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笨蛋美人,被高冷太子抓走了》 第226章 苏窈循声转眸,视线落在冬苓手中的衣裳,只一眼,便被衣裳上面勾勒的银丝精细花纹所惊艳。 冬苓将衣裳放在旁侧,为自家主子更衣,再仔细将颈巾小心地围上,把主子脖颈上的几处红印完美地遮住。 更衣完毕,冬苓往后退了两步,脸上藏不住笑,眼神发亮地夸道:“主子,这身衣裳真衬您,可太好看了!” 苏窈拿起铜镜又检查了一下脖颈上的颈巾,确保不会漏出那些红印,她起身往外走,一边扬唇对冬苓笑道:“好啦,日日夸我好看,我听都听腻了。” “主子,奴婢从不说虚话,同主子所言皆出自肺腑。”冬苓跟在主子身后半步远的距离,时不时探头瞧一瞧主子漂亮的脸蛋,掩唇道:“太子殿下等会儿见到主子,定是被主子迷得挪不开眼。” 冬苓秋络她们向来喜欢夸自己,苏窈只当是她在哄自己高兴。 用过早膳,一看时辰尚早,离约定好的巳时还有一刻,苏窈便将昨日江栀澄给自己写的那些宣纸拿出。 昨日只看了一半,本想在回府时接着看,或是睡前再翻阅,奈何昨夜归府已晚,根本顾不上。 苏窈就坐在厅堂内,叮嘱冬苓秋络她们要提醒自己时辰,便垂眸认真地翻阅。 江栀澄她爹是朝廷官员,对宫里错综复杂的关系谈不上了如指掌,但略知些许,除了太子、大皇子、三皇子,众多妃子也简扼地提起。 当然,这些妃子的事情,是江栀澄自个儿从各个宴会、以及世家千金们那儿听来的,譬如那位刚入宫不久的姜贵人,未入宫前意指太子殿下。 苏窈记得江栀澄曾同自己提过这位姜贵人,可那会儿并未说起姜贵人曾对太子殿下有意。 许是想让苏窈对这位姜贵人提防,江栀澄才特意写下此事。 冬苓秋络二人安安静静地候在厅堂外,直至巳时一到,才出声提醒自家主子:“主子,巳时到了。” 苏窈应她们一声:“哦,好,我这就来。” 还差几张没看,犹豫片刻,苏窈将宣纸折起,藏在袖口内,离皇宫还有段距离,她可以躲在马车里看。 太子府的马车早已到来,大门一打开便瞧见了。 今日他们是光明正大地进宫见良妃,侍卫、护卫皆出动,比平日太子出门还多添了人手,连赫凡也解了禁令,一同前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立在苏府门口,肃然恭正。 苏窈头一回见到这阵仗,顿时忘了抬脚迈出门槛,整个人定住,神情怔愣地眨了眨眸。 此时此刻,她涌起强烈的不真实感,分明离那辆高贵豪华的马车不过十几步远的距离,可那些侍卫、护卫团团将它护在中间,令人下意识想要退避,不敢冒犯半分。 旁侧,冬苓秋络二人同时上前扶住主子的手,秋络轻声道:“主子,小心脚下。” 冬苓压低了声儿:“主子莫慌,奴婢们会随主子进宫,夏花也会一同进宫。” 马车帷幕紧密垂落,将里面遮得严实,或是巧合,在苏窈回过神抬眸望向那辆马车时,垂落的帷幕被人从里面掀起。 第227章 绣有昂贵金线的黑靴出现在苏窈的眼中,再往上,便是高贵又彰显着至上权利的四爪蟒袍。 她不由得呼吸一窒,只愣愣地望着那道高大的身影走下马车。 守在马车四周的侍卫、护卫整齐往旁侧退开,留出一条路,路的末端是身穿狐绒衣裳的少女。 前阵子边疆战事大获全胜,狐绒便是西中败将上供的珍稀锦缎,织衣坊连日连夜制成,恰好赶上今日。 谢景昭自走下马车后,漆黑的瞳仁未有挪动,似方圆数百里只瞧得见她一人。 他步伐沉稳,不曾有过一丁点的迟疑,径直来到她的面前,再自若地朝她伸手。 苏窈眼眸轻垂,视线落在面前的这只手。 他并未催促她,或是强硬地要求她,仅仅是朝她伸手,仿佛她有权拒绝。 他无数次朝她伸手,而这一次,苏窈依然没有退缩,将自己的手搭上他的手心。 她的手立即被他紧握,又巧妙地转变成十指紧扣的方式。 谢景昭牵着她走出苏府,往马车走去,他语气平静,一如平常地问她:“用过早膳了吗?” 周围两侧的一众护卫让苏窈感到不自在,只下意识地点了点脑袋回应他。 她的僵硬肉眼可见,谢景昭脚步略停顿了一下,侧眸瞥向青默,吩咐道:“你、青羽、赫凡留下即可,其余人撤了。” 青默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随即单膝跪地,不问二句,恭敬地应道:“是,殿下!” 只见青默对着一众侍卫、护卫示意,眨眼的瞬间,两侧的侍卫、护卫自觉撤退,隐于暗处保护自家殿下。 谢景昭牵着身侧人儿的手,缓步行至马车前,再带着她坐上马车内。 这不是苏窈第一回坐上太子的马车,但她仍是不能轻易适应,她想,自己或许还得多坐几回,才不那么畏惧。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苏窈疑惑地侧头望去。 男人俊美的脸庞上难得显露出几分挫败,声音比以往低了些许,他轻声道:“你似乎不想再看我一眼。” 苏窈眨了眨眸,迟钝地反驳道:“我没有,我刚才也看你了。” 他拧眉问道:“有么?何时?” 她笃定地点了点脑袋:“有的呀,就在你走下马车时,我看你了。” 谢景昭好像真的回忆了一下,片霎,声音低沉道:“我以为,你想反悔。” “我早已答应过你,怎会突然反悔?”苏窈的确有那么一丢丢的刹那间,脑子里冒出不进宫的念头,可她做不到,做不到对他出尔反尔,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失落。 她不擅长遮掩情绪,此刻也是这般,仅听他方才的叹气声,她就马上察觉他细微的情绪变动。 只这一点,也足够让谢景昭在每一个夜深人静时刻心生暖意。 他将掌心里的手握得更紧,深眸静静地望着身侧的人儿,薄唇轻启道:“这身衣裳很适合你。” 苏窈瞧他一眼,小声嘟哝:“可我觉得你好像没有看我的衣裳。” 他的目光炙热,分明就跟黏在她脸上似的。 第228章 谢景昭神情微妙地顿住。 她并没有冤枉他。 但这件狐绒衣裳晨早送来苏府前一刻,他曾仔细看过,的确适合她,织衣坊从不出错,严格按照她的身形裁定。 谢景昭视线自她的脸上往下移,看一遍她身上的衣裳,继而,目光又重新往上,同她那双潋滟的眸眼对视。 他面不改色,再次说道:“很适合你。” “谢谢。”苏窈收下他的夸赞,还不忘道谢:“也谢谢你送我衣裳。” 谢景昭薄唇轻启,本想让她无需同自己客气,见她一脸真挚的模样,终究是将话止在喉间。 罢了,不拒绝他便好。 苏窈一只手被他牵着,她抬起另一只拥有自由的手,摸摸身上独特的毛绒绒料子,好奇道:“这是动物的毛毛吗?” 谢景昭不打算细致回答,怕她受惊,只是“嗯”了一声,再询问她:“可是暖和?” 她点了点脑袋,如实道:“很暖和,一穿上,我的手就没冷过了。” 闻言,谢景昭的视线又是往下移了些许,停在她脖颈上那条白色的颈巾。 他的语气略带不解:“你戴了颈巾。” 若真暖和,何必戴上颈巾。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苏窈那张雪白的脸蛋逐渐染上一层薄红。 她眸眼轻抬,瞥他一眼,又看了他的唇一眼,不说话。 谢景昭的注意力全然在她的身上,而她如此明显的眼神暗示,自是被他尽数看在眼中。 昨夜马车内的种种画面在脑海里呈现,他沉默半晌,极轻地咳一声,问道:“会疼吗?” “倒不会,就是红了。”苏窈说着,轻轻扯了扯脖颈上的颈巾,抬高下巴,朝他倾身,想让“罪人”亲自瞧瞧他的“犯罪现场”。 她哼声道:“看到没?” 谢景昭低眸,她的脖颈白得像一盒香粉,香粉上又突兀的出现几处不那么规则的红印。 轻易便能看清,他昨夜难耐时犯下的罪证。 深邃的眸子有片刻的晦喑,他喉间微涩,艰难地挪开视线,嗓音沉哑:“抱歉,下回我……”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已然被人气呼呼地打断。 “还下回呀?没有下回了。”苏窈皱了皱鼻子,哝哝道:“幸好今日天凉了些,否则我还不好戴着颈巾遮住这些印子。” 男人俊美的脸庞闪过一瞬的赧然,沉默地听着她嘀嘀咕咕。 苏窈只一手能动,努力想将拉扯开的颈巾重新戴好,可周围没有铜镜可以照着弄,自己一只手被他牵得紧,只剩一只手,折腾了一会儿,把自己累得喘气。 苏窈放弃了,侧身看他,似求助更像命令:“你帮我把颈巾戴好。” “好。”谢景昭抬手,动作小心轻轻,用那条白色的颈巾将他的罪证遮盖。 见他停了手,苏窈再三确认:“遮好了吗?” 他颔首应答:“嗯,遮好了。” 苏窈这才安心些,大度地翻篇此事,目光望了一眼侧窗的方向,但窗口的帷幕也紧密垂落,瞧不见外头的景色。 她极轻地蹙一下眉心,也不知还有多久才到皇宫。 谢景昭垂眸看她,缓声道:“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苏窈了然地“哦”一声,倏然,她顿了一下,再认真地问他:“我方才说话了吗?” 他诚恳作答:“没有。” 苏窈歪头瞧他,脸上的表情满是惊疑:“那你怎的知晓我在想什么?” 谢景昭凝眸沉思,回答得简单:“猜的。” 她撇了撇嘴,低声道:“……我怎就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他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鲜少露出真实情绪。 “不会,你猜得到。” 他应得如此笃定,苏窈奇怪地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再接着,她便眼睁睁看他视线下移了些许。 他引着她,问道:“你可知我此刻在想什么?” 苏窈:“……” 这不对,感觉跳进他的坑里了。 第229章 身侧的人儿已然察觉他的意图,却并不打算纵容他,谢景昭几不可微地轻叹一声。 苏窈的肩与他的胸膛偶尔相触,这般近距离之下,自是没有错过他这声轻叹。 她别开头,不敢去看他那双过分灼热又隐含失落的深眸,委婉道:“等会就要进宫了。” 除此之外,苏窈还有正事要做,她得将藏在袖口内的宣纸接着翻阅完。 她瞧他一眼,隔一会儿,又瞧他一眼。 那张小脸满是欲言又止的神情,谢景昭怎可能当做看不见,缓声问:“有话要同我讲?” 苏窈轻轻地点了点脑袋,却仍是面露迟疑,抿唇未语。 毕竟,江栀澄在宣纸上所写的,严格来论,那皆是他的“家事”,其中还掺杂了不少与他相关的。 马车虽大,可车厢内部一览无遗,她若拿出来翻阅,他定是看得一清二楚。 苏窈担心他会因宣纸上的内容不悦,也担心他会因此怪罪责罚栀澄。 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男人轻缓的声音: “你说便是。”谢景昭不知她是因何事才露出犹豫不决的模样,耐心道:“倘或不恰当,我会阻止你。” 他都这么说了,苏窈不再扭捏,声音低了些,略含几分小心翼翼,谨慎用词:“我不是要进宫了吗?栀澄她……” 她话头一止,心虚地摇了摇脑袋:“不是,不是栀澄,就是我的一个朋友,她给我写了点宫中的一些事。” 顿了顿,她抬眸看他,试图在他那张俊脸上瞧出些情绪,奈何没瞧出来。 谢景昭神情未变,心中了然。 陆清安是个聪明人,在私塾内发现江栀澄所写下的那些足以掉脑袋的事情后,率先派人递了话,向谢景昭主动认罪。 如若谢景昭对此有异议,陆清安想方设法也会将江栀澄写下的内容逐一销毁。 那些宣纸能完整送至苏窈手中,期间已是得了谢景昭的默许。 谢景昭不会在苏窈对宫中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带她进宫,她本就胆小,陌生的环境已然令她感到恐慌。 即便没有江栀澄,谢景昭也会安排其他人,在她的面前提起宫中的情况。 只是,谢景昭仅从陆清安的口中,知晓江栀澄写了大概些什么事。 苏窈并不知内情,这会儿还担心着他会不会生气,时不时抬眸瞧他。 谢景昭以为她是想问自己一些事,轻声道:“怎么了?可是有不解之处?” 这句话似乎在哪儿听过,也是出自他的口中。 苏窈没能想出来,眼下只惦记着袖口里的宣纸,摇着脑袋,回答道:“不是不解,是我还未看完,我想接着看。” 谢景昭唇角无奈地扬了一下:“带着了吗?你看吧,还有半个时辰。” 以防万一,苏窈谨慎又谨慎地问他:“那你会生气吗?” “不会。”其他不保证,但他定不会同她生气。 得到他的回答,苏窈松口气,随之动了动那只被他紧紧牵住的手:“我一只手看不了的,我要两只手一起拿。” 谢景昭眉心一拧,显然千料万料,没料到不能继续牵着她的手了。 片霎,他慢慢松开她的手。 苏窈不敢耽搁,怕半个时辰不够自己看完宣纸的内容,在他松手后,立即往自己的袖口里掏了掏,掏出一叠宣纸。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马车内格外刺耳。 男人不着痕迹地朝她那边挪了挪,几乎同她紧贴。 他垂眸,静静地看她把那叠宣纸翻来翻去,好一会儿,又分出一半,往他一递。 他下意识伸手接过。 “帮我拿这些哦。” 既然他承诺不会生气,苏窈便不怕他瞧见,递给他一半后,就低头翻阅着手中的另一半宣纸。 谢景昭手中的宣纸如此大方地展示在他眼前。 他对宣纸里写了何事并不感兴趣,只是避不可免,正好瞥见个别字眼。 他轻轻挑眉,目光挪回去将宣纸上方那句话看完,继而,再侧眸看向身侧的人儿。 苏窈根本没发觉,一门心思扑在手中的宣纸上,直到他出声: “你怎不问姜祁的事?” 她茫然地抬眸望向他,疑惑不已:“啊?” 什么姜祁? 谢景昭凝看着她,提醒道:“姜贵人,姜祁。” 第230章 经他提醒,苏窈想起来了,姜贵人名唤姜祁。 可她仍是感到不解,稍稍歪着头看他,问道:“我应该问姜贵人什么事吗?” 见她当真丝毫不感兴趣,谢景昭静默不语,须臾,慢慢道:“我以为,你会在意。” 苏窈眨了眨眸,低头看向他手中的宣纸,宣纸上写着的内容,是姜贵人未入宫前对太子有意。 瞧清后,她终于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紧接着理所当然道:“我为何要在意这个呀?是她曾对你有意,又不是你曾对她有意。” 顿了顿,她又嘟嘟哝哝道:“若每个对你有意的人,我都要在意,那我岂不是闹心得很。” 言罢,她抬眸瞧一眼他这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再瞧一眼他身上的四爪蟒袍。 他这般完美,无论是容貌或是身份,定是有不少女子倾心于他。 她不傻,才不给自己无事找堵呢。 谢景昭忍俊不禁,低头在她的侧脸吻了一下,低沉的声线藏不住笑意:“你说得是。” 脸颊倏然被亲,苏窈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马上往旁侧躲着他:“说就好,你不要亲我,我没带脂粉在身上。” 今儿要进宫,以示尊重,冬苓秋络二人帮她在脸上涂抹了胭脂水粉,这也是方才明明知晓他的意图,苏窈却不愿依他的缘故。 要是把脸上的胭脂弄花了,她还怎么进宫见他的母妃呢? 周围并无铜镜,苏窈不敢碰自己的脸,怕将脂粉弄花。 她朝他仰起脸,问道:“我的脸可有被你弄花了?” 怕他瞧不清,她凑得极近,彼此呼吸轻轻交融。 谢景昭眸色渐深,静静地凝看眼前这张略施粉黛的脸蛋。 刚刚不过只是轻轻一吻,定不会将她的脸弄花。 他的喉结情不自禁地滚动,鬼使神差,只含糊回答她:“好像花了。” 苏窈一听,神情立刻变得焦急,蹙着眉心,慌张道:“那怎么办?我唤夏花飞回府中拿脂粉,可是来得及?” “恐怕,来不及。”谢景昭轻声安抚她:“别担心,我帮你。” 她面露诧异,惊讶又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帮我呀?” 眼前的人儿双眸清澈干净,令他萌生几丝微妙的不自在,他轻启薄唇,哑声同她道:“闭上眼。” “哦。”苏窈纳闷极了,但依然乖巧地闭上眼。 少了视觉,听觉、触觉一下子变得敏锐。 苏窈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手来到她的下巴处,将她的脸再微微往上抬了抬。 被弄花的侧脸没有收到任何的补救措施,反而是唇瓣上传来温软的触感。 像他的唇。 她的脑袋有瞬间的空白,愣了一下,便错愕地睁开眼。 她并没有猜错。 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他正吻着她。 谢景昭的手未曾松开,轻抬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已然搂上她的腰间,带着她贴近自己。 而原先他拿在手中的那些宣纸早被丢开,胡乱洒落在车厢的一角。 极其简单的一吻,他离开她的唇,漆黑的深眸紧紧盯着那张红润的唇,似在思忖该如何吻她,才不会让她的唇脂过分弄花。 只稍片刻,他再次低头,重新吻上她的唇。 小心翼翼,将要深入又及时停住,克制却难耐地循环反复。 即便是他们的初次亲吻,也不像此刻这般磨人,仿佛在考验他。 今日由赫凡负责驾车,青默、青羽二人时刻观察着附近的动静,马车保持着平缓的速度稳稳朝着皇宫方向驶去,一路畅通。 直至抵达皇宫门口,看守宫门的禁卫军例行上前,马车暂且停住。 青默面无表情地将太子令牌示出。 禁卫军立即退开让出主道,并朝着马车单膝下跪行礼,齐声高喊:“恭迎太子殿下。” 赫凡继续驾着马车前行,进入皇宫。 禁卫军的声音极大,车厢内自是听得清楚。 等外面归于寂静,里头也正慢慢停下。 苏窈手脚发软,视线朦胧,怦怦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谁的,亦有不知是她或是他的,混乱急促的呼吸声。 她缓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被他抱坐在他的腿上,她的手心里并非拿着那些宣纸,而是攥着他胸前的衣襟。 苏窈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迟来的念头:完了,这下脸上的脂粉肯定花透了。 几乎是同时,耳边响起他喑哑的声音: “我幼时居住的鹤云宫还留有,我们先去鹤云宫,晚些,再去见母妃。” 第231章 马车停在距离鹤云宫最近的宫门口。 青默、青羽跳下马车,分别守于左右两侧,赫凡则是快速摆起小脚凳,再将马车垂落的帷幕小心翼翼地挽起。 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率先走下马车,而后,他侧身朝车厢内伸手,牵着里头的人儿下来。 苏窈紧紧握住那只有力的大手,半是紧张半是心虚,她甚至不敢抬眸望一眼周围的环境,只低着头,垂眼看着他身上熟悉的衣摆。 幸而他带了轻纱面巾,正好此刻用上,否则她真没好意思走下马车。 苏窈无法知晓自己脸上的脂粉是花成什么样,但她的脸颊明显发烫,定是红得不能见人。 而始作俑者却丝毫没有慌张的模样,还能淡定从容地带她去他的宫殿。 许是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谢景昭微微弯下腰,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我已派人去拿脂粉。” 苏窈红着脸,抬眸瞪了他一眼。 若不是他非要亲个不停,这会儿他们应当见上良妃娘娘了。 经过长长的宫道,偶有碰上宫女太监,皆是恭恭敬敬地止步行礼。 不知走了多远,苏窈没记清来路,只觉周围安静得很,她不自禁放轻脚步,连呼吸也变得小心起来。 谢景昭年幼时与其他皇子一同住于宫内,直至束发后出宫建府。 鹤云宫便是他幼时生活的宫殿。 虽太子不再居住于此,但鹤云宫仍有宫女太监。 听闻太子殿下将要前来,宫女太监们提前在宫殿门前等候。 随着小太监的一声“太子殿下到——”,众宫女太监齐齐跪地行礼,异口同声:“参见太子殿下,参见苏姑娘。” 谁人不知,今日太子殿下会携他的未来太子妃进宫觐见良妃娘娘。 身为鹤云宫的宫女太监们,自是有眼色极了,心里明白与太子殿下一同前来的女子便是未来太子妃,即便还未成婚,也万万不敢有半分的怠慢。 谢景昭脚步轻缓,牵紧身侧人儿的手,踏入鹤云宫。 他头也不回,神情冷淡地吩咐:“没孤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进内。” 赫凡及时停住脚步,又连忙退到宫门外,同其他宫女太监们齐声应道:“是,殿下。” 直至那两道几乎同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宫门外的众人才慢慢起身,听从着自家殿下的命令,守在宫门外不敢踏入一步。 赫凡探头往鹤云宫内望,只瞧得见他家殿下与苏姑娘的背影,一眨眼就连背影也见不着了,他家殿下已经牵着苏姑娘进了寝殿内。 收回视线,赫凡内心激动,交叉在腹部前的双手握得发了白。 殿下与苏姑娘好事将近,这可真是太好了! 只待今日殿下顺顺利利地带着苏姑娘见过良妃娘娘,这一大好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思及此,赫凡又纳闷地挠挠头。 不知殿下怎的突然想着要带苏姑娘来鹤云宫,殿下已是好几年不曾踏进鹤云宫一步了。 心中的确好奇得紧,赫凡忍不住挪了挪步子,凑到青羽的跟前,压低了声音问道:“方才殿下命令你做什么事了?” 话落,他严肃申明:“我并非是想窥探殿下的隐私,只是想破头也没想明白,殿下来鹤云宫作甚。” 青羽瞥了赫凡一眼,好似讶异他竟会不知。 忽地,青羽面露了然之色。 赫凡仅会些三脚猫功夫,一路上又专注驾驶马车,自是未曾听见马车内的些许动静。 青羽面不改色,平静道:“想不明白便别想了,若有你的事,殿下自会命你去办。” 赫凡一听,顿时怄火。 要不是自己之前不慎做错事,青羽还是个藏于暗处的护卫。 他咬了咬牙,仍是压着声音道:“你怎比青默还要无趣!” 青羽神情未变:“多谢夸奖。” 赫凡见与他说不通,转身去了冬苓秋络二人那儿。 冬苓秋络她们已经很久未进宫了,现在又是苏府的人,怕给自家主子丢脸,十分规矩地安静站在原地。 见赫凡来了,她们依然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同他说悄悄话的打算。 赫凡本想规矩一些,但在青羽那儿碰了灰,没一会儿就憋不住开口问:“夏花人呢?殿下似乎准许她一同进宫了。” 秋络小声道:“太子殿下也准许了夏花好好保护着主子。” 是以,这会儿夏花同其他暗卫一样,不知藏于何处,正暗中护着她们主子。 “懂了。”赫凡立即反应过来,继而,他又问:“你们可知殿下为何要带着苏姑娘来到鹤云宫?” 冬苓抬手掩了掩唇,却是没藏住声音里的笑意,低声道:“我猜着,许是主子脸上的脂粉不小心弄花了。” 每每自家主子同太子殿下共乘一辆马车,事后皆会脸红。 方才主子虽戴了轻纱面巾,可她伺候主子已久,一瞧便知主子羞赧得很,定是太子殿下又在马车里缠着主子,要不然无需先在鹤云宫歇息,再去良妃娘娘的咸尚宫。 赫凡难得糊涂,疑惑道:“我驾车这般糟糕吗?竟弄花了苏姑娘脸上的脂粉?” 冬苓“啧”了一声,“无关马车颠簸。” 随后,她向他使了个眼神。 几乎是刹那间,赫凡脑子通透了,瞬间狂喜,双手捏得发疼也没压住他亢奋的语气:“原是如此!嘿嘿!” 第232章 最后那两个字可以说是毫无遮掩。 冬苓又是“啧”一声,提醒他:“你注意点!莫要声张!” 赫凡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脸上的神情依然是藏不住一点,兴奋无比。 不过一盏茶,便有宫女步履匆匆地跑来鹤云宫,双手捧着一个大小适中的精美锦盒。 青羽走上前,接过那名宫女手中的锦盒,打开一缝往里看一眼。 确认里面的东西无误,他再将锦盒递向冬苓秋络二人,一边同赫凡道:“殿下吩咐,由你带她们二人进去。” 赫凡巴不得,立即爽快应了声:“好嘞!” 冬苓双手接过锦盒,也打开一缝看一眼,与她料想的那般,锦盒里装了胭脂水粉。 捧着锦盒,冬苓秋络随在赫凡身后,脚步轻轻地踏入鹤云宫内。 谢景昭还未自立府邸时,赫凡就已经是他的侍从了,对于鹤云宫自是熟悉。 赫凡走得极快,不忘回头对冬苓秋络道:“你们等会儿动作可要快些,良妃娘娘正着急见苏姑娘呢。” 冬苓白他一眼:“还用你叮嘱!” 与此同时。 近日天渐渐寒凉,寝殿内御赐的上等熏炉添了香料于炉内慢燃,使得殿内暖和,亦有香气缭绕。 苏窈坐于铺了丝柔软垫的矮榻上,狐绒外袍被脱下置放在旁侧,脸上的轻纱面巾也摘了下来。 鹤云宫的宫女太监皆被谢景昭留在宫门外头,知晓这儿只剩她与他二人,苏窈明显放松了不少,不似在宫道上行走时那般紧张小心。 她的手中捧着温热的暖手炉,潋滟的眸眼好奇地望着周围的环境。 寝殿精致堂皇,一物一什皆是稀世之珍,处处昭示着宫殿主人不凡的身份。 细细瞧望过后,苏窈侧头看向坐在身旁的男人,这富丽华贵的宫殿的主人。 她常常觉得自己是在发梦,他分明高不可攀,怎会同她这般普通的女子纠缠不清呢? 或许是她长得好看?他贪图她的脸? 苏窈抬起一只手,犹疑地摸摸自己的脸,掌心被手炉烘得暖乎乎,衬得她的脸有几分凉意。 身侧人儿的目光不曾遮掩,谢景昭有所察觉,俊脸上神情平静,凝眸看她,缓声问:“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 苏窈并未作答,继续用怪异的眼神瞧他,偶尔视线落在他的唇上。 似乎她猜得不错,毕竟他每回见了自己,都要亲要抱的,连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他也没放过她。 谢景昭被她的眼神盯得无奈,将她的手牵住,耐心询问:“在想什么?” 这回,苏窈总算是开了口,只是她先轻叹一声,再认真答道:“我在想,若以后你腻了我,我是要带夏花她们回苏家村,还是继续留在苏府好些。” 谢景昭:“……?” 他一拧眉,深眸里尽是不解,更多的是感到荒唐。 瞬间,一片静默。 谢景昭无法理解她从何得来“以后他腻了她”的结论,更无法理解他们尚未成婚,而她已然盘算着带她的婢女们离开。 他试图从她严肃的小脸上窥探出一二,可是无解。 暗自深呼吸过后,他持着冷静的思绪请教她:“何出此言?” 苏窈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看嘛,你是太子,那么多好看又有家世背景的千金小姐喜欢你,你却看不上她们,反而对我有意,肯定是贪图我的容貌。” 她鲜少自夸,说到最后一句舌头差点打结。 缓了缓,她再接着道:“待我以后老去,或是你先腻了我,我不得被你弃了。你弃我,我自然要想着顾好夏花她们。” 第233章 谢景昭听得专注,待她话落,立即听出她较为在意的一点,薄唇轻启,语气不轻不重:“我贪图你的容貌?” 她仰起脸看他,点着脑袋应道:“对呀,难道不是吗?” 谢景昭垂眸,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姣美的小脸。 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美人,最低等的宫女也必定五官端正。 他对旁人外貌从未注意,于他而言,无非两眼一鼻一嘴,无甚差别。 可同她在一起时,他的视线总是挪不开,只想看着她,看她蹙眉看她笑,看她脸红看她怒。 不止想看着她,他更想同她亲近,只要能同她靠近一些,或牵手或拥抱或亲吻,他便心生愉悦,是仅她一人能给予他的轻松欢惬。 谢景昭承认,他的确贪恋于她,却并非贪图她的容貌。 苏窈原本是仰着脑袋想让他看自己是否貌美,是否他贪图她的容貌,慢慢的,却发现他的眸色越发晦喑,连带着气氛也逐渐变了味。 她慢慢往后退,谨慎地拉开与他的距离,小声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谢景昭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再有后退的余地。 他声音极轻:“我不能白白让你冤枉我。” 苏窈脑袋一懵,隐约觉得哪儿不对劲,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朝她倾身向前。 她脸上的脂粉还算完整,唇脂却早已花透,只留她原先的粉润,以及经他作乱后留下的殷红。 不曾迟疑,谢景昭再次覆上她的唇,轻着舔,慢慢吮,不让她留有丝毫反抗的时机。 苏窈早有所防,仍是防不胜防。 暖手炉不知何时被丢弃在地上,坠落时只发出沉闷的一声,并未惊扰到忙于亲近的二人。 矮榻似是为它的主人准备已久,在某一刹那,苏窈仅来得及低低呜咽,便被半推半抱地倒在柔软的矮榻上。 谢景昭高大的身形屈膝低跪,贴着她并未离开,双手挪移,准确寻至她的双手,与她的十指紧紧交握,不留缝隙。 几道脚步声隐约传入,由远渐近。 赫凡走在前,冬苓与秋络她们跟在后。 想到等会儿自家殿下就要带着苏姑娘去见良妃娘娘了,赫凡不由得走得更快了些。 拐一弯口,前方便是他家殿下的寝殿,寝殿门光明正大地敞开着,似乎里面一切正常。 就在这个时候,赫凡一恍惚,总觉得这一幕好生熟悉,似乎曾经历过。 啊!想起来了!是在谢府的那日! 那日阳光甚好,苏姑娘不慎中暍,他家殿下满脸担忧地抱着苏姑娘去厢房歇息,而他则奉命去接夏太医前来为苏姑娘医治。 也就是这么一个房门大开、看似一切正常的情况下,当他领路带夏太医急匆匆闯入厢房时,便亲眼见到殿下与苏姑娘…… 思绪收回之际,赫凡急忙停住脚步,转头对冬苓秋络比了个手势:稍等一下! 冬苓秋络二人跟着脚步一停,便看到赫凡鬼鬼祟祟,猫着腰接近寝殿门口。 她们面面相觑,茫然不解。 赫凡踮起脚尖,屏住呼吸,来到寝殿门外,他不敢出声,只悄悄往里头望一眼。 仅一眼,他瞳孔地震,一对眼珠子惊得快掉出来了。 赫凡立即往后撤,继续猫着腰踮着脚原路返回。 他重重地大喘气,神情流露着异样的激昂,压低着声音道:“我们在此处候着就好。” 话落,他捂着嘴巴,也没捂住后面泄出来的两声笑:“嘿嘿……” 冬苓一听,再看他的表情,顿时悟了,憋不住笑:“嘿嘿……” 秋络瞧他们这番反应,再迟钝也知晓了,红着脸看他们一眼,道:“你们注意点,低声些。” 第234章 兴奋过后,赫凡又开始担忧起来,此刻殿下与苏姑娘恩恩爱爱,那今日还要去咸尚宫见良妃娘娘吗? 殿下与苏姑娘的婚事,若是还这么一日过一日的拖下去,恐有变动啊! 赫凡越琢磨越是焦虑,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愁得眉头紧皱。 正当他细想着是否要顶着掉脑袋的危险,去提醒自家殿下时,终于,他听见寝殿内传出他家殿下沉稳的声音: “将东西带进来。” 此时此刻,这道熟悉的声音于赫凡而言,犹如天籁。 他赶忙高声应道:“是,殿下!” 继而,朝着冬苓秋络她们招手:“我们走。” 冬苓秋络二人捧着锦盒,紧跟在赫凡身后。 走了几步,赫凡悄声问着她们:“方才我们等了多久?” 冬苓在心里掐指算了算,小声回:“约莫一刻多。” 赫凡一听,大惊失色。 他发出意味不明的轻叹声,好似惆怅,自言自语道:“怎的才一刻多?” 他家殿下不至于吧? 靠近寝殿时,三人默契地噤声,呼吸下意识放轻,视线也规规矩矩地下垂,再小心翼翼地踏入寝殿中。 寝殿内,矮榻空无一人,不久之前正在上面亲昵缠绵的二人,此时彼此离了一段距离,一人立于桌案前,一人坐于铜镜前。 赫凡自觉止步在门口处,侧身而立,低着脑袋,眼珠子却是偷偷摸摸地往自家殿下那儿望去。 那件彰显着他家殿下身份的四爪蟒袍丝毫没有半分凌乱的痕迹,就连衣襟、或是衣摆,皆是平平整整,一丁点褶皱也无。 赫凡内心生疑,又悄悄将视线往上抬了抬。 那张俊美的脸庞一如既往的漠然,无甚情绪,而平日冷淡的薄唇,此刻正泛着红润,是格外醒目、很难忽视的红。 赫凡极快地收回视线,不由得松口气。 吓死吓死,还以为殿下他…… 心中腹诽着,倏然,他察觉到一束冰冷的目光朝自己投射而来。 赫凡浑身一定,慢慢抬起头,不出所料,对上了他家殿下冷冷的眸光。 背后瞬间分泌出一层心虚的冷汗,赫凡收住思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有乱瞄的心思,老老实实站好。 冬苓秋络她们踏入寝殿后,垂首朝太子殿下福了福身,便迎向她们的主子。 苏窈微微低着头,脸蛋红润一片,唇瓣更是泛着光泽,鲜艳欲滴般。 她坐得笔直,双手不自禁地攥着衣裙一角,泄露着她紧张的情绪。 倒在矮榻上时,苏窈来不及反应,便又被他吻得迷糊,直至他停下,她才缓缓意识到,他们亲吻那么多回,从未像此次这般。 从矮榻起身之际,他贴着她的耳边,声线低哑却又那么清晰:“苏窈,你说错了,我不止贪图你的容貌。暮暮朝朝,有加无己。” 他的言语似是在她的耳边不断反复,让她的心跳缭乱不停,眼下也依然怦怦加速着,无法平静。 面前的铜镜映出她脸颊绯红的模样,除此之外,苏窈亦能透过铜镜,看到立于桌案那边的谢景昭。 她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站在那里。 第235章 在她抬眸透过铜镜看他时,谢景昭似是有所感应,侧头朝她望去,深眸极其准确地对上她的目光。 不久之前他们刚在这寝殿中亲昵拥吻,苏窈很难以平静的情绪去面对他,只同他对视一眼,便匆匆移开视线。 锦盒放于铜镜旁侧,冬苓秋络二人将其打开,里面整齐摆放着一盒盒精致的胭脂水粉。 苏窈有意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瞧着那些一看便知不菲的胭脂水粉,轻声道:“这些是哪儿来的?我似乎没有。” 冬苓回答道:“主子,奴婢也不知,这锦盒是一名宫女拿过来的。” 秋络拿出一盒唇脂,打开瞧了瞧,随之向自家主子说道:“主子,唇脂是全新的,未有使用的痕迹。” 苏窈倒是并未介意此事,只是有点儿好奇,他一男儿郎,自是不会留有胭脂水粉,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帮她寻来的这些。 怕就怕,是从他母妃那儿寻来的。 他好意思这么做,苏窈脸皮薄,一想到寻脂粉的前因后果,她就脸颊烧红。 等会儿就要去见他的母妃了,以防万一,苏窈看向立于桌案那侧的男人,试探地问道:“这些脂粉,是向你母妃借来的吗?” 谢景昭视线不曾挪移,察觉到她对脂粉来路细微的别扭之意,缓声作答:“不是。” 若是以往,知晓她好奇,他定会解释一二,此刻却并未如此。 苏窈没发现,听见他否认了,立即松口气,神情也自在了些许,任由冬苓秋络二人在她的脸上涂涂抹抹。 除了唇脂消失得干干净净,好似晨早未曾抹过,脸上的脂粉倒是完好,冬苓秋络她们只需将唇脂补上,其余根本无需再添。 冬苓秋络二人弯腰侧着头,仔细瞧着她们家主子漂亮的脸蛋。 确定没有任何不妥,她们将铜镜往前挪,谨慎道:“主子,您瞧可是妥当?还需要再补脂粉吗?” 苏窈瞧不出所以然,不过她们停了手,那自是妥当了。 她站起身,移步到桌案旁侧的男人面前,正要询问他的意见,忽地想起什么,又往旁边退了一步。 同他拉开一定的距离后,苏窈这才仰着脸问他:“我这样可以吧?” 谢景昭垂眼看她,神情是一贯的冷静,深眸却过分专注地盯着她的脸,每一寸皆不错漏。 他分明只是看着她,可他的目光犹如实质,没等他回答,苏窈便率先低下头,不让他继续盯着自己的脸了。 她故作镇定,轻软的声色含着几分颤,催促道:“时辰不早了,莫要让你的母妃久等。” 谢景昭唇角不着痕迹地扬了一下,顺从地收回视线,转身将矮塌上的狐绒外袍拿起,再为她穿上。 苏窈全程低垂着眸,待穿好暖和的狐绒外袍,迈开步子踏出殿门。 来时她就没敢抬眸看周围,当然是不认得路,走出寝殿看到陌生的环境后,她马上默默地停住脚步。 谢景昭随在她身后,长手一伸,牵住她的手,再缓步向前:“走吧,母妃在咸尚宫。” 第236章 咸尚宫乃是皇帝后宫妃子所住的宫殿,离鹤云宫距离颇远。 苏窈与谢景昭并行于宫道上,身后随着冬苓秋络、赫凡青羽等婢女侍从护卫。 无论是鹤云宫或是咸尚宫,于苏窈而言,同样是她未曾见识过的恢弘宫殿。 在鹤云宫耽误了一会儿,苏窈倒是没有刚入宫时那般怯怕,一双明亮的眸眼拘谨又好奇地望着周围的环境。 皇城宫墙高高而立,红砖金瓦宣扬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偶尔有人经过他们,便会止步朝着身侧的男人行礼,巡逻的禁卫军、来往匆匆的宫女太监,无一不是面露惶恐谨慎,姿态恭敬。 这不是苏窈第一回见到旁人同谢景昭行礼,可每一回心里皆会涌起微妙的割裂感,此时此刻,这种割裂感尤为强烈。 谢景昭似有所察觉,侧眸看她,脚步稍作停顿,倾身靠近她的耳边,低声道:“宫中规矩,无可避免。” 苏窈自是明白,这儿可不是苏府,由不得她任性,若非他纵容着她,每一回同他见面,她还得朝他行礼才对。 也幸好昨日陆先生有细细讲明宫中见贵人时的规矩,不然她在宫中怕是要稀里糊涂掉了脑袋。 午时将近,暖阳高照。 咸尚宫内的太监小卓子守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望着前方的宫道,心急焦慌的神色难以掩盖。 直至前方宫道隐隐出现熟悉的高大身影,小卓子面露喜色,赶忙转身疾步跑进殿内。 他欢快地汇报道:“娘娘,殿下来啦,殿下与那位苏姑娘一同前来。” 闻言,雍容华贵的美人缓缓睁开眸,漂亮的眉眼轻轻一弯,声音里含着一丝笑:“可算是到了。” 宫女展莺站在自家娘娘身后,正为她捏着肩膀,一边忍不住恳求道:“娘娘,奴婢还未曾见过这位苏姑娘,还请娘娘容许奴婢留于殿内伺候,让奴婢一睹苏姑娘的真颜。” 之前娘娘出宫,展莺留于宫内,只有小卓子随同娘娘出宫,恰好那时他们便见过这位将太子殿下迷得非她不娶的苏姑娘。 而后,展莺频频从自家娘娘、太子殿下的口中提起这位苏姑娘,她好奇不已,早就想见一见这位苏姑娘。 良妃嗔怪地看一眼展莺,却并未出言拒绝,只是道:“好奇心太强算不得是好事。” 展莺立即再求道:“娘娘,您就允了奴婢这回吧。” “行了,待会午膳你且留于殿内。”话落,良妃忽地忆起什么,再叮嘱她:“你若是对苏姑娘不妥,景昭怪罪,本宫不会保你。” 她的儿子每每提起苏姑娘,字字句句无不偏袒,连她也不能说苏姑娘一个不是。 展莺识趣聪慧,自不会迷糊犯错,但她的宫里下人无数,若有异心者想借此发挥也不无可能。 良妃特地提起此事,亦是在提醒旁人,莫要妄想她会因苏姑娘而与自己的儿子产生间隙。 待自家娘娘说完,展莺即刻福身道:“娘娘,奴婢明白。” 良妃抬眸看一眼小卓子,小卓子马上弯着腰笑道:“娘娘,殿下与苏姑娘应是快到了,奴才先去门口候着。” 她抬了抬手:“去吧。” “是,娘娘。”小卓子退出殿外,快步回到宫门口。 第237章 待太子殿下一行人来到宫门口,小卓子满脸笑意,尖着嗓子喊道: “太子殿下到——苏氏苏姑娘到——” 高声禀报过后,小卓子跪地行礼,恭恭敬敬道:“奴才小卓子参见太子殿下,参见苏姑娘!” 苏姑娘是未来太子妃一事乃是木已成舟,绝不可能会出现变动,又加上自家娘娘对苏姑娘轻怜疼惜,是以,小卓子的心中已将苏姑娘当成太子妃看待。 谢景昭并未看小卓子,侧头凝视身旁的人儿。 一路行至咸尚宫,穿着暖和的少女被阳光烘出几分热意,脸蛋上薄薄的胭脂也难掩原先红润的肤色,粉唇稍稍张开,轻轻喘着气。 他止住脚步,有意在门口停留片刻,让她得以一歇。 他的目光转向小卓子,声音淡淡道:“起来吧。” “谢殿下。”小卓子额头轻点地上,再站起身,腰身保持微微弓起的姿势。 谢景昭抬眸望一眼前方的咸尚宫内,薄唇轻启:“方才有事耽搁,孤未按时前来,母妃可会因此生闷?” 小卓子连连摇头,回答道:“回殿下,娘娘时时刻刻盼着您来,怎会因这些小事对您生怨呢?” 谢景昭神情未变:“母妃不怪孤迟来便好。” 小卓子朝苏窈的方向作揖,一边笑嘻嘻道:“娘娘知晓殿下今儿要来,还与苏姑娘一同前来,娘娘的心情那叫万分激动呀。” 往日太子殿下前来,定不会同旁人二话多言,今日却是停在宫门口刻意多留,小卓子眼珠子一转溜,常年混于宫中,心中隐约摸清太子殿下此番用意。 他配合地站在原地,未曾主动请太子殿下与苏姑娘进宫,而是接着寻话:“殿下,今儿艳阳高照,午膳您与苏姑娘莫要离去,留在宫中陪娘娘一同用膳吧。” 谢景昭同苏窈提过此事,但仍是再次询问她,倾身靠近她的耳边,缓声道:“午膳我们留下可好?” 苏窈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他这么问起,毫不迟疑,点了点脑袋应下:“可以的呀。” 他深眸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的神色,见她不再似刚刚那般轻轻喘气,转头看向小卓子,平静道:“母妃在听雨亭内么?” “回殿下,娘娘这会儿就在殿内等着您与苏姑娘呢!”小卓子立即深深弯下腰,做出“请”的姿势,毕恭毕敬道:“殿下,苏姑娘,请。” 谢景昭牵紧身侧人儿的手,带着她一同迈进咸尚宫。 苏窈时时记着这是良妃娘娘的宫殿,双眸拘谨地看着前方,不敢随意乱瞄,眼余不可避免地扫见周围,忽地瞧见了略显熟悉的一幕,她悄悄转眸望去。 隔着一扇圆形拱门,再往里,那是一片犹如梦幻的蓝紫绿,清风飘过,鼻尖闻到浓烈香甜的花香。 察觉到她的视线朝另一侧望去,谢景昭转眸看去,继而,他轻声道:“那是母妃宫中的花园,听雨亭便在其中,母妃甚是喜爱。” 苏窈抬眸看他,小声问:“似乎只种了鸢尾花?” 她记得之前去良妃娘娘的母家温府,里面的花园亦是鸢尾花偏多。 谢景昭垂眸,敛住眼底一闪即逝的情绪,轻轻颔首:“是。母妃偏爱鸢尾花。” 第238章 良妃偏爱鸢尾花,只因当初皇帝以鸢尾花同她定情。 如今皇帝对她的宠爱虽然仍未消失,可皇帝的宠爱不止给予她一人,还有无数嫔妃。 纵使良妃对皇帝失望,但她身后的母家需要她留在皇帝身边周旋,更何况,她的儿子已为储君。 咸尚宫中太监宫女恪守规矩,低眼噤声,太子殿下出现后,便跪地行礼,深深低头恭敬道:“奴婢/奴才参见太子殿下,参见苏姑娘。” 谢景昭神情漠然,目光望着前方,掌心的那只手细微地瑟缩一下,他不动声色地牵紧,再侧头看着身旁的人儿,似不愿错过她脸上一丁点的表情变化。 苏窈不习惯受着别人的行礼,方才那位在宫门外接迎他们的太监向她行礼,已是让她感到惊愕,眼下此宫内的太监宫女皆向她行礼,她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变得僵直了,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心里清楚,他们对她这般敬重,只因她身边的男人。 苏窈转头,抬眸的瞬间,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 分明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可他的眼里隐含关切,仿佛一直注意着她的情绪。 她的心倏然怦怦剧烈。 不知为何,脑海里想起年幼时的一幕,爹娘甚是喜欢带着她一同出门,又或许是不放心她一个小奶娃自个儿留在家中。 那时她应是很小,爹娘将她放在竹编的篮子内,同后山里采摘来的野果、野菜、野药待在一起。 后山路途崎岖不平,坐在篮子内的她也跟着一颠一颠,可她毫无惧怕,爹娘会护着她不摔落。 一如此刻。 他一直护着她,不让她遭受任何伤害,即便她只是一普通民女,入宫至今,或是同他相识之后,无人胆敢轻视她。 迄今,苏窈才恍然大悟,不是她碰见的所有人皆是好人,而是他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帮了她许多忙。 可他从未在她的面前提起过。 谢景昭同她对视,她过分沉默,小脸上的神情有一霎的出神,令他一时琢磨不透。 眼前便是宫殿,他忽地停住脚步。 苏窈本就被他牵着走,他一停,她下意识跟着停住,从思绪中回魂,疑惑地看着他。 男人俊颜莫名透出几分肃然,眉宇间亦含着些许担忧,他微微弯下腰,轻声问:“怎么了?” 苏窈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又慢慢反应过来,应是自己的情绪被他察觉到了。 她轻轻摇头,声音压低,回答他:“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我爹娘了。” 她语气轻巧,毕竟她想起她爹娘并非是因伤心,谢景昭的神情却微妙地凝重起来。 是他粗心,明知她的爹娘早已离世,竟还抱着近乎愉悦的心情,带她见母妃。 二人的步子一停下来,前方的小卓子感到慌张,小心翼翼地瞧着太子殿下与苏姑娘的神色。 苏姑娘看着并无异样,反而是太子殿下,难得他能从太子殿下那张俊脸上瞧见一丝丝的……愧疚? 这突然间是怎的了? 小卓子声音勉强保持不颤抖,谨慎地唤了一声:“殿下?” 第239章 苏窈看一眼那名神色仓惶的太监,她着实没能理解他好端端的为何感到慌张。 下一刻,她慢慢发觉身侧男人的异样,他既不接着往前走,也不开口说话。 苏窈疑惑地歪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谢景昭并未理会小卓子,深眸隐含复杂的情绪,凝视着身侧的人儿。 目光相望,苏窈愈发纳闷,眉心轻轻蹙起。 他似乎情绪低落。 殿门便在前方不远处,周围又有宫女太监,总不能就这么站在原地,思及此,她小声问道:“你不高兴呀?” 谢景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亦没有否认。 她向来不隐藏情绪,常常轻易就能看透她的想法。 可在这个时候,他未在她的脸上看出低迷的情绪,不免又担心她是在强颜欢笑。 沉默一霎,谢景昭薄唇轻启,缓声道:“你若不开心,定要同我讲。” 苏窈第一个想法是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十分不合时宜,非常突兀,毕竟他们一路入宫,也没碰上什么糟心事。 还没思忖出结果,又听到他开口唤她: “苏窈。” 苏窈眨了眨眸,指尖极轻地动了一下,知晓他的话没有说完,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后面的话。 他嗓音压低,仿佛与她密语,轻声道:“你永远有拒绝我的权利,不必迁就我,不要害怕我。” 似是有人拿着一根细绒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心脏,心口处泛起一阵麻痒。 苏窈神情怔然,除了不解他怎的说起这事,她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愕所冲击。 小卓子离他们二人最近,在他们停住脚步后,便战战兢兢。 虽不该窥探太子殿下同苏姑娘的私密话,但此刻情况特殊,他不得不竖高耳朵,仔细听听是否有什么变动发生,毕竟娘娘还在殿内等候着他们。 即便太子殿下的话语说得极轻,如爱人耳鬓厮磨,小卓子还是努力地听了些许。 他深深弯着腰,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幸而未被察觉,否则真是犯了掉脑袋的大罪。 早已听闻太子殿下对这位苏姑娘格外上心—— 譬如太子殿下执意要娶苏姑娘为妻,不惜为此惹怒皇上、太后娘娘; 譬如太子殿下刻意掩人耳目,特地将太子府隔壁的院子买下,只为给苏姑娘一个在京城落脚的地儿; 譬如太子殿下专门请了侯大人,给苏姑娘当启蒙先生; 譬如太子殿下安排了夏太医,以郎中名义为苏姑娘准备一药堂…… 小卓子千方百计查来的讯息,都不足以此时此刻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震撼。 在太子殿下“公开”要带苏姑娘进宫见娘娘之前,娘娘与太子殿下已是私底下见过几回。 小卓子并未在殿内,也不知太子殿下是同娘娘说了什么,但头几回时,娘娘会气得吃不下睡不好。 可慢慢的,他家娘娘显然是被太子殿下所说服,娘娘不再因太子殿下的“深情”感到愤怒,而是为太子殿下忧心忡忡。 直至此刻,小卓子顿悟,理解自家娘娘为何会妥协了。 第240章 时辰不早,良妃尚在殿内等待,由不得他们一行人停在这里太久。 谢景昭同苏窈说完那句话后,深眸静静地看着她。 他轻声询问:“我们进去见母妃?” 苏窈点了点脑袋,对他的问题充满茫然。 他们入宫不就是要见他的母妃吗?而且都走到殿门口了,哪还有可能不见他的母妃。 心中正这么嘀咕着,突然,她想到了他方才同她说的话。 他说,她永远有拒绝他的权利。 即便他们入了宫,即便他们已经到了他母妃的宫内,她依然有拒绝他的权利。 且不说其他,倘若她真的在这儿打了退堂鼓,那他要怎么同他母妃解释? 想罢,苏窈不由得蹙了一下眉心,抬眸看他:“我答应过你,自然不会临时反悔,不用再三问我意见。” 顿了顿,她又严肃地盯着他,语气郑重地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谢景昭:“……” 她这般义正言辞,看来,的确是他胡思乱想过多。 小卓子一个不小心,将未来太子妃“训斥”太子殿下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惊得瞪了瞪眼,悄悄瞄一眼太子殿下的面色,那张俊脸没有丝毫的不悦,只有平静的顺从,好似这并非是太子殿下第一次被未来太子妃“训斥”。 有言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真如此。 太子殿下比传闻中的,更要爱苏姑娘。 接下来,他们不再停下脚步,终于行至良妃所在的正殿门口。 在小卓子的一声“太子殿下到——苏姑娘到——”中,谢景昭牵着苏窈,一同踏入咸尚宫正殿内。 虽然之前苏窈已是见过良妃娘娘,但那回她根本不知良妃娘娘的身份,只以为是“谢府谢夫人”。 今日又见良妃娘娘,苏窈比第一回更要紧张。 踏入正殿后,苏窈匆匆扫一眼。 殿内的中心,有着放置香几、宫扇、香筒等器物的带座屏风,中间是一张宝椅,格外庄重威严。 此时此刻,一道雍容优雅的身影坐于宝椅之上。 苏窈不敢瞧得仔细,只一眼便低垂着眸眼。 谢景昭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一路牵着她来到良妃面前,再微微弯腰:“儿臣拜见母妃。” 苏窈昨日刚在私塾里学了一些行礼的规矩,面见皇帝妃子,以她的身份应该跪地行礼才对。 可她被他牵住一只手,无法跪地,情急之下,她学着他,鞠躬弯腰,脑袋尽量往低,声音隐隐泄露着细微的颤抖:“民女苏窈,拜见良妃娘娘。”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苏窈听到一道熟悉的温柔声音,自那张宝椅之上传来: “殿下,苏姑娘,快快起身,坐吧。” 良妃伸手虚虚一扶,妆容精致的艳丽脸庞上扬起一抹笑,一双美眸柔和地望着眼前的一对人儿。 “谢母妃。” “谢良妃娘娘。” 同步直起身子,谢景昭牵着苏窈来到侧方的椅子坐下。 待宫女脚步轻轻地上了茶后,良妃命令其他宫女太监:“你们退下。” “是,娘娘。” 殿内的几名宫女太监安静地退离到门外,只留展莺与小卓子。 良妃这才瞧着坐于侧方的二人,担忧道:“怎来迟了这么多?可是碰上什么事了?” 约莫两刻钟之前,太子的护卫青默曾来过一趟咸尚宫,说是太子殿下需要胭脂,恳请良妃娘娘借一些给太子殿下。 良妃自是明白并非是殿下需要胭脂,而是苏姑娘需要它们。 闻言此事,良妃觉得意外,也很疑惑他既然已经带着苏姑娘进了宫,为何不直接前来见她。 问过那名护卫,良妃才知,是苏姑娘愁着容貌不佳,想仔细涂抹胭脂过后再来见她,以示尊重。 良妃之前已是见过苏姑娘,知晓苏姑娘的确是朴素单纯的人儿,不疑二心,命宫女挑了些未用过的新胭脂,一并送去鹤云宫。 当然,她定不能以“借”的名义,自是打算把胭脂送给苏姑娘。 原以为胭脂送去,他们二人也该快些到,可仍旧还是耽误了些许时辰,令她不禁忧心是否有人在路上刻意寻事。 谢景昭神情未变,冷静地出声答道:“母妃,是儿臣不孝,出门晚了些,让母妃担心了。” 良妃总算心安了下去,扬唇一笑:“殿下言重,无事便好。” 她的目光自然地移向乖顺坐在谢景昭身旁的少女。 近日天凉,少女穿着狐绒外袍,白嫩的脸蛋红润一片,许是一路走来日光甚好,将她晒得过分暖和了。 上一回见苏姑娘,她便是拘谨害羞极了,这一回,她踏入宫殿后,就一直垂着眸眼,连脑袋亦是微微低着,可见她有多紧张忐忑。 在良妃的印象中,她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眸眼,此刻,忍不住想让她抬头。 良妃语调温和,比同太子殿下说话时更要轻柔,仿佛怕令她受到惊吓:“苏姑娘,殿内温暖些,你若觉得热,可以将外袍暂且脱下。” 良妃乃是皇帝的宠妃,还算不得寒冷的天,咸尚宫却早已燃着丝炭,殿内温暖如煦。 苏窈确实很热,听见良妃娘娘这般说起,她马上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是,良妃娘娘。” 说罢,正要抬手脱下外袍,身旁的男人比她快一步有了动作。 方才便是他帮她披上这狐绒外袍,谢景昭只单单一只手,轻松将系带解开,神情自若地为她脱下外袍。 宫女展莺立即小步迎上,双手接下狐绒外袍,妥善收起。 良妃抬起美眸看一眼谢景昭,再转向苏窈,将他们之间亲昵的相处看在眼中。 随之,良妃又看了一眼那件被展莺捧着收起来的狐绒外袍,状似无意地提起:“这件狐绒,本宫瞧着还有些眼熟。” 谢景昭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地回答:“母妃,此件狐绒外袍,乃是西中败将上供的锦缎,父皇许是也给母妃您留了锦缎。” 经他这么一说,良妃似还疑惑,转眸看向展莺。 展莺上前道:“娘娘,殿下所说无误,前几日皇上正命人送来了不少珍稀锦缎,其中便有狐绒。” 只是良妃衣裳尚多,不着急穿,将狐绒锦缎交给织衣坊去制衣。 良妃暗自掐算,唇边的笑意忍不住加深。 也就几日功夫,看来织衣坊是快马加鞭地赶制苏姑娘这件狐绒外袍。 第241章 以前良妃常常忧虑,太子不近女色也罢,通房、侍寝更是通通拒绝,她甚至听闻不少流言,说太子疑似断袖。 幸而,如今真相了然,流言不攻自破。 尽管起初知晓太子要娶苏姑娘为妻,良妃极度震惊,更是无法接受苏姑娘过于普通的身份,可太子再三恳求,良妃亦是怕物极必反,便应允了太子。 至少,至少她的儿子不是断袖。 良妃美眸一转,视线落于苏窈身上,忽地,见她脖颈上戴着一条颈巾,再看她脸蛋仍是通透的红润,便道:“苏姑娘,殿内暖和,颈巾也可摘下。” 苏窈心一慌,想到脖子上那些容易惹人注目的红印,双颊倏然多添了一抹绯红。 她睫羽轻颤,潋滟的眸眼含带几分试探,弱弱道:“良妃娘娘,民女可以不摘颈巾吗?” 良妃轻轻挑眉,意外道:“当然可以。” “多谢良妃娘娘。”苏窈心虚地垂下眼眸,蹩脚地为自己寻理由:“那,那民女就不摘颈巾了,民女有点热,不,不是,是有点冷。” 良妃轻易看穿她是有意隐瞒,瞧她急得一张小脸红得如一颗熟透的小番茄,只觉有趣极了,轻笑道:“苏姑娘,在咸尚宫内不必惊慌。” 苏窈很难不惊慌,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平静地应道:“是,良妃娘娘。” 良妃的视线从苏窈的颈巾上停留片霎,又瞧了一眼谢景昭。 苏姑娘一提起颈巾便羞赧脸红,殿内温暖也不摘下,良妃待于深宫之内,自是不会纯白如纸,稍一细想就知为何。 她翻过颈巾的话题,免得那颗小番茄害羞得坐不住,转头看一眼展莺,道:“将本宫备好的锦盒拿来。” “是,娘娘。”展莺福身离开,不过一会儿,便立即捧着一个锦盒回来。 良妃朝苏窈轻轻招手,唤道:“苏姑娘,你过来。” 苏窈先是看向谢景昭。 男人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松开手,深眸安抚地看着她。 对上他的视线,苏窈心里的慌张感消失了一大半,站起身,缓步来到良妃面前。 展莺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镶着夜明珠的簪子,以及一个柔润晶莹的玉镯。 良妃将簪子拿起,轻轻替她插入发髻中,继而,又拉起她的手,帮她将玉镯戴上。 做完这一切,良妃左右端瞧着她,脸上扬起满意的笑:“果然很适合苏姑娘。” 苏窈没有什么首饰,但一眼便知良妃拿出来的簪子与玉镯定是不菲。 她刚抬眸想要婉拒,就听到良妃开口道: “说起来,今日才算是同苏姑娘第一回见面,”良妃掌心轻拍着她的手背,含笑道:“本宫与你颇有缘分,这簪子、玉镯,你收下。” 苏窈神情犹豫,在她温和的注视下,慢慢点了点脑袋:“民女多谢良妃娘娘赏赐。” 良妃嗔怪地看她一眼,红唇轻启道:“行了,一家人说得这么见外,别总是谢本宫。” 知晓她头一回进宫,不自在是肯定的,良妃并未非要她立即改正,侧头看向谢景昭,道:“时辰不早,殿下与苏姑娘便留在咸尚宫用午膳吧。” 谢景昭颔首应道:“儿臣遵命。” 苏窈眨了眨眸,学着道:“民女遵命。” 良妃忍俊不禁,含笑吩咐展莺:“传膳吧。” “是,娘娘。” 安排这一顿午膳之前,良妃特地差人去打听苏窈的口味爱好,打听而来的结果,却是谢景昭派人前来递话,说是不必劳累打听,如常便好。 第242章 谢景昭执意为她布菜,苏窈本想再次拒绝,眼看着碗中又被他添上,连忙提筷,将碗中的食物夹起,送入嘴里。 只一口,苏窈顿时惊讶地睁大眸眼。 这就是皇宫里的食物吗?竟这般美味! 她埋头将碗中的食物一并吃下,眼眸持续亮晶晶,仿佛整个人一下子“醒”了过来。 少女的心思藏不住,那张小脸将她心中的想法完全展露,被旁侧的男人一一看在眼中。 谢景昭唇角几不可微地上扬,继续为她添菜。 苏窈的注意力全然被这一桌的美食所吸引,顾不上再同他纠结布菜一事,嘴巴停一下都是对这一桌美食的不敬。 良妃原是念着她拘谨不自在,便有意克制自己的视线,不要过度关注苏窈的一举一动,只是时不时若无其事地看她一眼。 不知不觉,良妃停了筷子。 看着侧前方的苏窈双颊鼓鼓囊囊,那张粉润的小脸满是餍足尽兴,她的眸底不禁浮起几分迟疑。 入宫多年,任何美食皆是尝过,良妃早已忘记“馋”的滋味,眼下,她却是极轻地咽了一下。 瞧一眼苏窈刚放入口中的食物,是名为“樱桃肉”的菜肴。 良妃伸出筷子,夹了与她同样的“樱桃肉”,缓慢送入口中。 “樱桃肉”色泽红亮,外酥里嫩,咬下的瞬间隐有汁水爆开,明明不是第一回吃“樱桃肉”,可良妃竟觉得今日的“樱桃肉”格外的鲜香甜酸。 再抬眸时,又见苏窈吃着另一菜肴,鬼使神差,良妃再次提筷,夹起她吃过的菜肴仔细品尝。 奇怪了,这些平日里她吃一两口便觉发腻无趣的菜肴,今儿意外的让她想多吃几口。 站在自家娘娘身后的展莺眼神惊了又惊,每每以为娘娘该是用完膳了,便看到娘娘再次抬筷,比往日的每一顿吃得要多了些许。 难得见娘娘这般好胃口,展莺内心欢喜,再偷偷瞧一眼苏姑娘,唇边掩不住笑意。 太子殿下并非是第一回留在咸尚宫中用膳,虽然太子殿下留下用膳时,娘娘也会多吃一些,但绝对没有今日夸张。 再瞧苏姑娘吃得津津有味、大快朵颐的模样,展莺了然,唇边笑意加深。 有苏姑娘这么一个吃什么都满眼欢喜的人儿陪着用膳,不仅赏心悦目,还令人胃口大开,她光是站在一旁,也被馋得蠢蠢欲动,很想跟着尝一口。 眼看着自家娘娘已是比平时用膳的分量要超出许多,展莺轻步上前,提醒地唤了一声:“娘娘。” 若再不劝阻娘娘,展莺怀疑娘娘的胃口好到能将一整桌的菜肴通通吃光。 胃口好当然是好事,但切莫不能贪多,否则娘娘的胃会顶不住,惹来不适。 良妃手中的动作一停,还以为展莺是有事要报,美眸一转,疑惑地看向她。 太子殿下与苏姑娘在旁,展莺不敢明示,只用眼神瞄一眼桌上的菜肴,再瞄一眼娘娘面前见了底的碗。 良妃顺着展莺的视线,紧接着身形一定,恍然惊觉自己吃了这么多。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抬手接过展莺递上的帕子,轻轻擦拭嘴角。 一停下来,良妃才感到饱胀,方才一口接一口的,根本没察觉。 谢景昭的注意力就没从苏窈身上挪开,待苏窈吃不下了,他也跟着停了筷子,一顿午膳终于结束。 展莺上前仔细扶着自家娘娘,缓慢挪步回了寝殿稍作整理,太子殿下与苏姑娘则回到正殿坐歇。 良妃步子极慢,好久没吃得这么撑,若此刻迎来外人,怕是以为她有孕在身了。 瞧见自家娘娘肚子微微鼓起,展莺轻笑道:“娘娘,奴婢真想请苏姑娘日日留在咸尚宫用膳。” 良妃知晓她的用意,无非是自己今日胃口好了不少,轻轻睨她一眼,道:“本宫倒是也想这么做,景昭哪里舍得放人。” 自知娘娘已是将苏姑娘当未来太子妃看待,展莺大胆地说道:“待太子殿下与苏姑娘成婚,娘娘您日日召见苏姑娘,太子殿下恐怕也不敢二话。” 良妃稍稍细想,笑道:“景昭是不敢二话,不过,到时候本宫还得多给他备一份碗筷。” 就他今日的一言一行,定是会跟着苏姑娘,一同留在咸尚宫用膳。 进了寝殿,展莺端上提前准备好的漱口茶水。 待娘娘漱完口,她再开口禀报道:“娘娘,一炷香前,四公主来过,小卓子以娘娘还在用膳为由,将四公主请回了。” 良妃轻掀眼皮,问道:“四公主可有说为何事前来?” 长乐公主谢明月,排四,年龄十四,是皇帝至今最小的公主,由舒婕妤所育,出生时舒婕妤正是皇帝盛宠,便给了谢明月封号长乐,以示对舒婕妤母女二人的宠爱, 而今,因谢明月仍是皇帝膝下最小的公主,皇帝对她依然疼爱。 听到自家娘娘的问话,展莺仔细回忆小卓子的原话,继而,她摇了摇头,回答道:“娘娘,四公主只说今日天儿好,想来赏一赏娘娘宫中的鸢尾花。” 四公主的确有时心血来潮,前来咸尚宫赏花,可今日并非普通,苏窈第一回进宫,良妃不得不谨慎提防。 思忖片刻,良妃眉心蹙起,轻声道:“若四公主再来,拒了吧,本宫身子不适。” 展莺明白,立即福身应道:“是,娘娘。” 话落,她瞧一眼自家娘娘的肚子,再道:“娘娘,可要请夏太医来一趟呢?” 良妃抬手轻轻揉了揉肚子,叹口气:“罢了,召夏太医,岂不是让他笑话本宫嘴馋。” 展莺噗嗤一笑,道:“娘娘,您给夏太医十个胆子,夏太医也万万不敢笑话娘娘呀。” 紧接着,展莺再劝道:“娘娘身子要紧,可不能逞强,让自个儿受罪。” 良妃轻轻抿唇,忍不住道:“本宫又不是三岁孩童,倘若真的难受极了,再召夏太医来便是。” 展莺掩住笑意,连忙道:“娘娘莫气,娘娘说得是。” 突然,寝殿门外传来宫女小心翼翼的声音:“娘娘?” 良妃抬眸瞥一眼门口。 展莺立即小步来到寝殿门口,询问门外的宫女:“寻娘娘有何事?” 第243章 门外宫女低头回答道:“太子殿下命人换了茶。” 展莺面露不解,转身望向坐于美人榻上的良妃。 宫女的声音不小,良妃自是听得清楚。 太子殿下对茶水并无特殊要求,而咸尚宫里的茶叶是上等罕见的好茶,乃至泡茶的水亦是日日专门从高山中取来的清甜山泉水,定不会出错。 在正殿内,谢景昭、苏窈他们二人对茶水有异,此刻临时换茶,良妃怕有人在茶水中动了手脚,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蹙了蹙眉,不由得忧心,出声问道:“殿下命人换了什么茶?可是本宫宫中的茶水,殿下不喜?” 门外的宫女马上回答道:“回娘娘,殿下递了一张纸,命奴婢以这张纸上所写的,去煮新茶。” 说着,宫女双手递上一张宣纸。 展莺先是拿起,翻开看一眼宣纸的内容,确保里头并非是奇怪的内容,这才将那张宣纸递给良妃:“娘娘。” 良妃满心纳闷,接过那张宣纸,垂眸细瞧。 须臾,她美眸轻轻眨了眨,红唇慢声低念道:“山楂、干荷叶、薏苡仁……这是?” 展莺虽对草药不了解,但只单单这么几样,也看出来太子殿下换茶的用意了,她笑道:“娘娘,殿下这是心系娘娘,知晓娘娘方才用膳过多,特地命人换了助消食的茶水呢。” 良妃挑了挑眉,却同展莺想的并非一致,她扬了一下唇角,道:“殿下对本宫自是孝顺,不过——这茶水应是殿下给苏姑娘换的。” 展莺愣了一下,仔细斟酌,似乎娘娘所言更像是太子殿下会做的事。 可她不能顺着娘娘的话这般说,不然就是在承认比起娘娘,太子殿下更在意苏姑娘。 良妃将宣纸交给展莺,吩咐道:“就照着殿下的话做吧,将茶水换了。” “是,娘娘。” 宫女拿着宣纸离去后,良妃又在寝殿内歇了一会儿,便站起身,原路回到正殿内。 与此同时。 即便良妃娘娘没有在身旁,苏窈也保持规矩,好好坐在椅子上。 反之,谢景昭几乎是整个身子侧向她这边而坐,离她极近,同她低声道:“晚些母妃应是要午歇,我们再离宫。” 今日苏窈不用上私塾,至于药堂那边,叶郎中知晓她要进宫,也对她说过不必前去药堂,这么一来,她便不需要急着离宫。 良妃娘娘待她很好,留在宫中多带一会儿也可以,是以,苏窈对谢景昭的话并无意见,十分爽快地点了点脑袋。 忽地,她又有些疑惑,歪头瞧他:“你今日不忙吗?” 以往他日日进宫,一进宫就忙一整日,到她药堂散值才见得到他,早一些,也是待她散学后。 在苏窈看来,他这太子当得也算不上清闲。 谢景昭缓声作答,并没有打算向她隐瞒:“父皇命我未时四刻前往御书房。” 苏窈一听,吓得瞪圆了眸眼,连忙问道:“现下几时了?” 他犹豫了一下,随之,慢慢答道:“未时三刻。” 第244章 良妃于正殿中央的宝座缓缓坐下,红唇噙着一抹淡笑,视线在侧前方的谢景昭、苏窈二人之间转了一圈。 说来挺妙,只有在苏姑娘的面前,她才能亲眼见到自家儿子那张脸庞上露出些许表情波动。 良妃再看一眼脸蛋儿仍旧红润的少女,唇边的淡笑自然而然地延展,温声道:“苏姑娘坐吧,同本宫不必多礼。” “是,良妃娘娘。”苏窈乖乖应了一声,端正地坐回椅子上。 良妃再次开口,略显好奇地问道:“方才,本宫听见苏姑娘提起,殿下似乎无法送苏姑娘离宫,这是为何?” 她隐约猜测,应是皇上召见了景昭,以至于他来不及亲自送苏姑娘离宫。 苏窈瞧向身旁的男人,本以为他会回答良妃娘娘的问题,等了一会儿,却见他毫无开口作答的意思。 察觉到她的注视,谢景昭望进她那双潋滟的眼眸,稍稍挑眉,仿佛是在说:母妃在问你,你答。 事实也是如此,良妃的目光停留在苏窈身上更久一些,分明是想多与她聊天说话。 殿内一片静默,宝座上雍容华贵的美人耐心地等待着回应。 苏窈只好作答,抬眸看向良妃娘娘,声色轻软地回道:“回娘娘,未时四刻,太子殿下有事,民女自行离宫便好。” “四刻?”良妃转眸看向身旁的展莺。 展莺立即道:“娘娘,还有一刻不到的时辰。” 虽苏窈没有明说谢景昭是有何事,但良妃心里了然。 近日景昭已是惹怒了皇上好几回,倘或今儿再耽搁,怕是又要在皇上那儿受责骂。 良妃眉心轻蹙,美眸望向谢景昭,道:“殿下不若即刻动身,本宫同苏姑娘颇为有缘,想让苏姑娘留在咸尚宫再待一会儿,多陪一陪本宫。” 此时苏窈的想法跟良妃一致,她未曾见过皇上,却明白皇上的命令便如圣旨,容不得一声拒。 她顺着良妃娘娘的话,侧头看向身侧的男人,道:“良妃娘娘说得是,我一时半会也不离宫,你先去忙吧。” 谢景昭俊脸上无甚情绪,深眸静静地望她。 她性子软,可有时候说一不二,执拗得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譬如眼下的她,那张小脸毫无威慑力,却令他深觉无奈。 此次带她进宫,谢景昭步步仔细,不让旁人抓住一点儿把柄使她受到欺辱,是以,他念着时时刻刻同她一起,不愿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即便在母妃宫中,即便母妃允诺他,不会为难她,他依然难以安心。 良妃望着一言不发的谢景昭,少顷,她缓缓道:“殿下,正事要紧。” 简单的一句话,语气听来也温和,只是目光已然含着不满。 并非她看不惯他护着苏窈,而是他不能过分护着苏窈,难不成以后他也一直这般?既然决心要同苏窈成婚,那就该让苏窈逐渐适应宫中环境。 谢景昭深眸垂下,敛住眼底的不安,再抬眸时,他同眼前的人儿轻声道:“青羽、赫凡留在此处,有任何事,皆可寻他们。” 苏窈下意识蹙眉,想说她有夏花她们,一对上他隐隐担忧的眸子,顿时心软,点了点脑袋道:“好。” 谢景昭又开口问道:“等我回来,我们再一同出宫?” 苏窈面露犹豫,最终还是应了他,免得他不放心:“嗯嗯,我哪儿都不去,就留在良妃娘娘宫中。” 得到她的应允,谢景昭这才起身,行礼告退。 踏出咸尚宫,他瞥一眼青羽、赫凡二人,沉声命令道:“你们留在她身边,不得离开,如遇情况,速报。” 青羽、赫凡同时恭敬地应道:“是,殿下!属下遵命!” 谢景昭回头望一眼殿内的方向,继而,阔步离去。 与此同时。 殿内,良妃有意不让苏窈过于拘谨,转头吩咐展莺:“苏姑娘似乎带了婢女,唤她们进殿吧。” 展莺福身领命:“是,娘娘。” 她一离开,殿内便只剩下良妃与苏窈二人。 良妃眸光柔和地问她:“窈儿,本宫可是能这么唤你?” 苏窈神情微怔,这一称呼着实亲昵了些,令她恍惚了一下。 她低头回道:“可以的,良妃娘娘。” “午膳时,本宫贪了嘴,这会儿胃还有些撑,窈儿陪本宫到花园里走走吧。” 说罢,良妃站起身,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一同前往。 苏窈连忙跟着起身,小步迎上,来到良妃的身旁。 紧接着,她学着那名宫女展莺,扶住良妃的手。 良妃垂眸看了她一眼,她身子要娇小些,那只手瞧着细弱,像是用一点力就能伤着她。 收回目光,良妃往前走了两步,而后状似姿势不舒服,将手往下垂,改成轻轻握着她的手腕,如拉着她并肩同行。 没有谢景昭在身旁,苏窈当然会不自在,但良妃娘娘明显很顾着她的情绪,这一点跟他十分相像。 不知是他特地交代过,还是他们母子二人本就是相仿的性子。 缓步往花园而行,良妃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身侧的小姑娘。 咸尚宫向来鲜少有人前来,即便有,大多数也是心怀鬼胎。 良妃几不可微地叹了口气,深宫并非是舒适之地,她待在自己的咸尚宫,也无可避免需要警惕堤防,做不到完全放松。 周围安静无人,苏窈没有错过良妃的这一声叹。 她抬眸瞧一眼面前这张美貌出众的艳丽脸庞,再垂下眼,小声问道:“良妃娘娘,您可是身子不适?” “胃是有点胀。”良妃看着她,半是好奇地问道:“你有法子吗?” 苏窈眨了眨眸,认真答道:“良妃娘娘,方才民女同殿下提议更换茶水,待新的茶烹好,良妃娘娘喝一杯,可缓解胃胀的不适感。” 闻言,良妃脚步刹那间停住。 她神情错愕,语气掩不住惊诧:“是你提议换茶?不是殿下他……” 【后面我还得再修,明天刷新接着看】 第245章 苏窈泪眼婆娑,水雾晕染双眸。 良妃娘娘待她好,本是天大的好事,可她不知为何鼻间发酸,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连她自个儿也无法控制。 她低低地抽泣一声,抿紧唇瓣有意压抑,一会儿后,才挤出一句勉强算是通顺的话,哽咽道:“抱歉,良妃娘娘,我可能是喜极而泣。” 良妃哭笑不得,看来是被自己感动哭了。 又觉她怜人,又觉她可爱,良妃递出丝帕给她,声音轻柔,似是怕吓着她:“喜极而泣乃是好事,你想哭,哭便是了,不必憋着。” 苏窈视线皆是朦胧一片,耳边因自己的抽泣而蒙上一层嗡嗡声,良妃的话变得像是虚幻般。 手中蓦地被塞进了一条丝帕,仿佛在告知她一切并非是她的幻想。 下一刻,肩膀多出一只手。 良妃轻轻地搂着她,望一眼不远处的听雨亭,声音隐隐含着宠溺的笑意:“去亭子里哭吧,站着哭可不舒爽。” 苏窈看不清脚下的石砖,几乎是被良妃搂着往前走,踏上听雨亭的台阶时,仍由良妃带着她。 直至坐下,苏窈没舍得用良妃递给她的丝帕,指尖捏起衣袖抹一抹眼泪。 瞧见她的动作,良妃唇间溢出一声笑,无奈道:“本宫宫中的丝帕多得数不清了,不用替本宫心疼丝帕,前几日,殿下也送了不少丝帕给本宫。” 苏窈轻轻抽泣一声,听到丝帕,下意识接道:“前几日太子殿下也送了民女三条丝帕。” “哦?”良妃挑了挑眉尖,重复一遍:“殿下送了你三条丝帕?” 她点了点脑袋,正要用衣袖接着擦拭眼泪,动作忽地停住,她犹豫了一下,再拿起良妃娘娘的丝帕,小心地抹去脸上的泪。 良妃静静地看着她,眸底含笑。 前几日,太子府的人送来一锦箱的丝帕,展莺清点,一共十条,皆是上等的成色质地。 这并非是太子第一回送东西给良妃,但丝帕这种精巧常用的物品咸尚宫不曾欠缺,太子亦是头一回送丝帕,良妃心中好奇,让小卓子去打听。 小卓子没能从太子府那边打听出一二,倒是听闻全京城的丝帕在一日内被买断货,商贩一条不剩。 良妃听闻此事,越发对谢景昭送来的这十条丝帕怀有好奇,但未寻到机会仔细询问他。 此刻,听苏窈提起她也收到了太子送的三条丝帕,甚至同样是在几日前,良妃豁然顿悟。 想来,太子府库房里还剩下不少的丝帕。 冬苓秋络二人随着展莺来到听雨亭,瞧见自家主子正在抹眼泪,着实把她们吓得脸色一白。 展莺也被这一幕惊讶到,不过才离开这么一会儿,怎的苏姑娘便哭了? 再瞧自家娘娘的神情,不像是闹了口角矛盾。 展莺垂下眼,小步上前,将宫女刚煮好的新茶端上桌,“娘娘,这是殿下命人换的新茶。” 紧接着,展莺再端了一杯放在苏姑娘的面前,恭敬道:“苏姑娘请用。” 苏窈捏住被自己眼泪浸湿部分的丝帕,抬起一双通红的眸眼,望向良妃,声色带着浓浓的鼻音:“良妃娘娘,您试试这茶,您的胃会舒服一些。” “窈儿有心了。”良妃轻笑一声,纤手端起茶杯,轻烟缓缓上升,带出淡淡的酸甜味。 她浅尝一口,更浓烈的酸甜味在嘴里绽开。 将一小杯喝下,她意犹未尽,又让展莺添了一杯。 看着鼻尖红红、眼儿红红的小姑娘,良妃半是玩笑地开口道:“若被殿下瞧见,怕是要怀疑本宫欺负你了。” 苏窈吸了吸鼻子,认真道:“良妃娘娘待民女很好,太子殿下看得清清楚楚,不会误会娘娘。” 冬苓秋络二人止步在自家主子身后,偷偷听着主子同良妃娘娘的对话,明白主子流泪不是良妃娘娘为难,悬起的心终于安稳落地。 苏窈情绪稳下,端起一杯茶小口抿着喝,再抬眸时,便见良妃已是喝起了第三杯,她忙出声阻止:“良妃娘娘,不能一下子喝太多杯。” 良妃动作一顿,颇为可惜地放下茶杯,“这茶清润爽口,倒是让本宫一时上了瘾。” 眼余瞥见展莺站在身旁,频频瞧向自己,良妃转头看她,问:“怎的了?” 展莺欲言又止:“娘娘——” 良妃抬手轻轻一挥,淡声道:“窈儿不是外人,有话直说便是。” 展莺应了一声“是”。 继而,她如实禀报:“娘娘,四公主又来了,小卓子招架不住,托奴婢前来请示,娘娘您可是要见一见四公主?” 第246章 (本章还要再修,太阳升起再看) 谢明月止步在听雨亭的石阶下方,向听雨亭内的美人屈膝行礼:“儿臣见过良妃娘娘。” 良妃循声抬眸望去,美眸轻轻一弯,朝她伸手虚虚一扶,声音温和地道:“公主免礼。” “谢良妃娘娘。”谢明月提起裙摆的一角,三两步跃上的几层石阶。 她侧头望一望花园中烂漫的蓝紫绿鸢尾花,语气含带着真挚地夸赞:“良妃娘娘这儿的鸢尾花,比父皇御花园里的花儿要好看许多,儿臣就爱来良妃娘娘您这里赏花!” “公主喜爱,是本宫的荣幸。”良妃温婉一笑,又解释道:“本宫今日身体略有不适,恐扰了公主的雅兴,故而,才遣人请公主归去,还望公主海涵。” 谢明月不能再抓着不久之前被“赶走”、被阻拦的事情,反而还得关切地问道:“良妃娘娘,您哪儿不舒服呀?可是召太医了?” “本是要请夏太医来一趟,不过……”良妃美眸一弯,眉宇间多了几分笑意,道:“窈儿恰好略通医术,为本宫换了盏新茶,本宫饮过此茶后,身子舒畅许多,便无需劳烦夏太医前来了。” 谢明月一听,整个人顿时提起不少劲,眼珠子一转溜,佯装疑惑地问道:“良妃娘娘,您口中所说的‘窈儿’是谁呀?儿臣好似未曾认得,这名儿听来,陌生得很。” 良妃淡淡一笑:“苏窈,窈儿,公主应是未见过窈儿。” 苏窈还未同谢景昭成婚,也暂未收到赐婚的旨意,良妃自当严谨用词,不能直截了当的同旁人介绍苏窈便是未来太子妃,特别是在公主面前。 谢明月见良妃只将话说到此,不再接着细细提及这个叫苏窈的女人,她略有不甘,忍了忍,到底是没憋住,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良妃娘娘,这个苏窈,是不是就是太子哥哥近日来分外上心的那名姑娘?” 良妃略微思忖,不轻易回答,隔了一会儿,再点了点头:“是吧,殿下在本宫面前,也就提过窈儿这么一个姑娘,其他姑娘,本宫倒是从未在殿下口中听闻过。” 谢明月不悦地拧了拧眉头,满脸不相信,道:“不可能吧,良妃娘娘,太子哥哥难道没在您的面前说起听澜姐姐吗?” 良妃美眸不解地望向谢明月,疑惑:“听澜是?” 见状,谢明月神情顿时着急起来,一下子握紧双手,声音激动道:“良妃娘娘,您忘记啦?祖母、父皇心中最完美的太子妃,便是听澜姐姐呀!” “啊……”良妃眉心轻轻一蹙,偏头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公主,您说的是大理寺旧置判寺沈大人的千金?” “嗯嗯,是的!”谢明月着重强调:“听澜姐姐的父亲,是从三品官员,儿臣前阵子听父皇夸过沈大人,想来再过不久,听澜姐姐的父亲就要升官了。” 良妃眉心又是一蹙,视线朝左右望了望,随即,压着声提醒道:“公主,后宫不议政。” 谢明月瞥一眼守在听雨亭石阶下的自家宫女碧蓝,还有良妃娘娘的宫女展莺,她嘀咕一声:“良妃娘娘,这儿又无旁人。” “公主。”良妃唤了她一声,音色仍是温和,却隐隐有着几分严肃。 谢明月心中不乐意,勉强改了口:“好嘛,儿臣不说了。” 话落,她又道:“总之,听澜姐姐的家世是让人挑不出错来的,听澜姐姐人也不错。” 良妃脸上挂着一抹淡笑,听完她的话,轻轻点头,赞同道:“沈大人为官清廉,为朝廷做出不少贡献,想必,沈大人的千金也定是一位好姑娘。” 谢明月期待地看向她,问道:“良妃娘娘,您可是见过听澜姐姐?” “应该是见过的。”良妃眉心微蹙,仿佛正在努力想起她口中的沈听澜是何人。 沈听澜并非宫中之人,能让良妃见到她,只有宫中设宴时。 少顷,良妃满怀歉意,道:“公主,上一回太后娘娘生辰宴,本宫本该出席……” 谢明月对此事隐有所闻,听她的母妃提过,是母后故意设计,令良妃娘娘无法出席祖母的生辰宴。 怕良妃娘娘想起伤心事,她即刻道:“除了祖母生辰宴那日,听澜姐姐也曾来过宫中多次。” 第247章 碧蓝见自家公主转头朝着声源处望去,也跟着探头望了一眼。 离得远些,她瞧见有三人走向听雨亭,其中一女子走在前,显然是另外两人的主儿。 碧蓝猜测道:“公主,许是姜贵人见过良妃娘娘后,也到花园里赏花来了。” “姜贵人?”谢明月秀眉一挑,顿时失去兴趣,目光重新落在两侧的花儿上。 姜贵人入宫不久,谢明月尚未见过她,却知晓她是父皇新纳入后宫的妃子。 父皇日日流连后宫新妃,她的母妃也逐渐失去父皇的宠爱,上一回去母妃宫中,母妃说起初七那日,父皇本该到她的宫中,可在晚膳之际,父皇又改变主意,去了姜贵人的宫中。 思及此,眼前分外艳丽的鸢尾花仿佛随着她的情绪一同黯淡了下去。 谢明月知晓,这并非全然是那位姜贵人的错,错得更多的,应是她的父皇,但父皇平日对自己极其宠爱,她断不能埋怨父皇频频纳新妃。 碧蓝察觉到自家公主明显低落了不少,小声道:“公主,良妃娘娘或要歇息了,咱们要不回静宜宫吧?” “不要,难道那个姜贵人一来,本公主就得避着她么?” 谢明月抿了抿唇,紧接着,转身往听雨亭的方向大步走去。 见状,碧蓝赶紧小步跟上:“公主……” 离听雨亭还有一段距离,谢明月停住脚步。 谈话声比方才清晰了些许,她侧耳仔细听。 “主子可要喝茶?” “不了。日头被云朵挡着,比方才冷多了。冬苓秋络,你们冷不冷?这暖手炉你们拿着。” 谢明月听罢,唇角撇了一下。 这姜贵人倒是体恤下人,声音轻软又好听,怪不得父皇这般宠爱她。 谢明月往亭子里望去,恰好坐下的那女子被挡住了些,只瞧得见那女子穿了一件光润柔软的绒毛外袍。 她伸手扶住碧蓝的手臂,踮起脚尖伸长脖颈。 入眼是一张肤白唇红的漂亮脸蛋,五官精致明艳,些许乌发垂落双颊边,不显邋遢,反而衬出几分惹人怜爱的清澈纯真。 宫中美人甚多,谢明月却是看得愣住,直至踮着脚尖的双脚没站稳,身子摇晃了一下,她才慌忙收回视线。 不可否认,这位姜贵人的确美貌过人,瞧着也甚是年轻。 谢明月忽地想起,姜贵人才大了自己两岁,不过十六的芳龄,当然年轻了。 与此同时,亭内。 苏窈欲要将手中的暖手炉递给冬苓秋络她们,但被拒绝了。 秋络福身道:“主子,奴婢不冷。这暖手炉是良妃娘娘特地给主子准备的,主子您拿着吧。” 苏窈在偏殿里洗了脸,又重新涂上脂粉,正要回听雨亭,便碰上了良妃娘娘的宫女。 宫女递来一个暖手炉,说是良妃娘娘给她准备的,良妃娘娘在正殿见客,让她把咸尚宫当成她的苏府便好。 苏窈不好意思继续留在偏殿内,带着冬苓秋络回到听雨亭。 来了听雨亭,感受到与之前凉了许多的冷风,苏窈才知良妃为何给她备了暖手炉。 除了迎面吹风会冷些,苏窈又是戴了颈巾又是穿了狐绒外袍,身子暖和依旧。 看自家主子还犹豫着担心她们受凉,冬苓正要让主子安心,倏然,眼余扫见不远处好似有身影经过,她立即防备地皱紧眉头,给旁侧的秋络递了个眼神。 二人顿时贴紧着自家主子而立,四只眼睛盯紧了某一方向。 她们的反应很大,苏窈发现了,瞧一瞧她们,再顺着她们的视线往那一方向望去。 两道脚步声逐渐靠近,紧接着,率先进入她们视线内的,是一名穿着浅红长裙、头戴晶莹辉耀步摇的女子。 在她们看到那名女子时,那名女子便开口了,语气高傲:“今儿这是怎么回事?往日也未见良妃娘娘的咸尚宫这般热闹呢。” 苏窈一脸茫然,疑惑着这是宫中的哪位贵人。 还未等她琢磨出来,那名女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出声道:“姜贵人今日好雅兴,竟来咸尚宫赏花了。” 苏窈左右望了望,这一亭子中,乃至花园,便只有她们几个在场。 谁是姜贵人? 苏窈暂且压下这一疑问,再看一眼那名女子。 良妃娘娘方才提过四公主要来这儿赏花,或许,她便是四公主? 冬苓靠近自家主子的耳边,悄声提醒:“主子,这位是皇上的四公主。” 她的话肯定了苏窈的猜测,苏窈立即起身行礼,道:“民女苏窈,参见四公主。” 冬苓秋络也跟着跪在她的身后,朝四公主行礼:“奴婢参见四公主。” 谢明月脚步一停,表情更是肉眼可见地呆了一下。 什么‘民女苏窈’?她不是姜贵人吗? 谢明月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问碧蓝:“她说她是谁?” 碧蓝小声道:“公主,她是苏窈姑娘,并非是姜贵人。” 在看到亭子里的女子后,碧蓝正要跟自家公主提醒那女子不是姜贵人,还未来得及说出来,她家公主已经开口了。 谢明月瞪了她一眼:“你方才怎么不说?” 碧蓝连忙跪在地上,低头道:“公主息怒,是奴婢笨,未能及时禀报。” 谢明月郁闷地吐了口气,转头看向亭内的人,道:“起身吧。” “谢公主。” 苏窈站在原地,瞧了四公主一眼,再垂下眸,没坐下,也没说话。 赏花的兴致早就没了,谢明月踏上石阶,来到听雨亭内坐下。 她有意不搭理这个叫苏窈的女子,毕竟,就是这个女子,把太子哥哥迷得神魂颠倒,令听澜姐姐伤心落魄。 但这么一个人杵在眼前,谢明月很难不看她,视线一移,就瞧见她睫羽低垂,乌发雪肤,着实是好看极了。 意识到自己总是忍不住夸她漂亮,谢明月懊恼地咬了咬唇。 美貌是最没有用的东西!长得美有何用呢?听澜姐姐长得也是可好看了! 想到方才自己错把她认成姜贵人,谢明月感到尴尬,又有些恼羞成怒。 她看向苏窈身后的两个婢女,冷着一张脸,质问道:“你们怎的还唤她‘主子’?” 若不是她们开口闭口“主子”的,她也不会误以为她们的“主子”是宫中的妃子。 第248章 冬苓秋络二人面面相觑。 主子便是主子,不然她们应该唤主子什么? 心中纳闷不已,但她们还是屈膝福身,恭敬地回答道:“回公主,自太子殿下将奴婢赐给主子,主子便是奴婢的主子。” 谢明月听得头疼,只抓到了一个重点,是太子哥哥将这两名婢女赐给苏窈的。 她上下瞧一眼那两名婢女,再看一眼旁边的苏窈,哼声道:“太子哥哥待你还挺好,本公主都未曾收到太子哥哥赐的婢女。” 苏窈眉心轻轻一蹙,神情闪过一丝慌乱。 四公主是何意?难不成,是要把冬苓秋络抢走? 这可不行! 同冬苓秋络相处这么多日子,她早已将她们当成家人看待,再者,宫中规矩一堆,冬苓秋络她们留在宫中,一个不小心或有掉脑袋的隐患,多危险! 想罢,苏窈连忙抬眸,看一眼四公主身后的宫女,再望向四公主,认真提议道:“公主,依民女看,宫女在精不在多。” 谢明月对上那双潋滟的眼眸,定了定神,才道:“谁要你看了。” 她再瞧一眼苏窈脸上略显焦急的神情,顿时恍然大悟,随之拧着眉头,道:“本公主才不稀罕你的婢女!” 苏窈一听,刹那间松口气。 太好了,还以为是要同她抢人咧。 她的心思如此明显,谢明月第一回发现可以轻易看穿一个人,心头冒出微妙的舒快。 她挪开视线,瞥一眼那两名婢女,转而同她的宫女道:“碧蓝,听澜姐姐的婢女如何唤她来着?” 碧蓝低头回答道:“回公主,沈姑娘的婢女,唤沈姑娘为‘小姐’。” “嗯,本公主也记得是。”谢明月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苏窈,很快又把视线落向别处,道:“有些规矩,还是得要遵守,不能体恤下人,就随意称呼。” 苏窈觉得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可自己听得一头雾水。 思忖片刻,凭着不懂就问的好学子心态,苏窈看向四公主,问道:“四公主,您的意思是,冬苓秋络她们不该唤民女‘主子’?” 谢明月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当然!‘主子’可不是随意能唤的!” 苏窈继续不耻下问:“为什么呀?” 那冬苓秋络她们应该唤自己什么呢? 若她们称呼错了,怎的太子殿下未曾提醒过她?连赫凡、甚至连栀澄、连陆先生,也未曾提过这一点。 谢明月惊讶地睁大了眼,转头见她当真一副丝毫不知的神情,勉为其难地撇了撇嘴,解释道:“她们应该如听澜姐姐的婢女那般,唤你‘小姐’便好,否则,她们唤了你‘主子’,那如何唤你的爹娘?这不逾越乱套了么?” 苏窈不解地眨了眨眸:“……是这样吗?” 宫中果真规矩严谨,即便爹娘离世,冬苓秋络她们还得准备着唤她的爹娘。 可是,去哪儿唤呀?难不成她带着冬苓秋络,到爹娘的坟头上唤他们一声? 好怪的规矩哦。 旁侧,冬苓秋络二人却是突然脸色一白,骤然跪在地上。 她们异口同声:“请公主不要责难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