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吊在这棵树上这么多年了,夏星晓漂亮归漂亮,那副难搞的皮囊,才是漂亮的最高级。” 凌晨五点,夏星晓还没从梦境中缓过来。 高考绝对稳居中式恐怖的榜首,经历过的人大多患有PTSD。 梦里的她大脑空空地走上考场,拿起笔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最擅长的语文得了零分,结局当然是落榜。 汪静很生气,让她去相亲,在梦里她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了,她穿着婚纱在婚礼上崩溃大哭,心里好像破了个大洞前后漏风,好像她所期冀的所热爱的,闪闪发光的一切未来,都跟她无关了。 像极了汪静的人生。 汪静高考失利后想继续读书无果,在外婆的要求下匆忙嫁给夏江,她性格一直极端强势,对夏星晓在学业上有近乎偏执的追求。 夏江买矿破产的那一年,夏星晓自作主张地转了金融系,两母女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后来,夏江一蹶不振,撑起家庭重担的还是汪静,她外出打工又变卖首饰供自己读书,夏星晓那时才意识到了汪静骨子里倔强。 靠着床头,她默念了三次六字箴言“一切都是假的”,才从噩梦中彻底缓过神来。 水汽从浴室漫到厨房,她关了灶台上的牛奶。 大学的时候因为做家教饮食不规律,胃病很严重,后面才一点点养回来,昨晚喝了酒,夜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嘴里叼着一片全麦面包,她将温热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顺手刷起手机。 工作群里有消息,总监@了她和温潇潇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宣示着两人雪藏的解除。 脑袋不由自主地浮现温潇潇和时砚池在角落里细语的画面,面包被牙齿用力撕下,在牛奶的冲力下进入胃里。 窗帘开一半合一半,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夏星晓又把微博下了回来,切小号登录。 财经版热搜还是关于什比克的,文娱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与知名导演春风一度,像素模糊的两人被红圈标注放大,如今网上正排山倒海地讨论着。 MUSE官方账号公开感谢了什比可论坛,并在致谢词尾潦草地补了一句,感谢所有媒体工作人员的敬业,对采访不慎摔倒的主持人表示慰问,勉强算是给她的“生扑”圆了场。 只可惜,淹没在小花的热搜里。 那天之后,夏星晓的主持工作恢复如常,她也被随之而来的繁杂事务挤得没有喘息空间。 等电梯的时候,温潇潇目不斜视地踩着高跟鞋进来,两人短暂合作之后,又恢复了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状态。 走向工位的时候,初宁宁已经等在那里。“星晓姐,早安。” “早。”夏星晓摘掉耳机,视线落她手上,“这是什么?” “冰美式。”初宁宁环顾四周后低语,“据说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师函,温潇潇买了星巴克请整个栏目组。” “我不喝。”她笑着拒绝,咖啡影响睡眠,她这些年很少碰。 初宁宁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过来,“我以为温潇潇不死也得扒层皮,海煜科技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未等夏星晓表态,她叽里呱啦继续输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满脸都是大仇未报的不痛快。 夏星晓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总监办公室,隔音不好,隐隐听见里面有文卓的声音,“两人又在里面密谋什么呢?” 她在做今天节目的手卡。 眼睛在电脑屏幕上扫,今天节目的编排已经出来了,她将主编终审过的稿子全都打印出来。 “温潇潇信誓旦旦说能拿下MUSE作为节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标上停顿一秒,紧接着按下打印键。“哦,她挺有本事的。” 一会的工夫,总监办公室的门倏地从内打开,一串高鞋跟声砸在地板上,由远及近,最后在她面前刹停。 混合了香水味和烟草味的空气,迎面扑来。 “哒哒哒”,桌面被敲了几下。 夏星晓耐心稀缺地抬头,“干吗?” “谢谢你喽!”温潇潇一身白色职业装清爽干练,跟前几天在酒吧里的小可怜样儿判若两人,说话的时候抱着臂。 “时总真的蛮好说话的,我昨天就是跟他提了一下热搜的事情,今天MUSE就发了澄清。” 一句话形容,就是很不上道。 “那我等你好消息。”夏星晓起身,视若无睹地越过她,又干脆利落地进了演播室,整个过程一秒也没跟温潇潇对视。 半小时的节目在人仰马翻的准备和严阵以待的直播中度过。 直播节目就是这样的,前期紧锣密鼓神经绷成弦,一旦节目结束,办公室秒空的速度堪比警报来袭。 兜里的手机掐着点地震动,她摘掉无线麦克风,跟直播线上的同事们道了别,进了电梯才把电话接起。 “喂,妈。” “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这种没头没尾的开场白,让夏星晓嗅到了一股火药味儿。 “再有几天就快忙完了,我尽量周末回去……” 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疲惫,汪静挫着火抱怨,“当初学中文毕业考个公务员不好吗,偏要脑子抽风改什么专业……” 掐着太阳穴把蓝牙耳机挂上,她滑屏幕敲夏江的小窗。 食人星星:【情报员,我妈什么情况?】 玩泥爸:【鸿门宴】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夏江同志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被盯死了,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分身乏术。 夏星晓企图用微不足道的母女情打动她,她软着调子,“你别生气了,我周末肯定回去……” “都几个周末了?”暴躁的声音继续从听筒往外冒,“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汪静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妈?”她突然打断汪静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拉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没留任何结束语,汪静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夏星晓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电话江湖救急。 她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夏星晓表情产生细微变化,“小舒,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汪静的监察电话适时跳出屏幕,又瞬间偃旗息鼓,她没理。 “陈晨呢?”夏星晓嗓音突然加重。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辅导员,陈晨是她研究生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两人趁着暑假去日本玩。 这个档口,梁舒的反常跟陈晨脱不了关系。 长久的安静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气,“星星,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以毫不耽搁的速度开车去机场,夏星晓把自己MUSE的两厢车开出了跑车的架势。 夕阳起,云烧得通红。 流云机场的航站楼外,梁舒穿着黑色吊带和牛仔短裤坐在二十八寸的行李箱上,形单影只。 盛夏的傍晚,空气闷热。 夏星晓一出车门就被热浪席卷,整个人虚虚浮浮地冒汗。 梁舒见到她时眼泪秒落,“星星,我失恋了。”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哭诉之后,直到两人躺在温泉会所里把所有的SPA做了一遍,夏星晓还是没有想通这个逻辑。 玫瑰缱绻的味道娓娓道来,寂静中更有几许温柔的雅致。 无主光源的房间特别容易让人滋生困意,更何况她近日睡眠状况极其不佳,她泡在温热的私汤里,强撑着眼皮,“你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梁舒兴致缺缺地撩了下水花,“我妈说过,当情绪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勤快地护肤,大本地啃书。” “为什么?” 夏星晓掬一把水上花瓣,细细密密的温泉水流过雪白的纤臂,没入凹凸有致的曲线里。 若照往常,梁舒早就勾住她的天鹅颈,抬起她的下巴,没羞没臊地来一句,“美女,你是0我就是1;你是1我就是0,主打一个绝不撞号”。 可她今天始终恹恹的,只有嘴上想得开,“护肤养脸,看书养心,这两样绝对不会出错。” 夏星晓偏头,好整以暇地睨过去,“我是说为什么分手?” 梁舒不吭声,眼圈红了。 看不见的伤疤最痛,流不出的眼泪最酸。 夏星晓从水中起身,裹上浴巾,赤脚坐池边,开口打破沉闷,“你精神独立、经济独立,如果他让你不开心,那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梁舒眼前雾气缭绕,一口气沉沉呼出,“如果他是个渣男,因为劈腿分手,老娘绝对下一个会更乖。” “可他不是!” 夏星晓看过去,对上她红透的眸子。 “他今年考博失败了,就业四处碰壁,他只是在大城床还是小城房的选择里,放弃了我。” “为了跟我约定的出国旅行,他攒了一年的生活费,在日本的每一次消费都抢着付钱。” 她抽一记鼻子,嗓音细哑“我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他却在分手倒计时……” 她低下腰,脸埋在掌心,眼泪猝然淌出来。 那是一种力所难及的绝望,夏星晓也曾亲历过,看不见未来,觉得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看不见光…… 安静的房间里,夏星晓轻轻地吸一口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你看得到现实,难道要假装看不到?” 她这句话不知道是问给谁听。 梁舒彻头彻尾地哭了一场,反而从悲伤中缓了过来,她胡乱抹了把脸,鼻音很重地开口,“你呢?你当年选择分手,后悔了吗?” 浊暗的灯影落在夏星晓的额顶、颈项、肩头,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在日本也刷到热搜了,你和时砚池……” 手机“嗡嗡”作响,夏星晓按灭屏幕。 梁舒劈头盖脸夺过她的手机,看着上面的一串数字犀利开嗓,“号码都没存,是时砚池?”然后在她惊慌的眼神中划开通话。 “喂。”还替她开了个头。 “夏小姐,我是你的相亲对象谢南州,杨阿姨说你今天约了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夏星晓脸上云罩遮雾似的微愣,然后用没有起伏的语气缓缓拒绝,“不好意思,我没……” “对,我们一会儿就到。”梁舒插话,胳膊被掐后半段声音变了调。 ……对面默了一瞬。 “我是星晓闺蜜”,相亲带着闺蜜把关再正常不过,梁舒不往她看,龇牙咧嘴地要搅和浑水。 “那我去接你们。” “不用,定位发过来,一会我们自己过去。” “啪嗒”电话挂断。 梁舒萎靡的精神总算回来了,“你姐妹失恋了要喝酒,正好有人送上门来。” 夏星晓扬她一脸水,“你别给我添乱行不行……” “不行!”她咬着心口的伤呵笑,“今天我们姐妹两人,必须有一个情场得意的!” 他吻上去,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不勉强。” 爱因为差别而厚重,他过去一直是南瑾的首选,也是她的独一无二,当她把这些偏爱收回之后,他就只是卫誉,一个和别人一样的名字代号而已。 【全文完结】 第 87 章 卫誉篇(副cp) 雪花悄然飘落,像银色的蝴蝶,车外的寒风发出阵阵呜咽声。 副驾驶上,南瑾对着化妆镜,唇上又叠了一层樱桃红的唇釉,显得唇形格外饱满。 卫誉眸底深沉地看着她补妆,他束手无策地打商量,“能不能不去?” 南瑾说要找其他人确认爱意这事,不是开玩笑的,虽然他成了她的地下情人,但是一点也没耽误她的十二星座海后计划。 “啪嗒”一声合上遮光板,南瑾撇开脸不看他,“不行,早都约好了。” 她真的很有契约精神,偏偏卫誉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发言权。 他抓住南瑾的手,她的手指白皙,中指上带了枚伯爵宽版指环,更显纤细。 “那我在停车场等你?” 南瑾不自然地回,“我们还约了看电影,王家卫的新电影不是正在上映吗?” 攥住她的手一紧,卫誉舌苔泛苦,不死心地刨根问底,“我可以陪你去看电影。” 南瑾试图帮他回忆,“你不是喜欢卡梅隆,最烦看文艺片吗?我以前约过你那么多次,你每次都在电影院睡着。” 那能一样吗? 以前当她是兄弟,有什么说什么。 现在当她是宝贝,要什么给什么。 卫誉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抓住她的指尖放在唇边吻了吻,“那我自己买一张票,也跟你们看同一场。” “你不难受吗?” “我罪有应得。” 他有什么资格难受,那么多年,南瑾不是一直眼睁睁地看着他跟别人约会吗? “行。” 南瑾见他嘴上应承实际行动一点没有,就屈指敲了敲车门,“那你倒是开车门呀?” 卫誉还想拖延时间,“再亲一下行不行?” “不行,唇膏都补了好几次了……” 卫誉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捏住她的后颈把人捞了过来,一低头就在她纤细的脖颈咬了一口。 他力道掐得很好,只有微微的肌肤刺痛,却生生留下一个印子。 “你是狗吗?” “反正你天天叫我狗男人。” 卫誉挫败地垂头,静静地抱着她,呼吸声沉重。 又过了几分钟,南瑾见他终于平复了,就从包包里拿出一条丝巾,系在脖子上走了。 盯着她的背影,卫誉沉沉地吸一口气,然后自取其辱地跟了上去。 这双手他放开过一次,他绝不会放开第二次。 南瑾说想试试,跟别人在一起会不会有爱的感觉,她也在怀疑喜欢他是不是惯性而已。 明明就很公平,她只不过做了过去他做过的事情,他甚至提前给自己打好了心理准备,只要南瑾幸福就好,她值得最好的。 可是真的看见她对别的男人笑,跟别的男人吃饭,那一瞬还是万箭穿心。 窒息的痛,真的太疼了。 南瑾电影看得也不安生,手机一刻不停地响,全是卫誉的微信。 他真的跟来了影城,就买了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两人的直线距离至少超过五米,被一道火热的视线灼着背,她电影看得总是走神。 卫誉:【影院的暖气不好,冷不冷】 南瑾:【不冷】 手机又响,卫誉:【你刚才吃饭的时候,一点汤都没喝,我带了保温杯,给你送过去?】 跟一个男人看电影,让另一个男人送保温杯,他是怎么策划出这种狗血剧情的? 卫誉是在变本加厉地塑造她渣女的形象。 南瑾纤眉一挑,指腹微微用力。 南瑾:【卫誉,我想过了,我要的东西你根本就给不了,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卫誉:【???】 手机连续震动,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急迫。 卫誉:【什么叫我给不了?】 卫誉:【时间、金钱、爱情、陪伴,我哪样没给你?】 卫誉:【我现在心里全是你】 卫誉:【你要什么我没给你????】 南瑾抿唇,缓缓地在对话框里打下两个字:【清净】 电话很快销声如哑。 射手男侧头看他,以眼神询问:有事吗? 她摇摇头,视线重新落回大屏幕,可注意力总是被右后方某处牵引着,根本放松不了。 当晚回家后,卫誉出奇的平静。 南瑾有一瞬间的心虚,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了,她轻咳一声,“你怎么了?” 卫誉揉揉脸,视线落在手机上,不说话。 南瑾抽走他掌心的手机,“这个视频都循环播放五次了,你确定自己没事吗?” 他捋头发,声音低低哑哑的,“在电影院里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他比我更帅吗,比我更有钱吗,比我更爱你吗?” 他把南瑾捞进怀里,像是确定她还是属于,满身都是小心翼翼。 “可笑的是,即使我知道这些PK我赢了,我还是不一定能真正地拥有你,我真的错过太多了……” 幽暗的卧室,只剩一盏昏黄的小夜灯。 南瑾睫毛低垂,轮廓忽明忽暗,表情看不分明。 “也许朋友真的比恋人长久。” 退婚那天她已经想好了,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相互陪伴了人生三分之二的时间,即使做不成情侣,也不会是仇人,卫誉什么都没错,只是不爱她。 她以为自己足够洒脱,可情绪上头的那天还是冲到了他的公寓,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对她,凭什么这么对她? 从天亮等到天黑,她终于等到了卫誉回来,见到他一个人从车里下来进来大门,她长舒一口气, 十月末,树叶落了一地,秋风扫过盖过她来过的痕迹,她没上前,算是保住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南瑾今晚穿的衣服被卫誉彻底撕成布料,丢在床位的角落。 卫誉贴上来,火热的胸膛贴上裸背,用滚烫的唇从上吻到下,她浑身抖得厉害。 卧室里没开灯,薄纱窗帘透露着朦胧的月光,他的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能清晰看见她的轮廓。 他闷哼出声,“只要我一个行不行?” 指尖嵌入覆着薄汗的肌肤,南槿红着眼睛摇头。 “你既然这么不开心,那就别在一起呀?” 什么既往不咎都是废话,她过不了退婚那一关,也过不了卫誉比较之后才做出的选择。 卫誉眼里闪过痛苦的光,她破碎的声音全都他吞进嘴里,他什么都不想听,只想用尽全力占有她。 这样没名没分的日子过了好久。 最近降温,卫誉病了,重感冒,他怕传染给南瑾,就自觉地搬回了自己的公寓。 没想到等了一天,他愣是没收到一条慰问消息,打了两个电话南瑾都没接后,他破防了。 南瑾今天要接待几个重要客户,她的JIN最近在跟潮牌合作,出了JINS的子品牌,有几个代理商很感兴趣。 卫誉打了两个电话她没听到,等她送走客户再回拨过去的时候,他语气就变了。 怪她不理他,怪她不带感冒的他上医院,不关心他,怪她还没给他买生日礼物…… 他一顿输出后,南瑾把手机掷到一边,开会去了。 这人什么毛病? 明明是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生了场病,脆弱得像个六岁的孩子。 南瑾拎着果篮去看他的时候,他只草草穿了条睡裤开门,见来人是她,去客厅拿了一个口罩戴上了,但还带着气。 她把水果拿到厨房,用余光看见他用手机拍她。 南瑾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大病,她特别喜欢看他拽拽酷酷的样子,夕阳的光线照进来,他的长腿搭在茶几上,神色恹恹地。 就像她第一面见到的那个夹着篮球的小正太,眉毛飞扬地带着她去学校“报仇”的样子。 恍惚间,卫誉冲了进来,一脸控诉,“我跟你说这么重要的事情,结果你在切瓜?” 南瑾刚才走神了,她特别上道地说了对不起,结果卫誉脸更黑了。 他从身后贴上来,双手环在她腰间,微微使力,“什么意思?我问你能不能来照顾我,你说对不起是拒绝的意思吗?” 南瑾怕蜜瓜的汁流出来,就轻轻地挣了两下,没挣开,轻笑声响彻耳廓。 “不是你怕传染我,自己搬回来的吗?” 他脑袋抵在她肩头,嗅着熟悉的香气,委屈抱怨,“我就是客套一下,没想到你真的同意了。” “那你有话就直说,干吗别别扭扭的?” 海城和时砚池齐名的痞帅公子,向来巧舌如簧,如今也有了唇舌俱废的时刻。 她的香气让他迷恋,为什么他过去什么都没察觉到呢。 “可是你以前,从来不会因为我生病怕传染而疏远我……” 南瑾放下水果刀,把蜜瓜放进盘子里,又在盥洗台洗了洗手。 卫誉看着眼热,她以前就是这么对他的,他抚上她的脸,眼里都是爱恋。 南瑾环上他的后颈,隔着口罩吻上去,“卫誉,你跟我相处,还做你自己行吗?” …… 知道卫誉无名无分,时砚池笑话他,“这个世界的能量是守恒的,前半生南瑾围着你转,后半生该你围着她转了。” 卫誉有气无力地怼他,“你当年追星星的时候,我没出力?你欠我的这份能量要是不还,爱因斯坦来了都没用……” 时砚池终于良心发现,“戒指套不住,你就不能用别的来套吗?” 卫誉:…… 用力地挂断电话,他心思微动,鬼使神差地拉开床头柜,轻眯着眼,看盒子里散落出来的小薄片。 几秒后,他摩挲后颈,用脚把柜子关上,大骂时砚池。 差点被这个卑鄙小人拐跑了,他追星星的时候可是一点阴招不敢刷,怎么到他这里全是馊主意。 临近年关,两人的工作都忙,南瑾在选JIN明年春夏的主推款,路过拍影棚的时候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苏岑和几个模特一起,在给JIN的春夏款拍宣传照。 模特的事情她全都交给公司的宣传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她。 南瑾慢悠悠地往办公室走,手机从耳边放回嘴边,回了一条语音消息,白色鳄鱼皮的喜马拉雅铂金包被跟在后头的小助理捧着。 “南总。” 所有人都看过去。 南瑾心底一沉,有种这一刻还是来了的宿命感,不过临阵脱逃不是她的作风。 她朝小助理招了招手,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众人前面。 “拍得怎么样了?” “基本拍完了”,摄影师答得痛快。 “那我跟你借个人。” 摄影师:“没问题。” 办公室里飘着咖啡的香气,南瑾掀着眼看过去,“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苏岑态度淡淡,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和南总有缘。” 什么缘? 孽缘。 南瑾垂眸,手机在掌心翻转了几下,“苏小姐,我和卫誉退婚,我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你一次,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吧。” 苏岑唇角很轻地上浮了一下,“看来我是不懂,我以为南总公私分明,不会在工作上难为我。” 那张脸妆容浅淡,瘦弱的背脊挺直,骄傲又破碎。 “不是说好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吗?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打扰过分毫吧?” “南总把感情看得太重了,我工作的时候从来不掺杂私人感情。” 南瑾勾起唇角,眼里有束利光扫视过去。 “我很好奇,你真的爱过卫誉吗?” 苏岑清亮的瞳仁有些闪,慢慢对上她的视线。 “爱过,但是我更爱自己。” 性格决定命运,三观决定人生,她从小到大的家庭环境,逼迫她做了错误的选择,但是她已经不能回头了。 她用可笑的执着烧死了自己的爱情,那片荒野后面长出来只有理智和清醒。 南瑾笑了,但是心上却是实打实的悲凉,为卫誉,也为自己。 他们竟然因为这样一个人浪费了整个青春。 再回家的时候,她的情绪就不太好,卫誉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儿,趁南瑾泡澡的时候,给她助理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之后心情复杂。 浴室水汽氤氲,带着特有的香气,卫誉心虚地进了浴室,就看见南瑾一脸潮红地闭眼靠着,沾湿的碎发黏在两颊,脖颈扬起一道修长的弧。 他故意加重脚步声,南瑾神情倦怠闭着眼,没有任何倾诉欲的样子。 心尖上,一股慌乱猝不及防,卫誉双手交叉把上衣脱掉,长腿跨进浴缸里,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把人箍进怀里。 “心情不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了她一样。 南瑾缓慢地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虚什么?” 浴室灯打在头顶,落下两道艳潋的浊影。 卫誉冤枉死了,那双眼神思清明,不带一点敷衍,“我虚什么了?” 他视线攫住她,慌不择路地奉上彩虹屁,“你那么大度一人,我有必要吗?再说了,我倒是想遮遮掩掩了……” 没说完的后半句是,他那么多荒唐事,她哪件不知道。 南瑾看着他,恨得牙痒痒,她本来有很多话想说,想把这么多年的委屈说出来,想把所有的抱怨发泄出来,可还没开口,眼睛就红了。 重新在一起这么久,这是南瑾第一次情绪外露,她的眼泪落进水面,睫毛被打成一簇一簇的。 水温被泅得几近沸腾,卫誉仓皇地抹她的泪,可怎么也擦不干净。 “小瑾,对不起。” 南瑾从他怀里扭出来,两人坦诚相对,却没有一点欲念。 她的音腔越来越哽咽,最后泣不成声。 “为什么这个世界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甘心,我真的很不甘心……” 南瑾的声音哽在这里。 那么多次,她出去跟其他男人约会的时候,她都想不顾一切地跟别的男人拥抱,或者接吻,甚至上床也行,她想让卫誉痛苦,可又心疼他的痛苦,这种矛盾的心理快要把她逼疯了。 可她心里有他,始终不能跟别的男人更进一步。 卫誉吻上她的泪,手臂上青筋暴起,却不敢碰她。 他眼底攒动着难以言说的暗瘾,“小瑾,我也不是万能的,如果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想回到我们刚认识那阵,你陪着我长大,我陪着你变老,从青梅竹马到一生一世。” 她冷眼看他,“不跟别人恋爱,你不后悔吗?” 他不避不让地看着她,低缓的男声响起,“人生活到这个份上,我觉得自己能清晰地分辨出什么是爱,你说解除婚约的那刻起,我的心就不跳了,忽然觉得活着特别没意思……” 南瑾心口堵得难受,那么多年欲言又止的暗恋终于迎来天光,她纤长的睫毛低垂,心头微恙做了个决定。 “今晚,我给你一次机会,如果真的中了,我就嫁给你。” 原不原谅他,让老天决定吧。 夜很长,卫誉怎么会让今晚只有一次机会呢。 滚烫的掌在她腿心,南瑾浑身都在颤抖。 “卫誉,你是王八蛋。” 浴室的镜子映出交缠的身体,卫誉牙齿咬在她耳骨上,眼睛红了。 “可这个王八蛋爱你。”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