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死后全仙门都不正常了》
1. 骂坟
思无涯睁开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一间破茅草房,两扇漏风窗,三条腿的桌子上,摆着碗能映出人影的稀粥。
他借着稀粥的倒影,看了眼如今的自己。
乱糟糟的鸡窝头,营养不良的焦黄脸,淡褐色的眼睛清澈而愚蠢。
家贫且腹饥。
看样子,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多半是饿死后轮到自己的。
很好,非常好!
如今自己这模样,不愧是自己在魔界夙兴夜寐,搞风搞雨二十年努力换来的!
系统诚不欺我,历尽艰难险阻,九死一生,终于不用再当魔尊了。
思无涯在这一刻,感到非常满足!
思无涯满足地摸着自己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决定从今天开始,做一个平凡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打打杀杀争权夺利这种低级趣味的人。
平淡而幸福的凡人生活,开启!!
下一秒。
“姓思的!”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你给老子滚出来!”
嘭!
一声巨响,脆弱的门板被人从外面踢碎。
思无涯朝外看去,只见几名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的汉子,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
思无涯心中咯噔一跳,忍不住在脑海中骂系统:“不是说好了平淡的普通人生活吗?怎么开局就有几个凶狠壮汉?”
脑袋里面安静无比,就连往日系统滋滋的电流声都没了。
看来,系统果然已经离开了。
没了系统,思无涯只能够自己应付这局面。
不过好在他在魔界多年,比眼前这些更凶恶,更可怕的都见惯了。
于是他负手而立,面色平淡地问了句:“哦?找我什么事?”
话音刚落,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直接走了进来,伸手拎住思无涯的后脖领,把他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出去,哐当一声顺手摔倒了地上。
脊背和地面亲密接触,剧痛从背部传来,思无涯才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面前几个大汉的武力值固然底下,而我如今是战五渣。
思无涯从地上爬起来,努力适应战五渣的新人设。
“几位,有事儿好好说,何必动手动脚。”思无涯尽量控制自己的霸气,不要不分场合地点的乱放,以免被打。
“好好说?”刀疤脸冷哼了一声,“今天你愿意跟我们走,得走。不愿意走,也得走!”
思无涯很快认清形势,一个壮汉自己都打不过,更何况如今是壮汉X4。
“几位好汉息怒。不论要去哪里,在下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思无涯看着刀疤脸手中的狼牙棒,真心诚意地说。
毕竟那狼牙棒十分粗大,上面的钢制狼牙闪着寒光,一棒子下来想必轻轻松松就能让自己脑袋开花。
“算你识相,跟我们走!”刀疤脸一挥手,“你别想再耍花招!”
思无涯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当然……不过,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刀疤脸正走在前面,闻言回过头看了思无涯一眼,似乎对他的问题十分不满。
“你是皮痒了?连本门的骂坟日都装不知道?”
“骂坟?”思无涯很是迷茫。
他没有这个身体的记忆,并不清楚什么是骂坟。
以及……他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本门”。
这么说,这具身体还加入了一个门派?
该死的系统,不是说好了要找一个远离纷争的,普通人的身体吗?
“你还装?还是说,你其实不愿意去?”为首的大汉眼中闪过寒光,仿佛只要思无涯稍有不满,立刻就会开打。
思无涯看着大汉手中的狼牙棒,吞了口口水:“我当然是愿意跟各位好汉一起同行的,只不过……或许这几天饿得慌,都饿得神思恍惚了,很多事情都饿忘了吧。”
刀疤脸冷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理会思无涯。
倒是走在思无涯身旁的,一名长得浓眉大眼的汉子,给了思无涯一个饼子,又低声对他解释:“一百二十年前的今日,是师祖受魔尊欺辱的日子;他老人家对于当日之辱牢记于心,从未忘记过。所以,每年的今日,本门弟子都要去魔尊坟前,骂坟!”
思无涯:!!!
到底是谁这么小气?
自己这都死了一百多年了,居然还年年组织门下弟子去骂坟。
是谁,到底是谁?
思无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
没办法,当年欺侮过的仙门正道,不计其数,不报名字上来,还真不记得。
“敢问这位大哥,本门师祖……”思无涯斟酌着用词,“尊号是……”
浓眉大眼的汉子提起师祖,满脸崇拜:“皎月仙尊大名,这三界谁人不知?”又疑惑地看着思无涯,“你今天是怎么了,连师祖的名号都不知道?”
皎月仙尊??
思无涯一头雾水,这个人他从来没听说过,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是周围几个汉子,提到皎月仙尊的时候,一个个面露崇拜钦慕之色。
“师祖战力强悍,一年前的仙门大会上,登上了仙门巅峰榜呢。”
“是啊,听说师祖那天穿了一身白,往那里一站,那风骨,那姿仪,让所有人都挪不开眼呢!”
“嘘,你们小声点,师祖清冷孤高,不喜欢别人背后议论他。”
皎月仙尊?孤高冷傲?白衣风姿?
思无涯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来这个皎月仙尊到底是谁。
他认识的仙门中喜欢穿白衣的剑修倒是有一个,只不过那人和清冷孤高根本不搭边。
当年他和那人一见面,说了不到三句话,那人就突然表白。
说什么一见倾心,愿结为道侣,此生不负。
思无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结果那人并不放弃,纠缠了自己好长一段时间。
最后还眼角泛红,满脸绝望,失魂落魄地低声喃喃:“我不信你对我一丝情意都没有!”
思无涯看对方如此伤心,一时心软,就敷衍了几句。
结果不得了,搞得对方越陷越深,摆脱不掉。
哪怕是如今想起,都是心理阴影。
如此看来,这几个汉子口中清冷孤高的皎月仙尊,肯定不是当年死皮赖脸纠缠自己的那个人。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小心眼的皎月仙尊,坚持骂坟一百年不动摇的本门师祖,到底是谁啊?!
思无涯满腹狐疑,但又不好多问。
于是只能旁敲侧击:“那……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我也前去啊?”
既然是骂坟活动,应该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
看先前这几个壮汉的态度,知道的知道是去骂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强逼良家少年去卖身。
“本门规矩,五人成团,方可前去凌绝峰骂坟。”浓眉大眼的汉子解释,“方圆几百里,就只有我们几个有灵根……你虽然不符合要求,但好歹沾点灵气,所以老大才强逼你入伙的啊!”
思无涯摸下巴。
以前的仙门,都是凡人求着拜师;
结果死后一百年,居然有仙门沦落到要强抢壮丁(划掉),是强抢弱鸡入伙了。
看来自己死了一百年,这修真大陆又发生了不少事啊。
思无涯本想问问这一百年来的世事变迁,但眼看周围四个汉子对自己面色不善,只能选择闭嘴,老实地跟在几个汉子身后,朝着远处的一座孤峰行去。
孤峰看着近,走起来却远。
几人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抵达山脚。
山脚风光秀丽,山门处有着巨大的石碑。
几人依次上前,伸掌按在石碑上,石碑发出微光。
五人全都按上掌印后,一条小路便在山门后隐隐显现。
“成了,今年终于凑足了人!”刀疤脸的汉子显得颇为激动。
浓眉大眼的汉子也很开心:“是啊,终于可以见到师祖了!”
思无涯:……
思无涯:这么小气又爱记仇的皎月仙尊,不见也罢!
但他只敢在心里默默想一想,并不敢吱声。
几人激动过后,便顺着小路往前走。一开始小路还算平坦,但渐渐地,随着山势变高,道路也变得崎岖难行起来,就连道路两旁都从郁郁葱葱变成了山石嶙峋。
“魔尊的坟在这里?”思无涯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记得自己当年是从魔界昭阳殿后的山崖跳下去的,就算是去骂坟,也应该去魔界的昭阳殿吧。
在这里爬一座毫无关系的孤峰,算是怎么回事儿?
“当年魔尊多行不义,自绝于仙门,当然是尸骨无存。但本门祖师清剿魔窟时,收了那魔头的衣物埋于此地。”浓眉大眼的汉子低声跟思无涯解释,又一脸疑惑地打量他,“思舟,你怎么回事?三天前你加入本门时,大师兄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
刀疤脸汉子回头狠狠瞪了思无涯一眼:“你虽然才刚刚入门,但已经到了这里,就别想溜走!”
思无涯:……
思无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着说:“溜走?啊?哦,哈哈,我当然不会溜走……我心中对师祖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只盼望能够见他老人家一面……”
“哼!”刀疤脸神色不悦,“闭嘴!”
思无涯乖巧地闭嘴,跟在几人身后,继续往上爬。
山路变得更加陡峭,几乎垂直于地面。
几人取下随身携带的绳索,组成小队攀岩而上。
思无涯身体最弱,为了确保安全,爬在队伍中央。
他爬到一半时,往下看了眼,已经看不见山脚的人家房屋,只有连绵不断的云雾,一个不慎跌下去,肯定是尸骨无存。
思无涯不敢再往下看,只能跟着队伍往上爬。
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几个人终于爬到了孤峰顶上。
峰顶是一块平地,除了上山的路,另外三面都修了殿宇。
此刻夕阳西下,霞光落在琉璃瓦的大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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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殿宇面前的空地上,立着一块墓碑。
灰色的墓碑光秃秃的,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尽管一个字都没有,思无涯还是根据这块墓碑上,透露出的肃杀和邪恶气质,一眼秒懂——这就是自己的衣冠冢了。
刀疤脸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那块墓碑,呼出口气:“终于到了,你们不要乱跑,来了本门圣地,要心中虔诚!”
又瞪了思无涯一眼:“特别是你!”
思无涯:……我就是个凑数的,哪里来的虔诚?
不过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也就没必要争论信仰问题。
思无涯老实地在原地站着,没过多久,就看见有几个人从大殿中出来。
那是几名剑修,全都白衫白鞋,身负长剑,器宇轩昂。
“林长老!”刀疤脸汉子上前,对为首的剑修恭谨行礼,“弟子王大虎,携王家沟四名外门弟子,前来拜见。”
林长老神态倨傲,扫了思无涯几人一眼,略微不满:“怎么都是这样的……”
怎么都是这种歪瓜裂枣?!
王大虎额头冒汗,努力解释:“近百年来,灵气枯竭,拥有灵根之人越来越少……王家沟方圆百里,只有这几个……”
林长老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安静等着吧。”
王大虎这才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问:“林长老,听说今日师祖他老人家也会来?”
林长老皱了皱眉:“你是怎么知道云飞师兄今天会来此处的?”
王大虎露出憨厚的笑容:“今天是魔尊殒命百年之日,弟子……弟子心想这样的大日子,师祖肯定会来此处,痛斥魔坟!”
林长老微微点头,看着远方,思绪似乎沉浸到了往事之中。
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或许会来吧……白师兄……他已经很久……很久见过外人了……”
思无涯本来站在原地发呆,突然听见“白师兄”三个字,又结合这位林长老先前说过“云飞师兄”……
白师兄,云飞师兄……
思无涯地脑子一下就炸了!
白湛,白云飞!
卧槽,不就是那个,前世对自己纠缠不休,见面就表白的心理阴影吗!!
就他那个热烈急切又难缠的调调,和清冷孤高根本不沾边啊!
他今天还要来?
要是早知道今天会遇见他,还不如被王大虎的狼牙棒直接打死呢。
思无涯下意识地就想溜。
他悄悄朝周围看了看,见到众人都在和相熟的人叙旧,王大虎正在全神贯注地和林长老说话,没人注意自己。
于是他偷偷地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悬崖边上。
他站在悬崖边上,往下面看了眼。
此刻天色已黑,崖底被浓雾遮盖,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自己当魔尊时期的本命武器也不在身边,御器飞离这里,显然不可能;
一个普通身躯,也无法用心火之力召唤黑龙坐骑。
可……
可一想到今天留在这里,搞不好要撞见白湛……
思无涯一咬牙,决定宁死不见。
他悄悄用手抓住身旁的一块凸起石头,小心地往悬崖下爬去。
天真黑,崖顶真冷,峭壁都积雪。
下山比上山难多了,思无涯一边往下爬,一边在心中怒骂系统。
自己当初特别强调过,说安排的新身份,穷没关系,丑没关系,战五渣也没关系,但绝对不可以和白湛有任何关系。
最好是两人身份天差地别,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让他哪怕认出自己,都只能死心。
当初系统答应得好好的,拍着胸脯保证让自己放心。
结果……呵呵!
新生活开始第一天,这个身体不仅是白湛的外门弟子,还要辛辛苦苦爬到这个地方,帮着白湛骂自己……
狗系统!
思无涯一边骂,一边往下溜。
他想起往事和系统的承诺,再看看如今的情况,心中实在是有诸多不忿。
结果或许是过于不忿了,结果他脚下一个没踩稳,整个身体就如山顶滚落的石头般,朝下跌去。
“啊啊啊~~~!”惨叫声响彻孤峰。
思无涯一边尖叫,一边瞑目:死了总比被白湛纠缠好!
没想到,才下坠不过片刻,一个有力的手臂,突然捞住了自己的腰。
紧接着淡淡苜蓿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一睁眼,思无涯魔生中的心理阴影,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以极近的距离,映入他的眼帘。
思无涯的血液,一秒凝固。
是白湛!!
白湛不仅恰好在此刻出现,他还捞住了下坠的自己!
最可怕的是,他现在一只手紧紧抱着自己,满眼关切地看着自己……
两人相距太近,姿势太过暧昧,思无涯真害怕下一秒,白湛就会吻自己。
夭寿了!!
2. 白湛
“放开我……你放开我!!”思无涯受惊过度。
“闭嘴!”白湛的眉头微蹙,淡绯色的唇紧紧抿着,脸上染着一层薄怒。
思无涯愣了愣,白湛从未对他露出过这种厌烦之色。
他一时间有点不敢确信。
“你这表情……是在……嫌弃我?”
白湛的眉头拧得更紧,凤眸微眯,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你本领低微,还要前来凌绝峰,想死的话本君不拦着,这就松手。”
幸福来得太突然,思无涯有点不敢相信。
“你真的,不在意我死活?”
白湛冷哼:“笑话,你与本君有何关系?本君为何要在意你的死活?”
思无涯被巨大的幸福感砸中了!
白湛果然不认得自己了,甚至看起来都不想跟自己多说半句话!
太好了!
他就喜欢白湛板着脸,对自己爱答不理,满身冷漠的样子!
思无涯立刻闭嘴,或许因为终于摆脱了白湛的纠缠过于开心,他忍不住眼底都多了笑意。
心情好了,看什么都顺眼。
哪怕是给自己留下过心理阴影的白湛,如今看来都俊美了许多。
如白玉一般的脸庞满是淡漠,高挺的鼻梁冷硬无比,一双凤眸中没有半点热度,还真好看!
白湛似乎察觉到了思无涯在看自己,冷冷地哼了一声后,挪开了眼。
他不再多话,只是单手捞着思无涯地腰,带着他飞到了崖顶。
只是在落地时略微迟疑,似乎是在考虑是不是直接把人丢下去。
迟疑片刻后,白湛抓着思无涯的胳膊,将他轻轻放在了地上。
甚至还怕他落地不稳跌倒出洋相,扶了他一把,让他站好。
思无涯心中十分满意。
你还别说,不纠缠自己的白湛,也有他温柔的一面呢!
“师祖!”
“恭迎师祖!”
“见过师祖!”
崖顶一片欢呼雀跃之声,众人纷纷对着白湛行礼。
白湛神色淡漠,对这种场面似乎也并不太喜欢,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先前跟思无涯说话最多的那个浓眉大眼的汉子,悄悄凑到思无涯身边,压低声音,满眼羡慕:“你小子运气真好,不慎跌落悬崖,竟然能被师祖救上来!”
林长老此刻也瞟了眼思无涯,眼底的嫉妒之色一闪而逝:“你别得意,师兄救你不过是因为他心善,别以为你就能有什么机缘!”
思无涯正在开心,并不在意别人是在羡慕还是在嫉妒。
他只是满脸笑容地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蹲在那里畅想自己以后的人生。
如今,连白湛都认不出自己,那其他的那些仇家、冤家、下属什么的,岂不是更不认识自己了?
彻底的新生活,我来了!!
“师兄,这些都是前来想要见你一面的门下弟子。”林长老向白湛介绍,“他们有的一个多月前就等在这里了……”
白湛微微颔首,他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月亮,眼眸中有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白湛没说话,众人也都安静下来。
整个崖顶上千人,却鸦雀无声,只能够听到一些修为低下的外门弟子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湛才开口。
他的声音清冷,语调平稳:“今日前来此地,是为了让你们做一件事情。”
“师祖有令,弟子们万死不辞!”众人齐声应下。
“那个人……那个魔头……”白湛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他可能,再次出世了。”
“什么?”众人听闻此言,纷纷震惊,一时间崖顶人声鼎沸。
因为众人都很震惊,以至于思无涯的震惊,倒显得很普通起来。
哪怕他睁大眼睛,张大嘴,也在一群震惊中,显得平平无奇。
思无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自己白天才刚刚喜提新身体,怎么晚上就被人怀疑了?!
不是说好了……死了就是死了吗?!
“掌门师兄,此话当真?”林长老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思无涯也很紧张,看向白湛。
白湛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本君也不太确定,是释尘心大师在定中观到的。”
释尘心?!
众人都是一愣,随即释然。
这是当世高僧,修为已达非想非非想之境,离跨入佛境只有一步之遥。
他若是入定时能观到未来之事,倒也并非不可能。
“若是那魔头重新出世,岂不是三界又要腥风血雨?”林长老十分忧虑,“我等该如何是好?!”
众人也纷纷议论起来,一个比一个担心焦虑。
反而是思无涯,在听说“释尘心”三个字的时候,舒了一口气。
释尘心也算是老熟人了,自己曾经跟他交手过,这个和尚修为虽然高,但也还没高到可以窥探未来的地步。
多半是他自己修行的时候走火入魔,把幻象当成了未来启示。
自己,应该还没暴露。
“那个人,若重新归来……”白湛清冷的声音穿透众人的议论,“倒也……或许……”
白湛说到此处,轻轻叹了口气。
似乎有无尽的心事,都被揉碎在这声叹息中。
没有人敢吭声,众人都等着他下令。
白湛沉默了片刻,便抬起眼,眼神中有着无比的坚定:“不论此事是真是假,我万剑宗,都要竭尽全力找他!”
“是!我等定当诛灭魔头,还三界一个太平!”众人齐声高呼。
“若是真的……真的找到了他,不要动手。”白湛的眉头微蹙,“告知本君即可。”
“此等恶徒,当然该由师祖亲手惩戒!”林长老躬身行礼。
“活捉魔头思无涯!”
“活捉思无涯,绑到万剑宗!”
思无涯站在角落里,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才刚刚重生第一天啊!!
该死的白湛,就为了释尘心那不靠谱的一句话,就要动用所有力量找自己。
他是疯了吧!!自己死了,真的死了,死得透透的了,求放过!
白湛点点头,不再多话,转身欲走。
却有一名弟子,大着胆子上前一步,问道:“敢问师祖,今日还……还骂坟吗?”
白湛回过头,眉头微蹙:“骂坟,什么骂坟?”
众人面面相觑。
林长老解释道:“百年前的今日是魔头丧命之时。我等念及其恶,恨不能生啖其肉。可惜那魔头尸骨无存,无法使我等夙愿得偿。故此每年今日,门下弟子都会自发前来,在此地痛斥魔头!”
白湛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的凤眸扫过在场每一人,声音冷若寒冰:“每年?都来此地?骂坟?!”
思无涯远远看见白湛的表情,心里翻了个白眼。
嘿,百年不见,这白湛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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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上了!
居然假装自己不知道本门的骂坟活动?!
“也是门下弟子满心赤诚……”林长老低下头,掩藏住自己的眸色,“不过那魔头,本就该死。当年他死得那么干脆,便宜他了!”
“荒唐!”白湛厉声冷喝,“没想到,本君闭关多年,门内竟有如此荒唐之事!从今往后,不准任何人前来此地骚扰他……不,是打扰本君修行!”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是想不通骂坟和打扰师祖修行有什么联系。
“今日起,本君便在此地修行。”白湛神色坚定,“无关人等,不得上崖。还有……”
众人洗耳恭听。
“还有,不准再对他的衣冠冢胡言乱语!”白湛长袖一挥,“往日之事,念在尔等不知,就不再追究了。若是以后还敢有人前来骂坟,休怪本君不客气!”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十分不解。
跟思无涯一起来的浓眉大眼汉子也是不懂,低声跟思无涯说:“师祖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帮他骂魔头吗,为什么他老人家,似乎看起来很生气?”
思无涯耸耸肩:“或许是嘴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蛮诚实的那种类型吧。搞不好他看见这么多人前来骂坟,心里正暗爽呢。”
一句话未曾落地,突然一道凌厉的疾风扫过。
下一秒,白湛就到了思无涯面前。
思无涯:!!!
思无涯:他耳朵居然这么尖的吗?如此多的嘈杂声,我又这么小声……他还能听见?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白湛脸如寒冰。
思无涯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差点把自己这个战五渣压得跪在地上。
形势比人强,思无涯秒怂。
“弟子是说,那魔头虽然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但我们名门正派,应该宽大为怀。他人都死了,死者为大……师祖不让骂他,弟子觉得师祖说得对。”
白湛盯着思无涯看了一会儿。
看得思无涯心里发毛,也不敢躲避。
毕竟,自己当魔尊那会儿,越是躲他,他就追得越紧。
片刻后,白湛轻笑一声:“你倒是个滑头!”
思无涯松了口气。
众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都散了吧。”白湛道,“本君要独自在此修行。”
一些修为较高的,向白湛行礼过后,就纷纷御剑飞走了。
修为较低的也不敢多留,各自顺着崖顶的绳子,往下溜去。
思无涯也跟着王大虎他们准备下去,却冷不丁听见白湛道:“你,叫什么名字?”
思无涯心中咯噔一跳,不想回答。
他身边的王大虎立刻替他回答:“回师祖,此人名叫思舟,今年18岁,家住王家沟,无父无母无亲人,身怀最劣等的五行杂灵根,是弟子三天前发掘出来的,刚刚加入宗门的外门弟子。”
思无涯:……
“思舟?思……舟……”白湛低声念了这个名字几遍,声音低沉,仿佛将这个名字噙在舌尖。
思无涯硬着头皮:“是,是叫这个。”
“其他人都可以走了,你留下来。”白湛抬头,眸光清冷,“本君在此修行,身边缺个侍奉的人,就你了。”
思无涯的头皮开始发麻。
夭寿啊!!
自己这蓬头垢面,皮黄肉柴,眼神清澈而愚蠢的模样,又是怎么被白湛看上的?
他的口味,就这么奇特不凡吗?!
3. 剖心
思无涯很无语,很无奈。
特别是看见那几个人投来的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时,心中更加郁闷。
他一点都不想跟在白湛身边!
白湛要在凌绝峰修行,天知道他要在这里修十年还是二十年!
一想到要跟白湛一起在这孤峰上,待几十年,思无涯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你不高兴?”白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思无涯四处张望,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崖顶的人都走光了,只剩自己和白湛两人。
“啊,没有没有……能够侍奉师祖,是,是弟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思无涯硬着头皮说。
“呵!”白湛瞥了思无涯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似乎并不想再跟他多话。
思无涯乐得白湛对自己冷淡,他躬身行礼:“师祖,天色已晚……弟子修为……那个几乎等于没有,又冷又饿,先去歇息了。”
“随便你。”白湛丢给思无涯一个储物袋,“里面有吃的,有被褥。”
思无涯松了口气,拿着储物袋就朝着崖顶的大殿内走去。
殿宇外观修建的不凡,但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柱子和光秃秃的地面,没有床,也没有桌子,甚至连个蒲团都没有。
他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蹲好,这才琢磨起该如何离开这里。
如何离开呢?
直接跟白湛说想走,对方肯定不会同意!
向对方乞求?那也没什么希望……
不如……
思无涯眼眸一亮,白湛如今看起来变了很多,如果他真的百年来都是一个人闭关独处,想来肯定不喜欢人打扰,更不喜欢人纠缠。
自己只要多跟他说话,把他搞烦了,他肯定会赶自己走的!
思无涯又想了一会儿,回忆起当年和白湛相处的种种,觉得此计可行!
不过要拿捏好分寸,免得真的把白湛惹怒了,给自己来个一剑穿心,那就不好了。
想好了如何离开这里后,思无涯就安心了许多。
他打算先吃点东西,再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开始计划。
思无涯取出白湛给的储物袋,打算从里面取点吃的,喝的,寝具什么的。
他把这个储物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认这就是个普通储物袋,基本法诀就能打开的那种。
没想到白湛还挺细心,考虑到自己的战五渣的水平,给的也是最基础的储物袋。
思无涯捏了个法诀,朝着储物袋拍去。
然而现实很残酷,储物袋一动不动。
战五渣的实力,连个普通的储物袋都打不开。
思无涯纠结了一会儿,决定骚扰白湛这种事,还是等自己休息好,思维清晰的时候再进行。
思无涯饿着肚子,抱着储物袋,在角落里睡了过去。
结果半夜给冻醒了。
阿嚏!
思无涯很担心,再这么下去,自己还没离开这里,先感冒发烧死掉了。
无奈之下,他只有在精神状态欠缺的情况下,去找白湛帮忙了。
思无涯朝着殿外走去,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发现天上又下雪了。
细密的雪花簌簌而落,白湛就站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愣愣地看着广场中央的那个灰突突的墓碑,雪落满肩也浑然不觉。
思无涯见白湛对着自己的空坟发呆,便知道时机不对。
白湛此刻多半在肚子里骂自己,现在去找他帮忙,大概率会惹怒他。
思无涯正准备悄悄返回,却听到白湛一声轻叹:“无涯……你……你……我好想你……”
思无涯:!!!
思无涯:别想,千万别想!
“无涯,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竟然荒唐至此……竟然每年都来骚扰你……这些年,你……你受委屈了。”
思无涯:……
“我真的……想要再见你一面。”白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或许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几乎忽略了身边的一切,“我本已下定决心,此生和你不复相见。我闭关百年,不问世事……我前去仙门大会,夺巅峰榜……都是想要忘记你……”
白湛的声音有些哽咽。
思无涯眼尖,在他这个角度,都可以看见白湛的眼眶泛红了。
“当初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对你苦苦相逼……不该让你困扰……”白湛的手轻轻抚过灰色的墓碑,“若你真的还在人世,我发誓,我只会远远看着你……守护你。你若不想见到我,我就不出现在你面前……”
“无涯……或许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想很想你……”白湛的肩头微微颤动,已经泣不成声。
“我真的,好希望你还活着……我真的,希望你活过来……”
白湛的声音低沉,幽然。
雪落更盛,将他的低语声掩埋。
思无涯便再也听不见他在低声说些什么了,只能够看见他无比眷恋的一遍遍摸着冰冷的墓碑。
白湛的身影很孤独,空无一人的广场上,一身白衣的他,几乎和雪融为一体。
身影落在思无涯眼中,也落到了他心底。
思无涯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没想到,白湛竟然对他用情至此。
说不感动,那是假话。
不过要因为感动,就愿意在这里侍奉白湛十几二十年,那也是绝无可能!
更何况,如今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惊才绝艳,实力超群的魔尊,只是一个想要过平凡生活的战五渣。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思无涯转身,朝着大殿内走去。
或许是他的脚步声沉重了些,猛然听到背后一声冷喝:“是谁?!”
下一秒,一股带着寒气和雪花的剑气,就朝着自己而来。
“我我我我……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听到!”思无涯立刻举手大喊。
剑气硬生生在空中发出一声轻响,就此收住。
白湛一脸寒意立于风雪之中,长剑在他手中嗡鸣不止:“你半夜不睡,在此偷看本君?!”
“没没没……”思无涯赶紧举起手中的储物袋,“这个,我打不开,本来不想打扰师祖清修的,无奈……无奈半夜被冻醒……阿嚏!!”
白湛将信将疑,伸手抓过思无涯的胳膊,一道灵力探入他体内。
片刻后,白湛放开了思无涯,神色十分不悦:“你这几乎等同于没有修为,是如何成为我外门弟子的?”
思无涯心中呵呵。
还不是你,一百年都沉浸在单相思中不管门内事务,搞得下面乌烟瘴气?
不过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他只能说:“弟子三天前才刚刚入门,尚未拜师,没有人教过我……”
白湛依旧脸色不悦:“那你根基也太差了,杂灵根中的杂灵根,也修不出个什么……”
思无涯:……
思无涯:好吧,刚刚的感动,一秒没了!我还是赶紧琢磨怎么跑路吧。
思无涯刚想开口解释,却听见远处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白施主何必动怒?你百年来不理世事,想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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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如今的万剑宗,连阿猫阿狗都收了。”
白湛回头,冷冷地看着半空中。
思无涯也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半空中漆黑一片,点点雪花飘落,仿佛从幽冥而来。
却在这幽冥之中,突然有淡淡金光浮现。
柔和的金光并不刺眼,在空中变幻交错,片刻后,形成一朵曼陀罗。
一名身穿淡褐色僧袍,容貌绝美的和尚,缓缓从曼陀罗中走出。
漫天风雪乱飞,却半点也吹不动他的僧袍。
他双手合十,落在地面,灰色的僧鞋踏雪无痕。
“释尘心,你来做什么?”白湛松开思无涯的手,脸上的神色又恢复了淡漠。
释尘心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柔和的目光看向思无涯,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思无涯双手合十,也向释尘心行了一礼。
白湛的眉头微蹙,上前一步,将思无涯挡在自己身后,遮住释尘心的目光。
“此地是我万剑宗的地盘,你深夜私闯,是为了什么?”白湛手中长剑清澈,发出阵阵幽蓝的光,灵力流转其上。
很显然,准备一言不合就开打。
释尘心神色不变,依旧微笑:“贫僧是为了一人而来。”
说完,他也不再多话,转身朝着广场中央的那个灰色墓碑而去。
他在墓碑前站定后,从怀中取出一杯清茶,洒落于墓碑前:“不过是你百年忌日,邀你饮上一杯罢了。”
思无涯远远看见释尘心的动作,心麻了。
这死和尚……
自己当魔尊的时候,他就是这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模样,微笑着说什么“邀你饮上一杯”。
结果一杯下肚,该死的和尚直接开启大无相阵,差点把自己搞死!
这都过了一百年,还要追到衣冠冢来这套……
这是死了也想鞭尸,尸体没得鞭,就过来鞭衣服吗??
衣服它犯了什么错!它是无辜的啊啊!!
思无涯在心中吐槽。
他看向白湛,希望白湛赶紧把这个鞭衣服的和尚给赶走。
但白湛的脸色,显然因为释尘心的这杯酒,缓和了许多。
“原来大师是来祭奠故人的。”白湛说,“现在已经祭奠过了,本君要开始修炼,就不送大师了。”
释尘心微笑回眸,看向思无涯。
思无涯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更何况,他还记得白湛之前说过“释尘心在定中观到魔尊复活”。
这个和尚该不会认出自己了吧?
“此行不光光是为了祭奠故人。”释尘心双手合十,“不知白施主还记得,贫僧曾告知于你,贫僧在定中看到了魔尊复活之事?”
思无涯浑身都是一紧。
自己当魔尊的时候,都很难战胜这个和尚……
现在自己战五渣,他如果真的认出了自己,一个指头下来,自己就能压成薄饼了。
“当然记得。”白湛的语气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大师可知道,那人现在在何处?”
语气中带着期望。
释尘心摇头:“贫僧原以为,魔尊复活后,他埋于此地的战袍会有异动,如今看来,他应该不在此处。”
思无涯松了口气。
就说嘛,释尘心的法力还没有到佛陀境界,他看不透的!
结果下一秒,释尘心突然开口:“白施主,贫僧观你身边这个小子,与我佛有缘,不如让他跟随贫僧修习佛法,可好?”
4. 师尊
思无涯浑身一个激灵。
不不不,我和佛没有缘!一点都没有!!
白湛亦冷冷地看着释尘心:“他与佛有缘?有缘在何处?”
释尘心微笑地看向思无涯,浅浅的琉璃色眼眸,澄澈无比,仿佛能够看穿人心。
他的容貌也是绝美的,绯色的唇微微上翘,显得格外迤逦。
思无涯被他看得心跳不由加快。
释尘心微笑:“这便是,与佛有缘了。”
思无涯立刻道:“并不是,只是你长得好看,眼睛又大又亮,又这么盯着我看,我一时把持不住而已。”
释尘心:……
白湛:……
思无涯硬着头皮:“我这人,很好色,又贪财,还好吃懒做,平生最喜欢喝酒吃肉,跟佛无缘,无缘……”
释尘心:……
白湛的眉头微蹙。
思无涯头皮都硬麻了,但他绝对不会跟释尘心走的!
这和尚看起来温和无害,出手那是比谁都狠。
思无涯开始胡说八道:“我一见大师,便心生欢喜,这样的人跟在大师身边,会坏您修行的……”
释尘心:……
白湛终于忍不住出口呵斥:“闭嘴!大师是出家人,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成何体统?!”
思无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离释尘心又远了两步。
却不料释尘心并不放弃,只沉吟片刻,便道:“你修为……嗯,尚浅,色心不死,也属正常。跟着我佛修行,必然能够祛除杂念,有所成就。”
思无涯:……
思无涯:我都这么说了,你还这么坚持,要说没有阴谋,打死我都不信!!
他一咬牙:“多谢大师厚爱,只是晚辈是万剑宗的弟子,只能跟师祖学习道法。若改拜他人为师,并不合本门规矩。”
释尘心依旧微笑:“我见你灵根驳杂,且没有任何修为,想来还没有拜师,最多算是个万剑宗打杂的。看来这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不如跟贫僧修行,保证不出五年,便可进阶境界。”
思无涯:……
释尘心双手合十:“不说话,那贫僧便当你同意了,这就随贫僧走吧。”
说着,僧袍挥动,一股大力朝着思无涯卷来。
却见白湛冷哼一声,长剑在手,澄澈透明的剑身发出嗡鸣之声。
白湛仗剑而立,挡在思无涯面前:“他并不是什么打杂的,他是我的徒弟。绝不会跟别人走,更不会改拜他人为师。和尚,还请你自重。”
释尘心微怔,片刻后又笑:“白施主说笑了,贫僧虽难以窥见这位小施主的未来,但却能够看得见他的过往。他并不是你徒弟。”
白湛回头,冷冷地看着思无涯:“你还愣着做什么?跪下拜师!”
思无涯:啊??
不是,怎么搞着搞着,自己就要拜师了?
我堂堂魔尊,魔功已经臻至化境,还要拜你为师?开什么玩笑!
白湛的脸色更难看了:“难道你真的想叛出师门?”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上长剑灵气缠绕,很显然,只要思无涯敢拒绝,那就后果自负。
思无涯一秒怂了。
毕竟,以他如今的实力,根本无法在白湛手中过上半招。
思无涯干脆地跪在地上,对白湛叩首:“弟子幸得您老人家垂青,欢喜不已。师尊在上,请求徒弟一拜。”
“从今往后,弟子心中只有师尊一人,定对您尊敬有加!”
“弟子愿侍奉师尊左右,供您差遣,为您养老……”
拜师就拜师吧,但咱们都说到养老了,你可千万别跟我搞师徒恋啊!!
白湛收了剑,漠然看着释尘心:“他现在是我的徒弟,只会与剑有缘。至于你的佛,让它另外去找有缘人吧。”
释尘心的笑容依旧温和,似乎对自己没有要到人并不在意。
他双手合十,微笑道:“恭喜仙尊又得一弟子,贫僧就此告辞了。”
说完,对着思无涯也合十行礼后,便转身而去。
来的时候无踪,去的时候无痕。
金色的曼陀罗花在空中渐渐消失,空旷的广场上,再无它人。
白湛对着黑黢黢的夜空微微发怔,片刻后回过神,看向思无涯的时候,才发现这滑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到大殿中去了。
白湛眉头微蹙。
他并不想收徒弟,也从来没有收过任何徒弟。
刚刚不过是一时激愤,如今想来……
这样修为低下,毫无天赋,油嘴滑舌还喜欢偷懒的弟子,他刚刚真是被冲昏了头,才收的。
不该冲动的……
但拜师礼都已经行了,徒弟也不可能再塞回去,只能硬着头皮,督促他勤学苦练。
“思凡,你出来!”白湛清亮的声音,穿破风雪,在思无涯耳边炸开。
思无涯哭丧着脸走出去。
“你既然已经拜本君为师,那本君便不能任由你堕了本君的威名。”白湛神色严肃,“今日你不用休息了,在这里练习基本剑术吧。”
思无涯:!!!
思无涯:我?现在?攀岩一整天,半夜被冻醒的我?穿着漏风的破布衣衫,在数九寒天的风雪中,练剑??
白湛,你是个魔鬼吗!!
“怎么?你不愿意?”白湛寒了脸,“本君只有死掉的徒弟,没有没用的徒弟。”
思无涯:……
思无涯眼见白湛的手都按在了剑柄上,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自己死活。
如果自己现在敢反抗,白湛就敢现在清理门户。
“我……弟子谨遵师尊教诲……”思无涯没得选。
“很好。”白湛给思无涯演示了一遍最基本的刺、挑、劈、剑花。
思无涯不敢反抗,只盼望能够拖延:“师尊,弟子没有剑……要不等明日下山去买把剑再练?”
白湛直接给他折了根树枝,丢到他面前:“用这个!”
思无涯拿着树枝,欲哭无泪。
他之前根本不知道,白湛是这样的急性子啊!
不,自己应该知道的,如果不是这种急性子,当年也不会刚认识不过半日,就追着自己表白了……
思无涯只能够拿起树枝,抽了下鼻子,开始按照白湛的招式比划起来。
他当年的修为早已登峰造极,各类兵器也都熟练得不能再熟练。
现在虽然换了身体,成了战五渣,可脑子没换。
为了不露出破绽,表示自己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他还要努力做出笨拙的初学者模样,争取每个动作都不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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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难了,真是太难了,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思无涯被逼着练基本招式到晌午,雪都停了才能休息片刻。
大殿内的床铺褥子,也已经铺好了。
他拿着解开的储物袋,摸了个饼子吃了,又喝了两口水后,根本没扛住,直接就倒进了被褥里,呼呼大睡起来。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摇自己,猛然睁眼,就看见白湛一脸不悦。
“还睡?你已经睡了三个时辰了,快些起来练剑!”
思无涯:……造孽啊!!!
可又能怎么办呢,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白湛精神还巨好。
他能不吃不喝不睡觉,除了对着自己的衣冠冢自言自语,就是盯着自己练剑。
日子过了几天后,思无涯觉得再这么下去,真的不能行!
就算是能够忍受每天的魔鬼训练,可也受不了白湛每天都在自己坟头叨逼逼啊!
思无涯决定开始行动。
他要去烦白湛,让他主动放弃自己!
十天后。
思无涯发现自己对白湛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已经问了白湛各种各样的愚蠢的问题,有事没事就去烦白湛了。
白湛的耐心的确不多,脾气也被搞得逐渐暴躁起来,但他的责任心实在是太强了,哪怕被自己烦得跳脚,甚至拔剑,都没有半点要放弃这个徒弟,让他自生自灭的意思。
甚至还说出了“为师不气,一点都不气。是为师没教明白,为师会跟你讲得更细致……”
思无涯:……
早知如此,还不如被和尚带走呢!
思无涯决定摆烂。
他在白湛的教导下,连着练了三个月,最基本的刺字诀还是一塌糊涂。
白湛脾气本来就不好,见思无涯三个月毫无进展,气得心窝疼。
每天都在念“莫生气,莫生气,气死自己就没有人教徒弟”。
“师尊,别生气。”思无涯见火候差不多了,小心劝说道,“徒弟的资质实在是太差了,领悟能力也差……师尊这样的天纵奇才,一直教徒弟基础入门的功法,实在是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白湛已经被气得没脾气了。
“不如让本门的低等弟子,王大虎什么的,来教弟子基础入门功法。等弟子有所领悟后,再来向师尊学习高阶功法?”思无涯给白湛煮了一杯热茶,送到他手边。
白湛很后悔当初因为看他姓思,将他留下;
他更后悔,因为和尚抢人,自己就一时冲动跟着抢。
但后悔归后悔,他并不想就此放弃。
他就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
“本君还不信了,本君再教你一遍!”这次白湛手把手地教,用尽自己平生之力。
无奈思无涯打定主意摆烂,手把手也学不会。
又三个月后,白湛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自己当初一时冲动强行收下的徒弟,那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半年时间啊,足足半年时间!
自己当初修炼时,半年时间已经从练气到了筑基,准备冲击金丹了。
可面前这个烂泥,连最基本的劈、刺,还是一塌糊涂!
教头猪都比他好!
白湛面对此情此景,哪怕是钢铁般的意志,也终于动摇了。
5. 徒弟弄丢了
“不如还是让王大虎来教弟子吧?驽钝之人总是更能理解驽钝之人的。”思无涯趁机劝说。
“也罢,就让王大虎来教你。不过你不可懈怠,三年后,要是还这样子,本君宰了你!”
思无涯大喜:“那……师尊,徒弟这就下山了?”
“这……为师再坚持几日吧……”
白湛又坚持了几天,发现有时候,坚持除了气死自己外,并不会让事情好起来。
他最终无奈放弃:“本君明日送你到山脚。还有,你下山后不准说本君是你师尊,否则……哪怕你在天涯海角,本君也会即刻赶到,杀了你!”
这样蠢笨懒滑的徒弟,这样劳心费神的师徒关系,就让它埋葬在凌绝峰顶吧哎!
思无涯无比开心:“是,师尊放心,我绝不提您的名字。”
当天王大虎就收到了白湛的消息,让他来山脚接人。
王大虎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开心心地在山脚等着,一直等到太阳偏西,才看见一位白衣仙人,满脸嫌弃地提着个鸡窝头朝自己御剑而来。
“师祖!”王大虎惊喜万分。
“人交给你了,将本门的基础剑法教给他。”白湛一句话都不愿再多说,转身就走了。
临走前,还警告地看了思无涯一眼。
思无涯秒懂:“放心放心,我的剑法是王大虎教出来的,和您老人家没有任何关系。”
白湛转身而去,御剑凌风,顷刻间便回到了崖顶。
崖顶依旧是雪落满地,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喜欢偷懒又蠢笨,烦人还气人的徒弟终于走了,按理说自己应该感到高兴。
却不知道为什么,白湛心中无端涌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他回头看向空地中央的灰突突的墓碑,突然想起当年种种。
白湛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扶落墓碑上的雪,低声喃喃:“你虽不喜欢我……但不知我当年走后,你会不会,也……有些惆怅呢?”
思无涯当年惆怅不惆怅,他已经不记得了。
反正他现在很愉快!
王大虎因为他跟在白湛身边足足半年,也不敢小觑他,对他变得恭谨了许多。
“思舟,你在师祖身边半年有余,一定学了很多东西吧?”王大虎一脸羡慕,脸上的刀疤都写满了期待。
思无涯心情好,拍着王大虎的肩膀:“那是当然,嘿嘿还要多谢你当初带我上凌绝峰,才有了这么大的机缘呀!”
“那你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哥儿几个啊!”
“那是当然,走,今晚我们喝酒去!”
“可师祖他老人家交代,让我等督促你练剑……”
“明日再练也不迟,我们去附近的城里,先弄个烧鸡,喝两杯酒,再听听曲儿~!”
“那感情好!好久没打牙祭了。”
思无涯搂着王大虎的肩膀,心中舒畅得不得了。
白湛说三年后再来检查他的剑法,但他决定今晚灌醉王大虎,就立刻跑路,找个安全的地方种地,养鸡,成亲,生娃!
别说三年后白湛要来找自己检查修炼进度,三天后白湛都找不到自己。
思无涯和王大虎有说有笑,顺着山路朝外走去。
不料刚刚离开凌绝峰的地盘,一个温和的声音,便在林中响起:“施主,你果然与我佛有缘。”
温和的声音,如同流水拂过河底的鹅卵石。
但落在思无涯的耳边,却无疑如惊雷般炸响。
思无涯惊恐地扭头看向身边的王大虎。
王大虎已经软软地倒在自己脚边。
看起来,应该是释尘心现身之前,就先解决了他。
思无涯拔腿就想跑,但他知道不能跑。
因为跑也跑不脱。
他用着自己引以为耻的意志力,终于把自己的双脚牢牢钉在地上。
“大师……我们又见面了,不过我真的和佛无缘。”思无涯挤出一个笑,“强求不来的。还有,王大虎和此事无关……出家人不好随意杀生的吧……”
林中淡褐色的衣角晃动,一名容貌绝美的僧人,停在了思无涯面前。
“王施主只是暂时昏迷过去,并无大碍。至于缘分嘛……”释尘心双手合十,双目澄澈,“贫僧在山脚等了施主足足半年,果然等到了施主。如此看来,缘分有时候也是可以强求的。”
思无涯:……
思无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大师找我到底什么事?”思无涯只能认了,“如有差遣,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释尘心依旧微笑,但那双琉璃色的眸子中,却多了一丝黯然:“实不相瞒,贫僧在修行路上遇到了点小麻烦,需要施主出手相助罢了。”
“我?帮你?解决修行上的麻烦?”思无涯很迷茫。
别说现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是当年那个秒天秒地的大魔头,也没办法帮一个佛修解决他修行上遇到的问题啊!
佛魔殊途,这专业都不对口好吧!
释尘心看着思无涯,他那双透亮的眼珠,似乎能够看穿人心:“贫僧需要一个没有修为,但又和魔尊有机缘的人。”
思无涯心中咯噔一跳,他尽量保持着面上的镇定,笑道:“我今年才18,一个万剑宗的打杂弟子,连魔尊的名字都没怎么听过,能有什么机缘?”
“你们万剑宗,每年都要组织门人去骂坟,这本身就是机缘。”释尘心道,“贫僧前去凌绝峰,本来是想要向白施主借用一个没有修为的门人,可等贫僧抵达凌绝峰的时候,没有修为的万剑宗弟子,只有你一个了。”
思无涯:……
“那是因为师祖突然发脾气,把人都赶走了啊!你要不去找别人吧……万剑宗弟子那么多……”
释尘心微笑:“但贫僧正好撞见了你,这便是缘。所以,就你了!”
思无涯:……
思无涯还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他能跟白湛扯皮,因为他知道白湛脾气虽然暴躁,但绝不会随便动手杀人。
大不了被他打一顿,还能活命。
可面前的释尘心,斩妖除魔那是眼睛也不眨,当年死在他手下的魔人,不计其数。
出手又快又稳还狠,而且出手前毫无征兆,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
口中阿弥陀佛,手下魔命无数。
拒绝得狠了,搞不好被他认出来,小命不保。
“既然大师说有缘,那或许……就是有缘吧哎……”思无涯只能从了。
释尘心微微一笑,僧袍鼓胀,金色的曼陀罗从他袖中飞出,落在思无涯面前。
思无涯没得选,只有踩了上去。
曼陀罗花瓣收拢,将其包裹在其中,缩成一朵巴掌大小的花骨朵。
释尘心捡起曼陀罗,身影就此消失。
当释尘心走后两个多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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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虎才悠悠转醒。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思无涯,然而他找了大半天,连附近的草皮都翻过来了,却还是没有找到。
“这……这可怎么办?!!”王大虎一时没了主意。
师祖下午才把人交到自己手里,结果一个时辰不到,人就不见了。
王大虎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回去找师祖,这么大的事儿,他可不敢瞒着。
“什么?人不见了?”白湛心中淡淡的惆怅尚未消散,就被这个消息惊住了。
“我和思舟正走在路上,我们商量着基本剑法该如何练习,结果突然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王大虎可不敢说两人是商量去喝酒,“等我醒来时,思舟师弟人就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
白湛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师祖,可要让本宗门的人都去找?”
白湛轻轻摇了摇头。
宗门的人全部出动找魔尊当然没问题,名正言顺斩妖除魔;
可让所有人去找那个又懒又蠢的小滑头?
以什么名义找?总不能向全天下人宣布,自己收了个资质差、悟性低、气死人不偿命的徒弟,还把人弄丢了吧?
他皎月仙尊,也是要脸的!
“不用,此事你不要声张,本君自有定夺。”
还是自己去找比较合适。不论那该死的徒弟是自己溜掉的,还是被人劫走的,总之都要把他找回来!
找回来后,再苦再累再无助,也要自己亲手教!
*****
思无涯躺在曼陀罗花里,伸手戳了戳花瓣。
包裹住自己的花瓣格外柔软,又温暖,躺下来花瓣还很有弹性,能够完美地贴合人体曲线,是张梦寐以求的床!
天知道,他在白湛身边,被逼着练剑,有多少天没有舒服睡过了。
思无涯直接美美睡了一觉,还做了个梦。
梦中自己种了两亩水田,两亩旱田,狗子看家,公鸡打鸣,暖乎乎的坑上,还有个老婆……
等他睡醒的时候,他发现一缕阳光,透过头顶的花瓣,落在自己脸上。
思无涯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手脚并用,爬出了那朵巨大的曼陀罗花。
他一离开那朵曼陀罗花,花朵便立刻变小,萎缩,凋谢,最后化作尘土。
思无涯举目四望,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片竹林。
竹林飒飒,清晨的阳光穿过细密的竹叶,落在清幽的小径上。
小径深处有一间精舍,精舍前种满了曼陀罗花。
金色的花朵垂下,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而释尘心,则跏趺坐在曼陀罗树下,双眸微垂,浑身一动不动。
风吹落金色花瓣落在他的身上,却吹不动他的僧袍半点。
思无涯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都弥漫着竹林的清香。
不得不说,释尘心的住所,比白湛精致多了。
单说这氛围,禅意就拉满。
“大师,你说遇到了点小麻烦,是什么麻烦?”思无涯朝着释尘心走去,“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早干活,早完事,早跑路。
释尘心缓缓睁开眼,看了思无涯一会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思无涯:“大师不想说,那就别说了,反正我也不太想听。”
释尘心的倾诉欲更强了,然而对方不给机会,只能够憋着。
6. 和尚
释尘心憋了半天,终于把倾诉欲压下去了,只捡重要的说:“我的房间中,有本《伏魔经》,你先把它拿过来。”
思无涯很开心和尚放弃了倾诉。
毕竟……和尚的心事,该讲给佛祖听才对。
“好。”
思无涯果断转身,走到竹林精舍内。
精舍虽然精致,但布置得却很简单。
正屋一张矮几,上面摆着茶盘,茶水尚温。
卧室也只有两张蒲团放在地上,连个床都没有。
这地方外面看着还不错,但是里面嘛……
还不如这个身体当初那茅草房子呢,好歹有床!
看来自己果然与佛是无缘的!
思无涯在蒲团前拿到那本《伏魔经》后,就出来把它送到释尘心面前。
释尘心并没有接过来,他看了那本薄薄的经书一眼,道:“你先将这本《伏魔经》背熟,等贫僧检查无误过后,再说其他吧。”
思无涯很敏锐地发现,和尚的眼眸中,闪过的一丝期盼。
似乎期盼自己问一句为什么,然后和尚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巴拉巴拉……
思无涯在心中呸了一声!
他就偏不问,不给和尚机会说心事!
“行,我立刻背。”思无涯干脆地在竹林找了个角落,开始全文背诵。
释尘心看了思无涯的背影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重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继续修行了。
思无涯开始背《伏魔经》。
背着背着,就觉得蛋疼……
“这是谁写的破烂书啊……”思无涯在肚子里腹诽。
作为一个曾经的大魔头,没有人比他更懂如何伏魔。
但这本《伏魔经》上写的,虽然大方向没错太多,但细节上,简直一言难尽。
和泡椒芒果,西红柿炒月饼,芹菜炒草莓等黑暗名菜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说这些东西不能吃吧?那也是能吃的,只不过吃起来……有点酸爽。
这《伏魔经》能用吗?还是能的,只是用起来……污染魔道!
因为这本书太过酸爽,思无涯背起来格外困难。
一千多字的《伏魔经》,思无涯整整背了四五天,才算是磕磕巴巴地背下来了。
“大师,我背好了。”思无涯说,“可以开始帮你解决小麻烦了。”
思无涯猜测,释尘心可能是想要伏魔。
不过靠这本酸爽《伏魔经》上阵,还不如和尚直接开大,物理超度。
“哦?背来听听。”释尘心眼眸依旧微垂,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
思无涯:“魔由心生,心偏……哦,不,是心正驱魔……不,是心正伏魔……”
释尘心脸上的微笑,有点挂不住了。
“整整五天,你竟然连……”释尘心叹道,“看你也算是聪明的,怎么资质这么……普通?”
思无涯很满意和尚这种含蓄的表达。
白湛都是直接骂“猪都比你强”。
思无涯因为对和尚的含蓄很满意,所以决定安慰鼓励一下:“大师不要生气,我师尊脾气那么急躁的人,都能够耐心地教我整整半年基本剑法……你出家人,可不要被他比下去了哦,大师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哦!”
释尘心的微笑凝固了。
白湛那么天纵奇才,基本剑法又那么简单。这师徒两个在崖顶日夜相对整整半年……毛都没教出来。
自己竟然动了妄念,想要教他伏魔?!
且不说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跟面前的这个人耗,关键是就算有时间,也不一定能耗出来!
释尘心觉得头疼起来。
“大师……我就说你找错人了……我跟佛没有缘的……”思无涯察言观色,认真建议,“要不你多抓几个魔人回来搞实验,改进一下这本《伏魔经》,让它更加通俗易懂?”
释尘心猛然睁开眼:“胡说!这《伏魔经》贫僧近百年与魔对抗的心血结晶……罪过,罪过……贫僧动了嗔念,阿弥陀佛……”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但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似乎正在努力对抗着什么,以至于后半截话,都说不出来,直接重新闭上了眼。
思无涯就在一旁等着。
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释尘心睁眼,也没等到他的后半句话。
于是他轻声问:“大师,你没事吧?”
释尘心一动不动。
思无涯想了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释尘心的睫毛都没有颤动半点。
“咦?”
思无涯想了想,又伸出手去试了试释尘心的鼻息。
没有呼吸?
思无涯一愣,不至于吧,难道被自己气得圆寂了?
这……不费吹灰之力,灭掉一个劲敌,自己如今这么厉害的吗?
他围着释尘心转了一圈,小心观察后,失望卷土重来。
原来这和尚没死,只是进入了深层禅定而已。
想必是刚刚动了嗔念,此刻正在化解。
思无涯对于佛修了解得不多,但他也知道,佛修入定的时候,最忌外人打扰,搞不好会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
思无涯很想打扰和尚,最好把他弄到堕魔。
但他不敢。
毕竟百年前这个和尚就是劲敌,如今过了百年,恐怕修为更加高深。
他还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于是他就在旁边安静地等着。
等着
等……
等了三天三夜,释尘心外面看着似乎没什么变化,但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却越来越多,身体都开始轻轻颤抖。
嚯!
思无涯倒吸一口冷气。
看样子,这和尚哪里是遇到了小麻烦,分明是大麻烦!
和尚大概率要崩,自己赶紧跑路才是正经!
思无涯尝试着问:“大师,看起来你的麻烦已经解决了?我……要不就告辞了?”
释尘心一动不动,也没说话,也没抬眼。
思无涯当机立断,转身就走。
一开始,他害怕惊动和尚,所以走得慢;
到了后来,干脆直接拔腿狂奔。
思无涯一口气跑出二十多里地,这才扶着一棵大松树喘气。
终于离开了万剑宗,也逃离了佛缘。
是时候考虑一下,自己该去哪里落脚了。
原来的住处肯定是不能回去了,白湛三年后还要检查自己的剑法;
也不能在这附近,离和尚太近,搞不好哪天佛缘又来了。
自己需要找一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地方,周边环境最好还要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他在心里扒拉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基本格局。
如今的三界,分为仙、魔、妖三界,人族混居其中。
因为修真大陆被开发多年,所以不论哪个犄角旮旯都有势力盘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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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什么荒无人烟的小岛,人迹罕至的深林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魔界肯定是不能回去的,仙界处处是大佬,妖界步步是诱惑……
去哪里都看似太平,实际上并不安全。
思无涯在心里琢磨了一阵子,脑袋中突然灵光一闪,刚想起一个地方,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嗡鸣声。
他回头一看,只看见远处的竹林中,金光大盛。
丝丝金光缠绕盘旋而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曼陀罗虚影,而且金色虚影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扩展,隐隐有泰山压顶之势。
思无涯吓了一跳。
卧槽,这不是释尘心的大招,大无相阵吗?!
这是他认出了自己,要开大灭魔??
不要啊……自己如今一个战五渣,用不了这么大的阵仗……
思无涯这会儿跑肯定是跑不掉了,他一边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一边时不时抬头观察天空中那巨大的曼陀罗虚影。
和尚的修为果然更加精进,法力比百年前更醇厚。
只不过和尚的法天象地之中,似乎缠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
思无涯微微蹙眉,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于是揉了揉眼。
没看错,金色的虚影中,的确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
那是……魔气!
思无涯只一秒,就突然明白过来。
这特么……当世大德高僧,被魔染了啊!!
怪不得释尘心要抓自己回来,原来是他无法除掉自身魔染,只能找人帮忙。
怪不得他会找万剑宗的人,整个修真界,只有万剑宗灭魔最狂热,每三个月都会全门派普查一次,以防弟子入魔,找万剑宗的人,绝对可靠;
怪不得他要找毫无修为的万剑宗弟子!
因为修为越高,魔染的后果就越严重,一个没有修为的万剑宗弟子,在除魔过程中万一被魔染,也容易救回来。
弄清了状况后,思无涯虽然松了口气,但跑得却更快了。
毕竟……能够沾染释尘心的魔气,肯定很厉害;自己就算再懂伏魔,如今一个战五渣,根本不可能搞定释尘心身上的魔气。
思无涯跑得飞快,又一口气跑出二十里,抵达凡人体能极限,再也跑不动了。
他几乎浑身瘫软,嗓子里也干到冒烟。
思无涯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双腿,走到小溪边,才喝了两口水润喉咙,就看见溪水中,多了一个倒影。
倒影有着一张绝美的脸,修长的眉,羽毛般浓密的睫毛。
然而恐怖的是,倒影顶着一个光头,光头上还有十二个戒疤。
是释尘心!
思无涯猛然起身,回头。
释尘心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他身后一步开外的位置。
他双手合十,眼眸微垂,指尖和羽睫都在轻轻颤抖。
“大……大师……?”
思无涯很害怕,他浑身抖得也不轻。
释尘心双眸紧闭,薄唇轻启:“快……走……”
声音中,带着某种难以压制的干涩。
思无涯拔腿就跑,结果就在这一瞬,释尘心的眼睛,睁开了。
先前几乎透明的琉璃色眼眸不见了,已经变成了浓烈的猩红色。
他的唇紧紧抿着,绯色薄唇,也越来越红,好像涂了胭脂一般。
唇上水光潋滟,似乎正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又似乎在渴求着什么。
7. 心魔无涯
思无涯直接看呆了。
“不……不是吧……”
并不是因为平日那个温和慈悲的和尚,此刻变得妖冶魅惑,而是因为……这场面特么太小儿科了!
还以为和尚沾染了什么可怕的九天大魔……
搞半天,就是个最初阶的、有点意志力的普通人,都能对抗的心魔啊!
这玩意儿思无涯一次能灭十个!
不仅能灭,还能让它们给来一段《最炫民族风》!
思无涯不慌了,也不怕了,干脆跑也懒得跑了。
他直起身,看向释尘心,对上他那双猩红的眼,微微一笑。
那双猩红的眼眸,突然多了一丝沉暗之色,里面的情绪复杂的难以辨认。
思无涯才懒得辨认这种低级魔的情绪。
他简单干脆地朝着释尘心的额头拍去:“千魂弄引,万魔归尊。吽摩乜末珐!面前小魔,报上名来。”
掌很轻,几乎没有任何修为,伏不住任何大魔,中魔都够呛。
但位置精准,口诀娴熟,正是他当年修炼过的最基本的《天魔神功》中的问名诀,对付小魔足够。
此诀一出,释尘心那双猩红色的眼眸立刻炽烈起来,仿佛有熊熊烈焰在燃烧。
将其中一切杂质烧除,只留下红宝石般的纯净。
“吾名无涯,乃自孳心魔。”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叹息,好似幽怨。
“心魔无涯?!!”
思无涯被震惊地瞪大了眼!
思无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要知道,释尘心可是已经跨入非想非非想之境,只差一步便成佛陀的强劲敌手啊!
这种境界的释尘心,竟然孳生了心魔,本身就够匪夷所思了。
结果现在,这心魔的名字,竟然叫“无涯”!!
和自己同名?
而且……
思无涯又多看了两眼释尘心。
此刻释尘心周身的那些金光,已经被薄薄的魔气完全浸染,再也放不出半点光华了。
就这种和自己同名的低级野生心魔,竟然能浸染释尘心到这个地步?!
出息了啊,心魔宝宝!
思无涯非常开心,他拍了拍心魔的肩膀:“干得不错,说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心魔的脸上,露出了不解之色:“什么怎么做到的?”
思无涯在心中唾弃释尘心:这心魔的智商也不高的样子,修为更是不行,居然对付不了?
和尚,你到底行不行啊?
“本尊是问你,何时出生的,如何出生的。”
对于这种低智商且低能的心魔,再加上这里又没别人,魔尊的架子摆一摆,可以很好地威慑对方。
果然,心魔见了思无涯那种魔界尊主居高临下的气势,一秒乖顺。
“我生于一百零三年前,是宿主和魔尊他老人家斗法的时候,我见他心中有隙可乘,就孳生了出来。”
一百零三年前?
思无涯思索了一会儿。
对于这些人来说,是一百零三年前的事情,很久远了。
但对于思无涯这个转世不过半年的人来说,那就是三年前的事情,记忆清楚得很。
他记得那会儿,释尘心为了挡住自己魔界大军,以身入局,开启大无相阵和自己斗法,差点把自己搞死……
思无涯摸下巴,那一场大战,自己铩羽而归,释尘心大获全胜。
按道理,大获全胜的释尘心,应该心情舒畅,百毒不侵,没道理居然会在那时候孳生心魔啊!
心魔多是因为执念而生,释尘心都把自己打得落花流水了,胜利者对失败者能有什么执念?
难道是——?
思无涯一拍大腿:“妈的,和尚亡我之心不死!”
一定是和尚想搞死自己,结果没搞死,所以自恋受挫,愤懑不平执念深种所致!
呸!
想通了这一点,思无涯再次唾弃释尘心。
想当初,释尘心在得胜后,一双剔透的凤目深深看着自己,嘴角含笑,双手合十,说什么“施主果然好本事,贫僧佩服”。
当时他还觉得和尚宠辱不惊,赢了也不骄不躁,是个高僧呢。
原来死和尚在心里暗戳戳的怨念自己一百多年!
“看起来,你对本尊很是怨念啊。”思无涯看着心魔,神清气爽。
心魔双眸微垂,片刻后露出一个苦笑:“出家人,不该如此的……”
“别这样。”思无涯直接搂住了心魔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你又不是出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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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心魔无涯啊!”
“无涯……无涯……”心魔喃喃,语气又是哀怨,又是叹息。
“精神点!”思无涯拍了心魔一巴掌,“你干得不错,但你之前太过张扬,引起了释尘心的注意。所以今后要改变策略,知道吗?”
心魔很是茫然。
思无涯非常惋惜。
要是自己还当魔尊那会儿,高低得给这个心魔升升级,让他奸诈狡猾一点,懂得什么叫作藏于九地之下,动于九天之上。
现在没法给这个心魔升级,只能够手把手教一个低能心魔,如何进阶。
“你要懂得猥琐,没事千万别出来,有事也别出来,就偷偷发展。直到和尚快死了,你确定能够给他致命一击时候,再出来如此这般……”思无涯仔细教导低能心魔如何猥琐发育。
心魔眼睛一亮:“多谢施主教导,小魔明白了,这就去猥琐发育。”
“去吧去吧,记住,隐藏自己是宇宙的第一要务!”
片刻后,释尘心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去。
他的身体也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双眸重新闭上。
思无涯看着倒在地上的释尘心,想了想,还是把他扶了起来,给他把双腿重新盘好。
又摸出释尘心给的那本《伏魔经》,装模作样地读了两句。
读了两遍《伏魔经》后,释尘心的胸膛中发出一声闷哼。
思无涯假装关心:“大师,你醒啦?”
释尘心睁开眼,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但随即便恢复了清明。
“刚刚……出了什么事?”释尘心问。
思无涯眨巴眼:“刚刚?不知道啊,我见大师你坐在那里半天不吭声,以为没我什么事儿了,我就准备走……”
谎话不能说得太离谱,要符合事实。
“结果我走了没多久,大师你突然追上了我……那时候你的样子好可怕,两只眼睛泛红光,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样。”思无涯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始胡扯。
释尘心的呼吸凝滞了片刻。
思无涯扬了扬手里的那本《伏魔经》。
“我就想到大师传授的这本伏魔经,赶紧背诵了起来……结果背着背着,你就慢慢恢复了。”
释尘心眉头微蹙:“就你那种熟练程度,能有用?”
8. 师尊追来了
思无涯立刻圆谎,脸也配合地红了:“大师您果然……那个,其实我背不好,是照着念的……你别看我背的不行,但照着念的可顺溜了!不信我念给你听……”
释尘心抬手打断了思无涯的表演。
他再次沉入定中,内观识海本心,外察全身百骸。
欣喜,不可控地爬上了他的心头。
那个困扰自己百年之久的心魔,没有了!!
原来,伏灭心魔比自己想的还要简单。
只需要旁人在自己入魔时,念一遍《伏魔经》,就能除灭。
可笑自己这么多年,都不敢正视心魔,更不敢请同修相助……
直到前些天,自己才下定决心找人帮忙,都还是偷偷摸摸。
“多谢施主出手相助。”心魔不再作乱后,释尘心的眼眸都清明了很多。
他的嘴角重新挂上了笑意,看着思无涯的鸡窝头,都觉得这发型别致风流起来。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思无涯满意地摸下巴。
嘿,和尚说自己和佛有缘,那是放屁。
很明显,自己和魔有缘。
战五渣出门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收个小弟,快乐!
至于帮他除魔?
哦,不不不,这种事情思无涯才不会干!
万一哪天自己身份暴露,不得已再次被释尘心除魔的时候,心魔宝宝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呢!
当然,思无涯希望永远没有那一天。
他好,我好,大家好,那就是最好的了。
“不论如何,终究是贫僧欠施主一个人情。”释尘心双手合十,眼眸清澈,“施主但凡有事,就来找贫僧,贫僧定然竭尽所能相助施主。”
思无涯眼睛一亮。
如果这和尚真的愿意帮自己,那自己这一路会省去很多麻烦……
“如今大师你的小麻烦也解决了,我也该回去了。”思无涯试探着说。
释尘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之色。
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
“贫僧送施主回万剑宗便是,不知道施主是要回凌绝峰,还是王家沟?”
思无涯放心了。
看来和尚是真心的,但他才不会跑到万剑宗的地盘自投罗网。
“那个,大师其实你当日也在场,你也看得清楚明白。我拜师纯粹是被逼的。”
释尘心的眉头微蹙,似乎对思无涯“被逼拜师”这个描述不太赞同。
但当日之事,他的确就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
对方用词虽然不当,但说的却是实话。
“后来半年过去了,师尊嫌弃我蠢笨,把我赶下山,这才遇到大师……”
释尘心闻言微笑:“以施主的资质……一直苦修……嗯,那个的确进展也很有限……”
释尘心说得很含蓄,思无涯老脸一红。
这个身体的资质真的很日鬼,何止是进展有限,根本就是……不可能有什么进展!
“所以,我想先游历人间,增加一些见识后再回去,免得惹他生气。不过我师尊的脾气,大师您也知道,如果他知道我在外面四处乱逛……”
思无涯斟酌着用词,琢磨着怎么才能让释尘心帮自己保密。
岂料释尘心秒懂:“施主放心吧,贫僧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施主的行踪。便是你师尊来问,贫僧也不会告诉他。”
思无涯大喜。
然而喜了不到半秒,就听见释尘心说:“不过施主……嗯,施主修为普通,独自游历多有危险,若是施主不嫌弃,贫僧可护送施主一程。”
“啊?那个……这个……”思无涯开始纠结了。
释尘心说话算是很客气了,自己何止是修为普通,根本就是战五渣!
一路上万一遇到个什么妖怪,魔人,修真者的,也确实很麻烦。
释尘心愿意当免费保镖,当然很好,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又来跟自己再续佛缘。
“施主不必担心,贫僧不会强人所难。”释尘心双手合十,“若施主觉得跟贫僧同行不方便,贫僧便将这串念珠赠予施主,可以护施主平安……”
“啊,别别别!”思无涯想也不想就拒绝。
拿了和尚的念珠,这不就等于拿了和尚给的gps追踪器吗?
“大师就送我前去中土六国吧。”思无涯想了想说,“送到之后,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中土六国是人族的聚集地,危险相对较少。
而且六国互相攻伐,人口流动频繁,到时候自己换个身份,再借道去自己真正想去的地方。
这样一来,自己既能平安抵达目的地,也能隐藏行踪。
“中土六国?”释尘心微怔,“哪里有中土六国?”
这次轮到思无涯发懵了:“就是,在瀚海之北,昆仑以南的中土六国啊……”
释尘心听了这话后,更加惊讶,上下打量思无涯好几遍。
思无涯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他知道自己肯定说错话了,但究竟哪里错了,他也不知道。
“中土六国,那是百年前的事情了。”释尘心收回自己的目光,不露声色地说,“施主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王家沟也并非闭塞之地,怎么施主用的还是百年前的旧称?”
思无涯心中咯噔一跳。
露馅了!
他在凌绝峰跟白湛待了半年,已经旁敲侧击过这个世界的最新变化了。
但无奈白湛这百年基本不出门,对这个世界的新变化了解不多,用的都是旧称。
两个百年前的老人聊天,谁都没发现谁有问题。
结果跟和尚随便说两句话,就露馅了。
不过没关系,露馅了就再包回去!
思无涯眼睛也不眨:“我师尊说那里是中土六国。”
锅甩给白湛就好。
释尘心想了想,觉得思无涯的解释也算合情合理。
“原来如此,你师尊自从那魔头离世后……哎,不说此事了。不过他不清楚当今的天下大势也是正常。”
正在找人的白湛,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附近的城镇都查问过了,没有人见到那小混蛋的行踪,难道……”白湛紧紧抿着唇,仔细思考着,“难道是被人掳走了?”
一想到思无涯可能不是自己跑的,而是被人抓走了,白湛就觉得心急如焚。
他皎月仙尊的徒弟,再不成器,也绝不能容许外人伤害!
“妖族?魔人?还是……阿嚏!”白湛又打了个喷嚏,突然想起半年前跟自己抢人的释尘心来。
“悄无声息地把人带走,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定然是释尘心!”白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半年前就想在我手底下抢人,半年后那秃驴竟然还贼心不死!”
一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徒弟居然有佛缘,白湛心中就更觉恼怒。
他捏了个剑诀,脚下的飞剑上淡蓝色的灵力缠绕,直接御剑朝着竹林精舍飞去。
“待本君找到那秃驴,若是他肯放人就算了,若是他敢说半个不字,本君拔光他的竹林,削了他的精舍!”
释尘心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不安的感觉在他心底滋生。
他还以为是心魔作祟,静心凝神片刻,发现心魔确确实实已经没了。
但释尘心并不敢马虎,他决定跟思无涯长话短说:“中土六国已经在百年前被秦季统一,更名为大周。秦季治下法度森严,倒也勉强算的太平。贫僧便送你去那里吧。”
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朵曼陀罗:“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思无涯浑浑噩噩地爬进了曼陀罗,脑子里循环播放一句话“大周皇帝秦季一统中土六国”
大周皇帝秦季……
秦季……
秦季当然是老熟人。
思无涯对他印象颇为深刻。
当年的秦季,还是边陲一个小国的皇子,实力很一般。
但他有一支修士大军,纪律严明,战斗力很强,魔界同其作战吃过亏。
后来自己命殒昭阳殿,似乎依稀还听见过秦季的叫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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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百年过去,边陲小国竟然成了大周朝。
印象中颇为瘦弱的皇子,也成了大周皇帝,统御中土。
百年过去了,世事变迁果然出人意料。
只不过如今自己是普通人,就算前往中土,肯定也是遇不到身为皇帝的秦季的,所以此行还算安全。
思无涯胡思乱想着睡了过去。
三日后,思无涯从曼陀罗花瓣里爬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在某个城外的官道上了。
释尘心正坐在一棵毕钵罗树下,也不知道是闭目养神,还是在禅修。
远处,是砖石砌成的巍峨城墙,城楼上似乎隐隐有士兵巡逻。
每个士兵身上,都隐隐有灵力波动。
“这里就是大周的京郊了。”释尘心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看着远处的城池,对思无涯介绍。
思无涯心中暗暗吃惊。
不仅仅是因为守城士兵都有筑基期修为,更是因为……释尘心短短三天,就能带着自己跨越几十万里。
这和尚的修为,果真深不可测。
不过幸好,他干不过心魔宝宝!
“也要多谢施主帮贫僧伏魔,否则贫僧法力受阻,走不了这么快。”释尘心似乎看穿了思无涯心中所想,微笑着解释。
当然,只看穿了一部分。
思无涯难得升起那么一点愧疚之心:“大师严重了,我也没做什么。”
两人之前虽然是仇敌,但话说回来,这三天,释尘心对自己还不错。
释尘心的脾气比白湛好了一千倍,耐心比白湛多了一万倍,凡事思无涯有问题,他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仅如此,他还十分细心,遇到风景秀丽之处,就会停下来,让思无涯从曼陀罗花里爬出来透气,欣赏风景。
搞得思无涯都有点恍惚起来——如果这和尚不是灭魔先锋的话,跟他待一起也挺好的。
然而一想到释尘心百年前可怖的灭魔大阵,以及当年自己的惨败,外加他怨念自己一百年都怨念出心魔了……
思无涯瞬间清醒。
“那个,已经到了这里,我们就此别过吧。”思无涯说。
释尘心微感惊讶:“施主不需要贫僧护送了吗?这里虽然是京城,但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不用……不用了……”思无涯连忙拒绝。
释尘心却以为对方是不好意思,微笑道:“施主不必如此,你帮了贫僧大忙,贫僧本就应当报答。便是再护送施主个十年二十年,贫僧也乐意的。”
十年二十年身边都跟着个和尚?!
思无涯一咬牙:“不必,你送我前来,已经报答完了,从今往后,我们各走各路就好!”
释尘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
思无涯下猛药:“我这人好色得很,大师你这般容貌,还要一直跟着我……我搞不好就会垂涎你的!!”
释尘心:……
释尘心转身就走了,走了两步后止住脚步,但没有回头:“大周境内并无太多妖魔鬼怪,也算是安全……那贫僧就此告辞了,思施主,有缘再会。”
思无涯看着释尘心决绝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有缘再会,再会!”
自己与佛无缘,不会再会!
他看见释尘心走远了,这才朝着城门走去。
他打算更名换姓后,在城里找个前去东北方的商队,跟着商队进入羽族的地盘定居。
这样,就算万一和尚反悔想要找自己,也不可能找得到了。
至于白湛……嘿嘿,他三年后才有可能下山找自己,那就更加不可能找得到了!!
思无涯满怀希冀地朝着城门前走。
同一时刻,几十万里之外的竹林,白湛一身白衣,面若寒冰,站在那株曼陀罗花树下。
他催动体内灵力,方圆百里寒气四溢,天空中碎雪飘落。
“释尘心,把我万剑宗的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本君大开杀戒!”白湛以灵传音,每一个字都用灵力散开,传入竹林之中。
9. 打起来了
一朵金色的曼陀罗花从树枝飘下,落于地面,幻化成一人高的金色虚影。
虚影双手合十,眼眸微垂:“施主,你的徒弟不在贫僧这里。”
“呵!”白湛一个字都不信,“不肯交人,就别怪本君不客气了!”
白湛提着长剑,一道剑气在空中划过,方圆十里的竹林,便被削了一半。
万千翠杆轰然倒地,竹叶乱飞。
猛地,白湛眼睛一亮,在空中伸手一抓,抓到了从竹枝上落下的储物袋。
一个初级储物袋,上面绣着流云的图案,底部还有一朵湛蓝的雪花。
“秃驴,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白湛捏着储物袋,盯着那棵曼陀罗花树,“这是他的东西!”
金色虚影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
片刻后,金色虚影摇头:“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令徒的确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白湛冷声厉喝,“你把他怎么样了?!”
一想到徒弟有可能遭遇危险,白湛的声音都忍不住微微发颤。
金色虚影却波澜不惊,依旧垂眸:“抱歉,贫僧不能说。”
白湛忍无可忍,直接一剑刺向虚影。
他这一剑灵力精纯,直刺虚影心脏。
虚影被灵力所震,轰然裂开,虚影碎片纷纷跌落于地,仿佛琉璃碎片漫天落下。
“秃驴,你不要以为本君会怕你!”白湛手中长剑寒意更甚,“敢抢本君的人,本君绝不干休!”
又有一朵曼陀罗花飘落于白湛面前,再次形成金色虚影:“贫僧知你爱徒心切,但也请勿担忧,施主的爱徒应该安然无恙……”
“爱徒?”白湛皱了皱眉。
什么爱徒心切,一点都不爱好吗?!
就是个蠢笨如猪还气死人不偿命的逆徒……
“他在哪里?”白湛将心底奇异的感觉忽略掉,单刀直入地问,“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秃驴最好说实话!”
“贫僧……贫僧的确知道他在哪里,但……贫僧不能说!”金色虚影双手合十,神色不变。
“不说?好,你不说,今日我便毁了你这秃驴老巢!”白湛气得脸色发紫,长剑在手毫不留情,一剑砍下,金色的曼陀罗树就此齐根断裂。
“噗!”释尘心的本体喷出一口鲜血。
白湛果然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直接出杀招,竟直接用绝命剑伤了自己留在曼陀罗树内的一缕分神。
但,别说是一缕分神了,就算是他要斩尽自己的三魂六魄,自己答应过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
再说,想要斩尽自己三魂六魄,他白湛也没那个本事!
“贫僧不会说的。”释尘心擦掉唇角的血,嘴角微勾,琥珀色的眼眸中多了一丝挑衅,“有本事,你就来搜魂!”
说完,释尘心不再理会白湛,直接收回了自己受损的分神,在附近找了一家禅院,静坐疗伤。
一缕分神虽然受损,但对释尘心来说,不算重伤。
他花了半个时辰便已经修复如初,但心绪却难以平静下来。
没来由的,他又想到思无涯那句话——我师尊脾气暴躁,他要是知道我在外面乱逛……
释尘心仿佛看到了白湛用今日的绝命剑,刺入思无涯体内的画面。
“他于我有恩,我应当护他周全……”释尘心从蒲团上坐起,刚想要前去找思无涯,但随即又想起两人分别时,思无涯说的话。
“大师你再这样跟着我,我会垂涎你的哦!”
尽管知道这只是一句玩笑话,释尘心还是犹豫了。
他微微垂眸,手持念珠站在原地。
夏风穿堂而过,却吹不动他的僧袍半点。
风吹了三天,释尘心在原地也站了三天。
三天后,他决定前去找思无涯。
亦非风动,亦非衣动,更非心动。
只是,恩人修为低下,外界危险重重,离了自己,怕是寸步难行罢了。
释尘心再次来到大周京郊城外的官道上。
那棵毕钵罗树的叶子正在轻轻摆动,可附近早就没了思无涯的影子。
他既然已经决定,便不再迟疑,大步朝着城内走去,却在城门口被守城的士兵拦住了:“路引!”
释尘心想了想,双手合十:“贫僧是受贵国国君相邀,前来开坛说法的。”
守城的士兵立刻换上了笑脸:“原来是陛下的贵客,敢问大师,可有陛下信物?”
释尘心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块秦季早年送给他的令牌。
还是百年前围攻魔界的旧物。
守城士兵不认得,只能层层上报。
释尘心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等到一名太监模样的人。
“原来是释尘心大师,我家陛下经常念叨大师,若是得知您来了,定然欢喜无比。”那名太监身暗红色锦袍,声音尖细,长得倒是眉清目秀。
释尘心见了这太监,微微蹙眉。
无他,只是这秦季身边的太监,长得竟和当年的魔尊有两分相似。
不过这是秦季的私事,释尘心一个出家人,也不想打探他人隐私。
“有劳公公了。”释尘心双手合十。
“大师这边请。”那名太监走在前面,一边给释尘心引路,一边解释,“只是大师来得不巧,我家陛下并不在这里。若是大师有急事,奴才这就用玉简传音给陛下。若是不急,便可等待两月,我家陛下办完事便会立刻回来。”
释尘心摇头:“不必了,贫僧也是偶尔路过,无需费心。”
他过来,是为了找思无涯,并不是找秦季的。
如果不是被守城士兵拦住,他根本不会搬出秦季的名号。
引路的太监连声答是,又将释尘心安顿在皇家寺庙内歇息,就此离开。
等到那个太监一走,释尘心几乎是一秒都没停,就开始在城里找人。
“请问这位施主,您可曾见到过一个顶着鸡窝头,约莫二十岁,大概这么高,身材匀称的男子?”
“不曾不曾!”
“秃驴,去别处化缘!”
释尘心也并不急,他法力高强,启用小无相阵,一夜之间便可悄无声息地查看十万人的样貌。
无非是消耗一些法力,花费一点时间罢了。
然而三天过去了,释尘心才发现……
大周京城的人口,太多了!
小无相阵能悄无声息地察看十万人的样貌,固然是当世难及,可这大周京城,足足两千万人!
全部查看完,需要两百天,大半年了!
无奈之下,他又想出了新办法——开坛说法!
说不定思无涯会主动过来找他。
于是释尘心在京城皇觉寺开坛说法,慕名而来的修真者、修佛者见了不少,思无涯的一根毛都没有!
释尘心开始着急起来,无奈之下,只得求助官府。
“那人姓思,名舟,应该是在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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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前从东门进城的……”释尘心双手合十,对当初那位引自己进城的太监,仔细描述着,“顶着个鸡窝头,大概这么高……”
那名太监狐疑地看了释尘心一眼:“大师,这些天进城之人的名册,都在这里了,没有您说过的那个人啊。”
“没有?”释尘心感到一阵失落。
那个人,仿佛原地消失了一半,怎么找也找不到。
就像当年魔尊身亡,任凭他如何搜魂,也找不到那个人一般。
隐隐的钝痛,在释尘心的心底蔓延。
片刻后,释尘心的眼眸变得坚定起来:“无妨,贫僧一定会找到的!”
找到后,不管对方怎么说,自己绝不会再轻易离开。
哪怕是他真的垂涎自己!
当晚,释尘心强行发动大无相阵。
小无相阵,一夕可看十万人;
大无相阵,一夕可查千万凡人,只是无法悄无声息,必然会惊动一些高阶修士。
可释尘心顾不得那么多,他害怕白湛先找到人,给恩人一剑穿心了。
当夜,大周京城金光隐现,直接惊动了路过此地的妖王。
“哟!有趣。大和尚竟然在秦季的老巢施法。”夭灼华止住脚步,回头看向城内那隐隐光华,“搞不好大和尚和秦季会打起来,本妖且去看看热闹!”
然而在大周京城内发生的事情,思无涯根本不知道。
他此刻正和其他几个民夫被绳子捆成一串,在监军的驱赶下,前往大周的北部边境。
整个民夫队伍足足有两万多人。
里面的大部分都是被强行抓来的。
思无涯前面的两个男人是进城投奔亲戚,被抓来的;
后面的一个老汉,是路过城门口的时候被抓的;
至于思无涯,当初他的确是想要进城,可惜他没有路引,没有身份,被守城的士兵逮个正着,不由分说直接抓了壮丁,给重新登记造册了。
如今,他的名字叫吴铭,是隶属于京畿道的一名苦力。
“快点走,别磨蹭!”监工是个炼气期的修士,身穿铠甲,骑着马,手里拿着鞭子,只要见队伍里有哪个磨蹭的,直接策马上前就是一鞭子。
队伍里的民夫敢怒不敢言,只能跟着队伍往前走。
思无涯对于如今自己改名换姓很满意,但……
他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被法器烙上去大周皇帝印,感到十分无语。
印是十天前盖上去的,所有苦力在登记造册时都被盖了章。
他也不能幸免。
“你运气算好了,皇帝印只盖在手腕上,不像我们,都盖在脸上……”走在思无涯前面的一个民夫,回过头来,企图安慰思无涯。
民夫额头盯着鲜红的章,章是小篆,写的是“大周秦皇之夫”六个字。
虽然知道这“夫”是“民夫”的意思,但这遣词造句还是太过鬼畜了。
思无涯下意识搓了搓自己手腕上的印,他不想当秦季的夫,不管是民夫还是农夫还是其他的什么夫!
“没用的,法器所印,消不掉的。”那名民夫看思无涯在搓手腕,也心有戚戚。
“听说这是魂印,不仅印在身上,也印在魂里。我们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哪怕是投胎转世,还是陛下的……”
思无涯有点怀念白湛和释尘心了。
虽然一个强逼自己练剑,一个非要跟自己续佛缘,但至少不会给自己身上盖章啊!
10. 我找我自己
不过怀念归怀念,让思无涯真的会去找他们俩,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他本来就打算找个去北边的商队,现在虽然被人用小皮鞭抽着往北边走,但也算是殊途同归。
其他人可没有思无涯这么淡定,大部分民夫都不愿背井离乡去遥远的北边挖掘灵矿,众人白天虽然敢怒不敢言,晚上却都在埋怨咒骂,甚至有些大胆的,还在诅咒秦季。
这天晚上,思无涯正躺着睡觉,又听见身边的人在小声议论。
思无涯并不想参与这种无聊的诅咒活动。
秦季修为不低,正儿八经的咒言都对他没什么用,何况是普通人的抱怨?
他正打算翻个身继续睡,却听见旁边的人小声说:“你知道吗?我听说,这次我们不是去开凿灵脉,而是去挖工事,抵御魔人的。”
思无涯一震。
什么?开凿灵脉是往北,但挖工事可是往西北!
目的地不一样了好吧……
而且,挖工事抵御魔人?
秦季要跟魔界开战吗?
可自从自己死后,魔界已经群龙无首,根本无力和仙门再战了啊。
“不会吧……哪里来的魔人?魔尊死后他们不是都躲起来不敢再出现了吗?”有一个民夫问出了思无涯心中的疑惑。
思无涯忍不住加入讨论话题:“这位大兄弟,消息保真吗?先前不是说去北边开采灵矿吗?怎么突然变成去西北方修建工事了?”
“保真,真真的!我是听监工大人说的,听说啊……”说到此,那民夫压低了声音,“听说魔尊,就是死了一百年的那个,重新出世了!”
思无涯浑身一震:“哪里来的消息?”
释尘心的心魔不是已经猥琐住了吗?
关键那也不是魔尊,是个低等心魔啊……
怎么外面还有谣言?
“听说,陛下前些天在魔界遇到他了……”
此话一出,又有几个民夫加入了讨论。
“难怪有谣传,说前些天陛下遇险,看来是真的啊!”
“怪不得前几天看到陛下的征兵令,原来是为这个!”
“天啊,魔尊出世?真的假的?”
“肯定是真的,我听监军大人说,他还自曝了姓名,叫什么……思无涯?”
“哎呀,我好怕……别提他的名字!”
“糟糕,我被吓尿了……”
思无涯也差点被吓尿了。
秦季发现了自己了?还调集军队准备对付自己?还连他手下的民夫都知道了?!
这特么,自己小命不保啊!
“那,你们知道魔尊现在在哪里吗?”思无涯非常忐忑。
“不知道……应该不在这附近吧……”
“别说了,好怕啊!听说那魔头,长得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一口下去,能吃十万士卒!”
“挖灵矿就是苦点累点,要是去前线,万一遇到魔尊……”
“太可怕了,要不我们逃吧……”
思无涯根本睡不着了,他恨不得立刻爬起来直接跑。
正在他偷偷解开手腕上捆着的绳子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紧接着就是全部戒严,思无涯在黑暗中看见,已经有几个人跑了,但那几个人还没跑远,就被炼气期的修士直接用飞剑刺穿了胸膛。
思无涯:!!!
思无涯:卧槽我什么都没看见,快点睡!
然而睡到半夜,就被突然吵醒。
思无涯远远地瞧见有一名身负长剑的白衣修士,正在和监军说些什么。
思无涯只看了一眼,心中就充满了忐忑。
那个白衣修士,自己认识的呀!
就是当日在凌绝峰的骂坟活动中,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白湛的师弟,叫林清河的林长老!
他来做什么?!
“都起来,站好!”
监军跟在林长老身旁,把所有人都抽了起来,让他们排成长长的一排后,又对林长老道:“仙长,这些都是我大周的民夫,那魔头不可能在这里的。”
林长老面色倨傲,冷冷哼了声:“你懂什么,我奉掌门之命追杀那魔头,所有可疑的人都不会放过!”
监军撇了撇嘴,心中不屑但面上不敢表露,只是道:“是!我大周的陛下也有令,让我等全力配合仙长。您这边请。”
林长老表情严肃,一个个看过去,猛地,他站在一人面前,双目射出精光:“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民夫吓得瑟瑟发抖,声音都在打颤:“小人,小人名叫岳无涯。”
“无涯?”林长老手中长剑嗡鸣作响,一道剑芒闪过,那名叫做岳无涯的民夫,就此身首异处,脑袋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好远。
众人一阵尖叫,想跑但都被绳子穿成串,谁也跑不掉。
林长老杀了人,都还不放过尸体,他伸手按住那滚落在地上的脑袋,灵力再次波动,片刻后林长老直起身,淡淡说了句:“虽然不是那魔头,但和魔头同名,该死!”
思无涯远远看着这一幕,两条腿都有点打颤。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白湛在凌绝峰说的话“要活的,发现了也别惊动”,结果谁能想到啊,他手下的人,根本不听招呼,是真的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啊!!
“怎……怎么办……完蛋了,我姓思啊……”思无涯五步开外的一个民夫,瑟瑟发抖。
“那你完了,快点说遗言吧。”另一名叫作张麻子的民夫说。
两人说话间,林长老又杀了几个可疑的。
最离谱的是这几个可疑的人中,居然还真有两个入魔的!
“卧槽,他过来了,他过来了!!”那名姓思的民夫崩溃了,“我现在改名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林长老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伸手抓住那名姓思的民夫,一道凌厉的灵气探入,直接搜魂。
片刻后,林长老已经读取了这名民夫的所有记忆,嫌弃地撇撇嘴:“就你,也配姓思?”
说话间,林长老已经丢开了那名因为搜魂变成痴呆的民夫,站到了思无涯面前。
思无涯立刻紧张起来。
“你叫什么?”林长老上下打量思无涯,他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思无涯一秒也不耽搁,直接秒跪了:“林长老,别动手,也别搜魂,我是吴铭啊,你不记得了吗!”
“吴铭?”林长老蹙眉,又多看了思无涯两眼,觉得此事有蹊跷,便把他拉到了一旁问话。
思无涯不等他发问,先发制人:“林长老,你不记得了弟子了吗?当日弟子领命追杀魔尊下落,您还曾鼓励过弟子,说让我努力呢!”
林长老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这人是万剑宗的弟子?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不过话说回来,万剑宗的弟子很多,渣渣更多,不记得也正常。
但他也不好直说,只能含糊道:“哦,你就是那个那个……那个谁……”
“对对对,您记起来了,您看,弟子每天都在勤练本门剑法,就是为了随时效命!”思无涯直接捡起旁边的一根树枝,比划起来。
一套万剑宗的入门剑法,使得行云流水,有模有样,看得出是下了苦功的。
本门剑法一用出来,林长老心中的疑虑立刻消散,他拍了拍思无涯的肩膀,鼓励道:“不错,你用心了!吴铭是吧?我想起你来了,当日就说你小子不错,今日看来,果然不错。”
思无涯憨憨笑了两声:“其实这里的人,弟子都暗暗探查过,那魔头不在队伍中。”
林长老又问:“你既然在此,为何不将此情上报宗门?”
若是早知道这支队伍里没有思无涯,自己也不用白跑一趟了。
思无涯露出懊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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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哎,弟子听闻魔尊在西北边现身,便想着隐藏身份,偷偷前去查探,结果中途遭遇妖人袭击,遗落了传音玉简……”
林长老对思无涯的想法很赞同,他大方地取出一枚传音玉简:“这个你拿着,一旦遇到什么异样,立刻向我汇报。”
思无涯接过玉简,放入自己怀中:“林长老放心,弟子一有那魔头的消息,立刻告知长老!”
林长老又鼓励了思无涯几句,还交代让他隐藏好身份后,便就此离开了。
林长老一走,监军便立刻抓住了思无涯:“你认得万剑宗的林长老?”
思无涯嗯嗯啊啊:“曾经见过几次……”
那监军沉思片刻,道:“既然你是林长老的故交,那便不用跟他们在一起了,给你一匹马,随队伍前行吧。”
思无涯才不要骑马,这太招摇了。
“不用不用,小人虽是林长老故交,更是我大周秦皇陛下的……嗯……”思无涯亮出自己手腕处盖得印章。
殷红的“大周秦皇之夫”六个小篆深入肌理。
“行,若是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告知本官。”监军也不勉强,交代几句后,就让思无涯回了队伍,继续往西北边境出发了。
林长老离开了这支队伍后,又去其他的几支民夫队伍里探查了一番。
当然是一无所获。
当他正准备往更北边去的时候,他的传音玉简突然亮了亮。
林长老看了一眼,是掌门师兄白湛发来的消息。
“掌门师兄!”林长老立刻汇报了自己的战果,“大周的民夫队伍都已经盘查过了,没有那魔头的踪迹。”
白湛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有很多未尽之言。
林长老察觉到了师兄的情绪变化,道:“掌门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白湛很纠结,他当日在竹林精舍刺伤了释尘心的分神后,便一路顺藤摸瓜,找到了释尘心。
然而,在偷偷观察过释尘心后,他才发现对方也在找思舟。
他很怀疑,徒弟混在秦季的民夫队伍中已经离开了京城;
于是白湛想起在附近找魔头的林长老。
“那个……民夫队伍里有姓思的吗?”白湛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都隐隐有些发烫。
太丢人了,一定不能让三个人知道那是自己的倒霉徒弟!
林长老微怔。
“掌门师兄,大周的民夫队伍里,没有姓思的了。”林长老不露声色地回答。
有也被全部杀了,这句话不算是欺瞒掌门师兄!
“哦……当真……没有……”白湛的声音中,隐隐透露出失望。
林长老心中一动,道:“掌门师兄放心,那民夫队伍中,有一名本门的弟子,名叫吴铭,若是掌门师兄想找人,尽可吩咐他去做。”
白湛觉得一个普通的宗门弟子,不一定能够胜任此事。
而且……吴铭……无名,这个名字有点怪,听起来像是化名。
他,会不会就是自己那蠢蛋徒弟呢?
“那吴铭,可靠吗?”白湛真正想问的,其实是这个吴铭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徒弟呢?
可他问不出口,只能委婉表达。
“可靠的,他修为虽然低,但人很机灵。而且我还查看过他的本门剑法,非常熟练。以他的修为,可以将本门剑法运用到那个地步,想来是个踏实勤奋又肯吃苦的人。”
白湛:……
白湛:好了知道了,这个人肯定不是我那偷懒耍滑又蠢笨如猪的徒弟!
白湛失望归失望,但并未放弃。
他想了想,说:“既如此,你去告知这个吴铭,若是遇到魔头,或者……发现有一个叫思舟的人,就立刻告知与我。”
林长老离开三个时辰后,思无涯就收到了玉简传来的消息:“暗中寻找一个叫思舟的人。”
思无涯:“收到,好的林长老!”
11. 下黄泉
找思舟?
为什么?!
思无涯琢磨了一会儿。
很显然,自己不见了这件事,王大虎已经上报了。
但上报到哪个地步?是已经到了白湛的耳朵里,还是由门下长老处理的?
思无涯想了想,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林长老:“林长老,请问这个思舟,有什么特征吗?”
林长老并不在意一个外门弟子的死活,他觉得掌门师兄要找什么思舟,无非就是因为这个弟子和魔尊一个姓而已。
况且,他哪里知道思舟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不知道,你自己打听!”林长老回复过后,就又朝着更北的方向出发了。
如果魔尊思无涯真的重生了,那么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一定是极北之地。
毕竟,以魔尊那赶尽杀绝,柿子专挑硬的啃的脾气,他如果重生,第一时间一定会去找那个人报仇的。
思无涯拿着玉简,忐忑等待着林长老的回复。
如果林长老很清楚自己的特征,那说明此事很严重,搞不好已经惊动了白湛;
如果不清楚自己的特征,此事虽然不严重,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思无涯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心里已经做了十七八条预案了。
结果一顿预案猛如虎,一看信息——请随意。
哦,那放心了。
既然上面说随意,那就随便搞吧。
思无涯把玉简重新放回怀里,跟着队伍一路前行。
而且,为了防止万剑宗派其他人来协助自己,思无涯隔天就要向林长老报告一次:
“没有魔尊踪迹。”
“没有思舟的消息。”
“已抵达大周西北部边境”
“还是没有魔尊踪迹”
“还是没有……”
搞得林长老烦不胜烦,回复骂他:“天天骚扰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思无涯:“啊,长老,请原谅。我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林长老:……
林长老:“再敢无事骚扰,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警告完这个积极进步的外门弟子,林长老还不放心,直接把他的消息设置为“免打扰”。
世界终于清静了,林长老长长舒了一口气,拿出自己的拜帖:“万剑宗林清河,拜见玄极仙尊,特来告知魔尊思无涯最新消息。”
思无涯和民夫们经过两个月的行程,终于抵达了大周的西北边境。
他举目眺望,可以看得见在边境线上构建的一道绵长的防御工事。
那是用灵石修葺出来的城墙,每隔百米左右,就有一个小型的防御阵。
每隔五百米,便有一个充能阵,用来补充在战斗中消耗的灵力。
大量筑基期的修士在防御阵周围巡逻,还有一些结丹期修士,御剑在半空中飞行,偶尔落在充能阵里补充灵力,片刻后便又再次起飞,跃入云端。
这场面,看得思无涯很是震撼。
百年前,魔界和大周接壤的边境处,可没有这样的防御工事。
现在,有了这样绵长的防线,魔人再要突破,可没那么容易了。
如此看来,虽然秦季又是强征民夫,又是要给人盖章什么的,手段严酷。
但对于如何对抗魔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是个不可小觑的劲敌!
所以,一定一定,要隐藏好自己,千万不能被人看出端倪……
“看什么?!快点干活!”监工的声音在思无涯的耳边炸开,“还偷懒,是想被那个大魔头把你们抓走吃掉吗?!”
思无涯立刻回过神,跟身边的一个民夫抬起一块巨大的灵石,往还在修建的防御阵运。
当他把灵石放入防御阵的时候,心中涌起了一股无比荒谬的感觉。
秦季搞这么大的阵仗对抗魔尊,可自己这个真正的魔尊,被他手底下不知名的监工鞭挞着,拿着每天两文的工钱,给他修筑工事……
人生,就是这么刺激!
在修筑了十多天的防御阵后,思无涯所在的民夫队伍,又被调走了。
这一次不是步行,而是上千个民夫,拥挤在飞舟底部的暗舱内。
暗舱没有窗户,没有通风口,上千凡人挤在里面,吃喝拉撒都在此处。
憋闷不说,空气中还混着汗味脚臭味,人人入味。
“你说,我们这次是去哪里啊?”
“不知道……刚刚震荡了一下,你说我们会不会遭遇袭击了?”
“遭遇袭击?大周境内哪个敢袭击陛下的人?”
“万一……不是在大周境内呢……”
众人都心情忐忑起来,还有几个大胆的,想要从舱底探出头,去打探下消息。
无一例外刚刚冒头,脸上就多了鞭痕。
“看什么看?!都给我老实待着!啪!啪!啪!”监工亲切的声音和鞭子熟悉的节奏,搞得众人更加忐忑了。
这场面,思无涯恍惚间怀疑自己乘坐的不是修真界的飞舟,而是润人的黑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船身发出巨大的震动声。
片刻后,舱门打开,一缕幽暗的光射入船舱。
“都出来!准备干活!”
众人依次走向出口,走出去的一瞬间,都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前方不远处,竟是一个直径上千米的大坑。
坑壁一层层往下,上面搭着木架,直至坑底。
无数的民夫在木架上来来回回,运送挖出来的土方和巨石。
“好了,你们从这里开始挖!”监工给每个民夫都发了一把铁锹,指着坑壁上画着的一道白线。
“垂直往下挖,不见黄泉不准停,知道吗?”
思无涯朝远处看去,只见四周的坑壁上,都有自己这样的民夫。
有的拿着铁锹锄头在往下挖;有的扛着巨石顺着岩壁往上运;还有好些金丹期的修士,御剑在大坑上方飞来飞去,时不时布上一道结界。
这场面,已经从修筑普通城墙,进化到十万民工修建金字塔了。
“这是……要修筑什么工事啊?”一名民夫不解地问。
“是抵御魔人用的吧……”
“笨啊,你们看,那个坑这么大,这么深,看起来像是坟墓啊!”
“不会吧,难道是给皇帝陛下修建陵寝?”
“别说话,干活!”监工一鞭子抽下来,抽完后又似乎觉得这种修建陵寝的谣言不可传播,便道,“不是修筑陵寝,是在挖掘罪人尸骨!”
“罪人尸骨?”思无涯眨眨眼,他抬头看天,发现天空中的月亮都长毛了。
而且,非但长毛了,空气中偶尔还会飘落下血色的絮状物。
是血絮!!
是魔界才有的血絮!!
秦季竟然发动了大量民夫和修真者,跑到魔界来……挖坟?
思无涯感到一阵不妙。
自己刚刚睁开眼,就被迫上了凌绝峰骂坟;
而现在,居然又被鞭挞着在魔界挖坟;
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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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这两个坟,都属于同一个人吧……
思无涯一走神,就挨了一鞭子。
监工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用鞭子指着思无涯的锄头:“要挖直线,你挖歪了三公分!”
思无涯赶紧调整角度,认真挖地。
思无涯挖了一会儿后,心中实在不放心,于是小心翼翼地:“监工大人……咱们这是,要挖哪个魔头的坟啊?”
淡定,淡定,且不说当初自己自爆身体,根本没有尸体,更不可能有坟墓;
单说这一百年,说不定又多了其他让秦季咬牙切齿的魔头呢?
也不一定是在挖自己的坟啊!
“还能是谁?当然是魔头……”监工一句话尚未说完,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道悠扬的尖嗓音。
“陛下驾到~!”
正在挖坟的数十万民夫,上千监工,几百个修真者,齐齐下跪。
思无涯抬头,只看见发毛的月亮下,一辆由四条青龙拉着的銮驾,正缓缓地落下。
銮驾呈黑色,表面密布着一层层玄铁打造出的鳞片状护甲。
在半空中停稳后,那一片片护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铺陈开来,形成一个空中平台。
一名身穿黑色的十二纹章服,头戴冕冠的男子,傲然立于平台之上。
因为隔得远,思无涯看不太清他的样貌,但却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
思无涯还想再多看两眼,就感到那人一道凌厉的目光,朝自己这边扫来。
思无涯赶紧低下头,跟其他民夫混成人海中的一滴小水珠。
凌厉的目光在这边停留了很久,终于收回。
肃杀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但却清楚地抵达每一个人的耳膜。
“天亮之前必须挖到棺椁!否则,便按大周律处理!”
思无涯浑身一震。
虽然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气场变了,语调也变了,但音色却没有半点变化,正是秦季本人!
天煞的,这秦季搞这么大的阵仗,到底在挖谁的坟?
谁的?!!
“陛下!”一名负责挖坟工程的结丹期修士上前,躬身汇报工程进度,“陛下放心,臣已经又在各地调集了五万民夫,相信天亮之前,一定能挖到魔头思无涯的棺椁!”
这名结丹期修士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其他人听见了,手都是一抖。
特别是刚刚赶到的民夫,听见自己要挖的是魔尊的坟,直接就尿了几个。
因为尿了几个,所以思无涯这种,只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还能控制住自己排泄系统的,半点都不显眼。
谁?谁的坟?
原来是我自己的!!!
天煞的,多大仇,多大怨?
实在气不过,学学万剑宗年年组织骂坟就行了啊!
居然强征这么多民夫,过来挖坟,这是要鞭尸泄愤,还是要奸-尸显威啊?!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还有尸体吗?
“好,朕就在这里等着!”秦季站在半空玄铁片组成的平台上,负手而立。
没有人敢直视他,所以也就没有人发现,他的双眸微微泛红,其中似有泪光。
有皇帝亲自监工,众人速度都快了不少。
思无涯虽然尽力拖延,可他一个人根本拖延不了十万民夫的进度。
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下方的坑底突然发出一阵欢呼声:“挖到了,挖到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臣等不负所望,挖到了!”
12. 故人
秦季紧紧抿着唇,似乎迟疑了很久,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伸出手,粗粝的五指握紧,黑色的空中平台缓缓下降,组成平台的玄铁鳞片在空中变换着形状,仿佛黑色的潮水在涌动。
片刻后,一道长长的阶梯从平台上延展而下,直抵坑底。
秦季深深吸了口气,一步步走下阶梯。
每靠近一步,他的心就缩紧一分。
他陡然想起当年,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来。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自己被敌人追赶,慌不择路,闯入了魔界的地盘。
他本就受伤严重,魔界的血絮落在他的身上,让他的伤口快速恶化。
生前的过往仿佛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不停回放。
他的父亲,是敌国的质子;他的母亲,是个低贱的歌姬。
不过是一次荒唐的酒后乱性,便有了他。
后来,他的父亲走了,只留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
他的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为了生存,不得不在一个个男人身下辗转反侧,只为了换取今日的口粮;
而他,被母亲的一个又一个男人责打,辱骂,毫无还手之力;
甚至还有人,得知他是帝国皇子遗落在此的私生子,对他恶意侮辱。
后来,父亲因为子嗣稀少,终于想起了他和他的母亲。
将他和母亲接了回去。
那里的人,对他温和了许多,但他看得懂那些人眼中闪过的算计和阴谋。
甚至连他的父亲,也对他不过是利用。
利用他证明自己的生育能力,利用他来巩固自己皇储的位置。
父亲对他说,让他多在祖父面前露脸,让他多讨祖父祖母和那些后宫妃嫔们的欢心。
他不会讨好人,可这件事情由不得他来选择。
年幼的他,被逼着讨好没有半点感情的老人,被逼着在那些满是脂粉气的女人怀里撒娇;被逼着和自己的堂兄,堂弟,甚至是叔叔伯伯们争斗;甚至还被逼着,去讨好那个位高权重喜好男童的相父。
这是一条不归路,所有的终点,只通往地狱。
他知道,父亲并不爱他。
父亲最喜欢的,是那个被他捧在手心呵护的弟弟。
他以为,父亲会成为新的王,而自己会在被利用完之后,发配到偏远的边疆,安静地生活。
然而,他没想到,最终的最终,父亲失败了,被杀了;
母亲也被叔叔抢走,有了新的男人;
而他,作为孽种,作为王室的耻辱,也被追杀。
他还记得,父亲临死前,用着极其厌恶的眼神盯着他:“你肯定不是我的种,不然怎么会这么没用?!”
他只觉得好笑。
父亲一个成年男子,都争不到的位置,却怪自己这个未满十六岁的孩子,不能讨那些人的欢心给他助力。
现在,这条无休止到了尽头,正如自己刚满十六岁的生命般,尚未开启,便已经结束。
他睁眼,看着满天的血絮,落在自己的身体上。
那些血絮,一沾到自己的伤口,仿佛水蛭般迅速地吸取自己的血肉。
贪婪,肮脏,恶心,这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印象。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勾起一抹他自己也说不清的笑。
为什么会笑?为什么临死前会笑?
或许,是因为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恶心的世界了吧……
只可惜,那些伤害过自己,背叛过自己,利用过自己的人,都还好好地活着!
真脏啊!!
就连临死前,那些因为吸取了自己血肉,而像虫一样在自己身上蠕动的血絮,都是那么的脏!
他闭上眼,等待生命的最后时刻。
却没想到,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
那个声音很干净,像最清澈的从高山上融化下来的雪水。
那个声音说的是:“咦,这里居然有个活人!”
紧接着,便是一只温暖的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秦季抬眼,看见了那只手。
手指很长,很白,像最纯净的汉白玉雕塑而成。
秦季想要说“别碰我!”
可他因为太过虚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帮自己拍掉身上吸血的血絮,帮自己包扎伤口,甚至还帮自己将不知道遗落在哪里的剑,找了回来,递到自己手中。
他清晰地记得,那只手有力地握住自己的胳膊,手上传来的热度,隔着满是泥泞血污的衣衫,传到了自己的身上。
“血絮很危险的,你要小心!”好听的声音再次在头顶响起。
他睁开眼,便见到了声音的主人。
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那人有一双温和的眼睛,剔透的眸子中,满是关切。
血絮在他身旁落下,却沾不到他半点,他一身玄衣,站在血红色的树林中,却仿佛出水的莲般皎洁。
“你为什么要救我?”秦季拧着眉,“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凡人。”
那人毫不在意地笑:“因为我叫雷锋啊!”
秦季直到今日,还记得那人眉眼弯弯,嘴角带笑的模样。
一个没有心机,却充满善意的笑。
那人似乎对自己很是关心:“你怎么闯到这里来了?这里很危险,我送你回家吧。”
“我……没有家……”秦季羞愧地低下头。
比起面前这个谪仙般的人物,自己就像匍匐在泥泞中挣扎的恶心虫豸。
“没有家啊……哎,不是说这里是和平的修真大陆吗?哎,算了算了,都是可怜人,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着。看,那里就是我家!”
在这一刻,秦季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从其中涌出了汩汩热流。突然想活了。
人们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只会骂他;
知道了他身份后,又只会想利用他。
从来没有人,根本不问他是谁,便拍着胸脯保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着!
他突然不想死了。
是啊,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那些曾经欺负过自己,出卖过自己,利用过自己的人,还活着,自己怎么能死呢?!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他拒绝那人的帮助,用手中那把失而复得的剑,撑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站起来。
脊背挺得笔直。
他看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是魔界最普通,最常见的一座石头房子。
他不打算跟那人回家,因为……
“我有家,只是被人夺走了!”秦季的眼中,第一次迸发出无比的斗志,“我会,把它夺回来的!”
那天之后,他似乎有了无尽的勇气,无尽的力量。
他终于夺回了他想要的一切,当初侮辱过他,践踏过他,利用过他的人,都死了。
他成了王。
他成为王的第一天,就亲自前去了当初两人相遇的地方。
可当他再次抵达两人相遇的地方时,那里什么都没有,连石头房子都没了。
唯有漫天的血絮依旧。
后来,他又好几次前去寻找,始终一无所获。
他并未放弃寻找,但他是王。
王有王的责任,他当前最大的责任,就是配合仙门,前去魔界围剿魔尊。
传说魔尊十恶不赦,挑起仙魔战乱;
传说,魔尊毁掉耗费仙门无数资源修建出来的通天路;
传说,魔尊青面獠牙,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传说,魔尊甚至虐杀无辜的魔人同胞;
他想,这样的恶人,就该死!
他在围攻魔尊的朝阳之战中,出力最多。
几乎是调集了全部的国力,修筑了无数的防御阵,聚灵阵,补给阵;
他想:这次讨伐魔尊结束后,我就去找他。
他想:当初是在魔界遇见他的,或许,这次还能遇见;
他还想:那个人看起来修为并不高,或许是个普通魔人吧……不过没关系,以后我罩着他,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他!
然后,他终于在那一天,见到了魔尊的真容。
魔尊一身黑衣,站在昭阳殿外的悬崖边。
漫天飞雪夹杂着血絮,将他团团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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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的背影,显得有几分萧索,也有几分孤寂。
秦季很意外,魔尊的背影,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似乎是个年轻的,身材修长的男子。
不过这也正常,世间人面兽心的多的是!
他握紧了手中的铁剑,一心想着自己和仙门的约定——此战胜后,便可让他清查所有魔界之人,带走自己想要带走的那个人。
“魔头,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秦季挥动手中的铁剑,凌厉的剑气朝着魔尊的背影扑去。
他以为魔尊会动用天魔大法来对付自己,但他不怕。
这些年,他早已从当初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历练成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意志坚定的国君。
可他没想到,魔尊并没有和自己动手。
魔尊只是站在悬崖边上,回过头,对自己微微一笑:“别来无恙啊,小黑!”
在那一刻,秦季的血液,突然凝固了。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是那张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脸,带着温和的笑意,清澈的双眸中,满是沉静和温柔。
“你……你是……不!不可能!”秦季手中的长剑,突然掉落在地。
魔尊,那个人是魔尊!
他记得自己,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当初随口瞎编的小名。
他想要冲上前去,问一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可下一秒,那个人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更加迷人的笑。
那是一种,秦季怎么也看不透的笑。
仿佛等待这一刻很长时间了,又好像面对这样落败的结局,无比满足。
然后,他如同一只黑天鹅张开翅膀般,张开双臂;
风雪吹动着他的衣袍,他在漫天风雪中,朝着崖底飞去;
轰!~~
巨大的爆裂声从崖底传来,他扑上前去,趴在悬崖边上往下看。
却只看到漫天的血雾。
魔尊,自爆了。
连他的那无坚不摧,金刚不坏的法身,都炸成了碎片。
秦季在这一刻,感到锥心的痛。
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他在找到那人的第一天,就永远地失去了他。
甚至还来不及对那人说一句“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
他在崖顶昏迷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后,他不信这样的结局。
众仙门都在忙着瓜分昭阳殿内的宝物,而他对这些宝物毫无兴趣。
他独自爬下崖底,将那四分五裂的法身碎片,一块块地搜集起来。
却怎么也拼凑不成那人原本的模样。
他在那些碎片面前,哭了许久许久。
自从他成年后,就再也没有哭过了。
他带着拼凑起来的,不成形的碎片,来到了当初两人初遇的地方。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他拥有整个国家。
他征发了十万民夫,给他修筑了最大的坟墓。
他不敢对外说这是魔尊的坟墓,他只能借口——这是在修筑抵御魔界的工事。
他将那些碎片,放入棺椁之中。
埋得很深,让那些想要找到他尸体的人,掘地三尺都不可能找到。
他记得陵墓建成的那一刻,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冷硬的嘴角抿成不可更改的直线。
我要,平定这附近的所有国家!
我要,拥有最辽阔的疆土,最强大的势力。
我知道我的资质,不可能成为最强的修真者,但……我会拥有整个天下。
我会用我所有的力量,守护你的陵墓,直到永远。
“呼……!”秦季从往事中回神。
他的指尖,拂过被挖掘出来的冰冷的棺椁。
棺椁的寒意,从他的指尖一直抵达他的心脏。
让他的心脏,都在缓缓抽搐。
但,这并不能更改他的意志。
他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见过的那个“魔尊”。
秦季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恢复了沉稳,刚硬,带着无可更改的威严。
“开棺,朕要亲眼看看,他的法身,是不是真的活了!”
13. 心魔再生
“是,陛下!”几名结丹期修士上前,以指为笔,在棺椁的四个角画出符阵。
“上穷碧落,苍穹难寻;下见黄泉,问灵千遍……”修士们开始念诵咒语。
随着念诵,画在棺椁上的招魂符泛出一道道幽绿色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渐渐包裹住整个棺椁。
秦季微微退后半步,屏住呼吸。
他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在袖中握紧,紧到指节都微微泛白。
片刻后,幽光滑落,棺椁轻轻震动了下。
秦季呼吸一滞,他的手按在棺盖上,只需要稍稍用力,便可推开。
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棺盖缓缓滑开,露出一条缝。
缝内,是无尽的幽暗。
“无……涯……”秦季低声唤着这个名字,“打扰了……”
秦季手上用力,正准备彻底掀开没有了任何阻力的棺盖。
却不想,半空中一道金光嗖的射下,打在棺椁上,将刚刚那一条推开的缝,又重新合上。
“谁?!”秦季抬头。
他身边的修士们,也纷纷抬头。
却见半空中,一朵巨大的曼陀罗花,缓缓绽开。
“秦施主,你这般打扰已经离世之人,未免不妥吧?”身穿僧袍的释尘心,双手合十,从曼陀罗花中缓缓走出。
几名结丹期修士见状,纷纷祭出自己的飞剑,浮到释尘心周围,凝而不发。
秦季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他冷哼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剑。
沉重的铁剑上,火焰状的花纹迅速燃烧起来,将剑柄映成血的颜色。
“朕做事,何须他人置喙?!”秦季冷哼。
“那个人已经死了。”释尘心双手合十,眉眼微垂,看不出半点悲喜,“当年施主既然瞒着仙门将他的残骸葬于此处,如今就不该再来打扰。”
秦季紧紧握着手中铁剑。
他何尝不知,那个人已经死了。
可……他哪怕有一丝希望,都不想放弃。
“今日朕要做的事,谁也别想阻拦!”秦季双眼微眯,狭长的眸子射出危险的光,“否则,便是与我大周为敌!”
“阿弥陀佛,贫僧不知他有尸骨葬于此便罢。今日知道了,便决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安歇。”释尘心的声音十分平静,没有半点起伏,“若是秦施主执意,贫僧愿意和秦施主讨教一二!”
“哈,朕会怕你?”秦季手中铁剑仿佛烈焰熊熊燃烧,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烈焰,朝着释尘心劈去。
释尘心眉眼微挑:“百年不见,施主修为果然有所精进。”
秦季不做口舌之争,又是一剑砍出。
释尘心侧身避开,在半空中拍出一掌。
一时间,半空中气爆音轰鸣作响,整个大地都开始动摇起来,所有的修士们互望了一眼,毫不犹豫的祭出飞剑,围攻释尘心。
释尘心面对围攻不慌不忙,一一朝着那些飞剑出掌。
一时间,飞剑零落如雨,朝着四方落下。
众多民夫和监工站立不稳,纷纷从坑底爬出,各自寻找隐蔽角落藏身。
思无涯也没闲着,趁着释尘心和秦季打架,众人混乱无暇他顾之时,拔腿就跑。
结果才跑了两步,发现一个悲哀的事情。
他是个民夫,手腕上铐着铁镣,和另外两个民夫绑在一起。
要跑,只能三人一起跑。
“往东边!”思无涯简明扼要地说,“我见到一个修士的飞剑,遗落在那边了,可以砍断铁链!”
另外两个民夫神色一喜,连忙跟上思无涯。
三个人一口气跑出十里地,回头看时,却见秦季这边,加入战团的修士越来越多,那些修士灵力耗尽后,便落入充能阵中补充灵力。
释尘心面对越来越多的修士,嘴角微微上翘,薄唇轻启:“唵嘛呢叭吽,梦幻泡影,破!”
巨大的金色佛像,在他背后缓缓浮现,放出万丈光华。
无数的莲瓣于半空中飘落,每一枚莲瓣,都包裹住一名修士。
一瞬间,上百名中阶修士,竟被他这一招虚空泡影,尽数制住。
释尘心于半空中,微微抬眼,看向秦季:“秦施主,承让了。”
秦季咬着牙,手中的铁剑再次朝着释尘心砍出,怒吼声震荡天地:“今天我一定要见到无涯,死也要见!”
释尘心微微摇头:“施主,你又何必执着……唔!”
几乎是一个难以察觉的声音,从他心底冒出:“想见我有何难,我在这里~!”
是心魔!
释尘心一愣,心魔,怎么还在?
就是这一愣,被秦季找到了破绽,燃烧的铁剑从半空中砍下,将释尘心的佛影轰的一声,击成齑粉。
秦季一击得手,丝毫不停,又接连挥出数剑,四周的空气,都仿佛燃烧了起来。
释尘心心中大震,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心魔竟然没灭。
非但没灭,竟然还在大战时刻,听见有人呼喊,自行跑了出来。
他无心再战,伸手一挥,将所有的莲花尽数收回。
下一秒,如同一道金色闪电般,直扑下方的棺椁。
秦季脸色大变,劈向释尘心的剑生生在半空中换了方向,劈在了棺椁旁的地面上,将金刚岩的底座,都劈出了一条深深的裂缝。
裂缝旁,释尘心已经不见了,而棺椁的棺盖,也在刚刚那一击之中,哐当落地。
秦季从半空中俯冲下去,扑到棺椁旁,朝里看去。
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一般,疼到窒息。
“该死!!”秦季握紧了拳头,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释尘心,你竟敢,抢走我的……我的!!”
而在另一边,释尘心跌跌撞撞,在魔界松林中穿行。
刚刚扑向棺椁的那个动作,不是他做的。
是心魔!
可心魔不是已经灭了吗?怎么会还存在?
难道是,那个万剑宗的弟子,骗了自己?
一想到自己曾经真心实意地担心过他的安危,甚至不惜发动大无相阵找他,他却骗了自己……
释尘心直接呕出来一口血。
该死!刚刚和秦季的战斗中,因为心魔干扰,自己受伤了!
此刻绝不能让心魔占据上风!
释尘心企图定住心神,却没不想,那心魔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弥漫了整个空间,将他彻底包裹。
“和尚,我是无涯呀~!”
“和尚,你闭着眼睛干什么,是不敢看我吗?”
“出家人,四大皆空,你心中有我,修不得正果哦~!”
那个熟悉的身影,渐渐从他的心中飘出,呈现在他眼前。
是百年来,从未忘记过的样貌。
“你……走开!”释尘心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可那个人并不走,反而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
他有着姣好的面容,纯净的双眸,以及,柔软的唇。
如同曼陀罗花般柔软,声音也格外好听,在他耳边低语:“大师,我心悦你……”
“走开!”释尘心紧紧咬着牙,“你不过是心魔!”
“不呀,我就是无涯,思无涯!你刚刚从秦季手中抢走我的尸体,不就是想要再看我一眼吗?”声音妖娆,带着温热的气息,就撒在释尘心的脖颈处。
“你只要看我一眼,就知道,我就是思无涯……”心魔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低。
释尘心猛地睁眼,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心心念念上百年,却从来不敢多看半眼的人。
****
“吴兄弟,你真的看见有飞剑落在这附近了?”张麻子跟在思无涯身旁,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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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问。
思无涯点点头:“对,我们别停下,就在那边。”
陈黄皮的体力较弱,跌跌撞撞跟在两人身后,心中充满了对逃跑成功的期望:“俺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天天拜佛,感谢佛菩萨的恩德。”
张麻子也赞同:“如果不是那个大师突然出现,我们不知道还要做多久的苦力呢!”
思无涯无心聊天,只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跑去:“快点,他们应该打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在他们的战斗结束前,砍断铁镣!”
三人用力点头,齐心协力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思无涯对魔界的地形很熟悉,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曾经在这附近住过大半年。
况且,他资质虽然差,但好歹有个垃圾灵根,对于灵气的敏感度,总是比身后的两个凡人要强一点。
“那柄飞剑就在后面!”思无涯指着一个小山包,“翻过去,就是了。”
三人手脚并用,爬上小山包往下看,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想到,看起来血絮乱飞,终年不见天日的魔界,竟然有一处温泉!
最妙的是,温泉旁,长满了魔界的曼殊沙华,火红的花朵开在泉畔,微风吹过,仿佛无数的花瓣都在轻声低语。
而那柄他们寻找的残破飞剑,此刻正断成两半,剑尖的那半,落在温泉外的曼殊沙华丛中,剑柄的那半,落在温泉正中央的一块石头上。
“太好了!”三人连滚带爬的滚下小山包,扑向那半截残破的飞剑。
残破的飞剑上,仅有最后一丝微弱的灵气,虽然不能拿来作战,但砍断三人的镣铐,却是容易。
因为害怕锋利的剑刃划破手,三人脱下衣服裤子,包住残剑的一端。
思无涯双手握住布包下的剑,手起剑落,喀嚓一声轻响,陈黄皮的镣铐,就被砍断了。
陈黄皮喜极而泣,张开双臂就跑了。
思无涯调整下了角度,又是一剑砍下,张麻子的手铐裂成两半。
张麻子欢天喜地在地上打滚:“吴铭,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来帮你!”
然而等张麻子举起残剑的时候,发现不仅残剑的灵力已经完全没了,连剑刃都已经卷了,无法再用。
想要斩开思无涯手腕的铁镣,只能用温泉中央的那半截残剑。
温泉不大,直径仅有十多米,但水很深。
张麻子不会水,思无涯只能够自己下去捞剑。
“吴兄弟,我拉着锁链的这一端!”张麻子拉住锁链的一头,思无涯缓缓走进水中。
泉水的温度虽然不高,但硫磺味道比较重,而且水面雾气蒸腾。
思无涯不敢在水底睁眼,他在水底小心摸索着前进,眼看着就要摸到温泉中央的那块大石头了。
结果突然听见锁链哗啦落水的声音,接着便是岸上张麻子慌乱的脚步声,以及更加慌乱的求饶声:“陛……陛下!不知陛下驾到,草民……草民……”
秦季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逃跑的民夫?拖下去砍了!”
“陛下饶命,饶命啊!!”张麻子惨叫。
“罢了,朕心情不好,你滚吧!”秦季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喑哑,似乎带着无尽的惆怅。
张麻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思无涯彻底沉入了水底,大气都不敢出。
“魏高,拿着你的飞剑,也走吧!”秦季的声音中,疲倦之意更浓。
名叫魏高的修士答了声是,不敢多言,将岸边和水底的飞剑收回,也离开了。
思无涯心中叫苦。
刚刚,他离那柄飞剑,那么近……就差几公分!
罢了,虽然不能砍断手腕的镣铐,但好歹,自己可以一个人跑路。
只不过,要等秦季离开才行。
也不知道秦季什么时候离开,思无涯在水下侧耳听。
却只听到秦季轻微的叹息声,以及,他迈入温泉的哗啦声。
14. 温泉 他到底图自己什么?
思无涯屏住气,一个泡都不敢冒。
他等着,等着。
等了半晌,却听见低低的叹息声,以及含着无尽怅然和遗憾的轻呼声:“无涯……”
思无涯:一惊,莫非秦季发现了什么?
却听见秦季的声音,变得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哀怨起来:“你离我这么近……都不愿意,再见我一面么?”
“我……我知道当年是我的错……”秦季的声音中,竟带上了哽咽。
不仅当年是自己的错,今日,更是自己的错!
想到思无涯的残尸竟被释尘心掳走,秦季忍不住一拳砸下,灵力波动,温泉中央的那块大石头,轰的一声碎裂开来。
巨石的碎片飞溅在半空中,又跌入温泉内,思无涯感到头顶水波晃动,只能够微微侧身躲过。
然而就是这么一侧身,便即刻被秦季发现。
“谁?!”秦季冷喝,不等对方回答,一道灵力便朝着泉底射去。
下一秒,一个人缓缓从水底钻出。
他的头发湿润顺滑地贴在他的脸颊,水滴顺着秀美的脸庞缓缓滴下。
似乎因为在温泉内待久了,他的唇也变得十分红艳,白皙的皮肤,映衬着那双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眸子,在一瞬间,秦季仿佛恍惚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在风雪夜的悬崖转身,微笑着喊自己名字的人。
“无涯?!”秦季的声音嘶哑,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陛……陛下……草民叫吴铭,无意惊扰陛下……”
声音不同,长相不同,气质……更是不同。
秦季颓然,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你是何人?”秦季平复了心情,打量着温泉中冒出的陌生人。
自己在和释尘心大战后,不仅灵力消耗了很多,心神也全然不宁,竟然没发现,水底下还藏着一个人。
“草民只是路过……没什么事儿就不打扰陛下沐浴了……”思无涯在水中往后退。
刚刚秦季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
“想走?”秦季手一扬,就抓住了铐在思无涯手腕上的锁链。
思无涯:……
“过来!”秦季的手轻轻用力,思无涯便在水底站立不稳,直接被拉到了秦季身边。
两人隔得近了,秦季才发现,面前的人,虽然皮肤白皙,但脸上有着风吹日晒的痕迹。
而他的头发,看起来很柔顺,那不过是因为温泉水滑的缘故,实际上,颇为粗糙。
“你是逃跑的民夫!”秦季双眼微眯。
“没……没打算逃跑……”思无涯只能够硬着头皮瞎编,“草民身上有陛下的章印,手上有陛下的镣铐,从未想过逃跑……不过是……不过是来沐浴的,好洗干净了继续为陛下效力。”
“是么?”秦季挑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前看见那个逃跑民夫的时候,只觉得心情烦躁;
现在,在水底下又抓到一个,非但不烦躁,反而来了点兴趣。
秦季的手微微抬了抬,拉动锁链,将思无涯的手腕拉出水面。
手腕算不上细弱,但却因为被温泉水冲洗干净了,显得格外柔软。
在手腕最柔软的地方,果然印着一行小字——大周秦皇之夫。
字迹工整,鲜红的印刺仿佛盛开在白雪上的红梅,令人遐想。
“原来是朕的人。”秦季彻底放松下来,“那便服侍朕沐浴吧。”
“服……服侍?”思无涯愣了愣。
他哪里服侍过人,没穿越前,他都是自力更生;
穿越后成了魔尊,都是别人服侍他。
“怎么?你不愿?”秦季微微挑眉,“不愿的话,便拖出去喂狗。”
“愿……愿意……只是草民粗手粗脚的,怕唐突了陛下。”思无涯斟酌着用词。
他半点都不想跟秦季有过多瓜葛,只想快点跑路。
秦季锐利的目光看向思无涯,看懂了这个民夫的心思。
“无妨,你若是服侍得好,朕便放你自由。”
很显然,这民夫是受不了苦役才打算逃跑的,本来,这样逃跑的民夫,要被割掉鼻子以儆效尤。
可……
秦季觉得这个民夫的鼻子秀丽挺巧,割掉挺可惜的。
“此话当真?”思无涯很意外。
秦季闭上了眼。
他太累了,太疲倦了。
这百年来,自己四方征战,治理中土,虽然在旁人眼中自己文成武德,功盖千秋,应该是很开心地。
可只有自己知道,这整整一百年,从未笑过。
此刻,他只想休息休息,再去找释尘心夺回残尸。
若是这个民夫服侍得好,放他自由不过是小事一桩:“君无戏言。”
思无涯对于秦季的许诺,不太相信,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选择。
琢磨着到底应该怎么服侍对方沐浴。
是按摩呢,还是搓澡呢?
按摩的话,对方是修真者,自己一个战五渣,力度肯定不能让对方满意;
搓澡的话,也没有搓澡巾……
秦季见对方发呆,微微蹙眉:“你还愣着干嘛?”
“草民……不……不太会……”思无涯很为难,他吃过猪肉,可没见过猪跑啊!
“不会?”秦季微微蹙眉,看着面前的人。
那人的眼眸中有些慌乱,还带着闪躲,似乎连看都不敢看自己。
这模样,让秦季心中没来由一阵悸动。
他笑了笑,一把抓住了思无涯的手腕,指尖轻轻摩挲过对方手腕上的那行殷红的小字,声音也变得喑哑起来。
“无妨,朕教你……”秦季伸出手,直接捞住了对方的腰。
很意外,腰竟然很细,很柔韧,而且,当对方的脊背,靠着自己胸膛的时候,对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似乎是……紧张?
“不用紧张……”秦季的气息变热了几分,眼眸中也多了其他的东西。
他贴着思无涯的耳垂,低声道:“朕会教你怎么才能舒服……”
“陛下!”思无涯心中大惊,一个拐肘直接击在秦季胸口,挣脱了他的怀抱。
秦季有片刻的茫然,片刻后,他突然清醒过来,自己刚刚想要做什么!
该死,自己竟然……
对面前的人,突然动了其它的心思,这件事本身就够让自己丢脸了。
而更丢脸的是,对方竟然还拒绝了。
秦季满脸臊红,他以手抵唇,咳了两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
“罢了,你不用害怕,朕不会强人所难。”秦季缓缓起身,再也没有了半点沐浴放松的心思。
思无涯垂眸。
呵呵,我信你的鬼!
你当我看不见你的变化?
呸!见色起意的渣男……等等,自己也没色啊!
自己顶着个鸡窝头,几个月没洗澡了,他到底图自己什么?
图自己不洗澡?
秦季走出温泉,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绪。
虽然尴尬,但……莫名的心情好。
是这一百年来,心情最好的时刻。
“你自由了。”秦季背对着思无涯,大手轻轻一挥,铐在思无涯手腕的镣铐,喀嚓一声轻响,便解开了。
思无涯大喜,他和秦季不熟,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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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更多是传闻。
没想到传说中残暴狠厉的大周皇帝,竟然真能言出必行。
“多谢陛下。”思无涯躬身行了个礼,准备离开。
然而他举目四望,想要找到岸边自己的衣服时,犯了难。
刚刚他脱下来包住残剑的衣服,已经被锋利的剑刃割成了碎片!
如果现在要走,那就只能果奔!
思无涯只能够重新蹲回水中。
“怎么不走?”秦季闷声问。
“草民身上还盖着陛下的印章……”思无涯想了想说。
果奔不可怕,可怕的是果奔的时候,那个印章搞不好还会时不时闪烁一下,提示这是一个逃跑的民夫!
“嗯。”秦季背对着思无涯,灵力运转片刻,周身的衣服已经干爽如初,再也看不出半点曾经下水的样子。
只是……只是某处的悸动,尚未平复。
秦季深深吸了几口气,待完全平复后,这才转过身:“朕一言九鼎,说了放你自由,那印章给你抹掉便是……”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止住。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水中人的身上。
那人琥珀色的眸子中,盛满了自己的影子。
而他伸出水面的那条胳膊,匀称,有力。
张开的那只手,手指修长……
恍惚间,秦季仿佛回到了当年第一次遇见魔尊的时候。
也是这样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拍掉了自己身上那些丑陋扭动的血絮。
突然,就有点舍不得,抹掉他身上的印章了。
秦季的目光落在那行小字上。
“大周秦皇之夫”六个字,有了别样的意味。
“这个印章,的确不好。”秦季眼眸微暗,他上前一步,抓住思无涯的手腕,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小字。
温热的泉水,时不时从指尖滑过,软软地,滑滑的,仿佛有某种已经死去的东西,在这样泉水的浇灌下,再次生根发芽。
一道玄光闪过,原先人人都可以查看的印章消失了。
变成了新的,只有他自己可以查看的印记。
“秦季的……”
秦季还没想好,将面前的人按个什么身份,不过没关系,以后可以慢慢想,想好了,便补上去。
“从今往后,你就跟在朕的身边。”秦季缓缓起身,这一刻,他的心情无比好,嘴角也勾出愉悦的弧度。
思无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你改变了主意?!
说好的君无戏言,说好的一言九鼎呢?
“这套衣衫你先穿着,穿好后,跟朕走!”秦季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衣衫,丢到思无涯的脸上后,就转身走了。
看人穿衣服这种事情,他还做不出来,在外面等着就好。
思无涯看着秦季的背影,一咬牙:“秦季,这是你逼我的……”
他从贴身的裤头里,摸出了当初林长老给他的传音玉简。
想了想,编辑了急促的一行字:“魔尊疑似找到了,速来!”
比起白湛,他更愿意跟在释尘心身旁——无非就是背书罢了!
然而释尘心似乎和秦季打过,没有讨到好处,那只能召唤白湛。
毕竟,白湛只是盯着自己练剑,秦季可是盯着自己的身体!
等等……
思无涯突然想起林长老已经很久没有回自己的骚扰消息了。
区区一个魔尊标题,似乎引不起对方兴趣!
他将那一行字取消掉,换了个更劲爆的,对方只要看了标题就会点开的。
于是思无涯重新编辑:“震惊,佛子和秦皇竟然在魔界干这种事……”
15. 强人锁男
思无涯花了一些时间,才把衣服穿好。
无他,只因为秦季给的这套衣服,实在是有些华贵。
内衣,中衣,外裳,腰带,袜子,靴子,腰还带着一条玄色发带。
比起思无涯之前的直裰,要繁复很多。
“陛下,草民穿好了。”思无涯在秦季背后恭恭敬敬地说。
“嗯,跟朕走……”秦季回头看了眼,只一眼,就呆住了。
面前的青年,皮肤虽然算不上细腻,头发还带着水汽,但却很干净。
比自己见过的大部分人都要干净。
特别是他那长长的睫毛下,琥珀色的眸子,像水晶。
而那淡绯色的唇,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在上面烙下自己的印记。
“陛下??”思无涯的脑袋垂得更低了,神色也尽量恭谨。
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秦季觉得自己好容易平静下来的邪火,似乎又开始往上窜。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心中有些懊恼。
该死,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跟朕走!”秦季没好气地说,头也不回地大跨步朝前。
思无涯不知道秦季怎么突然又发脾气。
但他也不打算去猜秦季的心思……毕竟,自己当魔尊那会儿,明明只是在琢磨吃咸豆花还是甜豆花,下属都能给脑补出尊主定是在琢磨先灭羽族,还是杀光人族。
上位者的心思,你别猜!
思无涯跟在秦季身后走了两步,秦季突然回头,皱眉看着他:“你这样子……”
思无涯安静等待对方下文。
秦季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片刻后,一道灵力闪过,直接笼罩住思无涯。
顷刻间,让人心悸的样貌消失了,变成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秦季对这张脸满意多了。
他带着一行人,先回到当初的墓穴处,在原地设下隐匿阵,又派了三名元婴期的修士在此看守后,这才回到自己的銮驾内,等着派出去搜索释尘心的人回来报告。
然而等了片刻,毫无任何消息,秦季一想到魔尸被人抢走了,就觉得心烦气躁。
他站起身,准备出去亲自查探,冷不丁看见思无涯站在原地,心念微动,朝他一指:“你,过来!”
思无涯听话地走进銮驾。
说是銮驾,但里面空间非常宽阔,不仅可以摆下一张大床,还有矮几和蒲团,供人饮用酒水。
“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吧。”秦季已经在监工那里,看到了思无涯的资料。
知道此人是自己管辖范围内的万剑宗不入流的外门弟子。
但他就是想要听听对方的声音。
秦季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只要一看到面前这个民夫,焦躁的心情就能立刻平复。
思无涯斟酌着开口,说一些秦季轻易就能查到的事情:“草民是离县人,后因机缘巧合,拜入万剑宗……”
刚开口,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
秦季的嘴唇微勾:“饿了?”
说完,也不等思无涯回答,便大手一挥。
矮几上立刻出现了一桌珍馐。
烤的外皮金黄的鸭子,冒着滋滋油香的牛肉片,飘着花瓣的芙蓉羹,清香扑鼻的翡翠糕……
思无涯本来只有六分饿,直接变成了十分饿。
他也不客气,直接扑上去狼吞虎咽起来。
秦季用手指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他吃东西。
对方吃得满嘴油腻,腮帮子鼓鼓的,却还不满足,正抓卷着一只肥鸭腿往嘴巴里塞。
一瞬间,秦季觉得自己也饿了。
很饿!
“慢些吃……”秦季伸出手擦掉思无涯唇边的油。
柔软的触感,从他的指尖直抵他的心头。
“喜欢吃肉?”秦季的喉结滚动了下,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
思无涯抬头,清澈而愚蠢的眼神中,带着一串问号。
这副模样,很好地取悦了秦季。
“以后你跟着朕吧,朕也可以传授你道法武艺,比在万剑宗好。”秦季想了想,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朕有的,都可以给你。”
他有生以来,只想对两个人好。
第一个是魔尊思无涯,可惜他死了,自己永远没有机会了。
这是……第二个,他不想错过。
“你若有能力,朕也会重用你!”秦季又补充了一句。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人好,能够想到的就是重用对方。
思无涯很疑惑,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秦季,敏锐地察觉到了秦季对自己的企图。
但……秦季他到底图啥啊?
如今的自己,长相都不能说平平无奇,可以说是丑拒了!
特别是脸上还有清晰可见的麻子……
所以秦季的口味,这么重的吗?
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够让秦季别图自己长得丑,图自己不洗澡呢?
“这……陛下厚爱,草民惶恐……”思无涯琢磨了片刻,决定婉拒,“草民粗鄙,又好吃懒做……”
秦季心中黯然,刚想要说话,便听见外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陛下,看来你兴致很好啊!”
秦季挥了挥手,示意思无涯退到一旁,自己走出銮驾。
果然看见不远处,一名白衣修士御剑悬空,眉目清冷。
秦季有些意外:“皎月仙尊来此作甚?”
白湛面若寒霜,扫了秦季一眼,余光还落在了思无涯身上。
在看到思无涯的瞬间,心里直接对秦季的评价,降低了几个档次。
真是好色之徒!
不,都不能说他好色,只能说他饥不择食!!
等下,根据林长老传来的消息,似乎这个秦季,还跟和尚干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种人,竟然私藏了那个人的残尸……
天知道,这混蛋会对残尸做什么!!!
白湛开始陷入脑补,然而越脑补,心中怒意就越盛。
心中怒意越盛,脸上表情就越冷。
“把他交出来!”白湛冷喝。
该死,那人的残尸,绝对不能落在这个混蛋手里!
秦季微怔,立刻想起自己銮驾内的民夫,曾经拜入万剑宗。
若是白湛好言好语的过来要人,那自己也不好强留别派弟子。
但如今白湛一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模样,自己岂会放人?
秦季心中微怒,冷笑道:“他已经是我的人了,皎月仙尊这强人所难的本事,多年不减啊!”
听说当年这人,就纠缠魔尊。
如今还想跑来从自己手里抢人?多大脸?!
就算他是你万剑宗的弟子,那也不行!
白湛一听此话,气得满脸涨红!
该死,什么叫作已经是他的人了?思无涯都死了,这该死秦季,荒淫无道连尸体都不放过吗!!
白湛二话不说,剑锋闪烁,寒光四射,锋利的冰锥和剑芒一同朝着秦季射去。
正是他的绝杀夺命剑。
秦季冷哼一声,毫不畏惧,举起赤炎剑便战。
半空中,冰火倾泻,一半空气被冻结,另一半空气熊熊燃烧。
然而秦季刚刚跟释尘心大战过,灵力耗损不少。
他本就不是白湛对手,此刻白湛剑意凛然,处处杀招,秦季微感吃力。
但即便是吃力,他也绝不会轻易放人。
“白湛,你想要带走他,先问问我手中的剑!”秦季咬牙,挥出一道烈焰。
白湛愣了两秒。
两秒过后,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妈的,谁要你的男宠!
“秦季,你找死!”白湛手中的长剑,灵力大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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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个闪身,清凌凌的剑锋直奔思无涯而来。
先斩秦季的男宠!
嘭!
秦季挥剑,挡在了思无涯身前,堪堪挡住这一剑,却因为剑芒凌厉,站立不稳,朝后退了两步。
与此同时,思无涯也大叫起来:“师祖,别杀我,是我,是我啊!!”
白湛心中杀意翻涌,寒着脸:“你这畜生,还敢乱喊,谁是你师祖?!”
哪里来的阿猫阿狗,都敢喊自己师祖了?
秦季将思无涯护在身后,神色冷峻:“白湛,朕敬你是万剑宗掌门,才对你容让几分。你不要以为,朕真的怕你!”
白湛气得手都在抖。
秦季自己玩儿男宠就算了,还说自己过来是为了抢他的男宠?
我呸!
“奸|夫|淫|夫,看剑!”白湛二话不说,再次朝着秦季攻去。
秦季也不甘示弱,一声令下,他手下的元婴期修士纷纷助阵,只见半空中剑气乱飞,漫天残影。
这一次,秦季是动了真怒,再无丝毫保留。
每一招都用尽了灵力,赤焰剑竟逼得白湛倒退了两步。
白湛怒意更甚,一声清啸,无数灵力汇入飞剑之中。
寒冰剑瞬间涨大数倍,眼看就要使出成名绝招打算和秦季同归于尽。
思无涯连忙大喊:“师祖,误会,都是误会啊!我是吴铭,那个,林长老门下的外门弟子,吴铭啊!”
思无涯一开始以为白湛是恼怒自己在外人面前暴露两人的师徒关系,但片刻后,他突然意识到——白湛他,根本就没认出自己!
虽然不清楚白湛到底误会了什么,居然要怒到想跟秦季同归于尽。
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秦季要是受了重伤,他手下的那些修士第一个就会拿自己开刀。
“弟子是给林长老传递消息的吴铭啊!”思无涯赶紧自爆马甲。
白湛一愣,百忙之中低头往下看去。
却见那人手里举着个传音玉简,果然是本门之物。
吴铭?
白湛记起来这个人,似乎是林长老安插在大周民夫中的奸细。
他怎么混到秦季身边了?
就是一个分神,白湛的一只手,被秦季的赤炎剑灼伤。
他丝毫不顾自己伤势,半空中一个虚影晃动,顷刻间到了思无涯身边,抓住他的胳膊:“你是吴铭?”
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然而下一秒,思无涯的另外一只胳膊,被秦季抓住。
非但抓住,秦季还将他死死搂在怀里,下巴微昂,盯着白湛:“现在,他已经不是你万剑宗的弟子了!他是朕的人!”
白湛脸色一阵青红交加。
手背被灼伤的地方,也火辣辣地疼。
原来这个人真是自己万剑宗的……
白湛觉得自己脸上都开始发烫起来。
秦季看着白湛越来越红的脸,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白湛,该不会对吴铭也有什么想法吧?
秦季冷哼:“白湛,你百年前,对魔界尊主纠缠不休,怎么,如今又想纠缠自己门下弟子?”
白湛觉得脸上不仅发烫,也有点火辣辣的疼。
“无稽之谈!”白湛收回手,皱眉看着思无涯:“既是我门下弟子,便跟随本君一起前去找魔头遗骸!”
“不行!”秦季直接把思无涯拉到了自己身后。
他不想找残尸的时候,带着这个人。
有种脚踩两条船,背着真爱偷情的背德感。
“你过来!”白湛不耐烦起来。
他见不得自己门下弟子,跑去当秦季的男宠。
不管是为了搞情报,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秦季回头,对思无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不用怕他,有朕在,谁也伤不了你一根毫毛!”
16. 心如明镜
白湛冷冷地看着思无涯,手中长剑再次被握紧。
大有你这小畜生再敢站在秦季身旁,老子就要现场清理门户的气势。
思无涯看看秦季,又看看白湛,迟疑了片刻,小步挪到了白湛身旁。
秦季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便掩藏下去。
白湛冷哼一声,手中长剑归鞘,简单说了一个字:“走!”
思无涯心中暗喜,脸上不露声色:“是,师祖。”
秦季上前半步,拦住两人。
白湛没好气问:“你要做什么?”
秦季神色复杂地看了思无涯一眼,又用更加复杂的神色看了白湛一眼,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称呼白湛。
是跟着一起喊师祖,还是直呼其名?
他斟酌了片刻,还是没想好,便省略了称呼:“朕也一同前去。”
语气不容置疑。
白湛冷冷地回头:“你去做甚?”
秦季的火一下就上来了。
不争吧,自己的人就被白湛带走了;
争吧,平白比白湛挨了两辈!!
“朕做事,何须向你交代?”秦季双眼微眯。
白湛挑眉嗤笑。
眼看争端又要再起,思无涯赶紧打圆场:“那个……小的本领低微,要不还是留在这里,就不妨碍二位办大事了。”
“不行!”白湛咬牙切齿。
“不行!”秦季目露寒光。
一个都得罪不起!
思无涯只能够跟在两人身后,才走了两步,白湛就嫌弃道:“你脚程太慢了,过来,本君御剑载你一程。”
秦季露出轻蔑之色:“白湛,你就一把飞剑,如何载人?吴铭,你坐朕的銮驾。”
白湛直接拔剑,剑锋指着思无涯:“你敢!”
秦季伸出两根手指,夹住白湛的剑尖:“皎月仙尊就是这么管束门下弟子的?怪不得万剑宗最近这一百年越来越没落……”
两人又差点打起来。
思无涯无奈:“要不还是请陛下借小的一匹坐骑吧……嗯……记在我师祖名下。”
白湛脸色很不好。
秦季的脸色也很不好。
但两人却出奇的默契,允许思无涯骑在一只魔界随处可见的飞龙背上。
那条黑色的飞龙被白湛抓下来的时候,不停挣扎嘶吼,秦季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鞍辔,套在那只飞龙身上,飞龙立刻老实了。
思无涯爬上飞龙的背,呼啦一声,飞龙张开翅膀,翱翔在半空中。
思无涯以前的坐骑就是一条黑龙,对其如何驾驭此物,非常熟悉。
不过五六里路,飞龙便在他手中变得异常乖顺。
思无涯于空中翱翔,魔界的风,带着独特的腥味,吹在他身旁,将他的衣衫吹得翩然卷动,猎猎作响。
明月高悬天空,落下满界清辉,映在思无涯身上,将他的外轮廓勾勒出一道浅浅的银边。
像月光石般隐隐发光。
白湛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前方人的影子,突然和多年前印刻在记忆中的那一幕重合。
那一年的月亮,也如今夜般明亮。
自己和他并肩而行,只觉仙途漫长,此刻最好。
“吴铭,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白湛低声问。
思无涯在飞龙背上回头,大喊:“师祖你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
白湛薄唇紧抿,不想再言。
一个徒弟,已经够麻烦了;
现在不要再招惹新的麻烦。
毕竟,不论是眼睛像,还是背影像,都只是像而已。
始终,不是他……
白湛突然扭头,看着和自己御剑并肩的秦季,突然问了句:“所以,你是因为这个?”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人背影和他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将他留在身边的?
所以,你也喜欢他,对吗?
秦季不明所以,他正在根据手下的汇报,调整前行方向。
猛地,他做了个嘘的动作,悄无声息地从半空中落下。
白湛立刻明白,这是秦季发现了魔尸。
于是他也不再多言,很默契地落在了另外一段。
两人在百年前,曾经共同攻打过魔界,也算是有那么点默契,此刻两人下落的方向,依旧是百年前约定好的。
白湛在正面,秦季绕到后面。
至于思无涯,则被安排悬在半空,用传音玉简随时向两人通报附近的情况。
白湛落入黑松林后,便立刻感到了附近的灵力波动。
他掐了个隐身诀,悄无声息地快步前行。
而秦季落地后,则顺手布下了防御阵,以防和尚带着魔尸再次逃跑。
思无涯在半空中,拿着秦季给的法器。
法器有点像实时导航,上面一黑一白两个点,正是白湛和秦季两人的位置。
而正中央,那个不断扩散的同心圆,正是释尘心所在地。
这一幕,让思无涯也不禁回想起当年众人第一次围攻魔界昭阳殿的情形了。
那时候思无涯并未将释尘心放在心上。
他最害怕的,是居住在极北之地的玄极羽千劫,也是他做系统任务的头号劲敌。
他花了很大的力气,召唤了五只上古巨魔,用了恐怖的天魔幻境,才堪堪困住羽千劫。
正在他心情忐忑,等着给快要闯到这里的羽千劫致命一击时,却没想到,向来沉默寡言,没有任何存在感,也从未出过手的释尘心,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你,竟能走出幻境?”思无涯犹记当年自己的震惊。
自己的天魔幻境,其中或有恐怖,或有诱惑,或有痛苦……
足足有八十一层变化,每一层变化的阵眼中,都有一位大魔看守。
便是大乘期修士,进去了也要脱层皮。
只有连破八十一位大魔,才可能抵达他这个魔尊所在的阵眼。
如今的三界,只有羽千劫有这个实力。
而面前这个和尚,看起来修为也就普通。
但他来的速度不仅很快,而且全身上下毫发无损。
他甚至再一次向系统确认:“你确定释尘心的修为比羽千劫低?”
如果真的比羽千劫低,怎么来得比羽千劫快?
系统万分肯定:“是的,他除了在佛学理论方面有些造诣外,其他方面不足为惧。”
思无涯却觉得诡异。
一个法力比自己低的和尚,怎么可能破得了自己的天魔大阵?
他犹记得释尘心当年挂在脸上的淡淡微笑。
“天魔幻境固然可怕,但困不住贫僧。并非贫僧有多大的法力,不过是……贫僧心无挂碍,无有恐怖罢了。”
“穿破幻境也没用,我轻易就能杀死你!”思无涯的脸上,带着他刻意对着镜子练习过的狞笑。
这种狞笑,使得他有了爱吃小孩的恶名。
然而释尘心却依旧是微笑,他双手合十,声音温和:“贫僧的命,是施主的,施主想要,随时拿去便是。”
思无涯毫不犹豫,青色的魔爪朝着释尘心抓去,却并未抓破他的脑袋,只是抓住了他的下巴。
“和尚,你不怕死吗?”
释尘心抬眸,明澈的眼睛直直看到思无涯心底:“贫僧心悦施主,早已犯了色戒。死在施主手下,心之所向。”
思无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也是刻意练过的,为了彰显魔尊凶恶残忍的本性。
释尘心却表情认真:“施主笑什么?”
思无涯只觉得好笑:“你刚刚说什么?你心悦本尊?那把你的心,拿出来给本尊看看!”
“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想看,贫僧便将心给你看又何妨?”释尘心微微闭上了眼,等着魔爪挖心。
思无涯毫不犹豫的用法身魔爪,划破释尘心的胸口。
殷红的血,顺着伤口蜿蜒而下,滴在天魔大阵的阵眼上,立刻隐没其中。
释尘心的面容看起来十分平静,甚至带着丝安详。
好像他真的是来赴死的。
思无涯缓缓收回自己那只锋利的撕碎过无数人的利爪。
自从穿越过来后,系统发布过很多任务,的确让他手下人命无数。
但每一条命,都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可面对这样坦然赴死的释尘心,思无涯第一次怀疑系统发布的任务。
他简单地说了四个字:“和尚,我要搜你的魂!”
若和尚是个恶贯满盈,表里不一的妖僧,自己再杀不迟。
释尘心双手合十:“施主魔功高深,法力无边,若想搜魂,贫僧当然无力抵抗,但贫僧亦可自爆魂魄,让施主什么都看不到。”
思无涯来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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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看来你有条件。”
释尘心神色坦然:“贫僧要与施主赌命。若是施主赢了,贫僧任由施主处置;若是贫僧赢了……”
“你赢了要怎样?”
释尘心眸光璨璨,直视着思无涯:“若是贫僧赢了,便在此陪伴施主,永生永世。”
“你赢不了!”思无涯很是笃定。
毕竟,这里是天魔大阵,自己想取释尘心的命,易如反掌。
释尘心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敞开了自己的魂魄。
思无涯轻易就看到了释尘心的一切。
不过是个从小就在寺院里长大的小沙弥,纯净得如同一张白纸。
偶尔下山,也不过是宣讲佛法,做些善事。
他一开始,看得漫不经心。
但渐渐地,他发现释尘心的过往,竟真的没有做过半点恶事。
非但没有做过恶事,甚至连恶念都没有。
竟是真的,一心向善?!
世上有这种人?
思无涯很怀疑。
他从头到尾又搜了一遍,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他看到释尘心面对财帛不动贪念,看到他被人误解毫无怨怼,看到他被同门欺侮不动嗔怒,甚至看到他被美□□惑,也毫无他念。
一桩桩,一件件,随着时间的增加,他的年龄在增长,见识在增长,但他的心,始终如同明镜般,不染片尘。
最后,思无涯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是释尘心在围剿魔界前,在佛前叩首。
“佛祖在上,如今魔尊祸乱三界,人人都说他该杀,可弟子却知道,所有恶人,都有善的一面。”
“弟子愿以身入阵,渡他向善。”
“听闻魔尊幼年丧亲,少年被辱,所做一切,不过是因为世间不值得。”
“弟子愿长伴他身旁,用真心,换真心,让他人间值得。”
思无涯心中忍不住骂这个和尚愚蠢。
那个真正被欺辱,被虐待,被污蔑的少年,早就死了。
自己这个外来者,不过是过来做任务,完成那少年残念的:用汝之名,以魔之身,将当初伤害过他,侮辱过他,背叛过他的人,统统报复回去而已。
真心换真心?
关键是自己根本没有心,就是个做系统任务的卑微打工者!
思无涯收了神通,和尚的魂魄也重新回到他体内。
思无涯不打算杀面前的人。
他已经看过了和尚的所有记忆,搜过了他魂魄的每一个角落。
释尘心之所以会在原主的复仇名单上,不过是因为原主曾经被释尘心的师兄骗过,迁怒与他而已。
“你运气好,本尊不想杀人了。”思无涯说。
释尘心双手合十:“多谢施主手下留情。”
“你走吧,本尊没工夫搭理你这种渣渣怪。”
思无涯看了眼即将要突破天魔大阵,杀到跟前的羽千劫。
这才是头号劲敌。
但释尘心却微微摇头:“贫僧已经和施主赌命,若是施主不肯杀贫僧,那施主就输了。”
思无涯觉得烦:“行行行,我输了,你赢了,你走吧。”
释尘心依旧摇头:“贫僧赢了,便会在此陪伴施主,永生永世。”
思无涯觉得心中有些发闷。
这是系统,第一次把好人当作系统任务发给自己。
思无涯没好气地说:“你有病啊?说了让你走,快点走!”
释尘心目光澄澈:“贫僧说了会留下来陪伴施主,便会留下来。”
思无涯烦躁起来:“我身边很危险的!”
系统任务一旦发布,不可更改。
而且会每天提示最容易做的任务。
如果释尘心一直在自己身边,那自己眼前每天都要挂着一条“杀死释尘心”任务提示。
什么时候自己受不了系统的催促,搞不好会真的杀人。
思无涯不想乱杀无辜。
“贫僧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释尘心的声音依旧很平静。
“不是,你到底为什么啊?”思无涯不理解,“我不需要人陪。”
拜托,你要拯救的人,早就死掉了。
我不需要你拯救!
释尘心依旧神色坦然,他盯着思无涯的眼,一字一句地说:“因为,贫僧心悦施主,心甘情愿留下的。”
17. 前缘
思无涯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容。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
因为在释尘心说完这句话后,羽千劫已经连破八十一阵,闯到了思无涯面前。
思无涯无心再理会和尚,他的全部身心,都放在了羽千劫身上。
一场大战,羽千劫终究是破了天魔大阵,将陷在其中的众人救出,包括释尘心。
思无涯铩羽而归,再一次认识到了头号劲敌的实力,满脑子都在琢磨怎么对付于羽千劫,早就把释尘心丢在脑后。
再次见释尘心,已经是好几个月后了。
某天思无涯起床,突然闻到一阵浓烈的香气。
他顺着香气而行,突然见到昭阳殿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种上了大片花树。
有白色的,紫色的,黑色的,金色的。
有的花香带着淡淡的苦味,有的带着青涩的梅香,还有的是浓郁的麝香……
“这是什么花?”思无涯看着枝头那一朵朵绽放的,颜色不同,但形状一样的花,心中充满了惊诧和震撼。
温和的声音在花丛中响起:“施主,这是曼陀罗花。花虽香,但有毒,还是不要凑太近。”
跟着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一身灰色僧衣的释尘心。
释尘心袖腿卷起,手上还拿着锄头,眼神澄澈,嘴角带着温和的笑。
“你种的?”思无涯立刻警惕起来。
自己就住在昭阳殿,这曼陀罗花从播种到开花,哪怕是法力加持,也至少需要好些天。
若是释尘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种花,而自己竟丝毫不能察觉……
“贫僧说过的,会留下来陪伴施主左右。这几个月,贫僧都在施主身边,只是施主的心思,并不在贫僧身上,所以不曾发觉贫僧而已。”释尘心的神色很坦然。
思无涯皱眉回想,突然想起很多细节。
受伤的野兔闯入自己怀中,清晨的第一朵花对自己微笑,睡梦中莫名出现的《心经》《金刚经》《法华经》……
见鬼!
思无涯惊出一身冷汗。
与此同时,系统也跟着发布了随机任务。
【卧榻之侧】
任务描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任务内容:杀了这个半夜守在你床边的和尚。
任务奖励:肉身强化至天魔级。
思无涯毫不犹豫地出手。
两人再次交手,思无涯很惊异地发现,释尘心的法术,竟然精进不少。
居然可以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了。
但最终,思无涯以天魔神功,击败了释尘心。
眼看【卧榻之侧】的任务就要完成,自己的天魔神功要再次晋级,系统都提前放烟花庆祝了。
可思无涯却心念微动,再次对释尘心搜魂。
搜魂的结果,和上次没太大差别,唯一多出的内容,是释尘心这几个月,真的潜伏在自己身边。
释尘心曾经有无数次的机会对自己下黑手,但他并没有下手,反而果真如他自己在佛前发誓的那样,以身入阵,企图渡自己向善。
释尘心甚至还在自己难过,曾经化作不知名小魔,安慰鼓励过自己。
思无涯最终没有杀他,只是把人赶走了。
释尘心虽然走了,但思无涯的警惕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他不仅下令魔界严加看管,还顺便在魔界进行了一波大清洗,将那些可疑的,和仙门有勾结的魔人,统统揪了出来。
这一举动,提前激发了魔界叛乱。
思无涯历经两年,才将这场叛乱平定,得以继续做系统任务。
再次做系统任务的时候,他端正了态度,不敢再轻视任何人。
甚至在做灭门任务的时候,不仅把鸡蛋黄摇散,蚯蚓竖着切两半,甚至连任务对象的被子都给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螨虫都得死。
系统积分在他这样的谨慎态度下蹭蹭地涨。
而他的名声,也随着系统任务越做越多,变得越来越恶。
他已经从魔头,变成了恶魔,混蛋,心狠手辣,毫无人性,人人得而诛之。
第三次见释尘心,已经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十七年后。
那时候,他的系统任务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他也成熟了很多。
不再是当初随意行走黑松林的“活雷锋”,也不再是在天魔幻境中,会心慈手软的魔头,更不是那个有人靠近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新手魔尊。
他还记得那一天,天气格外晴朗,曼殊沙华开遍了昭阳殿所在的山峰。
他想到自己的任务马上可以完成,心中满是喜悦,多年来沉郁的心情,也因为看到漫山遍野的曼殊沙华,变得轻松起来。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人,身穿黄色僧衣,挂着琉璃佛珠,在满山的红花中,朝自己而来。
是释尘心。
和思无涯心情愉悦相反,释尘心的脸上,似乎有着淡淡愁容。
思无涯知道这个和尚在愁什么。
释尘心想要渡魔成佛,但显然他失败了,不愁才怪!
“今日贫僧前来,不谈尘事,只愿同施主饮一杯清茶。”
“好!”思无涯的魔功已经臻至化境,他一眼看出,释尘心手中的清茶,不过一杯普通茶水。
他虽不想杀释尘心,但也不想让这个多管闲事的和尚,坏了自己的退休大计。
一杯清茶下肚,口齿留香。
“施主,你可还记得,当初和贫僧的赌约?”释尘心问。
思无涯大笑。
当初的赌约?让你这个佛门弟子,天天跟在我这个魔头身旁?
别逗了!
思无涯翻脸不认:“当初如果不是羽千劫破了我天魔幻境,你早就死在我手中。你当年没有赢。”
“既如此,再赌一场如何?”释尘心问。
思无涯冷笑:“和尚,你先破了我进阶版的天魔大阵再说吧!”
思无涯出手的同时,释尘心也出手了。
就是这一次大战,让思无涯的退休计划,生生延后了三年!
三年后,思无涯还是如愿退休了。
于昭阳殿自爆肉身,就此任务结束。
他临死前,曾经回头看过一眼。
他看见了身后的秦季满脸惊诧,看到了面前的白湛双眼猩红,也看见了天边远远出现的灰色的羽翼——那应该是羽千劫。
他还看到了很多熟人,仇人,不甘的人……
但独独没有看到释尘心的身影。
有点遗憾啊,在天魔神功抵达最高点的时候,没法再次跟释尘心交手,一较高下。
不过,那也无所谓了。
思无涯嘿嘿笑了两下,如今的自己,不用再跟释尘心交手,也已经知道谁高谁低了。
毕竟……释尘心的心魔,已经说明了一切!
想到这里的时候,思无涯在半空中朝下看去,果然看见下方黑松林纷纷震动,一道淡淡的金影浮现。
思无涯咦了一声。
他见过这场景,上次在竹林,释尘心也曾为了对抗心魔,显出法相天地。
这次释尘心又祭出法相天地,应该是打算1v2,但白湛和秦季法力都不弱,也不知道释尘心能不能赢……
思无涯干脆在飞龙背上跷起了二郎腿,打算看热闹。
最好是释尘心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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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掉白湛和秦季,然后自己下去召唤出释尘心的心魔捡便宜。
释尘心的法相,开始淡淡浮现,越变越大。
金色的虚影将每一个细节都勾勒的清楚,哪怕是在远处,思无涯也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要开大大大大大啊!”思无涯摸下巴。
然而下一秒,他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了!
金色虚影经过短暂的摇晃闪烁,便稳定下来。
不是一个虚影,而是两个!!
一个虚影盘膝而坐,神情严肃,额头上似有细密汗珠渗出,是释尘心没错了。
然而另外一个虚影,神采飞扬,嘴角微翘,眼眸中满是笑意,薄唇上尽是春色,不是曾经的自己是谁?!!
“卧槽,心魔怎么跑出来了?!”思无涯心中咯噔一跳。
自己不是跟心魔说过了要猥琐发育吗?怎么它才只发育了这么短时间,就又跑出来了?
若是此处只有释尘心一人,思无涯好歹要对这个弱智心魔再教育一番的。
可现在,下方的黑松林看似空无一人,实际上白湛和秦季都在!
自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够眼睁睁看着心魔施展。
然后,思无涯就看见心魔施施然走向释尘心,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思无涯忍不住在心中哀叹:“心魔宝宝,这样是不行的……他一个和尚六根断绝……你应该趁机展示自己的强大,扰乱他的心智,最好告诉他佛祖和魔尊是同一人……”
心魔你到底会不会啊啊!!
却没想到,释尘心的虚影突然睁开了眼,直愣愣看着面前的心魔。
释尘心的唇动了动,无声说了句话。
虽然是无声,可思无涯看得清楚唇语。
释尘心说的是——我心悦你。
思无涯沉默了。
沉默震耳欲聋。
不……不是吧……不是真的吧……
思无涯想起当初在天魔幻境中,释尘心的那句话“贫僧心悦施主,自愿留下来的。”
想起释尘心在自己昭阳殿后,悄无声息种下的大片曼陀罗花。
甚至想起,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释尘心想要跟自己再赌一次……
释尘心,你不是认真的吧?
思无涯一直以为那句“我心悦你”是释尘心想要渡化自己的手段而已,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所以,他的心魔,难道不是因为没度化自己?而是……而是对自己产生了欲念?
思无涯痛苦地捂住脑。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他当年不该在和释尘心最后一次交手时,为了逃命,用了些不太正当的手段……
他没眼再看,但心魔却不会停下。
心魔的虚影在半空中愣怔了片刻,下一秒就扑到了释尘心怀里。
不是扑到法相虚影的怀里,而是扑到了释尘心本尊的怀里。
金光闪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交织。
一阵阵风掠过黑松林,松针起伏不定,好似海浪绵绵,一下下拍打着海岸;
黑松林中,释尘心终于真正睁开了自己的眼。
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心魔。
“不管他当年对我做过什么,只是为了逃命,并非对我有意。”释尘心的声音平静无比,“所以……你不是他,你只是我的心魔”
心魔勾着释尘心的脖子:“若我只是心魔,你可敢吻我?”
“心无挂碍,有何不敢?”释尘心的声音很平静。
但终于找到释尘心的白湛,看着远处的这一幕,整个人都在发抖!
18. 尴尬
好你个该死的和尚,嘴巴上说什么阿弥陀佛,心无挂碍,原来暗地里竟然心思这么龌龊!
眼看释尘心竟然打算真的去吻那个幻象,白湛再也忍不了了。
下一秒,一个白色的身影,快如闪电,朝着释尘心肉身所在的位置,直劈而去。
白湛这一剑因为怒到极点,惊到极点,全是感情,毫无技巧。
释尘心微微侧身,避开了白湛这一击。
白湛脸色铁青,牙齿咬紧,脸颊的肌肉不断颤抖,手中长剑嗡鸣不止,几乎是咬牙切齿:“秃驴,你竟然……你该死!”
何止是该死,简直是该千刀万剐!
释尘心的心魔嗖的一声钻入他魂魄内,再无踪迹。
没了心魔的干扰,释尘心只一个呼吸,就发现了周围多了三个人。
白湛在自己面前,还有一个秦季在背后。
这两人会找到自己,毫无意外。
只是……半空中一个修为低微的……竟也来凑热闹?
释尘心单手一挥,强大的法力朝着半空而去。
思无涯猝不及防被打了下来,惨叫声中,和飞龙一起从半空中跌落。
飞龙的鞍辔被击飞,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就扑腾着翅膀忙不迭飞走了。
思无涯直直掉在黑松林上,他因害怕暴露身份,不敢展示任何落地技巧,只是护住头脸,咔咔咔压断不知多少松枝,掉在地上。
思无涯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抬头就看见释尘心神色肃然看着自己。
“大……大师……我什么都没看见……”思无涯害怕释尘心灭口自己。
释尘心居然在魔界的黑松林中,和心魔这样那样,搞得难舍难分,这可是重大丑闻啊!!
“大师手下留情,他是朕的人。”秦季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跟前,他把思无涯从地上拉起来,拉到自己身后。
刚刚那一幕,秦季也看到了。
他心情复杂得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能够紧紧抿着唇。
白湛也走了过来。
他一想到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些画面,便怒不可遏。
有了释尘心做对比,面前的秦季都顺眼了不少。
“秦季,跟这秃驴说什么废话,他先盗残尸,现在又……又……”白湛实在是说不出口过程,直接说结论,“我们一起杀了他!”
释尘心微微挑眉:“阿弥陀佛,若是因为贫僧心悦他,便要喊打喊杀的话,二位施主是不是该首先自裁?”
“你!”白湛一时语结。
秦季咳了声,掩饰住内心的慌乱,否认道:“释尘心,你莫要乱说,朕才没有!”
释尘心看了眼两人,不打算多言,转身便准备离开。
却被秦季拦住。
秦季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心情。
他不断对自己说,那不是魔尊,不是思无涯!
那只是心魔。
释尘心做那些,也不是他本愿,只是被心魔所扰。
“大师,朕知道那不是你本愿……你,要不还是跟我们解释一下吧。”
秦季刚刚已经搜寻过周围,并无魔尊残尸。
想要寻找残尸,还需要和尚合作,他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
尽管……秦季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
释尘心双手合十行礼:“如秦施主所见,贫僧有心魔。心魔的内容,你们也看见了……没什么好解释的。”
白湛死死盯着释尘心。
他在黑松林中,而且刚刚离释尘心最近,看到的内容也最多。
半空中的佛魔虚影,不过是简化版。
真正的黑松林中,心魔对和尚各种投怀送抱,有些姿势和台词,是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的内容!
“释尘心,你今天必须解释清楚!”白湛长剑横出,指着释尘心的胸口。
冰剑上灵力荡开,将周围的空气都荡出泠泠清波。
“心魔的那些……那些话,那些手段……你从何处学来!!”
便是心魔,也是根据宿主的记忆衍生而来。
如果……如果心魔做出这种种姿态,是不是意味着……意味着魔尊曾经,也这样对待过释尘心……
白湛不敢往细想。
他只是固执地站在释尘心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他一定要问个明白,他一定要知道,当初思无涯拒绝自己的时候,说“大业未成,无心儿女私情”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释尘心安静看着白湛。
自己竹林精舍被毁的事情,还没找白湛算账呢。
而且……白湛的徒弟骗自己心魔被灭,结果根本没灭!
他没去找白湛麻烦就算了,现在还有脸质问自己?
释尘心微微笑了笑:“贫僧童身修行,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心魔的手段从哪里学来的,自然要问它的主人。”
说完,转身便走了,只剩下白湛在风中凌乱。
不……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思无涯就算不喜欢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喜欢秃驴!
可……可正如释尘心所说,如果不是思无涯做过,心魔如何做得出来?
白湛握着长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数次呼吸都无法平复心情。
他不信,死也不信!
除非……除非那个人活过来,亲口告诉他。
“你站住!”白湛再次闪身,拦住了释尘心的去路。
释尘心抬眸:“施主还有事?”
白湛一时语结,满腔的话堵在胸口,却半句都问不出来。
秦季见状,上前半步,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眼神飘忽:“那个,心魔的事情先放到一边。但是……但是他的尸骸,你还是还给我比较好。”
得知了释尘心的心思后,秦季竟对他多出一丝同情。
若非这百年情丝难解,何至于如此?
原来这和尚不远千里而来,只是想要见他一面……
虽然此人手段令人不齿,但也算情有可原。
释尘心微微蹙眉,思索了片刻,摇头道:“贫僧并未见到过尸骸……那不过是一座空坟。”
“空坟?空……”秦季浑身一震,他立刻想起了前些天自己见过的“魔尊”。
虽然那只是一个背影,但如果坟是空的,是不是意味着,他又活过来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释尘心双手合十,“那时虽为心魔所扰,失了方寸冲向棺椁,但贫僧还是看得清清楚楚,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白湛听见心魔两个字,整个人都不太好。
他只想杀了和尚,根本不愿跟释尘心多说半句话。
但事关那人的遗骸,白湛强行压下心中的恼恨,闷声道:“真的?”
释尘心眉头微蹙,刚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隐隐奔雷之声。
他扭头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从地面升起。
白湛顺着释尘心的目光看去,神色微变。
这场面,他很熟悉。
那是……天魔神功!
“是他!”白湛率先脱口而出,化作一道白光,朝着动静处飞去。
秦季也是脸色微变,他回头看了思无涯一眼,似有迟疑。
“秦施主前去便是,这位小友……”释尘心神色不变,“贫僧会护他周全。”
秦季点点头,他对魔尸更加关心,说了声“多谢大师”,便跟在白湛身后走了。
此地顷刻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思无涯跟释尘心两人。
远处的动静大了起来,黑气在半空中凝聚成实体,仿佛巨龙从天而下,地面都在隐隐震动。
释尘心却一动不动,直视着思无涯。
没来由的,释尘心觉得面前的人,和自己的心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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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无涯觉得有些尴尬,他咳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
脸应该还是秦季给自己的那张,平平无奇……
“那个……大师您不用管我……”思无涯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些画面,就觉得尴尬。
真的不能怪自己啊!
谁让当初释尘心开启大无相阵,搞得自己只能够仓皇逃命。
“你是谁?!”释尘心突然开口。
是他吗?
思无涯心中咯噔一跳,但只一个闪念,就明白这个和尚在诈自己。
“小的是陛下的随从。”思无涯说。
释尘心思索片刻:“一个修为平平的随从,秦季怎么会带在身边?”
思无涯心一横:“不是普通的随从,偶尔还要当男宠使!”
反正秦季不在这里,锅让他背好了。
思无涯很快进入角色:“陛下用我的时候,心里还想着别人……大师,你知道陛下心中的那个人是谁吗?”
释尘心有些尴尬。
他避开思无涯询问的眼神,摇头:“贫僧怎么会知秦施主的私事?”
思无涯露出遗憾之色:“哦,这样啊……我还说努力学习一下陛下的心上人,好多挣些恩宠呢……”
释尘心“嗯”了一声,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思无涯深信,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于是坚持把天聊死:“大师,我刚刚看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要不指点我……”
释尘心已经几乎确定,这个人不是他了。
记忆中的他,冰冷而无情,俊美的容貌下,是深深的忧虑。
是在睡梦中都会拧着眉毛的人。
绝不是面前这个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人。
“施主,各人自有缘法。”终于轮到释尘心尴尬了,“白施主和秦施主恐怕不是魔尸对手,贫僧要前去相帮……”
思无涯抬头看向远处,此时地面震荡得更加厉害,空气中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也越来越浓烈。
巨大的黑气形成急速的漩涡,横扫地面。
松林震荡,松针纷纷乱飞,有好几根都刺到了思无涯面上。
“大师,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思无涯再接再厉,“我家陛下还让你保护我呢!”
“这……”释尘心迟疑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朵曼陀罗花,“施主你进去,此花自会护送施主返回大周皇宫。”
思无涯面露失望之色:“啊……这样啊,那好吧……”
满脸不情愿的样子,笨手笨脚地朝着曼陀罗花里面爬。
释尘心在曼陀罗花上结了法印后,就转身朝着黑气所在之地而去。
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特别是那种熟悉感,还有莫名的和自己心魔的相应感……
如果不是他,那……
释尘心突然想起,刚刚那个人,爬进曼陀罗花的姿势很笨拙,和刻在自己心底的那个人全然不同,却莫名和另外一个影子,重合到了一起。
释尘心猛然抬头,他想起来了!
那个人……虽然容貌变了,声音也变了,甚至连气息也变了。
但错不了!
就是那个嘴巴上说帮自己降伏了心魔,结果搞得自己心魔更盛的,万剑宗的弟子,白湛的好徒弟——思舟!
好得很,这两师徒,一个毁自己竹林精舍,一个骗自己心魔已除。
一个对自己喊打喊杀,一个让自己传授那方面经验。
呵,双簧唱得挺好,真是天生一对好师徒啊!
自己当初居然还真信了白湛的徒弟会资质低下,会在凌绝峰上半年都学不会一套入门剑法?
甚至还生出想要报恩,护他周全的心思?
释尘心在半空中猛然掉头,朝着那朵曼陀罗花扑去。
他倒要看看,这两师徒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19. 黑龙卫玄
巴掌大的金色小花,在席卷天地的风暴中飞荡,像一只飘荡在暴风大海中的小舟。
乍一看,那就是一朵被狂风卷走的娇花。
然而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只在汪洋大海中起伏的小舟,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魔力,不管怎么颠倒翻覆,花心的一面始终朝上。
就像在欲界穿行的修士,不管是何种魑魅魍魉,都无法改变其心。
释尘心哂笑一声,上过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
他口中吐出简单的咒诀:“嗡啊吽!”
附着在曼陀罗花上的法力顿时撤回,金色的小花一瞬间就被狂风巨浪淹没。
释尘心抢上一步,抓住那朵花,虚握在掌心。
“出来吧,思舟!”释尘心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懑。
该死,这对师徒摆明着坑自己,而自己居然还担心狂暴的魔气会伤到里面的人,还虚握着……
也罢,出家人慈悲为怀……
但金色的曼陀罗花一动不动,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贫僧不为难你,贫僧只是想要知道你为何要如此。”释尘心的声音也尽量柔和。
曼陀罗花还是一动不动。
“你若不肯出现,贫僧便不客气了。”释尘心一道法诀打在曼陀罗花上。
金色的曼陀罗花在他掌心旋转,变大,花瓣一片片张开。
然而……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空的!
“该死!”释尘心犯了嗔戒。
他死死地抓着那朵花,花瓣在他的掌中被揉碎,金色的汁液浸湿了他的指尖。
思舟跑了!
他,趁机溜掉了!
而自己刚刚在做什么,竟还在担心对方害怕,温言细语的安慰一朵空花。
释尘心觉得大概是自己刚刚被心魔所扰耗费了太多法力,以至于现在心神都变得薄弱了许多。
心中一时间涌现许多不该有的情绪。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心绪。
再次睁眼,眼眸已经清净如初。
他转头看向远处,白湛的身影依稀可见。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徒弟跑不了师父!
自己要去向白湛好好讨教讨教了。
释尘心松开掌心,狂风之下,破碎的花瓣顷刻间被卷到更黑的黑暗之中。
他转身朝着魔气最浓处而去,僧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而躲在黑松林中,死死巴拉住一棵大松树的思无涯,见到释尘心真的走了后,这才松了口气。
现在,想要抓自己的三个高手,都走了。
自己有两个选择。
一,立刻跑路;
二,前去看看究竟是谁在使用天魔神功。
思无涯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管他是谁在使用天魔神功呢?自己都退休了,江湖上的事情,还是让更有热情和干劲的年轻人上吧。
思无涯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走得极快,风也更大。
轰鸣声在他背后越来越响,偶尔回头的时候,思无涯可以看见天空中的魔气聚集到可怕的地步。
天上的月亮已经完全被遮蔽,只能够看到魔气化作天地旋风,将所有靠近它的东西吸纳,搅碎。
思无涯深知天魔神功的厉害,他撒丫子跑,猛地,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滴到自己脸上了。
他抬头,看见天空中似乎是下雨了。
思无涯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这雨水却十分黏腻,带着淡淡的腥味。
他将手凑到鼻端闻了闻,铁锈的腥味!
再定睛一看,虽然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但也能够看见自己的指尖的那一抹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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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天空下雨了,而是,在滴血!!
有人死了!
这是思无涯第一反应。
紧接着,血滴落得更多,啪嗒啪嗒。
有更多人……死了……
思无涯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在魔气最浓处,有三道身影缠绕其上。
白色的快如闪电的,是白湛;
金色绵长的,是释尘心;
而红色如烈焰的,是秦季;
思无涯微微皱眉。
三大高手,合力围攻一人?
看来这个不知名的修习天魔神功的人,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很多。
那自己还回头看什么,赶紧跑啊!!
思无涯也顾不上许多,直接运用起原身不多的灵力,还用天空中的落下的血,顺手给自己身上画了一道极速符。
风在他耳边呼呼地吹,不知有多少枚松针扎在了他的脸上。
有不少的大松树在这样的狂风之下,拔地而起,横着飞出,朝着思无涯撞来。
思无涯用尽了上辈子所学,左闪,右避。
眼看一棵五人环抱粗的松木要砸向自己,他正准备使出天魔神功的身法躲避时,突然有一个更大的黑影从天而降,轰的一声,挡开了那株巨大的松木。
紧接着,一个温热的,巨大的身体,轰然落在自己面前。
竟是一条三十多米长的黑色巨龙。
巨龙身上鳞片残缺,伤口不计其数,正在往外汩汩冒血。
龙尾还在不断地摆动着,将朝这边砸过来的松木纷纷挡开。
而巨龙的脑袋,却朝向思无涯。
在看到思无涯身上所绘符箓的瞬间,黑龙的蓝色的眼眸中,迸发出无限的眷恋和深情。
“尊主……是你么?”黑龙的眼角,滑落一滴血泪,“属下,终于见到你……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