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法则》
1. 第一章
南方梅雨季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沈洄比雨还莫名其妙,但是幸好,今天我们分手了。
——记于2014年4月1日,何空山日记。
“扑、扑、扑” 。
沸腾的水汽和白沫不断地喷开锅盖,泡面小锅发出不妙的声音,而它一旁的手机疯狂震动着,“嗡嗡”直叫。
何空山从浴室冲出来,身上裹着浓重的水汽,头发仍淅淅沥沥地往下淌水。
“喂?”
她一边接听,一边赶紧拔了泡面锅的插座。
“何空山?小山老师,您有空接电话了。”
对面人的语气十足轻慢,不等何空山答话,他又与身边人调笑起来。
通话的背景音很嘈杂,澎湃的DJ鼓点混杂着男女嬉闹声令人烦躁。
何空山下意识皱起眉:“江源,没正事我就挂了。”
“别呀,小山老师!陪我聊两句咋了,反正你在家也是休息。”
男人着重强调了“休息”二字,话中戏弄之意溢于言表。
“打电话过来,主要也是想了解您的近况。”
但这话更是无稽之谈。
两个月前,何空山被她的工作室扫地出门、没带走团队一针一线的事,老早就在圈内传开了,没人不把她当笑料。
她也懒得陪他演戏:“奚落我?随便你,但我话费没多少了,要是还有良心,你就给我交点。”
江源似乎被她逗乐了。
“何导,你还是这么幽默。”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但说出的话让何空山挂断电话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我可是个念旧情的人,小山老师误会我了。”
江源语调含笑。
“今晚我做东,专门给你攒了个局,为您牵线搭桥。”
“来不来,你随意。”
“以我俩的交情,你不至于抽不出这点儿时间吧?”
他这话说得很暧昧,而且没等何空山追问,他便率先把电话挂断了。
没过一会儿,江源的助理发过来一个live house的地址。
何空山盯着这串字符发愣。
江源是她合作过的短剧男演员,不过从世俗意义上说,何空山更像是他的伯乐。
毕竟他从横店200一天的群演,到如今坐拥几千万粉丝大网红的发迹之路,就是从何空山把他捧红的那部短剧开始的。
何空山很也了解他——是个拜高踩低,见风使舵的小人。
但在家待业的这两个月内,行内旧交嘘寒问暖不少,可只要她在话间透出一点希望对方帮忙的意愿,多半推辞过后便断联了。
无一例外。
江源竟然是唯一一个主动要帮她的。
理智告诉她别去,可感性又拉着她说:万一呢?
万一江源念及旧情,真能帮她一把呢。
何空山茫然地坐到餐桌旁,抓起筷子,可锅里的泡面早已糊成一团。
电脑机箱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声,而AE的渲染进度条莫名卡在57.8%,不上不下,进度两难。
左手不远处放着她高中时第一次获奖拿到的奖杯,右手边的手机突然不断往外弹微信消息,一看全是外卖券和奶茶优惠活动。
屋内安静得只剩下电脑主机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像下定决心了似的站起身,套上了冲锋衣外套。
出门前,家里的猫躺在玻璃窗下的窝里,伴着雨声睡得正香。
何空山伸手呼噜了它一把,轻声说:“妈妈走了,等赚到了窝囊费,一定给你买新罐罐。”
*
桐城的夜生活很丰富,何空山读大学时,偶尔也喜欢跟朋友泡清吧聊聊天。
毕业后这几年到处奔波,这次再来,她才发现曾经爱去的小店全部搬走了。
江源定的live house就在不远处。幸好今晚并没有dress code,酒保听她说有朋友定了卡座,便直接把她放了进去。
场馆内沸腾的鼓点声震得人鼓膜打颤,不少衣着火辣的男男女女站在卡座茶几上,随着舞曲热舞。
何空山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艰难地找到了江源。
男人正在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喝酒,他只瞥了何空山一眼,便继续摇骰子玩游戏。
她原本含着的三分希望瞬间凉了半截。
其他人或好奇或鄙夷的眼神来回掠过何空山,也有来搭讪的,但语气都不算尊重。
她想坐下,又被两个身材高大的保镖面无表情地拦住,只好继续形单影只地站在卡座外。
江源把她晾够了,才佯装惊喜,把何空山摁到沙发上坐下。
但旋即又开始挑剔她的穿着。
“这是小山老师求人办事的态度?未免太没诚意了。”
何空山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头发被鲨鱼夹潦草地夹在脑后,鼻梁上架着黑框,不仅素面朝天,额头和下巴上还冒了几颗痘,杵在潮男潮女们中间,确实格格不入。
她勉强维持住微笑,回答道:“是我考虑不周,但今晚的主客…是哪位?”
江源挑眉。
他从前是何空山手底下的演员,见惯了她严厉苛刻的一面,如今见她忍辱负重,委屈求全,难免觉得新鲜。
“别急,我让助理去接了。”
江源老神在在地给她倒了一杯酒。
“你也别干坐着,喝点。”
何空山接过杯子浅浅抿了一口便尝出了度数——很高。
她酒量不行,因此没有一口饮尽。
这动作落在江源眼里,男人眼底染上一丝晦暗神色,周身气压地分明低了下来。
但她今晚孤身前来,没有告知其它朋友,所以何空山权当没注意到,又问了一遍。
“主客还没到吗?”
江源不耐烦地回答道:“说了在路上。”
他又试着劝了两次酒,何空山却始终装作听不懂,像跟榆木似的坐在一旁。
江源很快失去了兴致,扭头又跟卡座里的其它人玩闹起来。
这局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小演员,他们都认识何空山,难免眼神异样,不怀好意地反复打量她。
“…还真是落魄凤凰不如鸡。”
“她现在真接不到活儿?”
“何止,三流短片都不找她了。”
他们都无意压低声音,所有议论声字字句句皆落到了何空山的耳里。
她依旧坐得笔直——何空山一路走来,从来没畏惧过闲言碎语,只要有往上走的机会,她死皮赖脸都会抓住,何况这区区两句谩骂声。
但没过一会儿,一个令人意外的人出现在了她面前时,何空山仅剩的一丝幻想被彻底打碎了。
她的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江源攒这个局的意义原来在这儿。
江源远远地看到那人,便起身迎过去。
“臧导,您坐这儿。”
衣着干练的年轻女人却盯着何空山站定了。
她眉心挤出一道川字,语气不善地开口道。
“何空山?你怎么在这儿。”
——拿她作筏子讨好臧景,这就是江源的目的。
她苦笑一声。
“如果我说,我原本也不想来,你信吗?”
*
臧景跟何空山的纠葛,最早要追溯到大学。
她们都毕业于桐城大学编导系,大学四年,所有竞赛、项目、课题,争到最后,多半只剩她俩对打。
毕业后,何空山跟几个同学一起创立工作室,靠拍变装爆红,后来转型短剧,一部登天。
适时臧景正就职于某大MCN,二人又进入了同一赛道,可惜臧景晚她发迹一步,何空山成了横在她眼前的一座大山,始终无法翻越。
现在风水轮流转,何空山被净身出户,臧景却拍出了新的大爆款,成了短剧导演的新一届标杆。
何空山:“好久不见。”
她端起方才一直没喝的酒,敬向被众人包围奉承的臧景,一饮而尽后,放下杯子就要离开。
哪知道被江源一把拦住。
气氛凝滞,众人不坏好意的凝视齐齐地投向她,何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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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地站在一旁,也没一个人帮她解围。
男人酒意上头,恶意霎时间喷薄而出。
“小山老师,你等的主客来了,还不快再敬她一杯?”
何空山没动,盯着他的眼神很复杂。
臧景推开想向她献媚的男演员,朝她认识的女艺人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女艺人打了个冷战,小声解释道:“江哥听说你们之前有过节,您最近又一直心情不太好,所以他把何空山叫来,想让您出出气…”
“不错,臧导,你有什么想吩咐她做的,道歉?喝酒?还是承认自己拍的都是狗屎?”
江源走到她身边,朝何空山努努嘴,笑着说。
“小山老师现在需要您的提携,所以都会做的。”
臧景脸却彻底黑了。
“她拍的东西是狗屎,那我拍的算什么,屎都不如?”她气得直哆嗦,指着江源的鼻子骂道,“你又算什么,走屎路出道的?”
说完后,她又立刻恶狠狠地瞪向何空山,一巴掌打开了她举起酒杯的手,“啐”道。
“你自甘下贱!”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何空山愣在原地,直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才后知后觉地低下头。
窘迫、羞愧,突如其来地涌上心来。
何空山感觉胸口堵得慌。顾不上其他人的阻拦,她抽身离席,把江源恼羞成怒的冷嘲热讽声甩在了身后。
直到她站在十字路口,被冷风吹得一个激灵,才冷静下来。
下意识回头看了眼live house,何空山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一晚上白干不说…过了十一点,地铁停运,打车回去还得赔进去将近三十块。
实在亏大了。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开始在周围找共享单车。
可天公不作美,还没走几步,骤然落下的雨滴直接砸到了何空山的鼻尖上。
紧接着便是毫无预兆的倾盆大雨。
何空山慌忙躲到建筑回廊下,再一看手机,电量接近红线。
她又狂奔着找到充电宝,总算给即将死掉的手机续上了命。
此时已经凌晨十二点。
雨暂时停了,酒吧一条街内人声鼎沸,衣着新潮的年轻男女们纵情声色,夜晚浸泡在酒精中,仿佛一首炽热的浪漫诗。
何空山站在一墙之隔外,却仿佛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感觉有点累,靠着墙卸下了全身气力。
抬起头,却在摩天大楼的大屏上看到了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沈洄5.26生日快乐!】
远处零零散散站着几个打卡合影的女生。
她们打扮得精致漂亮,脸上的笑容也无忧无虑。
何空山呆呆地望着,突然其中一位小跑着过来,在她面前俯下身。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帮我们拍一张合照吗?”
何空山指指自己:“我吗?”
“嗯嗯,但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没有,方便的。”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接过女生的相机。
看到成片后,几人皆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你拍得真好,是职业摄影师吗?”
何空山愣住,俄而笑道:“也算吧…你们喜欢就好。”
这时,她身边又路过了几个醉醺醺的女生。
“春天都过完了,我心软的神到底在哪儿啊?”
何空山顺着她们呐喊的方向,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穹顶,竟然也开始做梦——如果真有心软的神路过,能不能赏她一份五险一金、薪资优渥、绩效考核公正的工作呢。
不用托梦,发微信告诉她就行。
哪晓得下一秒,手机竟然真的震动了起来。
她打开一看——
却不是心软的神,是她的死对头臧景。
“桐树TV的赛里囚斯工作室知道吗?她们有个跟拍pd腿摔断了,现在正缺人,我把你推过去了。”
“…今晚骂你的事,两清。”
2. 第二章
今天路过沈洄班上,听见他们班女生夸他高冷男神,切,就会骗小姑娘,他最会装了。
——记于2010年4月10日,何空山日记。
*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周,短暂放晴后,桐城影视基地的各个剧组都涌了出来,抓紧这个机会,紧锣密鼓地赶进度。
“咔!”
打板的声音响起,镜头中央的男演员却依旧垂头跪坐在地。
打湿的黑发盖住双眼,姿态颓靡而绝望,还沉浸在情绪中未曾出戏。
下一秒,周围人便用汹涌澎湃的雀跃欢呼声将他彻底淹没了。
躲在棚外的经纪人和助理推着鲜花和蛋糕,大步流星地迎向他。
“沈洄!杀青快乐!”
青年茫茫然回头,身上白衬衫被雨水打湿浸透了贴在肌肤上,隐约透出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片场的不少年轻人都看得脸红耳热。
“洄哥,快擦擦。”
“谢谢,”他同时接过花束和毛巾,又朝周围人一一道谢。
待喧嚣和人群散去了,青年才回到房车上。
“晚上杀青宴能不去吗。”
一关上门,他便像没骨头似的躺到在沙发上,神色恹恹地抱怨道。
经纪人头都没抬便答应下来:“行,你休息吧。”然后熟练地关掉主灯,不再说话。
助理拿出卸妆油来帮他卸妆。
沈洄安静地仰躺在沙发上,睫毛浓密卷翘,干涸的血浆痕迹沿着青年流畅的下颌线蜿蜒到微微敞开的领子中,越过精致的锁骨,衬得白愈发白。
…真是鬼斧神工的一张脸。
见过沈洄本人的,都很难不发出这样的感慨。
他19岁出道,头部电影就能拿到大导演的配角,这副皮相功实在不可没。
这几年褪去稚气,轮廓反倒愈发清隽秀致,如今27岁了,还是如同清爽少年。
…只是性格颇为聒噪烦人。
“你跟谁聊天呢?完全不关注你的艺人,好不负责。”
没安静一会儿,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身,把助理吓了一跳。
“不会背着我谈恋爱了吧?”
经纪人强忍住脾气:“我是在跟你未来的pd沟通工作。”
沈洄正色:“他蛮胖的,你换一个吧,非要谈的话,我给你介绍其它帅哥。”
经纪人一脚踹过来。
沈洄笑嘻嘻地躲过,凑过来看经纪人的微信界面,又被他一巴掌推远了。
“你有点边界感行吗?”
他装作没听见。
“你不是早跟他沟通过录制的事了吗,又聊,没话找话聊?”
经纪人边对行程,边跟他解释。
“之前那位腿摔断进医院了,紧急换了一个。”
一只白皙修长自顾自地越过他点开了对方朋友圈。
经纪人已经懒得再阻止他了,干脆撒开手,任沈洄施为。
“头像是自己的背影、朋友圈背景是英伦风街道,个性签名……没有?”
沈洄的手指往下一划,没翻到新内容。
最近三个月可见的朋友圈内,只有一条图文内容,拍的是雨。
配文:讨厌雨天。
经纪人乐了。
“哟,跟你一样,讨厌下雨。”
沈洄心中却生出一股难言的滋味,他皱起眉,把手机归还给它原本的主人。
“新PD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他嘟嘟囔囔地说。
“谁会无缘无故地讨厌下雨天,他又不是我。”
经纪人受不了他莫名其妙的胜负欲,翻了个白眼。
“知道你跟初恋分手那天下了场大雨,你纯爱,你忠贞,你是当代第一大情圣。”
他说完后又强调。
“祖宗,你跟我们咋贫都行,进组之后,千万对人家客气些,你的生杀大权全掌握在人家手里呢。”
青年撇撇嘴,窝到一旁玩手机,不理他了。
经纪人见状也无可奈何。
沈洄即将参加的这档综艺名叫《少年A的流浪日记》,由赛里囚斯工作室出品,是一款由国内首屈一指的综艺大厂桐树TV出品的旅行慢综。
该节目已经播完了前三季,播出效果羡煞旁台,这季招商也格外顺利,是款自带话题度的综艺。
谈合同的时候,制作组承诺给到他最高的优先级,酬劳也足够其它同行眼红嫉妒,但还是遭到了他的抵触。
沈洄出道八年,在此之前,只参加过一次综艺,然后凭借那档综艺,为他自己带来了演员生涯的第一场网暴。
离谱到什么程度呢…因为他没分清韭菜和大葱,现在刷到切片还有人在骂他九漏鱼。
所以从那以后,沈洄便谢绝一切综艺,埋头拍戏。
除了必要的宣传和颁奖典礼,他甚至很少主动出现在公众场合。
若非此男长得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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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恐怕早泯然众人矣。
今年他主演的头一部电视剧先在开年首爆,而后又斩获沪市电影节的最佳男配角,关注度和讨论量远非昨日能比。
公司早已不满沈洄摆烂不肯曝光的态度,频繁施压。
经纪人磋商许久,才给他接下了《少年A的流浪日记》。
他其实也存心治治沈洄的综艺ptsd。
经纪人无奈地扭头去看自家艺人,发现他正像一滩流动猫条似的歪在沙发里,面无表情地刷手机。
一察觉到了经纪人的视线,这厮恶狠狠地说:“你还不快祈祷新pd不是路痴,否则以我的英语水平,丢在国外可就找不回来了!”
这会儿倒不避讳承认自己在读书时是个绣花枕头了。
说完后,又极其幼稚地把脑袋转过去,用屁股对着他们所有人。
经纪人叹了口气,放下手机,转移话题。
“很久没吃过牛肉面了吧?晚上开车带你去吃现做的。”
*
收到沈洄经纪人回复时,何空山正在打车,准备到机场接朋友。
老实说,进赛里囚斯工作室前,她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得知自己要担当个人pd的对象是沈洄后,何空山依旧沉默了很久。
负责人见她神色古怪,贴心地询问:“是有什么顾虑吗?”
何空山却不敢说不拍。
她勉强地扯起嘴角:“以我的资历,拍沈洄老师会不会…”
“这你不必担心,选你不仅是因为臧景的推荐,我们也看过你以往的作品,”负责人爽朗笑道,“小山老师,不必妄自菲薄。”
她只好硬着头皮先加上了沈洄的经纪人。
最近的拍摄时间是本周周六,各组要分别去嘉宾家中录先导片,经纪人先跟何空山对好了行程,然后发过来一长串注意事项。
…全是沈洄的雷点。
何空山深吸一口气,把它存到手机里,准备每天早起读一遍,提早预防老年痴呆。
【沈洄经纪人:如果没别的问题,这周六早上七点,我就在南林湾东门等您。】
【溜溜梅:OK】
对方礼貌地追问:“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她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自己的名字。
“抱歉…免贵姓何。”
消息发过去后,又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回复。
“好,合作愉快何pd,咱们周末见。”
3. 第三章
去琴房练琴的时候又遇到沈洄了,他身边又围了好多人,好烦,绕路走了。
——记于2014年5月23日,何空山日记。
*
周六,何空山带着一车人来到南林湾——桐城富人区内看江景视野最好的豪宅。
她的拍摄对象,沈洄,现在就住在这儿。
【沈洄经纪人:老师,你们到了吗?】
【溜溜梅:OK,我看到你了】
他们在沈洄经纪人的带领下顺利进入了小区内。
下车后,灯光扛着设备跟在何空山背后,小声蛐蛐道:“我来南林湾次数也不少了,但是每次都还是很震撼。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坐拥如此宽阔的楼距,不敢想一平要多少钱。”
何空山也在心中暗自感慨——
这么多年过去,沈洄还真是把自己越养越好了。
电梯上到21层,经纪人示意众人放低声音。
“沈洄养的狗胆子有点小,请各位包涵。”
摄制组其他人都表示了解,唯独何空山的表情变得精彩了起来。
他养的那条狗,不会是…
像是专程为了印证她的猜想,电梯门一打开,他们立刻听到了狗子惊恐不安的叫声。
小狗的体型有点像比熊,但因为它躲在狗窝里,何空山太没看清,
经纪人小跑着过去安抚它:“煎饼乖,不怕,叔叔阿姨都是好人。”结果差点被一口咬到手上。
摄影侧头问:“小山老师,还要拍狗吗?”
虽然这段是写在脚本里的内容,双方也早就沟通过,但这狗实在凶,大家都没做防护措施,为了一段素材被咬伤实在得不偿失。
何空山沉吟片刻:“我来拍。”
摄影有些迟疑,但见她态度很坚决,只好把相机交给她。
众人退后,紧张地盯着何空山缓慢靠近的背影,大气都不敢喘。
经纪人想要阻止她,然而何空山来到狗窝前时,原本因为紧张而狂吠的小狗竟然逐渐安静了下来。
“煎饼?”
何空山轻声叫了它的名字。
窝里探出来一颗毛茸茸的狗脑袋。
她掏出提前准备好的肉干,试探着伸出手:“到我这儿来。”
它却没吃,先用湿润的鼻子朝何空山嗅了嗅,小狗的喉头先发出了类似疑惑的嘤咛声,接着像是确认了什么,一团白色毛线团似的小东西立刻从窝里钻出来,欢快地往何空山的膝盖上扑。
其它几个摄影提在喉头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还是挺亲人的嘛。”
“哈哈哈哈,可能真是被咱们吓到了。”
“啊~自己吓自己。”
唯独经纪人惊得合不拢下巴。
这可是沈洄的狗,和沈洄一个德性,难伺候的很!
他认识煎饼这么多年了,给它带过那么多次骨头和玩具,不照样被无差别攻击?
头一次见到它这么亲陌生人。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小声问:“何pd,你有什么训狗秘籍吗?煎饼难得这么乖。”
“…可能是运气好。”
何空山故作镇定地喂完了手头的狗零食,对经纪人的问题避而不答,因为心虚,拍完素材便立刻站起身。
煎饼却意犹未尽,亦步亦趋地黏在她脚边,小尾巴摇的飞快。
何空山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踩到它了,无奈地向经纪人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他却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这狗特犟,它只听沈洄的。”
她沉默住了。
“…算了,”何空山打开了自己的Gopro,然后蹲下身,揉了揉煎饼的脑袋,“走,带我们去找爸爸。”
煎饼在原地转了个圈圈,撒着欢跑向入户门。
经纪人眼疾手快地刷了指纹。
带着各色设备的人鱼贯而入,何空山示意摄影先拍摄客厅的全景——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大平层,装修简约,但处处留有生活的痕迹。
冰箱上零碎的动漫冰箱贴、搭在沙发上还没有收拾的衣服、茶几上没拼完的乐高积木…还有搁在料理台上仅剩一半的芝士巴斯克。
摄影师心领神会地给蛋糕来了个特写。
经纪人带着其他人到书房和衣帽间布置完摄像头,扬声喊了屋主人一声:“沈洄?”
沉浸在拍摄中的何空山动作骤然僵住。
经纪人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他径直退开了主卧的门,没过一会儿,便朝何空山招手。
其他人率先跟上去,何空山盯着小监,故意落后几步。
画面中是一间暖色调的卧室。
床被收拾得很干净,床头摆着几个丑娃娃,看起来像粉丝送的礼物。
“切全景。”
阳光从巨大落地窗外倾泻而入,涂抹在书柜和地毯上。
一条包裹在丝绸睡裤里的长腿从沙发边垂下,露出的脚踝皮肤白皙如玉,正缓缓地摇晃着。
何空山下意识想阻止了摄影师继续靠近,但一张完美无瑕的脸突然地闯入了镜头,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
青年顶着一头茂密蓬松的黑发,微微挡眼的刘海被他伸出左手掀起,精致的眉眼便完整地暴露出来。
他的瞳孔是浅褐色的,被阳光渲染出一圈柔和的光晕,松晶似的剔透。
“…徐哥,这是干嘛?”
经纪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上了他敞开的衣领,朝众人尴尬地笑笑,然后小声提醒他。
‘祖宗,都开始录了。’
沈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似乎才发现自己的房间里凭空多出了这么些人。
他蹙起眉,眼神缓慢地扫过人群,身上气压显见得低下去。
何空山心中咯噔——沈洄的起床气可不轻。
然而想象中他大发雷霆、当场罢录的场景并未发生。
沈洄揉了把头发,虽然动作间藏不住的烦躁,但他还是站起身,对大家抱歉地笑道:“…平时作息不规律,突然一下子起猛了,就在沙发了补了会儿觉。”
摄影立刻说:“没事儿,您就是睡一上午,咱们也能硬拍。”
大家顿时善意地哄笑起来。
煎饼从何空山的身边跑过去,在沈洄腿边撒着欢卖乖求抱。
青年附身,用一只胳膊就把它捞起来踹到了怀里。
一切正常。
何空山清了清嗓子,cue下一个流程。
“沈老师,马上就要出发去旅行了,您做好准备了吗?”
沈洄茫然地抬起头:“什么准备?”
何空山:“比如您的行李,可以向观众们展示一下吗?”
她正常做综艺效果,沈洄却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来源望过来。
几个摄像高大的身影将何空山当了个七七八八,沈洄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
中等个头,白T外套着桐树TV的工作马甲,头发用鲨鱼夹别着,是一个很典型的影视行业从业者形象。
但沈洄莫名地觉得熟悉。
他很想弄明白着熟悉感的来源,但经纪人在画外不断地朝他挤眉弄眼,狠狠地扰乱了他的思路。
‘攻略,你查了攻略。’
‘说啊,攻略!’
“攻——略——”
“什么?”沈洄完全没听清,他大步流星地迈向人群,一把将经纪人拽了出来,“你那么小声干嘛?”
他抱怨完后,大大方方地向镜头介绍道:“这是我经纪人,徐哥。”
经纪人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挡脸。
何空山憋住笑,重复问了一遍。
“那徐哥知道沈老师为这次旅行做了什么准备吗?”
沈洄抢答:“他知道。”
镜头focus到经纪人身上,他只好自暴自弃地替他说。
“沈洄做了攻略。”
沈洄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经纪人瞥了他一眼,心死了。
“好吧…我帮沈洄做了攻略。”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何空山借机问:“沈老师测过mbti吗?”
镜头再次来到了沈洄满是疑惑的脸:“那是什么?”
有画外音大声说:“沈老师绝对是P人!”
何空山立刻道:“沈老师现在测一个?”
青年闻言,立刻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见状,何空山从兜里掏出手机,三下五除二地找到网站,然后让人传递过去。
全卷96道题,长的很,但沈洄却很有耐心,一边做,一边还能分出多余的心声来跟人闲聊。
“这个测试是干嘛的?”
何空山一拍大腿。
“沈老师,你问得好。”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小抄开始念。
“那么我们现在插入一个口播。”
沈洄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满脸写着“这也行?”
此时制作组除了灯光和摄影,其他人都盘腿环坐在地上。何空山作为导演坐在众人中央,但她脸上带着防入镜的口罩,周围人又笑成一团,所以沈洄的目光只在她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秒,便又低下头去。
“pd的脑瓜子转得可真快。”
等她磕磕巴巴地念完了稿子,沈洄扭头问他经纪人:“你是什么mbti?”
徐哥:“istj。”
他说完后顿了顿,又强调了一边。
“是i——stj。”
但沈洄完全没听懂,“哦”了一声后,又朝何空山搭话:“pd呢?”
何空山沉默了一秒:“我是intj。”
青年似乎没听到,他开心地举起手机,沉浸在终于做完了96道题的喜悦里:“我做完了!”
经纪人抢先看到了结果,立刻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正要宣布答案,青年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你别说啊,让大家猜一下。”
在场其他人立刻七嘴八舌地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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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空山一直没抬头,虽然她只敢盯着小监,但看着青年不断摇头点头,双眼亮晶晶的,间或激动地站起身大声宣布“bingo!”,心中也美滋滋地想道——
这期稳了。
以至于她被突然cue到时,毫无防备地便抬了起双眼,沈洄也望过来,二人的视线撞在半空中,避无可避地四目相对。
“pd,你的答案呢?”
何空山吓得浑身汗毛肃立,连声音也僵硬了起来。
“你是…enfp吧?”
她仔细观察沈洄的面部表情,生怕错过了分毫变化,但是青年神色依旧,并未露出任何异样。
何空山慢慢放下心来。
她想,以沈洄的样貌、资产、地位,身边女朋友早该换几百任了,或许他连“何空山”其人的长相都已经忘了个一干二净,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认出自己呢。
虚惊一场罢了。
沈洄笑道:“pd一猜就中,看来也很了解我。”
她从善如流地回答。
“毕竟沈老师的作品都好看到爆,很难不被您吸到粉啊。”
并且示意身边的工作人员迅速念完了沈洄在播剧的剧宣。
在这之后,剩下的录制任务,也全都顺利完成了。
下午四点左右,何空山招呼大家收工,然后跟经纪人交代道:“房间里的摄像头关了,但出发前还要使用,劳您跟艺人说一声。”
“好,”经纪人自然满口答应,“今天辛苦各位了,沈洄请大家喝奶茶。”
桌上摆着几排沈洄代言的品牌奶茶,制作组的众人欢呼一声,蜂拥而上。
灯光师帮何空山也抢了一杯出来。
“小山老师也快解解渴,您今天说得可不少。”
一听就是在打趣她的口播。
何空山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把他赶远了。
她拎着奶茶没喝,好在在场也有不少正在戒糖的健身人士,所以她并不算显眼。
又跟经纪人寒暄了两句后,何空山率领众人打道回府。
台里的车可以把大家送到最近的地铁站,但座位有限,需要跑两趟。何空山让住的较远的几个实习生先走,她跟几个摄像、灯光师留下等第二班。
这个月份的太阳已经略显毒辣了,他们退回单元楼下,在树荫下偷凉。
摄像见何空山身上还挂着十几斤的设备,主动提出要帮她分担,但被何空山秒拒了。
“没事,”她只顾着浏览拍摄素材,头都没抬,“你今儿腰扭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闻言,这几人面面相觑。
半晌后,何空山听见他别别扭扭地开口道:“小山老师,你确实挺厉害的。”
她诧异地抬眸,便见摄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说实话,咱们之前多少对你有点不服。”
他支支吾吾地说。
“因为你实在…年轻。”
何空山哭笑不得:“所以呢?”
灯光师拍拍胸脯保证道:“以后大家都服你管!”
——不说这话你也得归我管啊。
何空山倒不是第一回被人这样表忠心了,可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所以她只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回程的大巴车说:“行了,走吧。”
上车后,她把设备放好,伸手到包里摸充电宝要给手机充电,却没想到掏了个空。
何空山愣住。
接着手机心有灵犀地震动起来。
【沈洄经纪人:pd,你有东西落下了】
附图片一张。
她打开一看,果然是她的充电宝。
何空山只好让司机把车停下了。
“师傅,你把他们送回去之后也不用来接我了,我可以自己打车。”
交代完后,她立刻小跑着折返回去。
*
电梯重新在21楼停下。
何空山扶着膝盖喘了好几口粗气,缓慢的迈出了电梯。
沈洄的经纪人发消息说,他会在电梯门口等她,但何空山环顾四周,并没看到他。
她狐疑地掏出手机来。
【溜溜梅:徐哥,你在哪儿呢?】
一只白皙修长、手背青筋线条清晰地手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面前,抓着的正是她的充电宝。
何空山打字动作一顿。
那只手见她不动,又往上抬了抬。
“东西不要了?”
沈洄单手插兜,平静地站在她面前。
何空山讪讪地伸出手。
没想到沈洄把东西给她后,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她目送沈洄关上门,半晌都没回过神。
手机在口袋中震动,经纪人的消息接连弹出屏幕。
【沈洄经纪人:东西让沈洄拿出去了】
【沈洄经纪人:拿到了吗?】
她转身摁了下行电梯。
【嗯,拿到了】
4.第四章
姜淼小时候很喜欢玩过家家的游戏,所以家里人给她买了许多芭比娃娃。
她给娃娃们做过很多漂亮衣服,把它们装扮得像公主一样,可一旦超过“最佳赏味期”,姜淼就会失去兴趣。
如果恰巧朋友喜欢,姜淼会把它们连带小衣服、小房子一起打包送走;如果没人感兴趣,她也会把它们好好地摆放在书柜里,绝不会任由娃娃在孤独地在角落落灰、变旧。
长大后,她对前任们也是这样,热情消散就说再见,但每一段感情都分开得很体面。
…除了沈洄。
*
2014年,姜淼上高二。
因为家里还有个哥哥,所以她每年冬天都可以随远嫁的母亲北上,到外婆家过年。
她很乐意——外祖家人口多,很热闹。作为家里少有的女孩,舅舅们也惯着姜淼,对她一向有求必应。
这天早上,长辈带着几个哥哥去赶早集买年货,姜淼起不来床,也没人吵她,由她窝在温暖的被子里一觉睡到大中午。
“三水姐姐,你别写作业了,快出来陪我玩!!”
几个拖着大鼻涕的小孩拿树枝狂敲她的窗户,把姜淼吵醒了。
她起床气很重,套上里三层外三层的棉服便了冲出去,把小屁孩儿们摁在雪地里狠狠教训了一顿。
表妹姜焱嚎的声音最大,但光打雷不下雨,隔壁大人路过,看了会儿笑话就回屋去了。
“姜三火,你最好有正事!”
死丫头脸蛋子冻得通红,姜淼一松手,瞬间捂着屁股窜到老大远开外。
“你真讨厌!我要告诉奶奶!”
姜淼冷眼抱胸看着她跑走,扭过头回屋去看书了。
中午妈妈回来,还问了姜焱一句。姜淼手头小说正看到紧张刺激的情节,敷衍地回答道:“谁知道,出去野了呗。”
姜焱确实正值人憎狗嫌的好动年纪,所以大家都没在意。
但那天直到傍晚都没见姜焱回家来。
姜淼慌了,穿上衣服跟大人们一起出门找。五点左右,天上开始飘雪,风声也大了起来,很快户外就成了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
夜幕覆盖四野,她打着手电,各种可怕的念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心内万分后悔,满脑子都在想:如果中午没跟姜焱吵架就好了。
不知不觉间,姜淼走到了林子边缘,四周静谧,大人们的手电筒光零星地分散在远处,她大着胆子喊了声姜焱的名字。
“你在吗?姐姐跟你道歉,以后再也不揍你了,好吗?”
回答她的只要擦过耳侧的风声。
突然,一道黑影擦着她的脚背飞掠而过,姜淼被吓得大叫了一声跌坐倒在地上,才发现是只偷鸡的野狐狸。
她喘了一会儿,被吓软的腿才恢复了直觉,正准备撑着地面起身,动作却在摸到一具人体时彻底僵住了。
“…姜焱?”
她六神无主地举着手电照过去,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具身体的骨架并不属于小孩。
姜淼大着胆子扒开雪,露出一张睫毛上都结着冰晶的脸。
她脱下手套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是活的。
姜淼顿时脱力坐下,然后使出全力朝大人们喊道:“有人晕倒了!”
很快小舅便赶了过来,他先看了眼少年的脸,半晌没想起这是谁家孩子。
“应该不是周围乡里的,”他肯定道,“长这么标致,我见过肯定有印象。”
两人一合计,决定先把他带回家去。
“冻太久都失温了,不能不管。”
姜淼帮着把少年从雪地里拖出来,扶到舅舅背上。小舅让她也跟着家去,姜淼却固执不肯。
这时,村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找到了,都回来吧!”
*
回屋后,大家哆哆嗦嗦地脱下帽子围巾,立刻每人都被塞了杯温热的姜茶。
外婆心疼地摸了摸姜淼被冻红的脸蛋子,扭头就骂。
“吵个架,全家人出动找你,你倒好,猫柜子里头睡着了,想吓死谁啊?看把你姐给冻得!”
姜焱老实巴交地站在堂屋中央,低着头不敢吱声,眼眶红红的,看来在她回来前已经挨完打了。
姜淼叹了口气,拽过妹妹,对外婆劝道:“人没丢就好嘛。”
死丫头躲到她怀里才敢抽抽噎噎地哭。
姜淼把她带到自己屋里去了,让大舅和大舅妈也能眼不见心不烦。
“姐,谢谢你今天救我,等我长大了一定报答你。”
姜淼哭笑不得,从兜里摸出块巧克力给她吃:“吃完洗把脸睡觉。”
是她最喜欢的榛子巧克力,姜焱更加觉得她姐乃是人间天使。
可姜淼又把围巾套上了,她赶忙问:“你上哪儿去?”
“我刚在雪地里捡了个人,看看去。”
*
侧屋内的炕烧得特别旺,小舅正在打电话报警,姜淼好奇地凑到床边,发现少年原本冻得乌青的唇已经恢复了血色。
他的皮肤像雪一样白,睫毛浓密,眉弓、鼻梁都像雕刻般精致。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手指所及的皮肤却都烫得惊人。
舅妈端了碗温水进来,见姜淼在,忙招呼她帮忙喂药。
姜淼扶起他的上半身,让少年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半躺到她怀里。
滚烫的鼻息扫过她的皮肤,姜淼惊讶地发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竟然横着许多触目惊心的青紫印记。
“真是造孽啊。”
给少年吃过退烧药后,舅妈叹息道。
“你舅刚刚帮他换衣服,发现这孩子小腿上还有道伤口,都发炎化脓了。”
这时小舅也讲完了电话。
他帮姜淼把少年重新放回床榻上,然后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把我们三水吓坏了吧?今天雪太大了,警察明天才来,这事儿涉及到绑架拐卖,所以可能会问你情况,害不害怕?”
姜淼摇头。
大舅欣慰地说:“我们姑娘真是长大了。”
接着又发愁道:“三火可怎么整,十里八乡就没见她这么皮的,之前老师家访,还说她可能有多动症,让带到医院做检查。”
“成绩也差没边儿了,七岁,加减乘除都算不明白,以后要考不上大学,拿啥吃饭。”
姜淼忙劝道:“爱动说明脑瓜活泛,姜焱聪明着呢,她现在才上二年级,没学着啥。等初中再看,后劲儿肯定大。”
“实在不行,我明儿就帮她补课。”
“那怎么成,耽误你学习了!”
她拍拍胸脯:“小学数学嘛,简单。”
舅妈这才感激地握住了她的手:“好侄儿!等过年,舅妈给你包个大红包。”
吹出去的牛如泼出去的水,第二天,姜淼在书桌旁一坐,没过半小时,就被死丫头逼得想掀桌。
“5×8=40,8×5怎么就成了30了?你到底有没有背过乘法表。”
姜焱嘟着嘴说:“…我写快了嘛。”
“那就慢点写!”姜淼抓狂道,“后面有鬼追你?非要写上一道看下一道?”
姜焱不吭声了,把错误答案擦了默默修改。
但才老实了一会儿,她就又开始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动起来,时而扣扣桌子,时而拿铅笔戳橡皮玩,啥都干,就是不写作业。
姜淼写完一张英语周报,扭头查看她的进度,差点儿被气疯。
“…算了。”
她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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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眉心。
“换一科,英语书给我,报听写。”
姜焱不情不愿地拿出教科书,眼睛却依旧不停往外瞄。
姜淼才报仨单词就受不了了,她把书一合,质问道。
“外头到底有谁啊?”
死丫头立刻厚脸皮地咧嘴笑起来,凑到她耳朵旁边问:“姐,我听说你捡了个贼俊的小伙儿回来,真假?”
姜淼回想起昨晚见到的那张完美脸蛋,诚实地点点头。
她瞬间来劲儿了:“我想去看看!”
姜淼面无表情地把书拍到她脸上。
“想看,”她用平静地语气说出了堪称摧毁了自己童年的话,“写完作业就让你去。”
事实证明,对付小孩,还是得吊块儿肉在前面勾引。
姜焱飞快地完成了剩下的任务,然后便继续哀求姜淼带她去看大美男。
“…怎么被你叫得这么难听,”姜淼无语地帮她戴好了毛茸茸的小帽子,“人家生病躺你爸妈屋里呢,不想挨打,待会儿就安分点。”
死丫头猛点头。
她满意地揉了把她的脑袋,带着她往大舅屋里去。
一到院子里,姜淼发现门口停了俩黑车。
几个陌生男女从车上下来,看到她就问道。
“丫头,这是姜家吗?”
*
警察来了,姜淼被单独带到房间里问话。
“昨晚六点左右,你在村子东北方向发现了这个男生,他当时的状态是?”
她老老实实地说:“昏迷着,我摸他鼻子发现还有气,就和大舅一起把她带回来了。”
女警点点头,合上本子。
“具体是在哪儿发现他,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没问题。”
一行警察跟着她来到林子边,姜淼凭记忆找到她昨天摔倒的地方。
“大概就在这儿,”她指着昨天绊倒她的秃树桩子说,“我当时被狐狸吓着了,摔了一跤。”
男警蹲下来查看。
昨晚发现少年的地方此时已经完全被积雪覆盖了,他扒开雪层,在底下的一块薄木板上发现了血迹。
姜淼见他面露疑惑,忙补充道:“那只狐狸当时叼了只鸡。”
他点点头。
“谢谢你的配合,”女警说,“这起事件牵涉到了一系列的妇女儿童绑架、拐卖案,如果可以借机破获,很多家庭都会感谢你。”
“嗯,”男警也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不过最近天黑后就不要出门了,我看你家还有小孩儿,提醒他们也注意安全。”
收集完线索,警车很快离开了村子,姜淼的心情却变得十分沉重。
死丫头毫不知情,见她回来,扑上来求她带自己出门玩儿。
“奶奶要让我禁足一个月!可是马上都要过年了,我会憋疯的。”
但这次一向心软的表姐罕见地没松口。
“那你就在家好好学习,宅着不会疯。”
…被拐了才会。
姜淼担忧地看向安置少年的房间。
舅妈端着碗掀开帘子,见她站在外面,疑惑道:“怎么不进去?多冷啊。”
“…总打扰病人不太好吧。”
这时,屋内竟然传来了一阵隐约的咳嗽声。
二人对视一眼,双双冲进屋内。
昨晚还完全昏迷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醒转了过来。
他靠着床背,双眼茫然地环顾四周,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被面,看起来很不安。
听到帘子落下的声音,他如惊弓之鸟般向后躲,阳光却恰好从窗棱间洒落到他肩头,碎金闪烁,镀在少年单薄的轮廓上。
姜淼呆住。
她浸入一双琉璃色的剔透眼睛里。
5.第五章
节目首曝嘉宾阵容之后,果不其然承包了各大流媒短时间内的最高热度。
《少年A》招商爆满,不仅拿下了之前就中意的大牌美妆线,沈洄自带的代言也挤满了角角落落,台本中广告位的增删竟然都成了甜蜜的烦恼。
【沈洄??】
【我没看错吧,楼下快掐我一下!】
【已加入年度必看片单】
【今年是几几年?我竟然又看到沈洄上综艺了!!】
【不是,你们都忘了吗?沈洄他不上综艺纯属是因为没有综艺感啊!都在期待什么?】
【说的是,但我想说,《少年A》请到的确实是年度爆剧之王、最年轻的影帝提名者、内娱唯一四奢代言人、所有综艺得不到的男人,沈洄是也】
【灰毛们也别开心得太早,以沈帝的调性,这综艺要是爆死可就牛了】
【谁家酸鸡跑出来了?有功夫多买两本你蒸煮杂志,年销量破200+不招笑吗】
方湉每次刷wb话题和短视频都笑得合不拢嘴。
“这泼天的富贵可算让我们接住了,”她把手机“啪”拍在桌面上,大手一挥,“走,姜老师,开会!”
姜淼生无可恋地抱着电脑跟上去。
前期工作紧锣密鼓的推进着,一转眼就到了先导片拍摄前夕。
赛里囚斯工作室有自己的摄制团队,作为节目主编剧,姜淼的工作量一度骤减,但很不幸的是——团队内部一位核心成员竟然在出外景时不小心摔断了腿。
嘉宾们的个人pd因此空缺了一位。
总导演在剩下的卒子里点兵点将了一圈,最后想起姜淼的本职出身刚巧合适。
连续加班了一周的姜淼,刚准备请假一天补补精气,便得知了这个噩耗。
“姜导,看来这回还是得请你出山。”
她拿着手机,面无表情地说:“方湉,我真是给你当砖来了,哪儿缺人就把我往哪儿搬是吧。”
方制片心情好,不跟她计较。
“拍摄日程已经发你工作微信上了,你睡醒了记得看哦,么么。”
于是通话只剩下忙音。
姜淼无语地抬头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在陷入沉睡前祈祷——
千万别把她分给沈洄。
*
“姜老师,沈洄那组就交给你负责了。”
总导演笑着说。
“论资历,剩下几位都没你高,而且你跟沈老师是高中同学,沟通效率肯定更高些。”
简直怕什么来什么!
姜淼不可置信地扭头望向方湉。
等散会,她一把抓住方制片,压低声音质问道:“又是你的主意?”
方湉点头,她反倒觉得姜淼的态度奇怪,反问道:“怎么啦?之前吃饭,沈老师对你的态度确实不错哇。”
还有一层关系她没说:姜淼是半路入伙,到底不教人信服,团队内不说,底下也对姜淼空降颇有微词。
所以方湉让她去负责咖位最大的那个也是想帮她。
姜淼无力地扶额摇头,半晌说不出话。
方湉见状也严肃起来。
她起身关上门,正色道:“上回我就觉得你的态度很怪,趁现在节目还没正式开拍,你老实交代,你俩是有什么过节吗?”
姜淼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在方湉终于也要不耐烦的时候,她突然抬头,爆出了惊天一语。
“沈洄是我前任。”
方湉:“…啊?”
“啊????”
她猛一下从座位上蹿起来。
“前任什么意思,”方湉惊得差点咬到舌头,“你、你前任不是那个身高187cm、隔壁美院的美术史研究生吗。”
姜淼被她噎了一口,但她自己也觉得荒诞,只好勉强继续交代。
“不知道前多少任了…严格来说,算我初恋,”她一言难尽地抬眸看了眼方湉,“我甩的他。”
方湉脱力坐下,半晌才回过神。
“…早恋?”
姜淼:“…早恋没有好下场。”
两人对坐,互相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和绝望。
“所以能把我换了吗?”
姜淼艰难地发问道。
而方湉只想掐人中。
她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姜淼先出去。
“…这种爆炸新闻,我得先消化一下。”
能换就好,姜淼满脑子都是逃过一劫的庆幸,火速溜出会议室,让她的老同学独自安静。
回到工位上,隔壁同事正在摸鱼,见有人过来反射性地熄灭了手机屏幕,看清是姜淼才松了口气。
“你吓我一跳,”她白了姜淼一眼,“怎么留那么久?方老师又给你派其它活儿了吗。”
姜淼尴尬地咧嘴笑笑:“我问问她个人pd是咋分的,我之前没啥经验,压力有点大。”
她赶在同事接话前僵硬地转移话题:“你在看什么?”
“短剧,”同事慷慨地向她分享,“小*妈文学,土但是上头。”
姜淼凑过去,鉴赏了几秒,肯定地点头道:“这个镜头拍得真好,情绪足还美观。”
但下一秒,片尾的第一个出品logo就让她怔在了原地。
——本片由极野传媒有限公司制作。
“姜老师又犯职业病了吧?”坐她们对面的剪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在看哪部?推荐给我看眼。”
同事报了个剧名。
“哦,极野的?我也在看,他们出品还是稳定。”
“嗯,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他们之前的风格,现在的故事虽然也有趣,但是总有种求稳的流水线感。”
“可不,《失声》可是神作,”剪辑感慨道,“但总导演出走后他们就换风格了,可惜。”
姜淼默默地回到座位上。
这段对话一字不落地全落到了bp耳中。
她拿着材料小心翼翼地靠近,姜淼似有所感,抬眸的瞬间,二人四目相对。
姜淼没有流露出多余的情绪。
“你来了,”她起身,把椅子推进工位,“我们去会议室说。”
*
姜淼在转行做综艺前,在行内有另外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有人认为她是赶上了风口的幸运儿,但更多人将她视作标杆、灵气逼人的先行者、或是一座越不过的大山。
22岁,自编自导的处女作《失声》技惊四座;24岁成立极野工作室,连续出品多部爆款;26岁公司完成两轮融资,旗下艺人过百,捧红的男女演员不胜枚举,执导短片入围国际电影节,拿下多座奖杯。
27岁,因旗下未成年艺人先后爆出霸凌事件,后发酵为自杀丑闻而引咎退隐。
姜淼无疑是成功的、优秀的青年导演,可没人认同她作为管理者的才能。
她绝对是一个失格的老板。
“你也赞成这点对吗?”
从噩梦中惊醒前,姜淼浑身脱力地看着浴缸中满溢的刺目红色,而姜焱脸色苍白地躺在那儿,突然睁开眼看向她。
——姐姐,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姜淼在黑暗中猛的坐起身,冷汗浸透了睡衣。
墙上钟表的时针刚走过数字6。
微信中有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来自方湉:“谈妥了,你负责秦一唯,沈洄换给老张。”
另一条是妈妈。
【什么时候回家?三火说有点想你了】
*
跟节目组约好时间后,经纪人特意提早了一个小时到沈洄的住处。
在沈洄签下《少年A》后,公司高层对他的压力骤减,经纪人也慷慨地给他放了一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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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实在清楚沈洄的尿性,拍摄前期的工作恐怕不会很顺利。
…他这艺人的脾气可大得很。
9点,摄影团队到场。
造型结束后前采、备采,接着行李开箱、并颁发出发任务。
经纪人盯了拍摄全程,生怕少爷拍一半把自己锁到房间里再不肯配合,但沈洄今天却意外的乖顺,按照台本一步步地走到最后,甚至都没甩过脸色。
简直奇迹。
沈洄可是在片场当着导演都敢直接罢工的演艺圈比格诶。
经纪人都怕他是憋了个大的。
但直到拍摄结束,他的个人PD老张都赞叹道:“感谢沈老师配合,您的情绪真的很稳定。”
“谢谢,”沈洄平静地回答道。
接着他状似不经意般扫过身后其它忙碌的工作人员,问道。
“拍摄现场没有编剧,对吗?”
老张爽朗笑道:“今天只是先导片,等过两天出发,主创们肯定会跟着。”
又问:“沈老师是对台本有什么疑问吗?”
青年艺人摇摇头,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只是好奇而已,今天麻烦各位了。”
送走众人后,徐升皱着眉头看向卸力倒在沙发上的艺人。
“你不对劲。”
沈洄的声线显见地松弛下来:“别过度猜想,你就不累吗?”
经纪人不信,他坐到沈洄旁边:“那你问编剧干嘛?”
他想起上回酒局遇到的姜编导,原本压下的众多疑虑霎时又涌上心头。
“问一句老同学,很奇怪?”
沈洄却径直打开游戏排位,态度坦荡得让经纪人无法再质问。
他只好把其余的话咽回肚子里。
“…这两天早点睡,别玩得太晚了。”
等经纪人离开,偌大的房间重新恢复了冒着寒气的安静。
沈洄不太适应,干脆摘下耳机,让游戏音效外放、充满整个空旷空间。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害怕安静的了。
茶几上摆着一张合照,主角是一群高中生。
照片上的他十七岁左右,穿着校服,左手插兜,站在最边缘的角落里。
前排正在打闹的其它同学们只留下了一道道模糊的重影,因为安静,他倒成了合影中唯二完整的人形。
另一位在他的对角,只有一个伏案的背影,她黑亮的长发垂落在肩头,挡住了半张侧脸。
经纪人来过很多次,都以为沈洄只是在用这张照片缅怀他逝去的少年时光。
只有沈洄自己知道…这张照片,为什么会被自己摆在客厅最醒目的地方。
而照片里的沈洄…又到底在看谁。
*
2015年的冬天,沈洄和姜淼一起看了一部有关初恋的电影。
最后一幕夹在书页间的、藏在借书卡背后的画像,是曾经隐晦的爱恋,像南风一般,从神户飘到小樽,在连绵的雪山脚下化为了释然的呼唤。
他记得姜淼并没有哭——虽然眼眶红了,却没有哭。
她说:“遗憾才是这部电影中最美的部分。
青涩的、未能说出口的初恋,如果圆满,反倒落入俗套了。”
姜淼似乎总有两套思维逻辑。
她爱电影里的光影变化、爱人类情感在镜头间缠绵悱恻的具象化,却始终作壁上观,即便动容,也能很快地抽离。
曾经他沉醉在这样割裂的理性中。
而如今——沈洄想——或许真的只有自己坠入了那段多年前编织的幻梦里,始终沉湎,无法醒来。
他们的故事里没有博子,也没有树。
她只是电影里那座尽管自己嘶声力竭地呼喊、却依旧沉默的连绵雪山。
是独属于自己的生长痛。
6.第六章
姜淼的综艺拍摄经验确实很少,好在秦一唯是个温柔宽容的艺人,十分配合地完成了整个先导片的拍摄。
“辛苦唯姐了。”
秦一唯笑着说:“姜老师好客气,我算是综艺新人,之后几个月的拍摄,还得劳您关照我。”
说完后,又让经纪人给她拿了一份伴手礼。
“都是我代言的产品,你拿回去试试。”
她推辞不过,只好都收下了。
回家后,姜淼跟方湉感慨道:“我虽然总是运气忽上忽下,这次算爆棚。秦一唯不愧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好口碑,真的很敬业。”
方湉:“还不快谢我?老张把唯姐当女神,我求了好久他才松口。”
“之后请你吃饭。”
“那我要吃顿大餐,”说话间,方湉突然话锋一转,“说起来也怪,‘沈洄’难伺候到底是业内谁传出来的?老张拍完回来,也对沈老师赞不绝口。”
她揶揄地笑道:“你有没有独家消息?沈洄脾气到底怎么样啊。”
猝不及防地提起他,姜淼难免愣神。
往事在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了,她艰难地回想起从前相处的一些细节,谨慎地回答道:“还行,他应该算很有耐心的那类人。”
“而且他是我们班同学最喜欢整蛊的对象,因为他很少急眼。就算被拍了一脑袋的粉笔灰…顶多踹始作俑者一脚,自己就会去清理干净。”
除了有时候死犟,但绝没有娱乐圈大多数明星难伺候。
“但我也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以上仅供参考。”
毕竟人嘛,总是会变的。
*
“好蓝的天啊。”
摄制组比嘉宾们早到三天,帮忙收拾完拍摄场所之后,姜淼到户外透气。
方湉跟在她身后,冲着太阳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见姜淼对着蓝天白云以及后山的茂密森林接连拍照,她好奇道:“拍给谁看?季涿吗。”
“嗯。”
姜淼点了点头。
“…这小子还真是颇得你心,”方湉表情古怪,“真打算让他转正啊?”
姜淼想起出发前季涿跟她做的约定。
——“情书要重映了,一起去看吗?”
于是笑道:“但也应该快了。”
几个道具组的同事扛着嘉宾们的易拉宝从后门出来,朝方湉问:“方老师,这些还是放在正门外吗?”
姜淼赶忙跑上前去。
“这些是游戏道具,麻烦拿去那边,”她指着树林旁边的小道儿,“固定MC的几个立牌我已经拿出来了,但这边靠湖,夜风大,明儿早上再布置。”
“好的。”
因为不太放心其他道具,姜淼扭头去找总导演,等盯着片场布置得差不多了,她才回到湖泊前的那块空地上。
这时已经聚了不少人,都坐在遮阳篷下捧着速溶咖啡闲聊。
“咱们节目的嘉宾还真养眼。”
方湉目送着大型海报上展示的几张漂亮明星脸蛋,跟剧组里的几个年轻小姑娘们一起感慨道。
她们的目光从最左的歌手秦一唯逐渐转向最右,不约而同地在那张被放大后依然完美得找不出瑕疵的脸蛋上停下了。
“尤其是沈洄啊。”
同事A感慨道。
“长这么帅,出道以来竟然连绯闻都没传过,真是稀奇。”
同事B立刻反驳道:“你也算半只脚在娱乐圈,还真信这些明星私生活干净啊?多半私下谈着呢。”
姜淼不动声色地方湉身边坐下,也倒了杯咖啡,安静地听她们闲聊。
午后的风吹过脸颊,很惬意,她逐渐放松,睡意笼罩了上来,姜淼几乎就要睡着时,突然被推了一个激灵。
“诶,姜老师不是跟沈洄是高中同学么?”
她茫然地“啊?”了一声,下意识看向方湉的方向,却发现方制片不知何时被总导演叫走了,正在不远处商量事。
姜淼只好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你们在说什么?”
同事A好奇地凑近:“我们说沈洄呢,他高中到底谈过恋爱没?”
姜淼笑容一疆。
“肯定没,”同事B信誓旦旦,“我关注的那个瓜主很准的,他初恋绝对是大学同学!”
“瓜主也是他高中同学?”
“……这我哪儿晓得。”
“那还是得问姜老师。”
同事A扭头,暗藏激动的八卦眼神瞬间就锁定了她,姜淼后颈皮肤一紧,捧着纸杯尴尬地咧嘴。
“我……我们不熟,”她磕磕巴巴地说,“都不是一个班的,这我真不清楚。”
她又说了两句别的八卦,好歹把几个同事糊弄了过去,但姜淼也不敢在这儿坐了,立刻起身找借口离开。
转到拍摄用的独栋小别墅前,方湉不怀好意地凑过来,幸灾乐祸道。
“我见过这么多嫂子,你唯一一个恨不得把明星前任埋土里的。”
姜淼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喊谁嫂子呢?”她很不喜欢这个称谓,“而且我跟沈……他都是老黄历了,轮不上我。”
方湉倒是觉得奇怪:“轮不着你,轮得上谁?沈洄这么多年又没有谈过。”
一股莫名的烦躁感涌上心头,姜淼自顾自朝屋内走去。
“谁晓得,”她无意识的撇撇嘴,“小丽、小美之类的……或者他的大学同学,真正的那位初恋呗。”
方湉听乐了。
“什么叫真正的初恋?”
“人家纯把我俩那段当过家家也说不定,”姜淼说,“他出道了多少年就红了多少年,私底下该暧昧过多少漂亮小姑娘了…谁知道?”
她进入厨房,检查准备好的备用食材,却发现杂粮堆里头竟然有不少豆子,立刻皱眉道:“谁准备的?不知道有艺人大豆过敏吗!”
一个实习生闻声急匆匆的跑进来,手里还拿着几张表格,他站在食材前对着文件反复对照了几遍,终于发现了不对。
“不好意思,姜老师,”他连声道歉,“是我的疏忽——”
“安全问题是户外综艺首要考量的部分,现在异国他乡,交通、语言、当地居民的生活习惯都跟国内不同,万一艺人误食过敏,后续给节目组造成的时间损失、经济损失,你都能一力承担吗?”
她严肃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与其辩解,”
方湉见这实习生实在窘迫,伸手拍了拍他,打了个圆场。
“干嘛不说话?姜老师这是在帮你忙,还不快谢谢她。”
等他千恩万谢地保证一定尽快改正后,方湉目送他跑远的背影,向姜淼调侃道:“谁过敏啊?你这么清楚。”
女人蹲在地上捡豆子,一声不吭,像个气鼓鼓的河豚。
她便特意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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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姜淼耳边,神秘兮兮地问:“你说实话,季涿跟沈洄,你更喜欢谁?”
被姜淼一手肘正中要害。
“离谱!”
姜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嫌弃地推开方湉的脸。
“怎么没见你把你的前任当个宝?”
她可从来没把任何过去式跟现任放在一起对比过,见她嬉皮笑脸地,忙又警告道:“之后少提,就当我俩不认识,算我求你了,行吗?”
她们分手得不算体面,又是多年前的旧事,姜淼只希望能够平安地渡过这几个月的录制时间,不要因为这点陈芝麻烂谷子影响工作。
方湉只好叹了口气:“遵命。”
她也蹲下来,帮着姜淼把豆子分出来,时不时地偷眼瞅她。姜淼浑然不知,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项无聊的工作中,似乎并没有因为大豆与某人的关系而起任何情绪波澜。
——还真是一点余情都没了呀。
方湉一向了解姜淼的调性,却还是没想到,她对前任们公平到就算对方是“沈洄”也没有任何不同。
第二天,几个摄制组分别赶去不同的机场接艺人。
巧的是,沈洄和秦一唯竟然坐同一班机。
老张扛着设备上车,跟姜淼打招呼:“姜老师,早啊。”
姜淼一边打哈欠一边朝他点头。
男人爽朗地笑道:“第一天就这么没精神?这可不行,之后咱们可有得熬诶。”
她无精打采地摆摆手。
“别提了,我之前负责的台里的一部片子,被偷素材了,现在补录来不及,昨儿半夜视频会议加班改剧本。”
老张闻言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丢了几个?”
姜淼竖起三个绝望的大拇指。
“3个T。”
“6,”他满脸佩服,“捅这么大篓子,dit还干不干了。”
她耸耸肩:“已经被开了。”
老张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今儿还不知道要录到几点,你可得撑住。”
姜淼感激地点点头。
车到机场外,姜淼带着摄像到接机区等候,老张很快也跟上来,只是除了他们似乎还有些扛着大炮筒的人正在接机口来回游荡。
老张压低声音:“不知道是代拍还是站姐,多半是来跟沈洄的,你先帮我盯一下。”
姜淼表示了解。
她目送老张前去跟那些人交涉,这时手机上也收到了来自秦一唯经纪人的消息,姜淼赶紧提醒两个摄像注意艺人。
【姜老师,我们落地了】
【姜淼:好,我们就在接机口】
她整理好心情,把接机牌高高的举起来,迎接她将要负责三个月的艺人——
但先出来的并不是秦一唯。
装扮优雅知性的女艺人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在姜淼有所反应前,先前被老张牵制住人影们已经扛着相机、几个箭步冲到她身侧。
闪光灯在她脸旁亮起来的瞬间,姜淼才看清这个推着行李、独自健步如飞、身后跟着的经纪人快步小跑才跟上的艺人是谁。
长款风衣、高帮皮靴,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唇未点而朱,还有一头蓬松柔顺、还未做过造型的黑发。
青年推下墨镜,露出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是《少年A》的剧组吗?”
他看着姜淼,平静地问。
7.第七章
刚和沈洄分手的时候,姜淼偶尔也会想象两人再次见面的场景,但总因为学业、生活、或者打心底里小小的愧疚而被打断了。
久而久之,她习惯于不再主动想起他。
后来沈洄逐渐出名,偶尔品牌为他投放的地广会铺天盖地覆盖她通勤的地铁站、公交站、或者路旁的电线杆,不过不久后,姜淼就买到了自己的车。
他们俩是两个完全不同平行世界,走在各自的路上,如果不提分开时的尴尬,就像一对前途光明、各自安好的模范前任。
她看着青年,镇定朝他身后不远处的秦一唯招招手,微笑道。
“二位老师,车在外面。”
女艺人今天穿着长款驼色羽绒服,柔顺的长发从肩头垂落,十分知性优雅。
她自然地跟姜淼闲聊,很快老张也回到车上,载着两组人的中巴朝摄制地点前进,按照台本,节目任务发放下去后,两个嘉宾结合内容攀谈起来。
“我到这边来还是头一回,”秦一唯看着窗外逐渐深黑的针叶林、若影若现的雪山感慨起来,“小时候每年冬天都想看雪,可惜我是南方人。”
“沈洄你也是南方人吧?”她问,“咱俩应该差不多,在对雪的执念上。”
沈洄点头,他望着窗外景致,似乎有些出神。
“…我是桐城人,”他笑了笑,“不过我倒没那么喜欢雪。”
“诶?”
“嗯,太冷了,我怕冷。”
“那你应该更喜欢夏天吧。”
“…夏天?也不算,太热了。”
他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掠过车窗,玻璃上正映着竖起的镜头、收音麦,以及沉默的人影们,其中一个坐在最靠前的位置上,双手抱胸,背挺得很直,但脑袋却控制不住地往下坠。
沈洄:“唯姐喜欢冬天吧。”
他冷不丁提高了音音,有人被瞬间惊醒了,强撑着揉了揉眼睛,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秦一唯没有发觉,兀自点头笑道:“说起来,咱们拍摄地离这个镇子应该蛮近吧?不晓得有没有机会去,我在xhs上刷到的时候就觉得很梦幻。”
她在手机里翻找起来,然后把收藏的照片递给他看。
“…那姐你可以问问pd。”
前面的气氛其乐融融,车内暖气又暖气烘得人发困,姜淼松懈下来后,控制不住地又打了个哈欠。
“没睡好吗?”
很突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是冲她在说话吗?
姜淼没听清,茫然地抬眼,她意思有些混沌,下意识看向沈洄。
青年的表情却十分平淡,二人眼神在半空轻描淡写地擦过,他扭过头去看风景,而真正神情关切的是秦一唯。
“pd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女艺人温声问,“晕车吗?”
…她简直是昏了头,姜淼懊恼地想道。
“稍微有点困,”她如是解释道,随即晃晃手边的咖啡杯,“但有续命水,问题不大。”
短暂的插曲过后,姜淼再不敢放松神经了,瞪着眼直到车把二位艺人运到拍摄地为止。
之后的工作无外乎配合总导演引导嘉宾,协调场内的工作人员,准备游戏内容…
《少年A》有一些模拟经营内容,嘉宾们需要通过积点换取下一站的车票,获得酬劳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跟镇上的居民做交易、完成节目任务等。
为了节目效果,节目组给了嘉宾们较大的自由度,换言之,为了积点,嘉宾到镇上去做Babysitter也无所谓,卖牛奶、送报纸、清理后花园…都无所谓。
一共六位固定MC,除开沈洄、秦一唯,剩下的嘉宾包括新生代歌手,青年脱口秀冠军,台里德高望重的知名主持人,和一位小流量花。
大约下午一点左右,众人才到齐,接着便开始了第一天的任务——分配房间和准备晚饭。
嘉宾们整理行李的时候,执行导演分批叫人去备采。
秦一唯住一楼的单间,姜淼站在摄像后面盯着现场,突然楼上传来一阵巨响,像是重物砸到地板上的声音。
与此同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接起一看,是方湉的电话。
“三水,你是不是会换花洒?”
姜淼从她声音里听出一丝压抑的火气,赶紧问:“我会,哪儿需要?”
“二楼西边的双人间,你先去看一眼,老张不懂,先把水关了,”方湉咬牙切齿地说,“滋嘉宾一身水,妆发全废了,得重新收拾。”
姜淼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好。”
她言简意赅地挂断电话,对摄影嘱咐了两句,冲去道具组提溜了件工具箱就上楼了。
出事故的房间外为了一圈人,众人面面相觑,但摄像十分称职地围着两个头顶毛巾的艺人。
听见人来了,大家赶紧让开一条道儿。
姜淼侧头瞥了眼“受害者”——竟然又是沈洄。
青年倚靠着门框,双眼无辜地盯着她。
和他同住的是脱口秀艺人胡朋,一见到姜淼便跟见了救星似的把她推进房间内。
“老师,你快看看,我就开了一会儿花洒,想冲一下浴缸。”
姜淼一见房内景象,登时傻了眼——从浴室里漫出的水已经几乎淹过脚面,两件行李箱被抢救得快,也有散落的衣服泡在水里,一地狼藉。
她心道不好,进浴室一看,果然是水管爆了。
“…方湉还真倒霉,”姜淼见了都忍不住骂人,欧洲人工费可贵的很。
她先打电话让人把房间的电闸关掉,然后去拧水阀——万幸这间老别墅的水阀还没有老化到完全拧不动。
紧接着立刻拿抹布捂住炸开的水管,一边在箱子里找胶布来封口。
只是这动作难度很大,她一只手想操作有些困难,只能单手捂抹布,一边尝试嘴咬胶带,偏偏水也溅了她一身,让这套动作愈发困难。
老张见状,赶快绕过镜头来帮忙,但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在姜淼开始在工具箱中翻找开始便直直的朝她走过去。
“松手。”
阴影覆盖下来时,姜淼还没反应过来,接着便望进了沈洄的眼中。
她愣了一秒,旋即被胡朋的声音唤回现实。
“老师!我帮你!”
他咧着嘴,露出八颗白牙横在他俩中间,笑容灿烂,阳光得很。
两边pd见状,赶紧跟摄像一块追了上来。
姜淼收回视线,朝二人道谢,一边让小胡帮她找剪刀。
好歹只有两处破口,很快便修好了。
她顺带帮忙换了水管老化的花洒,只是房间积水这么多,今晚肯定不能睡了,姜淼将这个坏消息告知了二位艺人和监视器后的总导演。
小胡出奇乐观。
“没关系啊,我可以睡客厅。”
他开朗地说,接着跟在她后面追问。
“老师,你还会修水管啊?好厉害。”
姜淼笑笑:“独居必备技能嘛。”
“独居?老师现在单身呀。”
他的pd适时插进一句:“胡老师,你别骚扰姜pd。”
“去去,我关心一下人家而已。”
其它嘉宾听见动静,理所应当地都从房间里出来,关心起这二位倒霉蛋来,姜淼功成身退,事了拂衣去,悄悄地躲回摄影背后。
方湉见她湿了一大片的毛衣,面露心疼——这可是冬天。
“…我帮你看着,你先去换件衣服?”
姜淼拒绝。
“没事儿,袖子撸上去就行,”她扫视一周,压低声音,“这下可算有节目了。”
方湉:“…头一天,其实我更希望四平八稳点的。”
姜淼笑着摇摇头,她往艺人堆里看一眼,发现众人散了,忙道:“不说了,我跟我艺人去。”
方湉:“OK,晚饭给你泡两板面。”
姜淼朝她挤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
关于沈洄与胡朋的落脚处,经由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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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宾晚饭讨论,暂定他二人轮流跟主持人宋丞挤一间,剩下那位暂时睡客厅。
胡朋却拍拍胸脯道:“没必要这么麻烦,我睡就行。”
见大家面露犹豫,他忙补充道:“水管爆了,我有一半原因,沈哥也是被我连累了。”
他如此坚持,其他人也没理由反对,便任由他把行李搬到了客厅中。
当晚嘉宾们都休息得很早,节目组也因此忙里偷闲。
姜淼几乎连轴转了二十四个小时,一收工,登时哈欠连天,差点原地倒下睡着。
她洗漱完准备回去睡觉,却意外地在后院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胡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她因为职业习惯直接掏出手持GoPro跟了上去,这年轻人见是她,先愣住,接着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姐姐,是你啊,”他往长椅旁边挪了一截,让出位置,“我有点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姜淼一边坐下,一边向他示意自己的镜头。
年轻人并没有抗拒,他看向湖面,跟姜淼聊起来。
“说实话,我还挺自责的,”小胡两手的食指缠在一起,脸色虽然带笑,表情却能看出来紧张,“…这还是我头一回录这么大型的综艺。”
姜淼善解人意的点头,宽慰道。
“这个屋子水管老化了,不是你弄坏的,”她伸手拍拍这年轻人的背,“而且几位老师也没怪你,小事儿而已,明天节目组就找人来修了。”
“但我…不是连累沈洄哥了吗。”
他愧疚地低下头。
“其实我俩下午刚见面他就说了,他喜欢与个人睡,跟人挤会不习惯。”
姜淼倒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她心底率先浮起一丝古怪:沈洄什么时候讨厌跟人睡觉了?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便回转到了小胡身上,因为这个年轻人望向她的眼睛似乎含了一丝泪花。
“姐,我都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但是我感觉你很亲切,”他在胳膊上蹭了一把脸,“要是因为今天的事,大家都不喜欢我了…要怎么办。”
他这举动倒是吓了姜淼一跳。
老实说,她从前可没接受过这待遇——半夜倾诉烦恼的知心姐姐什么的,这种人设,从来不属于她。
片场雷厉风行的女魔头,一言不合保一条,抠细节抠到演员崩溃、铁面无情的工作机器,才更像其他人口中的姜淼。
她直觉这位艺人正还在面对其它棘手的事,绝不可能只是因为今天这件事崩溃。
这不算好的预兆。
万一影响到节目录制,简直是整组人白干…
姜淼只能温声安慰他了很长时间,直到胡朋的情绪重新稳定下来为止。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她目送艺人回到别墅,倦意已经铺天盖地地袭来。
姜淼强撑着回到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把刚发生的事全部告知了刚刚醒转的总导演后,才一头栽倒睡了过去。
可没过多久,便又开工了。
按照昨晚商量的结果,几个艺人决定协力赚取佣金以换取全员车票,这样的结果节目组自然乐见其成,毕竟合家欢剧情跟他们的慢综节奏再契合不过,但这也证明…姜淼得陪着秦一唯上镇里打工去了。
“我准备去应聘咖啡师。”
另一边,老张也正在询问自己负责艺人的打算,由此而获得了沈洄的答复。
青年一脸冷静,斩钉截铁的样子,好像自己真会似的。
老张隐约记得,昨晚秦一唯决定的打工地点便是镇上唯一一间面包房的帮工——因为她做的欧包享誉娱乐圈,十分好吃。
根据他们获得的情报,面包店跟咖啡馆的老板是同一位,店面也门挨着门,紧的很。
老张立刻表示支持。
“这样好,离得近,”他赞同道,“能互相帮助。”
“沈老师考虑得很周到呀!”
“…”
沈老师闷头往前走,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