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春》 1、不安 暮春时节,花红柳绿,烟雨蒙蒙,江南的白墙黛瓦比往日深了几分。 在深深的庭院中,一个极为雅致的院子里,窗边坐着一位年轻姑娘,她身着水蓝色纱裙,斜倚在榻上。眉如远山,面若珍珠,唇不点自红,皮肤娇嫩。虽未施粉黛,依旧有一种摄人心魂的美。 姑娘的眉微微蹙起,眼底亦有几分忧虑之色,让人看了觉得心疼。这时,院子里由远而近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她抬头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着豆绿色衣裳的婢女打着一把淡绿色的油纸伞,脚踩在青色石板路上,匆匆朝着这边走来。来到檐下,婢女将油纸伞收了起来,立在墙角。进屋前,她先抖了抖身上的水渍,又拿干布擦了擦手。这才从怀中拿出来一封信,掀开帘子朝着屋内走来。 乔棣棠的目光一直看着青儿,在看到青儿手中的信时,眼底流露出来几分惊喜。 “收到苏姑娘的来信了?” “快拿过来我看看。” 她一连说了两句。 声音里带了几分欢愉,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十分动听。 青儿握着信的手紧了紧,缓缓递了过去。 瞧着婢女的反应,乔棣棠似乎猜到了什么,眼底的喜悦瞬间暗淡下去,声音也低了几分:“不是苏姑娘的信?” 青儿轻抿唇:“不是,是京城伯府的来信。” 不用细说,乔棣棠便知婢女说的是哪个府邸,她的目光从信上挪开,淡淡道:“放一旁吧。” 青儿多言两句:“姑娘,要不还是看看吧。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封信了,或许伯府有什么要紧事……” 乔棣棠抬了抬手,显然不想听。 青儿没再多言,将信放在了一旁的匣子里。匣子里已经有厚厚一沓信,除了第一封被拆开过,其余全都原封不动放在里面。 乔棣棠低头看向手腕上的玉手镯。这个玉手镯样式极为别致,虽是玉的,上面却缠绕着银丝,仔细看去是百合花的形状。她用手摩挲中玉手镯上的朵朵百合花,问:“派去京城的人走了多久了?” 青儿:“已有半月余。” 乔棣棠叹息一声,轻声道:“这么久了啊,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青儿:“估摸着这几日就能回来了。” 乔棣棠:“嗯,来了就让他们来见我。” 青儿:“是,姑娘。” 乔棣棠看向了窗外,院子里雨细风斜,角落里的小花被风吹得四处摇曳。 她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随母亲初到江南时的情形。 母亲是将军府独女,嫁给了当时即将要被降爵的泰平伯府世子为妻。定亲前,父亲跪在地上对外祖父立誓此生只有母亲一人。新婚那几年,他们二人也的确鹣鲽情深,恩爱异常,是京城中人人羡慕的模范夫妻。 婚后泰平伯靠着将军府的权势保住了伯爷的爵位。 然而,就在母亲怀上她之时,确切说是外祖父战死沙场之际,父亲和前来投奔伯爵府的远房表妹纠缠在一起。 母亲因外祖父去世悲痛欲绝,又因为怀着她、照顾她,并未发现此事,等她发现时已经过去数年。母亲毅然决然选择和离,并且将年幼的她也一并带走了。 后来母亲嫁给了江南的富商齐铭远,她随母亲来到了齐家。母亲虽是大将军独女,却因外祖父早已离世,又是二嫁女,初来齐家,很不得齐家人喜欢,闲言碎语颇多。 那时齐家人不敢明目张胆欺负母亲,却总喜欢拿她出气。初入齐家时连府中的婢女都敢欺负她。年幼的她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也知晓母亲过得不容易,她怕给母亲带来麻烦,不敢反抗,也没敢跟母亲说,只得一个人躲起来哭。 一次宴席上,她又躲起来哭,一双白皙纤细的小手朝着她伸了过来。 她抬眸看向那双手的主人,发现对方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苏罗幕当时对她说过的话她这辈子也忘不掉。 她说:“你越怕他们,他们越喜欢欺负你,你打回去,他们便再也不惹你了。以后谁欺负了你你就打回去,你打不过我帮你!” 她是这样说的,后来也是这样做的,有了苏罗幕的陪伴,她不再惧怕那些人,勇敢面对欺负她的人。再后来,为了母亲和幼弟她渐渐成长起来,再也没人敢欺负她了。 三年前,继父意外去世,母亲伤心欲绝,几欲轻生。外面又有了流言,说母亲是不祥之人,克死父母和丈夫。 这时,齐家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想要来争夺家产。 母亲生了重病,一病不起,弟弟年幼,也是苏罗幕陪在她的身边,与她一同度过难关。 一年多前,苏家和一位来自京城的富商做了一笔大生意,那位富商在江南逗留了三个多月,走时欲将苏罗幕一起带走,纳为侧室。 苏罗幕告诉她,那位富商出自京城的王侯之家,身份十分显贵。 她虽三岁就随母亲离开了伯爵府,但后来也在京城生活了几年,知晓京城中王侯勋爵之家后宅的那些肮脏事。侧室哪有那么好做的。母亲贵为将军之女,是嫡妻,尚且可能被人怠慢,更何况是商贾出身的苏罗幕。 她记得苏罗幕一直想做个正头娘子的,从未说过要做什么侧室。她以为苏罗幕是被苏老爷逼着去给人做侧室的,极力阻拦此事。苏罗幕却告诉她,她早已爱上了对方,是自愿跟他走的。而且这位公子并未有正室,她嫁过去可以当家做主。 苏罗幕走后,她内心非常不安。 去京城的这一年她们两个人时常通信,几乎每十日就要写一封信。然而,上一封信是在腊月底。那时苏罗幕说快过年了,府中事忙,怕是来不及回信,最迟二月就能宽松下来。 那时是年底,她忙着操持齐家的事情,并未多心。 直到今年二月苏罗幕没有给她来信,她写了几封信都石沉大海。而这一个月,她时常做一些关于苏罗幕的噩梦。她上一次做噩梦是在继父出事前夕…… 她曾去苏家打探过消息,苏伯父说女儿没有出事,她在京城一切安好,让她不要担心。而苏伯母又恰巧回了岭南娘家。 转眼就到了三月,她不仅没收到苏罗幕的来信,她寄过去的信竟然也被退回来一封。 这让她不得不心生疑虑。 于是,她安排人去京城打探消息。 这两个月她总觉得不安,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捂了捂胸口,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因心里担忧,乔棣棠昨晚没睡好,她去床上躺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屋里想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姑娘。” 乔棣棠猛地睁开双眼:“发生了何事?” 青儿:“阿福回来了。” 阿福就是乔棣棠派去京城查探的人,她连忙坐起身子,梳妆打扮,坐在了窗前。 “进来吧。” 阿福弯着腰从门外进来了,眼睛一直盯着地面,没敢抬头。 “小的见过——” 请安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乔棣棠打断了:“如何?苏姑娘所留之处有人吗?你见到苏姑娘了吗?” 乔棣棠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急切。 阿福:“小的去查看了,那里早就没有人了,听说是年前搬走的。” 乔棣棠站起身来,急切问道:“可问清楚搬去了哪里?” 阿福:“小的无能,没能打探出来。周围的邻居也是过年的时候才知道那里的人已经搬走了,并不知何时搬走的。” 乔棣棠的脸色沉了下来。 青儿自小在乔棣棠身侧,瞧着她神色不对,安抚道:“姑娘,您别多想。苏老爷说苏姑娘一切都好,或许苏姑娘只是因为事情太多没来得及给您回信,等她那边事情结束了一定会给您回信的。” 乔棣棠摇了摇头。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和苏罗幕自幼相识,两个人很少分开,若是分开十日以上,定会写信的。此次既然已经约定好二月来信,没道理三月中旬了都不见回信,甚至原来寄信的住处都变了。既如此,更应该告知她一声才是。 苏家老爷一向重男轻女,未必会将罗幕的事情放在心上。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越下越大,墙角的那一朵花经受不住风吹雨打,花期停留在了这个春天。 乔棣棠眼皮猛地一跳。 脑海中又浮现出梦中的场景。 不行,她要亲自去京城找罗幕! “青儿,收拾东西,后日回京。” 青儿想再说些什么,看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知晓她拿定了主意,道:“是,姑娘。” 2、回京 第二日一早醒来,乔棣棠推开窗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外面阴沉沉的,依旧下着小雨。 灰色的青石板渐渐变成了深灰色,如丝的细雨落入湖中,荡起层层波澜。 江南总是这样,一到春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乔棣棠很喜欢这样的雨,往年这时她都会和苏罗幕找一处僻静的山林别苑,坐在窗边看窗外的雨。山中空气清新,环境幽静,他们一住就是数月。 可如今,江南的雨依旧,身边却没了陪她一同赏雨之人。 也不知罗幕如今究竟身处何处,是生还是…… 乔棣棠眼眶微热,喉咙有些紧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向了京城的方向,眼底有化不开的悲伤。 “姑娘,咱们今日还出门吗?”青儿出声打断了乔棣棠的思绪。 乔棣棠敛去眼中的悲伤,道:“去。” 她不能哭,也不能悲伤。事情尚未调查清楚,说不定罗幕正好端端在京城。 青儿低声道:“奴婢昨日听说京城来了一位钦差来查去年云城灾民暴动一事,几位大人府中人心惶惶,怕是路上会不太平。要不咱们晚几日等天色好了再回京?” 齐家是做布匹生意的,生意做得极大,在整个江南都是数一数二的,他们平日里没少与各位官员打交道,朝廷若有什么动向,他们多少能听到一些风声。 乔棣棠垂眸思索片刻,道:“此事一则可能牵扯到带头闹事之人,二则是赈灾银子的去向,这些事和咱们没什么牵扯。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照常回京,你去让车夫准备车吧。” 这位钦差不知会在云城待多久,这雨说不定要下上半个月,她等不及了。 见自家姑娘主意已定,青儿没再多言:“是。” 乔棣棠:“对了,阿赟呢?” 阿赟,乔棣棠同母异父的弟弟,今年十一岁,如今在学堂读书。 青儿:“少爷天不亮就去了夫子那里。” 乔棣棠:“嗯,让人提醒他多休息,别太累了。” 阿赟酷爱读书,一看书就入迷,时常忘记休息、忘记吃饭。 青儿:“是,姑娘。” 吃过早饭,乔棣棠坐上马车去了城外。 父亲去世后,母亲生了一场重病,险些没熬过那年的冬天。自那以后,母亲身体大不如以前,人也憔悴了许多,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在城外的道观中修行。她曾劝过多次,母亲却依旧如此。如今她马上要去京城了,府中不能没有主子,她得将母亲迎回来。 上了马车后,乔棣棠靠在车上休息。 她闭上眼,思绪纷杂,脑海中全都是关于苏罗幕的事情。有从前的事情,也有近几个月的事情。因为担心好友,她反反复复看过苏罗幕给她写的信,那些信她几乎可以倒背如流了。 信中几乎都是日常琐事,没有提过旁的事情,无论她思考多少遍都无法从中看出来任何端倪。唯一能看出来的是罗幕的心情似乎越发不佳,字里行间隐隐流露出来压抑,尤其是初到京城那几个月,年前那几个月似乎又好了。 只是那时齐家隔房堂叔争夺父亲留下的家产,她忙于应对家中的生意,并未察觉到这一点。 想到这里,乔棣棠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马车出了城之后就朝着南边的官道行驶,走了约摸两刻钟左右,在一个十字路口朝着东边的路驶去。过了这一段路,再往南边的树林行去。穿过这一片树林,再往前走一刻钟左右就能看到道观了。 就在即将驶出树林之际,马儿突然不安起来,发出来一声嘶鸣,马车也随即停了下来。 乔棣棠蹙眉,双眸缓缓睁开。 青儿掀开帘子,问车夫:“发生了何事?” 车夫声音里有几分颤抖:“前……前面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不知是生是死。” 闻言,乔棣棠掀开了马车一侧的车帘,朝着外面看去。雨依旧下着,城外的雨似乎比城内更急了些,打在树叶上发出来啪嗒啪嗒的响声。透过雨帘,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袍的男子正坐在地上,身子斜靠着身后的树。 男子浑身上下都是血渍,经过雨水冲刷,晕染了整件衣袍。他的手中亦握一把带血的长剑,看起来十分锋利。男子衣衫微微敞开,露出来大片肌肤。双目紧闭,浓眉紧紧皱着。他的脸上满是血渍,看不出来本来的面貌。 不过,从隐约的脸部轮廓来看,当是极佳的样貌。 此刻男子脸色惨白,的确看不出来是死是活。 乔棣棠目光落在男子的衣衫上,道:“下去看看。” 护卫拿了一把褐色的油纸伞,朝着男子走去,还未近身,就见男子手中的剑突然动了一下。护卫连忙停下了脚步,看向乔棣棠。 这男子浑身浴血,想必和人有了冲突,手上不知是否沾了人命。 乔棣棠本不想惹麻烦,只是碍于男子身上那熟悉的衣裳,道:“将他送去城中的医馆吧,再去通知一下宋夫人。” 这男子穿的衣裳是玉轩的,玉轩的主人是宋夫人。玉轩是一间雅室,富贵人家很喜欢去那里听听小曲,看看舞。唱曲和跳舞的既有女子,也有男子。 乔棣棠这些年一直生活在江南,对云城甚是熟悉。昔日她常与苏罗幕一同去玉轩。因齐家和苏家都是生意人,故而和宋夫人有些来往,彼此也算有些交情。比如男子身上穿的这一身衣裳就是出自他们齐家。 幸而今日她为了将母亲的东西带回府中安排了两辆马车,不然也不好安排这男子。 说罢,乔棣棠又补了一句:“悄悄送过去,莫要暴露了身份。” 她倒也不是怕了这件事,只是她马上就要离开云城去京城,万一惹上麻烦就得多停留两日。 护卫跟在乔棣棠身边多年,隐藏身份的事情没少做,听到自家姑娘的吩咐,立即应道:“是,姑娘。” 吩咐完,乔棣棠合上了车帘。 她没注意的是,满是血渍的男子突然微微睁开了一丝眼皮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但很快,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了地上。 马车继续朝着道观驶去。 到了道观,乔棣棠先去前殿拜了拜,这才去后殿寻母亲。 乔棣棠过去时尉迟蕴正在做晨课,她等在了外面。等了约摸两刻钟左右,晨课结束,尉迟蕴在林嬷嬷的陪同下从殿中出来了。 看到乔棣棠,林嬷嬷眼前一亮,提醒自家夫人:“夫人,大姑娘来了。” 尉迟蕴顺着林嬷嬷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了数日未见的女儿。 乔棣棠上前几步,朝着尉迟蕴行礼:“女儿见过母亲。” 尉迟蕴朝着女儿点了点头:“嗯。” 母女二人在外面并未多言什么,乔棣棠代替了林嬷嬷的位置,扶着尉迟蕴朝着一旁日常休憩的小院走去。等到了屋里,尉迟蕴坐下,这才开口询问女儿:“今日下着雨,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不喜旁人打扰,故而和女儿约定十日一见,此刻距离上次见面不过五日。 乔棣棠看向母亲,道:“母亲,我想去趟京城。” 闻言,尉迟蕴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流露出来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之前不是说不想回去吗,怎么突然又要回去了?” 正月里尉迟蕴在府中,那时伯府陆陆续续来了几封信催女儿回京。 见母亲误会了,乔棣棠忙解释道:“女儿去京城不是想回伯府,我想去见罗幕。” 尉迟蕴诧异:“见苏家那个小姑娘?” 乔棣棠:“对。年后女儿给她写了几封信都不曾收到回信。罗幕说过年忙,正月里不得空回信,二月里就得空了,可如今已经三月了,女儿不仅没收到回信,还有一封信被人退了回来。” 尉迟蕴突然明白了为何最近见女儿时总觉得她神色不对,她原以为是家中生意出了问题,让身边人去寻铺子里的掌柜的问了问,得知生意没问题才放心了,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苏家的丫头。 她琢磨了一下,问:“你可有问过苏老爷?” 乔棣棠:“问过了,苏家伯父说罗幕一切安好,并未与我多说什么。” 尉迟蕴:“或许她还在忙不得空给你回信?” 乔棣棠:“女儿让阿福去了一趟京城,结果罗幕给的住处早已人去楼空。” 尉迟蕴微讶:“人去楼空?我记得苏老爷说她嫁的人是王侯之家,怎会如此?” 乔棣棠:“罗幕说府中信件查的严,不喜她和商户来往,她怕信件被扣留,就让我寄到了别苑。” 尉迟蕴:“阿福可有去府中查探?” 乔棣棠摇了摇头。 尉迟蕴:“为何不去府中问问?” 乔棣棠:“女儿从前问过罗幕她所嫁之人是什么身份,她说的语焉不详的,我怕她觉得做人侧室难以启齿,就没好意思再仔细问问……都怪我,要是我当时多问几句或许就知道了。” 见女儿脸上流露出来愧疚的神色,尉迟蕴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这也不能怪你。不过,苏老爷应该知道女儿嫁去了哪个府中。” 乔棣棠:“女儿去问过了,一开始苏老爷拿话搪塞我,话里话外怕我去占罗幕的便宜,后来以生意繁忙为由,不肯再见我。” 闻言,尉迟蕴眼底流露出来几分担忧之色。苏老爷应是知晓内情的,他这样的态度很明显这里面有问题。她毕竟在京城生活多年,对王侯之家的处事作风有些了解。苏家丫头怕是遇上麻烦了。 “苏夫人呢?” 乔棣棠:“苏夫人回岭南娘家了。” 尉迟蕴喃喃道:“竟这么巧……” 乔棣棠:“女儿也觉得太巧了。自打过了年,苏家的生意就越发好了,单是正月里出的货就快抵得上去年半年的量了,听说苏老爷在京城又开了一间铺子。苏家生意好,家中想必十分繁忙,苏夫人却在此时回娘家了。女儿给她写了一封信,尚未收到回信。” 尉迟蕴越发觉得此事透露着怪异,想到女儿和苏姑娘关系极好,她道:“棣棠,此事怕是不简单。” 乔棣棠:“女儿知道,正因为如此女儿才决定去京城寻她。” 尉迟蕴想要劝女儿不要亲自去,但见女儿眼底的坚定,又放弃了。人生短短数十年,弹指一挥间,总要有些在意的事情,在意的人。有些事情若是不去做的话可能会抱憾终身。 “好,多派些护卫跟着。” 乔棣棠:“多谢母亲。” 尉迟蕴顿了顿,又道:“若你……若你想回伯府,也不必顾及我,去便是,那毕竟是你的家。” 乔棣棠看着母亲的眼睛,认真说道:“女儿只有一个家,这个家在云城。待寻到罗幕,确认她平安,女儿便会回来。” 女儿还是太天真了,又或许不愿承认那样的结果。 尉迟蕴:“兵部尚书龚嗣年曾是你外祖父的副将,你若遇到了麻烦可以去寻他的帮助。他为人正直,关键时刻定会帮你。” 乔棣棠:“女儿记住了。” 当日下午,乔棣棠和母亲一道回了城中。 第二日一早,天色虽然依旧阴沉,却没再下雨,算得上近几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尉迟蕴看着天色,道:“今日难得没有下雨,路上定要注意些,不要为了赶路走小道,一定要走官道。” 乔棣棠:“女儿记住了。” 尉迟蕴又交代了女儿几句,见东西已经搬上马车,道:“云城的天说不准的,快些上路吧,免得路上又要下雨。” 乔棣棠:“好。” 乔棣棠踩上马车前的矮凳,扶着青儿的手踏上马车。就在这时,院子里传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姐!” 乔棣棠停下动作,转身看向了来人。 少年约摸十一二岁的模样,面容清秀。身着宝蓝色长衫,黑色皂靴,身形消瘦。不多时,他来到了门口。因为跑得比较急,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着红晕。 瞧着熟悉的人,乔棣棠原本布满愁绪的脸上流露出来一丝笑意。她松开青儿的手,转身朝着少年走去。 “长卿,你不是去夫子那里读书了吗,怎么跑过来了?” 乔棣棠的语气里满是温柔。 弟弟年幼,又整日沉浸在读书中。她并未告知他今日她要出远门,怕他会多想。 齐长卿瞥了一眼门口的马车,眉头皱了起来:“阿姐这是要出远门吗?” 为何家里人都不告诉他,要不是他刚刚想去长姐那里借一本书看,他都不知道长姐要离开了。 乔棣棠:“嗯,北边有些生意出了问题,我去看看。” 齐长卿眸光瞬间黯淡下去,他看着面前的长姐,道:“阿姐可不可以不要去?” 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祈求。 当年父亲就是出门去做生意了,一去不归。 他怕自己会失去长姐…… 瞧着弟弟对自己的依恋,乔棣棠心里亦有几分不舍,她忍住心中的酸涩,道:“你不用担心,阿姐很快就会回来的。” 齐长卿袖中的拳紧紧握了起来,垂着头羞愧地说道:“都怪我没用,不通商贾之道,不能为阿姐分忧。” 身为家中唯一的男丁,外出做生意的事情本应该由他来做。 乔棣棠见不得自家弟弟这般模样,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笑着道:“你怎么会没用呢?阿姐现在之所以承担家里的事情是因为阿姐比你年长几岁,等你到了阿姐的年龄也会承担自己的责任。想要为家里分忧并非只有商贾一道,夫子说你书读得不错,将来定能在别的方面为家里遮风挡雨。” 闻言,齐长卿收起眼底的沮丧,抬眸看向长姐:“阿姐,我定能考中的,将来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乔棣棠笑了:“好,阿姐等着。不过,也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狠,即便不能考中,你也可以为这个家做别的事情。” 说着,她看了一眼母亲的方向,转移了话题:“母亲身体不好,阿姐离家的这段时日你要为阿姐照顾好母亲。每日记得去母亲院子里晨昏定省。你自己也要好好吃饭,多休息,莫要读起书来就忘了时辰。” 齐长卿:“嗯,我记住了。” 乔棣棠又交待了几句,见天色不早了,便和母亲幼弟分别了。 乔棣棠这次出门运气着实好,一直到离开江南都不曾下暴雨。不仅如此,路上也十分太平,并未因钦差来到了云城就发生什么事。 越往北,天气越发好了。过了水路走陆路,一行人走了约摸七日左右,终于看到了京城的城墙。 乔棣棠来到京城这一日天阴沉沉的,下着雨,红砖的城墙变成了深红色,整个京城透露着一股压抑又沉重的气息。这和她记忆中的京城差不多,只不过如今显得旧了些。 瞥了一眼熟悉的城墙,乔棣棠合上车帘:“去齐家别苑。” 车夫:“是。” 3、异样 因为乔棣棠要来京住一段时日,半日前,齐家的护卫已经快马加鞭来到了京城通知别苑的人,此时齐家的别苑早已打扫干净。 等收拾好东西天色已晚,又因舟车劳顿,乔棣棠没再出门。 第二日,乔棣棠早早就醒了过来。 这些日子一直在船上又或者是在马车上,她一直都没睡好,即便睡在床上,她依旧觉得不安稳,有一种身体落空的感觉。 看着青儿准备好的早饭,乔棣棠既熟悉又感觉很陌生。 见姑娘在发呆,青儿忙解释道:“姑娘,别苑许久没做过饭了,锅碗都不干净,奴婢想着今日让人买些新的等明日再做,所以在巷子口买的吃食。要是您不喜欢,奴婢这就去给您做。” 乔棣棠:“不必麻烦,挺好的,只是许久没见过这些吃食了,有些感慨。” 京城的包子个头大,江南的小些。乔棣棠饭量不大,她只吃了半个包子,喝了一碗粥就饱了。 饭后,乔棣棠循着苏罗幕给的地址去了杨花巷。 看着如阿福所说的紧闭的房门,乔棣棠走上前去,盯着房门看了许久。 许久过后,她抬起手来,敲了敲。 无人应答。 又敲了敲。 依旧无人响应。 乔棣棠不知敲了许久,敲到眼眶泛红,始终无人来开门。 青儿劝道:“姑娘,要不咱们——” 话未说完,身后响起了一道带着京城口音的声音。 “别敲了别敲了,这家人早就搬走了。” 乔棣棠拿起帕子抹了一下眼泪,转过身去,看向妇人。 妇人正欲说些什么,但在隐约看见乔棣棠的容貌时,脸色旋即阴沉下来。 乔棣棠不知这妇人为何如此,还是说道:“这位姐姐,您可是认识这里的主人?” 乔棣棠虽幼时生活在京城,但这些年一直长在江南,口音带着京城的字正腔圆,又有江南的婉转娇软。 她这番话说的十分客气,不料妇人脸色却越发难看,不待乔棣棠说完就冷哼一声,挎着菜篮子离开了,任青儿在后面如何喊她她也不回头。转眼她就去了隔壁的院子里,打开门,又将大门重重关上。 只留下乔棣棠几人面面相觑。 乔棣棠自问刚刚没做什么不对的事情,实在是不清楚妇人为何会如此待她。仿佛……她做了什么错事,又或者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她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位妇人,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 “青儿,咱们可曾见过这位妇人?” 她和青儿几乎从未分开过,她不记得这位妇人,或许青儿记得? 青儿摇头:“奴婢没什么印象。” 乔棣棠看向阿福:“你上次来时可有见过这位妇人?” 阿福:“见过,她是个热心肠的,便是她告诉我这里的人已经搬走了。” 乔棣棠越发不解。 既然阿福来时妇人没什么异样,那便是因为她了。 或许妇人将她误认成了什么人?既然妇人明显对她有敌意,她没再去自讨无趣,转身去了右边那户人家。 阿福敲了敲门,不多时门从里面打开了。来人是个中年男子,男子看见他们一行人倒是和刚刚那妇人不同。不过,从这里得到的答案依旧和妇人一致,这里的人已经搬走许久了。 乔棣棠让阿福给男子送了一些谢礼。 正在男子关门之际,乔棣棠突然想到了什么,多问了一句:“这位大哥,您可还记得隔壁住着什么人?” 男子:“有个小丫头,还有两个长得颇为健壮的婆子。” 乔棣棠想,那个小丫头大概就是罗幕身边的阿欢,估摸着是来这里取她寄给罗幕的信。另外两个婆子想必是府中分给罗幕的下人,罗幕安排她们二人来看顾这个别院。 这时,却见男子突然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眼底有几分轻佻。 “还有个像姑娘你一样的貌美娘子。” 乔棣棠顿时怔住了。 青儿沉了脸,上前挡在了自家姑娘面前,怒斥:“放肆!” 姑娘虽然带着帷帽,没被这男子完全瞧去,可这男子也不该对他们姑娘这般无礼。 男子轻嗤一声,眼底流露出来鄙夷的神色:“又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老子跟你们讲话就已经很瞧得起你们了,摆什么大家闺秀的谱儿!” 说着,男子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青儿正欲上前,乔棣棠一把抓住了她。 看着紧闭的木门,乔棣棠沉着脸道:“先回去。” 无论是刚刚那位妇人,还是刚刚的男子,他们二人看她的眼神都十分奇怪。每个人都因为她的存在改变了态度。这绝非巧合,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再结合之前罗幕对夫家之事语焉不详,乔棣棠心中有了一个非常离谱的猜测。 青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和乔棣棠一同回马车。 回去后,乔棣棠去了书房,拿起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多时,苏罗幕的画像出现在了纸上。 “姑娘,您这是在画苏姑娘?” 乔棣棠:“对。你去将王嬷嬷叫过来。” 青儿:“好。” 王嬷嬷过来后,乔棣棠将画递给了她,并且吩咐道:“嬷嬷,你去杨花巷打探一下,问问他们是否见过苏姑娘。” 青儿知晓此事对自家姑娘的重要性,从前在云城时都是她去帮姑娘做事,因此说道:“姑娘,我和嬷嬷一同去吧。” 乔棣棠:“不行,你不能去,今日杨花巷里的人已经见过你了。嬷嬷,让阿禄跟着你,你们伪装成母子就说是去找远房侄女。” 王嬷嬷:“是,姑娘。” 很快,王嬷嬷和阿禄离开了家里。 乔棣棠闭了闭眼,道:“罗幕怕是……并非做了王侯的侧室。” 青儿:“难道是那男子身份不对,他欺骗了苏姑娘?” 乔棣棠摇了摇头。 苏老爷为人精明,无利不起早。若是男子身份不对,他定能发现端倪,不会将女儿许给他。 杨花巷里左右两个邻居在看到她时目光都十分诡异,眼底有鄙夷之色。她今日并未做什么不妥之事,也从未见过这二人。这二人如此看她,怕是把她当做了什么特殊身份的女子。她今日是去找罗幕的,思来想去,怕是这一切和罗幕有关。 “还不确定,等嬷嬷调查回来就知道了。”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王嬷嬷和阿禄回来了。 乔棣棠:“如何?” 王嬷嬷:“我和阿禄问了几户人家,大家都说见过苏姑娘,苏姑娘在那里住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今年过年前后才离开的。” 听着这番话乔棣棠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她握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她忍住心中喷薄而出的愤怒,问道:“苏姑娘一直住在那里?” 王嬷嬷:“是的,邻居们说时常能见到她身边的婢女进进出出。” 乔棣棠深呼吸几下,又问:“她是何身份?” 王嬷嬷嘴唇动了动,仿佛即将说出来的话很烫嘴一般。 “外室。” 话一出口,乔棣棠长长的眼睫轻颤。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 杨花巷里的人一开始看到他们一行人时态度还不错,然而一看到她的外貌,听到她的声音,对他们的态度就变了,眼底明显有鄙夷。她和罗幕的身形相当,说话时都带着几分江南的语调。想来应该是觉得她和住在这里的罗幕是一样的身份。什么样的身份能让女子对她厌恶,男子对她轻佻呢,无非是一些以色侍人的身份。 乔棣棠闭了闭眼,面如死灰。 青儿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震惊地看向王嬷嬷:“外室?苏姑娘不是给人做侧室的吗?怎么变成外室了?会不会是他们弄错了?” 王嬷嬷:“我也不清楚,大家都是这样说的,也不是一户两户,整条街都知道。” 青儿:“那也不能证明苏姑娘就是旁人的外室啊。” 苏姑娘是再正直不过的一个人,她怎么可能会成为别人见不得光的外室。 王嬷嬷:“对了,那男子家里人来闹过一回,听说来了很多人。” 乔棣棠睁开眼,沉声问:“家里人?可是那男子的正室?” 她记得罗幕和她说过男子并未娶妻。 难道男子在这一点上骗了她? 王嬷嬷:“这个不能确定,隔壁邻居说是见到了几个婆子,言语间似乎提到了‘老夫人’。” 乔棣棠又问:“可知道那男子的身份?” 王嬷嬷摇了摇头:“不知道,听说那男子并非每日都来,隔三岔五来一次,每次都在晚上,坐着马车来,很少有人见过那男子,只知道那男子非富即贵。” 乔棣棠:“好,我知道了,辛苦嬷嬷了,嬷嬷去休息吧。” 王嬷嬷:“大姑娘客气了,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王嬷嬷走后,乔棣棠看向了青儿。 “去查一查那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青儿:“是,姑娘。” 青儿离开后,乔棣棠独自一人站在了窗边。 今日外面依旧下着雨,天阴沉沉的,屋里光线更差。 乔棣棠的身体掩藏在昏暗的房间里,微微颤抖。 她伸手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气息。 京城的雨滴比较大,打在手上微微有些疼。可是再疼,也疼不过心上的痛。 苏老爷从前有个外室,这外室一开始还算老实本分,后来有了身孕来府中大闹,闹得家宅不宁,苏夫人时常以泪洗面。 罗幕是最厌恶外室的。 男子家里人带着人来闹…… 罗幕的自尊、骄傲一并被人踩在脚底下。 她当时不知有多么难堪,心中又有多么难过。 乔棣棠无法想象那样的情形。 可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她却不在她身边陪着。 她闭了闭眼,泪珠终于不再受控顺着眼角滑落。 她应该早一点察觉的,应该早一点来到京城,陪在她的身边。 半晌,乔棣棠缓缓睁开眼。眼圈红红的,眼睛像是被清水洗涤过一般明亮,眼底的伤痛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罗幕绝对不可能成为别人的外室。 一定是那男子骗了她! 罗幕给她写的信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她几乎可以推测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一定是男子用花言巧语骗了她,将她安置在外面。告诉她会将她带回府中,以来安抚她的情绪。年前的时候男子告诉她过年就将她带回府中,所以罗幕给她的信中少了几分压抑。 然而,此事一定没能成功,因为若是成功的话罗幕应该会写信告知于她,而她和罗幕已经三四个月没联系过了。 那男子着实可恶! 不知罗幕如今究竟在何处,又遇到了何事。 不行,她不能哭,她要先找到罗幕。乔棣棠抬手抹了眼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不管罗幕在哪里,无论是上天还是入地,她一定要将人找出来! 4、抽丝 齐家在京城亦有几间铺子,青儿拿着乔棣棠的令牌调了一些人手,去查探那名伪装成富商的男子究竟是谁,可一连几日下来都没能查到任何信息。 听着青儿的汇报,乔棣棠眉头紧锁,再次确认一遍:“一点消息都没有?” 青儿面露愧疚之色:“没有,都怪奴婢办事不利。” 乔棣棠喃喃道:“不应该啊……” 青儿的能力她是知道的,再者,齐家在京城有好几间铺子,也有些可用的人手。 听杨花巷里的人说那男子时常过去,即便他是权贵总会留下一些线索,不至于藏那么好。尤其是像这种豢养外室的世家子,风流浪荡,多半没什么能力,行事不会太谨慎。 青儿:“奴婢也觉得奇怪,听伙计说那男子每次都来得晚,还不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让人找不着他到底住在哪里。” 乔棣棠:“晚上天色暗看不清,早上呢?” 既然来了,总要离开的。 青儿:“早上他走得早,几乎没有人在早上见过他,只有一个早起去集市卖菜的妇人见过他一面,但那时天色尚暗,看不清他的容貌。” 乔棣棠陷入沉思。 京城的世家子弟养外室虽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但若真的养了外室,大家也不过会觉得这人风流,对其影响不大。将来照常娶妻生子,只需将那外室打发了便是。这男子这般谨慎究竟是为何? 若是成了亲的男子这般做后续是要避着正室,还能说得通。罗幕说过此人尚未成亲,他应该没什么需要避着的人。除非此人已经成亲,故意骗了罗幕。可是,骗罗幕容易,想要欺骗苏老爷却很难。对方是有头有脸的勋爵之家,苏老爷只需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晓。 而他能抹去自己的痕迹,说明他不是普通权贵的身份。 乔棣棠没想到这件事比她想象中更难查。 她忽然想起一事,问:“不是说那一家的老夫人派人来闹过吗,既如此,应当能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 青儿:“奴婢打听过了,那一群人是晚上来的,来了之后就将门从里面关上了,那条街上的人本想去看热闹的,结果什么都没看到。只能听到里面隐约传出来一些女人的叫骂声、哭声,以及东西杂碎的声音。” 乔棣棠面色沉了下来。不仅男子谨慎,没想到他家里人也这般谨慎。种种迹象表明对方绝不是普通的权贵,即便再愤怒也会保全面子,又许是想掩盖什么一般。 罗幕在信中从未提过杨花巷以外的地方。在他常去的杨花巷里都找不着他活动痕迹的话,还能去哪里找这个人呢? 她认识的人中唯一跟他有过接触的就是苏家人,苏家人中,罗幕身边的阿欢和她最为相熟,可如今不仅罗幕不见了,阿欢也不见了。 再然后就是苏夫人了,苏老爷说苏夫人回岭南娘家去了,她给她写信她也不回。 苏老爷对于自己女儿的事情闪烁其词,显而易见应是知晓一些内情。苏老爷不喜欢罗幕,可苏夫人对女儿却是十分疼爱的。 苏夫人一向听苏老爷的话,若是苏老爷和她交代过,不知她会不会告诉自己罗幕所嫁何人。如今关于罗幕的事情都是她自己的一些猜测,并无实据,她也不好和苏夫人说些什么。 苏老爷……苏老爷…… 乔棣棠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快速看向青儿:“你去查一下近一年来苏老爷来京城的话都去过哪些府邸。” 青儿瞬间明白了什么,眼前一亮,道:“是,姑娘。” 乔棣棠想,苏老爷爱财如命。他一心想将女儿嫁给一个有钱有势之人,既然选择了那位富商,定是知晓他的身份,有利可图。他不会白白将女儿送人,一定会从中得一些好处。 她记得罗幕信中提过数次苏老爷来京城探望她。 那时她还有些疑惑,苏老爷一向不喜欢罗幕,为何在她成亲后会时常来京城探望她。根据苏老爷最近的表现来看,想必苏老爷并非是真心来探望自己的女儿,而是来京城向那位权贵索要好处。 那位世家子不知是何原因不想让人知晓自己有个外室,故而行事谨慎不敢露脸。苏老爷那般喜欢显摆的人却未必会藏着掖着。即便对方要求他低调,他也未必能藏住。 随后,乔棣棠去了书房中,提笔写了一封信,这封信依旧是写给苏夫人的。即便苏夫人没有给她回信,她也想再试试。 信中她提到罗幕的生辰快到了,她想偷偷给罗幕准备一个惊喜,希望苏夫人告诉她罗幕所嫁之人是何身份,她好将礼物送到府上去。 写完后,封好,让人寄了出去。 过了数日,青儿那边传回来了消息。 正如乔棣棠所料,苏老爷的确是个高调的人,尤其是前几次京城每次都弄的人尽皆知,后来不知是何缘故低调了些。 青儿:“苏老爷来京城后去过许多地方,永宁侯府、兴王府、泰平伯府、诚王府、户部尚书府……还有几户商家邵府、张府……” 乔棣棠看着纸上的十几个王侯权贵府邸,惊讶不已,问:“这些府他都去了?” 若苏老爷能认识这么多权贵,苏家的生意早就不仅在云城了。 青儿摇头:“去是去了,还带了礼物递了拜帖,商户府邸都请苏老爷进去了,但权贵之家只有泰平伯府和诚王府让他进去了,其余府邸皆将其拒之门外。” 这就对了。 苏老爷一心想要攀附权贵,但却没能攀附上。 乔棣棠看向了纸上的泰平伯府和诚王府,提笔将这两个府邸圈了出来。 泰平伯是自己的父亲,照理说他应该和苏家没什么关系,可他为何要让苏老爷进去。还有诚王府……苏老爷不过是一介商贾,怎么会认识王爷这样身份的人,若真的认识,又何须四处拉拢关系。 难不成罗幕认识的男子和这两个府邸有关? 乔棣棠看着纸上圈画出来的两个府邸,又补充道:“再让人查一查泰平伯府和诚王府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公子哥中有何人在前年九月份去过云城。”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这些人有没有养过外室。” 青儿听出来自家姑娘情绪不太对,知晓她又想起了苏家大姑娘,连忙应道:“是。” 这一次青儿很快就查到了一些信息。 “咱们府上的大公子曾在那个时间去过云城。” 乔棣棠重复了一遍:“大公子?” 青儿口中的大公子是泰平伯的长子,也就是她同父同母的兄长。 兄长生下来没多久老夫人就想要将他抱去自己的院子里,母亲没同意,二人因为此事生了许多不快。但那时外祖父尚在,尉迟家没有倒,老夫人也没敢太过分。 到了后来母亲又怀上了她,外祖父突然去世,老夫人以母亲不便照顾孩子为由再次想要将兄长抱走。母亲那时沉浸在外祖父去世的悲伤中,又有父亲在旁帮忙,母亲没能阻止此事。 后来兄长便一直在老夫人身边养着。那投奔伯府的表姑娘也在老夫人院子里。这一来二去的,二人熟悉了许多,兄长也更亲近表姑娘。 当年母亲和泰平伯和离,只将她带走了,她的兄长留在了伯府中。母亲走时,他刚刚入学,年仅六岁。那时他站在那位表姑娘身边,痛斥母亲的行为,坚决与母亲划清界限。 那模样和他们那虚伪的父亲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来她也从未见过他。 青儿:“对。” 乔棣棠皱眉,他跑去云城干什么。 “他去做什么了?” 青儿:“据府中人说是视察伯府的产业。” 乔棣棠抿了抿唇,张了张嘴,又闭上,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他可有豢养外室?” 青儿:“奴婢没打听到大公子养外室。” 乔棣棠沉默良久,又问:“除了他之外还有旁人去过云城吗?” 青儿摇头:“泰平伯府能打听出来的只有大公子去过,其余公子不清楚。至于诚王府……奴婢没能打听出来。有人说诚王也曾去过云城,但暂时没查出来证据。” 乔棣棠明白青儿的意思。很多世家公子的行踪都是保密的,不轻易对外人透漏,很难查出来。尤其是王爷的行踪,断时间内更是查不到分毫。 乔棣棠:“豢养外室呢?” 青儿:“听府中的下人说,咱们府中的二公子好似养了个外室。” 乔棣棠脸上流露出来一丝嘲弄之色,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从罗幕和苏老爷从前的反应来看,她觉得是泰平伯府的人的可能性不大。但她离开伯府多年,对伯府中的人了解不多,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一点。而且,罗幕和苏老爷一直对那男子的身份闪烁其词。 难不成…… 想到这里乔棣棠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诚王府呢?” 青儿:“外面关于诚王殿下的传闻特别多,都说诚王是所有皇子中最不成器的一个,风流成性,眠花宿柳,跟他有牵扯的姑娘太多了,这里面有没有苏姑娘还有待查证。” 乔棣棠眼眸微动。 诚王这个性子倒是极有可能会养一个外室。 不过,那男子家里人去闹的时候称呼“老夫人”。诚王的嫡母是太后娘娘,或许是怕人知晓身份的化名?若那老夫人是泰平伯府的老夫人,倒也能说得通。 “继续查泰平伯府,还有诚王,不过要小心一些,莫要被发现了。” 青儿:“是,姑娘。” 5、孙记 京城的权贵并非想象中那般好查,尤其是他们齐家的根基在云城,京城可用的人手还是太少了。如此等了几日,乔棣棠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等待的时间里,乔棣棠为了让自己没那么焦躁,她去了京城中齐家的铺子里将这几年的账册查了查。 齐家各个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早已得知自家大小姐来了,但没人没把她当回事。大家觉得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能懂什么呢?他们甚至连糊弄都懒得糊弄她。 城南的铺子里,乔棣棠看着手中的账册,眼神渐渐变了。 掌柜的原本没正眼瞧乔棣棠,见她目光落在某一页上,凑过去看了一眼,在看到账册上的内容时,心头一紧。 很快,乔棣棠翻了过去。 掌柜的顿时松了一口气。 乔棣棠又往后翻了几页,在其中几页上略做停留。 掌柜的心情起起伏伏,拿不准这位大小姐究竟有没有看明白。 最后,乔棣棠合上了账册,问了一个问题:“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京城的铺子里的丝绸是由淮南提供的。” 见乔棣棠问的问题和账册无关,掌柜的以为她不懂行,看账册只是装装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大姑娘说的没错,正是如此,淮南的……”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乔棣棠柔软又有力的声音响起:“去岁春天,淮南雨水少,阳光充足,桑树长得极好,蚕丝产量也比往年多三成,为何蚕丝的进价却比往年高?” 乔棣棠虽然样貌十分好,一双桃花眼也生得十分漂亮,但多年跟随齐铭远做生意,又掌舵三年,目光早已不似从前那般,甚是凌厉。 掌柜的心里咯噔一下,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连忙为此事找借口。 “这个……那个……大姑娘许是不知,春天天气好,可夏天却热的很,蚕死了很多。” 闻言,乔棣棠眯了眯眼。 她本想饶过掌柜的的,没想到他竟然不知悔改。 乔棣棠语调平静地说道:“去年云城也从淮南买的蚕丝。” 掌柜的顿觉不妙,连忙跪在地上求饶:“大姑娘,都怪我一时贪心,求您饶了我吧。我那都是为了给老母亲看病才会动了歪心思。求您看在我上有双亲要照料下有儿女的份儿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乔棣棠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你母亲不是三年前去世了吗?当时还报了丧假。” 那时父亲外出行商,各地分铺子里的事情都交由她处理。她记性一向好,但凡自己经手过的事情都记得十分清楚。 掌柜的着实没想到乔棣棠竟然连此事还记得,心顿时凉了一截,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看似柔弱实则不好对付。 乔棣棠指了指账册,做出了决定:“看在你一直为齐家做事的份上,往年的我不再追究,你将近三年贪墨的银两算上利息如数上交,离开铺子。证据在此,想必铺子里的证人也有不少。若少交一文钱,就别怪我不念旧情,报官处理。此事我会公开,望你往后莫要再行此事。” 掌柜的吓得瘫坐在地上,后背生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乔棣棠抬了抬手:“带下去吧。” 经此一事,京城其余铺子里全都知晓乔棣棠的厉害,有那做错事心虚的赶紧连夜弄账册。 第二日,乔棣棠去了城东的铺子里,瞧着账册上的墨渍未干,她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冷汗淋漓的掌柜的,淡淡道:“掌柜的,是你主动将真实的账册拿出来,还是我去府衙报官,让官府来搜?” 她的声音虽然带着江南的软糯,声量也不大,却极有气势。 掌柜的看着乔棣棠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只觉得后背发凉。想到面前这位大姑娘不仅是齐家的长女,还是伯府的长女,又想到昨日那位掌柜的下场,权衡利弊后让人将真的账册拿了出来。 乔棣棠细细看着账册上的每一笔账,这位掌柜的比上一位贪的还多一些,两个人都是从三年前开始贪的。那时父亲意外去世,齐家内斗不断,这些人许是觉得东家不在了,又轻看了她才会如此。 这位掌柜的和上一位处罚几乎一致,唯一不同的是没有公开。 接下来两日乔棣棠又去查了另外两间铺子,好在其余两家没这么大的问题,一位交了钱,另一位没贪,她奖了钱。 “做得不好,要罚,但做得好,会奖。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好好做事!” 瞧着乔棣棠雷厉风行地处理事情,知晓她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再也没人敢小瞧她。 如此又过了数日,青儿那边收获也不多。关于泰平伯府的事情只能查到一些皮毛,更深层次的事情就打听不出来。与诚王有关的女子也挺多,可这些女子要么是青楼女子,要么是世家贵女。那些青楼女子的话中多半有夸张之语,世家贵女甚少出门,一时之间打听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至于诚王本人,他行事虽然高调行踪却成迷,他们甚至没有他确切的行踪。 乔棣棠好看的眉紧紧皱了起来,目光一字一字盯着到京城以来查到的各条线索。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处。 随后快速又翻开了其他几页纸,在确定了之后,看向青儿。 “苏老爷每次来到京城之后都去孙记酒楼吃饭,从来没换过地方?” 青儿:“对,苏老爷每次都去这个酒楼吃饭。” 乔棣棠:“孙记酒楼在哪里,离杨花巷远不远?” 青儿想了想,道:“杨花巷在城北,孙记在城南,离得挺远的。” 乔棣棠眼眸微变。 孙老爷来京城是打着看女儿的幌子,因此他每次来京城都会去杨花巷见罗幕。杨花巷和孙记在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离得并不近,苏老爷为何偏偏每次都选这个地方。 乔棣棠:“去查一查这个酒楼里的人是否见过苏老爷。” 青儿:“是,姑娘。” 没过多久青儿就回来了。 乔棣棠:“查到了?” 青儿摇了摇头:“姑娘,奴婢本想去酒楼的,结果被拦在了门外。孙记酒楼虽然不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却是个极高雅的地方,也是最难进的地方,去的话需要名帖。有人说这个酒楼背后的东家是个皇子,也有人说是个侯爷,总之身份不一般,没人敢在这里闹事,去这里的人也是非富即贵。” 乔棣棠神色逐渐变得郑重。 这地方越神秘越说明苏老爷想要藏着的秘密在这里。 她感觉自己离真相不远了。 苏老爷定不是一个人去的酒楼,他去酒楼一定是去见什么人,极有可能是那位权贵。若是能从酒楼这边打听出来什么消息,倒是比直接去查权贵更好些,能省去不少麻烦。 乔棣棠琢磨了一下,问:“进酒楼的门槛是什么?” 青儿:“有爵位的人家、五品以上的官员,又或者是富甲一方的商人。” 乔棣棠:“苏老爷既然能进去的话,咱们齐家应该也可以,明日让李叔拿着府中的帖子去楼里打探一番,你跟随同去。” 李叔是齐家留在京城的管事,是齐铭远的心腹,对齐家忠心耿耿。齐铭远去世后,他听命于乔棣棠。 青儿:“是。” 没过多久,李管事来了院中,乔棣棠又交代了一番。 第二日中午,青儿和李管事的一同去了孙记酒楼。 过了约摸两个时辰左右,两个人回来了。 乔棣棠:“如何?可有人见过苏老爷?” 青儿点头:“奴婢去找人问了问,苏老爷行事高调,时常故意去和一楼的商户打招呼,的确有不少人记得他。不过,伙计们说苏老爷来了之后去了二楼,至于见了谁无人知晓。” 乔棣棠:“二楼?” 青儿:“孙记酒楼共有三层,一层接待商贾,二层接待权贵,三层听说是机密之处,只有酒楼的主子才能上去。我们拿着家里的帖子只能在一楼,上不去二楼。” 乔棣棠皱了皱眉。 她没想到这个孙记酒楼竟然将身份分得这般清楚。 以她现如今的身份差不了,但若是伯爵府那边的身份的话…… 乔棣棠很快将这个念头搁置在一旁,她看向面前的二人,道:“青儿,你继续打听关于诚王殿下的事情。李叔,你去打听孙记酒楼的事情,再问问京城的各个商户,可有人对苏老爷来京所见之人知晓一二的。” 二人接了命令离开。 又过了几日,乔棣棠得到的消息依然无法让她判断出来对方究竟是何人。而这时,她收到了来自岭南的信件。 苏夫人信中的语气算不上好,她就差指着乔棣棠的鼻子说她想要攀附自己的女婿了,更不必说告知她女婿的身份。 苏家好不容易攀附上京城的权贵,苏老爷定是交待苏夫人不许任何人占“女婿”的便宜,没想到苏夫人竟然连她都不信。 如今罗幕究竟如何尚不能确定,她也不好与苏夫人细说什么,多说了怕是苏夫人更加怀疑她想要借机攀附。 看来苏夫人那条路是走不通了。 乔棣棠抬眸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脸色也是沉沉的。 来到京城的这些天她深深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便是权贵和商户之间有璧,且这璧极深,迈不过去。 纵然齐家有钱,对于一些事情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纵然她明明白白知晓有那么一个世家公子哥存在,且那个人就近在眼前,可她就是查不出来那个人究竟是何人。 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很无力。 若是细细查上几个月或许还能打听到一些,可如今她已经来到京城一个月了,距离罗幕和她失联也有四个月的时间,若是再继续耽搁下去,不知会发生何事。 此事经不起太久的耽搁了。 乔棣棠收回视线,瞥了一眼放置在一旁的信件。 那是伯府寄来的催她回京的第十一封信,这封信本是寄到了云城,母亲让人给她送了过来,并让人捎了一句话。 “棣棠,或许你需要这个。” 若是回到伯府,不仅能更方便确认那男子是否是泰平伯府的。即便不是,大家同属一个圈子,事情也容易查一些。 母亲定是料到了她如今的境况吧? 她那便宜父亲倒也不是完全没用。 只是,进伯府容易,离开伯府却难,泰平伯催得这般怕定是有求于她。 乔棣棠挪开目光,对青儿道:“去孙记酒楼看看吧。” 青儿:“是,姑娘。” 孙记酒楼在一条并不算繁华的街道上,从外面看上去楼十分低调。 乔棣棠过去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孙记酒楼点燃了各色的灯笼。 外面虽然黯淡,里面却灯火辉煌,与外面像是两个天地。 青儿递过去帖子,伙计领着她们往里面的包房走去。 一楼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木质舞台,此刻正有舞姬在那里跳舞。舞姬身上穿着轻纱,身姿曼妙,眼神妩媚,随着鼓点跳着舞,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一举手一投足尽显风情。 大堂里有座位,四周也有包厢,可很多男子却喜欢围在舞台周围欣赏。 乔棣棠用目光逡巡了四周,一楼大堂里吵吵闹闹的,二楼的环境和视野却刚刚好。 二楼一个包房内,两名男子在窗边对坐。 二人皆着锦衣华服,面容俊朗,身姿挺拔。 一人温和,风流倜傥。 一人冷峻,眉眼疏离。 宝蓝色华服的男子虽脸上笑意温和,姿态闲适,却贵气逼人,让人不敢与其直视。 玄色华服的男子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诚王:“子随,你这次出门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对面之人持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反问一句:“王爷何故这般问?” 诚王对着顾闲庭举了举杯,一饮而尽,方道:“我瞧着你似乎有心事。” 顾闲庭垂眸,沉声道:“多谢王爷关心,微臣并无任何心事。” 诚王把玩着空了的酒杯,挑了挑眉。 一曲终了,楼下响起了鼓掌声混合着男子激动叫好的声音。 二人目光皆瞥向了外面,忽然,顾闲庭的目光落在了一处,神色微顿。 6、观察 酒楼里每晚都会有歌舞表演,诚王早已不知看了多少回,他只虚虚瞥了一眼楼下便收回了目光。然而,他发现往日里对歌舞表演毫无兴致的顾闲庭竟然怔怔看着楼下,他顺着顾闲庭的目光看了下去,没发现什么与往日不同之处。 “看什么呢?”诚王好奇地问。 诚王的声音不大,楼下又有些吵闹,专注于看楼下的顾闲庭并未听到。 见坐顾闲庭没回答,诚王又问了一遍:“子随,看什么呢?” 顾闲庭回过神来,看向诚王。 诚王感兴趣地问道:“我问你看什么呢?” 顾闲庭顿了顿,说:“刚刚似乎看到了一个熟人。” 青儿见人要散开了,连忙拦在乔棣棠身前,低声道:“姑娘,咱们赶紧去包房吧。” 此处人这般多,万一冲撞了他们家姑娘就不好了。 乔棣棠:“好。” 不多时乔棣棠来到了包房内,她将帷帽取了下来。 青儿接过,放在了一旁。 她平日里都是白日来孙记酒楼,没有歌舞表演,人也不算多。今晚人太多了。幸好姑娘今日戴了帷帽,不然就麻烦了。 京城民风开放,姑娘们甚少戴帷帽。尤其是来此处的非富即贵,权贵自是无所谓,商户女来此处又怀有别的目的,巴不得将自己的好容貌展示给大家,以求被京中的权贵看上。伙计本觉得面前这位江南来的富家姑娘太过矫情,太把自己当回事,待看清她的容貌时,顿时失语。 这姑娘也太好看了吧! 他在酒楼多年,无论是商贾千金还是贵女,见过的如过江之鲫。那些所谓的京城第一美女,绝色美人们,她们和眼前这位姑娘比都显得寡淡了几分。 青儿刚放下帷帽就看到伙计正直勾勾盯着她们家姑娘看,她往一旁挪了半步,挡住了伙计的视线,出声提醒道:“这位小哥,点菜吧。” 伙计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忙道:“哦哦,好好。” 二楼包房内,诚王听到顾闲庭的话又往下看了一眼,下面乌压压一群男人。即便有几位姑娘,也是搔首弄姿,眼睛时不时瞄一眼二楼,其中的意味甚是明显。 “谁啊?我认识吗?”诚王问。 顾闲庭再往下看时已经没了那抹身影,事实上他刚刚看时便只看到了一个影子,那抹影子很快就被拥挤的人群冲散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诚王用目光搜寻了一圈也没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他又道:“可是与你家有生意往来的富商?” 因为一楼的人全都是商户,所以诚王会有此猜测。 顾闲庭:“许是微臣看错了。” 诚王也没在意,收回了目光,道:“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私下不必这般多礼。” 顾闲庭:“礼不可废。” 诚王:“你这一板一眼的样子不去当个教书先生真是可惜了。” 这话是玩笑之意,顾闲庭没有接话。 诚王将酒杯放在桌子上,一旁的内侍立即上前,为其斟满酒。 诚王再次端起酒杯,看着酒杯里的酒,缓缓说道:“子随,如今你又破了一个案子,相信用不了几年刑部尚书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听到诚王的话,顾闲庭既没有激动欣喜也没有谦虚推拒,语气平静地说道:“多谢王爷当年提拔。” 诚王忽然笑了,道:“谢我作甚?我不过是一闲散王爷,朝堂六部之中无任何势力,又有谁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那日我也只是在父皇面前随口提了提你在学堂里断过的案子,如今能这么快被提拔是你自己有本事。” 顾闲庭默了一瞬,道:“若非王爷这句话,微臣如今可能就去当教书先生了。” 武昌侯府以军功立于朝堂,世世代代镇守边关,然而,随着皇上年纪渐衰,对武将的猜疑也越发深了。十年前,镇守边关的武昌侯被调回京城,皇上以休养为名逐渐架空其手中的兵权。 顾家的子弟从武职变为文职,又或者是闲散的职位。 顾闲庭作为武昌侯世子,差点就被安排在国子监任职。 诚王先是一怔,旋即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 “王祭酒前些日子还跟人说你博闻强识,没能留在国子监真是可惜了,侯爷听到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顾家根基在军中,侯爷本打算将你弄到营中去。如今你在刑部他就很是不满,见了我也没什么好脸色。若你去了国子监他不就更生气了。可怜他一介武将说不过王祭酒,气得甩袖离去。” 顾闲庭:“家父年纪大了,还望王爷能原谅他一二。” 诚王:“侯爷军功赫赫,为国为民,我又岂会不知?” 说着,他端起酒一饮而尽,姿态甚是潇洒。 他把玩着手中空了的酒杯,喃喃道:“幼时若非你出手相助,如今我坟头的草都要比我高了,是我要谢你才对。” 顾闲庭亦想起当年往事,道:“微臣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当不起王爷的大恩。” 诚王:“于你是小事,于本王却是再生之事。” 顾闲庭:“王爷折煞微臣了。” 诚王:“不提此事了,来来,喝酒喝酒,给顾侍郎满上。” 一楼的包房看起来十分华贵,推开窗,床前有一层轻纱,客人可以选择拉上或者拉开。乔棣棠选择的包房地理位置并不好,离中间的舞台有些远,视线会被挡住一些。 这间包房的价格也比别处的略低一些。 乔棣棠是特意选择的这里,并非是因为价格便宜,而是有别的目的。 她来此处不是为了看表演,而是为了观察二楼。这间包房虽然偏僻,看不清表演,却刚好能看到二楼的楼梯入口处,便于她观察。入口处有伙计看着,伙计的态度和对一楼客人的态度截然不同,一个个点头哈腰的,十分恭顺。 去二楼的人并不多,隔上一会儿才能看到一人上去。既有衣着华丽的男子,也有身份尊贵的女子。 若是伙计眼熟的就直接让人上去,不眼熟的就查验身份。而查验身份一事看起来十分复杂,除非有相熟的权贵来认,不然伙计一个也没放过去。 看来若是想冒充身份上去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一楼的热闹渐渐散去,人越来越少。在这段时间里,乔棣棠将想要了解的事情弄清楚了,对于某件事情她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路过二楼入口处时,上面走下来几个世家子,有男有女,单单是看衣裳和排场就知这些人身份不简单。 “表哥,你说诚王殿下今日来了这里,可我待了一晚上也没瞧见他,你到底听谁胡说的?” 听到诚王的名字乔棣棠脚步微微一顿。 唐锦颂手中摇着扇子,随意道:“我也是听旁人说的,哪里知道那厮竟然敢骗我,回头我就打他一顿给表妹出气。” 唐锦颂又赔了几个不是乔月楠脸色才好看了几分。 一转头,乔月楠看到了不远处的乔棣棠,眼底带了几分轻蔑。 “这是当京城是什么穷乡僻壤之地不成,出门竟然还戴着帷帽,商户女果然上不得台面。” 一楼大堂里就没几个人,戴帷帽的只有乔棣棠一人,她嘴里说的是何人不言而喻。 青儿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看向自家姑娘。 乔棣棠无意和人起争端,也不想节外生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瞥了一眼乔月楠,收回目光,对青儿低声道:“走吧。” 主仆二人抬步朝前走去。 乔棣棠朝着这边看过来时帷帽微微一动,露出来半张脸,唐锦颂看着那张脸顿时怔住了,他一向喜欢美人,见人要走,立即快步上前,拦住了乔棣棠的去路。 乔月楠见状甚是无语,她这表哥哪里都好,就是过于风流,喜欢拈花惹草。 “表哥,你现在可真是不挑,什么脏的臭的都要凑上去。从前看上的怎么说都是官家女,如今连个商户女都能入的了你的眼了。” 唐锦颂想,他表妹懂什么,他一眼就瞧出来面前这个姑娘长得不俗了。 乔棣棠看着面前的锦衣男子,脸色微冷,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冷意:“让开!” 她虽并不想惹麻烦,但也不怕事。 唐锦颂笑得流里流气:“本少爷今日偏偏就不让了,你能奈我何?” 小门小户的官宦之女他都能拦,更何况面前这个身份低贱的商户女。 乔棣棠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青儿立即上前,挡在了乔棣棠面前。 “不许欺负我家姑娘。” 她心里着急死了,对方一个就是个有权有势的公子哥,人还那么多,她们只有两个人。酒楼里的伙计也不知在干什么,全都躲得远远的,没有一个过来管的。她冲着伙计们喊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没看到他想轻薄我家姑娘吗?” 伙计们依旧无动于衷。 世家子和商户女,应该站在哪一边他们心中清楚得很。 这孙记酒楼名为酒楼,实则就是一个名利场,将身份高低尊卑展示得淋漓尽致。 唐锦颂皱眉,一把扯开了青儿,来到了乔棣棠面前。 “装什么装,你一个商户女独自来这里不就是为了钓一个有权有势的公子哥么?本少爷是安顺伯府的世子,跟了我也不算亏了你。” 乔棣棠在听到安顺伯府时怔了一下。 安顺伯府不就是泰平伯府的姻亲,唐氏的娘家。 当年唐氏来京城投奔泰平伯府时安顺伯府尚未有爵位,在唐氏投奔泰平伯府的第三年安顺伯凭借着杀敌的军功被封为伯,也是那时泰平伯和唐氏的事情摆在了明面上。 在乔棣棠愣神的那一瞬,唐锦颂手一抬,将她头上戴着的帷帽拿走了。 瞬间,一张绝色的脸呈现在众人面前。 大堂里本来有许多人看这边的笑话,大家嘀嘀咕咕的,小声说着话,有些吵闹。在众人看清乔棣棠的长相时,顿时没了声音。 唐锦颂本就猜到帷帽下的那一张脸十分好看,可在真正看清时,依旧失了神。 肤如凝脂,吹弹可破。鹅蛋脸仅有巴掌大小,眉如远黛,杏眼如秋水,带着几分薄怒。鼻子小巧又挺立,唇色不点自红。因为愠怒,脸上带了一层薄薄的粉色。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之人,怕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就在他呆愣的瞬间,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了起来,脸上也传来火辣的痛意。 7、怼人 众人从对乔棣棠的美貌震惊中回过神来。 唐锦颂被打醒了,很快眼底聚积起愤怒。不过,他一向喜欢美人。若对方是个丑女,他或许会生气,对方那一双眼睛漂亮得很,他心里多了几分容忍。 见自家表哥被打,乔月楠心里很不舒服。瞧着周围的男子望向乔棣棠的目光,她心中更不舒服了。她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往日大家的目光都会放在她身上,如今竟然都被一个低贱的商户女迷住了。 一旁的一位姑娘道:“她一个商户女怎么敢打伯府的世子,胆子挺大啊。” 另一位姑娘道:“就是!要给她点教训,不然不知道尊卑。” 这时,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月楠,仔细看这姑娘跟你还有几分相像。” 乔月楠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她最烦旁人拿她身份的事情说事,这种低贱的人怎么配和她相提并论。 旁边的人瞧着乔月楠的脸色不对,连忙扯了扯这位姑娘的衣裳,示意她不要再说。 那姑娘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闭了嘴,又怕得罪了乔月楠,张了张口想解释两句,却见乔月楠已经快步朝着那商户女而去,她们连忙跟上了。 乔月楠来到乔棣棠面前,怒斥:“你个商户女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还得意起来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来人,把她的脸给我打烂了。我看你以后还能不能得意起来。” 这种下贱的货色怎么配长得像她,她今日毁了她的脸,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乔棣棠淡淡瞥了一眼乔月楠。这便是她那位二妹妹吧,是父亲趁着母亲悲伤之际和唐氏生出来的孩子。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又冷了几分,说出来的话语调虽然平缓却又极具攻击性。 “这位姑娘又是什么尊贵的身份?张嘴闭嘴就是污言秽语,毫无世家贵女风范。” 乔月楠听乔棣棠如此说她,心头的火更盛,眼前这个低贱的商户女竟然敢这般对她说话。 就在她再次开口说话之前,乔棣棠先开口了。 只听她一字一顿,平静地说道:“不过也对,一个被扶正的外室所生的女儿,又能指望你懂什么叫礼义廉耻。” 她在一楼观察了一晚上,明白想要混到二楼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即便真的混进去了,探查消息也不易。 罗幕消失太久了,她等不及了。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回到泰平伯府,用泰平伯嫡长女的身份去打听。 刚刚打唐锦颂那一巴掌时她就想明白了这些。 唐氏和乔月楠在京城中得意太久了,久到大家都快忘了她们的身份。她既已决定回府,自然得帮大家好好回忆回忆。 这话一出,整个大堂一片寂静,落根针都能听到。 泰平伯的情感纠葛虽然过去十几年,可此事过于惊世骇俗,世人皆知。只不过碍于他的权势,以及安顺伯新贵的身份,没人敢当众议论。如今这个商户女胆子倒是大得很,竟然敢当着泰平伯府千金的面说出来这种话。难道她疯了不成? 青儿震惊地看向自家姑娘,又看了看对面的乔月楠。 怪不得一向淡定的姑娘竟然会这般生气,原来这是府里那位生的女儿。 乔月楠气得脸都白了,她扯着唐锦颂的胳膊,怒极道:“表哥,给我打死这个贱人,打死她!” 唐锦颂也收起了玩味的目光,脸色沉了下来。 唐氏是他的姑母,这姑娘即便长得再漂亮也不能侮辱他的长辈。 “本少爷给你脸了是吧,你真当本少爷没脾气?” 顾闲庭出去了一趟,此刻回到了包房,他开口道:“王爷,时辰不早了,该——” 话未说完就被诚王打断了。 “嘘,看戏呢,等会儿。” 顾闲庭不解,戏刚刚不是已经结束了么,他大步来到了窗边,看向了楼下。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乔棣棠的背影,以及对面一众愤怒的世家子女。他冷眼看着下面的那群人,眼底有几分厌烦。 这些人整日闲着没事做,只会惹是生非。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酒楼掌柜的突然走了过来,冷着脸对乔棣棠道:“这位姑娘,你以下犯上,这里不再欢迎你,请你出去。” 乔棣棠瞥了一眼掌柜的。 孙记酒楼显然是欺软怕硬又不想惹麻烦,所以在双方动手之前将她请出去,等到了外面任由对方对付她,这就和他们酒楼没什么关系了。 在没有搞清楚酒楼的主人是何人时,她没必要撕破脸皮,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般一想,乔棣棠微微一笑:“掌柜的,你来的倒是及时。” 乔棣棠话语中有丝讽刺之意。 “不过,嫡姐教训不听话的庶妹也叫以下犯上吗?掌柜的这番话是不是说错人了。” 嫡姐,庶妹? 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的事情再次迎来反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乔棣棠脸上。 乔月楠当即便反驳:“你这贱人胡扯什么?我母亲乃安顺伯府的嫡长女,是我父亲的正室。你又是哪里来的东西,竟然敢冒充泰平伯府的嫡女!” 面对乔月楠的污言秽语乔棣棠面色平静,道:“正室?可据我所知你母亲在生下你时还是无名无分的。那时泰平伯已有正室,你并非正室所出,不是庶出的又是什么?” 这是乔月楠的逆鳞,也是世人质疑却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来的事情。 乔月楠怒极,抬起来胳膊朝着乔棣棠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却没能打在乔棣棠的脸上,乔棣棠一把抓住了乔月楠的胳膊,低声道:“二妹妹,你可想清楚了,妹妹打姐姐,可是以下犯上,不懂规矩,你还想不想嫁诚王了?” 乔月楠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爱慕诚王的! 这是乔棣棠根据刚刚乔月楠和唐锦颂的对话猜的,此刻看着乔月楠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没猜错。 乔月楠瞪着乔棣棠,见乔棣棠脸上的神色十分自信,心里难免泛起了怀疑。 乔棣棠不是随她母亲嫁去商户了么,她不是应该生活得很凄惨吗,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般体面的模样。 “你不可能是乔棣棠!” 乔棣棠一把甩开乔月楠,笑着说:“怎么就不可能了?” 乔月楠面色难看得很,道:“你不是在江南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如何证明自己就是乔棣棠?” 乔棣棠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来一封信在她面前晃了晃。 “我的确在江南生活得好好的,确实也不想回京。不过呢,祖母和父亲太过思念我,写了十几封信求我回京。长辈有所求我也不好一直推辞,我这才不得不回来了。” 乔月楠认得父亲的字,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她的脸色变得煞白。 父亲为何要让乔棣棠回京…… 他明明知道母亲最讨厌他的原配夫人以及她生的女儿,府中的下人们也从不敢提起。他背着母亲将乔棣棠接回来不就是在打母亲的脸吗? 顾闲庭本来面无表情盯着下面的吵闹,听到此处也难得怔了神。 竟然是她…… 诚王正想和顾闲庭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慨,就见顾闲庭目光有些奇怪,他好奇地问:“认识?” 顾闲庭斟酌一下,道:“这位姑娘的外祖父是尉迟将军,微臣幼时曾在将军府见过她。” 听到尉迟将军这个名字,诚王神色郑重了几分。尉迟将军当年抗击敌国,战死疆场,是北慕国的英雄。 “原来是老将军的外孙女。” 掌柜的最是懂得察言观色,他立即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形。一个原配所出,一个继室所出,两个都是不好惹的。泰平伯府的家务事还是由伯爵府去断吧。他笑着说:“抱歉,恕我眼拙,没认出来乔大姑娘,以后乔姑娘来酒楼打八折。” 乔棣棠:“掌柜的客气了。” 看着掌柜的对乔棣棠客客气气的模样,乔月楠失声尖叫:“你一定是假的,你不是乔棣棠!” 不,不行,乔棣棠不能回来,她若是回来了自己的位置岂不是很尴尬? 乔棣棠淡淡瞥了她一眼,懒得再跟她纠缠下去:“你回去和祖母及父亲说一声,这几日我便会回府去。” 不待乔月楠有所反应,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这时唐锦颂也回过神来了,看着从他身边走过的乔棣棠,他上前半步,笑着说:“原来是一场误会啊,大家都一家人,我是你舅舅家的——” “表哥”二字尚未说出口就见乔棣棠从他身边走过去了,脚步丝毫没停,全当他这个人不存在。 乔棣棠心中泛起冷意。 表哥,他也配? 诚王看着乔棣棠的背影,又看向一楼仍在咒骂的几人,见乔家二姑娘眼中有几分恨意,他朝着侍卫招了招手。 “护送乔大姑娘回府。” “是,王爷。” 乔棣棠出来时马车已经等在了门外,她正要上车,一旁走过来几名护卫。她停下脚步,看向众人。 护卫影上前,朝着乔棣棠抱拳行礼:“乔姑娘,我们奉王爷之命送您回府。” 乔棣棠神色微怔,她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王爷。 “王爷?哪位王爷?” 护卫影:“诚王殿下。” 乔棣棠再次怔住。她一直想打听和诚王相关的事情,结果身边的人连诚王府都难以靠近,每次一靠近就被撵走了,有一次甚至被怀疑是哪里派来的奸细差点被抓起来。没想到今日一露出来身份,没用她去找,诚王自己就出现了。 果然,身份有时候是个好东西。 只是诚王怎么会突然派人来护送她?难道刚刚的事情被诚王看到了? 不管什么原因,既然诚王主动送上门来了,她自然不会拒绝,她微微福身,还了一礼:“劳烦大人了。” 护卫影:“乔姑娘客气了。” 这边乔棣棠刚刚上马车,乔月楠和唐锦颂等人就出来了。看着诚王身边的护卫影亲自守在乔棣棠马车旁,所有人都露出来震惊的神情。 诚王竟然让自己身边的亲卫去护送乔棣棠! 乔月楠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她平日里想见诚王都见不得,没想到诚王竟然对乔棣棠这么好。 一旁的公子哥儿拍了拍唐锦颂的肩膀,道:“咱们这位诚王殿下最是风流不羁,喜欢颜色好之人,锦颂,我看你这次没戏了。” 唐锦颂脸上依旧是吊儿郎当的神色,嘴里念叨:“有戏没戏等日后再看。” 若对方只是个商户女,那便是个玩意儿。可对方竟然是伯爵府嫡长女,与他的身份十分相配,那便和从前不同了。 马车内,乔棣棠丝毫没有因为即将要回伯府的喜悦之情,亦没有诚王派人护送的激动,她看了一眼青儿,又瞥了一眼马车外。 二人陪伴多年早已有默契,乔棣棠虽然没说一个字,青儿却在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起身走向了马车外。 不多时,外面传来了说话声。 “今日多谢王爷来为我家姑娘解围,我家姑娘十分感激王爷,只是不知王爷为何要送我家姑娘回去?” “王爷可是与我家姑娘有旧?我家姑娘幼时曾在京城,后来一直定居云城,王爷是在京城认识的我家姑娘还是在云城?” “我家姑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心头疑惑不解,想表达一下对王爷的谢意。” …… 青儿在外面说了许多,可对方却一个字都没说。 乔棣棠轻咳一声,提醒她不必再多问。 青儿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准备进去了。 就在这时,护卫影说了一句:“属下只是听命行事。” 青儿反应迅速,笑着说:“多谢王爷,多谢大人。” 进入马车后,青儿对着乔棣棠摇了摇头。 乔棣棠点了点头。 这位诚王似乎并非如传闻中一般是个风流王爷,不管是从前些日子探查他的行踪,还是今日他身边的护卫来看,他都不简单。 若是他太好查探反倒是越不可能是那个人,如今查他阻碍重重,正说明他极有可能是那个人。 下了马车,乔棣棠对护卫影道:“多谢大人今日送我二人回来,我想送些东西表达对王爷的谢意,不知该送往何处?” 护卫影:“举手之劳,乔姑娘客气了。” 说完,护卫们离开了。 回到院中,乔棣棠道:“收拾收拾东西吧,明日回伯府。” 今晚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泰平伯的耳中,泰平伯本就催她回京,得知她已经回来定会来接她回府。 青儿:“是。” 8、装病 正如乔棣棠所料,第二日天不亮,泰平伯府的婆子就敲响了齐家别苑的大门。 管事的刚打开门,就有一群人从外面涌进来,这些人丝毫不顾管事的阻拦,直接往里面冲。 乔棣棠听着外面吵闹的声音,眼里有几分不悦,对青儿道:“让他们在院外候着。” 泰平伯府养尊处优惯了,不将商户的院落放在心上,虽是有求于人却一副施舍的模样。 很快,青儿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姑娘说了,让你们去院外候着。” 泰平伯府的仆从却不买账,领头的张嬷嬷道:“你这小丫头也忒不懂事了,姑娘怎么可能说出来这样的话,定是你乱说的,商户果然不懂规矩!” 青儿被气得不轻,但还是站直了身子说道:“我家姑娘身体娇弱,最受不得吵闹,方才你们那般一闹,此刻她头痛不已,又躺下了。若你们再吵下去,姑娘今儿就起不来了,只得劳烦你们明日再来了。” 齐铭远去世后,齐家不知有多少人来府中闹过事,那些人一个个仗着是齐家的长辈想压乔棣棠一头。青儿从一开始的生涩到了后来熟练处理各种事情。 众人没料到养在商户的大姑娘身边的小丫头都这般牙尖嘴利,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只是他们毕竟是伯府的下人,怎么能听商户奴婢的话? 他们既没有再吵下去,也没有出去。 张嬷嬷:“我们是奉了伯府老夫人的命来的,没见着我们家大姑娘我们是不会走的。” 青儿丝毫不惧,道:“你们是今日去外面候着,还是明日再来一趟?” 张嬷嬷死死瞪着青儿,见青儿毫不示弱,气得牙痒痒。但今日老夫人说了一定要在正午前将大姑娘接回去。他们固然可以去找老夫人告状,可若是完不成老夫人交待的事情他们也免不得要吃挂落。 张嬷嬷冷哼一声,带着人出去了。 青儿见人都出去了,院子里安静下来,这才回屋去了。 “姑娘,他们出去了。” 乔棣棠:“你做得很好,让李叔去请个郎中来。” 青儿脸色微变:“姑娘,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乔棣棠:“方才我听外面的谈话,这嬷嬷十句话里面有八句话在说老夫人,可见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咱们给老夫人身边的人没脸,就是打了老夫人的脸。孝道大于天,若是他们抓住这一点不放,咱们难免会落于下风,不如提前做好准备。” 青儿眼前一亮,瞬间明白了自家姑娘的意思。 “是,奴婢这就去。” 如今已是五月底,正是热的时候,外面没有树荫遮挡,晒得不行。蝉鸣声不断,听得人甚是烦躁,显得天气也热了几分。 大姑娘那边又没什么动静,大家都等得不耐烦了,焦躁不已。 不多时,一位年迈的老郎中背着箱子去了院子里。 众人看到郎中,全都面面相觑。难不成里面那位大姑娘真的病了?若真的被他们气病了,那可就麻烦了。 有人忍不住小声问张嬷嬷:“嬷嬷,您瞧着是怎么回事?” 内宅里的事情张嬷嬷门清儿,她没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姑娘竟然这般难对付。她本想借着大姑娘将他们赶出来一事在老夫人面前告他一状,却被她反将一军。她气得咬牙切齿,道:“还能是怎么回事,装得呗!” 即便知道她是装的,她也没办法。 郎中很快到了屋内,隔着帘子为乔棣棠把脉。 青儿:“郎中,我家姑娘刚从江南来京城,舟车劳顿,吃不好睡不好,刚刚又受了些吵闹,您给开些药吧。” 郎中是个人精,想到刚刚在院外看到的那群人,瞬间就听懂了青儿话中之意。 瞧着这一家人非富即贵,他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于是贴心地问道:“姑娘是想快些好还是慢些好?” 青儿看了一眼自家姑娘,道:“我家姑娘身体弱,药量不能大,还是慢些好吧。” 郎中:“老朽明白了,这就开方子。” 开完方子后,郎中道:“这些药都是补药,强身健体的,姑娘若是身体不适,一日可吃上两回,要是忘记吃了,也不打紧。” 乔棣棠笑了,这郎中倒是个妙人。 郎中背起了药箱,告别之时,又多嘴说了一句:“姑娘还是太瘦了,要少思虑,多吃饭,多活动才好。” 乔棣棠微微一怔。郎中并未看到她却能通过把脉得知她的身体状况,可见其医术高超。他没戳破她装病,足见其是个有智慧之人。 “多谢郎中,青儿,送送郎中。” 青儿:“是。” 乔棣棠拿过来药方看了看。父亲去世后,母亲缠绵病榻,她为母亲请了不少名医,药也抓了不少,她对这些药甚是熟悉。 这些药都是一些补药,确实适合她用。 青儿回来后,见自家姑娘正拿着药方,有些不解。 乔棣棠:“去抓一副药熬吧。” 见青儿满眼疑惑,她又补充了一句:“补身体的。” 等在院外的人闻着院子里传出来的药味儿,心里更加焦躁了,恨不得破门而入。 张嬷嬷去催过几次,每次都被姑娘身体不适为由挡了回来。 她心中气恼却无计可施。 未时,泰平伯府的人来催了。 乔棣棠终于在奴婢的搀扶下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等在院外的那群人见她出来了连忙站好了。他们已经在外面等了大半日,饭没吃,水没喝,热得不行。 众人心中火气极大,然而在看清乔棣棠的相貌时,顿时失了声音。 二姑娘已经是京城有名的美人,没想到大姑娘长得比二姑娘更胜一筹。 这哪里是凡人该有的样貌,分明是天人之姿。 “劳烦大家久等了,只是我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 张嬷嬷压制住心头的火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大姑娘,您快些上马车跟咱们回去吧。” 乔棣棠:“嗯,也好,我这就随各位回去。” 马车很快便驶离了齐家别苑,朝着泰平伯府行去。没过多久,在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大姑娘,伯府到了。”门外响起了张嬷嬷的声音。 乔棣棠扶着青儿的手下了马车。 她看着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许多年前,她与母亲便是从这里离开的。那时她尚且年幼,被母亲抱在怀中。离开之际,母亲没有丝毫犹豫,决绝离开。 年幼的她懵懂无知,不知这一走就是多年,后来她也时常在梦里想起在伯府的事情,幻想着有一日能回来见一见这里的人。 直到后来渐渐长大她知晓了父亲做过的事情,知道了母亲的不易,她再也没梦到过这里。 张嬷嬷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姑娘,快些回去吧,老夫人已经等了您大半日了。” 乔棣棠淡淡瞥了她一眼,朝着伯府走去。 乔棣棠本以为她对这里十分熟悉,然而,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任何印象了。毕竟离开时她还小,只记得门口的牌匾了,对院子里的陈设毫无印象。 伯府的一众奴仆带着乔棣棠穿过层层院落,最终来到了安寿堂。 此刻安寿堂里热热闹闹的,还未进去便听到了里面说说笑笑的声音。 张嬷嬷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对里面的人说道:“老夫人,大姑娘回来了。” 乔老夫人眼中流露出来惊喜的神色,激动地说道:“棠棣回来了?快带她进来让我瞧瞧。” 乔老夫人说话的间隙,乔棣棠从外面进来了,她自然也没错过乔老夫人激动惊喜的神色。 而乔老夫人在看到她的那一瞬,眼中的惊喜神色又浓了几分。 太漂亮了! 她这孙女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原本她还担心这个大孙女万一长得不如二孙女好该如何,没想到她竟然长得比二孙女更胜一筹。 她那儿媳虽然性子令人厌恶,但长相却是顶顶好的。 如此,也不枉她多次写信于她,今日又等了那么久。 乔老夫人对乔棣棠更加热络,朝着她招了招手,道:“快过来,让祖母瞧一瞧。” 乔棣棠微微福了福身,行礼:“见过祖母。” 她正欲朝着其余人行礼,被乔老夫人拦住了。 “咱们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多礼。” 嘴上说着不必多礼,身体却十分诚实,站在不远处结结实实受了这个礼。 礼毕,乔棣棠朝着乔老夫人的方向走了几步。 乔老夫人上前,一把将乔棣棠搂在怀中,“心肝儿”“宝贝儿”的叫着。 “我的棠棣啊,我的宝贝儿孙女啊,这些年你流落在外受苦了。” 说着说着,竟还带了哭腔。 乔棣棠任由乔老夫人抱着,一句话也没说。 一旁的一位妇人道:“母亲,您年纪大了,莫要哭坏了身子。总归孩子回来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乔老夫人似乎一直在等着这句话,听到这话之后,她停止了哭泣,松开乔棣棠。 “我这不是多年未见棠棣,心中过于思念才会如此。” 周围的妇人们又是一通夸赞老夫人对孙女的情感深。 乔棣棠望向乔老夫人的眼睛。 这一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微微泛红,眼里满是水光,可见方才是真的掉过泪的。只是,她并未从这一双眼里看到丝毫的关心,反倒是看到了另外一种情绪。 她自幼跟在父亲身边,时常和他一起去进货,乔老夫人此刻的眼神和父亲看到满意的货物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乔老夫人一向是个刻薄的性子,又极厌恶她的母亲和她,虽然她离开家时只有三岁,但老夫人对她的不喜她记得清清楚楚的。 这些年她过得顺遂,养尊处优,老了性子怎会变得温和了,当是更加刻薄才对。 今儿她晾了她半日,她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对她更加亲昵,这里面一定有鬼。 乔棣棠敛了心头的思绪,道:“祖母,我叫棣棠,听说这名字还是您起的,您莫要念错了。” 母亲说她之所以叫棣棠是因为生她之时棣棠花开得正盛,祖母瞥了一眼院子里的棣棠花,随意给她起了这个名字。母亲本有些不喜祖母的随意,后来得知棣棠花寓意极好,便也叫这个名字了。 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乔老夫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过,她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大风大浪,情绪很快转变过来。很快,她恢复过来,抓着乔棣棠的手,笑着说:“你说得对,这名字是祖母起的,祖母又怎么会记错呢?都是今日见着你太过激动了才会说错话,你不会怪祖母吧?” 乔棣棠眼眸微动,脸上也流露出来一丝笑容。 “怎么会呢?祖母只是不记得孙女的名字了,又不是让孙女赴刀山下火海。” 能让这位向来说一不二的老太太这般能屈能伸,看来他们所谋甚大。他们还能图她什么呢?或者说,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们需要的。 最近她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若说她身上有什么是伯府需要的,一是齐家的财富,二是她这个人。 刚刚一路行来,她观察过伯府的情况,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此刻屋内摆设以及众人的穿着,也不像是生活拮据的样子。 如此说来,那就只剩下她这个人了。 想必是乔家觉得她年纪到了,想把她嫁给什么人! 果然,她说完这话就看到乔老夫人眼神瞬间变了。 乔棣棠心中有数了,她猜对了! 9、做戏 乔老夫人脸上的情绪转瞬而逝,很快她就恢复如常,笑着说:“祖母怎会做那样的事情啊,你可是祖母的宝贝孙女,祖母捧在手心里怕将你摔疼了,含在嘴里怕将你弄化了。” 姜还是老的辣。 乔老夫人明明对乔棣棠十分不喜竟然还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 乔棣棠十分庆幸这些年齐家的那些亲戚们时常来府中找事,磨练了她的心性,不然此刻她定忍不住要露出来恶心的神色。 乔棣棠瞧出来乔老夫人对她虚情假意别有用心,乔月楠却没看出来分毫,她都快要被气死了。今日天不亮她就被母亲叫了起来,穿好衣裳来到祖母的院子里等着她这位大姐姐。结果等了一上午都不见人回来。吃过午饭,她又被叫了过来。全家人都在等着她一个人。 祖母待人一向严厉,竟也没说半个“不”字。 瞧着屋里这一副祖孙其乐融融的模样,她心头的火实在是压不住了。 “哼,果然是商户养大的,上不得台面,竟然让长辈们等了你一整日。” 唐柔君立即斥责女儿:“月楠,你怎么说话呢?你大姐姐许久没来伯府,自然要打扮一番的。只要她能回来,咱们等再久都是值得的。你还不快跟你大姐姐道歉。” 唐柔君状似在训斥女儿,实则默认了女儿的话,暗讽乔棣棠不懂事。 乔老夫人听着孙女和儿媳的话,脸上的神色丝毫没变,但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乔棣棠看向了唐柔君的方向。 离开家时她只有三岁,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早已忘了唐柔君长什么样子。此刻她一开口,那种残留在脑海中的不愉快的记忆似乎又回来了。 唐柔君长得不错,虽然年纪大了,但风韵犹存。看上去娇娇弱弱的,说话的声音也十分轻。但她知道,她背着人时说话的语调不是这样的。因为幼时她私下对着她时不时这样和善柔弱的面孔。 乔棣棠:“让长辈等着属实不应该,都怪我体弱,受不得惊。我那院子里一股脑地涌进去那么多人,吵吵闹闹的,头痛不已。” 说着,乔棣棠揉了揉头。 做戏么,谁不会? 青儿立即上前扶住了乔棣棠的胳膊,道:“姑娘,您又头痛了不是?您来时刚吃了药,大夫说了要让您静养少思虑,那些烦心事可别再想了。” 乔棣棠:“怎会是烦心事呢?他们都是奉了祖母的命去接我的,这是大喜事,都怪我身子不争气啊。” 乔月楠立即接了一句:“真会装模作样,你这身体也太差了!” 乔月楠直白地将乔棣棠的伪装揭露出来,乔家众人很默契地像是没听到一般,没有人打圆场,全都保持安静,有些人甚至在拿着帕子偷偷笑,眼底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就连一直在上演祖孙情深的乔老夫人都是一副微笑关切的神情,没有再说什么场面话。 这是在看她的笑话? 她的笑话哪里是那么好看的。 乔棣棠看向乔月楠,道:“二妹妹说得对,我身体的确不好,而我之所以身体差也是有原因的。当年母亲怀我之时外祖父突然战死沙场,父亲又……” 话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目光扫向了一直端坐的泰平伯和唐氏。 众人没想到乔棣棠竟然当众提起来此事,脸色全都变了。 泰平伯蹭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乔棣棠直视着她这名义上的父亲,继续说道:“父亲又一直照顾远房表妹,母亲心情不好,我的身体自然也就不好了。” 有求于她还要纵容乔月楠给她没脸?谁惯的他们这个臭毛病! 既然要演,就都给她演的像样一点!不然别怪她不客气! 乔月楠快被乔棣棠的这番话气死了,她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母亲面上的笑意不见了,沉默地盯着乔棣棠,父亲则是一脸愤怒的样子。 看到父亲生气的模样乔月楠瞬间就安心了。 乔棣棠当着众人的面说父亲母亲的不是,父亲一定不会饶了她。 她看她还能得意到几时! 乔棣棠面色从容,眼睛无波无澜,平静地直视着泰平伯。 泰平伯的脸色变得阴沉,一副欲发火的模样,他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憋回去了。 “既然回来了就去好好休息吧。” 乔月楠正等着父亲训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平淡的话。 凭什么啊?乔棣棠都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不给父亲母亲留一点面子,父亲竟然还忍了她。父亲就那么喜欢乔棣棠吗?那她和母亲又算什么? “爹,您没听到她刚刚在说什么吗,您怎么能……” 话未说完,泰平伯就瞪了过来。 “闭嘴。” 被父亲当众训斥,乔月楠委屈极了,脸色微红,眼眶里蓄积了泪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父亲明明最疼爱她的,如今竟然为了乔棣棠训斥她。 乔月楠见父亲没有安慰她,想到始作俑者,她看向了乔棣棠,抬手指着她道:“都怪你!” 面对乔月楠的指责,乔棣棠面上毫无愠色,淡淡道:“怪我什么,是怪我说了实话吗?” 乔月楠大声嚷嚷:“就是怪你,你走就走了,谁让你回来的!” 乔棣棠:“二妹妹,你对长姐这般大呼小叫,当真是好教养。” 唐柔君脸色难看极了。 此事女儿丝毫不占理。 跟乔棣棠相比,自己的女儿显得粗俗无礼。 她怕女儿被激之下又说出来什么被人抓住把柄的话,立即道:“月楠,还不快退下。” 乔月楠见母亲也这般对自己,气得转身跑了出去。 气氛一时之间尴尬到了极点,乔老夫人看向乔棣棠的眼神淡了几分,泰平伯和唐柔君更不必说,眼里有着掩盖不住的厌恶。 乔棣棠:“既然这个家不欢迎我,那我就不留下了。” 听到这话,乔老夫人连忙收了眼底的情绪,继续打起精神,对乔棣棠道:“哪里就不欢迎你了,是你妹妹被娇养惯了,不懂事,你是长姐,别怪她。” 乔棣棠:“我自然不敢怪二妹妹,只是二妹妹昨日当众辱骂我,今日又要撵我出府,我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赖下去了。若是再待下去二妹妹还不知道会如何对付我这个姐姐。被一个年幼的妹妹羞辱,我实在是没脸了。祖母就给我留些颜面,让我走吧。” 说着,拿起来帕子做啼哭状。 乔老夫人虽厌恶乔棣棠,但也不喜刚刚乔月楠的态度,说道:“祖母做主,一会儿就让你二妹妹给你赔礼道歉。” 乔老夫人本只是句客套话,没想到乔棣棠立即应了下来。 “好啊,我等着二妹妹来。” 乔老夫人顿了顿,对张嬷嬷道:“你去把二姑娘找来,给大姑娘赔不是。” 张嬷嬷看了一眼乔棣棠,心道,这大姑娘也太厉害了。不仅敢说二姑娘,竟然也敢不给伯爷和伯夫人面子。此时她早没了对她的轻视,至于她今日受的委屈,她是一个字也不敢提了。 “是。” 说完此事,乔老夫人也懒得再和乔棣棠做戏,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向乔棣棠介绍屋里的众人。 “这是你父亲。” 乔棣棠福了福身:“见过父亲。” 泰平伯轻轻应了一声:“嗯。” 乔老夫人又指了指唐柔君:“这是你母亲。” 唐柔君坐直了身子,神色看似平静,实则眼底是得意之色。 乔棣棠瞥了她一眼,对乔老夫人道:“母亲?祖母说笑了,我母亲好端端在云城待着呢,若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分明是从外地投奔伯府的远房姑母。” 唐柔君眼底的得意瞬间没了,转变为怒气,气得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乔老夫人:“她当年的确是你姑母,如今你父亲娶了她,她是你父亲明媒正娶的夫人。” 乔棣棠喃喃道:“明媒正娶?” 说这番话时,她的脸上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若在旁人面前,唐柔君靠着安顺伯府尚且有十足的底气,在原配所出的女儿面前她那点底气压根不够看的。 “唐夫人。”乔棣棠称呼道。 乔老夫人已经见识过乔棣棠的性子,知晓她不是个软弱可欺的。她懒得跟她掰扯,只想着赶紧介绍完众人,让她回去歇着,过些日子将她嫁出去了事。 “这是你二叔,二婶儿。” 见婆母并未因乔棣棠大逆不道的话发火,唐柔君心里憋屈极了。再看一旁的丈夫,脸上也不见愠色,心中更觉难过。 这些年她在伯府谨小慎微,尽心尽力去伺候伯府的一家老小,没想到原配的女儿一回来,他们还是将心偏了过去,丝毫不顾及她的面子。 这个问题不说清楚,她岂不是要任由乔棣棠一辈子都踩在她的头上? 乔棣棠:“二叔,二婶儿。” 乔老夫人:“这是你大嫂。” 乔棣棠看向了面前的年轻妇人,这妇人看上去十分老实的模样,眉眼低顺。 青儿之前打听过乔家少夫人的身份,程氏的父亲是工部侍郎。程侍郎十分清廉老实,手中没什么权力。若那名富商的身份当真是乔家大公子的话,有这样一位夫人,他也没必要如此谨小慎微。又或许这其中有什么她不清楚的事情?一切还有待查证。 好在她如今已经来到了伯府,很多事情都方便去查探了。 乔棣棠心中想了许多事,面上却依旧平静。 “大嫂。” 10、忍让 乔老夫人:“你大哥在礼部任职,尚未回来,二哥和三弟去读书了。等晚上家宴时再见吧,你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你且先回去歇着吧。” 乔老夫人实在是不想再和她这个孙女打交道了,这孙女的性子实在是像极了她的母亲,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丝毫不给人留情面。 乔棣棠却没有动。 乔老夫人:“怎么,你还有事?” 乔棣棠提醒:“祖母不是让人去叫二妹妹了么,二妹妹还没来,我且再等一会儿吧。免得还要劳烦二妹妹亲自跑我院子里去赔礼道歉,岂不是麻烦?” 乔老夫人眉轻轻皱了皱。 她这话已经很明显了,想轻轻揭过去,没想到她这孙女却不放过。 乔棣棠屡次欺负她的女儿,唐柔君实在是忍不了了,她道:“棣棠,你二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好,我代她向你赔不是可好?” 乔棣棠:“唐夫人这话好生奇怪,我从未让二妹妹向我道歉,方才是祖母提及要让二妹妹向我赔礼道歉的,又不是我提的。长辈有所要求,我作为晚辈又怎能不听从?还是说唐夫人不想听祖母的话?又或者是唐夫人不想让我听祖母的话?” 唐柔君被噎了一下,静静看着乔棣棠。她没想到乔棣棠比她母亲还难缠!尉迟蕴性子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乔棣棠性子虽直,脑子里却弯弯绕绕的,说出来的话处处占理,很是难对付。 乔棣棠又阴阳了一句:“原来唐夫人都能做祖母的主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家里当家主事的人已经不是祖母了,而是唐夫人。” 唐柔君神色顿时变了。 “这个家自然是母亲做主的。” 乔老夫人阴沉着脸,冲着身边的嬷嬷道:“你去看看,张婆子怎么还没把二姑娘带回来,一屋子长辈都等着她呢!” 陈嬷嬷瞧出来了,老夫人是真的生气了,不然不会将张嬷嬷叫做张婆子。张婆子初来伯府时只是个干粗活的婆子,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早已成了半大的管事。老夫人一直称呼她的名字,而不是用“婆子”这个称谓。她连忙差人去寻二姑娘。 乔老夫人在府中依旧是说一不二的。众人等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陈嬷嬷和张嬷嬷将乔月楠叫了回来。 乔月楠忍住心头的怒火,当众对乔棣棠鞠躬道歉。 “大姐姐,对不起,今日是我对你无礼在先,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乔棣棠挑了挑眉。 也不知这两位婆子和乔月楠说了什么,她竟这般乖顺地和她道歉。 乔棣棠欣然受了这个礼,又装模作样摆起了长姐的派头:“二妹妹,我也不是非得让你道歉,若非祖母要求,我也不想这般。你昨儿说的那番话甚是粗鄙不堪,今儿又在长辈面前大呼小叫,传出去旁人岂不是误会伯府的姑娘没有教养,丢尽了伯府的脸?还好祖母深明大义,知道很多事情要防患于未然。你今日犯的错是小,但若不及时纠正,将来难免会酿成大错。你也别怪祖母,祖母是为咱们伯府脸面着想踩让你过来道歉的。好在今日之事只有咱们自家人,不会外传。还望你以后谨言慎行,说话之前注意些。” 一屋子人都被乔棣棠的话说懵了。 这大姑娘也太能说了,好赖话全都让她说完了。 乔月楠快要气炸了,衣袖下面的手紧紧握成拳。想到陈嬷嬷的交待,她又不敢说什么。 乔棣棠说完这番话身心舒畅,她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虚弱地道:“我今儿病了一场,的确是累了,多谢祖母体谅,我便先回去了。” 乔老夫人像是生怕乔棣棠不走似的,立即道:“赶紧送大姑娘去院子里休息。” 张嬷嬷:“是,老夫人。” 乔棣棠朝着众人福了福身,转身朝着外面走去,快要走到门口前,又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了乔月楠。 “对了,二妹妹赔的礼直接送到我的梧桐院就行。” 她是个商人,既然对方说了要赔礼,她就要收。当年这一家人让母亲不痛快,如今他们既然求着她回来,她也不会惯着他们。 说完,乔棣棠离开了安寿堂。 她最后这番话又将乔月楠气得不行。 乔老夫人今日被乔棣棠折磨得不轻,乔棣棠走后,她也不想再和众人说些什么,抬了抬手,让人退下了,只留下长子议事。 出了安寿堂,唐柔君的脸色就阴沉下来。回到正院里,抬手就将桌上的茶具打落在地,像是还没解气一般,又将一旁放置的前朝花瓶拂在了地上。 屋里传来了霹雳吧啦地响声。 砸完东西,唐柔君咬着牙道:“乔—棣—棠!” 此刻唐柔君的面上没了在安寿堂的温和,变得十分狰狞,声音也比方才粗了几分,看那模样像是要杀了乔棣棠才能解恨。 一旁的婢女劝道:“夫人,您想想伯爷为何要将大姑娘唤回京城?” 想到这里,唐柔君心里的怒火削弱了几分。 婢女觑着她的脸色,继续安抚:“大姑娘就是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的。” 唐柔君脸色好看了几分。 “你瞧瞧她刚刚那副得意的模样,当真是让人恨不得撕烂了她的脸。” 婢女用新茶盏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唐柔君,柔声道:“您若真撕烂了她的脸,万一那位看不上她了怎么办?” 唐柔君接过茶盏,轻抿一口,不屑道:“她也就是那张脸有用了。” 婢女:“这就够了,若她不去,跳入火坑的可就是咱们二姑娘了。” 唐柔君心里的火彻底灭了:“我且再忍忍她。” 说罢,唐柔君闭上了眼。 唐家祖上也是出过将军的,只是后人不思进取又挥霍无度,最终爵位没了,官职也没了,回了族里当废人。父亲却是个要强的,一心想要兴复唐家盛况。为了能跟朝中的人搭上话,父亲带着母亲和兄长去了边境,以她无人照顾为由将她送到了京城泰平伯府中。 她按照父亲的计划一步步勾搭上泰平伯,借泰平伯之口为父亲争取了利益。 后来……尉迟蕴决绝离开,她成功上位。 再后来,父亲立了军功,有了爵位,重回京城,唐家终于又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 可她的身份毕竟是不光彩的,这些年来,她在府中伏低做小,处处忍让老夫人,听从泰平伯的话,却没有得到一丝尊重。 她虽然知道婆母和丈夫唤乔棣棠回来所为何事,但当他们不顾及她的脸面任由乔棣棠踩她时,她还是觉得难堪,心凉。 世子之位本应该是她儿子的,泰平伯却迟迟没有为儿子请封世子。老夫人又格外看中乔知礼!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别的她都能忍,但世子之位绝不能让。 唐柔君缓缓睁开眼,眼底多了几分寒光。 看着面前的梧桐院,乔棣棠停下了脚步。 除了院中那一棵高大粗壮的梧桐树,其余都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张嬷嬷笑着说:“老夫人知道大姑娘肯定想住夫人从前的院子,特意给您留的。” 乔棣棠淡淡瞥了张嬷嬷一眼,又看向青儿。 青儿:“嬷嬷辛苦了一日,想必也累了,我家姑娘正病着,就不留嬷嬷了。” 张嬷嬷看了看乔棣棠,又瞥了一眼青儿,道:“那老奴就回去了。” 待人走后,乔棣棠道:“去让人打听打听,泰平伯准备将我嫁给谁。” 她昨日就当众说了唐柔君的不是,今日晾了老夫人半日,刚刚还当众下了泰平伯和唐氏的面子。 她这般做虽然有对伯府的厌恶在里面,但更多的是试探泰平伯府。 她做的这般“过分”,原以为今日且有一番争斗,可这些人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没有人向她发难。 这几位没有一位是好脾气能忍的主,能忍她这么久,定是所图甚大。 伯府想要她嫁的人身份定然不一般,绝非内宅之人可以接触到的,多半是她那位虚伪的父亲所为。 青儿没想到这一层,顿时大惊,怔愣地看向自家姑娘。 “伯爷……伯爷让姑娘回来嫁人的?可他刚刚明明没有说。” 乔棣棠:“如果不是嫁人,那你觉得他唤我回来做什么?这些年来伯府可是对我和母亲一直不闻不问的,即便是父亲去世之际他们也不曾去过云城。如今为何突然催着我回京,甚至对我的态度极为和善。” 青儿沉默了。 她的确想到伯府催姑娘回来是有目的的,但她没想到这一层。 刚刚在大堂时,有几次她以为老夫人和伯爷要向姑娘发难了,没想到他们却忍了。 所以,不是他们那些人脾气好,而是他们对姑娘另有所图。 既然当初老爷去世时他们没去寻姑娘,说明他们并非为了钱财。既然不是为了钱财,那就只能是图姑娘这个人了。 他们家姑娘命怎么那么苦。 “姑娘,咱们离开伯府吧。” 闻言,乔棣棠笑了:“离开?为何要离开?” 青儿:“伯爷为您安排的夫婿定不是什么好的,要真有好的他们肯定留给二姑娘了。且伯府势力大,咱们未必能对付得了他们。不如趁早离开,回云城去。有夫人在,伯爷定然不敢欺负您。” 乔棣棠给青儿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早已猜到了这一点,既然决定来,那就是做好了准备,你且放宽心。” 说完,又喃喃道了一句:“没有找到罗幕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青儿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想到这些年来他们家姑娘和苏大姑娘的感情,又闭上了嘴。 乔棣棠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又吩咐了一句:“若查不出来,那就去查查最近伯爷和谁走得比较近。” 青儿:“是,姑娘,奴婢这就去。” 11、厚礼 在院子里歇息了一个时辰,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乔棣棠带上早已准备好的礼去了知礼院。 她之所以回伯府可不是为了享福的,而是为了查罗幕的事情。 知礼院是乔知礼夫妇的院子,也是离老夫人的院子最近的一个院子,这院子极大,是梧桐苑院的两倍。刚刚一路行来,乔棣棠看到了知书院,那是唐氏所出的儿子的院子,那院子虽然精致,可也比知礼院小多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夫人最喜欢的人还是她的大孙子乔知礼。 这也足以见得如今内宅之中当家之人依旧是老夫人,而非唐氏。不然,乔知礼不可能占据着最好的院子,而世子之位也会落在乔知书的头上。 程淑怡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听婢女说乔棣棠来了心中十分惊诧。 泰平伯和尉迟将军长女的事情她一直都有耳闻,两家相看前也将此事打听清楚了。二位是和离,而且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联系。她嫁过来的这一年里,府中就像是从来都没有过婆母和这位小姑子一般。对方也从未跟伯爵府联系过。 今日乔棣棠突然来了伯府,话语中多有对长辈的不敬,而一向看重礼数的祖母和公爹婆母对她也是多有容忍。双方似是都藏着什么心思,让人看不出来其中之意。她无意掺和这些事中,一直保持沉默。 没想到乔棣棠竟会主动来寻她。 她放下书,起身去迎接。 乔棣棠朝着程淑怡福了福身:“见过嫂嫂。” 程淑怡福身还礼:“妹妹客气了,请进。” 双方在厅堂落座,婢女很快将茶水端了上来。 程淑怡:“妹妹请用。” 乔棣棠端起茶杯,嗅着这熟悉的味道,愣了一下,轻抿一口,微微泛着甜香。 “没想到嫂嫂也喜欢喝红茶。” 程淑怡看向杯中的茶水,她一向不怎么喜欢喝茶,对茶没有太多研究。 “嗯,红茶味道醇厚,妹妹若是喜欢一会儿拿一些回去。” 这本是句客套话,乔棣棠却应了下来:“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程淑怡是真心想给的,她看向婢女:“谷雨,你去将剩下的都给妹妹包起来。” 谷雨面露难色:“少夫人,今日用的红茶是大少爷拿来的,大少爷日日都要喝,只剩下一个底了,不好给大姑娘。” 其实红茶还剩下一两,但因为是他们姑爷最爱喝的,她怕姑娘私自送给大姑娘姑爷会不高兴,所以借口剩下的少,不方便送人。 乔棣棠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没想到这红茶竟是乔知礼买来的,她正想着如何引到自己想问的事情的,当真是瞌睡遇到枕头,省了她许多事。 程淑怡没料到会是这样,面上有几分尴尬。 “妹妹,不好意思,等你兄长回来,我问问他那里还有没有,若是有就给你送过去。” 乔棣棠笑了笑,说:“嫂嫂无须这般生疏客气,我和兄长一母同胞,最是亲近。我是尝着这茶叶竟是云城红茶,我日常喝惯了的,所以方才才对嫂嫂说那样的话。” 她自然而然将话题转到了云城。 程淑怡:“云城红茶?” 乔棣棠:“是啊,我几乎日日都要喝。兄长买的这些颇为正宗,难不成是去云城买的?” 程淑怡并不知道乔知礼是在哪里买的,她琢磨了一下,道:“兴许是的,我记得夫君去年去过一次云城,兴许是那时买回来的。” 乔棣棠:“咦?兄长竟然去过云城。他不是在礼部吗,去云城做什么呀?” 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乔棣棠又是乔家人,程淑怡不疑有他,道:“伯爵府有些产业在云城,他去视察了一番。” 乔棣棠:“原来伯爵府在云城也有产业,这个倒是不曾听说过。” 程淑怡:“我也不知是何时置办的,产业又在何处,我回头问问夫君。” 乔棣棠对此不置可否,又不着痕迹地说道:“大哥这些年真是辛苦了,既要忙着礼部的事情还要去云城视察产业。他这一去就得数月,礼部年底事情又多,忙坏了吧?” 程淑怡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道:“夫君去了半个多月就回来了,倒也没耽搁礼部的事情。” 乔棣棠看向程淑怡:“这么快?” 她之前查到乔知礼课时请了三个月的假,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道程淑怡在撒谎? 程淑怡:“嗯,云城产业不算多,夫人视察完就回来了。妹妹,茶凉了。” 乔棣棠眼皮微微一动,笑着应道:“好。” 她看出来程淑怡在转移话题了,这里面有些事情她不想说,那她也不问,她可以去查。 乔棣棠轻抿一口茶水,瞥了一眼婢女手中的礼,道:“瞧我一看到嫂嫂就忘了事,这是我为嫂嫂准备的见面礼,还请嫂嫂不要嫌弃。” 婢女将手中的盒子拿到了程淑怡面前,打开了盒子。 程淑怡原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礼,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微微有些惊讶。 竟然是北冥帖。 北冥贴是已经致仕的杨太傅所写,杨太傅,三朝元老,门生遍布北慕国。 她喜欢杨太傅的字,打小就临摹他的字帖,没想到乔棣棠竟然知道此事,可见对方是有备而来。 “多谢妹妹。” “嫂嫂就喜欢就好。” 随后,乔棣棠又指了指另一个匣子,道:“这是我送给哥哥的,劳烦嫂嫂转交。” 程淑怡顿了顿,道:“你兄长马上就要回来了,不如你再等上片刻。” 乔棣棠看了一眼天色,道:“不了,今日下午叨扰嫂嫂许久,我先回了。” 她原本是想着见一见乔知礼的,但是想知道的事情刚刚已经从程淑怡这里知道了,就没必要再见他了。 程淑怡:“好,妹妹既然回来了,欢迎你随时来院子里。” 乔棣棠:“嫂嫂留步,不必再送了。” 乔棣棠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缓缓朝着这边走来,男子的面容十分陌生,她从未见过。不过,稍微想想便可知这人的身份。 男子看到她时却是一副复杂的神色。 程淑怡看着面前的兄妹二人,朝着乔知礼福身行礼:“夫君。” 乔知礼目光从乔棣棠身上挪开,朝着程淑怡点了点头,很快,他的目光又回到了乔棣棠身上。 乔棣棠再不打招呼就不礼貌了,她微微一笑,朝着乔知礼福身:“想必你就是我大哥吧,见过兄长。” 称呼身份亲昵,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生疏。 乔知礼想到幼时跟在自己屁股身后跑的小姑娘,心中酸涩,应了一声:“妹妹。” 乔棣棠眼睫微颤:“天色已晚,大哥在外忙了一日,想必累了,我就不叨扰兄嫂了。” 乔知礼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只道:“嗯,你舟车劳顿,辛苦了,好好休息。” 乔棣棠:“多谢大哥关心。” 两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本应是最亲近的人,如今却生疏到这个地步。 过了许久,乔知礼依旧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乔棣棠离去的方向。 程淑怡从未在丈夫口中听过关于婆母和乔棣棠的事情,她原以为丈夫不喜欢她们二人,可看今日的情形,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去岁九月,礼部正忙着皇长孙册封一事。夫君以不掺和党争为由离开京城去云城躲避。那时太子和皇上因为此事产生了分歧,夫君离开确实可以避开纷争,那时她也没多想。 如今想来,伯爵府的产业多半在京城和源城老家,夫君为何不去源城而是选择去云城,当真是奇怪。 夫君究竟是不是真的如面上表现的这般不在意自己的妹妹? 又过了片刻,乔知礼身形动了动,看向妻子。 “回去吧。” “好。” 回到屋里,乔知礼看到了桌子上的两个匣子。 程淑怡:“这是刚刚妹妹送来的见面礼,一份是送给夫君的,一份是送给我的。” 乔知礼脚步加快了几分,来到了小一些的匣子面前,小心翼翼打开了匣子,看着里面的白玉砚台,眼底似是有几分激动。 程淑怡看了一眼丈夫手中的砚台,赞道:“这砚台成色真好。” 乔知礼平静地道:“嗯,还行吧。” 嘴上看似不在意,手指却紧紧握着砚台。 程淑怡看向丈夫,见他脸色没什么喜色,思索着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丈夫并不是特意去的云城? 程淑怡又看向了自己的那个匣子。她原以为这《北冥贴》是临摹的,然而在看到丈夫那方白玉砚台时产生了怀疑。那方白玉砚台价值千两,那这个《北冥贴》必然也不便宜。 莫非是杨太傅真迹? 程淑怡突然有些紧张,她抬手将《北冥贴》拿了出来。 乔知礼察觉到妻子的动作,侧头看了一眼,道:“杨太傅的《北冥贴》,看来妹妹知道你喜欢割爱送给你的。” 程淑怡看向丈夫。 丈夫的意思是这贴是杨太傅的真迹,而非临摹?她尚未打开,他怎么知道的。 乔知礼解释:“杨太傅致仕后回了老家,他老家在云城,机缘巧合,他曾教过棣棠。” 程淑怡更加惊讶,一则是杨太傅是乔棣棠的先生,二则是惊讶于丈夫竟然连这样的事都知道,可见他对乔棣棠并非表面上表现的那般冷漠。 程淑怡打开仔细看了看,果然是真迹。 “这份礼太贵重了,明日我去还给妹妹。” 乔知礼:“她既送给了你,你就拿着吧。杨太傅是她先生,想必她那里还有许多。” 程淑怡觉得东西太过贵重不想收,但丈夫这样说了,她不收也不好,她抿了抿唇,道:“好。” 回到院子里,乔棣棠让人去外院将阿福传了进来。 “你今日可曾见到乔知礼身边的小厮?” 她特意将阿福和阿禄带回了伯府,目的就是接近伯府主子身边的小厮,以便打听事。 阿福:“回姑娘的话,见到了。” 乔棣棠:“那你去打听一下乔知礼去年何时离开京城去的云城,又是何时回来的?这中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阿福:“是,姑娘。” 当晚,乔棣棠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晚上的家宴。 第二日傍晚,阿福来了梧桐院回话。 “大少爷去年九月离开的京城,十月份回来的,十一月到的京城。回来的原因是大少爷腿受伤了,在京郊的别院里养了一个多月,直到过年时才回来。昨日小的就从大少爷身边的小厮口中打听到了这些事,今儿一早小的特意出城去别院查了一下,证实了此事,当时大少夫人一直陪在大少爷身边,二人没离开过别院。” 来到伯爵府后,好多之前查不到的事情如今轻而易举就查到了。 这个结果却令乔棣棠十分意外。 既然是受伤,程淑怡为何要遮遮掩掩的,当真是奇怪? 不过,这和她所查的事情无关。她只知道,如此一来,乔知礼的嫌疑倒是摆脱了。 因为她曾在前年腊月远远见过那男子和罗幕在一处,既然乔知礼腊月不可能在云城,那么那个人就不是他。 12、堂兄 如果不是乔知礼的话,还会是谁呢? 乔棣棠:“对了,可有查出来那日是何人将苏老爷请进府的?” 若是能查出来是何人接触的苏老爷就好了,这样可以直接锁定那人是谁。 阿福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小的找好多人打听过,大家都对这件事没什么印象。” 乔棣棠点点头。苏家是商户,伯府的人又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对于苏老爷的到来就不怎么在意。若非苏老爷事后跟那些商户吹嘘自己被泰平伯的主子请进了府,他们也查不出来苏老爷曾来过泰平伯府。 “乔知仁那边查得如何?” 乔知仁是二房的长子,如今在国子监读书,当初便是查到他养了个外室。 “小的在外院打听了一下,二少爷去年夏天就离开了京城,说是去游学,他瞒着家里去了好多地方,具体去了哪些地方尚未查证清楚。他最近一直在国子监读书没回来,他身边的小厮也跟在身侧没有回府,因此没打听到什么。” 乔棣棠微微颔首,又问:“一直在国子监?” 阿福:“对。” 乔棣棠:“多久回来一次?” 阿福:“听府中的下人说一个月方回来一次。” 乔棣棠觉得此事有几分奇怪,乔知仁的家就在京城,他却日日住在国子监。她记得好些官员之子在国子监读书,他们每日都回家。 想到旁人猜测他有外室,乔棣棠心里有了个想法。 “找人去国子监门口盯紧了,看看他究竟是一直在国子监还是去了别处。” 阿福:“是,姑娘。” 傍晚时,青儿出去见了人,急匆匆回来了。 乔棣棠看着她的面色,抬了抬手,让屋里服侍的人都出去了。 “查到什么了?” 青儿:“伯爷最近与礼部、宗正寺的几位官员接触比较多。” 如今乔知礼在礼部任职,泰平伯为儿子打点关系,与礼部官员交往也能说得通。至于宗正寺,管理着皇家宗室的事务,与礼部亦有重合的地方也似乎没什么问题。 乔棣棠:“他是一直和这些人走的比较近吗,还是只是最近?” 青儿:“是最近,从前伯爷和兵部的官员关系比较好,时常往兵部尚书府送礼,每次都被拒。” 乔棣棠记得母亲说过,兵部尚书是外祖父的亲信,当初母亲和父亲和离,想必兵部尚书看父亲不顺眼,没有理会他。 大哥已经在礼部任职一年了,父亲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去结交。 他定然是有所图的。 礼部和宗正寺都是清闲衙门,与这两个部门结交能图什么呢? 突然,乔棣棠想到了一点。 “你去打听打听,最近是不是有降爵的消息传出来。” 青儿:“是,奴婢明日便去。” 吩咐完,乔棣棠又道:“罢了,你不必打听了。” 青儿不解:“姑娘为何不让奴婢打听了?” 乔棣棠:“咱们又何必舍近求远,明日问问大嫂便知道了。” 青儿恍然大悟。 大公子是礼部的官员,大少夫人想必也听说了些内情。 第二日一早乔棣棠便去知礼院,旁敲侧击打听了一番,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果然,宫里又传出来要降爵的消息了,礼部已经在着手拟定名单。 当年泰平伯府便是在降爵的名单上,为了能保住爵位,当时的泰平伯世子,也就是如今的泰平伯娶了母亲,借大将军的势力,保住了爵位。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泰平伯又想做当年的事情了。只是,当初牺牲的是母亲,如今牺牲的人是她。 乔棣棠嘴角流露出来一丝冷笑。 泰平伯府的算盘未免打得太精了些,也不看看她是否愿意配合。 过了两日,阿福从外面回来了。 “姑娘,果然如您所料,二少爷并非一直在国子监,昨晚他伪装成小厮的模样从国子监里出来了。” 乔棣棠:“去了哪里?” 阿福:“去了福乐巷,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来开的门。” 想必那个年轻的姑娘就是他的外室。他的外室不是罗幕,而是另有其人。乔棣棠既有些失望又松了一口气。 失望的是那富商的身份没有查出来,松了一口气的原因是排除了乔知仁的嫌疑。 阿福继续说着:“小的今儿一早找人打听过了,他们是年后搬过来的,伪装成从外地来京城求学的一对小夫妻。” 乔棣棠:“年后来的?” 阿福:“对。” 她和罗幕是在去年年底失去了联系,若是年后来的,也不能完全排除乔知仁的嫌疑。 乔知仁万一是个花心的人呢,年前养了一个,年后又养一个外室。 “先盯紧他。” “是,姑娘。” 明日就是初一了,按照伯府的惯例,乔家所有人都得去安寿堂吃饭。 乔知仁也会回来。 正好她亲自去见见这位二少爷。 晚上,夜色渐浓,众人早已来到了安寿堂里,屋里一片喜气,都在说说笑笑。 乔棣棠老远就听到了里面的笑闹声。这些笑闹声看似离她很近,又离她很远。他们明明是一家人,却远的不如毫无血缘的邻居。 乔棣棠眼底一片平静,无波无澜。 到了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温润的男声。 “你就是棣棠妹妹吧。” 乔棣棠站定脚步,转身看向了来人。 男子一身白色的素衣,书生打扮,眼神温柔,脸上扬起浅浅的笑意,那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乔棣棠面前,用温和的声音说道:“棣棠妹妹,我是你二哥哥,多年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乔棣棠眼睛忽然有些酸涩。 来伯府近十日,这是第一个人问她过得好不好。这十日来,除了初来那日老夫人、夫人身边的人来看过她的情况,后来大家都像是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她眨了眨眼,眼睛舒服了些,心底的情绪也压了下去。 “见过二哥哥。劳烦二哥哥挂念,棣棠一切都好。” 乔知仁看着面前的乔棣棠,道:“一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妹妹也长大成人。这些年我时常想起大伯母和妹妹在府中的日子,心情甚是复杂。当初十分不希望妹妹离开,后来读了些书明白了许多道理,又庆幸大伯母当初能得偿所愿。” 他们二人年纪相仿,乔知礼那时被抱去了安寿堂里,很少和乔棣棠在一处,反倒是乔知仁会和乔棣棠一处玩,更像是亲兄妹一般。 乔棣棠敛去心底的情绪,笑着说:“多谢二哥哥关心,我很好,母亲也很好。” 乔知仁:“那就好,别让长辈们等久了,咱们先进去吧。” 乔棣棠:“好。” 乔知仁本和乔棣棠同步,快到门口时他快步向前,掀起帘子,朝着乔棣棠做出来一个请的姿势。 “妹妹先进。” 乔棣棠看着乔知仁和善的模样,朝着他点了点头,先进去了。 在看到乔知仁的第一面时,乔棣棠就知道那个去江南的富商不是他了,因为乔知仁个子要比富商低上一些。而且,乔知仁跟那位富商的气质太不像了。 那位富商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团火、一座山,而乔知仁却像是一块暖玉。 乔老夫人得知二孙子来了,脸上扬起来大大的笑容。 “我的宝贝孙子,快过来让祖母看看,你这一个月过得怎么样?” 乔知仁没过去,他看了一眼被冷落的乔棣棠,笑着说:“祖母,孙儿一切都好。倒是大妹妹太瘦了些,得多吃些饭才好。” 乔老夫人目光看向乔棣棠,笑容淡了几分。她仿佛是刚刚注意到她一般,道:“嗯,确实太瘦了,一会儿多吃点。” 对于乔老夫人的双标行为,乔棣棠毫不在意。 她来伯府是来查事情的,并非是来培养亲情的。况且,跟这些意图将她卖个好价钱的人又有什么亲情好谈的。 她淡淡应了一声:“好。” 屋里继续热闹起来,乔棣棠坐在一旁,冷眼看着面前的众人。她虽是乔府的一员,但这些却像是跟她没什么关系一样。 当年若非外祖父,泰平伯府早就变成子爵府,或者男爵府了。这些人却丝毫不知感恩,在外祖父去世后欺负母亲。母亲脾气好,忍了他们,带着她离开。如今他们又开始打她的主意了。 乔棣棠眼里渐渐升起了一丝厉色。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妹妹,京城里可有想去的地方?” 乔棣棠收回了思绪,看向身侧之人。 “多谢嫂嫂关心,暂时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程淑怡:“你若有想去的地方就跟我说,我陪着你四处逛逛。” 第一日她瞧着乔棣棠在安寿堂的表现,以及主动寻她的事,以为这位是个活泼的性子。没想到接下来一段时日她却十分安静,从不出门。 乔棣棠:“好。” 程淑怡:“多谢妹妹送我《北冥贴》,我十分欢喜。” 乔棣棠:“嫂嫂不是已经谢过我了么,不必再谢。” 她指的是程淑怡第二日让人送了她首饰,还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 程淑怡:“不及妹妹送我的十分之一。” 乔棣棠:“怎么会?嫂嫂送我的首饰也不便宜。” 程淑怡:“无关价值,而是心意。若礼是旁人心上之物,那便是价值千金。” 程淑怡这话是在说《北冥贴》是她喜欢的物件。 闻言,乔棣棠笑了。 乔月楠远远瞧着说说笑笑的二人,脸上的神情不太好看。 她这位大嫂嫂一向清高得很,很是瞧不上她,很少给她笑脸。她还以为她就是个木头人,不会笑的,结果却对着乔棣棠笑的那么开心。 这两个人当真是可恶至极! 不多时,开饭了。 乔老夫人眼中只有自己的孙子们,跟三个孙子有说有笑的。 泰平伯和弟弟在聊朝堂上的事情,唐氏以及二夫人说一说家长里短。 乔棣棠和程淑怡经过几次接触也熟悉了几分,两个人偶尔说说话。 席上唯一被孤立的人就只剩下乔月楠了。 从前还有程淑怡陪着她,她也不算太尴尬,现在一看,就只有自己最可怜。 乔月楠忍了几忍,没忍住,开始发难。 她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扬声道:“大姐姐才回来几日啊,大嫂和大姐姐关系竟然这么好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停止了说话,看向乔棣棠和程淑怡。 恰好这两人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乔棣棠可不想惯着她,道:“人与人之间相处是要讲究缘分的,有些人认识数十年也说不上几句话,而有些人只见一面就有着说不完的话。” 乔知仁赞同地道:“的确如此,妹妹这话说得对。” 乔月楠见才见了一面的乔知仁帮着乔棣棠说话,更生气了。 “当真是缘分吗?我怎么听说大姐姐来到府中后就去大哥哥的院子里给大哥哥和大嫂嫂送了一份厚礼,焉知不是这份厚礼拉近了你们之间的距离?大姐姐可别忘了府中还有老夫人、父亲、母亲等诸位长辈呢,怎么没听说你给他们送礼?你这般厚此薄彼就不太好了吧?太不尊敬长辈了。” 乔棣棠抬眼看向了乔老夫人、泰平伯等人,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可不太好看。 唐氏:“月楠,你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你姐姐刚来伯府,兴许是忘了,你莫要抓住这一点不放。” 唐氏又开始阴阳怪气地内涵了。 乔月楠:“娘,大姐姐也太不懂事。” 面对这母女二人一唱一和,乔棣棠忽然笑了。 “妹妹莫不是读书太多读傻了?我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来的私产?从来只听闻长辈给小辈见面礼,从未听过未出阁的晚辈要给长辈送礼的。” 乔月楠反驳:“你明明送给大哥哥和大嫂嫂一份厚礼!” 乔棣棠:“妹妹又糊涂了,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从来只有长辈给小辈送礼的,所以那份礼自然是母亲为其二人准备的。怎么,妹妹是没有亲生母亲吗,还想让我母亲为你准备一份?” 乔月楠被怼得哑口无言。 唐氏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乔老夫人冷着脸道:“好了,不就是一份礼么,月楠,你别这么小家子气。棣棠,祖母早已为你准备了见面礼,这几日实在是太忙了,定是底下的人忘记给你了,明日就将礼送到你院子里去。” 乔棣棠:“多谢祖母。” 乔月楠更气了。 乔棣棠瞥了她一眼,道:“对了,说起送礼,那日祖母不是让二妹妹给我赔礼吗?十日过去了,礼呢?二妹妹可真会倒打一耙,明明是自己不听长辈的话还要责怪我。” 乔月楠气得直跺脚,想离席却被唐氏按住了。 唐氏知道这次女儿又输了,她压住心里的火,道:“棣棠,你二妹妹早就准备好了……” 话未说完,乔棣棠就道:“和祖母一样,定是底下的人忘记给我送过去了,我都明白。” 唐氏脸上的神情一滞,道:“多谢你体谅你二妹妹。” 乔老夫人:“吃饭吧。” 第二日一早,各处都将礼送到了梧桐院。 乔棣棠随手翻看了一下,老夫人送的最好,约摸值百两银子,其余各处十几二十几两银子。虽然钱不多,但若是能让他们不痛快,她心中也是十分痛快的。 不过,这里面最用心的当属乔知仁送的礼,是一个用玉雕出来的小猫,看起来十分可爱。 这时青儿从外面回来了,道:“姑娘,二姑娘带着礼来了。” 乔棣棠本不想见她,转念一想,又道:“让她进来吧。” 不管当初苏老爷来伯府时是谁接待的他,总归伯府的两位适龄公子的嫌疑都排除了,她也没必要再查伯府的事情。既然不是他们二人,那么最大的嫌疑者就是诚王。而她听说乔月楠一心爱慕诚王殿下,诚王出现的地方时常能看到她的身影,或许她能从乔月楠这里打听到诚王的行踪。 阿福:“是,姑娘。” 13、套话 乔月楠根本就不想来梧桐院。 若非唐氏逼着她来,她今日定不会过来的。 她实在是想不通乔棣棠究竟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家里所有人都对她忍让,对她偏爱! 在这之前,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大家偏爱的对象是她啊!怎么她一来所有的事情都不同了。 虽然来之前唐氏交待过乔月楠好好喝乔棣棠道歉,但真正看到乔棣棠后,乔月楠实在是做不到。她梗着脖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那日是我不对,这是给你的礼。” 乔棣棠看也未看礼,让青儿收下了。 见其如此随意,乔月楠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可是一对牡丹枝杯,怕是你小地方来的,从未见识过,正好让你长长见识。” 乔棣棠瞥了一眼那一对杯子,杯子是陶瓷的,杯身上缠绕着大红色的牡丹,绿色的枝叶,从外观看过去的确好看。她一改前两日的针锋相对,笑着恭维道:“的确从未见过,多谢二妹妹让我长见识了。” 乔月楠冷哼一声,脸上流露出来一丝得意,气从鼻孔里出来,对乔棣棠没出息的样子很是不屑。 “你既然收了礼,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你莫要再在祖母前面告状编排我。” 到现在乔月楠还不知唐氏的意图,以为唐氏之所以逼着她来给自己道歉是因为乔老夫人对此事十分不满,迫于乔老夫人的压力才催着她来梧桐苑。 事实上若非自己有利用价值,一向对她不闻不问的伯府又怎会接她回府,一向对母亲不满的乔老夫人又怎会处处顺着她。 乔棣棠没有提及此事,她笑着说:“咱们是亲姐妹,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妹妹误会我了。” 乔月楠想到出来府中那日以及昨日乔棣棠的所作所为,冷笑一声:“误会?你莫不是记性不好,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了?你忘了,我可没忘!” 乔棣棠依旧笑。 “既然妹妹记性好,正好我有一事想问问妹妹。” 乔月楠压根儿懒得搭理乔棣棠,道:“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多说了,先走了。你有什么问题问别人去吧。” 看着乔月楠的背影,乔棣棠缓缓道:“哦,这样啊,我还以为妹妹和诚王殿下关系匪浅呢,原来也不熟,是我误会了。” 听到诚王的名字,乔月楠顿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乔棣棠。 她差点忘了,那日诚王可是派自己身边的影卫亲自护送乔棣棠回家,她还没来得及向乔棣棠问这件事。 “你和诚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下有求于人的变成了乔月楠。 乔棣棠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一改刚刚的热情,淡淡道:“没什么关系。” 看着乔棣棠的样子乔月楠气不打一处来,她快步朝着乔棣棠走来,质问:“既然没什么关系那日诚王又为何要送你回去?” 乔棣棠放下茶杯,笑着说:“是啊,诚王为何要安排护卫送我回去呢?” 乔月楠从乔棣棠脸上看出来浓浓的得意之色。乔棣棠最近刚来京城,诚王肯定不认识她,一定是因为乔棣棠这张脸才让护卫送她的。有时候她真的很想将乔棣棠这张漂亮的脸划花。 “靠着一张脸被人注意到难道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不成?姐姐果然是养在了商户,见识短浅,妄图以色侍人。” 这话就说的很难听了,青儿脸色很难看,乔棣棠脸上的笑意却没变。她用目光故意打量了一下乔月楠,道:“可惜了,二妹妹连色都没有,你一心爱慕诚王殿下,诚王殿下却看都不愿看你一眼。” 乔棣棠竟然把以色侍人这件事说的那般骄傲,她不知道羞耻吗?乔月楠气得快喘不上来气了,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就你这种身份压根儿配不上诚王殿下!” 乔棣棠笑容加深:“我配不上?我母亲是原配,我是正儿八经的泰平伯府的嫡长女。我若是配不上,那你就更不配了!” 乔月楠气得快晕过去了,朝着乔棣棠走去,恨不得去打她。 “我要撕烂你这张嘴。” 好在她身边的婢女是个冷静的,将她拦了下来。 “姑娘,您忘了刚刚夫人怎么说的了,您消消气,咱们回去吧。” 乔棣棠淡淡道:“二妹妹,你又对我不敬!我今儿心情好,就不与你计较了。毕竟诚王殿下说了,过几日要邀请我去游湖呢。” 乔棣棠是故意这样说的。乔月楠在京城生活多年,又一直关注着诚王,追随着诚王,她定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上次她既然能知道诚王去了孙记酒楼,眼下说不定也知道诚王的行踪。 果然,她话音未落,乔月楠的脸上就浮现出来一丝讥笑。 “纯属胡扯!诚王最喜游山玩水,昨日我刚听说他这两日要出门去,怎会跟你一同游湖?” 乔棣棠眼眸微动,道:“可能是我记错了,诚王殿下说的是回京后再邀我游湖。” 乔月楠:“你也太……” 不要脸了。 一侧的婢女提醒:“姑娘!” 乔月楠想到前两日吃的暗亏,把那些险些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她看出来乔棣棠在撒谎,但还是被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气到了。若非身侧婢女拉着,她定要上去给她打一架。 直到离开了梧桐院,乔月楠终于肆无忌惮地骂起乔棣棠。 至于乔棣棠说要问她事情一事她一点都不记得了,故而也不知自己掉进了乔棣棠的陷阱里,被乔棣棠套了话。 梧桐院中,乔棣棠喃喃道:“诚王殿下竟然要离开京城,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万一一去数月,她可如何查下去,不行,她等不及了。 “青儿,你再去一趟诚王府,试着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知道诚王要去哪里。” 那日诚王送她回府,她便让青儿送了些谢礼,只是诚王殿下并未收下。她最近忙着查清泰平伯府是否与罗幕有关,后来没再让青儿去。 青儿:“是,姑娘。” 诚王正在亭子里和顾闲庭一同下棋,听说乔棣棠身边的婢女来了,眉微微一挑。 坐在对面的顾闲庭面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目光落在棋局上,仿佛一侧主仆二人的谈话没有入耳一般。 诚王:“子随最近可有听说关于那位泰平伯府大小姐的事情?” 顾闲庭将手中的黑色棋子放入棋盘上,冷声道:“不曾。” 诚王瞥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着问:“那你可曾记得她?” 闻言,顾闲庭抬起头来,目光和诚王对在了一处,眼中有些许疑惑,似是不明白为何诚王会有此一问。 “子随向来和姑娘们保持距离,应当是不记得的。纵然那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子随也未必有印象。” 顾闲庭:“她是尉迟将军的外孙女。” 诚王惊喜地问:“子随竟然记得她?” 顾闲庭:“不记得,那日微臣并未看到乔姑娘的面容。” 说完这句话,纤长的手指指了指棋盘:“王爷,该您下了,再聊下去这盘棋要下到天黑了。” 诚王心中的欢喜又落了下去,摇了摇头,无奈道:“哎,无趣啊无趣,真不知道除了案子还有什么能入你顾侍郎的眼。” 诚王拿起白色的棋子,找了个地方放下去。 一旁已站立许久的管事小声问了一句:“王爷,要让她回去吗?” 诚王没再看管事的,眼睛研究着棋局,随口问了一句:“她可有说今日的来意?” 管事的:“说是乔姑娘感激王爷那日护送之情,特来送一份谢礼。” 顾闲庭又执黑子落下,诚王拿起一枚白色棋子,转头看向管事的:“谢礼?本王怎么记得她差人来过了?” 管事的:“对,来过一次了,您没收下礼,让她回去了。” 诚王:“嗯,跟她说本王是举手之劳不需要她感谢。” 管事的:“是。” 没过多久,离去的管事的又回来了。 诚王:“怎么了?” 管事的:“白山观的道长来了。” 诚王:“嗯,你去将道长安顿好,后日一早咱们去白山观。” 管事的:“是。” 诚王见管事的面上有几分迟疑,问:“还有事?” 管事的:“乔姑娘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执拗得很,老奴跟她说了不必谢,可她却不肯走,说他们家姑娘说了必须得将礼送到您的手上才行,不然回去不好交代。” 诚王挑了挑眉。 想到那晚在孙记酒楼里发生的事情,笑了一声,道:“没想到那小丫头是个泼辣的。” 坐在对面的顾闲庭突然抬起头,看向了诚王。 诚王见他感兴趣,挑了挑眉,笑着说:“子随,这就是你平日里不跟女人接触,不懂女人。你当那小丫头为何不走?定不是怕我不收下她回去会挨罚,想来上次我没收下礼她回去就挨罚了。” 顾闲庭微微皱眉。 诚王为其分析:“你可还记得前日在孙记酒楼发生的事情?那位乔家大姑娘扇了安顺伯世子一耳光,又骂了泰平伯府的二姑娘,可见不好惹。” 顾闲庭那日虽然没有将戏看全,但诚王为他描述过事情的全貌。 听到诚王的评价,只见他剑眉微微一皱,沉声道:“那日不是泰平伯府二姑娘和安顺伯世子惹事在先吗?” 诚王愣了一下,手中的扇子摇得快了些,看向顾闲庭的目光中满是欣慰。 “也是怪了,子随,你虽不常跟女子接触,却十分了解女子。” 顾闲庭:“微臣只是有基本的判断力,这与他们是男是女无关。” 诚王啧啧了两声,道:“不管谁惹事在先,那小姑娘也绝非是个脾性好的。” 对于这一点顾闲庭没有反驳。 诚王看向管事的:“既如此,让那小丫头将东西留下吧。” 管事的:“是,王爷。” 青儿将礼留下后离开了诚王府,回到了泰平伯府,一回来她就去了梧桐院。 “姑娘,打听到了,明日一早诚王殿下就会出发去白山观,这一去得一个月的时日。” “白山观……” 乔棣棠喃喃道。 这名字好生熟悉。 对了,她记得曾听母亲提起过这个地方。 青儿继续道:“今日奴婢去时恰好遇到了白山观的道士,奴婢听到他们和王府的管事的商议好后日出发。从王府出来后奴婢又去打听了一下,白山观离京城有些远,坐马车得一日得功夫。” 乔棣棠琢磨了一下,道:“收拾一下东西,咱们明日一早出发。” 青儿不解:“为何不等后日诚王殿下离京时再走?” 乔棣棠:“若是那样就太过刻意了些,不如走在他们前头,让王爷偶遇咱们。” 青儿:“姑娘好生聪慧,奴婢明白了。” 14、偶遇 第二日一早,乔棣棠坐着泰平伯府的马车去了齐家在京城的别苑。 到了别苑之后,便让伯府跟过来的下人离开了。 泰平伯府的人却坚持不走。 伯府跟着乔棣棠出行的下人原就不是来服侍她的,而是以服侍之名行监督之实。泰平伯和唐氏有意利用乔棣棠的亲事来换一个好价钱,生怕她偷跑了,时时刻刻让人盯着她。 乔棣棠让他们走,他们自然不走。 婆子:“夫人说了让我们来保护大姑娘,大姑娘在外面不回去,我们也不能回去。万一我们走了大姑娘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我们难以向夫人交待。” 乔棣棠:“我今日有事,你们不便跟着。” 婆子:“那我们就远远跟着,不打扰大姑娘,等您忙完了事咱们再一起回伯府去。” 见状,青儿有些着急了。自从去了伯府之后,府中的人没有限制她的行动,她还以为伯府的人不会约束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限制姑娘的行动。 青儿:“姑娘都说不让你们跟着了,你们是想违抗主子的命令不成?” 伯府跟来的人虽多,但此刻他们在齐家的地盘上,就不信他们还能拦得住他们家姑娘。大不了让齐家的人拦着泰平伯府的人,她和姑娘趁乱离开。 婆子似乎得到了死命令,丝毫不惧,道:“我们当然不敢违抗主子的名字,只是伯爷交代了,一定要看好姑娘,不能让姑娘出一点差错。” 这一次婆子没再提唐氏,而是说了真正交待事情的人,泰平伯。 青儿还欲说些什么被乔棣棠拦住了。 乔棣棠:“那就让父亲来同我说,我就在城门口等着他。” 泰平伯府的人会盯着她、拦着她,在她的意料之中。不过,这些人拦不住她。 说着,乔棣棠上了齐家的马车。 乔家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他们连忙商议了一下,派一个小厮去找泰平伯,其余人跟着大姑娘的马车。 等到了城门口,泰平伯终于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十来个小厮,将齐家的马车团团围住。 青儿顿时心惊不已,担心地道:“姑娘,外面来了好多人,咱们今日还能出城吗?” 乔棣棠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 泰平伯骑着马来到了马车前,压制着心中的怒气,道:“棣棠,你这是在干什么?我听说昨日你妹妹已经去给你赔礼道歉了,你祖母、母亲、婶娘等人也送去了厚礼,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闹着要离开?” 泰平伯觉得长女之所以离开定是因为前日之事。只是,她这脾气也太大了些。当众给长辈难堪不说,长辈送去了赔礼她竟还不满意。 真不愧是尉迟蕴教出来的好女儿,一样的跋扈! 要不是因为那件事,他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女儿! 乔棣棠:“是谁说我要离开伯府的?青儿,我说过这种话?” 青儿:“姑娘不曾说话。” 泰平伯看了一眼城门,道:“看来是那群奴才误会了,既然你没想离开伯府,那就回去吧。” 很显然,泰平伯压根儿不相信长女的话。 乔棣棠:“确实是误会了。只是女儿有些不解,父亲看起来很担心我会离开京城呢,为何?” 泰平伯眼神微变,道:“为父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怕你遭遇不测。” 乔棣棠瞥了一眼泰平伯身上的朝服,道:“哦,是吗?不知大哥哥和二妹妹若是离京的话父亲会不会也如此着急呢?甚至朝服都来不及换就来寻女儿了。” 泰平伯生怕长女看出来端倪,立即说道:“自然是着急的,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对谁都如此。” 乔棣棠:“这样啊,看来父亲真是疼我。不过,父亲委实不用担心我,我身边有齐家的护卫呢,一路护送我来京城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泰平伯:“商户的护卫怎么能跟伯府的相比?” 乔棣棠意有所指地说道:“确实不能相比。不过,齐家的护卫我知道是来护卫我的,伯府的护卫围在我身边是做什么的我却不清楚了。” 泰平伯:“自然也是护卫你的。” 乔棣棠微微笑着,看向泰平伯,一言不发。 有那么一瞬间泰平伯觉得女儿似乎发现了什么,他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又重复了刚刚的话:“既不准备离京,那就回去吧。” 乔棣棠:“今日女儿有事要出门,恐怕不能随父亲一同回去。” 泰平伯:“你去做何事?” 乔棣棠:“去白山观。” 泰平伯皱了皱眉:“白山观?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去道观作甚?” 乔棣棠看着泰平伯的眼睛,说道:“来之前母亲曾交代我回到京城后一定要去趟白山观。” 提到尉迟蕴,泰平伯沉默了一瞬。 乔棣棠看出来泰平伯脸上神色的变化,故意道:“父亲不问问我母亲为何嘱托我去白山观吗?” 泰平伯顿了顿,转移换题:“去白山观得一日得功夫,你早些出发吧。白山观偏僻,注意安全,我派护卫跟着你。” 看泰平伯的反应,乔棣棠知道他知晓了自己去白山观的意图。她开口婉拒了:“不必了,齐家的护卫够用的了。” 见泰平伯还欲说什么,乔棣棠道:“我怕外祖父的英灵看到乔家的人心里不痛快。” 当年尉迟将军战死沙场,牌位被请进了北慕国的英灵殿。因尉迟夫人常与尉迟将军去白山观,故尉迟蕴在白山观为父亲设了牌位,时常去祭拜。那时尉迟蕴还未和泰平伯和离,因此泰平伯也是知道的。 泰平伯脸色骤变。 乔棣棠:“还有,我不知父亲为何会担心我会偷偷离开伯府。我若是想走,当初就不会回来,既然决定回来了,便不会无缘无故离开。除非——” 乔棣棠故意顿了顿了。 又道:“父亲心里有鬼。” 泰平伯:“为父……问心无愧。” 乔棣棠笑了。 “时辰不早了,女儿该走了。” 泰平伯没再说话。 乔棣棠合上帘子,吩咐车夫:“走吧。” 看着远远离去的马车,泰平伯身边的管事问道:“伯爷,还要继续跟着吗?” 泰平伯脸色十分难看,道:“不必,回去吧。” 他倒也不必上赶着去自取其辱。 刚刚是他太着急了才会以为长女要离开京城。回头想想,长女若是想离开的话当初就不会回来。而且,那件事知道的人极少,长女一直养在商户,初来京城,不可能知道。 等马车走了一段路之后,青儿掀开车帘看向后面,观察了一段路,合上车帘,对乔棣棠道:“姑娘,没人跟着。” 乔棣棠手中拿着关于白山观的介绍,头也不抬,道:“我父亲那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自己虽然做了不道德的事情,却又喜欢用正人君子来标榜自己。当年是他违背了对外祖父的承诺与别人私通在先,却对外宣称我母亲性子泼辣不能容人,他苦不堪言才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可怜人的形象。今日我这般激他,他即便再想跟着我,也不会派人跟着。而且,他做了亏心事,自然不敢面对外祖父。” 青儿:“那就好,万一伯府的人跟上了也是麻烦。” 乔棣棠没说话。 其实伯府的人是否跟着也没什么,只要她和诚王说话时把他们遣走就可以了。只是她是悄悄打听来的诚王的行踪,若是泰平伯府的人将此事宣扬出去给诚王惹了麻烦就不好了,这样势必会牵连到她。而她不想节外生枝。 因为要制造和诚王偶遇的机会,乔棣棠一行人走得并不快,等到太阳落山之际,马车刚好了一半。他们没再赶路,而是在驿站住下了。 等到了第二日,大家吃饱喝足才上路,一路上走走停停,申时左右,来到了距离白山观最近的一个驿站。 此处驿站距离上一个驿站有两个时辰的车程,距离白山观还有一个时辰的车程。 马儿已经跑了两个时辰,前方还有一个时辰,正好在此处休息和补给,因此,去白山观的人一定会在此处停留片刻。 乔棣棠在房间里休息了大半个时辰,就在她怀疑自己判断失误时,外面终于传来了一些动静。 青儿快步来到房间,低声道:“姑娘,有一群人进入客栈了,听他们的口音像是京城人,看穿着非富即贵。” 乔棣棠整理好衣裳,弄了一下头发,道:“吩咐大家,准备离开。” 青儿:“是。” 乔棣棠打开房门从房间里出来,大堂里不复刚刚的安静,有了些人声,她抬手微微掀开帷帽的一角看向楼下,恰好看到一名年轻的男子进入大堂。 那男子身着一袭玄色的衣裳,腰间系着一块白玉,头发束了起来,用一支简单的玉簪别着。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长得颇为英俊。 怕其发现自己,乔棣棠连忙合上了眼前的帷帽,抬步朝着楼下走去。 齐家是做布匹生意的,她一眼就瞧出来这男子的衣裳布料不简单,并非是普通的棉布,而是昂贵的锦衣。那玉虽未看清楚,但成色也不差,最起码能值百两银子。 从京城方向来的,身边一群护卫和道士,身上的贵气逼人,不是诚王殿下还能是谁? 走到楼梯的转角处时,乔棣棠正面对着大堂门口,她抬步继续往下走,走了两步,总觉得身上多了一道视线,她抬眸看向了前方,虽然有帷帽挡着,但她能感觉到诚王殿下正盯着她看。 鱼儿上钩了。 此刻她戴着帷帽,旁人看不清她的真实面貌。 虽不知诚王为何盯着她看,但这却是一件好事。 乔棣棠安心了许多,继续抬步往下走。 这时,一个小伙计端着一托盘饭菜匆匆朝着楼上走去,看到乔棣棠,忙道:“姑娘,借过,借过。” 乔棣棠连忙往旁边退了退,但因楼梯狭窄,伙计端着的托盘又比较大,她怕伙计过不去又往后退了一步,这次她的身体靠在了楼梯的扶手上。 伙计从她身边挤了过去。 乔棣棠正欲继续往下走,身后的扶手却开始晃动了。没等她反应过来,年久失修的木扶手向下面倒去。乔棣棠也因为站立不稳,朝着楼下摔去。 乔棣棠吓得闭上了眼睛。 她今日的确打算制造一些意外来吸引诚王的注意力,但她想的是一会儿快到一楼时假装崴脚。她没想过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 这样摔下去的确能吸引诚王的注意力,只是不知自己是会摔断胳膊还是摔断腿,当真是得不偿失。 乔棣棠已经做好了摔得很惨的心里准备,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一条有力的胳膊圈在了她的腰身上,她的身体也被人抱在了怀中。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她双手紧紧圈住了面前的人。鼻间传来了一股陌生的男子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冷冽的雪松味儿,让人觉得冰冷又安心。 那人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又恢复如常,几个转身后,两人双双落在了地上。 随之而来的是木头落地的巨大声响。原来,那木质扶手原本只是一部分松懈,虚虚挂在了楼梯上,此刻却是全都掉落下来。 乔棣棠吓得哆嗦了一下,她转头看向了身后,瞧着散落一地的扶手,惊魂未定。 若非有人相救,她怕是先摔在地上,然后又会被这些木头砸伤了。 即便是不死也得断胳膊断腿,将养上几个月才能好。 她突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定要好好谢谢她的救命恩人。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了救她之人。男人身形极高,她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胸口,目光微微向上,是滚动的喉结。 她第一次离一个陌生男子这般近,而眼前之人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心微微一颤。 15、错认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头顶响了起来:“姑娘,你还要抱多久?” 乔棣棠抬眸看向男子。 男人要比她高一个头左右,她需仰头才能看清男子的面容。男子长得极为英俊,正是她刚刚见到的诚王殿下。近看,那一双眼睛如一汪寒潭,深不见底,像是要将人深深地吸进去。 乔棣棠感觉自己的心不受控地加速跳动了几下。 在想到面前之人极有可能是那位去江南的富商时,她的心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抱着眼前的男子,连忙松开了手,退后一步,道:“抱歉。” 虽然过程和想象中有些许出入,好在最终还是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乔棣棠稳了稳心神,脸上挤出来一丝笑容:“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小女子感激不尽,定会送上厚礼相报。” 她的声音本就有着江南的韵味,说话时又故意放轻了声音,带了几分软糯的声调,让人听了十分舒服。 男子却十分冷淡地拒绝:“不必。” 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啧啧,英雄救美啊!”随着声音响起,男子的面容出现在了乔棣棠的眼前。 男子继续说着调侃的话:“子随,人家姑娘刚刚死里逃生,你不好好安慰一下,也太——” 话未说完,男子就看清了被顾闲庭救的美人是谁,顿时声调一变,道:“乔姑娘。” 乔棣棠非常意外,这男子竟然知道她是谁?他又是何人? 她仔细打量了一眼后来出现的男子,男子同样一袭玄色的锦衣,长相十分英俊,气质却和刚刚那名男子完全不同。 她又看了一眼救她的男子。 两个人一个像冰块,一个像流水。 世人皆说诚王是个多情又肆意的性子,不关心国事只爱风花雪月之事。若按照世人的眼光来看,后者才更像是诚王殿下。 在见到后者时,前者微微后退了一步,落于男子半步的位置。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认错人了,怕是后出现的这名男子才是诚王殿下。 那日诚王也在孙记酒楼,他定是见过自己的,所以此刻能认出来她。 乔棣棠迅速整理完思绪,脸上适时地露出来惊讶地神色:“这位公子竟认识我,请问您是?” 这时青儿跑了过来,着急地道:“姑娘,您没事吧?刚刚有没有摔到,有没有被东西砸到?” 青儿越说难着急,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 她刚刚去一楼告知大家可以离开了。按照姑娘的吩咐,她没有立即出来,而是等了一会儿。没想到刚出来就看到楼梯的扶手坏了,接着便是扶手坠地。她听到大家的议论声方知姑娘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吓得赶紧跑了过来。 乔棣棠:“我没事,幸得这位公子相救。” 说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诚王身侧的男子。 青儿顿时松了一口气,一边哭一边对顾闲庭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顾闲庭没什么反应。 诚王笑着说:“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 青儿看看说话的男子,又看看姑娘的救命恩人,最后看向了他们家姑娘。这里怎么出现了两位贵公子,这二人究竟谁才是诚王殿下? 乔棣棠的目光落在了诚王身上。 诚王:“乔姑娘昨日不还派婢女去过我府上吗?” 乔棣棠眼底流露出来一丝惊讶之色:“您难道是诚——” 话未说完就被诚王打断了。 “对,我就是成家六少爷。” 乔棣棠看出来诚王隐瞒身份之意,立即道:“见过成公子。” 说完,福了福身, 青儿连忙退到了乔棣棠身后,跟着行礼。 这时,掌柜的朝着这边走来,他看也未看诚王和顾闲庭,一双眼睛瞪着乔棣棠,怒斥:“这位姑娘,你是商户,我好心好意收留你,让你暂住片刻,没想到你竟然报复我们,将我们驿站的楼梯弄坏了!” 这事儿本应是驿站的责任。 掌柜的怕乔棣棠找自己的麻烦,又不想出钱修楼梯,故而先过来找她麻烦了。 乔棣棠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她跟在父亲身边做生意多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如掌柜的这般无耻的小人倒也不算少。 没等乔棣棠开口,诚王便率先说道:“驿站的楼梯多年没修过了吧?如今坏了,差点摔伤人,你不仅不向这位姑娘赔礼道歉,竟然还倒打一耙,将此事推到这位姑娘身上。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听到这番话,乔棣棠立即转变了想法,从袖中拿出来帕子擦了擦眼泪,低声抽泣起来。 世人皆说诚王殿下最是怜香惜玉,喜欢柔弱的女子,所以她才想过要假装摔倒吸引他的注意力。此刻她若是过于强势解决了此事,说不定会起到反作用。 顾闲庭瞥了乔棣棠一眼,朝着楼梯走去。 见乔棣棠哭了,诚王更加生气,怒斥:“还不赶紧跟这位姑娘道歉!” 掌柜的当然知道是自己的责任,也知道差点摔伤人,见对方只是商户,人又少,所以打算讹她一笔,没想到竟然有人站出来打抱不平。 “这位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是何身份?” 眼前这位公子虽然长相英俊气度不凡,可他瞧着不像是为官之人,不如先探探底再决定。 诚王被眼前这个厚颜无耻的小人气笑了。 “你是根据身份的高低来判断对错吗?身份低的就一定有错,身份高的人就一定是对的?” 闻言,乔棣棠看向诚王。 这位诚王殿下虽然花心,但却不失为一个好人。 这与欺骗了罗幕的那位富商不太一样。不过,这只是一件小事,不能单从这一点来排除。 掌柜的忙弓着腰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您的身份,不知该如何称呼。” 诚王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向了在查探楼梯的顾闲庭:“刑部的!” 一旁的护卫也拿出来一个刑部的令牌。 竟……竟然是刑部的。 掌柜的的心顿时提了起来,额头上也渐渐渗出来一层汗。 乔棣棠看了一眼令牌,心中有几分好奇。诚王殿下被皇上安排去了礼部,他若是有令牌的话也当是礼部的才对。 至于刑部…… 乔棣棠看向了去查探楼梯的男子。 男子此刻正认真地检查着楼梯,先是看了看扶手的边缘,又去查看了略微有些摇晃的楼梯。认认真真,有条不紊,不慌不忙。 五官硬朗,侧脸轮廓清晰。夕阳斜斜的照射进来,他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顾闲庭很快就查完了扶手和楼梯,他拿出来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灰尘。 那一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突然,他感觉到一道目光,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乔棣棠迅速垂了眸。 顾闲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朝着诚王这边走来。 诚王:“结果如何?” 顾闲庭先朝着诚王行礼,方道:“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正如大人所料,楼梯之所以会坏是因为年久失修。” 诚王看向掌柜的。 掌柜的吓得跪在地上求饶:“求大人饶命!小的不是故意冤枉这位姑娘的,实则是这位姑娘是商户却处心积虑地住在了驿站。而刚刚伙计说这位姑娘碰过扶手,楼梯又恰好在这时坏了,小的才误会姑娘的。” 乔棣棠瞥了青儿一眼,随后又拿起来帕子,哭得更伤心了。 青儿领会了自家姑娘的意思,小声道:“分明是掌柜的笑脸将我们迎进来的,我们只说休息一个时辰,掌柜的却说任由我们住,只要付三倍的住宿费就好。你刚刚收了我们十两银子,如今倒成了我们的不对了。” 闻言,诚王懒得再跟这个掌柜的扯皮,一脚踢开了他。 “此事本就是你不对,你竟然还在寻这位姑娘的不是。你必须对这位姑娘赔礼道歉!” 立即有人上前将掌柜的押住了。 掌柜的知道自己今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见大势已去,连忙跟乔棣棠道歉。 若按照乔棣棠的脾气,定要对掌柜的惩治一番,如今却不能如此。 她拿开帕子,抽咽了几声,瓮声瓮气地说道:“也不怪你,你定也没想到眼下的情形,都怪我自己倒霉罢了。” 乔棣棠端的是一副通情达理的大家闺秀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博人好感。 诚王:“乔姑娘真是好脾气,这等刁民委实配不上乔姑娘的善良。” 乔棣棠:“出门在外,混一口饭吃罢了,大家都不容易。” 这番话显得她十分大度,又体谅旁人的不易,更是让诚王高看一眼。诚王觉得眼前这位乔大姑娘善良又柔弱。 这时,顾闲庭突然冷不丁地开口了:“乔姑娘的意思是要放过这个掌柜的,不打算追究他的责任?” 那日在孙记酒楼时这位姑娘可是厉害得很,今日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乔棣棠顿时语塞。 她抬眸看向顾闲庭,只见顾闲庭正用那一双深邃的黑眸盯着她看。 她怎么觉得顾闲庭有几分针对的意思? 这好像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她刚刚没做什么事,也没多说什么话。 原本热情回应的诚王此刻也突然不出声了。 乔棣棠抬眸看到了诚王的脸色,斟酌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又是个小女子,是否要追究掌柜的责任是刑部大人的职责,我都听大人的。” 说话间还不忘用那双漂亮动人的眼睛看向诚王。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配上红通通泛着水光的眼睛,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顾闲庭皱了皱眉。 这姑娘当真是有两副面孔,诚王不在时是一副,在诚王面前又是另外一副。 倒是像极了她的父亲泰平伯。 为官庸碌,最喜攀附权贵。 16、套话 诚王看看顾闲庭,又看看乔棣棠,打开折扇扇了扇,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位乔大姑娘长得多好看啊,是难得的美人。如今她来京城的时日尚浅,若是时间久了,定有不少世家公子为之倾倒。子随怎么就不知怜香惜玉呢!对一个姑娘家这般苛刻作甚! 姑娘都是用来疼的,而不是用来审的。 顾闲庭是自己的好友,乔大姑娘又是尉迟将军的外孙女,如今尉迟将军不再了,多少该照顾一二。总不能因为一个品行有瑕的小人影响了大家的关系。 见二人都不说话,诚王看向一旁的护卫,快速下了决定:“这掌柜的不适合再留在驿站了,你们将他待下去料理此事。” 护卫:“是。” 很快,掌柜的被悄无声息的带下去了。 吩咐完下属,诚王笑着说:“乔姑娘莫要怪子随,子随是刑部官员,遇事难免认真了些。” 乔棣棠立即说道:“臣女怎么会怪大人呢?我这条命都是大人救的,刚刚大人还为我洗清了冤屈,臣女内心十分感激大人。” 虽然她觉得眼前这位刑部官员有些针对她,但她对他的感激却是真情实意的。若非他出手,她今日就惨了。 诚王瞥了一眼好友。 是了。乔大姑娘若是不说的话他险些忘了刚刚好友所为,刚刚侍卫告诉他,在乔大姑娘掉下去之际子随可是立即就飞过去救了她。 想到这里,诚王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兴奋,他哈哈大笑两声,唰的一声合上了折扇,道:“乔姑娘说得对,今日你是该好好谢谢子随。” 乔棣棠看向顾闲庭,郑重地说道:“臣女记住了,回京后定会奉上厚礼。” 诚王点头:“对对,这才对嘛,乔姑娘要亲自送到武昌侯府上才是。” 顾闲庭看向诚王,浓眉皱了起来。 武昌侯府……乔棣棠多年没有归京,这武昌侯府又不在她查询的范围内,故而没有听说过。不过,到时候她可以打听一下。 “好,谨遵大人的命令。” 诚王佯装没看到好友眼底的不赞同,他看了一眼天色,适时地转移话题:“马上就要天黑了,乔姑娘这是准备去哪里?”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已经酉时了,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左右。 乔棣棠:“白山观。” 诚王微微挑眉,快速看了顾闲庭一眼,顾闲庭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诚王:“乔姑娘要去白山观?” 乔棣棠似是没发现诚王眼底的意外,自然地说道:“是啊,来京之前母亲特意嘱托我的。我本想着到了京城就去一趟的,结果京城事务繁杂,这几日才终于闲下来了。” 诚王:“既然大家的目的地一致,不如乔姑娘一会儿随我们一同上路吧,正好路上也有些照应。” 乔棣棠眼底流露出来一丝惊喜:“这么巧,您也要去?” 诚王:“对。” 虽然这就是乔棣棠等在此处的目的,但她还是故意推拒了一番:“劳烦大人挂心,白山观距离此处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如今天黑的晚,应该能在天黑前赶到。” 诚王瞥了一眼乔棣棠身后的几人,道:“你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此处又十分荒僻,不如同行。” 之前没遇到也就算了,如今既然遇到了自然不能让乔姑娘一行人单独上路。 乔棣棠犹豫了一下,终于答应下来:“那就多谢大人的好意了。” 诚王:“坐下歇会儿吧。” 乔棣棠:“好。” 几个人坐下来之后,又闲聊了几句关于京城的风土人情。多半都是诚王在问,乔棣棠答,顾闲庭一句话也没说。 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一行人出发朝着白山观而去。 一上马车,顾闲庭就对诚王说道:“王爷,那位乔姑娘很有可能故意跟着您来的。” 诚王瞥了好友一眼,脸上笑眯眯的,却没有回答这句话。他盯着好友看了许久,道:“子随,你今日有些不对劲。” 闻言,顾闲庭看向诚王。 诚王仔仔细细打量着顾闲庭,再次确认:“确实很不对劲。” 顾闲庭:“王爷,是那位乔姑娘不对劲。” 诚王:“对,你就是在看到那位乔姑娘之后开始不对劲的。” 顾闲庭剑眉微皱。 诚王:“你何时那般热心肠了,竟会亲自去救一个姑娘。” 顾闲庭没说话。 诚王又道:“那日我问你时你还说不知道乔姑娘的长相,今日却主动去救她。莫不是瞧着她长得漂亮看上她了?” 顾闲庭冷静地指出来一个事实:“乔姑娘倾心之人是王爷。” 诚王摇着折扇,笑着说:“是么?我没看出来。那乔姑娘口口声声说要感谢你,我觉得也不必备厚礼了,直接以身相许算了。” 顾闲庭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那日白山观的道长去王府时乔姑娘身边的丫鬟恰好也在,今日咱们又遇到了乔姑娘,这恐怕不是巧合。” 诚王:“我知道。” 顾闲庭:“乔姑娘屡次让婢女去王府送谢礼,今日又特意来到了白山观,怕是有目的想接近王爷。” 诚王不甚在意。 顾闲庭:“王爷想想那日在孙记酒楼乔姑娘的表现,再看刚刚她的表现,反差太大了。” 诚王:“嗯。” 顾闲庭:“王爷心中有数便好。” 诚王:“你不是已经让人去查乔姑娘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顾闲庭默认了此事。 他的确让人去打探乔姑娘此番的来意了。 诚王反倒是盯着他看了片刻,说道:“子随,你是不对乔姑娘过于关心了?” 顾闲庭顿了顿,将那一点心事压了下去,道:“微臣只是担心王爷的安危。” 诚王:“是吗?接近我的女子有很多,你可不是对每个姑娘都如此。” 顾闲庭沉默了。 他总觉得这位乔姑娘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她似乎有意在接近王爷,又和那些故意接近的女子不太一样。 她若只是想要攀附王爷便罢了,怕就怕她别有目的。 天黑之前,马车停在了白山观。 小道士来到了乔棣棠面前,道:“请问是乔姑娘吗?” 乔棣棠:“正是。” 小道士:“您前日定好的房间在旁边的院子里,请随我来。” 乔棣棠跟诚王和顾闲庭告别,随小道士离开。 看着乔棣棠离去的背影,诚王对顾闲庭道:“乔姑娘也许不是跟着咱们离京的,她早早定好了房间,你误会她了。” 对此,顾闲庭不置可否。 等到了院子里,顾闲庭身边的护卫将打探来的事情告知于他。 诚王看着好友的脸色,问:“如何?” 顾闲庭:“乔姑娘是来祭拜尉迟将军的,白山观里供奉着尉迟将军的牌位。” 诚王脸色顿时一肃:“老将军的牌位竟然在这里。” 顾闲庭:“嗯,那牌位已经供奉了十几年。老将军死后,当时的泰平伯夫人在这里立了牌位,时时来供奉。后来泰平伯夫人与泰平伯和离,离开了京城,就没有人来此处了。” 诚王:“一切都是巧合。” 顾闲庭没回这句话。以他多年在在刑部的经验来看,整件事刻意安排胜过巧合。 诚王见顾闲庭没说话,瞧出来他的顾虑,道:“子随,你还是将目光放在你要查的案子上吧,我想乔姑娘应该没什么恶意。” 顾闲庭:“嗯。” 是否故意,还要再看。 乔棣棠接连祭拜了三日,完成了此次祭拜。 第三日傍晚,她的目光落在了东边的那处院落。 青儿过来低声道:“奴婢这几日一直盯着诚王的院子,王爷每日早上和傍晚喜欢出门,平时都在院子里待着,偶尔会有人去那个院子里。” 乔棣棠想到一人,问:“那位顾大人呢?” 青儿想了想,道:“顾大人很少待在院子里,时常出去。” 乔棣棠:“今日呢?” 青儿:“刚刚奴婢看到他离开了诚王的院子,尚未回来。” 乔棣棠:“走,去找诚王。” 那位顾大人虽然救过她,她也十分感激。只是他出身刑部,那一双眼睛不仅泛着冷意,还像是要将人看透了一般。她去寻诚王的时候最好避着他,免得被他看出来什么了,打草惊蛇。 乔棣棠过去时诚王正在看书,得知她来了,诚王让人将她请了进去。 乔棣棠送来一些山上摘的果子和野菜。 “王爷,这些是我去山上摘的,不值什么,但味道却极好,您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尝一尝。” 听到她亲手摘的,诚王有些惊讶。他听闻泰平伯夫人与泰平伯和离之后嫁给了云城有名的富商,家中应该殷实。 “乔姑娘竟然能辨别出来哪些可食,哪些不可食?” 乔棣棠笑着说:“父亲在世时,他和母亲很喜欢带着我和弟弟去外面游玩,我们时常在山里住,自己洗衣做饭。南边的野菜我多半都是识得的,京城这边的我却认得不多,是身边的嬷嬷教我辨别的。” 齐家是商贾,乔家是伯爵府,乔姑娘却十分亲昵地称齐老爷为父亲,可见在其心中身份地位并不是那么重要。 诚王不由地高看了她一眼。 “那也很厉害了,乔姑娘跟本王想的不太一样,不似寻常的姑娘。” 乔棣棠见诚王没有顺着她的话去提及云城,又道:“京城这边对女子束缚不多,云城的姑娘出门都要戴帷帽的,母亲出自京城,受不得束缚,故而喜欢带着我们远离人群去山里。云城那边的山很漂亮的。” 诚王点头:“嗯,本王之前去过,那里的确很美。” 闻言,乔棣棠眼眸微闪,故作轻松问:“王爷去过云城?” 这不过是一句闲聊,诚王也没多想,道:“对,去过几次,前年秋天刚刚去过。” 听到诚王主动提及,乔棣棠那一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前年……秋天……” 那位富商便是前年秋天去的云城。 诚王端起桌上的茶轻抿一口,道:“是啊,本王记得离开京城时树叶已经枯黄,落了满地,结果到了云城后,树反倒是越发茂密了,像是盛夏一般。” 乔棣棠死死攥紧了袖子里的手,生怕自己会失控。 就在这时,诚王看着乔棣棠的身后,突然说道:“本王说的对不对啊,子随?” 乔棣棠顿时紧张起来,回头看向身后,顾闲庭不知何时回来的,又听到了什么,他那一双如寒潭般的眼睛此刻正盯着她看。 听到诚王问话,顾闲庭挪开了探究的目光,答道:“微臣没在秋日去过云城,不过,按照书中的描述,应是王爷所说的那般。” 不管乔姑娘来此处的目的是什么,有一点应该是可以确定的,她是冲着诚王殿下来的。 17、冷淡 见顾闲庭没说什么,乔棣棠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本想趁着顾闲庭不在时探一探诚王的口,没料到他竟提前回来了。 若此刻就放弃的话,又有些不甘心。 她已经在寺中住了四日,若是再住下去难免被人猜疑,泰平伯府的人怕是也会担心她跑了。等到回了京城,她和诚王再想见面就难了,她去查诚王的话也会难上加难。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她总得确认诚王究竟是不是她想找的人。 她缓了缓心神,故作镇定,笑着说:“王爷在云城待了多久?那里风景极好,您有没有去游镜湖,爬青山?” 顾闲庭原本已经挪开目光,听到这话,突然转头看向了乔棣棠。 察觉到顾闲庭探究的眼神,乔棣棠那原本平复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她仔细想想,她刚刚那番话就是一句寻常的话,不算是特别刻意。 难不成顾闲庭已经从只言片语中猜到了她的意图? 乔棣棠的指甲都快要嵌进了肉里。 诚王:“没待太久,镜湖倒是去过,青山没来得及爬。” 乔棣棠的目光立即看向诚王。 没待太久又是多久。 顾闲庭的目光一直看着她,她根本没法继续追问。 昨日诚王问她在京城住的可还习惯,今日她问诚王在云城的情况,不算太过惹人怀疑。可若她问得太过细致,难免让人怀疑她的用意。 那位出身王侯的公子哥一直想要隐藏身份,若诚王真的是她要找的人,一旦诚王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一定不会告诉她实话,而且,她势单力薄,怕是会遭殃。 乔棣棠还没想好接下来要问什么问题,只听顾闲庭道:“乔姑娘去过青山?” 乔棣棠没料到顾闲庭会有此一问。 诚王也没料到。顾闲庭一向少言寡语,尤其是在姑娘面前。从小到大他主动跟姑娘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他却屡次询问乔姑娘。 前几日他便觉得好友对乔姑娘不一般,果然今日他又开始关心乔姑娘了。 乔棣棠:“我自小在云城长大,自然是去过的。” 虽然她觉得顾闲庭似乎一直对她格外关注,但顾闲庭那日救了她。一码事归一码事,她心中对顾闲庭十分感激。 顾闲庭却像是随口一问,问完就收回了目光,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诚王看看乔棣棠,又看看顾闲庭,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说:“子随也去过云城,你们应该有话说。” 乔棣棠礼貌地笑了笑。 “顾大人应该是去查案子的,怕是没有时间去游玩。” 原以为按照顾闲庭的性子应该不会接这句话,没想到他却看着乔棣棠的眼睛说道:“我去过青山,那里确实很美。” 乔棣棠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又听不出来什么,她思虑片刻,始终没有答案,于是笑了笑,道:“嗯,的确很美。” 顾闲庭太敏锐了,乔棣棠没法再问下去,她又跟诚王闲聊了几句便回去了。 待乔棣棠离开,顾闲庭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果子和野菜,正色道:“王爷应该看出来乔姑娘是故意来寻您的吧?” 诚王:“看出来了。” 顾闲庭:“泰平伯夫人当年将女儿带走,态度决绝,后来没再回过京城。如今她的女儿却突然回京城了,怕是目的不简单。” 常年在刑部,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乔棣棠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总觉得她身上有股浓浓的违和感,所以这几日他去查了查她的事情。 来到京城之后她并没有直接回泰平伯府,而是去了齐家,视察齐家在京城的生意。期间她一直在查乔家的事情,同时也在打听诚王的行踪。直到在孙记酒楼和乔二姑娘发生了冲突她才回了伯爵府。 经过调查,他发现泰平伯夫人和乔大姑娘自从当年离开京城,就没回来过。如今突然回来,让人很难不怀疑她的目的。 诚王没有顺着顾闲庭的话问下去,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你可知父皇有意降世家的爵位?” 顾闲庭:“略有耳闻。” 北慕建国多年,爵位泛滥,朝廷每年的开支和划地很多。有许多勋爵人家受到了祖宗的蒙荫得到了爵位,事实上本人并没有什么本事。基于此,皇上开始清理爵位。十多年前皇上便做过此事,阻力颇多,但效果甚佳,如今皇上又想行此事了。 诚王:“父皇刚登基之时便有意降了老泰平伯的爵位,看在尉迟将军的面子上没有降。泰平伯为官资质平平,十多年来没有任何建树,如今父皇便又动了这个心思。泰平伯得知此事后多方活动,试图保住爵位。多年前泰平伯靠的是妻子,如今怕是想靠女儿了。” 顾闲庭:“乔姑娘便是因为这个缘由来了京城?” 诚王:“正是如此。你可知泰平伯为她安排了什么样的亲事?” 见顾闲庭不知此事,诚王低声说出来一个名字。 饶是淡定如顾闲庭也有几分惊讶。 诚王:“我估摸着她是知道了此事才开始为自己想出路的。” 说着,他轻叹一声,继续道:“泰平伯也真是个糊涂人,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儿他也舍得。她一个年华正好的小姑娘却要嫁给那样一个人,多么可惜。看在老将军的面子上,本王不介意给她借一借势。” 顾闲庭顿了顿,道:“王爷仁厚,是微臣狭隘了。” 他知道老将军曾有恩于诚王殿下,所以没多说什么。 不过,他心中却并非如此想。 泰平伯和泰平伯夫人和离一事他略有耳闻。当年靠老将军保住了爵位,后来泰平伯夫人决绝和离,皇上应允了此事。同时,泰平伯夫人还求皇上允许她和女儿婚嫁自由。 泰平伯喜欢攀附权贵,想要通过女儿保住爵位,这等行径十分可耻。但乔姑娘完全可以拒绝,不来京城蹚浑水。她既然主动来到了京城,就说明默认了要利用泰平伯府的权势地位来寻一门亲事。再看她对诚王的态度,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由此可见,乔姑娘并不满足于商户的生活,她本身也是希望嫁入高门大户的。结果泰平伯为她安排的人并非她满意之人,所以她如今主动为自己找夫婿。 老将军是多么光明磊落忠君护国之人,他的后辈却打着祭奠他的名义来接近诚王,这乔家人的血都是凉的。 顾闲庭嘴角扯出来一抹冷笑。 第二日下午,得知顾闲庭离开,乔棣棠又去了诚王的院子里,这一次她带了一些茶叶。 乔棣棠:“昨日见王爷爱喝茶,臣女便拿了些自己常喝的茶叶,王爷不如试一试?” 诚王打开茶叶闻了闻,赞道:“好茶!” 等茶水泡出来,诚王轻抿一口,继续赞道:“味道着实不错,乔姑娘是从哪里买来的?” 乔棣棠抬起头看向诚王,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是在苏家买的。” 诚王:“苏家?” 乔棣棠:“云城的苏家。” 诚王:“原来是这个苏家,本王记得苏家在京城也有铺子?” 乔棣棠:“对。” 诚王的反应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到乔棣棠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她心中十分失望。想到一点,她再次开口:“王爷不知道云城苏家吗?” 诚王仔细想了想,道:“本王不知道。” 不知道……诚王竟然说他不知道!乔棣棠觉得奇怪极了。 不管诚王是不是她要找的人,之前诚王分明让苏老爷入过王府,这说明他们二人是认识的,此刻他怎会说不知道呢? 难不成诚王在刻意隐瞒? 思量片刻,乔棣棠佯装没猜到诚王的心思,惊讶地说道:“您竟然不认识苏老爷?这和苏老爷说的不一样呀。” 诚王来了一丝兴趣,问:“哦?那位苏老爷怎么说的?” 乔棣棠:“去年苏老爷从京城回到云城,逢人便说在京城的时候去过王爷府中,我还以为他和王爷很熟呢,原来他在说大话啊。” 说话时,乔棣棠一直盯着诚王看,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一丝端倪。 诚王皱了皱眉,他的确想不起来自己认识此人。 这时,站在一旁的管事插了一句嘴:“王爷,去年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去过咱们府中,您还见他了。” 诚王惊讶地问:“哦?” 管事:“就是那个带了许多茶叶来府中的苏老爷,您将他请进府中,问了他一些问题,结果他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一说这事儿诚王终于想起来了。 “是他啊!那位苏老爷甚是胆小,本王不过随口问了几个问题他便吓得脸色苍白。” 乔棣棠有些诧异。苏老爷虽不是什么大胆之人但绝非胆小之辈,他混迹商场多年,是个老油条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若是见了诚王,肯定十分兴奋才对,怎会害怕? 诚王口中的苏老爷与她认识的苏老爷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说起来,苏老爷去年就见了诚王,按照他的性子定要逢人就说的,可他却几乎没说过,若非她此次特意去查,仍不知苏老爷曾见过诚王。 可见这里面的确有些问题。 她很好奇诚王究竟问了他什么问题把他吓成那个样子,又或者,诚王在撒谎。 就在这时,已经离开的顾闲庭去而复返。 乔棣棠暗道自己运气太差,眼底有几分慌乱。 没曾想今日顾闲庭朝着诚王行了礼后,去屋里拿了东西便离开了,全程没有多看她一眼。 看着顾闲庭的背影,乔棣棠松了一口气。 诚王瞥了她一眼,笑着说:“子随此次并非与本王一样来游山玩水的,他是来查案子的,有要务在身,乔姑娘莫要介意。” 乔棣棠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她没深究,笑着说道:“顾大人破案经验足,又尽职尽责,是百姓之福。” 诚王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骄傲地说道:“可不是么,子随打小就对案子感兴趣,这天底下就没有子随破不了的案子。” 乔棣棠心中微微一动。 诚王无意继续说刑部的案子,他端起茶水轻抿一口,突然问:“乔姑娘与苏家人关系很好吗?” 乔棣棠的思绪顿时被拉了回来,她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诚王。 诚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是随口一问还是认识罗幕? 诚王会是那个富商吗? 18、凶案 诚王似乎察觉到了乔棣棠的紧张,笑着说:“这么好的茶叶有钱也未必能买到,得提前预定,看来乔姑娘和苏家关系很好啊。” 乔棣棠无法分辨诚王这番话究竟是随意说出来的还是故意试探,她琢磨了一下,说道:“对,苏家和齐家同在云城,一直有走动。而且我和苏家的大小姐自幼一同长大,关系十分亲密。” 诚王只是笑了笑,继续品茶,并未说什么。 乔棣棠一时也难以辨别那个去云城的富商究竟是不是他。 诚王的身份太过尊贵,她问的问题不能太过了。 她生怕诚王会扯开话题,绞尽脑汁开始往这件事上想,突然,她想到了刚刚离去的顾大人,道:“臣女瞧着殿下和顾大人关系也非常好,你们可是一同长大的?” 提起来顾闲庭,诚王的话多了些,脸上笑容也逐渐加深。 “是啊,我和子随从小就认识,他虽然比我小一岁,却处处照顾我。” 乔棣棠立即道:“苏姑娘也是如此,她像个姐姐一样照顾我。” 诚王笑着说:“看来咱们运气都很好,从小就遇到了一个贵人。” 乔棣棠:“是啊。” 后面乔棣棠还欲再说些什么,诚王有访客至,她只好暂时按捺住心中所想,礼貌地离开了此处。 回去之后,乔棣棠拿起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梳理了一下这几次见到诚王的情形。 思来想去得出了一个结论,要么是诚王殿下不是那名富商,要么就是太善于伪装。 她还是得找机会好好探一探诚王的底。 除此之外,还可以做些别的事情。 乔棣棠换了一张纸,提起笔来在纸上作画。不多时,纸上出现了一个翩翩贵公子的形象,赫然便是诚王殿下。 青儿有些好奇:“姑娘,您为何要画诚王?” 乔棣棠:“万一咱们从诚王嘴里套不出来话,那就拿着这幅画去杨花巷里问一问。” 杨花巷里虽然有人见过那名富商,但每次都看得不真切,也不知这幅画能不能起到作用。 最好还是能从诚王这里打探出来一些消息。 “趁着还没回京,你多跟诚王身边的人说说话。” “是,姑娘。” 没等乔棣棠找到更好的机会去探诚王的底,泰平伯府的人来了。 来人是乔知礼。 二人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却还不如普通的朋友亲近。幼时他们二人一个在乔老夫人院子里长大,一个人在母亲身边长大,甚少见面。后来这么多年一直没见过面。直到乔棣棠来到伯府二人才算是正式见面。 乔棣棠在京城的这十日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兄妹二人互相见礼后便沉默下来。 长久的沉默后,乔知礼道:“父亲挂念妹妹,特差我来接妹妹回家。” 乔棣棠眼眸微垂,冷漠地说道:“劳烦父亲和兄长挂心,山中环境清幽,我想多住几日再回去。” 果然,泰平伯怕她跑了,确切说是怕她不按照他的心意去嫁人。 就是不知道乔知礼是否知情。 两个人之间又是良久的沉默。 乔棣棠不想再与乔知礼待在一处,道:“兄长一路奔波辛苦了,我让人为你收拾房间。” 乔知礼目光看向乔棣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简单道:“多谢妹妹。” 乔棣棠:“不客气。” 另一边,顾闲庭查的案子终于有了进展。 陈丘:“大人,您让盯着的猎户家有动静了。” 顾闲庭:“准备收网,切记莫要打扰了村民!” 陈丘:“是,大人,属下明白!” 一刻钟后,顾闲庭赶到了山下村子里的猎户家,结果猎户家大门四开,院子里站满了刑部的官差,家里就只有躺在床上的病弱妇人。 顾闲庭目光扫视了一群,脸色阴沉,压制住怒火,沉声问:“为何擅自行动?” 阿金跪在地上请罪:“自从发现白一河携妻子归来,我等便一直在此处等陈大人的消息。结果白一河刚一到家就有一个戴着帷帽的男子去了他家里将他叫走了。我便安排几个人跟着,跟着跟着却跟丢了。我等生怕这妇人也跑了,赶紧过来守着。” 听到这番话,顾闲庭不仅没有发怒眼底反倒是多了些什么。他细细思索片刻,转头看向了屋内。 “咳咳,咳咳。” 屋里的妇人一直在咳嗽,听这声音应是病了许久。 顾闲庭此次来白云观名义上是陪着诚王散心,实则是为了抓捕十年前的一个杀手。 十年前,在京城附近出现了一个杀人魔,此人杀人手法十分娴熟,每次都是一刀毙命。他在杀人时有个习惯,喜欢在凶手身上留下一个荷花的标志。 所以这个案子被称为“荷花劫”。 此人一连杀了七个人,官府却没能找到他的行踪。找了几年没找到什么线索,这个案子便被搁置了。 顾闲庭在闲暇之余翻看陈年旧案,经过数月的努力,终于查到了此人的身份。得知二人即将归家,便守在了这里。 没想到关键时刻却让人逃了! 他原以为这个案子只是个连环杀人案,如今出现了另外一个“帮凶”,反倒是让案件变得复杂了。他敏锐地感觉到这案子应该不简单。 顾闲庭正色道:“将这妇人带去道观。” 白一河之所以失踪是为了给他的夫人看病,他的夫人在哪里,他便会去哪里。 人去了道观,白一河很快也会去道观。 “是,大人。” 当天晚上,乔棣棠睡得正熟,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吵闹声,那声音极大,在静谧的道观里显得格外突兀。 乔棣棠被吵醒了,扬声问道:“青儿,外面发生了何事?” 青儿从外面进来了,脸色十分难看:“姑娘,不好了,道观中出现了命案,顾大人正命人搜查。” 乔棣棠顿时大惊。 这位顾大人是刑部的人。 诚王殿下又在此处,守卫定然森严。 如何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命案? 看来这行凶之人十分了得。 这案子怕是不一般。 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响了。 阿金:“乔大人,莫要妨碍我等办案!” 乔知礼站在乔棣棠房间门口,身姿挺拔,双手负在身后,压低声音,像是怕吵到了旁人一般。 “旁的房间你们随便搜,这个房间是我家妹妹的闺房,任何人不得进入!” 声音虽然不大却极有气势。 阿金:“乔大人,道观中出了命案,你这样做就是在妨碍刑部的公事!” 乔知礼站在台阶上,瞥了一眼面前的众人,扯了扯嘴角,讥讽道:“诸位来得这么快想必是一直住在道观里,凶手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犯案,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阿金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下午他先是放走了凶手,接着,晚上又让凶手在道观里杀了人。 他入刑部多年还从来没犯过这么大的错误,一世英名全毁在这个案子上了。 两方一直僵持着。 这时,顾闲庭从外面进来了。 乔知礼虽不认识阿金,但顾闲庭他还是认识的。两人都是世家子弟,即便不在一个圈子里玩,多少都打过照面。 “下官见过顾大人。” 顾闲庭:“乔大人。” 面对家世和职位比自己高的顾闲庭,乔知礼依旧不让步。 “顾大人,这是小妹的闺房,男子不得入内。” 顾闲庭看了一眼乔知礼,又瞥了一眼屋内。 “今日情况特殊,须得好好检查,本官保证不会叨扰到乔姑娘。” 乔知礼:“如何保证?” 顾闲庭:“只查一下有没有人躲在屋内,绝不乱翻乱看。” 乔知礼依旧没有让步。 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乔知礼转过身去,看着只披了件外衫,未施粉黛的妹妹,心疼地道:“怎么出来了,是不是被吵醒了?” 乔棣棠此刻对乔知礼的感觉十分复杂。他一直以为兄长是个懦弱的性子,是父亲的翻版。刚刚他在外面的拦住刑部的人的模样又让她觉得非常有气势。 究竟哪一面才是他真实的一面? 此刻来不及细想此事,乔棣棠的目光越过乔知礼看向了站在台阶下的顾闲庭。 恰好顾闲庭正在看她。 两个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乔棣棠拢了拢外衫,朝着顾闲庭微微点头,旋即又看向了乔知礼。 “兄长,让他们去搜吧,搜完咱们也好安心睡觉。” 顾闲庭曾救过自己,这点小忙她自然要帮。 见妹妹如此说,乔知礼也没再拦着,不过,搜之前还是提醒道:“仔细些,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碰的东西也不要碰,不然我们泰平伯府定要上刑部讨个说法。” 阿金只想赶紧找到凶手了解了这个案子,他满口答应下来。 “好好好,一定一定。” 说着便要上前进屋去搜。 这时一条胳膊拦住了他的去路。 阿金不解,看向胳膊的主人。 顾闲庭看了一眼乔棣棠,对阿金道:“你们去院外候着,本官一个人进去搜。” 阿金愈发不解。 搜人这种事需要大人亲自去吗?他和兄弟们进去看一眼不就行了。 一个大活人目标那么大,他们还能找不着? 见阿金没动,顾闲庭侧头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在院外守好了!” 看着这个眼神,阿金心一紧,立马恭敬地道:“是。” 大人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只需照做便是了。 他抬了抬手,院子里的护卫全都出去了。 19、目光 阿金出去后,顾闲庭朝着屋内走去,这一次乔知礼没再拦着。 乔棣棠知晓顾闲庭这般做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心中十分感激,暗道这个冷面判官也有心地柔软的一面。 “多谢大人。” 顾闲庭对乔棣棠点了点头,进入了房间。 乔知礼差人去询问今日发生的事情,乔棣棠跟在顾闲庭身后进去了。 房间并不算太大,外面一间里面一间,能藏人的地方也不多。说起来顾闲庭是在找人,可他进入房间后却不像是在找人的样子,他简单看了看柜子、柱子后面、床底等能藏人的地方,又四处打量起房间。 每走到一处都要停留片刻。 一会儿是在窗边,一会儿又在床前。 抬头看一看房顶,又低头看一看房间内,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这会儿他又来到了书桌前,抬头看看,又低头看看。 这一次他停留的时间有些久。 乔棣棠怕打扰到顾闲庭,一开始只是远远看着他,并未上前。见他一直盯着书桌看,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连忙上前去了。 待来到桌前,她发现了自己下午作的那一幅画,顿时尴尬不已。 她此次出门一直伪装成和诚王巧遇,结果书桌上却放着他的画像。 顾闲庭瞥了一眼站在身侧的乔棣棠。 乔棣棠:“这……那……其实……” 如果她此刻对顾闲庭说她对诚王没意思,顾闲庭会不会相信她? 定然是不信的! 她日日去寻诚王殿下,又画了他的画像,不是爱慕是什么? 见顾闲庭要去触碰那幅画,想到那幅画下的东西,乔棣棠立即上前,抬手想要按住画。 因为心里太过着急,动作幅度有些大,她的指尖不小心擦过了顾闲庭的手背。 由于指甲留的长了些,顾闲庭的手背上顿时浮现出来一条长长的红痕。 画虽然保住了,却让场面更加尴尬了。 顾闲庭看了一眼手背上的红痕,又淡淡瞥了一眼面前的乔姑娘。 这位乔姑娘刚刚在面对搜查时冷静自持,此刻却十分冒失。 乔棣棠瞧着顾闲庭的手,对于自己刚刚的举动十分后悔。她连忙松开画,下意识想要抬手去触碰顾闲庭的手。 在指尖触碰到顾闲庭手指的那一瞬间,顾闲庭的手抽了回去。 这让原本就非常尴尬的场面雪上加霜。 乔棣棠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她刚刚真的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毕竟是自己将别人的手弄伤了,她想查看伤情。当顾闲庭收回手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孟浪。 顾闲庭本就觉得她有意去接近诚王,如今她又对他如此亲昵,不知在他心中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今日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罢了,她还是别再乱动了。 乔棣棠收回手,抬眸看向顾闲庭,老老实实道歉:“顾大人,对不起。” 顾闲庭瞥了一眼手上的伤痕,正欲说两句,垂眸,看到了眼前的姑娘眼睫轻颤,一双眼睛清澈见底。面对如此真诚的一双眼,他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淡淡道:“无碍。” 顾闲庭越是轻轻揭过,乔棣棠越觉得愧疚。 “一会儿我给大人涂些药。” 顾闲庭:“不必。” 乔棣棠还欲再说,顾闲庭的目光却是又落在了面前的画上。 瞧着他的目光,乔棣棠想起了刚刚的事情,为了转移顾闲庭的注意力,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大方承认了自己对诚王殿下的“爱意”。 “我爱慕殿下已久,因不能时时刻刻见到殿下,所以作此画来解相思之情。” 闻言,顾闲庭淡淡地瞥了乔棣棠一眼。 这一眼看得乔棣棠有些心慌。 “殿下丰神俊朗,天人之姿,臣女见他第一面时就仰慕他。” 顾闲庭收回目光,抬步朝着外面走去。 乔棣棠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连忙收起桌子上诚王的画像。 以及—— 画像下面她关于富商身份的种种猜测。 看到诚王的画像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顾闲庭发现她接近诚王的目的是调查他。 见顾闲庭从里面出来了,乔知礼上前故意问:“顾大人可是搜到凶手了?” 顾闲庭:“并未。” 乔知礼:“那就好。” 说完,再次提醒:“还望顾大人莫要将今日入我家小妹闺房一事说出去,免得她将来亲事受阻。” 顾闲庭:“本官自会信守承诺。” 顾闲庭走后,乔知礼去了乔棣棠的屋里,在看向乔棣棠时换了副面孔。 他轻声道:“山中夜里冷,快去里间休息吧。你别怕,我就守在门外,哪里也不去,你若是有事便叫我。” 乔棣棠心情十分复杂,她抿了抿唇,道:“兄长不必如此,出了命案,刑部肯定加强了守卫,不会再出事了。你今日赶路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乔知礼顿了顿,道:“好,你先进去吧,我吩咐一下这就回去。” 说着,乔知礼出去了。 乔棣棠回里间躺着了,她躺在床上许久却没能入睡。脑海里一会儿想想刚刚的案子,一会儿又想到了乔知礼,翻来覆去睡不着。 青儿听到她的动静,以为她心中在害怕所以睡不着觉,于是低声道:“姑娘,大少爷就守在外面没走,您不必担心,赶紧睡吧。” 乔棣棠愣了一下。 乔知礼刚刚已经答应她要回去了,没想到他却没回去。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过交流,也没什么感情,他如今为何突然对她这般好…… 很快,门外又传来了声音。 阿金:“乔大人,我们大人请道观里所有人都去大殿。” 乔知礼这次真的发火了:“你们真当我们泰平伯府是你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不成?你们顾大人刚刚已经搜过了,你们还想怎样?” 阿金:“大人莫要误会,我们大人这么做是为了查案子。” 乔棣棠听到了外面的话,她沉思许久。 看来顾大人并没有搜到凶手。在诚王和刑部的双重防守下,凶手不可能逃走,所以很有可能凶手就是如今住在道观里的人。 她迅速穿好衣裳,对青儿道:“你去将大哥请进来,我有话跟他说。” 青儿:“是。” 乔知礼听到妹妹唤自己,他没再跟赵阿金吵,来到了房内。 “又把你吵醒了?你放心,我这就将他们撵出去。” 乔棣棠阻止了他:“兄长,等一下。” 乔知礼停下脚步。 乔棣棠:“前些日子我在驿站遇到了危险,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是那位刑部的顾大人救了我。” 闻言,乔知礼连忙上前,紧张地问:“你可有事?” 乔棣棠摇了摇头:“没有,幸而顾大人及时出手,我没有任何事。顾大人对我有恩,如今他让咱们过去,咱们就过去吧。” 乔知礼沉默片刻,道:“道观里几乎都是男子,我自己去就行,你留在这里。” 乔棣棠:“兄长,顾大人之所以让咱们都过去怕是因为凶手还在道观里,他要当众揭开凶手的面纱。想必诚王殿下此刻也在大殿中,那里应该是安全的,我留在此处反倒是危险。” 乔知礼诧异:“诚王殿下也在?” 乔棣棠:“对,他和刑部的顾大人一同来的道观。” 乔知礼:“嗯,那咱们一同过去吧。” 大殿离乔棣棠所住的院子并不远,然而,一刻钟后,他们才走到了大殿之中。 乔知礼这一路走得很慢,像是故意拖延一般。 阿金频频回头,急得他恨不得将乔知礼背起来。 乔知礼却恍若未觉,依旧走得很慢。 乔棣棠也觉得乔知礼走得太慢了,但一想到乔知礼是伯府的公子哥,重脸面,他本不想来,是她多劝了几句才来的,她就没说什么。 他们兄妹二人是最后到的。 一进去,乔棣棠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顾闲庭,二人的视线对在了一起。 乔棣棠冲着他点了点头。 这时阿金也来到了顾闲庭面前复命。 陈丘低声问:“怎么这么慢才过来?” 阿金叹气:“那位泰平伯府的大少爷很是难缠,很是费了一番口舌,路上又磨磨蹭蹭的。幸亏乔大姑娘是个明事理的,说服了乔大少爷,不然这会儿还过不来。” 一进入大殿乔知礼就开始找诚王的身影,很快他就看到了诚王。 “棣棠,诚王殿下在那边,咱们过去问个安吧。” 乔棣棠随着乔知礼朝着诚王殿下走去。 顾闲庭淡淡瞥了一眼兄妹二人的去向,又收回了目光,看向阿金。 阿金也看向乔家兄妹,低声道:“大人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顾闲庭轻轻应了一声:“嗯。” 另一边,双方在叙旧。 乔知礼:“见过王爷,数月不见,王爷身体可还安好?” 二人虽然同在京城,但诚王殿下没有实际的职位,又一向不上朝,几乎不见面。 诚王笑着说:“本王一切都好。” 说着,他又看向了乔知礼的腿,问:“你的腿可痊愈了?” 闻言,乔知礼不自觉地往后收了自己的左腿,道:“痊愈了。” 乔棣棠瞥了一眼乔知礼的左腿。 诚王:“那就好,之前你伤得那么重,本王还担心无法痊愈了,如今瞧着你这般模样我就放心了。” 乔知礼:“多谢王爷挂心。” 乔棣棠有些好奇,瞧着诚王和乔知礼说话的模样,这二人关系应该不差。泰平伯府虽然是有爵位的人家,但跟诚王之间的距离还是挺远的。这几日她打听到了武昌侯府的家世,世代军功,勋爵人家。当今的武昌侯身上也是功勋卓著,武将之首。诚王和顾闲庭这样家世出身的公子哥关系好、能玩到一起是正常的,怎么跟乔知礼也这么熟? 诚王:“乔公子别误会子随,他之所以叫你们过来是怕凶手留了后手,狗急跳墙,伤害到你们。” 留了后手,狗急跳墙…… 看来凶手应该是十分熟悉道观的人。 乔知礼:“刚刚家妹已经提醒过,是微臣想岔了。” 诚王看向乔棣棠,笑着说:“看来乔姑娘和子随想到一处去了。” 听到二人提及自己,乔棣棠转过头去看了诚王一眼。 诚王:“乔公子,乔姑娘,你二人且坐下吧。本王也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在子随眼皮子底下杀人。” 乔棣棠和乔知礼在诚王身侧落座。 白山观道长上前问道:“无量寿福!顾大人,您说今日要审讯犯人,还要等人聚齐了,如今已经齐了,可以开始了吗?” 顾闲庭:“还有几名护卫没回来,道长稍等片刻。” 道长的眉心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退回椅子上坐下。 那边,诚王在为乔家兄妹二人说今日的事情。 乔知礼:“王爷,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诚王:“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十年前‘荷花劫’一案?” 乔知礼脸色一变:“记得。” 此事发生在京城附近,轰动一时,虽然那时乔知礼还小,但也记得十分清楚。那几日京城家家户户都看守严格,生怕被杀了。 乔棣棠也点了点头。她虽然在云城,可此事传播甚广,她也听说了些。 诚王:“今日的案子就跟荷花劫案有关。今日死的是个道童,他的手腕上刻着荷花的标志。子随比对过了,标志和十年前的一致。” 乔知礼脸色有些难看:“凶手这是又现身了?” 诚王:“放心,子随说了今日就能结案。” 乔知礼瞥了一眼顾闲庭的方向。他虽不喜顾闲庭的处事风格,但对他破案能力也有所耳闻。听闻他屡破奇案,就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顾侍郎既如此说那我就放心了。” 乔棣棠看了乔知礼一眼。 那位顾大人真的这么厉害么,不仅诚王殿下夸他,乔知礼也这般相信他的断案能力。刚刚他对顾闲庭的态度可算不得好。 乔知礼不喜欢那位顾大人,却相信他的能力,想来是有些真本事的。 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八名护卫将白一河押了过来。 “大人,刚刚在南一房屋顶上抓到了他。” 南一房。 是乔家兄妹住的院子。 乔知礼顿时神色大变,看了一眼妹妹。 幸好刚刚听了妹妹的话过来了,不然凶手真的闯进了他们屋里就麻烦了。 乔棣棠看着跪在地上神情沉郁的男子心里也有些后怕。 顾闲庭看人时的目光也是冷的,却和眼前这个男子不同。跪在地上的男子看人时不带一丝温度,仿佛是个死人一般。顾闲庭顶多算是无视,不至于让人感觉到森寒。 所以,顾闲庭刚刚突然去了他们院子里是因为发现了凶手。 而他故意在她房间内停留许久不是因为是发现了诚王的画像,而是因为凶手在她的屋顶。 现在他之所以将她和兄长全都叫到大殿来也是因为先确保了他们的安全,然后再抓捕凶手。 万一顾闲庭没发现这个人,万一她和兄长没来……万一顾闲庭不顾及他们的性命直接实施抓捕……不知会发生何事。 这样算起来,顾闲庭又救了她一命。 乔棣棠抬眸看向顾闲庭的方向。 恰好此时顾闲庭也看了过来。 二人之间隔着数步距离,隔着几名护卫,隔着千山万水。 乔棣棠的心突然微微一颤,很快又安定下来。 很多年后,她依然记得这个穿过层层人群的目光。虽然这个目光不带任何感情,没有一丝温度,却神奇地安抚了她慌乱的情绪。 第20章【VIP】 第20章 疏离 顾闲庭很快挪开了目光,看向了被押的犯人。 道童的尸首就在一旁,陈丘问:“白一河,这道童是不是你杀的?” 白一河看也未看尸首:“是。” “你为何要杀他?” “为了救我家娘子。” 乔知礼:“为了他娘子?” 诚王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为乔家兄妹解惑:“这人虽罪大恶极,但也是个痴情的种。原本他今日逃了,子随将他的夫人带到了道观中,他又折返回来救他的妻子。今日死的道童就是为他妻子送饭的,他的身上同样有荷花的标志。” 乔棣棠:“他是道观里的人吗?” 诚王:“不是,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听说他父亲是习武之人,他打小跟着父亲习武,武功极好。他逃了三年也没人找到他。子随可是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查到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行踪。” 乔棣棠不解:“既然找到了为何又让他逃了?” 诚王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在要抓捕之时他的同伙过来将他救走了。” 乔棣棠:“想必同伙应是道观里的人。” 乔知礼大惊:“为何?” 乔棣棠压低声音:“兄长,您想想看,如果负责抓捕的人里面出现了叛徒,怎会在抓捕的时候才去救人,应当是在他还没入村的时候就将他救走了。若是最后关头才去救,说明那人是跟着刑部的人过去的,他只能在最后救人。再则,王爷和顾大人都在道观中,道观中守卫森严,外面的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杀人,只能是道观里的人。想来这小道士应是听到了什么秘密才被人灭口的。” 乔知礼:“那标志如何解释?” 乔棣棠:“既然他们是一伙的,事后补上就行了。” 不知是不是乔棣棠的错觉,顾闲庭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 那边,案子还在继续审。 陈丘:“……你当年为何要杀那些人?” 白一河:“看他们不顺眼,顺手杀了。” 陈丘:“你何时见过兵部的张大人,怎会与他有冲突?” 白一河沉默不语。 陈丘:“你又如何识得金陵驿站的掌柜的?” 白一河依旧沉默。 关于十年前的案子,他只承认杀了人,其余一概不说。 这时,顾闲庭开口了:“你娘子身患恶疾,已经药石无用。” 白一河终于有了反应,一脸阴狠地看向顾闲庭。 “我家娘子有救,她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顾闲庭:“既然有救,你为何要回来?” 白一河抿着唇不说话。 顾闲庭:“这些年你拿着银钱四处为你娘子寻医问病,走访了不少名医,可曾有大夫说过她的病能治?” 白一河依旧不说话。 顾闲庭:“是那个人告诉你他能救你娘子的吧?” 白一河身形微晃,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顾闲庭直视着白一河的眼睛,冷冷道:“神医救不了你娘子,一个道士却可以救,这种话你也信?” 白一河终于抬眸看向了顾闲庭,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道士们。 一旁白山观的道长站了出来:“无量寿福!顾善人是说我观中子弟是其同伙?” 顾闲庭没有答话。 道长:“观中信士皆是我千挑万选的可信之人,万万没有善人所说的那种人。” 道士们在一起嘀嘀咕咕讨论起来。 顾闲庭依旧没答,他对白一河道:“旁边这位是诚王殿下,此次跟随他前来的有太医院的太医。” 邵太医立即上前:“顾侍郎。” 顾闲庭:“你不如听听太医如何说。” 白一河看向邵太医。 邵太医:“你妻子有心疾,这种病是胎里带的,注定活不过三十岁。任何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 听到这话,白一河像疯了一样冲着邵太医走过去。 一旁的护卫及时按住了他。 邵太医吓得连连后退。 白一河眼睛猩红,大声嚷道:“不可能,你骗我的,不可能!” 顾闲庭:“若是骗你,我应当告诉你你妻子的病不重,太医可以治好,这样你就能配合我了。白一河,你还不肯交代吗?” 白一河仍不信,嘴里不停喃喃:“不,不,不可能,不可能……”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从一旁的偏殿过来了,她哭着跑向了白一河。 “一河,你就听这位大人的话把事情说出来吧。” 白一河紧紧握住妻子的肩膀,安抚:“阿荷,我一定可以救你的,一定可以!” 阿荷流着泪说:“没用的,大夫们都说了,我的病治不好了。” 白一河:“他们说了,可以救你!” 阿荷哭着摇了摇头。 “一河,我不想再看病了。那些钱不干净,我多活了这么多年,已是良心难安。” 白一河:“不,阿荷,你别这样想,那些坏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你的手干干净净的。” 阿荷擦了擦眼泪,看向顾闲庭,问:“如果我们将实情说出来,大人能不能饶我家夫君一命?” 顾闲庭瞥了一眼白一河:“那得看他能说出来什么。” 阿荷像是得到了一个承诺,转头看向白一河:“一河,你放心说吧。我命不久矣,你总要好好活着才好。” 白一河仍旧不肯说,喃喃道:“阿荷,你别放弃,我既可以让你多活十年,也可以让你活更久。” 阿荷眼中含泪:“可我不想再这样活着了,我心中有愧,夜夜做噩梦,活得不安稳。” 这时一旁的道长突然说道:“无量寿福,女信士慈悲心肠。” 说着,他看了一眼殿外。 外面十分平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闲庭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外面。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侧头看向阿金,阿金立即上前。顾闲庭耳语几句,阿金带着人出去了。 阿荷看向道长,刚要说什么,突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白一河瞳孔微缩,震惊无比,紧张地道:“阿荷,阿荷,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说着,他看向了顾闲庭:“你们给她吃什么药了?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为难她!” 顾闲庭也没料到会如此,他转头看向太医:“快给她看看。” 邵太医连忙上前,为阿荷把脉,他的手颤动了一下,道:“王爷,顾大人,这位夫人中毒了无药可治。” 闻言,白一河疯了一样冲向太医。 好在身后的护卫及时按住了他。 白一河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顾闲庭也冷了脸。 这幕后之人当真是冷血至极。 “此事并非我们所为,我们将你妻子带到道观中是为了引你上钩,杀了她对我们并无任何好处。可若是她死在了这里,那人就可以将此事推到我们身上,你也绝不会对我们说出来任何实情,还会与我们作对。所以,你好好想想,真正想杀了她的人是谁。” 白一河愣了一下。 若是阿荷死了,他肯定要怪刑部。 他会是那样的人吗? 阿荷慢慢地爬到白一河身边,扯住了他的衣袖。 “一河,收手吧!” 白一河眼神微微一动,显然要被说动了。 阿荷又吐了一口鲜血。 白一河脸色惨白,手抚摸着阿荷的脸,颤抖着声音道:“好好,我说,我说!” 阿荷脸上流露出来一丝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白一河眼泪汹涌而出,发出痛苦的嘶吼。 这时原本已经起身的白山观道长坐回了椅子上,神色异常平静。 白一河哭了许久,终于缓了过来,随后,慢慢说道:“除了今日的道童,其余人全都是我杀的。” 顾闲庭:“为何?” 白一河面如死灰,平静地叙述:“阿荷的父亲是名秀才,家中贫穷,为了改善生活,他将阿荷嫁给了地主家的儿子。婚后一直没有生育,郎中诊断出来阿荷有心疾,不能孕育子嗣,地主家将阿荷撵了出来。十年前,我在河边捡到了奄奄一息的阿荷。为了给阿荷治病,我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后来,有人告知我有法子可以治疗阿荷的心疾,我便听信了那人的方法。” 顾闲庭:“那个人是谁?” 白一河没回答这个问题,他一点一点将阿荷唇边的血迹擦干净,又继续说道:“他给了我药,阿荷吃下之后果然好了许多。可这病情依旧无法根治。后来,他又告诉我一个法子,那便是杀穷凶极恶的罪人来为阿荷积福。七年来,我为他杀了七个人,他保了阿荷七年的性命。” 顾闲庭:“所以你每杀一个人就在人身上留下一个荷花的标志?” 白一河:“对,那是阿荷的标志,我是在为阿荷积福。” 顾闲庭:“你从未想过那些人并非全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吗?” 白一河顿了顿,道:“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过,直到后来杀了一个兵部的官员,阿荷告诉我那人和她父亲曾是同年,这些年没少接济他们家,我才知晓这一点。也是那次之后,阿荷劝我收手,不要再干这样的事情。后来,我们二人偷偷离开了这里,去了江南,寻访名医。如此过了三年。如今大夫说阿荷命不久矣,我们二人想回到故土来……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他告诉我阿荷的病还有得救,我便听从了他的话在道童身上刻了荷花。” 白一河低垂着眸,眼神灰败,没有一丝生气。 乔棣棠瞧着他这副模样觉得异常熟悉,那股子压了三年的痛苦情绪再次朝着她袭来。 顾闲庭:“那个人是谁你还不肯说吗?” 白一河依旧不语。 乔棣棠低声道:“不好,他想自尽!” 顾闲庭瞥了一眼白一河的手,瞧出来他的确有这个意图。他不动声色,立即上前,大声说道:“你不想说是因为他为你妻子提供了七年的药吗?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那些药你妻子的病才会越来越重。” 白一河手顿住了。 他看向顾闲庭,眼底满满地不可置信:“不可能,阿荷吃了他给的药之后病的确好了许多。” 顾闲庭继续上前,道:“他不仅让你妻子的病情加重,今日还喂她吃下了毒药,这样的人你真的要替他瞒着吗?” 白一河眼睛不自觉瞥向白山观道长。 白山观道长神色平静,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就在这时,顾闲庭终于接近了白一河,从他手中翻出来一根银针。 他转头瞥了乔棣棠一眼。 这位乔姑娘倒是十分敏锐。 白一河明白了顾闲庭的意图,知道自己被骗了,怒目而视。 “为何不让我和阿荷死在一处!” 顾闲庭:“先把你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了!” 白一河不说话。 顾闲庭:“你不说本官也猜到那个人是谁了。” 白一河低头看着阿荷,一言不发。 顾闲庭:“道长,这里除了您没有人有这个能力将白一河放进来吧,也没有人能在重兵围守之下杀人,我说的对吗?” 白山观道长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顾闲庭淡淡笑了笑。 就在这时,一支箭破空而入,直插白山观道长的心口。 顾闲庭顿时大惊,转头看向箭支的方向,一群护卫冲出去抓人。 紧接着,一道声音响了起来:“走水了!北一所走水了。” 而北一所正是白山观道长居住的地方。 顾闲庭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有意思,这个案子太有意思了,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复杂。 那火起得很快,当时人又全都在大殿,没人在那边,短短半个时辰就烧干净了。 诚王低声道:“幸好你提前将这里搜了一遍,不然线索就全都断了。” 顾闲庭虽然已经做好了周密的安排,但还是有疏漏之处,他脸色不太好看:“微臣还是没有料到他们能当众杀人。” 他刚刚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让阿金去加强防卫,没想到那名杀手还是得手了。 诚王:“这不怪你,谁也没料到一个小道观的道长能这么重要。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杀人案,如今看来,这案子复杂得很呐。” 顾闲庭:“的确如此。” 诚王在,刑部的人也在,那人还敢出来杀人,只能说这道长知道的秘密足够大,若是道长不死,将会有别人似。 他已经能想像得到这个案子会牵连许多势力了。 诚王:“你说一个道长为何要雇杀手杀那么多人,还涉及到朝廷官员。杀了这些人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顾闲庭:“除非他背后有更重要的人。”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看着眼前的废墟,顾闲庭:“王爷,您先去休息,微臣去善后。” 诚王:“行,你去吧。”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乔棣棠和乔知礼回到南一所时看到了一片狼藉的情形,可见这里发生了一场恶斗,兄妹二人更加庆幸刚刚没留在这里。好在只是院子里乱,屋里没人进去过。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回屋去了。 乔知礼见发生了命案,原想着离开去山下的驿站住,只是诚王没有走,他也不好带着妹妹离开。等回到院子里,他不顾乔棣棠反对,守在她门口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醒来,乔棣棠见乔知礼守了她一夜,心情十分复杂。 乔知礼在躺椅上躺了一夜,腿脚有些发麻,站起来时微微有些不稳。 乔棣棠连忙上前扶了他一下。想到昨日诚王问过他的左腿,于是问道:“你的腿没事吧?” 乔知礼身形微微一顿,将下摆整理好,遮住了左腿。 “没事。” 乔棣棠总觉得乔知礼有些不太对劲儿,见他不愿多说,也没多问。 “兄长累了一夜,好好休息吧。” 乔知礼:“不了,一会儿咱们吃过饭就走吧。这里不安全。” 乔棣棠:“有诚王在,没事的。” 乔知礼:“听我的,赶紧回家去。” 乔棣棠没说话。 乔知礼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太过急切,忙补充了一句:“那你再好好想想。” 乔棣棠:“好。” 兄妹二人一同用饭。 两个人关系一般,昨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们吃饭时都安安静静的。 乔棣棠原不想和乔知礼说话,只是昨晚他守了她一夜,她今日对他心情复杂,于是主动和他说话。 “兄长是告假来的吗?” 乔知礼见妹妹和自己说话,立即道:“对,告了两日假。” 乔棣棠:“那你明日就得去礼部了?” 乔知礼:“是,所以你今日和我一同回去吧。” 乔棣棠再次拒绝了乔知礼:“山里空气好,我想多住几日。” 乔知礼也不气馁,继续劝说:“山里空气的确好,可这里不安全。” 乔棣棠:“我听说那名杀手已经被诚王的护卫抓住了,如今安全得很。再说了,还有诚王殿下在呢,他身边护卫多,很安全。” 乔知礼见妹妹提过几次诚王,问道:“你和诚王殿下如何认识的?” 乔棣棠:“在来的路上恰巧遇到的。” 乔知礼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关于诚王,乔棣棠也有些好奇,问:“兄长和诚王如何认识的,我瞧着你们关系也十分好。” 乔知礼顿了顿,似是在思考什么。 乔棣棠:“兄长要是不方便说那就不说了。” 闻言,乔知礼连忙道:“也不是不能说……是我有一次受伤,被诚王救了。” 乔棣棠想到昨日诚王问起乔知礼的腿,问:“是腿伤那次吗?” 乔知礼:“嗯。” 乔棣棠刚想要说什么,忽然,她脑海中许多问题连成了一条线。 程淑怡说乔知礼前年去云城的时候受伤了,比原定行程早回来一些时日,后来在城外养伤。 乔知礼和诚王都在前年秋天去过云城。 乔知礼说诚王救了他。 所以…… “兄长是在云城时被诚王救下的吗?” 乔知礼顿时大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妹妹。 她怎么知道他曾去过云城,她是不是还知道更多的事情? 乔棣棠不解乔知礼这是何意,道:“不是吗?” 乔知礼想起来了,淑怡之前说妹妹来过院中问她关于自己的事情,想必是淑怡说的。 好在他没多说别的事情,淑怡应该也不知道。 乔棣棠也不是外人,乔知礼没再隐瞒。 “对,那时我在云城,腿受了伤,刚好被诚王遇到,诚王将我救了。恰好诚王要回京,我们便回了京,这一路上王爷对我颇为照拂。” 乔棣棠:“诚王对兄长……” 真好。 说到一半,乔棣棠怔住了,立即问道:“等下,兄长刚刚说什么,诚王当时和你一道回的京城?” 乔知礼不知妹妹为何这般惊讶,道:“是啊,一路上回来的。只是当时诚王殿下不知在做什么事情,不便让人知道行踪,所以伪装成我身边的护卫回来的。一路上他去做了许多事情,至于去做什么我没有问。回了京城之后,皇太后生了病,他便去了宫里侍疾,再后来见他是过年的时候。妹妹,这件事你千万别跟任何人说。” 乔棣棠脑子里在计算着时间。乔知礼十月份回来的,路上走了一个月,到京城快十一月了。那段时日罗幕一直和富商在一起,她也刚好见过那名富商。 所以,诚王殿下不是她要找的人! 乔知礼见妹妹不知在想些什么,唤了她几声:“妹妹?” 乔棣棠回过神来,看向乔知礼。 乔知礼再次强调:“此事你切记不要跟任何人讲。” 乔棣棠:“嗯,我知道了。” 乔知礼:“当年外祖父曾救过诚王殿下,诚王殿下感念外祖父恩情,这些年对我十分照顾。我心中十分感激他。” 有些事情乔棣棠恍然大悟。 所以,孙记酒楼初见那日诚王对她格外照拂不是因为他风流成性,而是因为外祖父。这几日他格外照顾她,没有王爷的架子,也是因为外祖父。 可笑她一直以为诚王风流浪荡才对她如此。 “诚王是个好人。” 听到妹妹如此说,乔知礼没再多提此事,他喝了一杯茶,又试着说道:“我不放心你,思来想去,我觉得你还是和我一同回去吧。” 这一次乔棣棠没再迟疑:“好。” 见妹妹转变如此快,乔知礼很是诧异。但妹妹能和他一同离去他非常开心,他没问为什么,只道:“一会儿咱们去跟王爷辞行。” 乔棣棠:“好。” 乔知礼笑得更开心了。 等收拾好东西,乔知礼和乔棣棠一同去了诚王的院子里。 诚王和顾闲庭正在说昨日的事情,见他们二人过来了,两个人停止了谈话。 乔知礼朝着二人行礼。 乔棣棠跟在身后行礼。 乔知礼:“舍妹这些日子多谢王爷照拂,回京后定奉上谢礼。” 诚王笑着说:“何必如此客气,乔姑娘聪慧通透,是个非常有趣之人。” 若是前几日乔棣棠定要上前趁机多说几句,这一次她只是站在一旁,垂着头笑了笑,一言不发。 乔知礼:“舍妹已经在此处住了多日,家中长辈十分想念,今日便同我一道回京。” 诚王看了一眼乔棣棠,道:“也好,乔姑娘若是在京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可以去诚王府寻我。” 乔棣棠抬眸看向诚王。 诚王眼神真诚,毫无轻浮之意,一看便知说的是真心话。 枉她自以为识人无数,能看清人心,竟也看走眼了。 之前因为太过急切寻找那名富商,竟误会了诚王。 “多谢王爷。” 诚王:“一路小心。” 乔知礼朝着诚王行礼,又朝着顾闲庭行礼:“王爷,顾大人,就此别过。” 诚王点了点头。 乔棣棠朝着诚王行礼,又看向顾闲庭,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她顿了顿,什么都没说,朝着他行了礼,转身跟随乔知礼离去。 顾闲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这二人的身影。 等到看不见了还没有收回来。 见他如此,诚王笑着说:“子随,舍不得了?” 顾闲庭收回目光,道:“只是觉得这位乔姑娘今日有些奇怪。” 诚王:“哪里奇怪?” 顾闲庭顿了顿,道:“说不上来。” 诚王:“你是不是觉得她今日太过安静了?” 顾闲庭点了点头。 诚王:“兴许是被昨日的事情吓到了,她毕竟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对于这一点顾闲庭有些持怀疑态度。昨日见到命案,她表现得十分冷静,头脑清晰。 诚王:“我倒是觉得这位乔姑娘好得很,人长得漂亮又聪慧。昨日她不是还提醒你白一河要自尽么。” 正是因为如此顾闲庭才觉得这位姑娘很奇怪。 她给人的感觉十分矛盾。 端庄又轻浮,聪慧又愚蠢。 她既然处心积虑想要接近诚王殿下,又为何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她昨晚还在他面前表达对诚王的爱慕之情,今日看诚王的眼神却十分冷静。 诚王:“正好明日咱们也要回京,待回京后你多接触接触。” 顾闲庭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微臣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见其转移话题,诚王笑了笑,正欲说什么,突然看到了他手背上的红痕。 “咦,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顾闲庭瞥了一眼手背,道:“可能是不小心在哪里划到了。” 诚王笑着说:“要不是知道你清心寡欲,我还以为是个姑娘抓伤的。” 顾闲庭难得怔了一下。 诚王没错过他的反应,惊讶地问:“不会真的是个姑娘伤的吧?” 顾闲庭收回来手,道:“不是。” 见他恢复如常,诚王顿觉无趣。面前这个人有多么清心寡欲,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他刚刚真是脑子抽了才会以为他是被姑娘抓伤的。 “行吧,你去忙吧。” 顾闲庭行礼离去。 20-30 第21章 送礼 顾闲庭出了院子再次朝着北一所的方向走去,他站在北一所附近看着被烧成废墟的房子,刑部的官员在这里搜寻可能留下的线索。 不远处有两位姑娘朝着这边走来。 顾闲庭察觉到有人过来,抬眸看了过去。 乔棣棠缓步走来,朝着顾闲庭行了一礼。 顾闲庭没什么反应。 乔棣棠从袖中拿出来一个瓷瓶递给了顾闲庭:“大人,这是白玉膏,对消肿祛疤痕有奇效。” 顾闲庭没有接,冷淡拒绝:“本官不需要这个。” 乔棣棠:“您还是拿着吧,您若是不拿着我心中有愧。” 不管怎么说,顾闲庭的手背被她划伤了。 顾闲庭终于看了乔棣棠一眼。 乔棣棠眼里有一丝请求。 “这些日子您屡次救我,我却给您添了麻烦,心中愧疚不已。我即将离开,还望大人能让我弥补一二。” 顾闲庭抬手接了过来。 乔棣棠:“昨日您又救了我,这些日子多谢您和王爷的照顾,回京后我定会奉上厚礼表达感激之情。” 顾闲庭:“不必。” 乔棣棠没有再说此事,她笑了笑,道:“大人,我和兄长马上就离开了,以后山高水长,望您珍重。” 顾闲庭点了点头。 乔棣棠准备带着青儿离开了。 转身之际,只听身后人唤住了自己。 “乔姑娘。” 乔棣棠停下动作,看向顾闲庭。 顾闲庭:“顾某有件事没有想通,乔姑娘可否解惑。” 乔棣棠顿了顿,道:“好,你问。” 顾闲庭:“昨日你如何猜到白一河要自尽?” 乔棣棠明显愣了一下。 她方才猜测他想问的是她对诚王的态度。顾闲庭救了她两次,若他问,她理应如实说。可此事涉及到罗幕,如今罗幕又生死未卜,她在迟疑如何回答他,没想到他问的是昨日的案情。 顾闲庭眼眸微闪。 这是不方便说? 乔棣棠抿了抿唇,道:“他身上的死气太重了,我曾在旁人身上看到过,所以猜到了他想自尽。” 三年前,得知父亲离世,母亲悲痛欲绝,数次想要追随父亲而去。她整夜整夜不敢合眼,生怕一睁开眼,她不仅没了父亲还失了母亲。 顾闲庭原想再多问几句,见乔棣棠似乎陷入悲伤的情绪中,他没再多问。 “嗯,多谢乔姑娘提醒。” 乔棣棠脸上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顾大人客气了,跟您对我的帮助相比我这点不算什么。” 她冲着顾闲庭点了点头,离开了此处。 阿金看着乔棣棠离去的背影,对陈丘使了个眼色,眼底满是八卦的神情。他家大人不是最烦和女子打交道么,他何时跟一个姑娘这般亲近了。 陈丘看了一眼自家大人,心里也有几分好奇。从这几日的情形来看,他家大人的确对这位乔姑娘不太一般啊。 顾闲庭瞥了一眼手中的瓷瓶,收了起来,一抬头就看到下属们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顿时皱了皱眉。 阿金和陈丘一看他这个神情,立即紧张起来,连忙垂下头继续寻找线索。 回京的路上,青儿忍不住道:“姑娘,那位顾大人眼神那么冷,对您也没个好脸色,您刚刚为何还要亲自去为他送药,您不怕他吗?” 乔棣棠:“我倒是觉得这位顾大人是个面冷心热的。” 青儿:“是吗?” 乔棣棠:“且不提那日他在驿站救了我,昨晚若不是他提前部署,咱们院子里的人怕是都要遭殃了。” 青儿想起昨晚的事情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仔细想想,他确实救了咱们。” 乔棣棠:“嗯。” 青儿感慨了一句:“听闻这位顾侍郎也是世家子,这京城里的公子哥也不全都是纨绔子弟道貌岸然之人。” 乔棣棠沉思许久,道:“能在生死攸关之际救人之人或许是个善良的人,在生活中却未必不是个纨绔子伪君子,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得仔细观察才会了解。” 青儿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前面那辆马车,低声道:“咱们大少爷好像对您也不像想像中那样冷漠。” 这一次乔棣棠没说话,她也在思考乔知礼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几日乔知礼对她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奇怪,跟她所了解的乔知礼完全不同。 顾闲庭让人将道观里里外外搜寻了几遍,又询问了道观中的道士们,将道长留下的所有信件纸张带上,第二日一早,与诚王一道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时已是傍晚时分,诚王回了王府之中,顾闲庭先去了一趟刑部,随后才回了府中。 回去时夜色正浓。 结果刚到府门口他就遇到了来寻他的诚王。 顾闲庭有些诧异,他们傍晚时刚刚分开,王爷怎么又突然过来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没在门口问,将人请了进去。 刚落座,曹管事就过来了。 他先朝着二位行礼,然后道:“大人,刚刚有一位乔姑娘差人给您送来了一箱东西过来。老奴本不想收,乔姑娘的人却说和您说过了。老奴没敢做主,想等着您回来再处理。” 诚王眼中满是兴奋,立即道:“快抬上来抬上来。” 顾闲庭不解地看向诚王。 诚王笑着说:“我就是为了这事儿过来寻你的。” 顾闲庭:“抬上来吧。” 那箱子似乎十分重,几个人合力才将箱子抬了过来。 诚王:“哇,这么大的箱子啊,看来乔姑娘是真的很感激你。子随,快打开,让我瞧瞧里面是什么宝贝。” 在诚王的催促下,顾闲庭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明晃晃的金子差点闪瞎了他的眼。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些金子大概有一千两,也就是一万两银子。 这位乔姑娘感谢人的方式还真是……简单又直接。 诚王看着满箱子金子,先是一愣,旋即大笑起来。 “没想到乔姑娘竟然送给你这么多金子,子随,你发财了。” 曹管家神色大变,跪在地上请罪:“大人恕罪!老奴原以为乔姑娘和别的姑娘一样是来表达对您的爱慕之情,不知这位姑娘竟想贿赂大人。” 诚王:“此言差矣,乔姑娘和别的姑娘还是不同的,她这是表达你家大人对她的救命之恩。” 曹管家一时不知该如何做。 顾闲庭想到刚刚诚王说他自己的来意,转头看向他。 “乔姑娘送了王爷什么宝贝?” 诚王见顾闲庭终于问他,立即拍了拍手,让人将东西拿了过来。 他先洗干净手,戴了一副手套,这才从一个长长的盒子里拿出来一幅画,缓缓展开。 这一番作态足以见得诚王殿下对这幅画的喜爱和珍视。 一副雪景慢慢地呈现在顾闲庭的面前。 诚王:“快看看,这是何人的画。” 顾闲庭摇了摇头。他对书画的研究不深,只觉得这幅画意境极好,却看不出来是何人的作品。 诚王得意地说:“文斋先生的真迹!” 诚王喜欢文斋先生的画,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可是文斋先生的作品不多,这么多年来诚王也只得了两幅。不过,这些年来可有不少人拿着假的作品来糊弄。 顾闲庭:“确定是真迹?” 诚王肯定地道:“确定无疑!” 顾闲庭上前仔细看了看这幅画,问:“上面只有落款而没有盖章,王爷如何判定这幅画是真的?” 诚王指了指笔触,又指了指轮廓,道:“每一位画家的习惯不同,笔触自然也不同,我仔细研究过文斋先生的画,对他的风格非常了解。虽然没有盖章,但是真迹无疑。这位乔姑娘可真有本事,竟然连文斋先生的画都能弄来,我都有些佩服她了。” 顾闲庭明白了,王爷这是来找他炫耀的。 诚王小心翼翼地收起画,喃喃道:“我从未在任何记载中看到过这幅画,也不曾听人说起文斋先生画过这幅画,乔姑娘究竟从哪里弄来的,改日见了她我得好好问问。” 送给诚王殿下的是他最喜欢的文斋先生的真迹,送给他的却是最庸俗的金子。 这位乔姑娘还真是会区别对待! 他原以为她已经歇了对王爷的心思,没想到还心存念想。 收好画之后,诚王道:“这位乔姑娘送我文斋先生的画,我原以为她送你的会更加珍贵,毕竟你救了两次,没想到她竟送你金子。真是让人意外。” 顾闲庭:“可能乔姑娘觉得我是个庸俗的人,不懂书画。” 诚王认真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你从不与人说你的喜好,旁人自然猜不到。” 顾闲庭瞥了一眼箱子里的黄金,看向曹管事,冷着脸道:“退回去。” 曹管事:“是。” 见仆人开始抬箱子,顾闲庭又补充了一句:“送到齐家别苑。” 曹管事:“是。” 乔棣棠得知自己送的礼被退了回来,心里有些郁闷。 青儿将诚王的回礼递给自家姑娘,道:“看来王爷还挺喜欢那幅画的,竟然送了姑娘一套红宝石头面。” 乔棣棠看了看这幅头面,少说也得值百两银子。 “我送个礼还赚了一笔?” 青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确实赚了。” 乔棣棠叹气,心里更郁闷了。 她手握齐家的财政大权,别的东西没有,就只有钱了。结果不仅没能将钱送出来,还又赚了一些回来。 那幅画她是白得的,一文钱没花,之前调查诚王时便查到了他喜欢文斋先生的画,她立即让人取了回来。本想着拿着那幅画去接近诚王,没想到还没用上就排除了诚王的嫌疑。 诚王待她不错,她想着还是将画送给他吧,说不定以后家里做生意的时候能用得上。 送给顾闲庭的可是真真实实的黄金,价值万两! 金子是这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也是她心中最为珍贵的东西。若是感谢人,自然要拿自己觉得珍贵的东西。结果有些人却弃之如敝履。 青儿:“那些黄金如何处理,咱们还要再为顾大人准备别的礼吗?” 乔棣棠叹气。 顾闲庭这个人看起来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也没什么兴趣爱好,她压根儿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最贵的东西都送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贵重的? 而且,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我记得那位顾大人出身武昌侯府?” 青儿:“对。武昌侯如今已经在京城,但他的长子仍镇守西北边关。” 乔棣棠:“我听闻最近西北最近有战事,这样吧,用这千两黄金买一批军需,送到西北大营去。” 皇上最近收回爵位便是为了节省开支,想来国库里已经没多少钱了。她这样做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青儿:“是以顾大人的名义吗?” 乔棣棠刚想点头,略微思索了一下,道:“不,以齐家的名义。” 青儿:“为何?” 乔棣棠:“武昌侯军功赫赫,传闻他是被皇上忌惮才回了京。若咱们以顾大人的名义送过去,军中定然要感激顾家,顾家在军中的声望又会更近一步。这与皇上的想法相背离,难免会让武昌侯府被架在火上烤。咱们若真这样做了,怕是没有帮他而是害了他。武昌侯府的子弟在前线,他们定然关心前线战事。既然以顾家名义可能遭祸,不如以齐家的,咱们报了恩,又得了名声,还为北慕做了些事儿。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退一步讲,若是顾大人不喜欢这个礼,至少银子不算白花。” 青儿眼前一亮:“还是姑娘考虑周到!” 乔棣棠:“你吩咐阿福去办这件事吧。” 青儿:“是,姑娘。” 第22章 解围 青儿走后,乔棣棠将苏罗幕的信件拿出来看了看,又将这些日子调查来的结果拿了出来,仔仔细细翻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有没有可以成为突破口的地方。 看来看去,目光停留在苏老爷在京城时拜访过的那些人家。 永宁侯府、兴王府、户部尚书府…… 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指向这几个府,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好好查一查。万一当初那位富商避嫌没让苏老爷进入府中呢? 仔细想来,越发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那富商去杨花巷时都要躲躲藏藏的,更何况是接待苏老爷这件事。 青儿将事情吩咐完就回来了,见自家姑娘在看与苏姑娘相关的事情,她心中也沉甸甸的。 姑娘重情,自打来了京城,没有一刻忘记寻找苏姑娘的下落。来伯府是为了苏姑娘,去白山观也是为了姑娘。 只希望他们能尽快找到苏姑娘,了了他们家姑娘这一桩心事。 “姑娘,苏姑娘若是知道您这般用心去寻找她,她一定非常感动和欣慰。” 乔棣棠眼眸微动,轻声道:“我不需要她感动和欣慰,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 青儿:“苏姑娘一定平平安安活着,只是咱们没找到她罢了。” 乔棣棠笑了,看着青儿点了点头:“嗯,她一定还活着。” 说完,她指了指自己刚刚写在纸上的几个府邸。 “你去查一查这几家的情况,尤其是府中二十岁左右的男丁,各有几人,每个人都是什么情况,有没有成亲,有没有养外室。” 青儿:“好。” 傍晚时分,乔棣棠带着青儿出门去了。 这一次她坐的是泰平伯府的马车,没有人拦着她。 不过,她一出门乔月楠就得到了消息。 “二姑娘,大姑娘又出门去了。” 乔月楠:“走,咱们跟上,我倒要瞧瞧她为何一直往外面跑,是不是去勾搭诚王殿下了!” 乔棣棠去的是孙记酒楼。 之前她来孙记的时候用的是齐家的名义,只能在一楼停留。这一次她可以用泰平伯府的名义,光明正大去二楼打探。 一进门,伙计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小的见过乔姑娘。” 乔棣棠的长相过于突出,上次又在此处闹了那么大的动静,最后还是被诚王护送离开的。孙记酒楼最看重身份,喜欢捧高踩低,见着她自然是客客气气的。 乔棣棠对伙计笑了笑。 青儿:“二楼还有包房吗?” 伙计笑着说:“有的有的,姑娘请。” 乔棣棠去了二楼,找了一间包房坐下。包房的位置虽然不是正中央,但视野要比楼下的好多了。此刻时辰尚早,下面还没有开始歌舞表演,不过人渐渐多了起来。 乔棣棠端起桌上的茶品了品,味道不错。 她朝着楼下看了一眼,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和她之前在云城时看到的极为相像。那身影很快消失在一楼,朝着二楼上来了。 乔棣棠手中的茶杯顿时倒了,她来不及收拾,提起裙摆,跑了出去。 她所在了位置离楼梯口比较远,又要绕一圈才能过去。 她一边跑,目光一直盯着楼梯口的位置。 那里人来人往的,时不时有公子哥和姑娘上来。 一直等她跑到楼梯口都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怎么会这样呢? 她明明在看到那人后立马就出来了,为何还是错过了? 她想了想男子刚刚走路的速度,又看了看楼梯的高度,四处打量了一下楼梯附近的几个包房。 若他真的来了二楼,那么最可能去的就是附近这两个包房。 其中的一个包房是空的,另外一个包房里有男子谈笑的声音。 乔棣棠推开空的包房去看了看,里面没有人。随后,她从里面出来,来到了另外一件包房门口,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她握紧了拳。 找了那么久,她都没能找到人,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背影相似的人,她实在是不想错过。 她闭了闭眼,抬手推开了眼前的门。 这是一间大一些的包房,推开门之后看不到人,只能听到笑闹声。乔棣棠提起裙摆,大大方方朝着里面走去。绕过屏风,包房里的几个男子映入眼帘。 乔棣棠迅速打量了一下众人,确定没有她要找的人。 她正欲悄悄退出去,原本在看歌舞的男子却突然回过头来。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男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好标志的姑娘!” 闻言,其余三名男子也都看了过来,在看到乔棣棠的长相时愣住了。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渌波。” “不知你是哪家的姑娘?来寻何人?” 乔棣棠按照自己刚刚想好的说辞,道:“抱歉,我是来寻我家兄长的,走错房间了,打扰各位公子了。” 说完,乔棣棠福了福身,不顾身后男子的挽留,退了出去。 好在包房里的几位公子并不是那等难缠之人,只留了几句,并未追出来。 乔棣棠再次回到了楼梯口。既然那人没有来二楼,那么很可能去了三楼。三楼这里此刻并没有人把守,她听说三楼是不允许任何人上去的,不知上面藏着什么秘密。 刚刚看到的那道身影会在上面吗? 乔棣棠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不上去了。 她刚刚只是看到了一个身影,并不确定是那个人。而且,既然孙老爷来过多次,说明那个人经常来。只要她时常来孙记等着便是,没必要讲自己放置在危险之中。 乔棣棠转身决定回包房。 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一个没来得及躲藏的身影。 乔月楠。 乔月楠没料到乔棣棠会突然转身,脸上一副心虚的神情。 再一想,她也没做错什么,没必要怕乔棣棠。所以,她又摆上了一副高傲的神色。 乔棣棠来到乔月楠面前:“二妹妹,你跟踪我?” 看来之前给乔月楠的教训还不够,她今日竟然敢跟踪她了。 所做所为被指出来,乔月楠立即反驳:“谁跟着你了!我是瞧着你鬼鬼祟祟的,怕你私会外男做了丑事,丢了我们泰平伯府的脸面!” 乔棣棠眯了眯眼。 “二妹妹是自己想干这样事吧,所以才会觉得别人也想做此事。” 乔月楠恼了:“你胡扯什么,我一向规规矩矩的,只有你这种打小养在商户的人才这么没规矩,私下出来找男人。” 乔棣棠:“二妹妹,谨言慎行!你我皆是泰平伯府的姑娘,我若是被人传出去做了丑事,你觉得你能干干净净地脱身?正如妹妹所说,我商贾出身,旁人爱说什么便说了。可你若是被传出去了,若是再想嫁入诚王府可就难了。” 乔月楠顿时慌了,瞪大了眼睛。 乔棣棠凑近了,低声道:“愚不可及!” 见青儿朝着这边走来,她没再理会乔月楠,朝着前面走去。 乔月楠:“你给我站住,你说谁愚蠢?你才蠢!” 乔棣棠依旧没理她。 乔月楠大声嚷嚷:“你敢骂我,你等着,我回府就告诉祖母去!” 乔棣棠懒得再理会她:“随便你。” 她正欲转身离开,却看到三楼下来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色劲装,目光阴冷,腰间别着一把佩剑,看起来像一名侍卫。 此刻他来到了二楼和三楼的楼梯口,一双凌厉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乔棣棠和乔月楠。 楼下的人此刻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匆匆忙忙上来了。 掌柜的恭敬地朝着那人行礼:“大人,您有何吩咐?” 侍卫冷声道:“值守的人呢?” 掌柜的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刚刚还在的,此刻不知去了何处。” 侍卫皱眉:“怎能出这种疏漏,守好了,莫要让人靠近三楼。” 掌柜的:“是是是,小的记住了。” 这时,乔月楠突然开口了。 “是要守好了,刚刚有人可是想上去的!”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乔月楠。 乔月楠一脸兴奋,指了指乔棣棠,开始说谎话:“呐,就是她,她刚刚就想上去的,幸好被我拦了下来。” 侍卫看向乔棣棠的目光顿时变了。 乔棣棠感觉到一股寒意朝着自己袭来。 这三楼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竟然让这些人这般紧张。 掌柜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乔姑娘,你刚刚当真想上三楼?” 不管三楼藏着什么秘密,乔棣棠敏锐地察觉到此事不简单。她刚刚虽然想上三楼,但她毕竟没去,她无须害怕。她稳住心神,看向掌柜的:“掌柜的,你难道忘了之前我这位二妹妹是如何羞辱我的?她跟我有仇,自然想方设法想要找我的麻烦。她说我想上三楼,你就信了?” 掌柜的似乎也想起来那次两个人闹过的矛盾,再想到刚刚两个人的吵闹声,信了大半。 乔棣棠又道:“这里人来来往往的,我若真想上去就没人会看到吗?你去打听打听也知道我究竟有没有踏足。” 见乔棣棠如此自信,掌柜的似乎被乔棣棠说服了,道:“三楼是不允许外人上去的,两位姑娘以后走远一些,莫要靠近这里。” 乔月楠不依不饶:“她就是想上去,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刚刚都看到了。她鬼鬼祟祟的,刚刚明明在自己包房里,结果突然跑出来去了那间房间,又去了对面的那一间,出来之后她就朝着三楼走去。” 她身边的丫鬟芙蓉也藉机道:“还有她的丫鬟,刚刚也四处打听着什么公子。” 青儿:“你胡扯什么!” 乔月楠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冲着乔棣棠扬了扬下巴。 乔棣棠心提了起来。 听说这孙记酒楼背后的主子不是王爷就是勋爵人家,从掌柜的对这侍卫的态度来看也知那人身份不简单。乔月楠这个蠢货怕是想害死她。 掌柜的神色立即变了:“乔姑娘究竟想打听谁?” 侍卫朝着乔家姐妹走了过来,一双凌厉的目光看向乔棣棠,质问:“若你不想上三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乔棣棠:“我只是路过。难不成每一个路过这个地方的人你们都要怀疑吗?乔月楠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你们莫要被人当猴耍!” 乔月楠:“我说的就是真的!” 掌柜的皱眉:“乔大姑娘,且不说乔二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今日究竟想找谁?” 从掌柜的态度来看,这酒楼背后真正的主人一定比泰平伯府厉害。 乔棣棠思绪迅速转动起来,她刚刚的确让青儿去打听事情了,而她打听的是一个贵公子。 这样想来,只有一个人勉强符合她的要求,而且一定会帮她了。 “我想找的是——” 话未说完,乔棣棠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倒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这位大人!” 所有人都看向了顾闲庭。 顾闲庭淡淡地瞥了乔棣棠一眼。 乔棣棠:“大人,咱们终于又见面了。我送去贵府的礼您不喜欢吗,怎么退回来了?” 顾闲庭依旧没理她。 包间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公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见到顾闲庭时,兴奋地说:“表哥,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日不过来了呢。” 乔棣棠心头大喜。 这真是太巧了!顾闲庭竟然真的要去这间包房,那么她的话可信度更高了。 而那年轻公子接下来一句话更是坐实了她的话。 “这位姑娘,原来你是来寻我表哥的,你早说啊,在里面等就好了,何必出来?” 掌柜的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原来乔大姑娘是来找顾大人的。” 乔棣棠朝着年轻公子福了福身:“多谢公子。我怕顾大人会不高兴,没敢留在里面。” 程子剑看看自家冷着脸的表哥,又看看眼前这位绝色姑娘,有些生气。 他这表哥怎么就这么不解风情呢?人家姑娘都追上门了,还送礼物,结果他却一副冷淡的模样。错过了眼前这个姑娘,不知再去哪里找个更好看的表嫂。 “没事儿,姑娘,这包房是我花钱开的,我请你进去。” 顾闲庭淡淡瞥了一眼程子剑。 程子剑吓得缩了缩脖子,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乔棣棠哪里想进去啊,她就想着接着顾闲庭赶紧洗脱嫌疑,然后离开此处。 “多谢公子,顾大人怕是不欢迎我进去,今日能见着顾大人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顾闲庭眼皮抬了抬,一双黑眸淡淡瞥向了乔棣棠。 乔棣棠眼神躲闪,心虚地低下了头。 一旁的乔月楠看出来了始末,立即兴奋地说道:“大姐姐,你可真会丢咱们泰平伯府的脸啊。人家顾侍郎压根儿就不想搭理你,你竟还厚着脸皮往上凑。” 虽然上三楼的事情不能扯上乔棣棠,但是能发现乔棣棠追求顾世子被拒绝也是一件令其丢脸的事情。 乔棣棠也没给乔月楠留脸面,直接道:“二妹妹不也整日追着诚王殿下跑吗?又怎会瞧不起我这种行为?你若是瞧不起我的话,岂不是连你自己也瞧不起了。” 论打嘴仗乔月楠哪里是乔棣棠的对手。 乔月楠气得不轻,也只说了一句:“大姐姐,你脸皮也太厚了。” 顾闲庭没再搭理眼前的人,抬步朝着包房走去。程子剑看看顾闲庭又看看乔棣棠,没敢再为乔棣棠说话,跟了过去。 乔棣棠见顾闲庭没有拆穿她,心情好了不少,这件事算是安全解决了,她怼了乔月楠一句:“论脸皮厚度,我不及二妹妹。” 乔月楠却觉得乔棣棠今日丢脸极了,嘲笑道:“你确实比不上我,诚王殿下每次都对我客客气气的,顾大人理都不理你。大姐姐,你真是丢尽了咱们泰平伯府的脸。我若是你,就赶紧回家去,免得出来丢人现眼。” 乔月楠这番话压根儿伤不了乔棣棠分毫,正好她也准备回去了。 顾闲庭走了两步,侧头看向身后,沉声道:“还不快跟上!” 乔棣棠正欲怼乔月楠几句,令她不痛快,就见顾闲庭站在包房门口,停下了脚步,目光看向了自己。 乔棣棠觉得不可思议,指了指自己:“大人是说我吗?” 顾闲庭没回,那眼神仿佛在说,不是你是谁? 程子剑似乎闻到了八卦地味道,立即道:“这位姑娘,还不快进来。” 他可从未见过表哥正眼看过哪一位姑娘,这位姑娘是头一个。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乔棣棠压根儿就不想和顾闲庭接触,刚刚说出来的话都是自己在找借口。可她已经说了是来找顾闲庭的,此刻若是不跟上去就是打自己的脸,会被那名侍卫和掌柜的怀疑。 她脸上挤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一脸惊喜:“多谢大人,臣女这就过去。” 脸上是笑容,心里却是苦的。 还有苦说不出。 不过,看着乔月楠憋屈的表情,乔棣棠心里还是十分欢喜的。 “二妹妹,咱俩的确不太一样。顾大人邀请我过去呢,而且,之前诚王殿下也曾护送我回府。”脸上是一副得意的模样。 顾闲庭邀请乔棣棠进去就把乔月楠气到了,在听到乔棣棠又提起诚王曾送她回府的事,她更生气了,一张脸气得通红。 在乔月楠嫉妒的目光中,乔棣棠朝着包房走去。 第23章 醉酒 侍卫看了一场闹剧,心情十分不悦,对掌柜的道:“以后守好了。” 掌柜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躬身道:“是是,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转头看向仍站在一旁的乔月楠,眼底有几分鄙夷和愤怒。母亲有问题,果然女儿也上不得台面。跟那位同时被诚王和武昌侯世子另眼相待的嫡长女想必,这位根本就不够看的。 看着乔棣棠和顾闲庭一同离开,乔月楠气得跺了几下脚。 真的是气死她了! 芙蓉兴奋地道:“二姑娘,大姑娘和外男一同离开了,正好回去告诉老夫人啊!” 乔月楠怒斥:“蠢货!那可是武昌侯府的世子,她乔棣棠也配?” 若是乔棣棠勾搭了什么身份低贱的人,她自然要帮她宣扬出去。可那人是武昌侯府的世子,出身尊贵,前途无量。若顾世子没理她便也罢了,偏偏这位顾世子似乎跟乔棣棠熟得很。 万一父亲知道乔棣棠不仅勾搭上了武昌侯世子,甚至还勾搭上了诚王,肯定对乔棣棠高看几眼,说不定会想要将乔棣棠嫁过去。 她是傻了才替她宣扬! 芙蓉顿时不敢吱声了。 乔月楠气得离开了酒楼。 包房里的人见到顾闲庭,全都站了起来行礼。 “见过世子。” “见过顾侍郎。” 在瞧见他身后之人时,大家都愣住了。 程子剑看向乔棣棠:“这位……” 顿了顿。 乔棣棠:“家父是泰平伯。” 程子剑笑着继续介绍:“这位泰平伯府的姑娘是来找我表哥的。” 众人看看顾闲庭又看看乔棣棠,脸上流露出来了然的神情。 众人又开始见礼,随后落座。 乔棣棠想,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来了,走不了,那不如坐在一个有利于自己的位置上。她选择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这样还可以看看外面,说不定就能看到那一道熟悉的身影了。 众人原本在说说笑笑的,在顾闲庭进来后大家就开始变得拘束起来,都不怎么讲话了。 不过,众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乔棣棠身上。 长久的沉默后,顾闲庭率先开口了。 “姑母说你最近不爱读书时常逃课。” 程子剑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不悦道:“我说表哥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我还以为表哥今日是来和我一同欣赏歌舞的,原来是我母亲派来的说客。” 顾闲庭:“你如今年纪尚小,正是读书的时候,等明年寻个差事,做些正事,莫要整日在外面胡闹。” 乔棣棠的目光原本放在下面大堂中,听到顾闲庭的话转头看了他一眼。 原来沉默寡言如顾闲庭也有啰嗦的时候。 程子剑梗着脖子:“我就是不想读书!” 顾闲庭身上的威压十分重,其余三人已经被他看得抬不起头来。 程子剑却依旧不妥协。 顾闲庭又说了他几句。 旁人已经被他说得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没说一会儿就纷纷告辞离去。 屋里就只剩下顾闲庭、乔棣棠和程子剑。 乔棣棠觉得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不好多听,也准备起身离去。 “顾大人,您闲聊,时辰不早了,我就回去了。” 顾闲庭看也未看她,直直盯着坐在对面的程子剑。 “为何不想去读书?” 程子剑不说话。 见无人理会自己,乔棣棠无奈又坐下了。她瞥了一眼程子剑,瞧着他虎口的茧子,道了一句:“程公子可是想去上战场?” 程子剑眼前一亮,看向乔棣棠。 这位姑娘竟然懂他! “是啊,上战场多有意思啊,可以杀敌卫国。好男儿就应该上阵杀敌!” 程子剑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上战场的好处。 这一次顾闲庭没说话,端起桌上的酒饮了一口。 乔棣棠有些奇怪顾闲庭为何是这样的态度。 今日的他和之前见到的格外不同。 平日里的他沉默寡言,身上散发着冷意,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今日的他依旧板着脸,眉眼间依稀有化不开的愁绪,可却让人觉得似乎没那么冷了。 程子剑:“表哥,你既然肯当我母亲的说客,为何不能当我的说客?你去跟母亲说一说,就让我跟大表哥去西北军营吧!” 顾闲庭沉默良久,又饮了一杯酒,道:“你知道的,姑母不会同意的。” 程子剑也沉默下来,片刻后,说道:“可我母亲相信你,他最听你的话,你就帮帮我吧。” 顾闲庭依旧沉默。 无论程子剑说什么,顾闲庭都没有承诺他。 乔棣棠不知其中内情,没有冒然开口。 顾闲庭饮完一杯酒,道:“钱我为你付了,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说着便起身了。 乔棣棠连忙也起身了。 程子剑看着顾闲庭的背影,大声道:“表哥,你也太不近人情了,我可是你的亲表弟,从小跟在你的屁股后面长大的。你只知体谅母亲,就不能也疼疼我吗?你喜欢查案子,那我也有自己的想做的事啊!” 顾闲庭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外面走去。 乔棣棠对着程子剑点了点头,跟上去了。 等到走出酒楼一段距离,顾闲庭这才转身对乔棣棠道:“乔姑娘无事莫要来孙记酒楼。” 乔棣棠不解,问:“为何?” 顾闲庭:“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乔棣棠皱眉,为何别人来得,她却来不得。 顾闲庭莫不是教育表弟上瘾了,也开始教育她。 顾闲庭:“你若想找太子殿下莫要来此处,换个地方去寻他。” 太子?乔棣棠越发不解。 她仔细想了想,之前都说孙记背后是往后,难不成是太子? “你的意思是太子在三楼?” 顾闲庭没说话。 所以刚刚那个侍卫是太子身边的。若那个富商真的上了三楼,难不成他是太子?乔棣棠仔细琢磨了一下,问了一个问题:“太子多大了?” 她怎么感觉很久之前就听说皇上立太子了,那么太子的年纪应该不小了吧,估摸着得三四十岁了。 顾闲庭扯了扯嘴角:“乔姑娘可真有意思,连太子的年纪都不知道想要搭上太子了。” 乔棣棠顿觉无语。 顾闲庭这是何意?他竟然以为她今日来孙记酒楼是勾搭太子的。 “我都不知道太子在这里,又怎么可能想要去搭上他。” 顾闲庭:“乔姑娘今日当真不想去三楼吗?” 被戳中心事,乔棣棠秀眉蹙了蹙。 顾闲庭今日这是怎么了,话这么多,说话的语气还那么冲。 她是哪里得罪他了吗? 她抬眸看向顾闲庭。 此时天色已晚,黑沉沉的,他们二人在暗处,没什么光亮。晚风吹过,散去了白日的燥热,微微有一些凉意。 乔棣棠能闻到顾闲庭身上淡淡的酒气。 再细看,确实能看到顾闲庭脸上微微泛着红晕。 他这是……喝醉了? 似乎只饮了一杯吧。 酒量怎么这么差! 不过,他这模样倒是比平时亲切,眼神也没那么冷了。 罢了,她不跟一个酒鬼计较。 “我自然不想上三楼,我就是想在二楼找顾大人。” 见乔棣棠狡辩,顾闲庭轻笑一声,继续嘲讽:“谎话说多了,乔姑娘自己都信了。” 乔棣棠没想到顾闲庭喝醉了竟是这样一番模样,她说一句他就要怼一句。 他还不如像之前一样高冷呢,至少不会开口就怼她。 乔棣棠在心里反覆告诉自己,面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喝醉了,她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她眨了眨眼,一脸无辜,轻声问:“顾大人难道不信我吗?” 顾闲庭眸色微暗,沉默不语。 乔棣棠:“我今日来此处就是为了顾大人。” 顾闲庭:“为我什么?” 这可把乔棣棠难住了,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她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想问问顾大人为何将我送的金子退了回来,你是不喜欢吗?” 顾闲庭直截了当:“不喜欢。” 答得也太干脆了!乔棣棠再次无语,竟然有人真的视金钱如粪土。 “那你喜欢什么?” 顾闲庭想也不想,回答:“案子。” 乔棣棠:…… 总不能让她去制造几起案子让他来破吧……那她也太愚蠢了。 “大人,是您吗?”阿金的声音在不远处传了过来。 乔棣棠顿时觉得得救了。她连忙往旁边侧了侧身,朝着阿金打招呼:“顾大人在这里。” 阿金看到乔棣棠眼睛都瞪圆了。 他刚刚只看到了大人的背影,没看到完全被大人挡住的乔姑娘。 他家大人这是怎么了,不是刚刚和那位乔姑娘分开吗,怎么又跟她在一处了。 难不成大人……看上乔姑娘了? 阿金眼底流露出来一丝兴奋。 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只见他们大人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虽然大人平时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他却觉得今日大人格外不开心。难道他心里的那一点小九九被大人发现了? “大……大人。” 顾闲庭:“嗯。” 阿金:“侯爷去府上了,一直在等着您。” 顾闲庭浓眉皱了皱,沉声道:“回吧。” 抬脚走了两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乔棣棠。 乔棣棠不知怎得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说道:“大人慢走,我的马车在这里,我这就回去了。” 顾闲庭看了一眼马车,似是终于放心了,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乔棣棠多少有些担心顾闲庭,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见他走路稳稳当当的,这才放心了。 阿金跟着顾闲庭离开,时不时转头看乔棣棠一眼。他就一会儿功夫不在大人身边,大人和乔姑娘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没过多久,顾闲庭回到了府上。 此时武昌侯已经在侍郎府上等了许久。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来看向儿子。 顾闲庭:“儿子见过父亲。” 武昌侯:“嗯,回来了。” 顾闲庭:“父亲这么晚过来有何事?” 武昌侯:“我听说子剑去找你了?” 顾闲庭:“确有此事。” 武昌侯:“他所求之事你万万不可答应。” 顾闲庭顿了顿,道:“儿子都明白的。” 武昌侯放心了:“你明白就好。你姑父走得早,你姑母就这么一个儿子,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万一他在战场上有了好歹,你让她后半辈子怎么活?” 顾闲庭没说话。 武昌侯又絮絮叨叨说起妹妹这些年的不易,说了几句战场上的凶险, 顾闲庭原本安安静静听着,突然他抬起头看向自家父亲,问道:“父亲当真觉得战场凶险无比吗?” 武昌侯停了下来。 顾闲庭:“为何大哥二哥去战场您没有拦着,为何父亲也一心想要回到战场上去?” 武昌侯顿了顿,大声训斥:“你这孽障敢教训老子了?” 见父亲发火,顾闲庭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儿子没这个意思。” 武昌侯:“我就知道你小子要坏事,所以今晚提前过来跟你说一声,没想到你还真的存了要帮他的心思。我跟你说,此事绝不对不可以!你若是敢帮着他,老子扒了你的皮。” 顾闲庭没说话。 武昌侯又继续道:“他们家跟咱们家不同。他如今尚未娶妻生子,你姑父的血脉也没流传下去。” 说到这里,武昌侯叹了叹气。 又道:“还是得想让他成亲才好。成了亲,有了孩子,他也能体会长辈们的良苦用心。” 说着说着,武昌侯又想到了面前的儿子。 “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打算何时成亲?” 顾闲庭:“儿子的亲事不急。” 武昌侯刚刚压下去的火又上来了。 “还不急,你都多大了?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哥都会跑了。” 顾闲庭直直地跪在那里不说话。 武昌侯气得不行,不想再搭理这个儿子,快步朝着外面走去,走到儿子面前时,忍不住抬脚踢了他一下。 见儿子倒下去,又紧张得不行,想要上前扶起他。 但见儿子自己爬起来了,他又收回了手,嘴里嘀咕了一句:“弱不禁风,一点都不像老子。” 随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第24章 剥茧 回府之后,乔棣棠将青儿留下,其余人都退了出去。 乔棣棠:“你之前可有打听到孙记酒楼背后的东家是何身份?” 青儿摇头:“不曾。外面的传言很多,但却没有什么具体的消息。” 乔棣棠蹙眉。 既然外面打听不到,那就说明孙记酒楼背后的主子是个秘密。既然是个秘密,那么顾闲庭今日为何会告诉她呢? 难道是因为他酒后吐真言? 不过,她总不能相信一个醉鬼的话,保险起见她还是先打听打听再说。 “你去打听一下跟太子相关的事。” 青儿大惊:“姑娘,您的意思是那人可能是太子?” 乔棣棠:“定然不是。你莫要惊慌,我只是想知道太子的一些基本信息,比如生母是何人,跟几个皇子的关系如何,太子妃又是谁,太子有几个孩子这些事儿。其余的不必打听。” 太子的年纪并不符合,所以绝不可能是太子。只是孙记酒楼太过特殊了,苏老爷每次来都会去此处,她今晚又隐约看到了和那男子相似的身影,这说明那人极有可能和孙记有些关系。 顺着太子这条线查下去说不定能查到一些什么信息。 青儿:“是。” 武昌侯离开后,顾敬臣去了书房处理公务,一直忙到子时方才睡下。第二日一早,卯时他便醒了过来。他抬手揉了揉微微有些痛的额头,逐渐想起了自己醉酒后发生的事情。 其余都没什么,只除了一点。 他跟乔棣棠说了太多话了…… 酒这种东西还是不喝为好。 乔棣棠说的那些事情几乎是京城百姓人人皆知的事情,再加上之前调查那些世家公子的事情,过了两日青儿就过来回话了。 “姑娘,奴婢打听到了,太子殿下今年三十又二,有四子两女,长子十岁。太子的生母是贵妃娘娘,娘娘出自承恩侯府,太子妃出自户部尚书府。” 乔棣棠:“承恩侯府……户部尚书府……我记得苏老爷去过户部尚书府?” 青儿:“去过,不过户部尚书并未让他进去。” 乔棣棠仔细地琢磨了一下。 若顾闲庭说的是真的,那么太子起名为“孙记”一定有特殊的用意,定是他身边哪个人姓孙。要么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要么是他身边最忠诚的下属。 “这里面有人姓孙吗?”乔棣棠问。 青儿:“贵妃娘娘就姓孙。” 也就是说孙记用的是贵妃娘娘的姓氏,这样看来,顾闲庭没有骗她。 早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她就应该多问他几个问题才是! 孙记是太子的,那个富商又将苏老爷约在孙记,说明他十分信任孙记,不担心秘密被泄露。他要么和孙记有些关系,要么是太子一系的人。 若是按照这一点来查的话,事情倒是简单了许多。 “苏老爷去过的府邸有和太子相关的吗?” 青儿:“户部尚书府,太子妃的娘家。不过,户部尚书只有一个儿子,年近三旬,在外地做官。还有永宁侯府,永宁侯夫人出自承恩侯府,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永宁侯府子嗣众多,光是入仕的男丁就是六个,还有两个仍在读书,府中还有六个姑娘。” 乔棣棠:…… 八个儿子,六个女儿,十四个孩子,比皇上还多。 “有几个是永宁侯夫人所出?” 青儿:“其中大少爷,六少爷,七少爷是侯夫人所出,其余五子和六女全都是妾侍所出。” 乔棣棠:“二十岁左右的是哪几个?” 青儿:“五少爷、六少爷、七少爷。” 乔棣棠:“都成亲了吗?” 青儿:“五少爷已经成亲,六少爷七少爷尚未成亲。不过这两位少爷都已经定亲,也不对,六少爷曾经定过亲,定的是王御史之女,因其风流成性,王御史便想要解除这门亲事,永宁侯不同意,王御史便日日参永宁侯,后来永宁侯不得不退了亲,两家也因此结了仇。” 乔棣棠:“竟还有这种事?何时发生的?” 青儿:“去年年底。” 年底…… 去年年底时罗幕说事情有了转机,这倒是对上了。 不过,尚未有证据。 “七少爷定了哪门亲事?” 青儿:“定的是福王的嫡长女,昭元郡主。” 乔棣棠:“福王?宗正寺的宗正?” 青儿:“对,正是他。” 乔棣棠:“这位七少爷的亲事倒是不错。” 青儿:“听闻七少爷长相极好,性子也十分温和,与昭元郡主是青梅竹马。” 乔棣棠点了点头:“这位七少爷还在读书?” 青儿摇了摇头:“不是,读书的是六少爷和八少爷。” 乔棣棠有些奇怪:“为何不是最小的?” 青儿:“奴婢也不清楚,只打听到那位六少爷不务正业,学业未成,侯爷不让他入仕,想等他学成之后再入仕。” 乔棣棠觉得有些奇怪。 接着,青儿又说起了另外几个苏老爷曾去拜访过的世家。 “去查查看这里面有哪几位常去孙记酒楼?” 青儿:“是。” 乔棣棠这边正一点一点查着与苏罗幕相关的事情,乔月楠那边情况却不太好。 自打那日从孙记酒楼回来乔月楠就没出过门,甚至连自己的小院都不曾踏出去。儿子在国子监读书,这几日要月考,唐氏关注点都在儿子身上。等儿子考完,这才发现好几日没见着女儿了。她让人去叫女儿过来,却听说女儿把自己憋在屋里好几日了。 女儿性子一向活泼,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她吓得连忙去了女儿的院子里。 看着女儿一脸郁色,唐氏心疼得不得了。 “楠儿,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乔月楠哼了一声,道:“娘,您眼中只有弟弟,何时关心过女儿?” 唐氏:“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和知书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手心手背都是肉,娘都心疼得。” 乔月楠仍旧不开心。 唐氏:“娘要是不关心你还来你这里做什么?快跟娘说说,究竟是何人欺负我的宝贝女儿了?” 乔月楠逐渐卸下心防,眼眶里也渐渐有了泪花。 “还能有谁,还不是梧桐院里的那个。” 唐氏一听,瞬间沉了脸。 “你是说乔棣棠?” 若旁人在场唐氏还能客客气气称呼乔棣棠,如今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唐氏自然无需再假装。 “不是她还能是谁!”乔月楠一张嘴就委屈地想哭。 唐氏皱了皱眉,道:“楠儿,关于她娘自有安排,你相信娘,她的下场绝对不会好的。你且再忍忍……” 乔月楠一听母亲说要继续忍下去,瞬间爆发。 “忍忍忍,娘永远都在让我忍。那乔棣棠从第一次见我时就骂我,来到府中后更是三番两次当众羞辱我,她不光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将娘放在眼里。娘,你知不知道府里的下人都怎么议论我的?他们都说她乔棣棠是父亲唯一的嫡女,我就是个庶出的!” 唐氏冷着脸道:“谁这样说的,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乔月楠:“收拾他们又有何用,乔棣棠马上就能嫁进王府了,以后莫说那些下人了,咱们见了她都得对其下跪。” 闻言,唐氏大惊,低声道:“楠儿,谁跟你说的这件事?” 府中只有婆母、丈夫和她知道这件事,他们只跟心腹之人说过,女儿又是如何得知的?女儿若是已经知道了,乔棣棠知不知道? 乔月楠:“还用别人告诉我吗?诚王殿下见了她一面就派身边的护卫护送她回府,还收下她送到府上的礼!” 唐氏惊诧出声:“诚王殿下?” 原来女儿说的王爷和她想的不是一个人。 乔月楠擦了擦眼泪:“就是诚王殿下,我亲眼看见的。” 唐氏心底升起浓浓的愤怒:“她竟勾搭上诚王殿下了?” 诚王殿下是女儿看中之人,乔棣棠竟然敢来抢。 乔月楠:“何止诚王殿下!武昌侯府的世子,那位向来不近女色的顾侍郎也与她举止亲密。总之她不是嫁入诚王府就是嫁入武昌侯府!娘,女儿不甘心啊!女儿不想被她压一头!” 说着说着,乔月楠又大声哭了起来。 唐氏被女儿说得心里乱极了,听着女儿说的话心中更是烦闷不已。 乔棣棠来京不过半个月,一共就在外面露了两次面,竟然引得一个王爷一个侯府世子都倾心于她。再这样下去,那么亲事可能就成不了了…… 乔月楠:“娘,您快想想办法啊,她不光欺负女儿,还欺负您,您就甘心被她欺负吗?” 唐氏抬手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抚:“娘自然也是不甘心的。你别着急,此事娘一定会想办法的。” 得到了母亲的保证,乔月楠心情好了不少,渐渐停止了哭泣。 唐氏看着女儿的眼睛,郑重道:“你切记一点,此事绝不能让你父亲知道。” 她的枕边人她再了解不过了,追名逐利。诚王殿下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毕竟是已故皇后之子,占着嫡。武昌侯世子有军中的力量,自己又在刑部,还颇得圣宠。这两个无论是哪一个都比之前安排的亲事好很多。 乔月楠一边抽泣一边说道:“女儿自然不会说的。” 第二日一早,唐氏给福王妃递了信。 隔了两日,唐氏出门去了。 青儿将这几日调查的结果递给了乔棣棠。 “姑娘,永宁侯府的少爷们都经常去孙记,掌柜的对他们也十分恭敬。兴王偶尔去一次,大概一个月能去上一次,也没什么确定的时间,那日恰好他们几人都去过了……” 乔棣棠点了点头。 她隐隐有一种预感,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人就在这几个府上了。 青儿又道:“之前您让我们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乔棣棠神色郑重了几分。 青儿:“今日伯夫人出门去了,阿福远远跟在了她后面,发现她去寺中见了福王妃。” 乔棣棠:“福王妃……” 青儿:“福王年近五旬,府中只有两个女儿,无一男丁,听说最近福王妃正四处寻找好生养的姑娘,为福王开枝散叶。” 乔棣棠:“我记得之前调查过,唐氏和福王妃是从去年腊月开始走动的比较频繁?” 之前她便怀疑泰平伯打算将她嫁人,那时她查过和泰平伯来往比较密切的人,其中就有福王。 青儿:“对。” 乔棣棠微微眯了眯眼。 皇上有降爵的意思,此事能说得上话的是宗正寺和礼部。泰平伯害怕被降爵,一直讨好这两个部门的官员。而福王是宗正寺的宗正,又和皇上是亲兄弟,是最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泰平伯讨好福王的时间和他写信催她回京的时间一致。 也就是说,泰平伯为她选的夫婿是福王! 她有想过泰平伯为她准备的亲事十分不堪,不然他们不会隐忍她那么久,不然他们不会偷偷摸摸的不敢公开。她倒是没想到会是年近半百的福王。 福王可是年纪比泰平伯还要大。 他倒也不怕以后会被世人耻笑! 为了一个爵位,脸都不要了。 乔棣棠冷笑一声,她爹可真是将她卖了一个好价钱! 第25章 婚事 青儿一开始只是有所怀疑,看着此刻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心中的担忧似乎成真了。 “姑娘,伯爷不会是想将您嫁给……嫁给……” 这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乔棣棠早已回过神来,道:“多半是福王。” 青儿急死了,眼眶瞬间就红了。 “姑娘,福王都那么大年纪了,郡主比您的年纪都要大。伯爷怎么能将您嫁给他?” 乔棣棠淡淡道:“怎么不能呢?我那个父亲向来不顾念亲情,没什么底线。从前能为了爵位娶我母亲,如今也能为了爵位将我送入王府中。” 青儿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姑娘,咱们逃吧。苏姑娘的下落咱们别查了,咱们回云城去。有夫人在,伯爷一定不敢将您送入王府中。” 乔棣棠:“不必惊慌,此事我自有法子解决。” 青儿的眼泪却没停。他们能怎么解决呢?伯爷可是官身,又有爵位在身。他们不过是商户。蚍蜉无法撼动大树。 乔棣棠:“你去打听一下最近永宁侯府是否有宴席。” 青儿没动,再次说道:“姑娘,咱们还是别查苏姑娘了。您的安危最重要,这可是关系您一辈子的大事。伯爷是您的父亲,他想将您嫁给谁就一定能将您嫁给谁。” 乔棣棠知晓青儿是护主心切,道:“父亲早已有这个打算,可已经过去半年了王府那边却没什么动静。这说明什么?” 青儿此刻慌乱极了,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呆呆地问:“说明什么?” 乔棣棠:“要么是福王没有同意父亲的要求,要么是这里面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情。别管是什么原因,这都是咱们的机会。咱们要利用这个机会。” 青儿:“真的?” 乔棣棠:“我何时骗过你?” 青儿是相信自家姑娘的,当年老爷突然离世,齐家的人都来抢齐家的家业,是姑娘一个人将那些人赶走的,也是姑娘将齐家的产业越做越大。 “嗯,姑娘,奴婢明白了。” 乔棣棠:“去做事吧。” 青儿:“是。” 乔棣棠抬眼望向了窗外。 被亲生父亲如此对待,她早已没了任何的失望。从未有过希望,又何来失望。只是,她对父亲突破底线的做法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又觉得这事儿的确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后半晌,青儿从外面回来了。 “姑娘,也是巧了,奴婢刚刚遇到了外面成衣铺子的人,他们拿着几件新做的衣裳去了伯夫人的院子里。奴婢给那院子里洒扫的婆子塞了些银子,那婆子告诉我后日是永宁侯夫人五十岁寿辰,夫人和二姑娘会去永宁侯府为侯夫人祝寿。” 自从来了伯府,伯府里的一切应酬都不曾带上她。老夫人不带她,唐氏也不带她。后日就是寿辰,还提前做好了衣裳。既然没提前跟她说,那就说明唐氏是不打算带她的。 青儿:“姑娘,夫人定然不会带上您的,咱们要怎么做才能去侯府?” 乔棣棠琢磨了一下,道:“自然是光明正大去。” 青儿:“可是咱们没有拜帖。” 乔棣棠:“放心,定能进去。” 姑娘一向聪慧,青儿是相信他们家姑娘的,于是说道:“好,奴婢这就去准备衣裳。” 乔棣棠:“嗯,去吧。” 青儿想,他们家姑娘长得这么好看,一定能吸引很多王侯公子。之前打扮那么朴素都吸引到了诚王和武昌侯世子,穿漂亮一点定能吸引更多人。只要有人非他们姑娘不娶,伯爷想的那么亲事就未必能成。 乔棣棠并不知青儿心中所想,她又在看最近调查来的信息,试图从中发现什么端倪,以便尽快找到好友。 亥时,乔棣棠收起桌上的资料,锁在了一个匣子里。 这一晚,乔棣棠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五年前,夏日里,云城十分炎热,她便和罗幕去了山中小住。 山里空气清新,两个人在山里跑来跑去,摘些野果子,又摘一些野菜。山里有一道清泉,水从山上汩汩而来,冰冰凉凉,清澈见底。 一转眼,下了雨,两个人跑到了一个山洞里,坐在里面看洞外大雨如注,聆听雨声。 接着画面一转,乔棣棠看到了那名富商的身影,他正和罗幕在一处,两个人搂在一起说着悄悄话,离她越来越远。 乔棣棠心中十分害怕,奋力大喊:“罗幕,不能跟他走,罗幕,罗幕……” 罗幕并未听到她的呼喊声,那富商却似乎听到了,缓缓转过头来,对她阴恻恻一笑。 乔棣棠瞬间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青儿坐在窗边,紧张地询问:“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乔棣棠剧烈喘息,满头大汗,满身冷汗,脸色惨白,一时回不过来神。 青儿紧张地不行,一边为其擦汗,一边唤道:“姑娘,姑娘……” 乔棣棠终于缓过神来,接过了青儿手中的帕子,抹了一把脸。 “我没事。” 青儿:“您可是又梦到了苏姑娘?” 乔棣棠抿了抿唇。 青儿:“刚刚奴婢听您一直喊苏姑娘的名字,不放心您,就进来了。” 乔棣棠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起吧。” 青儿:“嗯。” 乔棣棠本想着画个简单的妆容便好,谁知青儿却总说这里不好那里不好,非得再为她多画一些。她对这样的事情一向不怎么讲究,闭着眼睛任其在她脸上画来画去。 等画好之后,正眼一看镜子里的人,微微有些吃惊。 “怎么画这么浓?擦了吧。” 青儿忙上前阻拦:“京城如今流行这样的妆容,您若是画得太淡恐怕旁人会觉得您不够重视。” 自打来了京城乔棣棠一直在忙着查苏罗幕的下落,并未关注过京城流行什么妆容。听到青儿这么说,想着今日是侯夫人的寿辰,的确要重视些,便没再执着此事。 等画完妆容,青儿将衣裳拿了过来。 乔棣棠瞧着面前花里胡哨的衣裳愣了一下,旋即目光看向了青儿,意思是在问这衣裳真的是给她准备的吗? 青儿:“姑娘,铺子里的绣娘得知姑娘要去参加宴席,特意花了一天两夜的时间做出来的。” 乔棣棠看着面前的衣裳皱了皱眉,道:“这衣裳也太花哨了。” 青儿忙让人展开衣裳,嘴里说道:“也不算太花哨吧,只有衣袖和裙子下摆处有些花朵和蝴蝶,其余地方很是素净。姑娘平时穿得太素净了。” 乔棣棠:“有吗?” 青儿:“您不记得了,苏姑娘也常说您衣裳简单,没有花纹,不似小姑娘们爱打扮。” 闻言,乔棣棠沉默了,她也想起了从前好友说过的话。想到已经数月没有好友的音讯,眼神黯淡了几分。 青儿看着自家姑娘的神色,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嘴快提到了苏姑娘。正要说为自家姑娘换一件素净的衣裳,只听姑娘同意了。 乔棣棠:“那就这件吧。” 罗幕一直说她穿得素净,今日她就穿一件花哨的。 这件衣裳名为百花蝴蝶裙,裙子本身是淡淡的粉色,下摆的边缘是花丛,花丛的上面飞着许多蝴蝶,袖口处亦是如此。系在腰间的长带上也是各色的蝴蝶。衣襟领口的边缘是被枝叶缠绕的细碎小花。 穿上这件衣裳就像是将整个花园都穿在了身上。 乔棣棠终于明白为何青儿今日要在她头发上弄那么多小花,原来是为了搭配今日的衣裳。 衣裳上的花朵加上头发上的细碎小花,差不多有一百朵了,当真是名副其实的百花裙。 乔棣棠穿好衣裳后,屋内服侍的人全都呆呆地看向她。 她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裙摆和带子上的蝴蝶像是活了一般,翩翩起舞。头发上的小花也随风飘扬,香气扑鼻,沁人心田。 “好看吗?” 乔棣棠本就长得好看,今日穿了这样一件漂亮衣裳,更是衬得人比花娇。 青儿率先回过神来,激动地说:“好看,好看,姑娘穿上这件衣裳特别好看,就像是花仙子一般。” 她已经能想像姑娘今日会如何在宴席上大放异彩了。 第26章 惊艳 乔棣棠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衣裳的做工。 这衣裳的做工着实好。 前日傍晚得知的消息,今日一早就做好了,可见费了不少功夫。 “做这件衣裳的人都有赏。” 青儿笑着说:“奴婢替她们谢谢姑娘了。” 乔棣棠:“不过,以后莫要再将心神耗费在我的衣裳上了,我对衣裳没什么讲究,能穿就行。” 青儿虽然心里不太赞同,但还是听从了:“好,奴婢记住了。” 乔棣棠:“正院那边的人走了吗?” 青儿:“还没呢,不过已经用完饭了,估摸着再过一刻钟就要走了。” 乔棣棠:“嗯,那咱们先过去吧。” 青儿:“是,姑娘。” 唐氏在府中安排了许多人盯着乔棣棠,很快她便得知乔棣棠准备出门了…… “今日我没工夫理会她,盯紧了,莫要让她出城。若她想出城就去跟伯爷说。” “是,夫人。” 乔月楠在一旁讥讽道:“她怎么又出门了,不知道又去勾搭哪家的公子了。” 唐氏:“你放心,她谁也勾搭不上,她做什么都没用。楠儿,你今日可要好好打扮一下。永宁侯夫人可是太子殿下的姨母,今日定会有不少达官贵族去。不知太子会不会去。” 乔月楠:“女儿才不关心太子去不去,只要诚王殿下去就行了。” 唐氏:“娘听说诚王殿下定会去的。” 乔月楠激动地问:“当真?” 唐氏:“千真万确,娘今早刚得知的消息。” 乔月楠脸上的笑容加深:“娘,我要戴那一套红石榴头面。” 唐氏:“那套太贵重了,丢了就不好了,今日人多,还是别戴了。” 乔月楠抓着唐氏的胳膊撒娇:“娘,女儿就想戴那一套。” 唐氏被女儿磨得没办法,道:“好好好,就戴那一套,只是你要小心些,莫要弄丢了。” 乔月楠:“知道啦,娘,女儿一定不会弄丢的。” 唐氏:“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去吧。” 到了永宁侯府门口,唐氏正欲领着女儿进去,只见一旁出现了一个令她意外之人。 唐氏皱了皱眉,一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乔月楠性子直,立即就道:“乔棣棠,你怎么在这里?” 乔棣棠笑着说:“今日永宁侯夫人五十寿辰,邀请了咱们府上的女眷,我是泰平伯府嫡长女,你说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此处来来往往全都是达官贵族,刚刚乔月楠那一声音量极大,很多人都看了过来。 乔月楠:“永宁侯府压根儿就没邀请你,你莫要厚着脸皮……” 话未说完就被唐氏打断了。 “来之前我特意去你院子里找你,结果你却不在,我还以为你不想来了呢,没想到一个人提前到了,怎么不等等我们呢?” 乔棣棠丝毫不给唐氏面子,笑着说:“哦,是吗?伯府半个月前就给咱们府下了帖子,夫人今日才去寻我,当真是贴心啊!” 唐氏脸色微变。 来往的客人们多半都认识唐氏和乔月楠,但却不认识乔棣棠。 不少人在看到乔棣棠的容貌时惊讶不已,纷纷猜测她的身份。 “那位姑娘是何人,生得好漂亮。” “天女下凡也不过如此啊。” 唐氏听着周围人对乔棣棠的议论,生怕旁人过多议论,连忙笑着说:“既然来了,那就一起进去吧。” 乔棣棠:“好啊。” 乔月楠气不过,想说些什么,唐氏紧紧抓住了女儿的衣袖,瞪了女儿一眼。 这里全都是人,不管女儿说什么都会被有心人拿去利用。 乔家人进去后,外面的人依旧在讨论着乔棣棠的美貌和身份。 而永宁侯府里的人在看到乔棣棠时也时不时打量她几眼。 乔月楠见乔棣棠吸走了大家的目光,越发不悦。她明明长得很好看,大家平日里也都是看她的。可自从乔棣棠来了,大家的目光就全都放在她的身上了。 唐氏瞧出来女儿的情绪,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自信些,莫要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闻言,乔月楠终于想起了母亲早上说过的话,收起了脸上的愤怒。 是了,乔棣棠再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得被父亲和母亲安排嫁人。虽然她不知道爹娘为她安排了哪一门亲事,总归绝不是什么好亲事。 乔棣棠看到这母女俩聚在一起说话了,懒得理会她们。 见唐氏跟这位夫人说说话,跟那位夫人说说话,把她晾在一旁,也不去找永宁侯夫人请安,她便找了借口离开了。 唐氏的做派很明显了,这是不想为她介绍人,不想她在寿辰上露脸。她今日有自己的计划和打算,也不想与她多计较。 按照北慕国的习俗,宴席是男女分开的,不过,今日是侯夫人的寿辰,对于未成亲的小辈们倒是没那么多讲究。 乔棣棠这一路行来看到了不少在一处说话的少男少女,这些人多半是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少爷和小姐。可惜,她走了许久都没找到永宁侯府的几位少爷。 “七少爷对郡主可真好啊,知道郡主喜欢新鲜的湖虾,今日一早特意去城郊钓了许多。” “真的假的?七少爷亲自去的?” “可不是么,听说一大早七少爷就出门了,我刚刚在厨房那边看到他了,钓了有一大盆虾呢。” “哇,郡主好福气。” “咱们七少爷真专情,郡主那样的相貌他也不嫌弃。” “嘘,快别说了,仔细让人听到了。” “呀,我又多嘴了,多谢姐姐提醒。” “快走吧。” 乔棣棠和青儿对视了一眼。 青儿低声道:“奴婢去打听一下厨房在哪个方向。” 乔棣棠:“嗯,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不远处,几位衣着华丽的贵公子朝着这边走来。 诚王摇着折扇,道:“侯夫人这寿辰可真够热闹的,好久没见这么多人了。” 顾闲庭:“永宁侯大权在握,侯夫人是太子殿下姨母,今日无论是朝堂还是皇室都会来许多人。” 诚王:“永宁侯儿女众多,姻亲也多,今儿怕是满京城的权贵都来了。” 顾闲庭没说话。 诚王看向顾闲庭,嘴里说道:“不过,侯爷和侯夫人好像没来。” 顾闲庭:“家父家母不喜参加宴席。” 诚王低声道:“是不喜参加宴席还是看不惯永宁侯的作风?” 顾闲庭没答。 诚王笑着说:“侯爷耿直,我就崇拜如侯爷这般的人。” 顾闲庭依旧没答。 诚王:“我怎么听说前些日子侯爷打你了,有没有这回事?侯爷为何打你?” 顾闲庭嘴角动了动,依旧没答。 诚王:“看来是真的打了,你又做什么事惹着侯爷了?我记得侯爷许久没打过你了吧。” 顾闲庭垂眸:“没什么。” 诚王正欲再说几句,眼角瞥到了不远处站在茉莉花树下的一位姑娘。 那姑娘乌发及腰,一袭浅粉色的衣裙,裙摆处绣着各色的鲜花与翩飞的蝴蝶。风吹来时,乌发和裙摆随风飞舞,像是要羽化登仙的仙子一般。 诚王眼底满是惊艳的神色,闻着鼻间淡淡的茉莉花香,喃喃道:“这是哪家的姑娘,竟这般脱俗,不知长得何等模样。” 闻言,顾闲庭诧异地看了诚王一眼。 诚王不解其意,催促道:“走走走,去看看那是哪家的姑娘。” 顾闲庭:“这姑娘王爷应该认识。” 诚王脚步未停,道:“我认识?谁啊?” 这时,乔棣棠听到了脚步声,转身看向了身后。 诚王看着这一张熟悉的脸,惊喜道:“乔姑娘?” 果然,只有乔大姑娘这样的绝色才能配得上这样的衣裳。 乔棣棠看到来人也有几分惊讶,她的目光在顾闲庭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福身行礼:“见过王爷,见过顾大人。” 诚王:“乔姑娘免礼。” 乔棣棠直起身子。 诚王看向顾闲庭,笑着说:“刚刚本王看背影没瞧出来是乔姑娘,子随倒是眼力好,一眼就看出来了。” 乔棣棠抬眸看了顾闲庭一眼。 恰好顾闲庭正看着她,二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诚王:“乔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可是在等人?” 乔棣棠收回目光,道:“我有些渴了,青儿去为我端茶了。” 诚王点了点头,没再说此事,接着,他转移了话题。 “乔姑娘上次送本王的那幅画本王十分喜欢。这幅画太贵重了,本王本不该留,可实在是太过喜欢文斋先生的画作,便厚颜留下了。本王无以为报,可以给乔姑娘一个承诺,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本王能做到,一定为乔姑娘办了。” 乔棣棠:“王爷客气了,您送的回礼我十分喜欢。” 诚王:“乔姑娘莫要推脱。本王送的东西无法与乔姑娘送的相提并论,乔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如若是关于乔姑娘的亲事的问题,本王亦能办到。” 乔棣棠看向诚王。 诚王殿下这是误会她想解决自己的亲事问题? 她虽有把握能解决此事,不过,若是多了诚王的帮助定能保险一些。 “好,若以后有麻烦我定去寻您。” 见其答应下来,诚王心安了许多。不过,他心中仍有些疑惑。 “乔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幅画作?” 乔棣棠:“有一年大雪天我与朋友去青山游玩,路上遇到了晕倒在山上的文斋先生,我们将其带回别苑救治。为了感激我们,文斋先生一人送了我们一幅画作。” 诚王:“乔姑娘和朋友都是心善之人。” 乔棣棠笑了笑,没说什么。 诚王:“不知乔姑娘朋友手中的那幅画作可还在,可否割爱?” 闻言,乔棣棠目光黯淡下去。 顾闲庭察觉到乔棣棠情绪不对,瞥了她一眼。 乔棣棠:“此事我不知。” 诚王:“可惜了……本王手中已有三幅画作,若是再加上这一幅那就四幅了。” 乔棣棠:“若我将来见了她,我问问她。” 诚王:“多谢乔姑娘,不管出多大的价钱本王都可以。” 这时青儿匆匆回来了,她朝着诚王和顾闲庭行礼,道:“姑娘,府上人多,茶水都端到宴席那边去了,咱们去那边饮茶吧。” 这是她们主仆俩多年的默契了,只要去打听消息就说去端茶了。 乔棣棠:“也好。” 话说到这里也该告别了。 不料顾闲庭却在这时突然开口了。 “乔姑娘,我替边关的战士谢谢你。” 闻言,乔棣棠微微抬眸看向了顾闲庭。瞧着他眼底真诚的谢意,她明白自己这份礼送对了。 “北慕有难,这是我作为北慕百姓应该做的,顾大人无须如此客气。” 乔棣棠走后,顾闲庭的目光依旧看向她。 诚王在一旁打趣:“怎么,发现自己误会乔姑娘了?” 顾闲庭难得承认了这一点:“嗯。” 诚王摇了摇折扇,笑着说:“你还有承认自己判断失误的一日,真是难得。本王早就说过了,她是尉迟将军的外孙女,品性不会差的。” 顾闲庭:“王爷慧眼,微臣自叹不如。” 诚王笑了笑,道:“走吧,离席太久了,该回去了。” 第27章 锁定 乔棣棠尚未到厨房那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男子身着一袭海棠色华服,身形颀长。 那身影一闪而过,她没来得及看清楚,忙提起裙摆追了过去。 青儿见自家姑娘如此也连忙跟上了。 追到回廊这边,那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了。 乔棣棠脸色郑重,一边往前走,一边四处寻找着什么。 青儿:“姑娘,您看到谁了?” 乔棣棠来不及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沉着一张脸继续找。 就在这时,一旁突然窜出来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哥,那人抬着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 男子恰好穿着一袭海棠色华服,身形颀长,面容英俊,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虽是男子却生得有几分女相。 好一个长相俊俏的公子哥! 乔棣棠看着这熟悉的衣裳和身形,心里微微一动。 邹禹琉笑着说:“这位姑娘,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乔棣棠眼眸微动。 是的。 的确是在哪里见过。 比如,云城。 乔棣棠稳了稳心神,脸上扬起了笑容:“小女子记性不好,不知在何处见过少爷,还请少爷解惑。” 闻言,邹禹琉挑了挑眉。他瞧着这姑娘应是哪家的小姐,原以为她会害羞跑掉又或者斥责他,没想到竟然对他笑脸相迎。 这姑娘生得实在是太好看了,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他凑近了些:“嗯……本少爷想想……应该是在……本少爷的梦里吧。” 即便眼前这张脸长得再好看,一旦说了一些轻佻的话也让人觉得颜色淡了几分。乔棣棠极力忍住心中的恶心才没让自己吐出来。她琢磨了一下,说道:“我出身卑微,怎敢入少爷的梦。少爷莫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所以才入了梦?” 邹禹琉笑着说:“那你说说看,本少爷在哪里见过你?” 乔棣棠:“这位公子,我来自云城,刚入京城。难道少爷在云城见过我?” 说完,乔棣棠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邹禹琉。 邹禹琉像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云城?” 接着,又恢复如常,顺着乔棣棠的话继续说道:“嗯,对,就是在云城见过!自从上次匆匆一别,本少爷日日梦到你。” 乔棣棠抿了抿唇。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男声。 “六哥,你又在调戏姑娘了?今日是母亲的寿辰,你可当心点。若是闹出事来,母亲不会饶了你。” 邹禹琉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站直了身体,理了理衣裳。 “你哪只眼看到我调戏姑娘了?我和这位姑娘是旧识,叙叙旧罢了。人家姑娘都没说什么,用得着你在那里抱不平?” 乔棣棠越过邹禹琉的身体看向了他的身后,眼里闪现一抹惊讶。 身后的华服男子同样是一袭海棠色的衣裳,长相也与眼前这个男子十分相似。不同的是眼前的男子脸上的神情玩世不恭,身后那人甚是端正。 来人唤眼前的人为六哥……所以,眼前的人是永宁侯府的六少爷,后面那个人是永宁侯府的七少爷? 这两位少爷是双生子不成? 一旁的昭元郡主看不下去了,出声道:“邹小六,阿奇只是希望你能本分一些,莫要做出格的事情令家族蒙羞,你怎得如此不识好歹。” 听到这个声音,邹禹琉身形微僵,冷着脸道:“是,我做什么事都是错的,七弟做什么都是对的。” 说完,头也没回,冷着脸离开了。 乔棣棠瞥了一眼邹禹琉的背影。 昭元郡主也在看邹禹琉的背影,她微微皱眉。这个邹小六小时候还好,长大了怎么这么不着调了。还是她的阿奇好。她转头看向阿奇,只见阿奇正盯着面前的姑娘看。 昭元郡主看向乔棣棠,在看清乔棣棠的长相时眼底闪现过一抹惊讶。 这世间竟然有长得这般漂亮的姑娘。 不,用漂亮这个词无法完全描述出这位姑娘的美貌,应该用绝色。 世间少有的绝色。 阿奇这是看上这位姑娘了?跟这位姑娘的长相相比,她就是地上的尘埃。阿奇会看上这样的姑娘也是正常的。想到这里,昭元郡主心里有些酸涩,垂了垂眸。 邹禹奇似乎察觉出来昭元郡主的心事,他握住了昭元郡主的手。 昭元郡主看着未婚夫宠溺的眼神,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邹禹奇:“这位姑娘,我替六哥向你赔个不是。我六哥一向如此放荡不羁,但他本性不坏,你莫要怪罪他。” 永宁侯府的六少爷和那位富商有几分相似,这位七少爷与他长得相似,自然也有几分相似。 乔棣棠收回看向邹禹琉的目光,仔细打量着邹禹奇,道:“六少爷只是与我说了几句话,并未做任何过分的事,无须这位公子道歉。” 邹六少爷的确有些风流,但不下流,刚刚他并未对她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反观这位七少爷,看似在为六少爷说话,实则在暴露六少爷的问题,让人听了有些不舒服。 昭元郡主的一颗心都在邹禹奇身上,自然瞧见了乔棣棠在打量他。他生怕乔棣棠要打邹禹奇的主意,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怎得这般不识好歹,阿奇是在为你打抱不平。” 乔棣棠收回目光,朝着昭元郡主福了福身:“多谢二位为我抱不平,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昭元郡主有些不悦:“不知好歹。” 乔棣棠垂眸不语。 邹禹奇又看了乔棣棠一眼,握了握昭元郡主的手,笑着说:“郡主莫要动怒,咱们去看看我早上钓的湖虾,想想看一会儿怎么吃。” 昭元郡主立马笑了:“好啊,阿奇对我真好,我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邹禹奇抬手刮了一下昭元郡主的鼻子,笑着说:“能遇到郡主才是我的福气,是我们邹家的福气。”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示爱,随后离开。 乔棣棠站在原处,看着邹禹奇离去的背影,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不会错的。 邹六少和邹七少无论是长相还是背影都与那名富商十分相似。 而且,她突然想起有件事被她忽略了。 当初得知苏老爷去过许多权贵之家拜访,她将重点放在了让苏老爷进去的几户人家,从而忽略了另一个问题。苏老爷来京城攀附权贵,定是先去罗幕嫁过去的那一家。 他当初第一个去的是永宁侯府! 因为永宁侯府避嫌,她便没想到这一点。 如今想来,那位富商行事十分谨慎稳重,不将苏老爷请进去才是正常的。后面苏老爷再去的那几家都是他与苏老爷商议好的障眼法。 邹禹奇和昭元郡主刚走到拐角处,有下人匆匆过来了。 邹禹奇:“怎么了?” 仆人:“不好了,七少爷。” 邹禹奇皱眉:“慢慢说。” 仆人看了一眼昭元郡主,小声道:“您早上为郡主钓的虾全都被六少爷弄死了。” 昭元郡主顿时就怒了。 青儿来到乔棣棠身侧,小声道:“姑娘,那位昭元郡主就是福王的长女吗?” 乔棣棠:“嗯。” 青儿眼神十分复杂地看向昭元郡主。 乔棣棠又看了片刻,道:“走吧。” 她刚刚并未从邹六少爷身上闻到虾的腥气,又或许此事不是他亲手为之而是吩咐身边的仆人做的。不过,这些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有些事情一旦确定了反倒是不似从前那般急躁了,心里也安稳了许多。 乔棣棠走后,乔月楠从墙后面出来了。 刚刚她瞧着乔棣棠来厨房这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所以偷偷跟过来了,没想到却看到她和永宁侯府的六少爷勾搭在一起,还引的七少爷看她。 她一出现就勾得这些公子哥们看她。 当真是个狐狸精转世! 总有一天她要当众揭开她的真面目! 等到无人处,乔棣棠问:“永宁侯府的六少爷和七少爷是双生子吗?” 青儿:“对,二人都是侯夫人所出。” 乔棣棠皱了皱眉。 这双生子的待遇可真是不同。 一个仍在读书,尚未入仕;一个早已入仕,在户部做官。一个定的御史之女,一个定的王爷之女。 二人没再多言,朝着宴席走去。快到宴席上时,在拐角处乔棣棠听到了几声训斥,她怕惹了不必要的麻烦,连忙和青儿躲在了一旁。 “混账东西!那是你弟弟亲手给郡主钓的虾,你竟然全都弄死了!” 一个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是我弄死的。” 永宁侯夫人:“不是你还有谁?厨房的下人说过了,那虾本活得好好的,你靠近之后才死的!” 邹禹琉哂笑一声:“那还真是有趣,我一靠近就死了,我可真厉害。我倒是瞧着那些虾不像是新鲜的,怕是昨日就准备好了。” “啪!”一个重重的巴掌声响起。 永宁侯夫人:“你竟然还不认错!” 邹禹琉沉默许久,梗着脖子道:“我没错,我不认。” 永宁侯夫人气得不轻。 一旁的嬷嬷扶住了她,转头对邹禹琉道:“六少爷,今日是夫人的寿辰,你就别惹夫人生气了。” 邹禹琉仍旧不吭声。 嬷嬷沉声道:“六少爷好久没去过柳园了吧。” 邹禹琉眼神瞬间变了,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垂着头道:“对不起,母亲,是我错了。” 永宁侯夫人:“宴席那边你就别去了,留在这里反省吧!” 邹禹琉没出声。 很快,一行人匆匆离去,只有邹禹琉一人站在屋檐下,看起来十分孤独。 乔棣棠给青儿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没再走原路,而是绕到了另外一条路。 青儿:“不就是一盆虾么,侯夫人怎么对六少爷这般苛刻。” 乔棣棠点了点头。 的确很苛刻。 苛刻到有些不正常。 而且,永宁侯夫人身边那个嬷嬷说的那句话似乎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不过,天底下怎会有不疼爱子女的父母? “也许是这位六少爷平日里做了许多事,侯夫人藉机磨磨他的性子。” 青儿点头:“有可能。” 走到无人处,乔棣棠低声道:“趁着还在侯府,你去打听打听关于侯府六少爷和七少爷的事情。” 青儿诧异:“不调查五少爷了吗?” 乔棣棠:“不用了。” 青儿张了张口,刚想问为什么,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您的意思是……” 乔棣棠知道青儿想问什么,点了点头。 “我很确定那个人不是永宁侯府的六少爷就是七少爷。你去打听一下罗幕……”提起好友的名字,乔棣棠心绪还是有些不平。 她顿了顿,接着道:“罗幕在不在府中。” 青儿眼神倏地变得激动,重重点头:“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打听。” 乔棣棠嘱咐:“小心一些。” 青儿:“是。” 看着青儿离去的背影,乔棣棠重重呼吸了几下才将心底的紧张压了下去。她环顾四周,十分安静,只有不远处的戏台上传来一些声音。 罗幕,你究竟在不在这锦绣堆积的朱门大宅里? 天色湛蓝,偶尔有几只鸟儿飞过,很快飞到屋顶上树梢上,随后飞向更加高远的天空去。 又是何人将你困在了这里? “啪嗒”一滴水滴在了乔棣棠的手上。 乔棣棠回过神来,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睛。愿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她吸了吸鼻子,稳了稳心神,整理了一下妆容,朝着那热闹繁华处走去。 她定要将罗幕找出来。 不管那人是谁,她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第28章 有趣 乔棣棠很快回到了宴席上。因为绕了远路,又耽搁了一段时间,所以她到时永宁侯夫人已经落座了。她身旁坐着的人正是昭元郡主,面前站着那位邹家七少爷。 如果那富商是六少爷或者七少爷,那位老夫人又是何人呢? 会是永宁侯夫人吗? 可她听刚刚那位嬷嬷称呼她为“夫人”。 永宁侯夫人的表现和刚刚判若两人,此刻她面带笑容,正在跟昭元郡主道歉。 “郡主,实在是不好意思,我那不孝子将你的活虾都弄死了,改日我再让阿奇为你多钓一些虾送到府上去。” 昭元郡主:“不用了,夫人,阿奇有这份心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说着,昭元郡主的目光看向站在她面前的邹禹奇,满脸幸福的神色。 永宁侯夫人也看向儿子,一手握住儿子的手,一手握住昭元郡主的手,笑着说道:“你们两个人过得好比什么都好。” 乔棣棠眼底流露出来几分讶色。 邹家六少爷和七少爷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为何永宁侯夫人对这两个儿子的态度差那么多?这究竟是何缘故? 那位六少爷到底做了什么事能让永宁侯夫人那般厌恶,甚至宴席都不让他参加。 “这位姑娘是哪个府上的,怎么从未见过。” 这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乔棣棠收回目光看向来人。 面前站着几个年轻的公子哥和姑娘,她一个都不认识。 乔棣棠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家父泰平伯。” “泰平伯?咦,怎么从前从未见过你?” 乔棣棠毫不避讳地为众人介绍自己的身份:“我母亲是尉迟将军独女,早些年与父亲和离,我今年刚来京城。” 众人脸上流露出来恍然大悟的神情,有那忍不住的开始跟身边的人嘀嘀咕咕那些陈年旧事。 乔棣棠偶尔能听到几个字也假装没听到,依旧笑着看向众人。 世家公子小姐们多半有礼,又与乔棣棠没什么纠纷,大家在议论完之后并未对她流露出来什么恶意。反倒是公子哥们时不时看她两眼,而那些小姐们也瞥一眼她身上穿的衣裳。 有那大胆的忍不住问道:“乔姑娘,你身上的衣裳是哪里做的,真好看啊!” 乔棣棠本想说是自家绣娘特意为她定做的,她转念一想,计上心头。 “是齐家的成衣铺子的绣娘做的。” “是城南那家吗?” 乔棣棠:“哪一家都可以做。” “我之前经常逛那家铺子,怎么没见着这件衣裳。” 乔棣棠:“是专门定制的。各位姑娘若是喜欢一会儿等寿宴散了可以让人去铺子里定制,喜欢什么花就定制什么样的花,不仅花的数量和颜色可以选择,蝴蝶的也可以。” 诸位姑娘面露喜色,看那样子恨不得现在就去定制一件。 乔棣棠则是在想这次寿宴来的不亏,不仅查到了人,而且还能大赚一笔。 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姐姐,你这是巴不得旁人不知道你这些年养在了商户吧,竟然还推销起齐家的货物了,不觉得丢人吗?” 士农工商。 商人的地位是最低等的,连普通的村民都比不上,更何况是在座的王公贵族们,众人又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乔棣棠神色未变,笑着说:“二妹妹说的没错,我母亲二嫁之人的确姓齐,我刚刚所说的铺子也是我家开的。” 她从不觉得行商是多么丢人的事情,也没打算放弃。她原就没想过在京城待太久。如今已经找到了那名富商,等再找到罗幕的下落,她就可以回去继续做生意了。 众人又议论起来。 乔棣棠:“可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衣食住行是每个人都需要的,二妹妹若觉得这些东西太过低贱可以不穿不用。” 乔月楠被乔棣棠说得满脸通红:“你胡说什么?我何曾是这个意思,我是在说你行商贾之事,满身铜臭味!” 乔棣棠立即反驳:“有人开铺子也是为大家提供了方便。况且,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干干净净,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在坐的各位哪家外面没几个铺子?若觉得丢脸那就都关门好了,别赚钱了。” 乔月楠冷哼一声:“大姐姐明明都钻到钱眼里去了却还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乔棣棠笑了:“二妹妹不会是嫉妒我没为你做一件这般好看的衣裳才一直在众人面前诋毁我吧?” 乔月楠觉得这话甚是好笑,嗤笑一声,反问:“我嫉妒你?你有什么可嫉妒的?” 乔棣棠叹息一声:“我没来府中之前二妹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可自从我来了我就成了伯府的嫡长女,压了妹妹一头呢。妹妹,姐姐也不是故意的,谁让我母亲先嫁给父亲呢?你再嫉妒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乔月楠要被乔棣棠这副做作的姿态气死了,她恨不得上前撕烂了乔棣棠的脸。 当她靠近时,乔棣棠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乔月楠,趁我没发怒之前赶紧滚,别逼我当众说出来更难听的话。” 做生意她是认真的。 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商机,绝对不能就此错过。乔月楠若是敢阻碍她做生意,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乔月楠看着乔棣棠的眼神,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乔棣棠这个人向来不管不顾,连父亲和母亲的事都敢当众说出来,还有什么是她不敢说的?她不顾及伯府的脸面,她还要顾及呢。她不要脸,她还要呢。 乔月楠又气又拿乔棣棠没办法,只好跺了跺脚,生气地离开了。 乔棣棠整理了一下衣裳,转身时脸上又换上了灿烂的笑容。 “我这妹妹不懂事,让大家见笑了。各位姑娘去做衣裳的时候报我的名字,给大家便宜两成。” 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想用多少用多少,既然能便宜,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刚刚的事一看就知是泰平伯府的家事,也用不着他们操心。 不过,也有不少人对乔棣棠的做法十分佩服。世家子女讲究规矩,多少会顾忌颜面,不会将赚钱这件事摆在台面上。如乔棣棠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大方揽生意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不远处站在二楼的诚王啧啧了两声,道:“这位乔大姑娘还真是厉害,那位性子泼辣的二姑娘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子随,她刚刚说了什么,你听到没?” 顾闲庭内力比他好,说不定听到了什么。 顾闲庭顿了顿,道:“没有。” 诚王有些怀疑:“当真没有?” 顾闲庭:“当真没有。” 对此,诚王很是失望。 不远处,戏台子上的戏唱到了高潮部分,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诚王的目光看向了那里。 顾闲庭的确没听清乔棣棠说了什么,不过,他从她的口型中读出了她说的话。 他的嘴角微弯。 这位乔大姑娘当真是个不吃亏的性子。 她还挺会做戏,不同的人面前换上不同的面孔,她唱的戏可比戏台子上的伶人唱得有趣多了。 诚王瞥了一眼戏台,目光又收了回来,他正欲和顾闲庭说些什么,突然瞧见了他脸上的笑容。 他们这位性情高冷的刑部侍郎顾大公子竟然还会笑? 当真是天下奇观。 他顺着顾闲庭的目光看了过去,恰好看到了正在与各位公子小姐说话的乔棣棠。 他就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问题!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好友对一个姑娘动心,他得寻个机会好好撮合一下这二人。 顾闲庭察觉到诚王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向他。 诚王脸上浮现出来一丝诡异的笑容。 顾闲庭略微皱眉。 “王爷可是有话要说?” 诚王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没有,本王就是觉得今日的戏太有趣了。” 顾闲庭觉得诚王怪怪的,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第29章 确定 乔棣棠跟众人说了几句话,找了个空座位坐下,这时青儿也回来了。 青儿冲着她摇了摇头。 乔棣棠失望之余又觉得本该如此。 因为此处人多嘴杂,二人没再说此事。 青儿:“听说刚刚二姑娘又来找姑娘麻烦了,您可有受伤?” 乔棣棠端起茶轻抿一口:“不必担心,乔月楠不是我的对手。” 青儿:“嗯,那奴婢放心了。” 戏台子上在唱戏,唱的是一对普通夫妻生了一对双生子,夫妻因为双生子的身体缘故对二人态度不同。身体弱的得到了父母更多的爱,从小就读书习字,从未干过重活。身体强的那个一日书未读,被安排去地里干活。 后来身体弱的考中了科举却不孝顺父母,将其丢在了老家,身体强的留在了父母身边侍奉。父母却逢人便夸身体弱的那个孩子,从不说日日侍奉的孩子有多好。 身体强的儿子心灰意冷,带着妻儿离开了家乡去外面闯荡,老两口孤苦无依。 乔棣棠觉得这个故事怪怪的。侯夫人寿辰为何放这样的故事,尤其还是双生子的故事。 青儿在一旁小声道了一句:“六少爷和七少爷虽然都是侯夫人生的,但是侯夫人偏心七少爷。不过,老侯夫人偏心六少爷。” 乔棣棠点了点头,约摸猜到这一出戏是谁安排的了。 看来这侯府的婆媳关系也很耐人寻味啊。 各位夫人们看到这个故事纷纷骂那一对夫妻对孩子不公平,不会教育孩子,惹得兄弟阋墙。也有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时不时看向永宁侯夫人。 永宁侯夫人脸色冷得很,她看向了身侧的嬷嬷,低声道:“我记得没有这出戏,这戏是何人安排的?” 她刚刚只顾着和郡主及幼子说话,没注意到戏台子上唱了什么戏,等到大家开始骂这一对夫妻时才发现唱的是什么戏。 嬷嬷小声道:“老奴也不知,我这就去查查。” 不多时,嬷嬷回来了,趴在永宁侯夫人耳边道:“是老夫人安排的。听说昨日六少爷去了老夫人院子里,等他出来老夫人就让人替换了原本的戏,换成了这一出,还不让人往外说。” 永宁侯夫人气得脸色铁青。 今日明明是她的寿辰,婆母竟然这般不给她脸面,通过这出戏含沙射影地说她的不是。 一旁的昭元郡主哭哭啼啼:“这个大儿子好可怜,默默做了那么多事却还被父母这般忽视。” 永宁侯夫人忍住心底的怒火,安慰道:“郡主心善,这故事就是编的,不值得郡主掉眼泪。” 这昭元郡主也是个蠢的,竟然没看出来这出戏是在讥讽她。 昭元郡主一边抽咽一边道:“嗯,我知道的,我就是觉得他可怜。好在这一对夫妻最终也没什么好下场。” 永宁侯夫人抿了抿唇,强颜欢笑。 一时竟分不清昭元郡主是真的蠢还是故意骂她不得善终。 唐氏得知女儿在乔棣棠那里受辱愤怒极了,抬眼看着那一群围在她身边的公子哥,眼底更是冒出来一丝冷意。 乔月楠:“娘,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 唐氏重重呼吸了几次,终于将心口的那一股子郁气压了下去,柔声道:“你放心,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她最擅长隐忍了。当年能忍了三年才将尉迟蕴赶走,这一次也能忍到乔棣棠出嫁。 乔月楠看着被众人包围的乔棣棠,心里嫉妒死了。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么,不就是衣裳漂亮一点么,凭什么她一出现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一点都不相信她母亲了,自从乔棣棠来了之后她们母女俩受了多少委屈了,母亲却一直忍让从未动手,她得自己想个法子。 乔月楠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表哥,又看了一眼坐在二楼看戏的昭元郡主。刚刚在厨房那边时昭元郡主看乔棣棠的眼神可不怎么好,想必郡主也瞧出来乔棣棠有意勾引邹家七少爷。 她顿时心生一计,起身朝着唐锦颂那边走去。 乔棣棠正跟一旁兵部尚书府的姑娘说着话,一旁添茶的婢女却不小心将茶杯弄倒了,茶水溅了乔棣棠一身,刚刚穿上身的漂漂亮亮的裙子就这样被毁了。 众人连连惊呼,很快周围安静下来。 婢女连忙跪下请罪:“乔姑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乔棣棠站起身整理着衣裳,听到这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婢女。恰巧婢女抬眸看向她。那婢女眼中并未有任何的惊慌。见她看她,婢女这才匆忙低下头。 说起来,她刚刚看到这位姑娘从不远处端着托盘过来的,她如何识得她?而且,他们桌上的茶水几乎是满的,不需要添水。再者说,她的身份在这一群人里不算突出,这丫鬟不去为身份更尊贵的人添水,却独独来为她添水,为何? 怕不是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乔棣棠试探道:“我这裙子百两一件,今日被你弄脏了以后也不能穿了,我也不多收你钱,你照价赔偿吧。” 婢女显然没料到她这样说,愣了一下。 周围的人也开始嘀嘀咕咕起来,似乎觉得她要太多钱了。 坐在对面兵部尚书府的龚姑娘原本觉得这位乔大姑娘人美心善,此刻也觉得她似乎过于苛刻了。 乔棣棠垂眸看着跪在上的婢女,道:“你用杯子里的水烫了我,我没要求你赔偿问诊和伤药费已经是对你的宽容了。” 婢女瑟瑟发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可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也赔不起那么多钱。” 说着,竟哭了起来。 只是眼里没有一点泪。 乔棣棠几乎可以断定这婢女是故意的。 “你若赔不起,就让你背后的主子来赔!若不赔,别怪我将这件事闹大。那就看看你主子想不想因为百两银子跟我撕破脸。” 婢女震惊地抬头,脸上哪有半点泪痕。 乔棣棠瞥了她一眼,朝着龚姑娘福了福身,道:“妹妹先坐着,我去换一身衣裳。” 龚雨濛被乔棣棠的话说的一愣一愣的,尚未回过神来,忙道:“啊,哦,好。” 再看跪在地上的丫鬟的反应,她才明白这个丫鬟是故意的。所以,是她误会了乔家姐姐? 乔棣棠离席后,低声对青儿道:“这里面定然有诈,你去请诚王过来,就说我有事需要他帮忙。” 青儿:“不行,您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乔棣棠:“没事。左右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你去便是。” 她这衣裳不得不换,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想要算计她! 青儿:“是。” 说着,她小跑着离开了。 乔棣棠很快就被引到了换衣裳的房间。进入房间后,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又将门窗锁死这才换了衣裳。 一切都很平静。 等她从屋里出来后,走了不远,看到了等在树下的唐锦颂,而刚刚跟在她身侧的婢女此刻也不知所踪。 乔棣棠微微皱眉。 难道那婢女背后的人是他? 既然是他,那他为何躲这么远? 唐锦颂朝着乔棣棠走来。 “表妹,好久不见!” 乔棣棠没理他,继续朝前走去。 唐锦颂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乔棣棠没给他好脸色,冷着一张脸道:“唐公子,我劝你自重。” 唐锦颂:“表妹,莫要这般生疏,按照亲戚关系,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哥。” 乔棣棠:“唐公子,我与你并未有任何关系,就不攀安顺伯府这门亲戚了。” 唐锦颂一脸痴迷的神色:“表妹,你刚刚那件衣裳真好看。当然了,我不是说现在这件不好看。表妹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乔棣棠冷笑一声,理都不理他。 不多时,有婢女来唤唐锦颂,说他大哥在找他,唐锦颂只好无奈地离开了。 乔棣棠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结果没走几步又遇到了一个人。 这人她刚刚见过。 是邹家少爷。 从他满脸的笑容和身上的气度来看,应该是……六少爷? 可六少爷不是被永宁侯夫人罚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乔姑娘。” 乔棣棠:“邹少爷。” 邹禹琉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一双桃花宴微微上挑:“何必这般见外,我虚长你几岁,乔姑娘唤我一声六哥哥就好。” 果然是邹六少! 乔棣棠稳住心神:“六公子。” 邹禹琉没再抓着此事,问道:“乔姑娘是从云城来的吗?” 乔棣棠顿时心里顿时一紧,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 “对,我从小就生活在云城,几个月前刚从云城来到京城。” 邹少爷凑近了乔棣棠,双手背在身后,眼底含笑:“云城的姑娘都像乔姑娘一样好看吗?” 乔棣棠的瞳孔一瞬间放大。 他就是那个富商! 一定是他! 绝对不会错! 第30章 提醒 老侯夫人喜欢六少爷,所以,那日是老侯夫人身边的嬷嬷带着人去的杨花巷。那位嬷嬷口中的老夫人不是侯夫人,而是老侯夫人。 乔棣棠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一定要稳住,绝对不能在眼前之人面前露出来一丝破绽。 好在她刚刚几乎已经猜到了那位富商的身份,心里多少有些准备,此刻不至于显得过于慌乱。 她眨了眨眼,脸上带了一丝笑,回了一句:“邹公子认识很多云城的姑娘吗?” 邹禹琉笑容加深:“不,本少爷只认识乔姑娘一个。” 乔棣棠同样回以灿烂笑容:“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邹禹琉凑近了乔棣棠,低声道:“乔姑娘不是好奇孙记酒楼三楼有什么吗?明晚我带乔姑娘去看看如何?” 乔棣棠心微微一提。所以,那日她在孙记酒楼看到的那个身形与富商相似的人是他!而他也猜到她想上三楼了。 她并未真的上三楼,眼前之人定也只是猜测。 所以这一点,她是不会承认的。 “邹公子这是哪里话,我对孙记酒楼没有兴趣。” 邹禹琉眉微微一挑:“哦?那是本少爷猜错了?” 乔棣棠转而又道:“可我对六少爷感兴趣。” 邹禹琉本就喜好美色,看着眼前这位姑娘绝美的容颜,他心情十分愉悦。再加之乔棣棠说对他感兴趣的话,邹禹琉心情更加愉悦。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声音从胸腔里传出来,浑厚有力。他本就生得好看,笑起来容色更甚。 “巧了,我对乔姑娘也十分感兴趣。” 乔棣棠眼睛直勾勾看着邹禹琉,嘴角露出来一抹浅浅的微笑。 “那咱们可真是有缘分。” 邹禹琉再次凑近乔棣棠,低声道:“明日戌正,孙记三楼寅厅,不见不散。” 乔棣棠:“六少爷有约,我必赴宴。” 邹禹琉最后看了乔棣棠一眼,恋恋不舍地离开。 邹禹琉走后,乔棣棠脸上的笑落了下来。 她终于找到他了。 她原本还想让人去查一查究竟是那位六少爷还是七少爷,如今看来也不用再费心思了。 随之,她的笑容又加深了。 因为,找到了那名富商,也就意味着她马上要找到罗幕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乔棣棠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在了邹禹琉的身上,丝毫没有察觉到另一人正在接近她。 直到那人来到了她的眼前,她看向邹禹琉的目光被挡住,这才发现有人来了许久了。 “顾大人。”乔棣棠有些惊讶。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瞧着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开心,她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顾闲庭眼底泛着冷意:“乔姑娘好手段。” 第一次来永宁侯府就勾搭上了永宁侯府的公子。 他刚刚还以为自己误会她了,没想到她只是换了一个人罢了。从前是诚王殿下,后来换成太子殿下,现在又是永宁侯府的少爷了。 还是那位以风流闻名京城的六少爷。 她也真是不挑。 乔棣棠不解其意。 听着不远处的脚步声,顾闲庭脸色微变:“乔姑娘这是连顾某都算计上了?” 有了永宁侯府的少爷不算,还得再加上他? 不就是去换件衣裳么,竟然让婢女来找他,然后再引着人来看他们俩独处。他真是昏了脑袋了,竟然连这般明显的陷阱都没有发现。 乔棣棠:??? 他在说什么?她何时算计他了? 很快,乔棣棠看到了朝着这边走过来的几个人。那些人离得有些远,看不清容貌。不过,瞧着那架势多半是那背后设计她的人来“捉奸”了。她心思转了几道,快速看向顾闲庭,嘴里说道:“顾大人,你快躲起来。” 那些人是来“捉奸”的,若此处只有她一个人她们便无法“捉奸”。她不会被人误会,也不会被人坏了名声。她这名声虽然不太重要,可总不能牵连了无辜。 顾闲庭:…… 见顾闲庭不动,乔棣棠催促:“快啊,不然你要被我连累了。” 顾闲庭皱了皱眉,眼底有几分不解。 瞧着那群人越来越近,乔棣棠无奈之下只好将顾闲庭拉到了一旁假山后躲起来。 乔棣棠越过顾闲庭,看向为首的人,轻笑一声。 果然是乔月楠。 她这妹妹当真是愚蠢至极,唐氏那么聪明能隐忍的人竟然生出来这样一个蠢货。 那群人先是去了不远处她换衣裳的屋子,在里面待了片刻,又四处找了找,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任何人。 昭元郡主有几分不耐烦:“乔姑娘,你到底想让我们来看什么。” 乔月楠张着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她那表哥一向风流,不应该轻易就离开,怎么这里既没有乔棣棠也没有唐锦颂。 一旁的贵女也道:“是啊,咱们好端端看着戏被你叫了出来,结果什么都没有。” “乔姑娘,麻烦你下回说清楚了,也免得咱们白跑一趟。” 昭元郡主正欲离开,忽然看到了地上的一个东西,她快速弯腰捡了起来。 一旁的贵女:“郡主,您丢了什么东西吗?” 昭元郡主眼神闪烁了几下,将东西塞到了自己的袖中,道:“没什么,我看错了,咱们回去吧。” “好。” 昭元郡主神色复杂地看了乔月楠一眼,带着一众贵女离开了此处。 此处独留乔月楠气得跺脚,嘀嘀咕咕骂着唐锦颂和乔棣棠,过了一会儿才准备离开。 这时,唐锦颂去而复返。 乔月楠发难:“表哥,你干什么去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把握住!” 唐锦颂:“刚刚我被人叫走了。” 乔月楠:“谁啊?” 唐锦颂:“我不知道,那婢女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乔月楠一听就知道表哥是被人故意叫走的,道:“你可真是没长脑子,那人定是骗你的。” 唐锦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四处搜寻了一圈,问:“你大姐姐呢?” 乔月楠没什么好气:“你问我,我问谁啊!要是今日这事儿成了,我也不会再被她欺负了。” 唐锦颂:“她好歹是你长姐,又是泰平伯府的嫡长女,我若真轻薄了她,怕是我爹也饶不了我。” 乔月楠:“大不了你娶了她啊,怕什么?此事有我娘在呢,定然不会闹大了。” 唐锦颂:“这毕竟是在永宁侯府上,闹出来丑闻怕是会得罪侯府。” 乔月楠:“表哥,你何时这般瞻前顾后了?怕不是真的看上乔棣棠那个贱人了吧!” 唐锦颂张了张口没说什么。 乔月楠:“你们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一看到长得好看的姑娘就迈不动腿了!” 说完唐锦颂,乔月楠气得瞪了他一眼离开了。 唐锦颂在原地停留片刻也离开了。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 顾闲庭看着放在自己衣袖上的纤纤玉指,有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乔棣棠收回目光,正欲和顾闲庭拉开距离,结果披散在身后的发上的花却缠在了顾闲庭腰间的佩玉上,连带着几根头发也缠上了。 两个人离得很近,呼吸可闻。 顾闲庭眉头皱了一下。 乔棣棠看到他的神情,忙道歉:“对不起顾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顾闲庭没说话,抬手慢慢解着系在佩玉上的花和头发,解了许久都没解开。 乔棣棠实在是没与人这般接触过,有些不习惯,见顾闲庭许久没解开,她道:“我来吧。” 说着,一双嫩白的手就朝着纠缠在一起的头发而去。 顾闲庭的手尚未收回来,两个人的手触碰在一起,然后快速挪开。 两个人顿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诡异。 30-40 第31章 解释 乔棣棠率先道:“抱歉。” 然后开始解头发。见实在是解不开,索性使劲儿一扯,将缠绕在佩玉上的十几根头发都扯断了。 她这举动过于粗鲁,淡定如顾闲庭都被惊到了。 乔棣棠却没什么感觉,她后退一步,大方地整理起凌乱的头发。她头发一向多,断几根也没什么影响。 瞧着顾闲庭在盯着自己看,乔棣棠郑重地对他说道:“不管顾大人相不相信,我今日绝无利用之意。刚刚我的衣裳被人弄脏了,我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怕自己会被人算计,于是让青儿去寻诚王殿下。我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怎么是您过来的。” 经过刚刚那一群贵女的谈话,顾闲庭显然也明白自己误会了。 刚刚他看到乔棣棠的婢女匆匆过来,便误以为是来寻他的,问清大致方向,寻找过来。 “王爷当时不在。” 乔棣棠:“原来如此,怪不得。今日多谢顾大人过来解救我。” 顾闲庭想到刚刚发生的事,问:“是乔二姑娘算计你?” 乔棣棠:“应该是的,我与旁人无冤无仇,他们不可能在永宁侯夫人的寿宴上算计我。” 顾闲庭:“邹家六少爷为何也在?” 乔棣棠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之前来的是安顺伯府的大少爷,就是刚刚见到的那位唐公子。唐公子走后我便遇到了邹家六少爷。按理说唐公子应该是我家二妹妹安排的人,邹家的……” 如果那个骗了罗幕的人是邹六少爷,这一切倒也说得通,因为他本就是这样一个渣男! 顾闲庭见乔棣棠似乎明白了什么,见她不愿多说,想到刚刚二人在一处的情形,心里一堵,提醒了一句:“乔姑娘,并非人人都是诚王那种正人君子,你好自为之吧。” 乔棣棠不明白为何顾闲庭又冷了脸,他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真诚道谢:“嗯,多谢大人提醒。” 乔棣棠整理了一下衣裳,朝着宴席走去,路上她看到了青儿。 青儿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姑娘,您没事吧?” 乔棣棠:“我没事。” 青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乔棣棠低声问:“来的人怎么是顾大人?” 青儿:“我去的时候王爷不在,顾大人低头看了一眼楼下,见您不在,脸色立马就变了,匆匆离去。我没能追上他,刚刚一直在寻诚王,没能找到,这才赶紧过来了。还好您没事。” 对于顾闲庭的作态乔棣棠十分不解。 不过,这不是她要关心的事情。 “一会儿你去找侯府的下人聊一聊,打听一下府中的六少爷。” “是。” 很快,乔棣棠回到了席间。 因为得罪了那一众贵女,此刻乔月楠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见乔棣棠安然无恙归来,乔月楠气得不行。 宴席快结束时,有个婢女朝着乔月楠这边走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乔月楠十分激动,她和唐氏说了一声,跟着婢女离开了。 乔棣棠瞥了一眼乔月楠离开的方向,心里有些诧异,究竟是何事能让乔月楠这般开心。 不过,那婢女好像是昭元郡主身边的吧,她刚刚在厨房那边看到过。 过了没多久乔月楠一脸喜色地回来。她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乔棣棠身上,眼底满是兴奋。 乔棣棠淡淡瞥了她一眼。 又看向了不远处坐在高位上的昭元郡主,恰好此刻昭元郡主看了过来。 看来昭元郡主之所以将乔月楠换过去和自己有关。 乔棣棠自问没有哪里得罪了昭元郡主,不过,刚刚昭元郡主能和乔月楠一起去寻她,看来两个人关系应该不错。既然她们不是一路人,她也没必要上赶着去讨好。 饭后,过了没多久宴席散了。 回去的马车上,青儿说起今日在永宁侯府打听到的事情。 “那位六少爷十分风流,奴婢还没来得及去打听就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传闻。据说整个侯府中与他有染的婢女少说也有五六个,那位御史家的小姐曾亲眼见到他与婢女行那苟且之事,当场便气晕过去,回头御史便上门退亲。” 饶是乔棣棠听过不少关于京城公子哥的诸多传闻也被惊到了。 这位六少爷过于放荡了。 “不仅如此,他还时常调戏世家贵女,甚至行了那种事。” 青儿毕竟未出阁,提起来此事脸色越来越红。 乔棣棠也颇觉得有些尴尬,不过,她更好奇后续。事关女子名节,这样的事情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哪家的贵女,此事如何了解的?” 青儿:“府中的婢女说是京城府尹的庶女,两家不知如何协商的,后来传出来说是那姑娘给邹六少下药,主动勾引的邹六少。” 乔棣棠脸色有些难看,又接着问。 “那姑娘如何了?” 青儿抿了抿唇:“死了。” 乔棣棠脸色越发难看了。 青儿:“永宁侯府的人在她房间里翻出来一包药,又有药铺的伙计作证,林姑娘当晚羞愧自尽了。” 震惊之余,乔棣棠觉得此事过于蹊跷。 “你一问关于邹六少的事情,府中的丫鬟就告诉你了吗?” 青儿摇了摇头:“奴婢没问。” 乔棣棠:“没问?” 青儿:“姑娘不是让奴婢去打听关于邹六少和邹七少的事情么,奴婢就打算找个丫鬟问问,结果半路遇到一群丫鬟聚在一起说话,言语中提及了邹六少,奴婢就站在一旁听了一耳朵。奴婢都没开口,别的府中的丫鬟就把奴婢想问的事情问了出来。” 乔棣棠皱眉,又问:“他们也是这般讨论邹七少吗?” 青儿:“那倒没有。那位七少爷一颗心都在昭元郡主身上,为郡主做了许多事。他从不和任何世家女相处,身边也没有通房侍妾。无论是在府中还是府外风评都极好,大家提起他都赞不绝口,有些人甚至觉得凭着他的相貌配郡主可惜了。” 乔棣棠:“没人说他的丑事?” 青儿:“没有。” 乔棣棠:“除了这位邹六少,府中的婢女们可有提及别的少爷的丑事?” 青儿仔细想了想,道:“没有。” 乔棣棠沉默不语。 这就奇怪了。 这位邹六少好歹也是永宁侯夫人所出,不管怎么说永宁侯夫人怎么也得顾全儿子的脸面,断然不会任由那些婢女随意说儿子的丑事。 她怎么觉得永宁侯夫人十分厌恶自己这个儿子,甚至有些……恨意。 青儿:“会不会是因为这位六少爷行事太过乖张了,而别的少爷都守礼没做过这般出阁的事情呢?” 这也是一种可能,乔棣棠点了点头。这些都不是重点。 “一会儿回府后你交待阿福去打听一下‘橙园’这个地方。” 那位嬷嬷能拿橙园来威胁邹六少,可见橙园那里有邹六少关心的人或事,就是不知会是什么了。 青儿:“是,姑娘。” 回到府中后,乔棣棠拿出来一张纸在纸上画起人来,很快,邹禹琉的容貌出现在纸上。 这时,青儿从前院回来了。 乔棣棠:“青儿,你明日让人拿着这张纸去杨花巷,问问之前见过那名富商的人,这个人是不是他们见过的那个。” 事关罗幕的安危,她怎么也要再确认一下才能安心。 青儿:“奴婢记住了。” “对了,让人打听一下京城府尹的履历。” “是,姑娘。” 乔棣棠将纸上写着的“邹禹琉”三个字圈了出来。 有关邹六少的所有人她都得好好打听打听。 见状,青儿问道:“姑娘,您明日真的要去见这位邹六少吗?” 乔棣棠点头:“嗯,要去见的。” 青儿:“您一个人去奴婢不放心,要不您再找个人陪着您去吧。” 乔棣棠也在思考这件事。 邹禹琉不是个好东西,若她只身一人前去,怕是会出什么意外,最好找个人同她一道去。 究竟要找谁呢…… 所有的人选在乔棣棠脑海中过了一遍,最终她确定了一个人。 “你去问问二哥今日可回了府中。” 青儿:“回了,刚刚奴婢在前院还见着二少爷了。” 乔棣棠看了一眼天色,见还未黑,当即决定:“带上些茶叶,咱们去前院找二哥。” 青儿去箱笼里拿了些云城红茶,随乔棣棠去了前院。 可惜她们运气太差了,到了前院才听说乔知仁刚刚急匆匆出门去了,并不在府中。 乔棣棠:“二哥可说过何时回来?” 仆人:“回大姑娘的话,二少爷没说。” 乔棣棠又问:“二哥明日可要去国子监?” 仆人:“要去的。” 那她等明日下午再来问问吧。 乔棣棠正准备离开,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人。 是乔知礼。 乔棣棠行礼:“见过大哥。” 看着妹妹的神色,乔知礼问:“你找阿仁有事?” 乔棣棠:“一些小事。” 乔知礼顿了顿,道:“你若遇到难事,我可以帮你。” 乔棣棠本想拒绝的,转念一想,已无人可以帮她。她虽不信任乔知礼,但之前在白山的事情又浮现在眼前,那日他倒是护着她的。 见妹妹不答,乔知礼又道:“阿仁还在读书,能帮你的有限,你可以与我说。” 乔棣棠直视着乔知礼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什么。盯着看了许久,她道:“我听说孙记酒楼的歌舞一绝,我明晚想去看看,兄长能陪着我一起吗?” 乔知礼没料到是这么小的一件事,他什么也没问,当即便点头答应下来。 “好,明日这个时辰你来外院寻我,我陪你一起去。” 乔棣棠:“多谢大哥。” 第32章 试探 回到梧桐院中,青儿犹豫了一下,说道:“姑娘,奴婢瞧着大少爷对您挺上心的,您之前会不会对他有什么误解?” 乔棣棠眼眸微垂,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她才三岁,记不太清事,对小时候的事情记得并不清楚。只是那种疏离和失望的情绪一直都萦绕在心间。 兄长养在乔老夫人房中,与老太太亲近。既不搭理她,也与母亲不亲。父亲和母亲和离时他选择了留在府中。那日他看向母亲和她的眼神她还能记得清楚。 这些年来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接触,仿佛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谁知道呢。” 青儿见自家姑娘脸色不太好看,她没再多言,默默退下了。 第二日午时前,青儿将京城府尹的履历递到了乔棣棠的手中。 这位京城府尹的履历倒是没什么,他的嫡长子的履历有些奇怪,原只是七品知县,结果三年考核时越了一级晋升为六品的通判,而他晋升的那一年正是庶妹死的时候。 由此可见,府尹那庶出的女儿一命换了兄长的大好前途。 真是讽刺! 乔棣棠眼底一片冰冷。 京城的男子多是如此的,自己没什么本事,靠着祖上的蒙荫度日。等祖上的蒙荫不够用的,又开始打府中女眷的主意,用女眷来换自己的光明前途。 当真让人作呕。 乔棣棠将纸张放在蜡烛上燃烧,又问:“橙园呢?” 青儿:“关于橙园的消息奴婢打听到的并不多,这个地方似乎是永宁侯府的禁忌。奴婢只隐隐打听到那里住的似乎都是永宁侯府一些犯错的姨娘。” 闻言,乔棣棠的手微微一抖。 姨娘…… 邹六少…… 难道罗幕…… 看着自家姑娘眼中的希冀神色,青儿摇了摇头:“奴婢暂未打听出来。” 乔棣棠抿了抿唇,转过头去将剩下的纸烧成灰烬,道:“尽快找出来橙园的位置。” 青儿:“是。” 申正左右,乔棣棠带着青儿来到了外院中。 等乔知礼换好衣裳,兄妹二人坐着马车去了孙记。 马车很快驶离了泰平伯府,朝着热闹繁华的地方走去,外面有买卖东西的叫嚷声,有歌舞杂耍声,还有人们嬉笑谈话的声音……外面热热闹闹的。 再看里面,乔棣棠和乔知礼都沉默着,谁也没开口。 乔棣棠想到了昨日青儿说过的话,又想到今早得知京城府尹府中之事,她瞥向乔知礼。 他若真的关心她……那么父亲想要将她送去王府的事情他知不知道呢? 又是什么态度呢? 毕竟,此事若是成功了,他们家的爵位就算是保住了,乔知礼作为泰平伯府的嫡长子也将会继承伯爵的爵位。 昨晚她想了许多,确切说从那日在白山观见到乔知礼,乔棣棠就开始想这件事了。 乔知礼见妹妹一直在看他,抬眼看向了妹妹,问:“有事?” 乔棣棠:“兄长最近在礼部忙吗?” 乔知礼:“还好。” 乔棣棠:“我听说皇上最近有意要降爵,礼部可有的忙了。” 乔知礼怔了一下。 父亲也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但他的确没听过这个消息。 父亲和妹妹究竟是从何处听说的? 看着乔知礼的反应,乔棣棠道:“兄长竟然没听说吗?” 乔知礼:“礼部的几位大人确实不曾说起此事。” 乔棣棠:“兄长的上司是仪制主事,他这几个月没安排兄长去整理北慕所有的勋爵档案吗?” 乔知礼顿时一惊,顿了顿,道:“确有此事,不过此事是半年前整理的。” 乔棣棠点头:“嗯,那就对了。时隔十多年,想来皇上又要降爵了。这京城怕是不太平了。” 乔知礼看向自家妹妹。 她怎会关心这样的事情? 妹妹似乎和他想的太不一样。 “此事切莫与外人谈论。” 乔棣棠笑着说:“我自然不会,你是我兄长我才与你说的。” 这话说的乔知礼心里十分熨帖。 乔棣棠又突然道:“十几年前皇上就有意降咱们府上的爵位,不知这次会不会降呢。若是降了,这爵位传到兄长手中可就低了一等了。”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乔知礼的眼睛,试图查探出来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乔知礼:“咱们府这些年来对朝廷没有任何建树,这爵位本就是靠着外祖父和母亲才得来的,早就该降了。” 乔棣棠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顿时愣住了。 这真的是乔知礼内心真实的想法吗? 若他真的这样想,当年又为何会选择父亲,这些年来又为何从不去见她和母亲? 想到这些事,乔棣棠垂了垂眸,道:“父亲可未必会如兄长一般豁达。从前他靠着外祖父和母亲才渡过难关。不知如今他又想靠谁呢?” 乔知礼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了。 乔棣棠喃喃道:“难不成父亲要休了唐氏,再娶一个家世上等的姑娘吗?只是,父亲虽容貌上佳,但这年纪也太大了些,人家姑娘可看不上他了。那还能怎么办呢?” 乔知礼刚想说妹妹两句,听到后面这个问题,他顿时沉默了。 是啊,父亲会怎么办呢? 依着父亲的性格,他一定不会甘心的。 乔棣棠接着道:“兄长已经娶妻了,这主意定也打不到兄长的头上。不是兄长又会是谁呢?” 说这句话时乔棣棠一直盯着乔知礼。 面对永宁侯府提出来的条件,京城府尹为了儿子的前程妥协,最终牺牲了庶女的命。乔知礼在面对这种事情时又会做出来什么选择呢? 从乔知礼震惊的神色来看,他似乎并不知情。 这时,马车终于到了孙记酒楼门前,停了下来。 乔棣棠像是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一般,最后说道:“罢了,此事也不是你我需要操心的,咱们还是去酒楼里喝酒看歌舞吧。” 知不知道又能如何呢,等找到罗幕她就会离开京城,也就不会再和乔知礼有什么牵扯。 说着,她掀开帘子,率先下了马车。 乔知礼的脸色却难看极了,手紧紧握成了拳,整个人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黑沉。 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突然要写信给妹妹让她回京了。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亏得当初他以为祖母是因为疼爱他听他的话所以才答应让妹妹回府中来。 所以,祖母也是知情的。 当年父亲利用了母亲还不算完,如今竟然开始利用妹妹了。 乔棣棠等了一会儿见乔知礼一直没下来,扬声询问:“兄长?” 乔知礼整理好情绪,掀开了帘子。 “走吧。” 说着,兄妹二人朝着孙记酒楼走去。 第33章 再遇 乔知礼和乔棣棠在二楼找了个包房坐下。 这包房的位置不错,可以将楼下的歌舞尽收眼底。 孙记的歌舞着实不错,表演者舞姿优美,无论是琵琶还是古筝都弹得十分好。只是,这兄妹二人各有心事。一个想着一会儿去三楼如何试探邹禹琉,一个震惊于父亲竟然要牺牲妹妹。二人都无暇欣赏。 乔棣棠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对坐在对面的乔知礼道:“兄长,你慢慢看,我四处逛逛。” 乔知礼:“这里人多,我陪你去吧。” 乔棣棠:“不用,我就在二楼转转。二楼都是达官贵人,很是安全。” 乔知礼仍旧不放心。 乔棣棠:“要不这样吧,若我两刻钟后还未回来,兄长就去寻我可好?” 乔知礼不想让妹妹不高兴,点头答应下来。 乔棣棠带着青儿离开了包房,朝着通往三楼的楼梯口走去。 楼梯口有人把守,见到乔棣棠丝毫没阻拦,然而,青儿想要跟上去的时候却被拦住了。 乔棣棠:“这是我的贴身丫鬟。” 守卫:“主人说了,只准乔姑娘一人前去。” 乔棣棠想了想,道:“好,青儿,你先回去吧。” 青儿满脸担心,似是想说些什么。 乔棣棠冲着她摇了摇头,给她使了个眼色。 青儿只好将话憋了回去。 乔棣棠独自一人朝着三楼行去。 三楼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越往上去越安静。一楼二楼的嘈杂声渐渐远去,被隔离在身后,三楼的寂静扑面而来。 走到三楼,乔棣棠正想四处转一转瞧一瞧,一个身着黑衣的婢女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姑娘,莫要乱看,这边来。” 乔棣棠收回目光:“好。” 婢女在前面带路,乔棣棠跟在她的身后走着。 三楼和二楼的格局十分相似,然而,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暗的缘故,整个氛围很是压抑,让人感觉几乎透不过气来。忽然,她看到走廊的尽头有一个人正坐在那里,手里抱着一把刀。似乎察觉到她看过来了,那人转头看向她,目光凶狠又冰冷。 乔棣棠吓了一跳,心顿时一紧。 婢女冷冷的声音在前面传来:“都说了让你别乱看。” 乔棣棠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婢女在一处房间门前停下,指了指房门上的“寅厅”二字,道:“到了。” 乔棣棠看了一眼婢女,婢女似乎并未有进去的打算,她推开门独自进去了。 她刚踏入房中,房门就被人关上了。 乔棣棠转身看了一眼房门,又转过头来。 这件房间共有两间,里面一间外面一间。屋里的光线并没有比外面亮许多,十分暗沉。屋里到处是从天而落的丝带。整个房间显得十分诡异。 忽然,她看到了一处,眼神立马变了,快步朝着床边走去。 床的两侧分别挂着一个梅花结,结的编织方式和旁人的不同,十分特别。 这是她和罗幕特意研究出来的编织方式。 乔棣棠的手渐渐抖了起来。 幼时,她们二人在一处玩,闲着无聊就开始编梅花结。梅花象征着永恒不变的友谊,为了彰显独特,她们特意改了编织方式。 当时只有她和罗幕在,别人不会知道的。 所以,罗幕是被藏在这里了吗? 听着开门声传来,乔棣棠快速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她抬眸看了过去,来人正是约她之人,永宁侯府的六少爷。 “邹公子。” 因为房门打开,屋里灌进来一丝风,垂落的透明丝绸随风浮动,飘在了乔棣棠眼前,她整个人像是隔着重重纱幕,若隐若现。 邹禹琉看着不远处的朦胧美人,喉结微微滚动。 这天底下竟然有这般绝色,这样的人才能称之为美人啊! “乔姑娘。” 邹禹琉关上门,抬步朝着乔棣棠走过去。 乔棣棠:“邹公子好厉害,竟然能在孙记三楼定下来位置。我初次来时只能待在一楼,如今和兄长一同前来也只能待在二楼。” 这番话既夸赞了邹禹琉,又点明了她并非独自前来,提醒邹禹琉不要乱来。 邹禹琉笑了:“乔姑娘想来三楼还不简单,以后你拿着我的令牌就可随意出入三楼。” 说着,他抬手去碰乔棣棠的手。 乔棣棠的手指了指邹禹琉腰间,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他的手。 “邹公子说的是这块令牌吗?” 邹禹琉:“是啊。想要吗?” 邹禹琉看向乔棣棠的目光充满了侵略性。 乔棣棠上前一步,抬手拿起了令牌,打量起来,嘴里说道:“要,自然是想要的,就怕邹公子不肯给啊。” 随着乔棣棠靠近,邹禹琉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享受地闭了闭眼睛。 “你若跟了本少爷,你要什么我都给。” 乔棣棠抬眸看向邹禹琉,手放在他的胸前,笑着问:“当真?” 邹禹琉看着胸前的柔荑,顿时心中荡漾:“当真。” 见邹禹琉要握自己的手,乔棣棠抬手推了一下他,道:“好啊,那你明日便去我们府上提亲吧。” 邹禹琉愣了一下:“嗯?提亲?” 乔棣棠眨了眨眼,道:“对啊,提亲。不成亲我如何能跟你?还是说你不想娶我,只想玩一玩?” 邹禹琉看着乔棣棠不说话。 “我虽在商贾之家长大,可邹公子莫要忘了,我可是泰平伯的嫡长女。你若无媒无聘敢碰我,我就去告诉我爹,让我爹参你一本。” 乔棣棠似笑非笑说着威胁的话。 邹禹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嗤笑一声,道:“老王爷一大把年纪了,怕是给不了你幸福,你倒不如跟了我。” 乔棣棠眼眸微动。 这种隐秘的事情邹六少时如何知道的? 所以,这位邹六少敢单独约她出来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 她虽是泰平伯的嫡长女,但要被送入福王府中为妾侍,所以他并不将她当回事。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两个人倒是达成了一致。 她今日之所以敢独自一人上来赴约便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福王身份尊贵,她即将成为王爷妾侍,一般人哪里敢碰她。 乔棣棠微微垂眸,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邹禹琉没料到乔棣棠会这般,问:“怎么哭了?” 乔棣棠吸了吸鼻子,道:“哎,公子果然厉害,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公子这样貌气度可是世间少有的,不然我今日也不会来,我自然是一心想跟着公子的,无奈我爹要给我安排那样的亲事,很多事情我都无能为力。” 邹禹琉扯了扯嘴角。 怪不得这么容易上钩,原来是希望利用他来摆脱那门不堪的亲事。 这姑娘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不过,美人落泪如梨花带雨,也甚是惹人垂怜。哄一哄也不是不行。 他抬手握住了乔棣棠的手,道:“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本公子,此事我定会帮你解决。” 乔棣棠极力忍住才没将手收回来,她抬眸,一脸希冀。 “昨日我在府中第一眼看到公子时就动了心,可那位毕竟是福王,公子不怕他吗?” 邹禹琉:“王爷虽然身份尊贵,可老王妃操持王府一辈子,他怕王妃。我七弟即将娶昭元郡主,这事儿我是能说得上话的。” 乔棣棠一脸惊喜。 邹禹琉想,这姑娘当真是好骗。小门小户养大的姑娘见识就是短浅,说什么都信。 可惜她不日就要成为福王的妾侍,倒是不好先做些什么了。不过,等到她入了王府成了王爷的女人,那时候他有的是机会。 他且先骗着她,等她入了王府定能心甘情愿跟他。 邹禹琉抬手抚摸乔棣棠的脸,满眼欲望。 这般貌美的姑娘可真是让人垂涎欲滴啊。虽不能行那事,但也不是不能做些什么。 这般一想,邹禹琉慢慢凑近了乔棣棠。 乔棣棠眼睛微微一眯,正欲推开邹禹琉,只听门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主人,不好了,出事了。” 邹禹琉满脸不耐烦,动作也停了下来,他侧头看了一眼旁边,沉声问:“何事?” 侍卫:“有老鼠。” 邹禹琉目光倏地一寒。 乔棣棠退后一步,抬手抚摸着胸口,一脸害怕:“啊?这里竟然有老鼠,我最害怕老鼠了,公子快把老鼠抓起来。” 邹禹琉盯着乔棣棠看了片刻,还是不舍得放过这个与美人私会的机会,道:“你先在此处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乔棣棠:“好,我等着您。” 邹禹琉一出去,乔棣棠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这个邹六还真是个色胚,她都已经抬出来福王了,他竟然还想要对她动手动脚。 邹禹琉离开了,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搜一搜这个房间,看看有没有罗幕留下的痕迹。 乔棣棠再次回到了里间,朝着床边走去。她仔细打量着床,发现除了梅花结,主人的好多习惯似乎都和云城有关。 比如,云城喜欢用纱,京城喜欢用布。布置床的人多用纱而不是布。 再比如,枕巾也是云城的样式,而且布料是从他们齐家买的。 乔棣棠正弯腰摸着床上的用品,一个浑厚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乔姑娘已经这般迫不及待了吗?” 乔棣棠以为屋里只有她一人,而且她并未听到开门声。骤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她吓得浑身一机灵,快速转身看向了身后。 顾闲庭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眼底一片冰冷。 她怎么到哪里都能遇到他? 第34章 救人 虽然顾闲庭的脸色十分难看,可不知为何乔棣棠不仅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些安心。 “顾大人。” 顾闲庭像是没听到乔棣棠的声音,依旧沉默地盯着她。 他一向如此,乔棣棠也没觉得特别意外。 刚刚她既然没听到开门声,那么就意味着顾闲庭一直在屋里。所以,她来之前他就已经在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和邹禹琉之间的对话他全都听去了? 想到自己刚刚和邹禹琉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顿时有些心虚,不太敢看顾闲庭的眼睛。 再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她瞥了一眼身后的床。 顾闲庭这是以为她想和邹禹琉在这里做些什么? 她觉得她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我没有那个打算。” 顾闲庭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乔姑娘是什么打算没必要跟顾某讲。” 乔棣棠抬眸看向顾闲庭。她刚想再解释几句,转念一想,又觉得顾闲庭说得对。是啊,她为何要跟顾闲庭解释呢?他们二人之间又不存在什么关系。 她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只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顾闲庭眼神愈发冷了,心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腹部的伤口顿时传来一阵剧痛,他几乎快要站不稳了,弯腰捂住了腹部。 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子突然俯身,一副痛苦的模样,乔棣棠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屋内昏暗,刚刚她和顾闲庭之间又隔着数步的距离,她并未察觉到顾闲庭受伤了。此刻二人离得近了,她才发现顾闲庭脸色苍白,身上也有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她低头瞥了一眼顾闲庭手按住的地方,问:“你受伤了?” 顾闲庭冷着脸,抬着另一只手试图推开乔棣棠。 “不劳乔姑娘费心。” 乔棣棠紧紧抓住了顾闲庭的胳膊,稳稳扶住了他。结合刚刚发生的事情,她低声问了一句:“刚刚门外侍卫说的老鼠是你?” 顾闲庭没答,看着乔棣棠的眼睛,反问了一句:“乔姑娘是要去跟邹家公子说吗?” 邹禹琉就是个人渣,顾闲庭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是疯了才会将顾闲庭的行踪说出去。 她与邹禹琉之间的关系不好跟人解释,乔棣棠没有回答顾闲庭的问题,问道:“你自己能走吗?” 顾闲庭深深地盯着乔棣棠,试图探究她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乔棣棠:“我出去引开门外的侍卫,你趁机逃走。” 顾闲庭:“不必。” 乔棣棠抬手朝着顾闲庭腹部探去。 顾闲庭身体顿时一僵。 乔棣棠手上是黏腻的感觉,她忍住害怕,将血弄到自己的胳膊上,又弄乱了衣裳,看起来十分狼狈。 “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顾大人数次救我于水火之中,我无以为报,今日就让我报一次恩吧。这个房间偏僻,外面应该没有人,一会儿我往东边跑,就说贼人往西去了,将人吸引过去。想必顾大人很熟悉这里的地形,该从哪里逃跑你应该知道。” 说着,乔棣棠转身欲离开。 顾闲庭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乔棣棠的胳膊十分纤细,顾闲庭一只手就能握的过来,仿佛一用力就能掐断一般。 见乔棣棠蹙起眉头,顾闲庭微微松开了一些,问:“为何要帮我?” 乔棣棠:“我说了,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顾闲庭:“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棣棠认真思索了一下,说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大概是因为……你是个好人吧。” 京城世家子弟多纨绔,顾闲庭和他们不太一样,他更像是浊水中的一股清流,多次救她于危难之中。 看着顾闲庭眼底的错愕不解,乔棣棠笑了。 果然,实话没人相信。 说完,乔棣棠拿开顾闲庭的手,朝着门外走去。 打开房门后,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乔棣棠往东边跑去,一边跑一边惊恐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在三楼各个房间搜人的侍卫立马循着声来到乔棣棠身边。 乔棣棠满身是血,坐在地上,吓得哆哆嗦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无论护卫们问什么问题她都没能说出来一句囫囵话。直到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直到邹禹琉也来了,蹲下身子耐着心问了她几遍,她才终于抬手颤巍巍指向了西边的方向。 “邹……邹公子,刚……刚刚我在屋里有个黑衣人突然出现了,还想杀我,我吓得不行,跑出来了。” 邹禹琉瞥了一眼乔棣棠,问:“你怎么从他刀下跑出来的?” 乔棣棠:“他受伤了啊,对了,是肚子受伤了,我用腿踢到了他的肚子。” 邹禹琉快速回头看向侍卫,侍卫连忙点头。 “他还在房间里?” 乔棣棠摇头:“我……我不知道……好像还在,又好像跑到西边去了……” 邹禹琉一脸不耐烦:“乔姑娘,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这模样和他之前的风流模样全然不同,乔棣棠吓得哆嗦了一下:“我……我……我太害怕了,记不得了。” 邹禹琉站起身来,冲着侍卫们使了个眼色,侍卫们立马去了西边。 他瞧着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乔棣棠,甚是不耐烦。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泰平伯府的嫡长女,还是福王府看中的人,也不能任由她这般狼狈地离开。 邹禹琉抬眸看向一旁的几个丫鬟,目光落在了一人身上:“茉莉,你带乔姑娘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茉莉:“是,公子。” 听着这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乔棣棠极力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抬头去看。 茉莉上前:“姑娘,我扶您去换衣裳。” 乔棣棠:“多谢。” 茉莉扶着乔棣棠去了一旁的亥厅。 亥厅虽然不似寅厅那般大,但屋里的陈设十分正常,明亮,不似寅厅那般昏暗暧昧。 很快,茉莉从别处拿回来一件衣裳。 见屋内没了旁人,乔棣棠看着面前的人,问:“阿黛,你怎会在此处?”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眼前的丫鬟茉莉眼眸微动。 “来到京城后,姑娘瞧着我笨手笨脚的,将我发卖了,我被主人选到了这里来。” 乔棣棠皱眉。 阿黛是罗幕身边最信任的两个丫鬟之人,又一向稳重细心,怎么可能会被罗幕发卖。即便她做错了事,罗幕再生气也不可能将她发卖。 “你家姑娘呢?” 阿黛垂眸,捧着衣裳的手微微颤抖。她张了张口,又快速闭上了,眼神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奴婢不知道,自从被姑娘发卖了,我就不知道姑娘去了哪里。” 乔棣棠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门口处,那里隐约有个身影。 “我在云城吃苦多年,今年终于被父亲接回了伯府,我想着罗幕既然也在,正好邀她去府中做客。可惜了,你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和罗幕来自云城,关系又极好,邹六少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这件事。她没必要刻意装着不认识阿黛,倒不如承认了,再引着人往别的方向想。 阿黛:“抱歉,乔姑娘,奴婢帮不了你。” 乔棣棠:“罢了,我不问了。把衣裳给我吧。” 阿黛:“奴婢服侍您。” 乔棣棠:“也好。” 换好衣裳,阿黛将乔棣棠换下来的衣裳递给了她。 乔棣棠瞥了阿黛一眼。 她的确有将衣裳拿走的意思,阿黛的这个举动却略显刻意了些。 她抬手接了过来,眼眸微微一动。 阿黛:“乔姑娘,奴婢最后一次见您还是在云城,没想到您如今也来京城了。” “最后一次”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这话有些奇怪,乔棣棠察觉到外面有人盯着她们,只得说道:“我本也以为自己此生不来京城了,是父亲唤我来的。” 阿黛:“愿您和姑娘一切都好。” 不一会儿,邹禹琉过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乔姑娘,你没事吧?” 乔棣棠:“多谢公子关心,我无碍。” 邹禹琉:“乔姑娘刚刚可有看到那黑衣人的相貌?” 乔棣棠摇头:“不曾,他蒙着面,看不清长相。只觉得挺高大的,一双眼睛十分骇人,长相应是十分丑陋。” 这倒是和侍卫们说的一致。 乔棣棠:“贼人可抓住了?” 邹禹琉:“乔姑娘放心,已经抓住了,时辰不早了,你兄长正在四处找你,乔姑娘快回去吧。” 乔棣棠一脸惊慌:“啊,兄长找我了,那我得赶紧回去。” 说着,她提着裙子匆匆离去。 邹禹琉瞥了一眼低眉顺眼的阿黛,道:“你认识乔姑娘?” 阿黛:“认识。乔姑娘家在云城,她与我家姑娘一同长大,两个人关系极好。” 邹禹琉一脸深思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又问:“你可有告诉她你家姑娘在何处?” 阿黛瞳孔微缩,很快恢复如常:“奴婢并不知道姑娘在哪里。” 邹禹琉抬手抚摸着阿黛的下巴,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唇:“嗯,不知道就对了,你乖乖听话,本少爷不会委屈了你的。” 阿黛一脸害羞的神情:“嗯。” 邹禹琉离开后,阿黛眼神黯淡下去。 当初她厚着脸皮爬了公子的床,被姑娘撵了出去,后来被公子安排在这个地方。她原以为自己遇到了良人,想藉着生个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没想到却入了深渊之中。 是她对不起她们家姑娘。 希望她这个有罪之人能再为姑娘做些什么事吧。 乔棣棠下去时正好看到乔知礼和青儿在楼梯口处和侍卫纠缠。 侍卫一脸杀意,乔知礼却也不惧。 乔棣棠快步走了过去,劝道:“兄长,都是误会。” 这位邹六少与太子关系定然极好,若是兄长因她而得罪了太子就不好了。 乔知礼仔细打量了一眼妹妹,目光一变,问道:“你衣裳怎么换了?” 乔棣棠:“刚刚去三楼时弄脏了衣裳。” 乔知礼脸色更加难看了。 “怎么弄脏的,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乔棣棠摇头:“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弄脏的。” 乔知礼目光冰冷地看向侍卫。 乔棣棠主动抬手扯了扯他的胳膊:“兄长,咱们先回去吧,我有些害怕。” 见状,乔知礼没再说什么,他瞪了一眼守在楼梯口的侍卫,带着妹妹离开。 回去的路上,马车上,乔知礼又问了一遍:“刚刚在三楼可有人欺负你?” 乔棣棠:“没有。” 乔知礼:“真没有?” 乔棣棠:“真没有。” 乔知礼:“你怎会去三楼?” 他虽不常来孙记,但也听闻三楼一般人去不了。 乔棣棠撒谎:“刚刚正好没人值守,误打误撞上去了。” 乔知礼并不太了解孙记,又觉得妹妹没必要撒谎,他没再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转而又问:“可是在三楼遇到了什么人?” 他刚刚听着三楼乱糟糟的,似乎有人来来回回快速跑动。 乔棣棠:“没啊。” 乔知礼:“真的没有?” 乔棣棠:“真没有,兄长是不相信我吗?” 乔知礼打量着妹妹的衣裳和情况,见她似乎真的没什么不对之处,这才安心了些。 “嗯,我信你。” 说完,又道:“不过,若有人欺负你,你可以与我说。” 乔棣棠看向乔知礼。 如今的乔知礼还真是像个关心妹妹的好哥哥。 只是这些年他干什么去了,如今怎么想起来关心她了? 虽然心中百转千回,但乔棣棠什么都没说,笑着应了一声:“好。” 回到府中后,乔知礼又交代了一番,二人这才分开。 回到梧桐院,乔棣棠拿出来藏在袖中的纸条。这是刚刚在换衣裳的时候阿黛悄悄塞给她的。 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听风苑。 第35章 道歉 看着纸条上的这三个字,乔棣棠的手微微颤抖。查了这么久,她终于快要找到罗幕了。 见自家姑娘神情不太对,青儿担心地问:“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乔棣棠的目光从纸条上挪开,看向了青儿:“你猜我今日在三楼遇到谁了?” 青儿能看得出来姑娘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重要的人,但她猜不到那个人会是谁,于是摇了摇头。 乔棣棠:“罗幕身边的阿黛。” 青儿震惊,她着实没想到姑娘竟会遇见她。 “阿黛姐姐竟然在孙记酒楼?苏姑娘是不是也在?” 乔棣棠摇头:“罗幕不在,阿黛给了我一个纸条,想必是罗幕所在之处。” 她仔细回想刚刚阿黛说过的话。 阿黛最后跟她说的那几句话略显奇怪了些。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云城……最后一次…… 乔棣棠眼神微微一变:“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罗幕的地方。” 青儿:“太好了!说不定苏姑娘只是换了个地方住,咱们明日就去寻她。”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乔棣棠有些不习惯,她刚想回答好,又改了主意。 “先不急,先查一查这个听风苑再做决定。” 既然邹禹琉将罗幕的消息藏得那么严,这里面定有什么问题,她绝不能因为莽撞而害了罗幕。 青儿:“好,一切都按照姑娘的想法来办。” 乔棣棠拿起纸条在蜡烛上烧掉了。 青儿提出来自己的疑惑:“阿黛不是苏姑娘最信任的婢女之一么,怎么会和苏姑娘分开?” 乔棣棠看着烧成灰烬的纸条,想到刚刚在寅厅床上看到的熟悉的习惯,嘴角扯了扯。 “怕是她做了一些对不起罗幕的事情。” 那些梅花结,布料,枕巾等等,想必不是罗幕做的,而是阿黛的习惯。 青儿:“姑娘指的是……” 乔棣棠:“若我没猜错,她应该是跟了邹家六公子。” 青儿先是震惊,随后脸上浮现出来愤怒的神情。 “她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亏得苏姑娘对她如同亲姐妹一般。” 乔棣棠:“人心易变,谁也无法控制,明日你亲自去查听风苑,我想早日确保罗幕的安全。” 青儿:“是,姑娘。” 这一晚上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乔棣棠没再做别的事情。沐浴后,她躺在了床上。 闭上眼,眼前浮现出许多场景。 永宁侯府,孙记酒楼。 邹六少那一张脸像是刻在了她的脑海中一般。 有一点她始终没能想明白。 邹六少伪装成富商去欺骗罗幕,她能猜到大概是为什么,可她想不明白的是邹六少为何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邹六少风流的风声在京城人尽皆知,他做过的丑事更是数不胜数,比养外室更过分的事情都有。那么他为何要费尽心力隐瞒这件事?他不过是国子监读书的学生,并未入仕,他又是哪里来的势力抹去自己的行踪,还能照拂苏家的生意。 这几日发生太多事情了,乔棣棠累得不行,想着想着渐渐睡着了。 睡着前,她想到了顾闲庭。 他今晚怎么会一身黑衣去孙记酒楼,他去那里查什么?瞧着邹六少的反应,应该没有抓住他。她瞧着他伤得挺重的,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第二日上午青儿出门去了,墨雨和春红在身边服侍着。 乔棣棠正在看书,春红匆匆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了。 “姑娘,您不是让我们盯着那边么,奴婢安排在那边的眼线过来回话了。” 乔棣棠放下书,问:“那边又干什么了?” 春红:“二姑娘不知道怎么搭上了郡主,郡主邀请二姑娘去游湖了。” 乔棣棠想起前日在永宁侯府的情形,点了点头:“嗯,意料之中。” 那日在永宁侯府中,乔月楠带着人去寻她的时候昭元郡主也在,后来快要散席时郡主又将乔月楠唤了过去。 春红:“说是言语间听到提及姑娘您了,但没听清是什么事。” 乔棣棠那日也觉得昭元郡主似乎在盯着她看,看来不是她的错觉。看来这二人维系关系的纽带应该是她。只是她自问没什么得罪昭元郡主的地方。而且,泰平伯和唐氏应当不会将要把她送入福王府的事情告诉乔月楠。 又会是什么事呢…… “多给些银子,让她们好好打听打听。” 春红:“是,姑娘。” 后半晌,青儿从外面回来了。 “姑娘,奴婢打听到了,听风苑在京郊的山上,不过,那是昭元郡主的别苑。” 乔棣棠有些诧异:“昭元郡主的?你没打听错?” 她还以为这个别苑是邹禹琉的,没想到竟然是昭元郡主的。 青儿:“一定不会错的。那听风苑十分有名气,是郡主和永宁侯府七少爷定亲后,七少爷送给郡主的聘礼。山上常年有温泉,不少世家贵女被郡主邀请去别苑中泡温泉。前些时候郡主刚刚邀请了一批贵女去那里赏花。听说过些日子是七少爷的生辰,郡主要为他在那里庆生。” 邹七少送给郡主的聘礼…… 这还是和邹六少无关啊。 昭元郡主身份地位尊贵,定然不会邀请罗幕,罗幕怎么会去那里呢。 不论如何,她得想个法子去一趟。邹七少的生日宴就是个好机会,她没收到请帖,得打听打听如何能弄一张。 这边乔棣棠正想着如何去听风苑,那边正院来人了。 这次是唐氏亲自过来的。 唐氏来了之后端坐上位上,用眼睛打量着梧桐院里的陈设,笑着说:“你是个讲究的孩子,这里布置得真好。自打你来了府中,府里热闹多了,你父亲也很开心,常常问起你的情况。” 泰平伯当然要开心了,时隔多年,他终于又可以利用女人保住爵位了。从前是母亲,如今是她。 乔棣棠面上没有任何惊喜的神色,淡淡问:“是吗,父亲问我什么?” 唐氏怔了一下,才答:“问你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有没有出门。” 乔棣棠:“哦。” 唐氏本想顺着刚刚的话说下去,没料到乔棣棠反应那般平淡。她抿了一口茶,琢磨了一下,又道:“那日去永宁侯府的事情没提前跟你说是我的不对。我本想着你初来京城,又不喜欢出门,怕你不自在,就没问你。没想到却忽视你了。你父亲已经批评过我了,我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在这里跟你道歉。” 闻言,乔棣棠诧异地看向唐氏。 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唐氏竟然这般低眉顺眼地跟她道歉。 像唐氏这种人是没有良心的。 所以,她今日定是有目的的。 乔棣棠:“哦。唐夫人道歉的方式也真有趣,随便说说就完了,什么也不用表示。” 她这是在暗示唐氏要给她赔礼。 她对泰平伯府的人没有任何感情,既不会被他们气到,也不会因为他们而开心。对于生意人来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到手的东西才是真的。 唐氏自然也听了出来,她压住了心底的不悦,笑着说:“对,我为你准备了一个金镶玉镯子,匠人还没打完,估摸着下午就能送来了。” 乔棣棠:“嗯,我就不拂夫人的意了。” 唐氏心里在滴血,脸上依旧笑着。 “都是我应该做的,你收下便是。” 乔棣棠:“却之不恭。” 唐氏:“上次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刚刚兴王府一送来帖子我立马就来这里见你了。五日后兴王妃邀请各府上的小姑娘去赏花,你打扮得漂亮些。” 乔棣棠看向唐氏。 不仅答应了给她送厚礼,还亲口跟她道歉,当真是稀奇。 她这一双眼睛虽然很漂亮,但却没什么情绪,看得唐氏发毛。 “多谢夫人告知,看我有没有心情吧。” 唐氏:“到时候我来叫你。” 唐氏显然也不想和乔棣棠多处,事情一说完就离开了。 乔棣棠喃喃道:“兴王……” 她记得之前青儿查过,兴王是皇上的堂弟。这样说起来,兴王和福王应该是一辈的。 唐氏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寻她定是有利可图。如今唐氏对她百般容忍,无非就是为了她的婚事,确切说是为了侯府的爵位。 若按照这个思路来看,兴王府的宴席上福王定也会在的。 不过,昭元郡主说不定也在。 她正愁找不到机会靠近郡主,这倒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去打听打听那日福王和昭元郡主会不会去。” 没过多久青儿就打听出来了,福王几日前便去了寺中,那日不会去的。但是,福王妃和昭元郡主会去。 只要昭元郡主去乔棣棠就准备去。 五日后,乔棣棠早早起床,准备去兴王府赴宴。 青儿一脸不开心地从外面回来了。 乔棣棠:“怎么了?” 青儿:“还不是正院那边。夫人生怕您不去,一大早就让人趴在咱们门外探听消息。” 乔棣棠:“不必生气,给他们个准话,就说我一会儿去兴王府。” 青儿:“奴婢已经说过了,可那些人还是不肯走。” 乔棣棠:“那就不必理会了。” 青儿去一旁拿衣裳了。 这一次她准备的是一件极其普通的衣裳,衫裙披帛全都是蓝色的,上面一点花纹都没有。区别在于裙子的蓝色浅了些,近乎白色,衫的颜色稍微深一些,披帛的蓝色更深一些。 不过整体上看还是浅蓝色的,非常素净淡雅。 “今日怎么不花心思为我打扮了?”乔棣棠问。 青儿:“姑娘的亲事就是夫人和福王妃二人商议的,我怕将姑娘打扮得太美福王妃更喜欢您了。” 闻言,乔棣棠笑了。 青儿:“姑娘,您竟然还笑得出来。那可是王妃娘娘啊,伯爷在她面前都不算什么,咱们更无法反抗她。她若是执意要让您入府,伯爷定会立马送您过去。” 见青儿脸上布满担心,乔棣棠收敛了笑。 “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这件事我已经有主意了。” 青儿顿时安心了。 若是福王在乔棣棠或许没把握能成功,但若只是见福王妃那就容易多了,这门亲事今日便可解决。 第36章 解决 乔棣棠今日虽然没穿百花蝴蝶裙,但今日赏花宴上却有不少贵女穿了。 上次她在永宁侯府穿过之后,吸引了不少贵女的目光,为铺子里招揽了不少生意。 这些贵女们身份尊贵,家世地位相当,时常在同一场合遇到。为了避免尴尬的情形,能为铺子里维持住长久的生意,她特意吩咐绣娘每一件衣裳都要做成颜色、花色、样式不同的。 所以,今日虽然有不少贵女穿着百花蝴蝶裙,但每件都不同。有的以红色为主,有的以白色为主或者其他颜色为主。蝴蝶和百花也在不同的位置上。 贵女们瞧着大家身上不同的百花蝴蝶裙,都挺开心的。 青儿:“还是姑娘聪明,听掌柜的说这次赚了几千两银子。” 乔棣棠:“也多亏了你,我已经吩咐过掌柜的了,让他将这裙子的收益分你两成。” 青儿:“奴婢不要,奴婢整日跟着姑娘,不缺吃不缺穿的,没有花钱的地方。” 乔棣棠:“若你将来出嫁了呢?” 青儿犹豫了一下,道:“奴婢一辈子不嫁人,一直守在姑娘身边。” 乔棣棠笑着说:“随你。若你遇到良人就嫁,遇不到我就养你一辈子。” 闻言,青儿笑容加深:“好,我一辈子陪着姑娘。” 乔棣棠虽然穿得素净,可她那一张脸摆在那里,即便是披着敝衣,不施脂粉素面朝天也不会被人忽视。这一路行来,收获了不少目光。 乔棣棠本想跟唐氏分开,唐氏这次却不像在永宁侯府那般忽视乔棣棠,不带着她去见诸位夫人。她热情地引着乔棣棠去水榭见兴王妃。 乔月楠心里嫉妒死了。 唐氏来不及和女儿多解释,只警告了她几句,带着二人去了水榭。 虽已经快入秋了,天气依然有些炎热。水榭凉快,因此众人几乎都在那里。 通往水榭的路是建在水上的,回廊两侧是各色的花,三三两两的姑娘和夫人在一处说着话。 穿过回廊,她们一行人来到了水榭。 水榭倒是不同于别处的热闹,只有四位夫人。上面坐着两位,左右各坐着一位。 唐氏:“见过王妃娘娘,见过侯夫人。” 乔棣棠和乔月楠在她身后行礼。 唐氏笑着为人介绍:“王妃娘娘,侯夫人,这位是妾身的长女,名唤棣棠,这位是妾身的次女,名唤月楠。” 兴王妃和福王妃的目光都落在了乔棣棠的身上,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满意的神色。 乔月楠越发嫉妒了。 事情进行到这里一切都非常顺利。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 乔棣棠冷不丁地出声:“你也配称我为女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 就连想让乔棣棠出丑的乔月楠都没料到她会自己暴露自己,在外面这般直白地不给母亲面子。 瞧着两位王妃娘娘以及一旁的夫人们皱起的眉头,她虽然心里很开心,但也为母亲叫屈。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娘?我外祖父可是安顺伯,我娘是他的嫡长女,你自幼长在商贾,你这样的身份能得到我娘的承认是你的福气!” 唐氏自然也看到了在场各位王妃和夫人的表现,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假意训斥女儿:“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姐姐,你姐姐的确不是我生的,是我逾矩了。” 闻言,乔棣棠笑了。 唐氏还和从前一样,最喜欢装柔弱,明着是在指责自己的亲生女儿,实则是在说她的不是。 不过,她显然忘了今日带她来的目的是什么,下意识就开始贬低她。 福王妃是个好脾性的,相貌普通。她想为丈夫找一个相貌绝佳的贵女为侧妃,当然,这个侧妃品行脾气肯定要好。 唐氏越说她的不是,福王妃就越讨厌她。 乔棣棠眼角瞥到福王妃的眉头已经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乔棣棠脸色未变,继续开口:“你也配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你问问你娘怀你的时候她是什么身份?我母亲那时仍是泰平伯夫人,你娘连个侍妾都算不上。你和你娘一样,都是见不得光的身份!” 唐氏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竟低声抽泣起来。 这时,兴王妃气得猛拍一下桌子。 “放肆!” 唐氏心里一喜,有王妃娘娘来收拾这个死丫头再好不过了。 唐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里嚷嚷道:“是妾身教女无方。” 乔棣棠和乔月楠也跪下了。 乔棣棠嘴里仍道:“你确实没教好你女儿,让她敢在我面前叫嚣。” 兴王妃越发恼了,直接将茶盏扔到了乔棣棠面前。 唐氏垂着头,脸上的笑止不住。 乔棣棠瞥见福王妃阴沉的脸,心里暗道,稳了。 不过,福王妃身边的那位侯夫人看她的目光怎么这么奇怪?她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劝说,似乎在审视着她。 她连忙垂下头,没再看那位夫人。 福王妃终于开口了,她看向唐氏,问道:“这姑娘平日里也这样说话?” 唐氏垂着头藏起来的笑顿时僵住了,她猛地抬头看向福王妃,瞧着王妃眼中的失望,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坏事了。 福王妃又问:“你不是说她知书达理,性情温和吗?” 唐氏嗫嚅着:“对对对,平日里她的确……” 乔月楠见两位高高在上的王妃都恼了乔棣棠,生怕母亲又像从前一般为了伯府的颜面忍下来,立即插了一句:“王妃娘娘高见,我这位大姐姐一直这样的。我祖母和父亲请她回府,给她写了几十封信,求了她几个月她才回来。初次见面她……” 唐氏脸色铁青:“闭嘴!” 兴王妃:“让她说。” 乔月楠越发兴奋,继续道:“初次见面她就当众骂了我,祖母让人去请她回府,结果她将全府的人晾了一整日,等到后半晌才回去,让祖母、父亲、母亲等长辈们等着她。后来她回了伯府还骂了我娘,气得我娘心口疼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唐氏心里一凉。 完了,全完了。 她不该为了让女儿在王妃面前露个脸以便找个好夫婿将她带过来的,此时再阻止也没用了。 兴王妃看向乔棣棠,质问:“你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乔棣棠坦然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做过啊,谁让她当年干那些寡廉鲜耻的事情,我已经对她很容忍了。” 唐氏没料到乔棣棠会这般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抬眸看向她。 只见乔棣棠神色十分轻松,丝毫没有被王妃权威压迫的害怕,也没有被女儿指责的愤怒。 她甚至轻轻瞥了她一眼,眼里有几分得意。 唐氏心里咯登一下。 回想今日的事情,她突然怀疑乔棣棠会不会是故意的。 乔棣棠虽总是跟她对着干,但平日里最多是无视,不会当众给她难堪。 今日她却突然就发难了,还似乎有些故意闹大。 难道她早已经知道了此事,故意设计圈套引着她去跳? 不,不可能的,她不可能这么聪明的。 尉迟蕴就是个直性子,不可能生出来这种有着七窍玲珑心思的女儿。 兴王妃斥责:“不管从前如何,她如今是你父亲的正室,是你的长辈,你当唤一声母亲。” 乔棣棠轻启朱唇,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她做梦!” 虽然乔棣棠没有对兴王妃不敬,可兴王妃着实被她气到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礼数的姑娘,你给我滚出去!” 乔棣棠一副懵懂的模样,问:“为什么啊,王妃娘娘,我又没说错话。我在府中说这样的话祖母都没说什么,还让她俩给我赔礼道歉了。” 饶是脾气好如福王妃也被气到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不仅不通礼数还一副自己有理的模样。若是这样的人入了他们福王府中,还不知会闹出来什么样的事情。幸好此事尚未定下来,还有反悔的机会。她扶了扶额,抬了抬手,道:“快把她拉出去,别让我再看到她了。” 立即便有婢女将满脸不服的乔棣棠拉了出去。 水榭里闹那么大的动静外面的人早就听到了,只不过碍于两位王妃的身份,大家不敢靠太近罢了。但究竟发生了何事,大家多少都听清楚了。 看到被撵出来的乔棣棠,大家对着她指指点点的,说泰平伯府家教不好,说她粗鄙不堪之类的。 青儿满脸担心地上前,快要哭出来了。 “姑娘……” 乔棣棠整理了一下衣裳,抬眸扫视着众人,昂起头来,道:“我又没说错什么,怕什么。” 说着,她大大方方离开了。 水榭里,兴王妃被乔棣棠气得头疼,福王妃被她气得胸口疼。 乔月楠得意极了。自从乔棣棠来到京城她就没过过一日得舒心日子,今日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了。 唐氏看着两位王妃的模样,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乔棣棠说了那些不敬的话之后拍拍屁股离开了。 但今日的事若是传出去了,对他们伯府的名声不利。她看着水榭外,众人看看乔棣棠,又看看水榭里,时不时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婆母和丈夫叮嘱她办的事情没办成不说,反倒是让伯府更加丢脸了。 他们伯府的爵位怕是保不住了…… 不知回府之后婆母和丈夫会如何责罚她。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将事情全都推到乔棣棠身上,免得婆母和丈夫怪罪她。 唐氏跪在地上磕头请罪:“王妃娘娘,她常年在云城长大,不是我教的,也不是伯府教的。我原以为姐姐是个和善的性子,她教的女儿也不会差,却没想到她竟是这般不堪。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乔月楠很不开心,她真是搞不明白,母亲为何老是为乔棣棠道歉,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乔棣棠啊。 “母亲,不是你的错,是大姐姐自己的问题。” 唐氏刚想要说说女儿,只听兴王妃道:“你这女儿说的倒是对的,不是你的错,是你府中那位大姑娘的问题。” 福王妃叹气。 兴王妃看了一眼福王妃,转而道:“不过,你不该欺瞒大家,应该早些让大家知道她的品行。” 唐氏明白兴王妃话中之意,心里凉透了。 “是,是妾身的错。” 福王妃:“你们退下吧,我乏了。” 乔月楠扶着唐氏出去了,众人对她们指指点点,不少人对唐氏投以同情的目光。 等到无人处,乔月楠不忿地道:“都怪乔棣棠,不然王妃娘娘不会迁怒于咱们。” 唐氏此刻心情十分差,斥道:“你闭嘴吧。” 乔月楠不解,为何母亲又怪她。 “明明是大姐姐的错,母亲为何要骂我?” 说着,她哭哭啼啼跑开了。 唐氏心情差极了,对一旁的芙蓉道:“看着你们家姑娘,可别再给我惹事了。” 芙蓉:“是,夫人。” 侍郎府 诚王在书房找到了顾闲庭。 看着本应该躺在床上养伤的人如今却坐在书房处理公务,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事情不急在一时去做,你那日伤得那么重,险些丢了性命,你自己不清楚吗?” 顾闲庭放下手中的账册,道:“微臣已经躺了数日,身体好多了。” 诚王:“好多了?你瞧瞧你的脸色,晚上出门都能当鬼了。” 顾闲庭:“微臣想着躺着也是无事可做,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恰好发现了一些问题。” 诚王虽然也好奇顾闲庭查到了什么,但他觉得顾闲庭的身体更重要。 “我记得旁边就有张床,你先躺下再说吧。” 顾闲庭:“于礼不合。” 诚王:“本王让你躺下你就躺下!” 说着,诚王亲自推着顾闲庭去床上。 顾闲庭本就受了重伤,又因对方是王爷,他只好去躺下了。 诚王:“药吃了没?” 顾闲庭:“吃了。” 诚王:“嗯,那就好。” 顾闲庭将账册递给了诚王。 这本账册是他那日在孙记酒楼偷来的。这账册初看一点都不像账册,记得东西乱七八糟的,他仔细看了三日发现了端倪。 账册上的数字需要隔一行去看才能看明白,第一行和第三行是紧挨着的,下一行应该是第五行。所以是按照一三五七九二四六八十,这样的顺序来看。 诚王听后,按照顾闲庭说的细细看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诚王合上了账册,面露疑惑:“这孙记虽然赚钱,但不至于每月盈利那么多。我粗算过,孙记每月盈利差不多两千两左右,可这账册上却有五万两之多。钱是哪里来的?” 顾闲庭摇头:“这一点微臣也没有想明白。” 诚王:“太子所有的产业加一起每个月也没有这么多盈利,除非他还有别的私产。会是什么呢?” 顾闲庭:“若这账册上记录的钱财数额是真的,太子每年就有六十多万两银子入账,这些钱用在何处了?” 闻言,诚王脸色顿时变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种可能。 养私兵! 诚王:“他若养私兵的话定不敢在京城。” 对于这一点,顾闲庭和诚王想到一处去了。 顾闲庭:“今日一早我已写信给二哥,请他查一查。” 顾家大公子子承父业,守卫边境,顾家二公子在地方上任忠武将军。 诚王:“有忠武将军帮忙我就放心了。” 说完正事,诚王怕顾闲庭一直思考这些事情不利于养病,于是提起来别的事情。 “今日兴王妃设宴,邀请各府的公子小姐去府中赏花。名义上是赏花,实则有别的目的。” 顾闲庭看向诚王。京城中常有聚会,他不明白诚王何故突然说起此事。 诚王:“福王妃去了。” 顾闲庭依旧不解。 诚王:“乔大姑娘也去了。” 顾闲庭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眼神微微一变。 诚王美错过好友脸上的变化,道:“你猜对了,这场赏花宴是福王妃拜托兴王妃办的,目的就是相看乔大姑娘。若此次相看比较满意的话,估摸着年前乔姑娘就能入福王府了。” 顾闲庭脸色有些难看,放在被子上的手不知不觉攥紧了。 诚王:“子随,这件事你怎么看?” 顾闲庭停顿片刻,艰难开口:“王爷,您能不能帮一帮乔姑娘?” 诚王挑眉,他这是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 还说自己对乔姑娘没意思,分明有意思得很。 第37章 疑惑 看着诚王调侃的目光,顾闲庭垂眸,解释:“那日在孙记时乔姑娘救了我。” 诚王惊讶极了:“乔姑娘救的你?从前你救她,今日她救你,你俩这是什么缘分啊!” 顾闲庭也觉得奇怪,他最近总是遇到乔棣棠。 诚王继续追问:“如若那日在孙记你没遇见乔姑娘呢,你今日还想不想帮她?” 顾闲庭抬眸看向诚王,脸色有些严肃,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诚王点到为止。 “哎,可惜了,你说晚了。” 顾闲庭脸色骤变。 诚王欣赏完好友的脸色,不再逗他:“乔姑娘已经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顾闲庭松了一口气。 诚王笑眯眯地看向好友。今日可能还会有别人关注乔姑娘,不过,这件事就没必要跟他说了。 乔棣棠绕了许久的路都没看到昭元郡主,她正打算找人打听打听去,结果迎面看到昭元郡主气冲冲过来了。 看到乔棣棠,昭元郡主抬手就是一巴掌。 然而,这一巴掌并未落在乔棣棠脸上,她抬手握住了昭元郡主的手腕。 母亲是大将军之女,从小就习武。母亲怕她受委屈,也教她习武,她虽武艺不如母亲,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郡主何故打我?” 昭元郡主满脸愤怒:“你竟还敢问为何?你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心里不清楚吗?” 乔棣棠:“不清楚,还请郡主解惑。” 昭元郡主:“你将我母亲气得旧疾复发,我今日打定你了。” 不光是母亲的事,还有阿奇的事情。听说她还迷惑了诚王,武昌侯世子……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凭着她这一张艳丽的脸做尽了坏事。 “来人,给我按住她,狠狠地打!尤其是她这张脸,给我撕烂了!”昭元郡主咬着牙道。 当下便有嬷嬷和婢女要上前。 乔棣棠低声道:“王妃娘娘喜静,并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郡主就不想知道她为何今日来了吗?而且,我身份低微,她又为何特意来见我。” 昭元郡主怔了一下。 关于此事她的确有些不解,母妃深居简出多年,怎么今日突然来了。今日的赏花宴是兴王妃为儿子选郡王妃的,母妃为何要来。 还特意见了一个伯爵的女儿。 乔棣棠松开了昭元郡主的手腕。 嬷嬷已经上前来,她们正欲抓住乔棣棠,昭元郡主突然开口:“等下!” 嬷嬷停止了动作。 昭元郡主:“好,我听你的解释。” 乔月楠上前:“郡主,你别听她的花言巧语,她定是害怕了,所以故意拖延时间。刚刚我全程在场,亲眼看到王妃娘娘被她气病了。” 昭元郡主却没有完全听信乔月楠的话,对乔棣棠道:“你当真有合理的解释吗?若是不能令本郡主满意,本郡主定要加倍打你。” 乔棣棠淡淡瞥了乔月楠一眼,又看向昭元郡主:“郡主,此事十分机密,咱们借一步说话。” 昭元郡主看向身边的婢女和嬷嬷:“你们不必跟着。” 两人到了数步远的树下。 昭元郡主:“说吧。” 乔棣棠:“王妃娘娘自出生起就有心疾,这些年时常被此病困扰。” 昭元郡主冷冷地看向乔棣棠:“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你莫要再多言。本郡主也怀疑你是不是在拖延时间等着人来救你。你将我母妃气病了,此事莫说是诚王,即便是皇上来了你也得受罚!” 乔棣棠:“郡主且听我说完,若我的答案不能令郡主满意,随便郡主处置。” 昭元郡主:“你最好说话算话。” 乔棣棠:“我向来说话算话。” 昭元郡主冷哼一声,没再多言。 乔棣棠:“去年冬天王妃的病情加重了。人在察觉到自己生了重病时,往往会想要了了自己的遗憾。王妃娘娘的遗憾是什么,想必郡主应该清楚。” 昭元郡主目光陡然变得凌厉。 乔棣棠继续道:“王爷和王妃甚是恩爱,二人成亲多年并未有他人。王妃娘娘有心疾,产子会有生命危险,王妃在生了郡主之后王爷就不想让王妃再孕育子嗣了。可王妃娘娘不甘心,后来又生了乐心郡主。王妃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王爷发了很大的火,后来王妃没能如愿。” 昭元郡主:“我父王和母妃的事情与你今日将我母妃气病有何关系?” 乔棣棠:“王妃的遗憾就是没能生下一个儿子延续王爷的香火,去岁重病一场后,王妃便求着王爷应下此事。” 昭元郡主震惊地看向乔棣棠。 此事无论是父王还是母妃都从未与她提及过。 乔棣棠:“王妃想为王爷纳一名年轻貌美脾性好家世好的侧妃,为王爷诞下子嗣。王爷位高权重,不少人家都心动了。只是碍于脸面又或者是心疼女儿,很少有人真的去找王妃。可我家不同,父亲和母亲早已和离,父亲并不疼我,如今的伯夫人是在我外祖父孝期和我父亲在一起的,也是她当年将我母亲赶离了伯府。他们二人恨极了我,想拿着我去换取荣华富贵。” 昭元郡主脸色极其难看:“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乔棣棠:“我知道郡主一直不喜欢我,也在二妹妹那里听了不少关于我的传言,想必都不好听。那些事都是真的。我性子确实不好。可唐氏却跟王妃说我性情乖巧,知书达理。今日王妃见识到了我的真性情,心里失望透顶,所以才病了。要是说起谁害王妃生病,那应当是欺骗王妃的唐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郡主,我也是受害者。” 昭元郡主盯着乔棣棠,一字一顿说道:“我不信!” 父王和母妃一向恩爱,是她最羡慕的神仙眷侣。母妃怎么可能会为父王纳侧妃,父王又怎会同意。 乔棣棠:“郡主只需去问一问王妃娘娘,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昭元郡主怒视乔棣棠:“你若敢骗我……” 乔棣棠:“郡主,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骗你?” 昭元郡主盯着乔棣棠看了许久,转身快步离开了。 看着昭元郡主离去的背影,乔棣棠心里愈发轻松起来。有了昭元郡主的“帮助”,这门亲事更不能成了。 只不过她心中尚有疑虑,如昭元郡主这样的性子怎会主动结交乔月楠这种没脑子的蠢货。之前昭元郡主还跟着乔月楠去捉她的“奸情”。昭元郡主看上去不像那么没脑子的人。 根据她打听到的事情来看,昭元郡主从前并未跟乔月楠有什么联系,似乎是从那日宴席开始二人才有了牵扯,后面的联系也越发密切。 昭元郡主结交乔月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隐约觉得此事似乎和她有关,可她却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昭元郡主。她和昭元郡主并不相识,她一没抢昭元郡主的夫婿,二没破坏她的家庭,三没在背后议论郡主说郡主的不是。 当真是让人想不通。 乔月楠远远看到乔棣棠和昭元郡主说着什么,随后昭元郡主气愤地离开了,但昭元郡主没再说要惩罚乔棣棠。 “郡主,您怎么走了,您还没说怎么罚乔棣棠呢?” 昭元郡主理都没理她,走得更快了。 乔月楠气得在原地跺脚,转头看向乔棣棠。 乔棣棠讥笑一声:“蠢货!” 乔月楠快要气炸了,她快步走到乔棣棠面前,气愤地说道:“你别得意,我不知道你究竟跟郡主说了什么让郡主免了对你的惩罚,但我告诉你,郡主十分厌恶你,早晚有一天会收拾你的,你就等着吧!” 乔棣棠微微蹙眉。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昭元郡主很讨厌她。 可她想不通讨厌她的理由是什么。 她故意试探道:“二妹妹莫要危言耸听,我对郡主一向恭敬,从未得罪过郡主,郡主这般身份尊贵高高在上之人怎会记恨我这种小人物,你在撒谎!” 乔月楠哪里受得了这种激,立即道:“哼!你表面上对郡主恭敬,谁知道你背地里靠着这张脸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乔棣棠进一步试探:“你乱说,我什么都没做过。郡主肯定不会这样想我的,你莫要在郡主面前编排我的不是。” 乔月楠:“呵,还用我编排吗?郡主早就知道了,是她主动问我的。” 乔棣棠眼睛微微一眯。 昭元郡主问乔月楠关于她和男子相处一事? 这搞得好像她抢了郡主的男人一样。 她自问和邹禹奇只见了一面,私下没和他有过任何的牵扯,昭元郡主怎会这样想她。 乔月楠见乔棣棠没说话,以为她是害怕了,得意地道:“你等着吧,昭元郡主以后定会收拾你的!” 说完,也离开了此处,朝着昭元郡主离开的方向走去。 乔棣棠想了许久也没想通为什么,她觉得此事或许有什么误会,她准备等下次见到昭元郡主时好好解释一番。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目的也已经达到。因为福王的事情昭元郡主怕是短时间内不想见到她,她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乔棣棠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她朝着外院放置车马的地方行去。 刚走了一刻钟左右,她就在花园里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这位夫人她刚刚在水榭见过,记得唐氏称呼她为侯夫人,具体是哪个侯府她不清楚。 刚刚在水榭时这位夫人看她的目光就有些奇怪。 难不成也是为福王妃抱不平的? 乔棣棠稳了稳心神,从容行礼:“见过侯夫人。” 对方迟迟没有回应,乔棣棠抬眸看向她。 就在乔棣棠思考着要不要行完礼默默离开时,对方终于开口了。 “你刚刚是故意的。” 乔棣棠顿时一惊,望向对方。 她自问刚刚的表现非常自然,若不是她故意露出来一丝破绽,唐氏也瞧不出来。面前之人并不了解她,怎么会猜出来? 不对,对方或许是觉得她故意将福王妃气病?如此的话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侯夫人这话是何意,我听不懂。您刚刚在场,应该看到了,我并未对王妃娘娘不敬,并不知她为何会突然病了。” 姜夫人:“你倒是挺聪明的。” 这话乔棣棠不知该如何接。 姜夫人:“唐家那个女儿我也很是瞧不上,你说的倒也没错。” 唐氏? 此人不是敌,而是友? 姜夫人终于为乔棣棠解惑:“我丈夫是武昌侯,长子在北境打仗,你捐的那些粮草帮了他大忙,我替边境的百姓和将士们谢谢你了。” 竟然是武昌侯夫人。 武昌侯一生正直,守卫边疆,战功赫赫,是北慕的英雄。 侯夫人一直跟随在侯爷身侧,巾帼不让须眉。 乔棣棠肃然起敬:“作为北慕的子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当不得夫人这句谢。” 姜夫人:“你当得起的。我认识你母亲,她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的。唐氏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依着你父亲的性情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你可以跟我回府住上一些时日。” 听到这个提议乔棣棠愣住了。 去武昌侯府住? 侯夫人此举是不是太过亲近了? 姜夫人笑着说:“我家地方大得很,你就当去我家做客。等这件事的风头过了再回去。” 乔棣棠:“多谢侯夫人,不用了,这件事我能应付。” 姜夫人有些遗憾,不过,瞧着乔棣棠刚刚的做派也知道她十分聪慧,定能处理好。 姜夫人:“好吧,若你遇到困难可以去府中找我。” 乔棣棠刚想拒绝,忽然想到一事,道:“我确有一事想让夫人帮忙。” 姜夫人:“你说。” 乔棣棠:“关于今日的事情,还请夫人莫要在外面为我辩解。” 她怕姜夫人因为母亲以及她捐款一事为她打抱不平,在外面说她的好话,到处去洗白她。若这样的话,福王府怕是还会打她的主意,她今日的事情就白做了。 姜夫人的确想过要洗白乔棣棠。听了乔棣棠的话,她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你这法子好是好,可你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吗?” 乔棣棠不甚在意地说道:“名声这种东西最是无用,有些时候好名声反倒是一种拖累。名声臭了,反倒是安全。” 泰平伯为了爵位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没了福王,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人。泰平伯为她寻的夫婿一定不是什么青年才俊,定是一些年纪大又位高权重的人。那样的人肯定不想找她这种名声不好的,因为她这种人会成为“搅家精”,搅得家宅不宁。 因此,她倒不如搞烂自己的名声,让京城的达官贵族们不敢要她,让泰平伯的如意算盘落空。 她马上就能查出来罗幕的行踪了,只要确定她安全她就会离开京城。她不会在京城待一辈子的,就算名声烂大街了她也不在乎。 姜夫人见乔棣棠如此豁达又高看了她一眼,想到她如今的处境,道:“你放心,我定不会说你一句好话。” 乔棣棠:“多谢夫人。” 看着乔棣棠离开的背影,姜夫人笑得眯起了眼睛。 一旁的林嬷嬷道:“夫人,老奴从未见过长这么好看的姑娘,世子的眼光真好。” 姜夫人一脸得意:“我儿子的眼光能不好嘛。” 那日子剑告诉她儿子有了意中人她还觉得侄子在说谎,昨日她找诚王殿下求证过,果真有此事。 儿子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可不能被人抢走了。 儿媳长这么漂亮,又聪慧过人。她不光不能在外说乔姑娘的好话,还得帮着她说些“坏话”,打消旁人的觊觎之心,这样儿子成功的可能性就大了! 第38章 迷惑 乔棣棠无意多停留,直接离开了兴王府。 听风苑的事情没什么眉目,她心情不佳,不想回伯府去,让马车去了齐家的铺子里。 每当乔棣棠有烦心事的时候就喜欢来铺子里转转,算算账,看看收益,心情慢慢就好了起来。 乔棣棠正在内室打着算盘,只听外面传来了一声轻斥。 “仔细些,这可是我们家姑娘过生辰要穿的衣裳。” 乔棣棠拨弄算盘的手微微一顿,脑海中快速划过了什么东西。 掌柜的陪着笑:“是是,他们粗手粗脚的,我亲自为您弄。” 掌事嬷嬷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过了一会儿,掌柜的问:“您觉得这件衣裳如何?” 掌事嬷嬷:“还行吧,这里的蝴蝶少了些,再多绣两只。我家姑娘喜欢黄色的。” 掌柜的笑着说:“好,我这就让人去改,别的地方可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掌事嬷嬷:“没了,就先这样吧。” 掌柜的:“我今晚就让人连夜改出来,明日一早就送到侍郎府上。” 掌事嬷嬷:“别光想着快,做工仔细些。” 掌柜的:“是是。” 外面很快静了下来。 乔棣棠突然有了一个新思路。 侍郎府的姑娘要在外做衣裳,他们伯爵府也要在外做衣裳,那么昭元郡主的听风苑是不是也要在外采买东西呢? 昭元郡主要在听风苑为七少爷庆生,要买的东西肯定很多,这几日定也是人来人往不断,她完全可以借此混进去,不必等到宴席那日再去。 不多时掌柜的回来了。 “抱歉姑娘,刚刚兵部侍郎府上的一个嬷嬷对咱们的百花裙不太满意,我又让人改了改。” 乔棣棠:“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在咱们铺子里订做衣裳的多吗?” 掌柜的:“挺多的。不过都是一些小门小户的姑娘,像三品以上的大员家里多半是有绣娘的,不会特意来咱们府上定制。最近倒是因为姑娘的百花蝴蝶裙不少贵女来咱们这里订了衣裳。咱们铺子里这个月的销量上涨了许多,多亏了有姑娘您。” 乔棣棠笑了笑。 她也是无意带火了这件衣裳。 掌柜的又道:“姑娘们虽然定的不多,但府上的下人的衣裳倒是定的挺多的。且咱们的价格优惠,他们也愿意来咱们这里定。有不少人家跟咱们签了多年的契。” 乔棣棠心里一动,问:“昭元郡主可有在咱们铺子里定做东西?” 掌柜的思索片刻,道:“没什么印象了,好像福王府的人来订过下人的衣裳。” 一旁的伙计提醒:“掌柜的,听风苑不就是郡主的别苑么,他们前些日子定了些舞女的衣裳。” 乔棣棠眼前一亮,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如此一来她就不用去混进别的铺子的仆人中了。 “东西送过去了吗?” 伙计:“还没,约好的是明日午时过后送去。” 乔棣棠:“把订单找出来。” 伙计:“是。” 很快乔棣棠看到了订单。 果然是听风苑定的东西,要求明日未时送过去。 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乔棣棠找了个借口将或许支了出去,随后对掌柜的道:“既然是郡主要的,应当慎重对待。这批货明日我亲自送过去,此事你莫要跟任何人说。” 掌柜的在铺子里待了多年,又见识过乔棣棠的手段,自然没敢多言。 乔棣棠查完铺子里的账正准备回去,却在铺子里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只是不知这位究竟是六少爷还是七少爷。 “邹公子。” 邹禹琉看到乔棣棠,眼前一亮。 “乔姑娘。多日未见,乔姑娘还是这般光彩照人。” 这是……六少爷? 可乔棣棠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位六少爷和那日在孙记酒楼遇到的有些不同。 那跟在邹禹琉身边的姑娘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变得难看。 六少爷明明说带她来买好看的衣裳,结果看到美人就走不动道了。 乔棣棠:“公子也依旧丰神俊朗。” 邹禹琉:“自从上次在府中见了乔姑娘,我是日思夜想啊~” 乔棣棠顿时愣住了。 府中?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不是在孙记酒楼吗? 邹禹琉究竟是忘记了,还是故意说给在场的人听,掩盖他们二人私下见面的事实? 乔棣棠也没有戳破,她按下心头的思绪,道:“我也十分想念邹公子。” 邹禹琉没料到乔棣棠这般直白和他说话,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跟在邹禹琉身边的丁香要嫉妒死了,道:“六少爷,您不是说要带着丁香买一身好看的衣裳吗,难道忘了吗?” 邹禹琉转头看向身侧的丫鬟,笑着说:“怎么会忘了?你尽管去挑,本少爷都买给你。” 丁香顿时心花怒放,去挑衣裳了,走时不忘得意地冲着乔棣棠抬了抬下巴。 邹禹琉:“这丫头被我宠坏了,乔姑娘多担待。” 乔棣棠:“这位姑娘活泼可爱,挺好的。既然是六少爷的人,我给你算半价。” 邹禹琉:“这多不好意思。” 乔棣棠:“应该的。” 邹禹琉笑着接受了。 乔棣棠想到一事,问道:“对了,过两日就是邹公子的生辰了,邹公子准备怎么过?” 邹禹琉没料到乔棣棠会问这个问题,扯了扯嘴角,道:“还能怎么过,无非是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顿饭罢了。” 乔棣棠还想再问,那边丁香拿着衣裳问道:“少爷,我穿这件好不好看?” 邹禹琉抬步朝着丁香走去,笑着说:“好看!” 邹禹琉和丁香一直在说话,乔棣棠站在一旁假装看账实则认真观察着这二人,直到二人离开她才回了伯府。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那位邹六少前后差别怎么会那么大。 虽说每次见都觉得他是个风流的人,可今日和那日还不太一样,倒是和初见时有些像。 难不成这位不是六少爷? 若不是六少爷就只能是七少爷。 可七少爷她见过,是个温文尔雅的模样。无论是今日的邹公子还是那日的邹公子都和那位七少爷不太一样。 到底是为何呢? 这位六少爷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青儿,可有打听到关于橙园的事情?”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若是想解开这位六少爷身上的秘密,应当从橙园入手。只因听风苑是她得来的关于罗幕的消息,所以最近她调查重点没放在那件事上。 青儿:“没有,奴婢找了许多人都没能打听到。只有在隐约知道橙园这个地方,新来的连这个地方都没听过。至于橙园在哪里就更神秘了。” 乔棣棠皱眉。 橙园这么神秘定是因为里面藏着秘密。 究竟是什么秘密呢? 只有老人知道,新人不知道……那就说明或许和罗幕无关? “你在打听永宁侯府时可有听过关于侯府的一些传闻?” 青儿想了想,道:“倒是有那么一些,但是尚未证实。比如,有人说老侯爷为了一个戏子打了老侯夫人,老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了;再比如,侯爷当年看上的并非侯夫人,而是侯夫人的妹妹……” 戏子……妹妹…… 乔棣棠:“这几人如今在何处?” 青儿摇了摇头:“只听说老侯爷一直护着这个戏子,侯夫人的妹妹好像是死了还是远嫁了。” 这些事和罗幕无关,还是找罗幕要紧。 乔棣棠:“有没有和六少爷七少爷相关的?” 青儿:“六少爷七少爷……除了之前跟姑娘说的,就是他们二人是双生子,很是吉利,当年都说是吉兆。皇上也很关心此事。后来侯夫人早产了,侯府上下很担心两位公子能不能活下来。好在后来都活了。” 乔棣棠:“为何早产?” 青儿摇头:“这个没听说,姑娘要是想知道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乔棣棠:“嗯。” 乔棣棠回府时已经申时了,兴王府的宴席早就散了,唐氏和乔月楠也已回来。 路过后院的花园时,乔棣棠迎面遇到了唐氏。瞧着唐氏走过来的方向,她应该是刚从老夫人那里出来。再看她肿起来的半边脸,想必在老夫人那里吃了挂落。 她这门亲事是乔老夫人和泰平伯二人的手笔,如今亲事不成了,唐氏自然落不得好。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活该! 乔棣棠像是没看到唐氏一般,迳直朝着前面走去。 擦肩而过之时,唐氏停下了脚步,看向乔棣棠。 “大姑娘当真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不会被人发现吗?你就不怕老夫人和你父亲知道了之后惩罚你?” 乔棣棠也停下脚步,笑着说:“自然是不会被人发现,若你们发现了,事发之前不就提前阻止了吗?若不是我向你透露出来这个信息,你怕是永远都猜不到。” 看着乔棣棠脸上的笑,唐氏觉得刺眼极了。 她竟然敢嘲笑她! 唐氏握了握拳:“你果然是故意的!你祖母和你父亲不会饶了你的!” 乔棣棠扯了扯嘴角:“我一直安居云城,从未碍过你们的眼,你们又何曾放过我了?怎么,只允许你们做龌龊的事情,还不允许我反击了?” 唐氏:“你别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从前那是因为有这样一门亲事,所以大家都忍着你,如今你没了利用价值,没人会忍着你了。” 乔棣棠脸色未变,淡淡道:“哦?是吗?” 唐氏冷笑:“你父亲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了,你就等着接受你祖母和父亲的怒火吧。” 乔棣棠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不用她出手,婆母和丈夫绝不会饶了她。 乔棣棠微笑:“这句话还是送给你吧,毕竟捅娄子的人是你。” 说罢,乔棣棠不再搭理唐氏,转身回了梧桐院。 看着乔棣棠离去的背影,唐氏咬着牙道:“我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回到梧桐院中后,青儿担心地道:“姑娘,唐夫人并不知道您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打算,还坏了他们的计划。您这般直白地告诉她会不会……会不会不太好?若是伯爷和老夫人知道了怕是更生气了。” 乔棣棠:“不必担心,我故意的。” 青儿惊讶:“啊?” 乔棣棠:“今日本就是唐氏没办好差事,她定会被老夫人和泰平伯责罚。而以她的性子,也定会将错误推到我的身上。倒不如顺手推舟在唐氏面前承认了。如此一来的话唐氏一定会紧抓着这件事不放,从而忽略别的问题。” 青儿思索片刻,道:“奴婢还是有些不懂。” 乔棣棠:“你想想看,如若唐氏不知道我已经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那么她今日会如何与祖母和父亲说呢?” 青儿想了想,道:“她大概会说姑娘目无尊长,不懂规矩,性格泼辣,王妃娘娘十分厌恶你,所以推了这门亲事。” 乔棣棠笑了:“正是如此,若她这样说,我反而无法反驳。可若是她知道我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呢?” 青儿认真思索,回答道:“她定会说姑娘知道侯爷要将您送入王府,所以故意破坏了这一切。” 乔棣棠笑了:“是这样没错。只是,别的事便罢了,我初来京城,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伯府也没有眼线,将我送入王府这等隐秘的事情我又如何能知晓呢?” 青儿突然明白过来了,眼前一亮。 “只要您不承认自己提前知道了此事,老夫人和伯爷一定以为她是故意将责任推给您的。” 乔棣棠:“可不是么,这门亲事能拒掉唐氏的功劳可不小。所以,她越是将事情推到我的身上,她受到的惩罚就越大。” 过几日她得去听风苑,这等关键的时刻可不能被泰平伯府的人破坏了,她得先将这边的事情料理好了。 这一次她定要好好收拾她们! 不过,此事若想成功,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环节。 乔棣棠提笔写了一封信,让青儿亲自送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青儿回来了,她的手上拿了一封回信。 看着信里的内容,乔棣棠安心了。 第39章 出手 晚上,泰平伯回来后让人将乔棣棠叫去了安寿堂。 乔棣棠过去时,乔老夫人、泰平伯以及唐氏都在。 见到长女,泰平伯一改往日的隐忍,怒斥:“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给老子跪下!” 见惯了泰平伯假仁假义的模样,今日得见他的怒容乔棣棠突然觉得他比之前顺眼多了。 “我做错了何事,父亲为何要我跪下?” 泰平伯抬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竟还敢问!今日你是不是在兴王府将福王妃气病了?” 乔棣棠矢口否认:“没有这回事。” 泰平伯:“还敢狡辩!此事都已经在京城传开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懂礼数的女儿!” 此刻乔棣棠难得和自己的父亲心意相通了。 泰平伯在思考自己为何有个不懂礼数的女儿,乔棣棠也在想她怎么会有个这么虚伪无耻的父亲。 相信唐氏已经告诉泰平伯今日的事情是她故意为之了,泰平伯却绝口不提他为她安排的那一门亲事,而是站在长辈的角度指责她的不是。 早已知晓泰平伯的真面目,所以面对他的怒火乔棣棠丝毫不惧,也没有任何伤心难过的情绪。她的心绪依旧平静。 既然泰平伯喜欢演戏,那她就陪着他演。 “我今日只跟福王妃请了安,后面便没再和她说一句话,福王妃并非是我气病的。” 女儿如此不听话,泰平伯更气了,抬手指着乔棣棠骂道:“混账东西,你竟然还不承认!” 乔棣棠直视着泰平伯的眼睛,道:“承认什么?除了请安,我没跟王妃说任何一句话。她究竟如何病的我并不清楚。我也有些奇怪了,为何父亲会认为是我气病的王妃。还请父亲为我解惑。” 泰平伯这个人虚伪得很,如今谋算被破坏,他更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龌龊想法了。 唐氏见乔棣棠撒谎,讥讽道:“你还在装,你明明知道王妃为何生病!” 乔棣棠等的就是这句话。 “啊?我知道?唐夫人,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当时明明你也在场的。我只知道今日唐夫人和二妹妹故意在王妃和侯夫人面前说我的不是,害得我名声尽毁。要说今日谁最委屈,应当是我啊。” 说着,乔棣棠拿起来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瞧着她这副作态,唐氏无语极了。 乔棣棠想:唐柔君,我这样子熟悉吗? 她今日就是要走唐柔君的路,让唐柔君无路可走,也让她尝一尝当初母亲受屈的滋味! 不过,母亲并无任何错处,唐柔君却是罪有应得。 泰平伯和乔老夫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了唐氏身上。 唐氏心头一紧,连忙为自己辩解:“她胡说,我没有做这样的事情。” 乔棣棠:“当真没有吗?哦,对,是我记错了。说我不是之人是二妹妹,唐夫人只是在王妃和侯夫人面前哭哭啼啼地委屈地诉说自己的不容易。你们母女二人一唱一和地贬低我,当真是这世上最会做戏之人。此事很多人都看到了,祖母和父亲若是不信可以找人打听打听。” 说完,她又开始抹眼泪。 唐氏看着婆母和丈夫的目光,心里咯登一下。若是按照乔棣棠的说辞,破坏这门亲事的人就变成自己和女儿了。她气极,想向从前一样哭哭啼啼博取丈夫的同情,可此刻却非常不适合。 她无路可走,反驳道:“还不是因为大姑娘先在王妃面前编排我,让我没脸!” 乔棣棠立即回道:“所以,夫人这是承认你和二妹妹在王妃和侯夫人面前说我的不是了?” 唐氏呼吸顿时一滞,张了张口试图为自己辩解。 乔老夫人看着眼前儿媳和孙女的表现,再想到之前二人相处的模式,心里隐隐有了答案。这儿媳当真是不会办事,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她本以为此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应当不会出错,没想到还是坏事了。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让她去了。 她气得拍了一下桌子,骂道:“蠢货!” 唐氏知道婆母这是明白今日自己坏事了,她看向乔棣棠,连忙为自己辩解:“母亲,您忘了儿媳与您说过了,那件事大姑娘早就知道了,今日她是故意的。” 乔老夫人皱了皱眉,目光又看向了孙女。 泰平伯的目光也看向了长女。 乔棣棠一脸困惑:“什么事啊?” 唐氏想到后半晌乔棣棠一脸得意嚣张的模样,道:“你还在装!你下午与我说过什么难道忘了吗?” 乔棣棠:“夫人这是何意?我刚回府中就遇到了夫人,夫人怒气冲冲地朝着我走来,将我骂了一通,我还委屈着呢。你上午在王府骂了我不说,为何回府还要骂我,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唐氏气得心口疼。 “我何时骂你了,不是你知道了那件事之后在骂我,指责你父亲你祖母吗?” 瞧着唐氏的脸色,乔棣棠心里十分畅快。 唐柔君,当初你故意在祖母面前挑拨她们二人的关系,逼着没有做错事的母亲在祖母面前受罚,母亲有多憋屈你知道吗? 乔棣棠:“我何时做过这样的事情了?我实在是不明白,到底是哪件事,我为何要骂祖母、骂父亲?你倒是说说看啊。” 唐氏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你对这门亲事不满!” 听到亲事二字,乔棣棠立马反问:“亲事?什么亲事?” 唐氏:“你还在装!” 乔棣棠一脸严肃:“你说清楚了,究竟是什么亲事?祖母,父亲,你们背着我为我安排了亲事吗?究竟是什么样的亲事,为何不告诉我?你们就是欺负我初来京城,什么都不懂,什么人都不认识,所以才瞒着我的!” 乔棣棠故意指出来自己刚到京城,手中无人。 刚刚乔老夫人从儿媳处得知今日的事情是孙女故意破坏的时候,她心中就有了几分疑惑。此刻看着孙女的反应,她更加怀疑了。 这件事是他们秘密做的,孙女刚从云城回来,如何能得知? 只是儿媳当时说得信誓旦旦的,她又在气头上就信了。 如今细细想来,此事仍旧存疑。 唐氏气到几乎失语了:“大姑娘,你可真是厉害,下午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乔棣棠:“唐夫人,你莫要因为自己做错了事就想着都推到我的身上!我只想知道你刚刚说我的亲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乔老夫人仍在沉思。 方才儿媳和孙女对峙时她仔细看过孙女的神情,她不像是在撒谎。 依着她对孙女的了解,她的性子当是那种有什么说什么的直性子,心里存不住事,当场就要发作出来。之前她便是这样。而且,她的母亲也是这样的性子。 既然王府的亲事不成,她更不能让孙女知道此事,万一她知道了,依着她的性子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万一弄得满城皆知,到时候他们没得到王府的帮助不说,还会名声尽毁,甚至得罪了王府。 想清楚这些事后,乔老夫人当即说道:“没有的事,是你母亲听错了。” 听到这句话,乔棣棠知道今日的锅被唐氏背了。不过,她依旧继续做戏。 “真的是她听错了吗?祖母会不会弄错了?” 乔老夫人:“的确没有此事。” 乔棣棠仍旧不信的模样,她看了一眼唐氏,道:“夫人,你知道什么?” 唐氏快被乔棣棠气死了,道:“大姑娘,你就别装了,你明明知道王府的亲——” “啪嗒”一声,茶碗在唐氏脚边碎掉了。 看着婆母愤怒的神情,唐氏吓得跪在了地上。 乔老夫人:“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唐氏:“母亲,儿媳不是不听,实在是大姑娘在说谎啊,她真的知道。” 乔老夫人没说什么,乔棣棠先开口了,她一脸惊喜,问:“难道祖母和父亲想把我嫁给王爷?我就知道祖母和父亲是疼我的。” 她等的就是“王府”二字,好接着表演。这两个字不管是谁说出来的都行。 屋里的人顿时都沉默下来。 泰平伯看着女儿这反应也反应过来了。长女一直在云城长大,还养在商贾之家,愚蠢得很,她能懂什么?又怎会知晓福王府的事情?多半是唐氏为躲避责罚故意将事情推到她的身上。 乔老夫人瞪了儿媳一眼。 乔棣棠看向唐氏,说出来致命一击:“祖母和父亲今日这般生气莫不是因为你破坏了这门亲事?你是不是怕我嫁入王府,以后我在王爷面前得宠了之后大哥就会成为世子,你儿子无法继承伯爵府,所以才故意破坏的?” 泰平伯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乔老夫人脸色也很难看。 这番话看似没什么问题,实则是乔棣棠为唐氏今日所为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将她送入福王府的事情唐氏一直表面上是赞同的,也积极响应,为何今日突然破坏?按照唐氏的解释,是因为当时乔棣棠设了陷阱,她没留意,钻进去了。但按照乔棣棠这番说辞,唐氏是故意的。因为若是乔棣棠成了福王侧妃,她一定会帮着一母同胞的大哥争取爵位,乔知书就不可能继承伯爵府了。 可惜唐氏没听出来乔棣棠给她设了套,她依旧抓着刚刚的事情不放。 “大姑娘,你就别装了。你若不知道那件事,你明明什么都……” 话未说话,被乔老夫人打断了。 “都给我闭嘴!” 唐氏还想继续说下去,看着婆母的脸色不敢说了。 唐氏没听出来,乔老夫人可是听明白了,孙女这番话不无道理。 在立世子这件事上儿子一直和她有分歧,她想立长孙,儿子却想立三孙。若长孙女成了福王侧妃,最大的受益人虽说是儿子,可儿子百年之后定要有人来继承爵位。长孙女厌恶儿媳,定不会看着儿子立三孙,一定会立长孙的。 唐氏见不仅婆母,丈夫也用凌厉的眼神看着她,顿时觉得哪里不太对。她仔细回味刚刚乔棣棠说过的话,终于明白过来了。 乔棣棠竟然又给她下套! 唐氏这样的段位对付直来直去不屑于宅斗的尉迟蕴还行,对付从三岁起就尝尽人间冷暖的乔棣棠就不够看了。 乔棣棠从前不对付她那是因为她懒得搭理她,如今他们已经出了福王这张牌,马上就要影响到她了,她这才出手了。 既然出手了,那就得摁死了,不得让她喘息。 如今对伯爵府而言最重要的事是什么?自然是保住爵位。唐氏是知情人,而但她破坏了此事,乔老夫人和泰平伯自然不能容忍此事。 唐氏想要骂乔棣棠,可眼下最重要的是洗清自己:“母亲,伯爷,你们听我解释啊,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乔老夫人:“我瞧着你最近太忙了些,差事都办不好了,你将钥匙和对牌交给知礼媳妇儿吧,明日起你歇着。” 唐氏顿时慌了神。管家大权她好不容易从婆母手中拿了过来,若是此刻还了回去,凭着婆母对乔知礼的喜欢,她以后如何还能拿回来? “母亲,我真的没那个意思,是大姑娘冤枉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乔老夫人目光一寒:“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唐氏吓得一抖,又看向了泰平伯。 泰平伯躲开了唐氏的目光,道:“娘说什么你照做便是,娘也是心疼你。” 唐氏这事儿确实办得不太好,在保住爵位这么关键的时刻容不得一丝疏漏。 唐氏彻底死了心,瘫坐在地上。她抬眸看向一侧,只见乔棣棠正看着她,虽然她没笑,却像是在看她的笑话一样。 “母亲,伯爷,我可以交出来管家大权,但这件事大姑娘绝对知情,她不会任由咱们摆布她的亲事的,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她定还会破坏的!” 临了,唐氏还阴了乔棣棠一把。 乔棣棠面色却丝毫未变。 齐家的亲族多是“豺狼虎豹”,商家对付人的手段更是不入流,为了钱,他们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父亲死后,那么多的家产他们眼红不已,不知找了多少人来对付自己。 唐氏不会以为她没有后招吧? 乔棣棠抬眸看向乔老夫人和泰平伯,缓缓开口:“我虽不知祖母和父亲究竟为何安排了什么样的亲事,不过,不必了,我已经为自己找了一门好亲事。” 屋里其余三人顿时大惊。 第40章 诚王 乔老夫人和泰平伯震惊中有几分愤怒。 唐氏则是有几分幸灾乐祸。 果然是尉迟蕴肚子里出来的,和尉迟蕴一样蠢。 原本刚刚的事情乔棣棠已经胜了,这件事一出,她必输无疑! 她就等着看她如何自取灭亡。 只是不知尉迟蕴若是得知自己的女儿在京城做出来这么蠢的事情会不会被气死啊!她可最好别死,好好活着看她如何得意,看她的女儿如何嫁入高门,将她们母女俩狠狠踩在脚下。 不过,这些人还是太不了解乔棣棠了,她的笑话哪有那么容易看。 乔老夫人沉着脸,一双眼睛极为犀利。 “你和别的男人私定终身了?” 乔棣棠:“那倒没有,我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礼义廉耻还是懂的。” 说着,她的目光瞥向了唐氏和泰平伯,意指这两位是不懂礼义廉耻之人。 泰平伯脸色一沉:“谁允许你不经过父母同意就和别的男子定下来的?” 乔棣棠笑了:“父亲,我倒是想定下来呢,只是对方身份太过尊贵,还没来得及定呢。” 听到尊贵二字,泰平伯脸色又变了。他按捺住心里的愤怒,问道:“那人是谁?” 果然,她这个便宜父亲更关心利益,根本不在乎她的名声,也不在乎她是否失了礼数。刚刚拿礼数来压她也不过是他想要以此为借口惩罚她罢了。 乔棣棠:“诚王殿下!” 因为那幅画,诚王一直欠她一个承诺,下午时,她给诚王写了一封信,言明了此事,诚王答应帮她了。 闻言,屋内的人再次震惊。 按照本朝皇室的习惯,皇子成亲时岳父的官位至少会升半级。而若是有爵位的,有时还会升一级爵位。即便不升,也绝不会降皇子岳父的爵位,不然皇家的脸面不好看。 这就是为何之前乔月楠一直追着诚王而泰平伯府的人没有反对了。因为他们想借此来保住爵位。可惜乔月楠没能得到诚王的青睐。 唐氏率先反应过来:“你在做什么美梦?诚王虽没什么实权,可毕竟是皇子,哪里是你能攀附的了的?月楠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诚王殿下可是一直不为所动。” 乔棣棠笑了:“二妹妹没本事,不代表我不行啊。” 诚王虽不似太子那般在朝中势力深厚,可他毕竟是皇子,身份尊贵。又因其长相英俊,风流倜傥,京城不少贵女趋之若鹜。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人能成功。 泰平伯自然也希望女儿能嫁入诚王府,不然他不会放任二女儿去亲近诚王。 京城人人皆知,诚王看似温和,实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你不想让我和你祖母为你安排亲事,也没必要拿这个借口来搪塞我们?” “父亲又怎么知道我是在搪塞你呢?”说着,乔棣棠瞥了一眼唐氏,“有件事想必二妹妹早就与夫人说过了吧?” 唐氏猜到了乔棣棠想说什么,心里一惊,眼神快速看向泰平伯又收了回来。 泰平伯看了唐氏一眼。 乔棣棠:“看来夫人没跟父亲说起此事,怪不得父亲会说出来刚刚那番话。” 泰平伯直觉此事应与诚王有关,问:“何事?” 乔棣棠:“不知道父亲还记得不记得,我初次来府中时,二妹妹与父亲告状,说我在孙记酒楼和她大吵了一架。” 泰平伯皱眉:“记得。” 这件事可谓是印象深刻。 正是因为得知了这件事,他才很不喜这个女儿。 乔棣棠:“那日可是诚王殿下送我回府的。” 泰平伯和乔老夫人大惊。 乔棣棠看向唐氏:“依着二妹妹的性格定是已经跟夫人说过了,夫人怎么没和祖母父亲说呢?” 泰平伯和乔老夫人也看向唐氏。 唐氏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 瞧着她的脸色,泰平伯和乔老夫人猜测乔棣棠说的是真的。 乔棣棠:“这件事我没必要撒谎,父亲只需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诚王让人送我也没避着人,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 泰平伯顿了顿,道:“只是送你罢了,并不能说明什么。” 乔棣棠:“是啊,自然还有别的事情。父亲那日问我去白山观做什么,一则我是祭拜外祖父,二则……是因为诚王殿下去了那里,我与他在观里待了几日。” 乔老夫人坐不住了:“当真?” 乔棣棠点头:“自然是真的啊。” 她又摸了摸头上的发钗,炫耀:“我头上这首饰还是诚王殿下送的呢。” 唐氏看着婆母和丈夫的神色,想到乔棣棠今日算计了她,立即反驳:“你这都是编的!谁不知道诚王殿下虽然风流,却从不碰世家女。” 她的女儿不知试过多少次,诚王表面上对女儿热情,但却十分疏离,甚至话都没跟女儿多说两句。 她乔棣棠凭什么? 这死丫头惯会说谎,装模作样,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她与诚王的事情定也是假的! 乔棣棠理都没理唐氏,看向泰平伯:“父亲若是不信明日问问诚王殿下不就好了。哎,都怪父亲太过关心我,怕我在外面出了事,安排大哥去接我,不然那日在白山观我就可以与王爷一同回京了。” 泰平伯:“你大哥也知道?” 乔棣棠:“啊?大哥竟然没告诉您吗?他当然知道啊,他还去跟殿下打招呼了,两个人相谈甚欢。” 这件事的可信度更高了。 乔老夫人和泰平伯对视了一眼。 泰平伯让人去外院找长子了。 乔棣棠见状勾了勾嘴角,她这父亲果然不信她。 乔老夫人笑了:“棣棠,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都不跟家里说一声啊?害的我和你父亲还一直担心你的亲事,多方为你寻觅。”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乔棣棠:“祖母,我这人喜静,低调,结交了权贵也不想炫耀。我可不像二妹妹一样,结实了昭元郡主之后就四处嚷嚷自己和郡主的关系有多好。” 她今日可不仅仅是为了对付唐氏的,还有乔月楠。 乔老夫人眼神微变:“月楠和郡主很熟吗?” 乔棣棠:“熟啊,熟的不能再熟了。二妹妹与我说过多次她和郡主关系好。” 乔老夫人又问了几句乔月楠和昭元郡主之间的事情,乔棣棠桩桩件件说了起来。听着二孙女和郡主之间的事情,乔老夫人瞥了儿媳一眼,越发觉得福王那件事是他们母女俩故意破坏的! 她们母女俩一个在福王妃面前做戏,一个在昭元郡主面前说三道四,阻碍长孙女入福王府。 眼下不是计较这件事的时候,她转头看向了乔棣棠:“嗯,祖母知道,你最懂事识大体了。对了,你和诚王殿下只见了这两面吗?” 乔棣棠:“自然不是。” 乔老夫人:“哦,你们还在何处见过?” 乔棣棠细细说起和诚王之间的事情,这些事情三分真七分假,含含糊糊的。 说着说着,外面传来了乔月楠吵吵闹闹的声音。 乔老夫人不悦地皱眉。 乔棣棠转头看向门外。 乔月楠这蠢货来得也太晚了。 在得知今日只有他们四人在场时,她便让安寿堂院子里的一个内应去告诉乔月楠,今日祖母要为她定下诚王这门亲事,没想到她现在才过来。不过,虽然来得晚,时机也不算太差。前半段事情没算计到她,这段刚刚好。 乔月楠毕竟是泰平伯的掌上明珠,府中的下人怎么敢拦她。 而她在外面嚷嚷着乔棣棠的坏话。 “诚王不可能喜欢乔棣棠的,祖母你别信她。” “乔棣棠就是个狐媚子,到处勾搭人。” “……” 乔老夫人脸色极差,扬声道:“让她滚进来!” 说完,她又看向了唐氏:“你教的好女儿!” 乔月楠很快就进来了,她看着母亲的反应,猜测母亲被乔棣棠算计了,恶狠狠地看向乔棣棠。 “你干什么事情了?” 乔棣棠笑而不语。 乔月楠:“乔棣棠,你好不要脸!你自己靠着这一张脸在外面勾搭了那么多男人,竟然还敢跟祖母和父亲说诚王殿下要娶你。” 乔棣棠:“我为何不敢?二妹妹不是说了么,我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可惜了,二妹妹不似我这般好看,诚王殿下看不上你。” 如何激怒一个脾气暴躁的人?那便是平静地指出来她的缺点,抢她的男人,让她自己发疯。 乔月楠气得牙痒痒,果然又继续发疯了:“乔棣棠,就算你长得再好看也没用。我告诉你,诚王绝对不可能娶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时,一道男声打断了她的话。 “谁说王爷不会娶棣棠?” 是乔知礼来了。 “见过祖母,父亲。”看到瘫坐在地上的唐氏,乔知礼没再称呼,跳了过去。 泰平伯:“知礼,你刚刚说诚王有可能娶棣棠,为何?” 乔知礼看向妹妹,关于诚王的行踪不知该不该当众说。 乔棣棠:“兄长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乔知礼得到了答案,没再瞒着:“那日父亲让我去白山观接妹妹,我见到了诚王。诚王对妹妹极好,日日陪她吟诗作画,还在客栈救过她。” 乔棣棠惊讶地看向乔知礼。 她分明告诉过乔知礼救她之人是顾闲庭,他怎么会说是诚王? 泰平伯眼含惊喜。 他原以为女儿说的事情过于夸张了,没想到她说的还是太保守了,原来诚王对女儿做过更亲密的事情。 “你之前怎么没跟为父说?” 乔知礼:“回父亲的话,此事涉及到王爷的行踪,儿子不敢轻易透露。如今事关妹妹名节,不得不说了。” 泰平伯笑着说:“对对,你考虑得很周到。” 乔知礼又道:“据儿子所知,殿下还给妹妹送过东西。” 泰平伯眼睛瞬间就亮了。 乔老夫人也是一脸喜色。 乔棣棠越发不懂乔知礼了,他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又为何要添油加醋夸大她与诚王的关系? 乔知礼的确有自己的打算。 那日妹妹在马车上与他说了那件事之后,他便私下调查了一番,发现祖母和父亲的确有意将妹妹许配给身份尊贵的人做小。他暂时还没有打听出来是何人。 他这般说便是想要利用诚王的身份地位来打消父亲将妹妹给人做小的主意,多为妹妹争取机会,将她送回云城,送到母亲身边去。毕竟当年皇上答应过母亲,妹妹的亲事由她做主,只要在母亲身边,父亲定是拿妹妹没办法。 乔老夫人和泰平伯关切地询问细节,乔知礼编了一些,乔棣棠搪塞了几句。 乔月楠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大哥哥如今竟也会说谎了,竟然编造谎言欺骗祖母和父亲。” 乔知礼:“二妹妹,有些事情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我是否在撒谎,父亲只需见了诚王殿下后问一下就知道了。再说了,王爷那日安排暗卫送棣棠妹妹时你也在的,你难道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乔月楠被怼得哑口无言。 乔棣棠今日的目的可不是坐实她与诚王的关系,她只是想透露一些与诚王的关系,扯着诚王的大旗让祖母和父亲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以便她去查罗幕的事情。 当然了,还有一点,那就是对付唐氏母女。 唐氏的管家权已经被夺,还剩下乔月楠。 乔棣棠又继续刚刚的话题:“我有一事不解,还请二妹妹为我解惑。” 乔月楠冷哼一声,理都没理乔棣棠。 乔棣棠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二妹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和祖母及父亲在这里讨论关于诚王的事情,莫非你在祖母院子里安插了内应?” 乔月楠顿时语塞。 乔老夫人也想起了这个问题,身体立即坐正了,脸色也很难看。 “是谁告诉你的?” 乔月楠再蠢也知道这件事不能说,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乔老夫人气得不轻,脸色阴沉。 “来人,去给我查,今日谁给二姑娘透露过消息。” “是,老夫人。” 40-50 第41章 听风苑 见乔老夫人安排人去查此事了,乔棣棠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哎,之前二妹妹见诚王殿下送我回去就十分厌恶我,那日我初到府中她才对我敌意那么深,如今知道我和诚王殿下关系更亲密了,就不管不顾在家里骂我。以后我若是和诚王殿下更近一步,她还不知还会惹出来什么事。万一这门绝佳的亲事又被破坏了,可怎么办才好呢?” 说这番话时乔棣棠故意看向了唐氏,又看了看乔月楠。 福王的亲事被唐氏破坏了,诚王殿下的可不能被乔月楠破坏了。 乔老夫人也有这样的顾虑,再则,乔月楠买通自己院子里往外传递消息的事情决不能忍。 “月楠,这几个月你行事有几分跳脱,正好宫里来了一位教习嬷嬷,你好好跟她学一学规矩,等学好了再出门。” 乔月楠顿时害怕了,她委委屈屈地说道:“祖母,我没做错事啊,是乔棣棠做错事了,她从孙女这里抢走了诚王。您知道的,孙女一直喜欢诚王,喜欢了很多年。” 乔老夫人:“追着诚王跑了那么多年都没能让诚王对你做出来任何的表示,足以见得你的无能。你以后安分守己,莫要再做一些令家族蒙羞的事情。” 乔月楠并不知前面发生的事情,拿着昭元郡主来压乔老夫人。 “祖母,不行啊,过几日昭元郡主邀请孙女去别苑,我不能不去。” 一听福王府的昭元郡主,乔老夫人更是火大。 福王府这门亲事还不是这母女俩合力干出来的么! “来人,将她给我带下去!” 乔月楠很不理解祖母为何会生气,之前祖母明明一直赞同她去结交权贵的。昭元郡主出身那么高贵,她能结交到这样的朋友祖母应该会为她欢喜啊。 “祖母,您是不是被乔棣棠蒙骗了啊?” 乔老夫人:“带下去!” 唐氏:“母亲,月楠性子单纯,绝对没有做那件事的,她不知道的。这一切都是大姑娘的算计,您莫要被她骗了。” 乔老夫人看看唐氏,又看看乔月楠,沉默片刻,抬了抬手。 “你二人先退下吧。” 是否蒙骗不重要,重要的是孙女与诚王的亲事。 离开前,唐氏目光阴冷地看向乔棣棠。 乔棣棠微笑回应。 唐氏这些年养尊处优,生活得太过顺遂了,又小瞧了她,所以轻易栽倒在她身上。 这都是她自找的! 等屋内安静下来,乔老夫人再次回到了正题上。 “你说诚王有意娶你,可是真的?” 乔棣棠:“我和殿下不过认识了几个月,说娶太早了。” 乔老夫人眯了眯眼:“你在骗我和你父亲?” 乔棣棠:“怎么会呢?祖母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诚王待我绝对和旁人不同。这么多年来,你们可曾听说过诚王对别的世家女这般?我是凭着父亲给我的这副好相貌吸引了诚王,剩下的事情,还得靠祖母和父亲谋划啊!” 后面这句看似是乔棣棠示弱,实则是故意漏出来底牌,让乔老夫人和泰平伯安心。 她的意思是自己翅膀不硬,还得靠家里。 乔老夫人心里舒畅不少,道:“此事等我与你父亲商议后再做决定,你若胆敢欺骗,我定饶不了你。” 乔棣棠:“孙女长这么好看,祖母还这么不放心吗?” 乔老夫人瞧着孙女这张脸,没再说什么。 不得不说,她这孙女的确长得格外好看。 事情已了,乔棣棠和乔知礼准备离开安寿堂。 离开之前,那名与乔月楠传递消息的婆子也被押了过来,她与乔棣棠擦肩而过。一个直视着前方,一个垂着眸,二人没有任何交流。 路上,乔知礼问起刚刚他没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乔棣棠简单与他说了说。 说完之后,乔棣棠问出来心头的疑惑:“兄长刚刚为何撒谎?” 乔知礼四下看了看,低声道:“趁着此时祖母和父亲对你卸下了防备,你赶紧离开京城吧。” 乔棣棠讶异:“我为何要走?” 乔知礼:“你不了解祖母和父亲,你若不走,他们不知还会做出来什么事。若是被他们知道诚王无意娶你,你就麻烦了。” 乔棣棠:“兄长怎知诚王不想娶我?万一殿下想娶我呢?” 乔知礼皱眉。他虽然知道诚王对妹妹不一般,可那日在白山观时他也没看出来诚王对妹妹有意。今日许多事是他编造的,万一父亲和诚王对峙,届时就要露馅了。 “棣棠,诚王殿下身份不一般,他怕是不会娶你的。” 乔棣棠:“万事没有绝对,诚王之前不想娶我,说不定现在想娶我了呢。” 乔知礼眉头皱得死死的。 他实在是看不懂眼前的妹妹。 她看似听话,主动来到了京城。又处处带刺,不给祖母、父亲和唐氏好脸色。看似一个闺阁姑娘,又突然追着诚王跑去白山观,还让诚王和顾世子对其另眼相待。 还有孙记的事情…… 乔棣棠:“兄长,你放心便是,经过今天的事情,祖母和父亲不会再打我亲事的主意了。” 看着妹妹自信的模样,乔知礼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你和诚王商量好了?” 乔棣棠突然笑了。 乔知礼仍不放心:“你为何要这样做?” 乔棣棠:“兄长莫要多问了,总之兄长知道我没事就好。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乔知礼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许久过后,乔知礼动了动脚,脚步有些踉跄,慢慢地朝着知礼院走去。 回到院子里,程淑怡瞧出来他的不对劲,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夫妻俩慢慢地走回了正房里。 乔知礼在床边坐下。 程淑怡担心地看了一眼乔知礼的腿,道:“夫君今日是不是站太久了?” 乔知礼摇了摇头:“我没事。” 程淑怡:“大夫说过了,你的腿不能累。” 乔知礼看着自己的左腿,眼神晦暗了几分。自从那次在云城受了伤,他的腿就落下了毛病。不能久站,也不能走太快。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乔知礼见妻子担心,抬手握住了她的手,道:“明日起掌家的事就落到你的手里了。” 程淑怡大惊:“母亲不是做的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给我了?” 乔知礼细细说起刚刚在安寿堂里发生的事情。 程淑怡听后沉默了许久,道:“妹妹好手段。” 这一声妹妹说的是谁夫妻俩都明白。 那日乔棣棠试探乔知礼,乔知礼便着手调查乔老夫人和泰平伯,后宅的事情女人比较方便,所以此事程淑怡也知道。他们猜测乔棣棠早已知晓了此事。既然早已知晓,那么今日在兴王府便是故意为之。 她只用一件事就将唐氏母女俩都设计了。 乔知礼:“妹妹心性纯良,她也是被逼的。你掌家后多关注祖母和唐氏的动向,莫要让她们再伤害妹妹。” 程淑怡:“好。” 深夜,青儿从外面回来了,她来到乔棣棠面前,低声道:“姑娘,那婆子被打了十板子,什么都没招,明日就要被赶出府,去庄子上做事。” 婆子指的便是那位在安寿堂里的婆子,是她给乔月楠传递的消息。 乔棣棠:“此事干得不错,给她请个郎中好好治病,再去账上拿一百两银子。” 青儿:“是,姑娘。” 第二日一早,乔棣棠出门去了。 如今没了唐氏的阻拦,没了乔月楠的盯梢,又有了诚王这面大旗,她出门简直不要太容易。 她来到齐家别苑,乔装打扮了一番,脸涂得黑了些,眼睛画小了一些,还点了几颗痣,腰上和背上缠了一个小枕头,显得臃肿了些,扔到人群中找不出来。她带上了几名一直在齐家别苑里没在外面露过面的丫鬟。 青儿:“姑娘,奴婢还是不放心,您不如带着奴婢去吧。” 乔棣棠:“不行,你时常跟在我身侧,我怕旁人认出来。” 青儿:“我也像姑娘一般打扮一下?” 乔棣棠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若只是一人打扮还好,咱们两个人都出现目标太大了,你安心留下,继续做我吩咐的事情。” 青儿无奈,只好留下了。 乔棣棠一行人坐上马车带着做好的衣裳去了听风苑。 三日后就是七少爷的寿辰,听风苑果然如乔棣棠意料中的一般,人来人往,乱糟糟的。昭元郡主不在,七少爷也不在,只有管事的指挥着大家做事。 将衣裳送到管事的那里之后,乔棣棠给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四散开了。 乔棣棠也四处转了转。 因为今日她特意换了和听风苑款式和颜色相似的婢女装,倒也没人撵她。 她转了许久也没发现罗幕。 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喂!” 乔棣棠四处看了看方知对方在叫她。 “这位姐姐,你叫我?” 婢女:“就是在叫你啊,你乱跑什么?” 乔棣棠心里一紧,垂着头弯腰朝着这边走来。 “我……我找不着路了。” 婢女皱眉:“找路?找什么路?你是在哪里做事的?” 乔棣棠微微挑眉,这是将她错认成听风苑的丫鬟了?倒是个好机会。 乔棣棠心思一转,含糊不清地试探道:“苏……苏姑娘。” 说出来苏姑娘是为了试探罗幕在不在府中。 婢女:“苏姑娘?哪里来的苏姑娘?咱们听风苑有这个人吗?” 其余几个婢女纷纷摇头。 “咱们这里哪里有姓苏的?” “况且这里只有郡主一个主子,哪有什么姑娘?” 乔棣棠心下明了,立即又道:“是楚姑娘,跳……跳舞的。” 她刚刚去送衣裳时听到有一位姑娘姓楚了。 婢女们脸色露出来不屑的神情。 “原来你被安排去那群低贱的舞女身边伺候了,不过你这丑样子正好和她们身份相配。” 婢女:“我胳膊有些不舒服,你来抬箱子,你和小哑巴将这箱子搬到那边废弃的院子里去。” 乔棣棠看了一眼眼下的情形,面前有一个箱子,旁边站着四个人。一个身材矮小的姑娘畏畏缩缩站在一旁,另外三个人昂首挺胸站在另一侧。 这三个人是想让她和另外一个姑娘搬这个大箱子。 “好……好的。” 婢女:“赶紧的,别磨蹭,那边还有好几个呢。” 乔棣棠:“是。” 乔棣棠和身材矮小的婢女将箱子抬了起来。 这箱子看着大,倒也不算太重,两个人能抬得起来,只是箱子太大了,不便走路,步子有些慢。 其余三个婢女见状,偷偷回房歇着了。 一刻钟后,两个人终于将箱子搬到了废弃的院子里。 乔棣棠见那姑娘转身就要去搬另外的箱子,出声叫住了她。 “我累了,咱们歇会儿吧。” 小姑娘停下脚步,有些担忧地看向身后,似乎在担心那几个婢女要来欺负她。 乔棣棠:“你放心吧,她们不会来的,我刚刚瞧见她们离开了。” 小姑娘这才安心了几分。 乔棣棠:“小妹妹,你今年多大了?” 小姑娘张了张嘴,用手比划了几下。 乔棣棠眼底闪过一抹惊讶,这小姑娘竟真的不会说话。她刚刚还以为是那三个人故意给她起的外号。 “十岁了?” 小姑娘点了点头。 乔棣棠:“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她指了指天。 乔棣棠猜不出她叫什么,道:“不如你写给我?” 小姑娘红着脸摇了摇头。 这意思是不会写字?乔棣棠又看了看天,试探地问:“你叫……云儿?” 小姑娘立即点头。 乔棣棠:“云儿妹妹,你来这里多久了?” 云儿伸出来两根手指头。 乔棣棠:“两个月?” 云儿摇头。 乔棣棠:“两年?” 云儿点头。 两年……罗幕来京城只有一年多的时间,阿黛说最后一次见罗幕是在听风苑,所以,云儿很有可能见过罗幕。 云儿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倒是一个套话的人选。 乔棣棠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她从袖中拿出来罗幕的画像递到了云儿面前。 “云儿,这个姐姐你可曾见过?” 云儿看着画像上的人脸色大变,她一脸惊恐地看向乔棣棠,啊啊啊大叫起来。在乔棣棠还没反应过来时,她捂着耳朵跑远了。 糟糕! 乔棣棠快步追了出去。 第42章 接近 等乔棣棠追出去时,云儿早已经跑远了。 她只好顺着刚刚云儿离开的方向找去,找寻的过程中,她将袖中的画像撕碎浸泡在水中。 她不知道云儿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云儿会不会将她刚刚说的话传给别人听,万一真的传出去了就麻烦了,她不能留下证据。 而她之所以要找到云儿,一是因为担心云儿会将事情说出去,二是因为从云儿刚刚的反应看她明显见过罗幕,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乔棣棠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云儿,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打骂和哭泣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这死丫头偷懒又躲到这里来了!” “这半天了还没将我们安排的事情办好,是不是又想挨打了?” “今日我们姐妹几个好好就好好教训你一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偷懒了!” 是刚刚那三个婢女。 她们每说一句话就要打一下跪在地上的云儿。 乔棣棠快步走了过来。 等她过来时,云儿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打烂了。 乔棣棠脸色沉了下来,但她知道这里是昭元郡主的地方,她又是偷偷进来的,不能暴露身份。 三个婢女看到了乔棣棠,脸色也非常不善。 “对,还有你这个黑丫头,你们俩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敷衍我们姐妹几个?” 乔棣棠忍了忍,恭敬地道:“几位姐姐误会了,我刚刚肚子疼去了一趟净房。” 三个婢女明显不信,还想再说什么。 乔棣棠立即又道:“刚刚李嬷嬷找你们呢。” 这是她随口胡诌的,她刚刚过来时听到了几个婢女说李嬷嬷要找人去收拾客房。 今日事多,想必各个管事的都缺人手,她也不怕被拆穿。 三个婢女互相看了看。 有些怀疑乔棣棠的话,又畏惧李嬷嬷,不敢不去。 乔棣棠瞥了一眼低声抽泣的云儿,又道:“对不起,是我们刚刚偷懒了,我们这就去搬箱子,保管姐姐们来之前搬完。” 婢女:“这还差不多!要是等我们回来你们搬不完,要你们好看!” 婢女们走后,乔棣棠蹲在了云儿面前,递给她一方帕子。 云儿看着乔棣棠吓得瑟缩了一下,没有接帕子。 乔棣棠拉过来云儿的手,将帕子递到了她的手中,低声道:“你别怕我,我不问就是了。你擦一擦脸上的眼泪,咱俩赶紧干活去,免得她们回来了还要打你。” 云儿感激地看向乔棣棠。 为了不让云儿再次受罚,也为了能博取云儿的信任,乔棣棠没再多言一句,默默地帮着云儿搬完了剩下的四个大箱子,等搬完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乔棣棠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云儿也慢慢靠近她,坐在了她的旁边,一双眼睛时不时看向乔棣棠。 乔棣棠逮着机会,她先抓住了云儿的手,以免她跑了,这才问:“你见过那个姐姐,对不对?” 云儿眼神再次躲闪。 乔棣棠握紧了云儿的手,棠继续试探:“那个姐姐是不是很漂亮,也很温柔?” 云儿垂着眸,这一次她没再逃避,点了点头。 乔棣棠安心了许多,又接着问:“你在哪里见过她?” 云儿这次没说话。 乔棣棠又道:“她是我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可我在半年前失了她的音讯,找不着她了。我想再见见她。” 闻言,云儿猛然瞪大了眼睛,看向了乔棣棠。 一双眼睛里满是困惑不解,还有一丝震惊。 她张了张口,手舞足蹈,似是想说些什么,可却发不出来声音。 乔棣棠细细琢磨,问:“你也是在半年前见的她?” 云儿依旧用手比划着什么。 乔棣棠:“去年冬天?” 云儿点头。 她突然四处看了看,找到了一块红布,指了指。 乔棣棠猜测:“快过年的时候?” 云儿再次点头。 乔棣棠:“在听风苑中?” 云儿点头。 乔棣棠:“具体在哪里?” 云儿抬手指了指西南角,咿咿呀呀的。 乔棣棠:“你能不能带我过去?” 云儿吓得瑟缩了一下,连连后退,又摆了摆手。 乔棣棠十分不解,又道:“今日这里乱糟糟,没有人会注意到咱们的,咱们可以趁乱过去。” 云儿又咿咿呀呀说着什么,见乔棣棠不懂,她又开始四处找东西。她在箱子里翻了翻,终于在最下面翻到了一个东西,指了指。 乔棣棠:“你是说书房?” 云儿点头。 怪不得云儿不敢去,原来是在书房那种重要的地方。 乔棣棠:“好,云儿妹妹,我不为难你,不让你带我去了。不过,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今日我问你的事?” 云儿重重点头。 乔棣棠:“谢谢你,云儿妹妹,你今日帮了我大忙,我将来会报答你的。” 云儿连连摆手。 乔棣棠没再多言,抬步朝着外面走去,她顺着刚刚云儿说过的方向,朝着西南方走去。 今日天气本就不好,乌云又将天空遮住了大半,大白天的也略显阴沉。 乔棣棠心情有些激动又有些沉重,快步朝著书房走去。 突然,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乔棣棠回头看了过去,只见云儿快步朝着这边走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了乔棣棠前面。 乔棣棠看向了她的背影,顿了顿。 云儿见她没跟过来,朝着她招了招手。 乔棣棠抬步跟了过去。 云儿明显对这里很熟悉,她带着乔棣棠走了小路,一路上基本上没见过几个人。约摸走了两刻钟左右,云儿停下了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院落。 那院子看上去十分清幽,与别处不太一样。 门口守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书房这种地方平日里定是进不去的,今日机会绝佳,乔棣棠想着怎么也要进去找一找。 云儿又开始比划起来。她指了指院子,又摆了摆手。 乔棣棠:“嗯,不用你带我进去,你放心,我自己想办法。” 听了这番话,云儿摇了摇头。 乔棣棠:“嗯?” 云儿又指了指院子,摆了摆手。 乔棣棠意识到自己刚刚理解错了,可她又不太明白云儿究竟是何意。 乔棣棠猜测:“那里危险,不能进去?” 云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意思是她猜对了一半? 云儿着急得不行,她指了指乔棣棠的袖子,又指了指书房,然后摆了摆手。 袖子是在暗示罗幕?因为她刚刚从袖子里拿出来罗幕的画像。 乔棣棠再次猜测:“你是说苏姑娘去了书房?” 云儿点头。 摆手的意思难道是—— 乔棣棠:“然后……就不见了?” 云儿猛地点头。又指了指此处,伸出三根手指比了比。 乔棣棠:“你在这里等了三日?” 云儿瞪大眼睛点头。 乔棣棠脸色沉了下来,她将所有的话连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苏姑娘去了书房里之后你一直在这里等着她,可你等了三日也没见她出来?” 云儿终于不再着急了,点了点头。 乔棣棠:“后来你有再见过她吗?” 云儿摇头。 又开始比划起来。 她一会儿指了指自己待的地方,一会儿又摆摆手。 “你又来过这次,但没见过她?” 云儿点头。 乔棣棠细细琢磨了许久,问道:“你可知是谁带她进去的?” 云儿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描述,她比划了好几下,手一直放在头上。 这意思是那个人头上戴着很多东西? 既然这里只有郡主一个主子,那么那个人极有可能是昭元郡主。 乔棣棠猜测:“是郡主?” 云儿点头。 乔棣棠皱眉。 罗幕是邹六少的人,郡主为何要带着罗幕去自己书房里? 再者,女子之间的事情怎么就要去书房里说了? 突然,乔棣棠想到了什么,问道:“书房里还有别人?” 云儿点了点头。 “是谁?” 云儿抬高了手,比划了一下,又比划了许多动作。 乔棣棠有些不太懂,继续猜测:“那个人很高大?” 云儿点头,咿咿呀呀想说什么。 乔棣棠:“是个男子?” 云儿点头,又摇头,抬手继续比划。 乔棣棠顿了顿,抿了抿唇,问:“是……永宁侯府的七少爷吗?” 云儿一脸困惑,摇了摇头,又皱了皱眉。 乔棣棠:“你不知道他是谁?” 云儿点头,指了指耳朵。 乔棣棠:“你的意思是你听到里面有男人的声音了,但不知道是谁?” 云儿点头。 乔棣棠能将事情猜个大概了。 昭元郡主领着罗幕去了书房,书房里发生了争吵,有男子的声音。后来云儿一直没看到罗幕出来。 罗幕为何一直待在书房里,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看到郡主出来了吗?” 云儿点头。 “那里面的男人出来了吗?” 云儿摇头。 乔棣棠的脸沉了下来。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几个婢女,正是刚刚比她支开的那三个,她们正抬着箱子朝着这边走来。 乔棣棠心里一动,嘱咐云儿:“你赶紧离开这里。” 云儿扯住了乔棣棠的衣袖,一脸担心。 乔棣棠:“你放心,我能保护好我自己。你快走,切记今日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云儿点头,慢慢松开了乔棣棠的衣袖。 乔棣棠起身离开了,她特意和那几人走了个照面,一脸惊讶:“姐姐们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三个婢女脸色不太好看。 “都怪你,要不是你说李嬷嬷找我们,我们也不会被安排来搬书!一会儿要你好看!” 乔棣棠一脸委屈:“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李嬷嬷会让姐姐们做这样的事情,我帮姐姐们搬书吧。” 婢女:“这还差不多!” 乔棣棠抬起了箱子,另外两个人松了手,只剩下两个人抬箱子。抬了一会儿,那个抬箱子的不干了,非得换人。就这样,短短一段路换了三次人。好在乔棣棠还是顺利进入了书房。 嬷嬷:“就你们最慢了,赶紧出来,别磨蹭。” 婢女:“是,是。” 进入藏书阁后,三个婢女去歇着了,指挥着乔棣棠往屋里搬书。 乔棣棠正好想在这里转转,也没推辞,应了下来。 藏书阁里除了她们四个人还有几个人,有些婢女在搬书,有些仆人在打扫。 她一边从箱子里慢慢搬书,一边四处观察着什么,找一找有没有暗格。 她几乎将藏书阁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 这时,她佯装肚子疼,跑了出去。 这院子除了藏书阁还有几个房间,有一间有人进进出出的在搬东西,一间门十分陈旧。还有一间敞开着,一间紧闭。 她四处看了看,朝着紧闭的房间走去。趁着别人不注意,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房间和别处不同,一看便是主人的私人书房,经常来此处看书。 她刚看了一会儿,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 “那间不许进,那是郡主的书房。” 乔棣棠暗道自己果然找对了地方,连忙找了个地方藏起来。等外面没了动静,她再次在屋里找了找,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暗格。趁着外面没人,她出去了。 男子没有出去,罗幕也没有出去……肯定是有暗格的,究竟会在哪里呢? 嬷嬷看着陈旧的房间,惊讶地道:“咦,这房间不是锁着呢,怎么被人打开了?” 另一人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放这些邹家七少爷的旧物,刚刚收拾院子又找到了些他的东西就放进了,咱们再找一把锁锁上就是了。” 嬷嬷:“说的也是,这院子里最紧要的东西是郡主的,其他人的也不重要。” 另一人:“可不是么,走,去前面找把锁。” 看着那两人走出了院子,乔棣棠趁人不注意,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屋子十分陈旧,书架上落满了灰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应该许久没人进来过了。果然如那嬷嬷所说,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 她随意看了看,便准备离开了。 忽然,她眼角瞥到了一幅画,顿时瞪大了眼睛,朝着那幅画走去。 这画……不是文斋先生送给罗幕的吗,怎么会在这里? 乔棣棠似乎明白了什么,心砰砰砰跳了起来,手也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男子的怒斥。 “谁打开的这个门?” 乔棣棠心里一惊。 一个嬷嬷道:“咱们收拾出来一些邹公子的旧物,打开门放了进去。” 男子:“我家公子不是说过了这间房间不能进!” 嬷嬷轻嗤一声:“就是一些杂物罢了,里面乱糟糟的,谁稀罕进呐。” 男子的声音再次袭来:“进去看看。” 乔棣棠四处看看可有躲藏之处,然而,房间太小,躲无可躲。 再看门口的人影,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外面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乔棣棠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一股大力将她拉走,接着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43章 山洞 乔棣棠似乎被人扯入了一间密室里,她的身体贴在了墙壁上,唇被人用手捂住了,身前是一个男子。因为里面没有一丝光线,她看不清男子的长相。 男子也垂眸看向了她。 虽然她看不清男子的长相,但那一双眼睛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不过,似乎有几分熟悉。 男子看她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变了一下。 她刚想动一下,就听外面传来了声音。 刚刚在外面听到的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搜!” 乔棣棠没敢乱动,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在翻动着什么。 很快,外面又传来了声音:“没发现人。” 乔棣棠松了一口气。 然而,很快她就听到了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 那人似乎在他们这堵墙前面停下了,四处看了看,沉声道:“不对,有人进来过。” 乔棣棠大惊。 “你们守在这里,我去禀告七少。” “是。” 男子冲着乔棣棠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乔棣棠沉默地点头。 虽然面前的男子分不清是敌是友,可外面的显然是敌。那位邹七少明显不是好人,她若是被他抓住就完了。 男子松开了放在乔棣棠唇上的手掌,扯着乔棣棠的手腕,脚步极轻地朝着前面走去。 里面一丝光亮都没有,乔棣棠什么都看不见,可前面的男子却似乎能看清一些什么。他用宽厚的手掌握着她的手腕,牵着她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她什么都没说,任由他牵着。 男人步伐沉稳而又坚定,仿佛对这里十分熟悉。 乔棣棠心里产生了一丝疑惑,这人究竟是谁,为何会熟悉这里。不过,她没敢多问。 走了一段路之后,男子松开了她的手腕。 很快,身后传来了一些动静,很显然有人打开了机关,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了,乔棣棠越发紧张起来。 二人走走停停,又启动了几个机关。 他们似乎一路朝上面走去,越走越累。 男子步伐十分大,乔棣棠小跑两步才能跟上。但她什么都没说,因为她知道身后更加的危险。因为脚步太快了,又看不清地上的东西,乔棣棠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跪在了地上。 男子察觉到了这一点,皱了皱眉。 乔棣棠怕男子不想等她,立马忍着痛站起身来,低声道:“我可以跟上的。” 她虽是个女子,但也习过武,身体不算太差。不至于跑两步就不行了,摔一下也没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男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乔棣棠十分不解,她抬眸看向男子。 他停下做什么? 这时后面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急促。 她忍不住扯了一下男子的衣袖,低声催促:“公子,赶紧走啊。” 男子却似乎做出了决定,他突然弯下了身体,将乔棣棠打横抱了起来。 乔棣棠顿时大惊,慌忙抓住了男子的衣裳。 这男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刚刚抓她的手腕可以说是情况紧急,后来他便十分有分寸地放开了她。 此刻竟然不经过她的允许抱她! 虽然情况紧急,可这样终究不好。 男子压低声音:“太慢了,抓紧了。” 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逃命要紧,乔棣棠连忙抓紧了男子的衣裳,闭上了眼睛。 男子的脚步果然比刚刚快多了,耳边传来了风声。 他抱着她也能健步如飞,体力应当极好。 男子抱着她不知闯了多少道机关,走了多远的路,眼前渐渐没那么黑了,后面也没了脚步声。 一丝风从不远处吹了过来。 乔棣棠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似乎是个山洞,不远处有一丝光亮。 她不确定地问:“咱们逃出来了?” 男子应了一声:“嗯。” 乔棣棠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条路他们能走出来,身后的人定也能走出来,他们还得再走远一些才好。 “我的腿没事了,现在也能看清路了,你将我放下吧。” 这男子行事十分诡异,也分不清是敌是友,她还是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为妙。 男子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抱着她往外面走去。 乔棣棠皱了皱眉。 这男子为何如此? 他抱着她不觉得沉吗? 等走到了洞口,男子终于将乔棣棠放下了。 乔棣棠连忙后退两步,和眼前的男子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她也在此时看清了男子的样貌。 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约摸二十岁左右,一脸络腮胡。这胡子长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怪异。莫非也是如她一般乔装打扮? “多谢壮士救命之恩!”乔棣棠道谢。 男子什么都没说,一双眼睛透露着奇怪的神色。 刚刚在密室里看男子的第一眼时乔棣棠就觉得男子的眼神十分熟悉,此时越发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一时没想起来,被男子看的浑身不自在,道:“不知壮士姓甚名谁,我好报答。若是不便告知,也可告知一个地点,我——” 男子戏谑道:“乔姑娘又想送金子?” 乔棣棠大惊,抬眸看向男子。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不对,他怎么认出来她的? 她今日乔装得极好。肤色变了,身形也变了,甚至还改变了声线。即便是相熟之人也未必能认出来。来之前她特意在别院里转了一圈,府中的仆人无人发现。 这声音好似有几分熟悉。 他究竟是谁? 男子并未解释,抬眸看了一眼天色,道:“快下雨了,早些下山吧。” 乔棣棠这才发现两个人似乎来到了山上,离着山下有着很长一段距离,而此刻天色阴沉沉的。 看着男子的背影,乔棣棠连忙快步追上了。 不管男子是何人,他的道行一定比自己高,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这个奇怪的男人吧。 走着走着,天上不知何时落了细雨。 两个人的脚步更快了。 很快,雨越下越大,视线渐渐模糊。 这一路行来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山上本就是土路,下过雨后路越发难走,乔棣棠脚下打滑了几次。 男子突然停下了脚步,乔棣棠一时不察撞了上去。她的鼻子撞得生疼,连忙停下脚步,捂住了鼻子。 男子再次抱起乔棣棠,飞快地朝着山下走去,半路上,遇到了一处山洞,两人去山洞里避雨。 乔棣棠冻得哆哆嗦嗦的,用胳膊抱紧了自己。 男子见状去洞里寻找着什么。 乔棣棠看出来他的意图,忍住寒冷,道:“别找了,咱们还是赶紧下山去吧,他们怕是很快就能寻到这里。” 男子:“乔姑娘不必担心,这里离听风苑极远,他们找不到这里来。” 乔棣棠不解:“为何?密道的出口就在这附近,他们如何找不到?” 男子:“密道本没有第二个出口,只有书房那一处。” 乔棣棠:“你的意思刚刚咱们出来的那个山洞不是听风苑的主人挖的?” 男子点头:“嗯。”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听风苑从前是邹七少的地方,如今是昭元郡主的地方。瞧着密道有些年数了,估摸着是邹七少挖的。又是何人后来又挖了出口? 不过,既然没有人知道这个出口,那他刚刚为何还要抱着她走那么远的路,直接放下她,他们二人慢慢走出来便是。 这男子究竟是谁,又有何企图? 男子找到了干柴,避开了洞口,在里面点燃了柴火。 “乔姑娘还是坐这里吧,这里没有风。” 乔棣棠一脸防备,她看看外面的大雨以及阴沉的天色,打了个哆嗦。身上湿透的衣裳又贴在身上,冷意袭来,她看向了里面。 火光亮起,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男子脸上的络腮胡不知何时被雨水冲刷掉了,露出来原本俊朗的面容。 “顾大人?”乔棣棠惊讶地道。 看清顾闲庭长相的那一瞬间,乔棣棠那一颗慌乱的心顿时安定下来,心里也没那么着急离开了。她卸下所有的防备,快步朝着洞里面走去。 顾闲庭嘴角扯了扯,道:“难为乔姑娘还记得在下。” 这话有说不出来的怪异,似乎有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乔棣棠不记得自己得罪过顾闲庭,不仅没得罪他,她上次还救了他。那他为何对自己有敌意。不过,算上这一次,顾闲庭可是救了自己三次了。 “顾大人丰神俊朗,让人印象深刻,又多次救我,我又怎会忘记。” 顾闲庭轻轻哼了一声,用树枝将火挑了一下,火更加旺了。 他将干柴草铺在了里侧,朝着乔棣棠指了指。 乔棣棠走过去坐下。 此处避着风,面前又有火可以烤,比外面暖和多了。 顾闲庭在她的对面坐下,又为她挡了一道风。 乔棣棠:“顾大人怎么会出现在听风苑?” 顾闲庭一直在添柴,没有回答乔棣棠的问题。 乔棣棠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的确有些逾越。顾闲庭是刑部侍郎,又兢兢业业,他出现的地方怕是又有什么案子,她没再询问。 二人沉默片刻,顾闲庭突然开口问道:“乔姑娘又为何会去听风苑?” 乔棣棠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她刚刚确实不该问顾闲庭那个问题的,因为自己的秘密也无法说出口。 算了,她还是保持沉默吧。 第44章 确认 顾闲庭不是个健谈之人,今日话却多了些。 “乔姑娘倾慕之人不是邹家六少爷么,怎么突然对七少爷也有兴趣了?” 这话更是让乔棣棠不知该如何作答。 顾闲庭:“乔姑娘的心变得可真快。” 这话满是嘲讽之意。 上次二人相遇是在孙记酒楼,她当时在和邹六少说些暧昧的话,今日她又来了邹七少的听风苑。外人看来,她的确见异思迁。 乔棣棠辩无可辩。 乔棣棠的态度像是默认了一般,顾闲庭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 “听闻诚王殿下昨日放出风声要娶你,你这般做对得起殿下吗?” 诚王殿下可真是一个可靠之人,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 乔棣棠看着顾闲庭黑沉的脸,莫名有些心虚。 不过,她和顾闲庭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为何要这般阴阳怪气地说她。 她心里有些气,忍不住加重语气:“顾大人今日怎么这般关心我的私事?莫不是看上我了?” 顾闲庭的动作突然一顿,他上下瞥了瞥乔棣棠,嘴角牵起一抹讥讽的笑。 “乔姑娘可真看得起自己。” 乔棣棠心情忽然有些烦躁。 身上的衣裳湿漉漉的,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尤其是背上和腰上还缠着小枕头。罗幕的事情查到一半又没了线索。顾闲庭又阴阳怪气地说这样的话。 她哪里不好了? 长得漂亮心地善良还会赚钱。 娘说得对,京城的这些公子哥儿们没有一个好东西。 乔棣棠站起身来。 顾闲庭:“乔姑娘要去哪里?” 乔棣棠:“此处空气污浊,出去透透气!” 顾闲庭看了一眼乔棣棠尚未干透的衣裳,皱了皱眉。 “外面冷。” 乔棣棠恍若未闻,朝着外面走去。 顾闲庭有些后悔刚刚说了那样的话,想说些什么弥补,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乔棣棠离开山洞的角落,朝着外面走去。站在洞口看了看,外面的雨依旧大。山路又十分泥泞,怕是无法走出去了。刚刚下山时也多亏了顾闲庭,不然她此刻还在山路上淋着雨。 顾闲庭这个人当真是矛盾得很。 既帮着她,又看不惯她嘲讽她。 乔棣棠站了一会儿,冻得直打哆嗦,不得不转身回去。 回去时,她不想和顾闲庭靠那么近,在洞里四处转了转。 这山洞似乎并不是一个直直的山洞,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洞口。 顾闲庭察觉到乔棣棠的意图,提醒道:“那边凌乱,乔姑娘注意脚下,莫要摔倒了。” 乔棣棠没搭理他,她本不想朝那边走去,忽然,她看到了一个东西,抬步走了过去。 顾闲庭瞧见了乔棣棠的动作,皱了皱眉,拿起火把,朝着那边走去。 乔棣棠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东西。 这是一个玉手镯。手镯样式极为别致,虽是玉的,上面却缠绕着银丝。 此处光线昏暗,她看不清银丝缠绕成了什么形状,但这镯子她摸过成千上百遍,闭着眼睛也能摸出来它的纹路。 是百合花的形状。 乔棣棠的手微微颤抖着,镯子紧紧握在手中,又似是快要拿不稳了。 这时,随着火光靠近,乔棣棠看清了手中的镯子。 顾闲庭也看到了。 他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镯子。 是在乔棣棠那里,那日在客栈救她时他无意间瞥了一眼,因为镯子样式别致,他记住了。 “这是乔姑娘的镯子,怎会出现在这里?” 乔棣棠摩挲着手里的镯子,眉头紧蹙,嘴唇哆嗦了几下。 因为伪装身份,她今日并没有将桌子带过来。但她很肯定手中的镯子不是自己的。 “不是我的,是我的朋友苏罗幕的。” 乔棣棠转动镯子,一个小小的“苏”字呈现在眼前。 罗幕的镯子上刻了“苏”字,撒上金粉。 而她的镯子上刻了“乔”字,撒上金粉。 顾闲庭正欲说些什么,忽然,眼角敏锐地瞥到了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了稻草下。 他将火把举向了一旁。 透过稻草缝隙隐约能看得出来。 竟是一副白骨! 这一刻,乔棣棠的耳边突然一片寂静,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止了。 乔棣棠看着面前的白骨,脑子一片空白,手不自觉地伸向了那副白骨。 手伸到一半,被一只大掌握住了。 顾闲庭:“不要碰。” 乔棣棠的手颤抖起来,身体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顾闲庭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看着她手中紧握的镯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轻声安抚:“不要慌,帮我拿着火,我先看看骸骨。” 乔棣棠看向顾闲庭。 顾闲庭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令乔棣棠镇定下来。 顾闲庭将手中的火把递到了乔棣棠的手中,乔棣棠接了过来。 顾闲庭粗略查看一番后,道:“死者是一位年轻的姑娘,二十岁左右。” 乔棣棠似是早已猜到了什么,她举着火把,安安静静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一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地上的骸骨。 顾闲庭:“死亡时间在半年左右。” 乔棣棠眼眶蓦地一热。 此时已是七月份,去年腊月她失了和罗幕的联系,正好半年左右。 “我是去年腊月和罗幕失了联系。” 顾闲庭一怔,又继续查探尸体:“右手手腕曾经受过伤。” 乔棣棠的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小时候她被齐家人欺负,罗幕为她挡了一下,手腕脱臼了。后来,她的右手手腕就变得非常脆弱,非常容易脱臼。 “七岁时罗幕为我挡了一下,手腕受伤了。” 乔棣棠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些许哭腔。 顾闲庭转身看向她,默了一瞬,又转过头去:“死时已有身孕。” 他暂时只能看出来一些简单的信息。此处光线不太好,其他的信息需要等仵作来了近一步查探。 顾闲庭转头看向乔棣棠。 不知何时乔棣棠已经泪流满面。 看着她通红的双眼,顾闲庭没来由得一阵心慌。他抬了抬手,想要为她拭去眼泪,又觉得此举有些逾矩。 乔棣棠抬眸看向顾闲庭。 “她是怎么死的?” 顾闲庭:“死者曾被人扼住喉咙,但具体死因还要进一步排查。” 乔棣棠眼里的痛楚越发深了,整个人都要碎了。 看着乔棣棠痛苦的目光,顾闲庭见火把快歪倒了,抬手接了过来,出声安慰:“乔姑娘,一切还有待查证,或许……或许……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顾闲庭还是第一次说这样安慰人的话。 根据刚刚乔棣棠提供的信息,这名死者多半是她的朋友。 而这位苏姑娘应该对乔姑娘而言很重要。 乔棣棠的眼泪依旧汹涌地流着。 顾闲庭没见过姑娘在他面前哭,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他再次抬起手,这一次没有犹豫,为乔棣棠拭去了眼泪。 她的眼泪越擦越多。 顾闲庭的心上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呼吸有些困难。他不自觉地靠近了些,单腿跪在地上,想说些安慰人的话。 没等他酝酿出口,乔棣棠似是终于忍不住了,扑在顾闲庭怀里,放声大哭。 不会错的,就是罗幕。 一具柔软的身体贴在了胸膛上,顾闲庭的身体顿时僵住了,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些什么。听着怀中的姑娘痛苦的哭声,他那放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落在了姑娘的背上。 外面的雨依旧下着,越来越大,哗啦啦的。 呼啸的风声阵阵袭来,山里的树被吹得哗哗作响,风灌进了山洞里,吹得人汗毛耸立。 顾闲庭不着痕迹地变换了位置,为身前的姑娘挡住了冷风。他本就不擅长安慰人,没再出声安抚,只是不停地抚摸着姑娘的背,抚慰她几近失控的情绪。 乔棣棠哭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不怎么哭,这一次似乎将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从罗幕久久不给她写信,她心中便隐隐有了一丝预感。再后来通信的地点没了,她更加怀疑什么。她怕自己多想,于是亲自来到了京城。随着一点点查探,她心中的希望越发渺茫。 直到此刻看到罗幕的尸体,那些压在心底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哭完之后,乔棣棠的目光陡然变了。 她定要为罗幕报仇!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那人死! 乔棣棠感受着背上温暖的掌心,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武昌侯世子顾闲庭是当朝的刑部侍郎,北慕国百年难遇的断案奇才,这天底下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那日在孙记酒楼她便遇到了他,今日在听风苑又遇到了他。他们二人屡次相遇,不是安排好的,也不是所谓的缘分。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在调查同一个人! 查案子这种事不是她擅长的,她也无法插手。 若是能藉着顾闲庭的手,定能快速查清罗幕的案子。 她垂了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轻轻推了推眼前的男人,从他的怀中脱离出来。 第45章 身份 胸前的温暖骤然消失,顾闲庭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过,眼前的姑娘终于不再哭了,也是好事一件。 乔棣棠抬眸看向了顾闲庭。 她咬了咬唇,哑声道:“顾大人,您一定会抓到凶手的,对吗?” 看着眼前的姑娘希冀的目光,顾闲庭郑重道:“一定会的,不管他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他。” 乔棣棠:“嗯,我相信大人。” 顾闲庭:“乔姑娘,地上凉,先起来吧。” 乔棣棠:“好。” 乔棣棠这才发现顾闲庭的姿势,她连忙抬手扶了他一把。 顾闲庭却不似她想像的那般弱,很快便站起身来,顺便将她扶了起来。 乔棣棠:“多谢顾大人。” 两个人此刻离得极近,顾闲庭喉结微动,松开了乔棣棠。 随后,两个人朝着火堆旁走去。 坐下后,没等顾闲庭问,乔棣棠就说起了苏罗幕的事情。 “我的身世想必顾大人也略有耳闻。那年父亲和娘和离,娘带着我离开了京城。后来我娘遇到了我爹,也就是齐家的大少爷。我娘刚嫁给我爹时,因为二嫁的身份,许多人瞧不起她。我作为娘带来的女儿,齐家的亲眷甚至下人都瞧不上我。我怕给我娘带来麻烦,日日忍着,不敢吭一声。罗……” 说到这里,乔棣棠眼睛瞥了一眼那边的白骨,声音突然哽咽。 “罗幕是苏家布行的长女,她来府中做客时发现了我被人欺负,替我出头。从此以后,她事事都替我出头。” 提到苏罗幕,乔棣棠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抬将手放在了膝盖上,下巴放在手臂上,看着火堆,继续说起了和罗幕相关的事情。 “……三年前的九月份,有个富商来云城做生意,他待了约摸三个月左右和罗幕相爱了,走时,想要将罗幕带走。我怀疑那人的身份,不赞同此事,罗幕却告诉我那人是京城的王公贵族。也是因为这个缘由,一向势力的苏老爷没有阻止。他们二人在云城成了亲,罗幕跟着他走了。” 听到“王公贵族”几个字,顾闲庭眸色微微一变,越过火堆,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姑娘。 三年前……云城…… 乔棣棠:“罗幕来京城一年,我们一直保持着通信。直到去年腊月,罗幕突然说有事要忙,可能年后才能与我回信。可我等了数月,直到今年三月也没有等到罗幕的回信。于是我安排人来京城寻找罗幕,结果却发现罗幕的住处早已空无一人。于是我决定来京城寻找罗幕。到了罗幕的住处,我多方打探才知道罗幕并非是嫁给了那名富商,而是做了他的……他的外室。” 外室二字乔棣棠说得很轻,眼神也变得晦暗不明。 顾闲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刚刚在山洞里,她的脸上涂着黑色的东西,经过雨水的冲刷,脸已经干干净净。她身上塞的枕头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即便是穿着婢女的服饰,不施粉黛,没有钗环,乔棣棠的一张脸仍旧美的令人失神。此刻她的身体快要缩成了一团,整个人透露着巨大的悲伤。 “一开始你怀疑那名富商是泰平伯府的几位少爷。” 顾闲庭的声音比平时温柔了几分。若是被熟悉他的人看到他如此,定要惊掉下巴。 乔棣棠的眼神微微一变,她抬眸看向顾闲庭。 顾闲庭竟然调查过她。 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 顾闲庭之所以调查她,定是因为她曾接近诚王。 顾闲庭察觉到乔棣棠在想什么,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此事。那时他对乔棣棠并不了解,认为她带着目的接近诚王殿下,于是私下调查了她。 乔棣棠并未因为此事而气恼,反而觉得顾闲庭敏锐,她没找错人! 对于将凶手绳之以法,她又多了几分信心。 她不着痕迹地夸着顾闲庭:“果然什么是都瞒不过大人。” 顾闲庭松了一口气,道:“后来你又怀疑诚王?” 乔棣棠继续点头,坦然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事情。 既然顾闲庭调查过她,想必她做过的事情也瞒不过他了。 若诚王和顾闲庭真的介意此事,早就出手对付她了,既然没对付,想必没放在心上。所以,与其说谎话被人戳穿,不如直接承认。 顾闲庭也没再因为调查乔棣棠而遮掩。 “在白山观时你屡屡拿云城的事情试探诚王,后来发现不是他,所以快速离开了。” 乔棣棠:“对。王爷和我兄长一同离开的云城,二人和富商出现的时间不一致。所以王爷排除了嫌疑。” 从后来再见乔棣棠时她的反应,顾闲庭合理猜测:“后来你又怀疑永宁侯府的六少爷。” 乔棣棠点头。 “我曾远远瞧见过那名富商,虽没看真切,但六少爷的长相身形与之很像。” 顾闲庭:“如今你又怀疑七少爷了。” 乔棣棠:“是的。” 顾闲庭:“为何?” 乔棣棠:“确切地说,外面传言坏事做尽的六少爷其实不是六少爷,孙记的主事之人也不是他,而是看似温和的昭元郡主的未婚夫七少爷。” 顾闲庭眼眸一闪,眼底划过一抹惊艳。 看着顾闲庭的目光,乔棣棠知道自己猜对了。 “大人定是早就知道这一点了,我愚昧,今日才想明白。” 顾闲庭:“你怎么发现的?” 乔棣棠:“若说一开始的话是因为感觉,那日在永宁侯府我既见过六少爷也见过七少爷。六少爷前后几次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京城人人都说昭元郡主端庄贤惠明事理,可她却屡屡针对我。我只和七少爷打过一次照面,并未与之深接触,郡主没道理针对我。” 顾闲庭:“仅仅是因为这些吗?” 乔棣棠:“六少爷的名声并不好,在达官贵族里算是极差的,他若是养个外室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大可开诚布公地说。可苏老爷却并没有告诉我女婿的身份,一直对我隐瞒。由此可见那名富商是六少爷的可能性不大。” 顾闲庭微微点头,她倒是敏锐。 乔棣棠又道:“初来京城时,我查了许久也查不到那名富商的身份。我反覆读过罗幕给我写的信,刚来京城时她过得十分舒心,后来总是不太开心,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这些事大概都是同一个理由,那名富商虽然没有家室,但他有个未婚妻!罗幕自小就厌恶外室,当她得知自己再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小心做了别人的外室,所以很痛苦。” 乔棣棠看着火光,继续说道:“我去罗幕住的杨花巷里调查过,那位富商一直在隐藏自己的身份,再结合苏老爷不肯说出来女婿的身份,这说明有一定的缘由。缘由就是富商是永宁侯府的七少爷,而他有个身份尊贵的未婚妻,昭元郡主。此事被郡主知晓,郡主定不会容忍。这门好亲事自然也就没了。” 乔棣棠抬眸:“而且,富商能隐藏行踪,说明他手中有人。六少爷尚未入仕,又不得侯爷侯夫人喜欢,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无法隐藏。七少爷已经入仕,又跟太子殿下走得近,身边能用的人多。” 最后,乔棣棠说道:“今日在听风苑中得到了关于罗幕的信息,又在此处找到了罗幕的……嗯……证实了那人就是七少爷。” 顾闲庭点了点头。 乔棣棠:“顾大人调查的案子也和这位七少爷有关吧?” 顾闲庭抬眸看向乔棣棠,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乔棣棠:“那位邹七少尚不知我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我可以帮着大人。” 顾闲庭沉默许久,拒绝了乔棣棠的提议:“不必。” 乔棣棠没有强求,又道:“好,我都听大人的,若大人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顾闲庭:“乔姑娘,其实你当初见到顾某时就可以告诉我关于苏姑娘的事情,我定会帮你的。” 若是告诉他,也不至于屡次以身犯险。 听到这样的话,乔棣棠心里十分熨帖。 “可那时只是我失了罗幕的联系,苏老爷又告诉我他能联系到罗幕。我并不知她情况如何,无法寻求大人的帮助。而且大人办得都是大案子,我怎敢用自己的私事麻烦大人。” 实则是那时她无法判断顾闲庭究竟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也无法判断富商的身份,不知道他和顾闲庭的关系。万一顾闲庭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呢,万一顾闲庭和那富商身份极好呢?岂不是暴露了自己,也为罗幕增加了危险。 直到今日她发现顾闲庭和她目标一致,都在查邹七少,她才敢将此事和盘托出。 顾闲庭不知乔棣棠心中所想,他只觉得眼前这位姑娘不仅长得好看,心地善良,还聪明体贴。 乔棣棠吸了吸鼻子,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整个人缩成一团。 见状,顾闲庭站起身来,走到一侧,拿过来一块木板,挡在了外面,为其挡住了一丝风。 乔棣棠:“顾大人,你坐过来一些吧,那里冷。” 顾闲庭:“没事。” 乔棣棠:“你前些日子刚受伤,伤口还没完全好吧?别再感染了伤口。还是过来坐吧。靠得近,也暖和些。” 顾闲庭可不能生病,他若是生病了谁为她抓住杀害罗幕的凶手。 顾闲庭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朝着乔棣棠走了过来。 乔棣棠往旁边挪了挪,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直直看着顾闲庭。 顾闲庭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发现自己从前对乔姑娘有着诸多误解,她秉性纯良,天真可爱,古道热肠。虽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却能为朋友上刀山下火海,讲义气重感情。 坐下后,顾闲庭真诚道歉:“抱歉,方才是我误会乔姑娘了。” 乔棣棠眼底划过讶异之色。 顾闲庭是武昌侯世子,年纪轻轻官拜刑部侍郎。 身份尊贵,又手握大权。 这种天之骄子竟然还会跟她道歉? 还真是令人意外。 “大人不必跟我道歉,是我自己做事不妥当才会令大人误会。” 她从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所以刚刚面对顾闲庭的指责她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不过,她虽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但是,为了罗幕她什么事都可以做。 顾闲庭:“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如今得知她做那些事的缘由,他说不出来一句指责的话,反倒是觉得她一路走来不易,非常辛苦。 乔棣棠眼眶微热。 还是不够好,若是真的好,罗幕就不会死了。 两个人沉默下来,只有树枝被火烧时发出来的声音。 乔棣棠看着不远处好友的尸体,眼眶慢慢地又红了。刚刚和顾闲庭说那么多话,已经是她强打起精神了,此刻那股子悲伤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她的眼泪又来了。 顾闲庭是习武之人,耳朵比常人灵敏,很快就听到了身侧传来的抽咽声。他本想出声安慰,又放弃了。 这种时候,安慰没有任何用处,倒不如大哭一场来得痛快。 乔棣棠将头枕在腿上,看着不远处的骸骨默默垂泪,不知过了多久,她视线渐渐模糊,哭着哭着睡着了。 外面风雨声依旧,不知何时才会停。 顾闲庭侧头看向身侧之人,他将刚刚用火烤干的两个枕头拿了过来,四处看了看,将枕头放在自己腿上,又轻轻地将乔棣棠的头抬起来,放在枕头上,让她睡得舒服些。 乔棣棠感觉到一丝温暖,蹭了蹭枕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顾闲庭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熟睡的姑娘,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慢慢发芽。 第46章 下山 乔棣棠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她梦到自己和罗幕在云城时一起出去玩,放风筝游湖。一转眼,罗幕消失不见了,任凭她如何呼喊都不见踪影。后来,她看到罗幕躺在血泊之中,了无生机。 乔棣棠睁开眼时早已泪流满面。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泪。 此刻天濛濛亮。她正合衣躺在厚厚的稻草上,身上盖着一件衣裳,她愣了一会儿方才明白自己身处何处。 她身上的衣裳明显是顾闲庭的,顾闲庭却不在这里,不知去了何处。 她正要去寻人,身着白色里衣的男子提着剑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注意到顾闲庭腹部似乎受了伤,有一抹血色。 见乔棣棠已醒,顾闲庭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里衣,没有靠近,站在板子后面挡住自己。 “乔姑娘,你醒了。” “嗯,昨晚多谢顾大人照顾。” 因为梦里哭过,乔棣棠的声音是哑的。 顾闲庭:“乔姑娘客气了。” 乔棣棠瞧出来顾闲庭避嫌之意,拿起来衣裳,隔着门板递给了他。 “多谢大人。” 顾闲庭接过衣裳,往旁边挪动了数步,将衣裳穿在身上。 乔棣棠也趁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和头发。 两个人都整理好之后,看向了对方。 经过一夜的相处,四目相对时,两人不知为何略有些尴尬。 乔棣棠率先打破了尴尬:“顾大人,外面雨停了吗?” 顾闲庭:“雨下了一整夜,方才弱了一些。” 乔棣棠:“咱们赶紧下山去吧。” 她得赶紧找仵作,查明罗幕的死因。 顾闲庭:“我已向山下发了信号,估摸着很快就能来了。” 乔棣棠顿时放心了许多。 果然,有顾闲庭的帮助事情都简单许多。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不多时,一群人出现在了洞口。 来的人约摸有五六个,为首的二人正是乔棣棠在白山观见到的那两位。 陈丘和阿金本以为这里只有他们家大人一人,方才还在纳闷儿大人怎么会在山上困了一夜。如今瞧见这位乔姑娘,再看一旁熄灭的火堆,他们心里顿时了然了。 原来大人之所以被困了一夜是为了照顾乔姑娘。 大人和乔姑娘怕是在这里共度了一夜吧? 二人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顾闲庭见两位下属盯着乔姑娘看,皱了皱眉,轻咳一声,提醒:“这里有一具女尸,保护好现场,让仵作来查验。” 两人一听有尸体,顿时正了正神色,看向了一旁的仵作。 顾闲庭抬步来到了乔棣棠身边,问:“乔姑娘,你想下山还是留下来?” 乔棣棠不想走,她看着顾闲庭,祈求道:“大人,我想留下来,可以吗?” 顾闲庭微微颔首:“乔姑娘是第一个发现尸首的人,掉落在地上的镯子和乔姑娘的是一对,你自然可以留下。” 乔棣棠感激地看了顾闲庭一眼。 顾闲庭朝着一名护卫招了招手。 护卫快步走了过来:“大人有何吩咐?” 顾闲庭看向乔棣棠:“这里应该还会忙上一个时辰左右,乔姑娘可要跟家人报平安?” 乔棣棠这才想起来整整一夜过去了,她还没跟青儿说此事。 还好顾闲庭心细。 也不知那几个跟着她一起来的婢女如何了。 “麻烦你去齐家别苑告诉青儿我很安全,让他们不要担心。若是伯府来问,就说我这两日住在别苑。” 护卫看向顾闲庭。 顾闲庭点头。 护卫:“是,乔姑娘,我这就去。” 吩咐完,顾闲庭朝着骸骨走去,与仵作一起查验。 刑部有专门的官员记录骸骨周围的情况。 乔棣棠就安安静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阿金嘀咕了一句:“那位乔大姑娘胆子还挺大的。” 不仅和尸骨待了一夜,此时还不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查验骸骨。 陈丘比阿金心细一些,他看了一眼乔棣棠的眼神,低声道:“我总觉得乔姑娘似乎认识这位死者。” 闻言,阿金也回头看了眼乔棣棠,瞧着她的眼神,赞同地点了点头。 “还是你细心。” 等查验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顾闲庭让人将尸首搬运回刑部。 乔棣棠见顾闲庭摘了手套,连忙上前,急切地问道:“大人,可查出来什么没有?” 顾闲庭:“因为死者死亡时间太久,很多事情无法查出来。而且,这里也不是案发现场。” 乔棣棠:“您的意思是罗幕不是死在这里?” 顾闲庭点头。 “其余的事情还得等回去慢慢查看。” 乔棣棠再心急也知案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破的,她忍住心中的着急和慌乱,道:“嗯。” 顾闲庭:“外面雨停了,先回去吧。” 乔棣棠:“好。” 刑部的一众人朝着山下走去。 顾闲庭原本习惯走在前面,这一次他落在了最后,身侧跟着乔棣棠。 因为下了一整夜的雨,山路泥泞,乔棣棠又穿着裙子,不太方便,脚底偶尔会打滑。 好在顾闲庭眼疾手快,多次扶住了她。 后面干脆牵着她的手走。 乔棣棠抽了抽手。 顾闲庭低声道:“这些快些,难不成乔姑娘想让我如昨日一般抱着你走?” 乔棣棠瞥了一眼前面的人,大家都在低头看路,没有人回头。她确实走的慢了,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又想到顾闲庭腹部受了伤,她没再挣扎。 阿金和陈丘二人就走在他们二人前面,自然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两个人的耳朵都支棱起来,努力听着后面的动静。 眼角余光瞥见二人牵着的手,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快到山下时,乔棣棠远远看到了齐家的马车驶过来了,青儿时不时掀开车帘往外面看。当看到山上下来的人时,顿时激动不已。 乔棣棠也看到了她,朝着她点了点头。 顾闲庭适时松开了乔棣棠的手。 乔棣棠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向顾闲庭。 她马上就要和顾闲庭分开了,不知顾闲庭能不能再让她跟进这个案子。罗幕的身体已经成了一副骸骨,不知还能不能查出来凶手,又要多久才能查出来。 “顾大人,不知多久能确定死者的身份?” 先确定了罗幕的身份,后面的事情就好查了。 因为确定了罗幕的身份,就能确定她来京城的目的,也就能查到邹七少身上。 顾闲庭:“刑部有个仵作能根据骸骨复原人的样貌,很快就能画出来死者的画像。” 乔棣棠顿时松了一口气。 顾闲庭又道:“虽然是一副骸骨,但人的身体也会传递出来许多信息,死者的死因很快也能确定。” 乔棣棠长长呼出来一口气,眼眶微红,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顾闲庭瞥了一眼她眼下的青黑,道:“乔姑娘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才好为后面的事做打算。” 乔棣棠:“嗯,我知道了,多谢顾大人关心。顾大人也要保重身体,昨晚您没休息好吧?不要太忙了,该休息时要休息。” 顾闲庭:“好。” 陈丘和阿金支着耳朵听二人的谈话,越听眼里的兴奋色彩越重。 看来他们家大人这次是真的红鸾星动了。 乔棣棠上了齐家的马车,临走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顾闲庭一眼,朝着他点了点头,这才进了马车。 一上车,青儿就激动地抹了一把眼泪。 “姑娘,总算是见着您了,您不知道奴婢昨日都快急疯了。” 乔棣棠:“我没事,咱们回去再说。” 青儿:“好。” 回到齐家别院中,乔棣棠关上了门,询问昨日的情况。 “我昨日没回来,你是怎么做的?” 青儿:“自从您不见了,奴婢就让人四处找您。可咱们根本进不去听风苑。所以,为了确保您的安全,奴婢擅作主张去找了诚王殿下。诚王殿下一听您去了听风苑,不知为何似乎十分感兴趣,昨日下午就冒着雨来了别苑中。佯装路过躲雨,在别苑住下了。他打探到别苑似乎遭了贼,但却没有抓住贼人,便告知奴婢您没有被抓。奴婢昨晚将您可能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能找到您。” 乔棣棠点了点头:“伯府那边你怎么回的?” 青儿:“奴婢就说您与诚王殿下相谈甚欢,还没回来。今日一早又告诉他们您昨晚回来太晚了,怕打扰到府上的人,在齐家别苑住下了。” 乔棣棠:“你处理得很好。” 青儿抹了一把眼泪,打量起自家姑娘,问:“姑娘,您昨日究竟去了哪里,怎么瞧着您这般憔悴?” 乔棣棠张了张口,再次哽咽住了,眼眶也再次湿润。 “罗幕……罗幕……” 青儿:“苏……苏姑娘怎么了?” 乔棣棠缓了缓,那句话终于说出口了。 “罗幕被人害死了。” 说完,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青儿一脸悲痛的神情,眼泪也掉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啊……苏姑娘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好人没有好报。” 乔棣棠拿起来帕子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 青儿:“姑娘,您怎么知道苏姑娘死了?” 乔棣棠:“我在山洞里发现了她的骸骨。” 青儿嗫嚅着唇,眼泪流的更凶了。 乔棣棠:“虽然已经成了一副骸骨,可身体上的特征是不会骗人的,而且,她的镯子就在骸骨附近。” 青儿已经泪流满面。 乔棣棠:“我定要找出来凶手,为罗幕报仇!” 青儿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好,我陪姑娘找。” “阿嚏!”乔棣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青儿:“我走时就让厨房烧好水了,姑娘冻了一夜怕是要病了,您赶紧去沐浴,我让人去熬姜汤。” 乔棣棠:“好。” 乔棣棠沐浴完用了些饭,又喝了一碗姜汤睡下了。 另一边,诚王得知顾闲庭和乔棣棠从山上下来回京了,从听风苑离开直奔刑部。得知顾闲庭在忙,他也没去打扰,就坐在外面等着他。 顾闲庭忙完案子时已经是午时了,得知诚王来了,他连忙去见诚王。 “微臣见过王爷,让王爷久等是微臣的罪过。” 诚王用扇子挡了一下,道:“请什么罪啊,你认真办案能有什么错?我不过是路过此处进来看看罢了。” 顾闲庭:“不知王爷来寻微臣有何事?” 诚王:“没什么,许久没在一起吃饭了,过来瞧瞧你。坐吧,一起吃两口。” 顾闲庭犹豫了一下。 诚王:“客气什么啊,你有好几顿没吃了吧?” 两个人时常在一起用饭,顾闲庭也没再跟诚王客气,坐下了。 诚王说得没错,自打昨日午时用了一顿饭,顾闲庭已经一整日没吃饭了。因为实在是太饿了,他夹菜的频率很高,吃得也很快。不过,他仍旧保持着世家的教养,虽然吃得快,但动作还是很优雅。 他一句话没说,一直在吃,吃了约摸一刻钟左右,腹中那种饥饿的感觉才渐渐缓了过来。这时他才发现诚王一口没吃,一直在盯着他看,嘴角还洋溢着大大的笑容。 顾闲庭:“微臣脸上有脏东西吗?” 诚王摇了摇头,笑着说:“不,不是脏东西,是一朵大桃花。” 顾闲庭怔了一下,又扒了两口饭。 诚王:“听说你昨晚和乔姑娘单独待了一晚上?” 顾闲庭将米饭咽下去后,道:“昨日我与乔姑娘被困在密道中,从密道出来时下了大雨,无法回来了,困在了山洞里。此事还望王爷莫要说出去,以免坏了乔姑娘的名声。” 诚王:“我是那种人吗?子随,怎么一遇到乔姑娘的事情你就不淡定了?” 顾闲庭沉默片刻,想到了一事,问:“王爷是真的想要娶乔姑娘吗?” 诚王挑眉,笑得更灿烂了。 终于憋不住了吧! “自然是假的,乔姑娘给我传信,希望借我来摆脱福王府的亲事,顺便让泰平伯以后不要再插手她的亲事。乔姑娘送过我一幅画,我帮她这个忙,算起来还是我赚了。” 顾闲庭松了一口气,却没说什么。 诚王画风突然一转,道:“不过,乔姑娘长得这般好看,也很令人动心啊,说不定多相处些时日我会真的喜欢上她,想娶她回府。” 顾闲庭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 诚王哈哈大笑起来。 认识顾闲庭这么多年,他终于发现他有不一样的情绪了。 “我开玩笑呢,你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姑娘,我怎么可能横刀夺爱呢?你放心,我对乔姑娘没兴趣。从前帮她是看在老将军的面子上,以后若是还帮她,那定是看在子随的面子上。” 顾闲庭难得没有反驳。 第47章 送饭 傍晚,乔棣棠来到了刑部。 她没有去打扰顾闲庭,只是安安静静等在外面。 阿金去外面办差事,回来时恰好看到乔棣棠等在那里。他没有上前去打招呼,直接回了刑部,待与顾闲庭禀告完差事,这才说起在门口看到了乔棣棠。 “大人,属下乔姑娘好像在门口等着您。” 顾闲庭顿了顿,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色,抬步朝着外面走去。 乔棣棠在这里等了许久了,不少官员陆陆续续离开刑部,可那里面的人没有她想要找的人。都说顾闲庭办差认真,没想到他真的废寝忘食,这么晚了还不离开刑部。 她此刻心情十分矛盾。她既希望看到顾闲庭,打探一下案子相关内容。又不希望看到他,想让他继续查罗幕的案子。 本以为今日怕是等不到她想要找的人了,没想到下一瞬顾闲庭就从里面出来了。 乔棣棠提着裙子朝着顾闲庭走去。 “顾大人。” 虽然早上刚刚见过,可不知为何此时再见到乔棣棠时他心里仍旧有些喜悦。 顾闲庭:“乔姑娘深夜到访可是有事?” 乔棣棠:“没什么事,就是想着顾大人昨日又救了我一次,怕您不好好吃饭,给您送些饭食。” 顾闲庭:“乔姑娘不必如此麻烦,刑部有饭堂。” 乔棣棠:“所以,顾大人已经用过晚饭了?” 顾闲庭瞥了一眼乔棣棠身后婢女手中的食盒,道:“尚未。” 乔棣棠:“那太好了,我准备了一些粗茶淡饭,还望顾大人不要嫌弃。” 她刚想递给顾闲庭,转念一想,又收回了手:“这些饭菜怕是已经凉了,还是算了吧,改日我准备一桌酒席宴请大人。” 顾闲庭伸长了手臂,将食盒从乔棣棠手中接了过来。 “没事。” 见顾闲庭接过了食盒,乔棣棠道:“大人让饭堂里的师傅热一热吧,免得伤了胃。” 被人关心,顾闲庭心里划过一丝暖流,声音也轻了几分:“好。” 乔棣棠又从怀中拿出来一个瓷瓶,递给顾闲庭。 “这是治伤的药,虽然比不上宫里的那些珍贵药品,但对伤口也有奇效。那日您腹部受了重伤,本就没好,昨日又被雨淋了,怕是伤口都裂开了。” 顾闲庭看看眼前的药,又看向站在面前的姑娘。 昨日刚刚下过雨,今日天气凉爽了许多。晚风吹过,几根细碎的发丝随风在她脸上跳动。 眼前的景象美得像一幅淡墨山水画。 而她是画中最亮丽的一抹色彩。 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抬手将那几根不听话的发丝轻别到耳后。 见顾闲庭盯着她沉默不语,乔棣棠出声提醒:“顾大人?” 顾闲庭回过神来,从乔棣棠手中接过药瓶。 “多谢乔姑娘。” 乔棣棠:“顾大人客气了。” 该说的已经说了,该做的已经做了,乔棣棠虽然很想问一问关于罗幕的事情,但还是忍住了。 “那……我先走了,大人记得好好休息。” 看着乔棣棠离去的背影,顾闲庭道:“头骨这几日就能修复好,到时我让人去请乔姑娘来认一认。” 死者很可能是乔棣棠的亲友,按照章程需要她来辨认。 乔棣棠身形微僵,吸了吸鼻子,转过身去,应了一声:“好,多谢大人。” 顾闲庭动了动唇,想要安抚几句,又不知该如何说:“乔姑娘,好好休息。” 乔棣棠:“嗯,大人也好好休息。” 顾闲庭一直站在原地看着齐家马车离去。 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还没看够?” 顾闲庭心一紧,转头看向身侧之人,躬身行礼:“母亲。” 姜夫人瞥一眼儿子手中的食盒,道:“我这两日去你府上没找到你,原本担心你又忙起来不吃不喝不睡,如今瞧着有人给你送饭我就放心了。” 她嘴上这样说,实则是因为听说了诚王要娶泰平伯府的嫡长女,怕儿子丢了意中人,所以来打探一下消息。刚刚瞧见乔姑娘和儿子关系不错,她就放心了。 顾闲庭:“儿子一切都好,劳母亲挂念了。” 姜夫人:“你去忙吧,我也回府去了。” 顾闲庭:“儿子恭送母亲。” 姜夫人朝着马车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道:“儿子,你若是确定了心意及早与我和你父亲说一声,免得这么好的姑娘被别家抢走了。” 诚王可是皇子,京城无数贵女想嫁之人,万一他来抢乔姑娘,乔姑娘未必会选择她这个不解风情的儿子。 顾闲庭顿了顿,道:“儿子记住了。” 当晚,乔棣棠回了泰平伯府。 如今管家之人变成了程淑怡,即便乔棣棠这两日不在府中,也没人去乔老夫人那里告状。 不过,这并不代表府中没人知道乔棣棠这两日不在府中。 乔月楠虽被勒令不许出门,唐氏却没被人限制,她一直让人盯着乔棣棠的动向,自然知晓她离开了府中。不过,她手里能调动的人不多,并不知昨日乔棣棠具体去了何处,只知她今日一早回了齐家,晚上又去了刑部见过武昌侯世子。 冬梅:“夫人,咱们要不要将此事告诉伯爷?” 唐氏:“告诉老爷又有何用?大姑娘不是个好对付的,如今她攀附上了诚王,更不好对付,咱们得抓住她的把柄才行。” 冬梅:“武昌侯世子是外男,您说大姑娘不会是跟他有些什么吧?” 唐氏琢磨了一下,否认了这个点:“应该不会。那武昌侯世子就是个不近女色的,身份又尊贵,宫里的公主他都未必看得上,更不可能咱们府上的大姑娘。我记得武昌侯世子和诚王走得很近。” 冬梅:“您说的也对,说不定是诚王冷落了大姑娘,大姑娘想要利用武昌侯世子继续接近诚王。” 唐氏也是这种想法,认同地点了点头。 冬梅:“您放心,奴婢让兄长从庄子上找了几个人专门盯着大姑娘,早晚能抓到大姑娘的把柄。” 唐氏:“你办事我放心。” 顾闲庭说话算话,隔了两日他便让人给乔棣棠递信了。 乔棣棠一直在家里等着顾闲庭的消息,得知此事,立即套了马车去刑部。没有唐氏的阻碍,她顺利出府去了。 没过多久乔棣棠就到了刑部。 看着仵作弄出来的头部模型,乔棣棠的心微微一颤,再低头看纸上画师画出来的女子,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虽然心中早已认定那骸骨就是罗幕的,可她心里仍存一丝侥幸,此刻看着与罗幕相似的面部轮廓,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罗幕是真的已经死了,半年前就死了。 乔棣棠侧过身,背着人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看着她这反应,顾闲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抬抬手让人将头骨和画像都收了起来。 乔棣棠做好了心里建设,转过身来,她想再去看头骨和画像时发现都已经不见了。此时屋里也只剩下她和顾闲庭二人。 乔棣棠:“怎么不见了?” 顾闲庭:“嗯,让他们收起来了。” 乔棣棠抿了抿唇,忍住心底的悲痛,道:“的确是罗幕。” 虽然只说了短短几个字,声音却是又哽咽起来。 顾闲庭:“好,我知道了。” 两人一阵沉默。 乔棣棠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着顾闲庭的眼睛,瓮声瓮气问:“苏……苏姑娘是怎么死的?” 顾闲庭看了一眼乔棣棠,道:“与之前猜测一致,她是被人扼住颈部,窒息而亡。” 扼住颈部,窒息而亡。 罗幕当时得多么痛苦……乔棣棠身形一晃。 顾闲庭下意识抬手扶住了她。 “乔姑娘,你没事吧?” 乔棣棠眨了眨眼,将泪憋了回去,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没事,苏姑娘的事情就劳烦大人了。” 顾闲庭:“这是刑部的职责。” 乔棣棠忍住内心的伤痛,说道:“顾大人,死者是苏罗幕,云城人,苏家布行的嫡长女。前年腊月跟随去云城的富商来到了京城,去年腊月我们失去了联系……” 一边说,眼泪一边往下流。 顾闲庭:“多谢乔姑娘提供线索,这些你昨日已经同我说过,具体的我们还要联系她的父母。” 乔棣棠:“哦,是么,对,我已经说过了。我曾问过苏老爷关于罗幕的事情,他并未告知我真相,您有什么需要尽管问我。” 顾闲庭顿了顿,道:“好。” 乔棣棠再也撑不住,离开了刑部。 顾闲庭目送她坐上马车,这才转身回了刑部。 他回到办公的地方,从里面栓上门,走到书架处,在墙上敲了几下,一个隐藏在墙上的架子露了出来。他从架子上的一个格子里拿出来厚厚一沓纸。 这些全都是刑部对邹禹奇的调查资料。 事实上,顾闲庭从三月份就开始查邹禹奇了。确切说不是查邹禹奇,而是查江南的修河款以及赈灾款的去向,查到了在户部任职的邹家七少的头上。不管是修河款还是赈灾款,要么经他的手,要么经手之人和他有关,而他背后站着的人是太子殿下。 自从查这个案子,他已经遭到了多次刺杀,初到云城就差点被人杀死了。 因为涉及到太子殿下,不能轻易下定论。这件事他查得十分慎重。 如今证据已经搜集的差不多了,只是还差一点东西。 之前他一直没想通邹禹奇如何侵吞的这些钱财,如今想来,前年在京城的人是邹禹琉,真正的邹禹奇早已去了云城,亲自督办此事。 还有孙记,也是邹禹奇的,并非邹禹琉的。 二人虽然长得很像,但也不是完全一样,亦有不同之处。只是,邹禹奇往往晚上去孙记,灯光昏暗,看不真切。而前年九月,留在京城的“邹禹奇”一直病着,鲜少露面。原就相像的两个人,若是刻意伪装,怕是一般人看不出来二人的区别。 不过,邹禹琉为何会答应此事? 他是否参与其中? 若是能证实那名富商的身份是邹禹奇,那就能证实他前年九月到十二月在云城而非是京城。此事是他亲自督办的,侵吞公款的罪名他是逃不掉了。 顾闲庭拿出来一本被烧掉的书看了起来。 这是他那日从听风苑的密道里找到的,或许上面藏着一些秘密。 第48章 拒绝 乔棣棠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只能等了。苏老爷远在云城,消息一来一回得半个月左右。苏老爷虽然重男轻女,更喜欢儿子,但对女儿也是疼爱的。若是知道了女儿去世了,应该不像从前那样替富商隐藏身份。只要苏老爷说出来富商的身份,刑部就可以光明正大去调查邹七少。 她每日出门去齐家铺子里查看生意,隔三岔五去一趟刑部寻顾闲庭。她每次也不问罗幕的消息,就是给顾闲庭送些吃食。有时是她去,有时安排青儿去。 半个月后,乔棣棠亲自带着吃食去了刑部。 可她却得到了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 乔棣棠不可置信地问:“苏老爷说女儿没死,拒绝来京城查看尸骨?” 顾闲庭看向阿金。 这件事是阿金办的,他亲自跑了一趟云城。 阿金:“苏老爷得知女儿死十分平静,像是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套说辞。” 乔棣棠面色沉沉,她果然还是低估了人性。 “他应该早就知道女儿不在人世了。苏家的生意在去年年底突然就好了起来,还陆续在京城开了几家分店。可见那人已经安抚好苏老爷了。” 对于苏老爷来说,侯府的公子身份足够尊贵,更何况邹七少身后还站着台子,重利的苏老爷未必不会妥协。 顾闲庭:“你不必担心,我已让人联系岭南那边的官员,苏夫人或许愿意来一趟京城。” 乔棣棠想到当初问苏夫人罗幕嫁给了何人她并未告知她,说道:“希望渺茫。苏夫人性子软,最听苏老爷的话,苏老爷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当初她也不愿告诉我关于罗幕丈夫的事情。” 若死者父母不愿来认女儿的尸体,又不告知女婿身份,这件事确实不太好办。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有件事顾闲庭一直十分疑惑,在苏家人没有告知女婿身份的前提下,乔棣棠是如何查到听风苑的。他看向乔棣棠,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乔姑娘之前怎么想到去听风苑的?” 乔棣棠:“我在孙记酒楼见到了罗幕的婢女,她告诉我最后一次见罗幕是在听风苑。” 顾闲庭:“孙记?” 乔棣棠点头。 “就是见到大人的那日。她曾是罗幕的婢女,后来背叛了罗幕,跟了邹七少。” 顾闲庭:“如此说来,这名婢女应知晓苏姑娘所嫁为何人,也能证实苏姑娘曾去过听风苑。” 乔棣棠:“对,只是我瞧着她对邹七少一片痴心,未必愿意出来作证。” 寅厅里的布置足以看得出来一个女子对男子的爱慕。 顾闲庭:“可以一试。” 乔棣棠点头。 “对了,那日我之所以去了书房是因为在听风苑遇到了一个婢女,她告诉我曾看到昭元郡主带着罗幕去了书房,后来昭元郡主离开了,她在门外守了三日都没看到罗幕出来。或许她愿意出来作证,我去试试。” 顾闲庭:“苏姑娘与她有何渊源?” 乔棣棠:“我不太清楚,好像是罗幕曾经帮过她。” 顾闲庭:“嗯。” 乔棣棠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且不说这二人愿不愿意出来作证。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也不知能不能查出来什么证据。 这时,顾闲庭拿出来一物,递到乔棣棠面前。 “乔姑娘可见过这个指环?” 乔棣棠瞪大了眼,她摸了摸胸口,从胸口处拿出来一个质地相同的指环,二者放在一起,正好合上。 果然,他那日在山洞里没看错。在找到这个指环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眼熟,后来想到似乎在乔姑娘那里见到过。 只不过是那日乔姑娘熟睡时他看到的。 想到那时的情形,顾闲庭脸色有些不自在。 乔棣棠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她的注意力放在了指环上:“这是罗幕的指环,大人从哪里找到的?” 顾闲庭:“这几日我又去过听风苑的密室,在通往密室的山洞里找到的。苏姑娘应是被人从书房里拖出来的,然后不知被何人挪到了山下的山洞里。” 乔棣棠眼里冒出来一丝光:“有了这些证据,大人是不是就可以去查听风苑了?” 顾闲庭顿了顿,道:“听风苑原是永宁侯府的产业,如今是昭元郡主的私宅,若郡主执意不让查,此事怕是会有些难。若真强制去查,郡主也没办法。只是,书房那里早就被处理过了,我们很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郡主完全可以否认从未见过苏姑娘,邹七少也可以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乔棣棠攥紧了帕子。 罗幕定是死在了听风苑中,这一点绝对没错。 而害死她之人多半是邹禹奇。 可时隔数月,她很难再找到直接证据。 “是不是只要能证实罗幕和邹七少的关系,还能证实罗幕曾去过听风苑就好查了?” 顾闲庭点头:“对。” 乔棣棠看向顾闲庭:“我有个主意。” 听完乔棣棠的话,顾闲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乔姑娘不怕得罪永宁侯府和昭元郡主吗?” 闻言,乔棣棠笑了。 “得罪了又如何?只要能为罗幕报仇,做什么我都愿意。” 顾闲庭看着乔棣棠,久久不语。 乔棣棠:“只是此事需要诚王殿下配合才行。” 顾闲庭:“王爷那边我去说。” 乔棣棠:“多谢大人。” 顾闲庭和诚王都是好人,等到事了,她一定会报答他们二人的。 得知乔棣棠又去了刑部,唐氏暗自欣喜,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乔棣棠的把柄了,只待时机成熟就要当众揭穿她。 唐氏:“冬梅,你盯着些,等到诚王府的人来了就报于我。” 最近诚王府总是派人来送东西,等下一次诚王府的人来了,她要在诚王府的人面前揭穿乔棣棠的真面目。 她也是没想到乔棣棠胆子那么大,有了诚王还要勾搭着武昌侯世子。 冬梅:“是,夫人。” 晚上,顾闲庭去了诚王府。 两个人去了书房。 诚王:“这么晚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顾闲庭:“那日我找到了听风苑里的暗室,发现了一些东西。” 诚王惊讶:“还真被你查到了?邹禹奇在几年前将这个宅子给了昭元,我原以为他藏在里面的东西都搬走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东西遗留。” 顾闲庭:“这宅子怕是名义上给了郡主,实则还在用。他们拿郡主当挡箭牌反倒是更加方便行事。” 诚王:“还好你心细想起来去查一查这处宅子,不然就要漏掉线索了。” 顾闲庭:“郡主并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她若是举办宴席在王府更加方便些,这几年却时常在偏远的听风苑举办宴席,有些不寻常。” 诚王:“利用郡主来邀请他们想邀请的人,不会有人怀疑他们暗中交往。” 顾闲庭点了点头,将一个被烧了一半的本子递给了诚王。 诚王:“这是什么?” 顾闲庭:“一本关于修河的日志。” 诚王翻看了一下,问:“谁写的?” 本子被烧了一半,记录的东西也是断断续续的,有些接不上,只能隐约猜测是关于修河的事情。 顾闲庭:“殿下可还记得有个负责修河的工部的官员自尽了?” 诚王:“自然记得。” 正是因为那名官员自尽了,所以太子那边的人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他的身上。至今那名主事还没有洗刷侵吞款项的嫌疑。 顾闲庭:“微臣去比对过笔迹,正是那名官员所写的。” 诚王神色郑重起来,重新翻看手中的本子。 顾闲庭:“微臣仔细看了半个月,这册子大概是写了收到的钱款,以及每一笔银子的去向,修河所用的材料。” 说着,顾闲庭拿出来一张纸递给了诚王。 上面是他这半个月来整理出来的信息。 诚王细细地看完了上面的信息,眯了眯眼:“若是按照日志所写,这河不决堤才怪!” 因为朝中有人侵吞了修河款,用的材料以次充好,导致暴雨时河水决堤,良田被淹,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又拨了赈灾款,赈灾款也被侵吞。最终发生了暴乱。 一切的源头都在当年修河一事上。 “能确定此事是邹禹奇所为吗?” 顾闲庭:“差不多了,还差一些关键性的证据。邹六少和邹七少是双生子,二人长相极为相似,无法认定当时在云城的人是邹禹奇。” 诚王:“这个确实难办,那段时日‘邹禹奇’一直在京城户部,很多人都见过他。除非那位假的出来作证。” 顾闲庭:“此事定是兄弟二人商议好的,不然计划也无法实行。” 诚王皱眉:“若是邹禹琉不站出来,就无法直接指认邹禹奇了。也是奇怪了,二人同为永宁侯府的嫡出子,没有谁比谁高贵,邹禹琉为何会同意这样的事情?若事情暴露了,一切的罪责可就由他来承担了。” 顾闲庭:“微臣也想不通此事。” 诚王:“永宁侯和其夫人的态度也很是奇怪,对六儿子很是忽略,甚至不如个庶子的待遇,对七儿子又十分重视。他们这对双生子在京城可是极为有名,都说是吉兆。如今两个人这般不同的命运也是令人唏嘘。” 顾闲庭:“王爷不必忧心,此事有了转机。” 诚王:“说来听听。” 顾闲庭:“那晚微臣与乔姑娘在山洞里发现了一具骸骨,那是乔姑娘的朋友苏姑娘。” 苏姑娘……诚王突然想到了那日在白山观时乔棣棠曾与他提起过此人,想来这位苏姑娘对乔姑娘而言非常重要。 顾闲庭:“三年前,邹禹奇伪装成富商的身份去了云城,将苏姑娘从云城带回了京城,半年前苏姑娘死在了听风苑。” 诚王一脸怒容:“畜生!” 顾闲庭:“若是能证实当初在云城的富商是邹禹奇,苏姑娘也是跟着他来的京城,就能证实三年前九月邹禹奇不在京城,而是在云城。只可惜苏老爷拒绝来京城认苏姑娘的骸骨,也不愿吐露邹禹奇的身份。” 诚王冷笑:“太子定是许诺了不少好处。” 顾闲庭:“对,苏家这半年来在北慕开了二十多家分店。” 诚王轻哼一声。 “这些分店怕是如今都成了太子私产了。” 顾闲庭:“此事还有待查证。” 诚王回到刚刚的话题上:“你想了什么法子?” 顾闲庭:“不是微臣,是乔姑娘想出来的。” 诚王挑眉:“说来听听。” 顾闲庭:“此事需要王爷的帮助。” 诚王:“但说无妨。” 顾闲庭将乔棣棠的计划和诚王说了。 诚王点头:“这法子可行。不过,乔姑娘就不怕得罪福王府和永宁侯府吗?” 顾闲庭:“微臣问过乔姑娘,她对此事非常坚定。” 诚王感慨:“乔姑娘当真是个重情义的好姑娘。” 顾闲庭默默点头。 诚王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乔姑娘难道是为了苏姑娘才来的京城?” 顾闲庭:“王爷猜得没错。” 诚王细细想了想乔棣棠来京城之后做过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乔棣棠是个聪慧又有胆识的好姑娘。 顾闲庭想到一事,怕诚王不悦,道:“她不是故意接近王爷的,她只是想查找朋友的下落,希望王爷能宽恕她。” 诚王:“我怎会因此事而怪罪她。她并未做任何伤害我的事情,接近我也不是为了谋取利益。她一个商贾出身没有任何权势的小姑娘能查到这么多,也当真是不容易。为了朋友能不惧权势,做到这个地步,我都有些佩服和欣赏她了。” 顾闲庭眸色微变。 诚王察觉到这一点,笑着说:“放心,我只是单纯的欣赏,不会和你抢人的。你动作也快些,别让这么好的姑娘被别人抢走了。” 顾闲庭:“嗯,微臣知道了。” 闻言,诚王笑了。 第49章 做戏 昭元郡主这两年一改往年的低调喜静,十分喜欢热闹。半个月前刚刚为未婚夫婿准备了生辰宴,这几日又准备菊花宴了。 菊花九月盛开,如今刚刚入了八月听风苑却已经摆满了菊花,足以见得郡主的财力。 听风苑位置不错,风景也极好,受邀的少爷小姐皆欣然前往。 乔棣棠这一次也收到了帖子。 她原就打算去的,藉着诚王的势去,没想到自己也有了帖子。 昭元郡主竟然亲自给她下帖子,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过,她今日就是奔着得罪死永宁侯府七少爷和昭元郡主去的,也就不用昭元郡主究竟为何请她了。 宴席那日,乔棣棠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襦裙。她肤色本就白皙,五官又精致立体,穿上鹅黄色的衣裳越发显得明艳动人。 诚王亲自来府中接人。 泰平伯原本已经准备去上朝了,得知诚王来了府中,当下便告了假,匆匆去迎接诚王。 “没想到殿下竟然亲临蔽府之中,下官有失远迎。” 诚王:“泰平伯客气了,本王今日是来找贵府大姑娘的,伯爷且去忙自己的事就好。” 虽然诚王态度冷淡,但他承认了是来找他的长女,这件事令他十分开心。 “那怎么行,岂不是怠慢了王爷?不如王爷随下官去书房一叙?” 诚王:“本王还要去参加昭元郡主的宴席,耽搁不得,马上就要走。” 诚王亲自来接女儿赴宴,岂不是承认了女儿的身份? 看来女儿没有骗自己,诚王殿下是真的很喜欢她。若诚王殿下能娶了长女,他们伯府的爵位不就保住了吗? “殿下,听闻礼部正在拟降爵人家的名单,不知——” 话未说完就被诚王打断了。 “本王就是一个闲散的王爷,不参与朝政,伯爷应该去问礼部的官员。” 泰平伯被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讪讪的。不过,面前之人是皇子,是王爷,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等了没多久,乔棣棠过来了。 看着缓缓朝着自己走来的姑娘,诚王眼里满是欣赏的神色。这位乔大姑娘长得可真是美艳啊,京城中的一众贵女在她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乔棣棠朝着诚王以及泰平伯行礼:“臣女见过王爷,见过父亲。” 诚王:“乔姑娘免礼。” 泰平伯看着女儿笑呵呵地点头。 乔棣棠:“劳王爷久等了。” 诚王:“等美人是应该的。” 泰平伯看着诚王看向女儿的目光,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一切原本十分和谐,突然,有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出现了。 “臣妇见过王爷。” “臣女见过王爷。” 唐氏和乔月楠不知何时过来了。 看到她们二人,泰平伯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唐氏笑着说:“王爷何时来的,伯爷怎么没让人通知一声,妾身好招待王爷。” 泰平伯:“王爷还有事要忙,不会在府中久留。” 唐氏也不在意泰平伯究竟说了什么,她的目光从诚王身上滑到了乔棣棠的身上。 “大姑娘今日怎么没去刑部?” 乔棣棠眼神微变。 唐氏又派人跟踪她了。 唐氏笑容加深:“我听说大姑娘日日去刑部寻武昌侯世子,两个人相谈甚欢,今日怎么不去了?” 泰平伯瞪了唐氏一眼,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府中尚有庶务需要打理,夫人还不赶紧去。” 唐氏躲开了泰平伯的目光。 乔月楠看了一眼父亲,也在一旁说道:“姐姐不是一向与顾世子交好吗?那日在孙记酒楼你们二人就单独去吃酒了。” 乔棣棠终于明白这母女二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们。 泰平伯看了一眼诚王的神色,赶紧找补:“王爷,您可千万别误会,棣棠和顾世子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只是偶遇,对,是偶遇,吃饭一事更是无稽之谈。” 诚王:“本王怎么听说顾侍郎有个案子需要乔姑娘协助,所以乔姑娘才日日去刑部的。” 泰平伯先是一愣,很快松了一口气。 王爷没误会就好。 “就是这样的,王爷说得没错。” 乔月楠见诚王不相信自己,赶紧上前,又道:“不是的,他们之前就……” 话未说完,脸上挨了一个巴掌。 乔月楠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 父亲一向疼她,今日竟然为了乔棣棠打她。 “混账东西,你在说什么?你祖母不是安排你跟着嬷嬷学习规矩吗,谁让你跑出来的?来人,把二小姐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出院子!” 立即就有嬷嬷上前将乔月楠拉走了。 泰平伯又瞪了一眼唐氏,转而笑着看向诚王:“王爷不是要和棣棠一起去宴席吗,你们快去吧,路上小心。” 诚王:“嗯,就不打扰伯爷处理家事了,我和乔姑娘先走了。” 泰平伯:“下官恭送王爷。” 诚王的马车朝着府外驶去。 唐氏心里十分愤怒,道:“老爷,您为何就是不相信我和月楠,我们说的都是——” 话音未落,脸上也挨了一巴掌。 泰平伯怒视唐氏:“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唐氏心里一紧,眼里满是委屈。 泰平伯怒目而视,威胁唐氏:“你若是敢坏了这件事,我就休了你。来人,把夫人带回院子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院门一步!” 在泰平伯心中爵位重于一切,谁敢破坏谁就是他的敌人! 马车上,诚王一脸八卦地看向乔棣棠。 乔棣棠问:“王爷,臣女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诚王:“乔姑娘最近真的日日去刑部吗?你和子随何时这般熟悉了?” 乔棣棠抿了抿唇:“一切都是为了案子。” 诚王挑了挑眉。 乔棣棠轻咳一声,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王爷,今日的事情就麻烦您了。” 诚王:“麻烦什么?本王即将得到第四幅文斋先生的真迹,是本王赚到了。” 乔棣棠:“您肯帮忙我就很感激了,这不是金钱能衡量的,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您。” 诚王:“乔姑娘太客气了。这案子本就是刑部的案子,本王出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即便死者不是乔姑娘的朋友,是任何一个普通人,本王都会出手的。况且,本王和子随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是就是我的事。” 乔棣棠嘴上没再言谢,心里却十分感激诚王和顾闲庭。 诚王看着乔棣棠笑得意味深长。 瞧着快到听风苑了,乔棣棠终于忍不住问道:“顾大人今日不去听风苑吗?” 诚王看着乔棣棠的眼睛,说道:“乔姑娘似乎格外关心子随。” 乔棣棠抿了抿唇。 她不是关心顾闲庭,而是担心这么重要的时刻顾闲庭若是不在场的话后面的事情不太好办。 诚王:“你放心,在该出现的时刻子随就会出现了。” 得到诚王的保证乔棣棠安心了。 她或许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信任和依赖顾闲庭,得知顾闲庭要去,她心里安稳不少。 诚王和乔棣棠一起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虽说传闻诚王想要娶泰平伯府的嫡长女,可毕竟那些都是传闻,没有得到证实。今日众人亲眼看到这二人在一处,传闻一下子成了真。 昭元郡主在见到乔棣棠时神色十分复杂。不过,看到她喜欢的人是诚王,她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跟了诚王,应该就不会来跟她抢阿奇了。 她转头看向邹禹奇,发现邹禹奇正不着痕迹地打量乔棣棠。 阿奇上次见乔棣棠时也是这样的神色,女子的容貌对一个男子而言就那么有吸引力吗?昭元郡主的指甲渐渐嵌进了肉里,掐出来一道道红痕。 昭元郡主看向乔棣棠,结果发现乔棣棠也在看着邹禹奇,眼里顿时就冒出火光。 她都有诚王了,为何还要打她的阿奇的主意。 难道真的如乔二姑娘所言,这位乔大姑娘是狐狸精转世,是个男人都要勾搭着? 不,阿奇是她的。 昭元郡主看向邹禹奇:“阿奇!” 邹禹奇回过神来,看向昭元郡主,满眼柔情:“郡主请说。” 昭元郡主:“阿奇,刚刚二哥哥问你如何养得花,用的什么肥料,怎么把花养的那么好。” 邹禹奇笑着说:“我笨手笨脚地哪里会养花,都是跟着府上的老师傅学的,老师傅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过是多费些功夫,多用些心罢了。我生怕花儿长得不好看,会令郡主失望,所以日日亲自照看着这些花,” 昭元郡主心里的那点不舒服渐渐消失了。 她的阿奇果然对她最好了。 “我哪里会对你失望,只要是你送的花我都喜欢。以后你不用亲自动手,都交给下人就好了。” 邹禹奇:“没关系,我白日里虽然忙,可晚上有时间,我可以晚睡一会儿。” 昭元郡主感动得快要哭了,她道:“怪不得你都有黑眼圈了,原来每晚都要照顾这些花。可是花哪里有你重要?” 邹禹奇笑着看向昭元郡主。 “在我心中郡主才是最重要的,只要郡主喜欢,我什么都可以为郡主做。” 乔棣棠远远看着,心中冷笑。 这位邹七少还真是会装。 诚王开口打断了这二人的卿卿我我。 “昭元,本王听说你最近新得了一套四君子图,放哪里了,快带我去看看。” 昭元郡主笑了:“我说二哥哥今日怎么有空来赏花了,原来是惦记上我的画了。” 诚王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着回应:“本王就这么一个爱好,世人皆知,走走走,去看看。” 昭元郡主:“行,那几幅画就放在藏书阁里,我带二哥哥去。” 乔棣棠瞥了一眼青儿,青儿默默退后了几步。 刚刚诚王和昭元郡主说去赏画时,在场的没几个人。过了一会儿,一行人尚未到书房,这个消息不知为何就传开了。在各处赏花的人纷纷朝着这边走来。 邹禹奇皱了皱眉,看着走在前面的诚王和昭元郡主,想要阻止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青儿很快就回来了,朝着乔棣棠点了点头。 乔棣棠看到不远处躲在人群后面的云儿。 云儿冲着她点了点头。 日前,她找到了云儿,言明罗幕之事,云儿一口答应为此事作证。 有了人证再加上物证,这件事便稳妥多了。 只可惜阿黛那边拒绝了她,不然证据更加充足。不过她本就对阿黛没抱什么期待。 乔棣棠怕人发现,只对着她眨了眨眼便转过头去。 书房那边,昭元郡主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提前去找诚王想要看的画。 她们二人刚进去,一个小丫鬟也匆匆过来了。 门口的两个嬷嬷拦住了她的去路。 “干什么的,谁让你来的?” 丫鬟转头看向不远处将要上桥的人群,道:“嬷嬷,您没看到吗,郡主和王爷朝着这边走来了。” 嬷嬷自然也看到了人群,只是不解此事与她们有什么关系。 丫鬟:“您快让让吧,王爷要来参观郡主的藏书阁,郡主嘱咐我来把门都打开,整理一下里面的书籍。” 两个嬷嬷看了看丫鬟手中的钥匙,又看向越走越近的人,放她进去了。 小丫鬟跑到院子里后,将假钥匙藏了起来,拿下来头上的簪子,快速打开了所有的房门,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不多时,昭元郡主一行人来到了书房这边。 诚王看了一眼院子,道:“昭元,你这院子真不错,挺大的,环境也好,想必里面放了不少藏书。” 昭元郡主笑着说:“都是阿奇设计的,我并未做什么。” 说完,她看向了邹禹奇。 邹禹奇看着藏书阁旁边那个房间门被人打开了,脸色顿时变了。 昭元郡主不知他心中所想,正想问一句,只听诚王道:“走,去看看画。” 昭元郡主来不及多问,连忙跟上了。 诚王从旁边走上了回廊,率先路过了一间会客厅,他停下脚步往里面瞧了瞧。 “这房间不错,环境清幽,很适合坐在这里看书。” 昭元郡主笑着说:“我和二哥哥不谋而合,我很喜欢坐这里看书。” 诚王又继续朝前走去,接着便是那间放置旧书的杂乱的房间。 “咦,这里都放着什么书?” 诚王朝里面看了看,好奇地问道。 昭元郡主:“都是一些旧书,这里的门一直锁着的,今日不知怎么开了。” 事实上,昭元郡主不光这间房间打开一事感到奇怪,对于刚刚路过的那间会客厅打开也很奇怪。那间房间平日里也不会打开的,只有来客人时才会开,不知怎么也开了。 或许是两个丫鬟觉得诚王要过来参观,所以都打开了? 见诚王想要进去,邹禹奇连忙上前阻拦:“是啊,都是旧书,乱糟糟的,不知哪个下人不小心打开了,王爷这边请。” 说着,他便要将门关上。 诚王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睛四处看着,见邹禹奇要关门,他抬手按住了门框。他似是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抬步朝着里面走去。 邹禹奇心里大惊:“王爷!” 诚王像是没听到一般,大步朝着里面走去。 昭元郡主觉得邹禹奇今日怪怪的,侧头看了他一眼。不过是一间放置杂书的屋子罢了,诚王看看也没什么。 她捂住鼻子,走入了房间。 “二哥哥,这里太脏了,不如咱们先出去。” 诚王来到一幅画面前,眼里满是惊喜,小心翼翼地将画拿了起来。 “这幅画是何人的?” 邹禹奇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刚刚瞧着诚王朝着密室的方向走去,还以为他发现了密室,没想到只是一幅画。 他上前看了一眼画,道:“没什么印象了,郡主,这画是你从哪里得来的吗?” 这里的东西不是他的就是昭元郡主的,既不是他的,多半是郡主的。 昭元郡主瞥了一眼诚王手中的画,画技虽然极好,可没有落款,看不出来何人所画,估计不是什么大家,也不值钱。 “我也不记得了,可能是下人从哪里得来的吧。” 乔棣棠深吸一口气,抬步朝着诚王走去,目光异常坚定。她来到诚王身侧,看着诚王手中的画作,惊呼一声:“呀,文斋先生怎么会放在这里?” 此话一出,议论纷纷。 第50章 设计 众人都朝着诚王手中的画作看了过去。 昭元郡主的目光再次落在画上,她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确没有落款。 既然没有落款,乔棣棠如何得知这是文斋先生的画?莫不是知道诚王喜欢文斋先生的画,所以故意说这样的话来讨好他? “这幅画上并没有文斋先生的落款,也不是文斋先生擅长的画风,你怎么确定这是先生的画?” 乔棣棠:“因为我见过这幅画。” 昭元郡主正欲说些什么,一旁欣赏完画作的诚王开口了:“正如乔姑娘所言,这的确是文斋先生的画。” 世人皆知诚王殿下最喜欢文斋先生的画作,他说是文斋先生的话,那绝对没错。 众人知晓文斋先生的画作十分难得,且市面上有消息的都在诚王那里。诚王又对画作十分宝贝,因此很少有人见过文斋先生的画。 得知诚王手中的便是,众人很是好奇,纷纷往画作上看。 诚王:“昭元,你刚刚说这幅画是下人放在这里的,你能否去找找看这是何人放在这里的,能不能割爱让给本王?” 乔棣棠目光看了看昭元郡主,又看了看邹禹奇。 昭元郡主:“二哥哥,我还真不能确定这画是谁的,一会儿我找人问问。” 邹禹奇眼里流露出来一丝精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众人嘀嘀咕咕起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仆人能得到文斋先生的画。” “当真是仆人的吗?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不管从哪里得来的,总之是个不识货的。” 听着众人的谈论,再看邹禹奇的眼神,乔棣棠垂眸不语。 好一会儿没说话的邹禹奇在这时开口了:“我想起来了,这画不是旁人的,是我偶然从别人那里得到的。” 鱼儿终于上钩了。 乔棣棠扯了扯嘴角。 众人又道:“果然不是仆人的,原来是邹公子的。” 邹禹奇的确不记得这幅画是从哪里得来的了,这里的东西不是郡主就是他的,既然郡主不记得,就算不是他的也是他的。 谁人不知诚王殿下喜欢文斋先生的画作?若是能借此卖诚王一个人情,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诚王看向邹禹奇:“邹公子,你确定这幅画是你的吗?刚刚昭元不是说这是府中下人的画吗?” 邹禹奇:“王爷说笑了,下人哪里能得到文斋先生的画作。这书房里放的东西都是我和郡主的,是不是啊,郡主?” 昭元郡主自然是无条件支持自己未来的夫婿,她点头肯定了邹禹奇的说辞:“阿奇说得没错,这里的书画是我二人的。这幅画既然不是我的,那肯定是阿奇的。” 诚王背着众人看了乔棣棠一眼,又转身看向邹禹奇:“邹公子,你能否割爱将这幅画给本王?本王愿意拿东西来换。” 邹禹奇:“王爷既然喜欢我本应该亲手奉上。只是这画实在是来之不易,怕是不能轻易送给王爷。” 诚王:“你开个价,本王都能同意。” 邹禹奇:“王爷,不如一会儿咱们去书房细聊。” 诚王:“好。”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邹公子,你确定这幅画是你的吗?” 邹禹奇看向乔棣棠,眼底有几分不悦。虽说乔棣棠是跟着诚王来的,京城也在传诚王有意娶她,可他觉得乔棣棠这等身份压根儿配不上诚王,皇上是不会赐婚的。 “自然确定是我的。” 乔棣棠微微一笑,说了三个字:“你撒谎!” 邹禹奇皱眉。 昭元郡主护夫心切,又加之之前对乔棣棠印象不好,出声道:“你这姑娘好生无礼。这里是我和阿奇的地方,东西自然是我二人的,你怎能说阿奇撒谎?” 一旁的世家贵女也站在昭元郡主身边,说乔棣棠的不是。 诚王适时道:“本王记得刚刚乔姑娘刚刚说曾见过这幅画?” 乔棣棠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诚王:“哦?你在哪里见过?” 乔棣棠:“这是我朋友的画,她一直带在身边的,不可能送给任何人。” 听到“朋友”二字,邹禹奇顿时心里一紧,目光凌厉地看向乔棣棠。 昭元郡主:“你朋友?谁啊?会不会是上一个拥有画作的人?” 乔棣棠一字一顿:“苏—罗—幕!” 闻言,昭元郡主神色大变,手微微抖了一下,快速看向了邹禹奇。 邹禹奇虽然心里有了些准备,但还是变了脸色。 他忽然想到了最后一次见苏罗幕的情形。 苏罗幕得知了他与郡主的关系,他骗她说自己身份低微,无钱无权,无奈之举。于是她拿着一个箱子来到了这里,说她有钱,可以帮助他,希望他能和郡主解除婚约,不再受郡主的掣肘。 他看过她箱子里的东西,的确是一些值钱的宝贝,唯有那一幅画作没有什么落款,他原以为那幅画是她自己画的,放错了位置,随手丢弃在了一旁,没想到竟然是文斋先生的真迹。 乔棣棠眼睛一直盯着这二人,看着他们的反应,道:“这幅画她一直带在身边。自打她来了京城我从未见过她,邹公子和郡主可是见过她?” 昭元郡主看向邹禹奇。 邹禹奇皱眉:“苏姑娘?我从未听过此人,郡主听过吗?” 昭元郡主眼底流露出来一丝诧异的神色,抿了抿唇,道:“没有。” 乔棣棠:“既然二位不认识,她珍藏的画作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邹公子又为何说苏姑娘的画是你的?” 邹禹奇看向乔棣棠,微微眯了眯眼。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乔棣棠之前在侯府中是故意接近他的,目的便是她这位朋友。 “乔姑娘,我实在是有些不懂,你出身商贾之家,你的朋友想必也是商户。以郡主的身份如何会认识这等身份低贱之人?” 邹禹奇竟然直接将苏罗幕的事情推到了郡主身上。 一点男子的担当都没有。 乔棣棠愣了一下,险些被邹禹奇气笑了。 他想摆脱自己的嫌疑?做梦! “是啊,郡主不可能认识,邹公子会不会认识呢?听说这处院子原来是邹公子的。” 邹禹奇:“本公子又岂会认识?乔姑娘说这番话可是有什么证据?若是没有证据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是在破坏我与郡主的关系,其心可诛。” 今日来的人都是和昭元郡主交好之人,听到这里纷纷指责乔棣棠。 舆论开始一边倒。 巧言善辩! 乔棣棠扯了扯嘴角。 邹禹奇:“众所周知,文斋先生是当世大家,他的画作更是难得,就连王爷也只得了寥寥数幅。敢问苏姑娘一个商人之女如何能得到这般珍贵的画作?” 画作上没有任何的标识,他就不信乔棣棠能翻出花来。 不光不能翻出花来,他今日定要让乔棣棠身败名裂,滚出京城去! 邹禹奇瞥了一眼一旁冷眼旁观的诚王,道:“乔姑娘,那日母亲寿辰上,你便在府中对我投怀送抱。我心里早已有了郡主,于是拒绝了你。今日王爷在场我本不想说的,没想到你竟怀恨在心,想要破坏我和郡主的关系。” 闻言众人看乔棣棠的眼神都变了。 “这位乔姑娘真是好手段,原来她还勾搭过邹公子。” “可不是么,我听说还有武昌侯世子。” “啊?那诚王还能看上她?” “谁知道呢,说不定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乔棣棠冷笑一声,她真不知邹禹奇是如何厚着脸皮倒打一耙说出来这样的话的。 昭元郡主垂了眸,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她朝着乔棣棠走了两步,从袖中拿出来一块玉佩。 “乔姑娘,那日侯夫人寿辰你藉着衣裳被茶水打湿离开了宴席。你不是去换衣裳了,而是去勾引了阿奇。有丫鬟看到你了,还捡到了阿奇的玉佩。” 众人看乔棣棠的眼神越发嫌弃,议论声也更大了。 乔棣棠瞥了一眼昭元郡主手中的玉佩,忍不住冷笑出声。 她之前真是高看了昭元郡主。 她刚刚不敢承认见过罗幕,此刻还拿出来所谓的“证据”佐证邹禹奇的话,竟是一点是非都不分。 果然,若二人不是一路人不会相携那么久。既然她和邹禹奇能定亲多年不散,想来两人都差不多。 昭元郡主对自己的敌意就是因为这块玉佩吧! 她能隐忍这么久不发作,也是个人物。 诚王皱了皱眉,张口想说些什么,乔棣棠冲着他摇了摇头。 诚王闭口不言,没再行动。 乔棣棠再次道:“我再问邹公子和郡主一遍,这幅画是哪里来的,你们是否见过苏罗幕?” 昭元郡主皱眉。 这姑娘果然脸皮厚得很,她都已经戳破了她的小心思,也拿出来证据了,她竟然还能自在地站在这里。 没等昭元郡主开口,邹禹奇说道:“这画自然是从别处得来的,这等低贱之人我和郡主怎么会认识?我们从未见过她。” 乔棣棠看向昭元郡主,问:“郡主呢?” 昭元郡主眉心皱了起来,紧紧握着手里的帕子:“本郡主自然也没见过。” 乔棣棠没再多言,朝着诚王走去。 “王爷,这幅画可否借我一观?” 诚王递给了她。 乔棣棠看着这一幅熟悉的画作,眼眶渐渐湿润。 “那年冬天,我和罗幕在云城的青山遇到了一位倒在路边的老人,我二人救了他。为了感谢我们,老人为我们一人画了一幅画。因当时老人没有带印章,就没有落款。不过,识画之人自然知晓这画的作者。” 邹禹奇:“诚王殿下便是识画之人,这画的作者已经能确定了。只是所赠之人怕不是苏姑娘。” 乔棣棠没理会他,她抬眸看向青儿,青儿早已拿着点燃的蜡烛走了过来。 青儿将蜡烛靠近了画。 众人以为乔棣棠做过的丑事被戳穿,她会恼羞成怒烧了画作,立即惊呼。 “不可——” 诚王虽心知乔棣棠不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但看到火靠近画作,还是忍不住担心地上前。 然而,很快画作上就显现出来一行字。 “赠罗幕:愿苏姑娘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想到罗幕已不在人世,乔棣棠眼泪夺眶而出。 众人看着画上的字大惊。 乔棣棠抬手抹去眼泪,哑着嗓子道:“这画的主人就是苏罗幕!邹公子,你现在可以说这画是从哪里来的了吧?” 没等邹禹奇想好对策,这时,密室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众人吓了一跳。 四名刑部的官员从里面出来了,后面跟着顾闲庭。 邹禹奇脸色难看至极,没了装出来的气定神闲。 “顾世子,你怎么会从这里出来?” 顾闲庭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般,道:“刑部在附近山洞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沿着线索找到了这里,没想到此处竟然是邹大人和郡主的私宅。” 邹禹奇皱眉:“什么女尸,我不知道。” 顾闲庭:“经过查验,女子的身份是苏家布行的嫡长女,苏罗幕。” 邹禹奇顿时大惊。 遭了!太子察觉到顾闲庭最近在查户部款项的问题,他最近一直在忙着销毁那些证据,没来得及顾得上苏罗幕的事情。苏老爷近期的确给他写过一封信,他以为又是想借太子的势来耍威风,就扔到了一旁。 苏罗幕的尸体的确被他藏在了密室里,但他让人去处理了。 难道没有处理好吗? 众人再次惊呼。 苏罗幕……不就是刚刚乔棣棠说的那个人吗? 这画已经证实是苏姑娘的画。 而苏姑娘又死在了附近的山洞里。 难不成……众人看着邹禹奇和昭元郡主难看的脸色,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 虽说世家和商户有着天壤之别,可杀人这种事一般人可做不出来,也不敢去做。这两位若是真的做了这样的事,也太狠了! 乔棣棠:“顾大人,苏姑娘生前一直不离手的画作也在这里呢,刚刚邹公子当众说这画是他的,可见他与苏姑娘之间有些联系。” 邹禹奇怒视着乔棣棠。 又是诚王,又是武昌侯世子,原来乔棣棠在这里等着他呢! 她设好了套,等着他往里面跳。 他今日真的是大意了,竟然着了她的道。 顾闲庭看了一眼乔棣棠,又看向邹禹奇和昭元郡主,往前挪了一步,挡住了邹禹奇看向乔棣棠的视线。 “邹公子,郡主,请跟在下走一趟吧。” 50-60 第51章 带走 邹禹奇握了握拳,看向昭元郡主。 “我并不认识什么苏姑娘,这里也早在几年前就给了郡主,我几乎没有来过。至于那幅画……应该是郡主送给我的。” 乔棣棠眼底流露出来鄙夷之色。 从小母亲就跟她讲过父亲的事情,她也深知京城的男儿多是薄幸郎,父亲便是个中翘楚。但如邹禹奇这般无耻虚伪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仅乔棣棠,在场的各家贵女们也都不是傻子,结合邹禹奇前后的表现以及顾闲庭说过的话,顿时明白他的意思,看他的眼神很是不善。 昭元郡主心像是空了一块,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的阿奇。 这可是杀人的大事,阿奇这是要将事情推到她的身上吗? 她哪里认识什么苏姑娘,那位苏姑娘明明是来找阿奇的。 然而,在看到阿奇求助的目光时,她还是动摇了。 邹禹奇软声道:“郡主……” 他的语气里不乏祈求的情绪。 阿奇是侯府的公子,而她是郡主,身份比他高。刑部不敢来查她。而且人并非她杀的,纵然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对,这幅画是我的,这地方也是我的。此事与阿奇无关。” 在场的人面对此事多少会有些情绪波动,顾闲庭却像是早料到了所有人的反应,又或许是他见多识广,见怪不怪。 他语气平静地道:“郡主确定要担下此事吗?” 昭元郡主微抬下巴,倨傲道:“何事?顾大人是说杀人一事吗?本郡主只是得了一幅画而已,杀人这样的罪名可扣不到我的头上来。” 顾闲庭:“郡主,证据面前,不是您一句话就可以揭过的,也不是您的身份可以赦免的。” 昭元郡主抿了抿唇,气势弱了不少。 邹禹奇上前一步,语带威胁:“顾侍郎,难不成你要强行将郡主带走?昭元郡主可是皇上钦定的郡主,你可想清楚了。” 乔棣棠目光凌厉地看向邹禹奇,这样的男人当真让人恶心。 诚王:“邹公子这话本王有些听不明白。按照我北慕的律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昭元最为皇室的一员更应该有担当。莫说是郡主了,今日即便是公主在此,应当依法行事。” 面对顾闲庭时邹禹奇还敢狡辩几句,在看到诚王时他的顾忌就多了起来。 乔棣棠:“我有证据。” 闻言,云儿上前,开始为此事作证。 可惜她不会说话,即便众人明白了她的意思,邹禹奇依旧不买账。 “一个年纪尚幼,不会说话,不识字的哑巴如何能作证?或许是乔姑娘误解了她的意思。” 云儿急得不行,手上动作一直在变。 邹禹奇:“哦,对,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她。之前她做错事被打了,从那以后变成了哑巴,想来是为了报复故意说的。” 云儿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不是故意报复,她说的都是实话。 顾闲庭看向一侧之人。 阿金上前,拿出来一份供词:“苏姑娘身边的婢女阿黛可以证实最后一次见苏姑娘是在听风苑,苏姑娘是来见邹公子的。” 乔棣棠惊讶。 她去见过阿黛,阿黛并未答应作证,顾闲庭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此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她暂且将心头的疑惑压下。 有了证人和证据,即便是昭元郡主阻挠,邹禹奇今日也要被刑部带走。 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人,顾闲庭道:“郡主,今日刑部不光要带走邹大人,你作为这里的主人,也在此处见过苏姑娘,也要跟着去。” 邹禹奇:“顾闲庭,你是不是活腻了,这可是郡主,若是王爷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顾闲庭看着昭元郡主,道:“郡主,您确定此事要闹到王爷那里去吗?若有需要,本官可以让人去一趟王府,跟王爷说明此事。” 听到顾闲庭提及自己的父王,昭元郡主垂下眼眸。 父王虽然贵为王爷,却从不仗势欺人,若他知晓自己今日所为,定会对自己失望的。 “好,我跟你们走。” 邹禹奇急了:“郡主,他们是在欺负你……” 昭元郡主贵为郡主,即便真的杀了人刑部也不敢拿她怎么样。此事他完全可以推到昭元郡主的身上。 但若昭元郡主跟着去了刑部…… 顾闲庭诡计多端,昭元郡主又是个蠢的。苏罗幕死的那日昭元郡主也在,她定会被套出来话的。到时候不仅帮不了他,怕是还会害了他。 昭元郡主打断了他的话:“阿奇,我相信你,也相信顾大人的断案能力。他肯定很快就能还咱们清白的。” 昭元郡主怎么能这么蠢! 苏罗幕自从那年腊月来了之后就没出去过。她的尸体就藏在山洞里,这里又有苏罗幕的画,此事哪还有什么第二种可能。 邹禹奇急得汗都快流下来了。 不管他如何着急,连一直站在他那边的昭元郡主都已经妥协了,他便没了机会。 顾闲庭离开前看了乔棣棠一眼,乔棣棠对着他露出来感激的笑容。 诚王:“子随,你办你的案子,我一定将乔姑娘安全送回去。” 顾闲庭对诚王施了一礼,带着人离开了。 看着邹禹奇离去的背影,一行清泪从乔棣棠眼眶里流了出来。 诚王见她如此,道:“乔姑娘,你且放心,子随接手的案子绝不会让凶手跑掉。不管那人是什么身份,绝对不会有例外。” 乔棣棠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嗯,我相信他。” 诚王挑了挑眉,看来乔姑娘对子随感情也挺深的。 乔棣棠擦干眼泪看向诚王。 幸而顾闲庭出身好,今日又有诚王在。否则,今日换个人来未必能带走永宁侯府的少爷和昭元郡主。 “多谢王爷。”乔棣棠再次真诚道谢。 诚王:“乔姑娘客气了。” 直到人都被带走了,来此处的宾客仍处于震惊之中。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离谱了,此事怕是要在京城传许多年。 不过,那位苏姑娘真的是死于邹公子之手吗? 邹公子为何要杀那姑娘? 不都说邹公子洁身自好,只忠于郡主一人吗? 乔棣棠此时心情不好,她没有回泰平伯府,而是去了齐家别院。 诚王将人送到齐家别院便离开了。 王嬷嬷此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姑娘,关于橙园的事情有消息了。” 这件事是关于邹六少的,虽然已经确定了富商是邹七少,不过听听也无妨。 自从误以为那名富商是邹六少,乔棣棠就让人打听橙园的消息了。 这一个月来王嬷嬷假装外地来京城找活儿干的人,今日去帮这个府上搬东西,明日又去另一个府上帮忙打扫。渐渐地,她和侯府的一个婆子搭上了关系。那婆子原是侯夫人那里伺候的,因为常常吃醉酒误事被撵去洒扫了。如今上了年纪,人懒又没力气,洒扫那边也不要她了,她又去倒夜香了。 王嬷嬷一直想接触永宁侯府的老人,可惜那些人如今多半在侯府地位高,很难接触。后来多方打探到了这个曾在侯夫人身边服侍的婆子,她便假装乡下收粪的人,一来二去地和这个婆子搭上了关系。 这婆子性子不好,也不爱沐浴,如今又在倒夜香,满身臭味,在侯府是个人嫌狗憎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搭理她,陪她吃酒,还奉承她,她便有些管不住嘴,有一次吃酒时透漏出来一点消息。 原来橙园之所以神秘是因为里面关着一个重要的人,侯夫人的庶妹。 乔棣棠惊讶:“侯夫人的庶妹不是早就死了吗?” 之前为了查富商的身份,她调查过永宁侯府,也查过侯夫人。她记得调查得来的消息是侯夫人有个庶妹,颇得其父喜欢。当年甚至有传闻要嫁入侯府的人是那位庶出的姑娘。侯夫人和这位庶妹长相相似,侯爷认错了人,娶了侯夫人。当时她们二人嫡出的长姐,也就是如今的贵妃娘娘已经嫁给了太子,是她压住了此事。后来在侯夫人嫁入侯府之后,那位妹妹意外落水身亡了。 关于永宁侯和孙家两姐妹的传闻她一直觉得挺离谱的,这里面应该真真假假都有。 王嬷嬷:“按照那婆子的说辞,那位没死,被关起来了。” 这就奇怪了,那位姑娘即便是没死也应该在自己府上才对,为何被关入了永宁侯府姨娘养老的橙园。侯夫人为何每个月都去?难不成,她曾是永宁侯的姨娘?可还有一点说不通,若是传闻是真的,永宁侯真正喜欢的人是她,又怎会舍得将她关起来。 除非—— 她犯了什么永宁侯无法原谅的错误! 王嬷嬷:“只是那婆子说话颠三倒四的,醒来之后又一副惊恐的模样,不承认自己说过此事。” 乔棣棠点了点头。 “你这两日莫要再问她这件事,你就假装没听到过,继续和她相处。” 邹禹琉并非富商,邹禹奇也被抓了,此事估计与她所调查的事情没什么关系了。不过,这毕竟涉及到侯府的秘辛,又和宫里的贵人有关,须得谨慎,以免惹祸上身。等王嬷嬷和她相处几日再自然地分开比较好。 王嬷嬷:“是,老奴明白了。” 第52章 走动 邹七少和昭元郡主被抓一事整个京城都十分震惊,不仅达官贵族,街头巷尾的百姓也都在议论此事。 永宁侯府的人自然坐不住了。然而,抓了他们府上公子的人是颇受皇上信赖的顾闲庭,而顾闲庭的父亲又是武昌侯。 永宁侯和武昌侯平级,武昌侯虽退了下去,但他在军中颇有威望,脾气又大得很。如今他没了兵权,此事皇上理亏,又为了安抚军中人,对他颇多忍让。这就导致武昌侯除了皇上,他谁都敢骂。 永宁侯犹豫了。 下午永宁侯夫人就跟永宁侯闹了起来。 她虽生了几个孩子,但邹禹奇是她最小的儿子,也是放在心尖上的。 永宁侯烦不胜烦。 永宁侯夫人:“侯爷,您若是不敢去刑部要人,我就去宫里找我姐姐了!” 永宁侯皱眉:“你这妇人懂什么?除了奇儿,郡主不也被关起来了吗?福王就两个女儿,又是个护短的性子,你觉得他会坐视不管吗?咱们不如先等等看王爷的态度。” 闻言,永宁侯夫人冷静了许多。 “侯爷说得对,郡主金枝玉叶,王爷定舍不得她受苦。” 永宁侯:“只要刑部敢将郡主放出来,顾闲庭就没理由再关着奇儿。他若敢区别对待,御史的唾沫也能将他淹死。” 永宁侯夫人:“还是侯爷思虑周全。” 永宁侯所料不差。福王白日里一直在道观里,福王府的人没找到他。等福王知晓此事时已经是晚上了,听闻此事连王府都没回,立即赶去了刑部。 然而,他在刑部待了不到两刻钟就回府去了,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昭元郡主。 得知此事,永宁侯和永宁侯夫人坐不住了。 永宁侯夫人急得哭了起来:“侯爷,您不是说王爷会将郡主救出来吗,怎么他独自一人回府去了?” 永宁侯也想不通这是为何。 若是郡主犯了罪,王爷此刻应该非常着急才对,会想尽办法将郡主救出来。他应该立即进宫面见皇上,郡主是皇上的嫡亲侄女,只要不是犯了通敌的大罪定会饶了她。 若是郡主没犯罪,王爷应该大闹刑部,将郡主接回府中。 福王这般平静是永宁侯没想到的。 顾闲庭究竟和福王说了什么? 福王去要人刑部都没给,他们府就更没理由去要人了,人怕是要不出来了。 “备车,我要去一趟福王府。” 永宁侯夫人立马擦了擦眼泪:“我和侯爷一起去。” 永宁侯:“夫人看好家,我自己去就行。” 永宁侯夫人纵然再着急也没再强求。 下人来通报永宁侯上门时,福王正准备和福王妃说着女儿的事情。闻言,福王皱了皱眉,道:“就说本王已经睡下了。” 福王妃因为今日的事情气病了,又因为福王没将女儿领回来,她正在床上躺着闹脾气。 “王爷为何不见他?” 福王轻哼一声:“阿芙觉得他为何要来见本王?” 福王妃:“自然为了咱们女儿和女婿的事情,多一个人商量也能多一个办法,咱们还是跟侯爷商量商量如何将两个孩子救出来吧。” 福王难得爆了粗口:“我呸!哪门子女婿!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信了那畜生的鬼话。” 福王妃:“王爷这是何意?” 福王:“你可知刑部为何将他们二人抓起来?” 福王妃:“听下人说是顾闲庭在听风苑的山洞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密道里有那女子的首饰,又在听风苑的书房里找到了那女子的东西。刑部便因此判定昭元和阿奇杀了人。” 福王冷哼一声:“正是如此。” 福王妃:“昭元是不可能会杀人的,王爷,您亲手将她带大的,应该了解她的品行。” 福王:“昭元当然不可能杀人。那女子她只见过两面,根本就不认识。” 福王妃面露气愤之色:“我就知道是顾闲庭判错了案子!他和乔家那姑娘走得很近,怕是想来报复昭元的。” 福王:…… “你想哪里去了?顾家那孩子是有真本事的,他不会判错案子的。人既然不是昭元杀的,多半是邹家那小畜生杀的。” 福王妃眼底流露出来惊恐的神色。 “阿奇那孩子老实得很,怎么可能会杀人?” 福王:“他老实?他若老实这世上就没几个不老实的人了。” 福王妃:“王爷这是何意?不对,既然不是昭元杀的,刑部为何不放人?” 福王:“还不是因为那小畜生将此事推到了昭元身上!” 福王妃怒极:“您说什么?他将罪行推到昭元身上?他怎么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枉昭元对他痴心一片!他怎么敢的!” 福王:“还不是因为咱们女儿爱他至深,竟然承认了此事。” 福王妃嘴唇哆嗦了几下,道:“这种事她怎么能认?这孩子是不是糊涂了!不行,我现在就去刑部,我要好好劝劝她。” 见福王妃要下床,福王一把扯住了她。 “这些年我不过问朝堂之事,如闲云野鹤一般,没想到昭然竟然会长成这样的性子。我从前便不喜欢邹家那孩子,无奈昭元喜欢,便由着她去了。如今她连这样的事都要为他担着,可见已经连是非都不分了。以她对那小子的爱慕程度,你此时去她怕是不会跟你回来。倒不如让她在里面待几日,让她自己看清楚现实。” 福王妃犹豫了。 “这样做是不是对昭元太残忍了?” 福王:“她也不小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旁人帮不了她。” 福王妃虽然仍想着去刑部将女儿接回府中,可福王已经下了令,又知晓女儿不会有事,便只好作罢。 第二日一早,永宁侯再次登门拜访,福王却已生病为由,闭门不出。 此时永宁侯终于明白此事指望不上福王了,心里终于开始着急了。 七儿子是个怎样的人旁人不知,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知晓的。不仅如此,他也知道儿子在为太子做事,做了许多隐秘之事。那些事怕是不经查。 很快,永宁侯夫人进宫去见自己的亲姐姐贵妃娘娘了。 此事贵妃也略有耳闻,散了朝,太子让刑部放人。 顾闲庭以一句“既然昭元郡主关得,为何侯府公子关不得”怼了回去。 有福王的表现在前,即便是太子也不敢让刑部将人放出来了。 不过虽不能放人,但别的事情还是可以做的。 邹禹奇是太子的人,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太子的利益,若是不将他救出来怕是太子也要被牵连进去。 这段时间太子那边的人格外活跃。 昭元郡主一直以为父王会来救自己的,所以一口咬定画是自己的。然而,在被关了几日后,她始终没见到自己的父王。渐渐地,她的底气没那么足了。 邹禹奇得知刑部证据不足,排除了昭元郡主的嫌疑,要将她放出去时,说出了另外一件事。 昭元郡主其实早就认识苏罗幕,她曾怀疑苏罗幕和他有染,将此事透露给了永宁侯府,永宁侯老夫人带着人上门去收拾了苏罗幕。 所以昭元郡主有杀苏罗幕的动机。 有动机,有画作为证,又有人证……昭元郡主身上的脏水越来越多了。 邹禹奇以为昭元郡主会为他担下此事,然而,昭元郡主却没这样做。 因为福王再次来了狱中,一巴掌打醒了她。 昭元郡主的嫌疑很快就排除了,她也被福王妃带回了府中。 邹禹奇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永宁侯和太子都去向皇上求情了,可顾闲庭就是不放人。 过了没几日,听说邹禹奇又招了,这次仍旧没有招自己,而是把邹禹琉供了出来,说认识苏罗幕的人是邹禹琉而不是自己。 乔棣棠得知此事后笑了,她觉得这事情真是有够离谱的。邹禹奇也太会攀扯旁人了,昭元郡主不为他顶罪,他又选择了别人。 昭元郡主之所以为他顶罪是因为爱他,邹禹琉和他关系可算不上好,又为何会替他顶罪? 然而,令她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邹禹琉竟然认下了此事,还主动供出来他与苏罗幕之间的事情。 此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 乔棣棠十分肯定那人一定是邹禹奇,可他二人长相过于相似,除非亲近之人,几乎无法辨别二人的差别。 邹禹奇手中究竟握有什么把柄,为何邹禹琉就一定听他的话呢? 青儿从外面回来了,说了一个消息:“姑娘,昨晚侯府的婆子吃醉了酒,她说侯夫人又去橙园了。” 乔棣棠愣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划过。 “我记得那日侯夫人身边的嬷嬷就是用橙园来威胁邹禹琉的吧?” 青儿:“对。邹公子听到这个地方态度立即就变了。” 乔棣棠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又觉得此事过于离谱,自己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可她不想放过这个线索。 邹禹琉认下罪行之事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过,邹禹奇并未如他想像的那般离开刑部,而是因赈灾款及修河款一事仍旧被关押着。 若这项罪名被证实,邹禹奇怕是这辈子也别想再做官了。 青儿:“姑娘,这位邹少爷怕是要完了。” 侵吞赈灾款和修河款是多么大的罪名啊,纵然是皇子也别想逃过处罚。 乔棣棠脸色并不好看。 这并非她所愿。 她想看的不是邹禹奇的结局,而是希望邹禹奇能被绳之以法。不是以别的罪名,而是以伤害罗幕的罪名。 青儿察觉到自家姑娘的情绪,问:“姑娘,您不高兴吗?” 乔棣棠没有对青儿多说,她道:“侯夫人刚刚去过橙园,想必还能查出些什么。你去打听一下,侯夫人那日的路线。” 青儿:“是。” 晚上,青儿一脸丧气地回来了。 “姑娘,那婆子什么都不说,还是和从前一样假装自己没说过这件事。” 乔棣棠垂眸,细细琢磨此事,片刻后,她对青儿道:“你让嬷嬷探一探这婆子的口风,看她想要什么。” 青儿诧异:“您的意思是这婆子想要问跟咱们谈条件?不可能吧,之前王嬷嬷说她提起来橙园一脸惊恐的模样,应该不是装的吧。” 乔棣棠:“第一次或许不是装的,但这次未必。先让嬷嬷去探探吧,只要不是太过分,都答应她。” 青儿:“好。” 第二日傍晚,青儿匆匆从外面回来了。 “姑娘,您真是料事如神,那婆子果然跟咱们谈条件了。” 乔棣棠:“那就好。” 只要人有所求就是突破点,最怕那种无欲无求的人。 青儿问出来心头疑惑:“姑娘,您怎么猜到的?” 乔棣棠:“若她当真如此害怕泄露侯府的秘密就不会继续跟嬷嬷交往,即便是继续交往,也不会再跟嬷嬷饮酒。她既然饮了酒,还再次透露侯府的秘密,那就说明她是故意的。她知道咱们想了解关于橙园的事情,而她恰好知晓橙园的秘密,所以引咱们上钩。” 青儿听后,一脸佩服的神色。 过了几日,傍晚时分,乔棣棠再次出现在了刑部门外。 顾闲庭想到手中的案子,道:“你莫要着急,事情很快就会有定论。” 他手中已经有足够的证据,一定可以定邹禹奇的罪。 乔棣棠:“嗯,我相信大人。” 此时已经是初秋,傍晚的风吹过,少了几分夏日的燥热,多了几分凉意。 乔棣棠下意识抬手拢了拢身上的衣裳。 顾闲庭:“天冷了,乔姑娘记得添件衣裳。” 乔棣棠:“好,多谢大人关心。” 谢过后,乔棣棠进入正题:“顾大人,我这里有个消息,不知道对查案子有没有用。” 顾闲庭:“乔姑娘请说。” 乔棣棠:“不知顾大人今晚可有空,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顾闲庭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好!” 见他如此爽快,乔棣棠颇觉得意外。 顾闲庭:“劳烦乔姑娘等我片刻。” 乔棣棠:“好,我就在此处等着大人。” 两刻钟后,顾闲庭从刑部出来了。出来时,手上还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 上了马车后,顾闲庭将手上的披风递到了乔棣棠的手中。 “夜里寒凉,穿上吧。” 乔棣棠一怔,接过了披风。 “多谢大人。” 顾闲庭最近是不是对她过于顺从了? 那日她说去找诚王帮忙,他答应了配合。今日她说带他去一个地方,也没说去哪里,他还是配合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厚厚的披风。 那日在洞中时他便将外套盖在了自己身上,今日又为她准备御寒的衣裳。 他是不是也对她过于关心了? 她记得他从前并非如此热情之人。 乔棣棠抬眸看向身侧之人,恰好顾闲庭也侧头看向她,二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他的目光似乎没有从前那么冷了。 难道他对她有所图? 可是,他图她什么呢? 第53章 橙园 马车晃晃悠悠朝着城外驶去。 很快,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巷,驶离了城区,外面也渐渐变得安静,天色渐渐沉了下来。 乔棣棠没有说话,顾闲庭也没说。 他们一路上在郊外的小路上穿行,路过了两座山,走了一个时辰都没停下来。 一路无言,许久不到目的地,顾闲庭终于问道:“乔姑娘这是准备带我去哪里?” 乔棣棠:“顾大人不觉得此时才问有些晚了么?” 顾闲庭看向乔棣棠,没说话。 乔棣棠跟顾闲庭开了句玩笑话:“顾大人不怕我将您卖了?” 顾闲庭:“乔姑娘会做这样的事吗?” 乔棣棠打量了一眼顾闲庭,道:“也不好说。” 这位顾大人长相英俊,比那玉轩的公子还要好看,若是换上一身鲜亮些的衣裳,定能迷倒一众姑娘,说不定真能卖个好价钱。 顾闲庭冷不丁接了一句:“卖去哪里,齐家吗?” 齐家……顾闲庭的意思是她要将他拐回家?他竟然在跟她开玩笑?这话不太好接了,乔棣棠连忙结束了这个话题:“我开玩笑呢。” 顾闲庭又看了乔棣棠一眼。 在顾闲庭的注视下乔棣棠不敢再乱说话,连忙转移了话题:“橙园。” 顾闲庭:“愿闻其详。” 乔棣棠:“听说那里关押着永宁侯府犯了错的姨娘。” 顾闲庭:“跟此案有关?” 乔棣棠:“或许有关。我曾偷偷听到永宁侯夫人身边的嬷嬷拿橙园来威胁邹六少,在邹六少认罪之前又得知侯夫人来了一趟橙园。” 顾闲庭明白了乔棣棠话中之意,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马车终于到了地方。后面的路马车不能通行,他们步行了一段。 顾闲庭看着不远处不起眼的院子,问:“乔姑娘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乔棣棠:“大概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个消息可是她花了一千两银子才换来的。 那婆子拿了钱之后就将她自己知道的关于橙园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随后拿着钱,当晚便一家人跑了。 顾闲庭忽然就想到了乔棣棠送她的那一箱金子。 “嗯,乔姑娘确实财力雄厚。” 乔棣棠谦虚道:“也不算什么,离北慕首富还有着很远的距离。” 闻言,顾闲庭看向乔棣棠。 “乔姑娘很喜欢钱吗?” 乔棣棠:“自然喜欢,有钱可以解决很多烦恼,可以办很多事,还可以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提起来钱乔棣棠两眼放光。 顾闲庭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一块价值千两的玉佩和一万两银子,乔姑娘会选哪一个?” 乔棣棠想了想,问:“那玉佩可是什么特殊身份的人佩戴过的吗,有收藏价值吗?” 顾闲庭:“没有,只是一块成色极好的普通玉佩。” 乔棣棠:“既如此,自然要选万两银子。” 顾闲庭:“为何?” 乔棣棠:“因为值钱啊!” 这一刻,顾闲庭终于明白乔棣棠为何送他金子了。他原以为她送礼送的敷衍,原来她是将自己最喜欢之物送给了他。 “原来金银在乔姑娘眼里这般重要。” 乔棣棠:“非常重要,大概除了亲朋好友,银子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 顾闲庭:“哦。” 此刻已经是深夜,乔棣棠看不清顾闲庭脸上的神情,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他突然心情好了起来。仔细回顾刚刚二人的对话,似乎也没说什么。 顾闲庭不应该觉得她非常庸俗,很鄙夷她这种行为吗?难道他其实很赞同她的观点,所以才开心的?他们二人竟志趣相投,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般想着,乔棣棠也问了出来。 “顾大人不觉得我喜欢金银这种俗物太过庸俗了吗?” 顾闲庭:“怎么会?有人喜欢金银,有人喜欢字画,都是个人的喜好罢了,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乔棣棠挑了挑眉。 没想到顾闲庭竟是她的知音。 两个人各有心思,朝着前面走去,走了一段路之后终于来到了一座院子前。 乔棣棠看着紧闭的院门,低声道:“听说这里面有几个厉害的护卫,也不知咱们能不能进去。” 顾闲庭:“先看看再说。” 顾闲庭围着院子绕了一圈,最后带着乔棣棠来到了后门处。 “乔姑娘,冒犯了。” 不待乔棣棠反应过来,顾闲庭便揽住她的腰,几个纵身跳到了墙头上,翻墙而入。 直到落到了院子里,乔棣棠还有些惊魂未定。 她抬眸看向了眼前之人,顾闲庭倒是一脸平静的模样。她往后退了两步,顾闲庭却突然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 乔棣棠吓了一跳,抬头看向顾闲庭。 顾闲庭看也未看她,沉声道:“乔姑娘,这里太黑了,还有侍卫把守,咱们还是一起吧。” 乔棣棠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温热的大掌,低声应道:“嗯。” 两个人刚往前走了两步,尚未到拐角处就听到了谈话声。好在顾闲庭身手矫健,快速将乔棣棠带到了一旁的夹道里。 “那疯婆子今日又抽什么疯,笑个没完,真是瘆人。” “谁知道呢,前几日夫人来看过她之后她就这样了。” “莫不是听到了什么坏消息彻底疯了?” “可我听着像是开心的笑,不是痛苦的笑。” “你连这都听得出来?” “这个……就是一种感觉,我也说不上来。听多了就能分辨一二了。” 夹道狭小,仅容一人通过,如今却站了两个人,二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 一开始乔棣棠害怕被人发现,全副心思都在外面,直到外面的两人走了,她这才察觉到二人此刻的情形极为尴尬。 虽已入秋,但毕竟是初秋,身上的衣裳并不算厚。乔棣棠甚至能感受到顾闲庭身体的温热,以及胸膛处传来的阵阵心跳声。 她身体尽量往墙壁上贴,生怕再贴到顾闲庭的身体。 可再怎么往后缩,地方就那么窄,也难免会碰到。 好在那两人很快就走远了,顾闲庭也将她从夹道里带了出来。 乔棣棠觉得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顾闲庭看了她一眼,道:“乔姑娘想让我见的人就是他们口中说的那女子吧?” 听到顾闲庭的问话,看着顾闲庭清明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刚刚真的是想太多了。顾闲庭刚刚只是想要保护她,无奈之举,他也并未因此产生什么想法。 乔棣棠连忙将思绪拉了回来。 “对。我打听到这里被关着的人是永宁侯夫人的庶妹,承恩侯府的三姑娘。” 顾闲庭:“太子的姨母?” 乔棣棠:“正是那人。” 顾闲庭:“我记得承恩侯府的三姑娘很多年前就溺水而亡了。” 这件事顾闲庭小时候听说过。 乔棣棠:“我也不知具体情况,所以想带大人来看看。” 顾闲庭:“嗯,去找找看吧。” 两人顺着刚刚那连个护卫来的路走去,很快就听到了一个笑声。 乔棣棠吓得哆嗦了一下。 顾闲庭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别怕。” 听到这个声音,乔棣棠心里的害怕弱了几分。 “嗯,我不怕。” 为了将害死罗幕的凶手绳之以法,她什么都不怕。 二人顺着笑声找去,可那笑声并不是一直都有,隔上一段时间才笑一次。他们摸黑找了几处,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找到了人。 那院子从外面锁着,里面偶尔传出来瘆人的笑声,还有铁链哗啦啦作响的声音。 顾闲庭看了一眼围墙,再次说道:“乔姑娘,得罪了。” 乔棣棠这一次做好了准备,提前闭上了眼。 顾闲庭看了她一眼,搂住她的腰,一个纵身跳到了墙头,又跳进了院子里。 站稳之后,乔棣棠朝着屋子走去。 越往那边走,那边铁链的声音越重。 顾闲庭看出乔棣棠的害怕,抬手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一同往屋子里走去。 乔棣棠感激地看了顾闲庭一眼,心里也多了些勇气。 推门而入的瞬间,那个笑声突然又想了起来。离得这般近,那声音似乎能穿透人心,让人胆寒。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女子披头散发,一边笑还一边跳舞,手腕上脚踝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 突然,她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停止了笑声。 “谁在那里!” 顾闲庭正欲开口,乔棣棠抢先说话了。 “我家夫人让我来给你带句话,六少爷杀了人要偿命,以后怕是不能再来看你了,你就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女子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着求饶:“姐姐,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害死你的孩子的。求你别伤害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看来这女子的确是孙三姑娘。 听着孙三姑娘说出口的话,饶是淡定如顾闲庭眼里也忍不住流了出来震惊的神色,他看向乔棣棠。 孙三姑娘的意思是邹禹琉不是侯夫人的儿子? 乔棣棠之前便怀疑邹禹琉不是侯夫人的儿子,此刻从孙三姑娘口中说出来她的猜测算是得到了证实。 根据这女子此刻说的信息,她对这件事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当初你杀了侯夫人的儿子,如今你的儿子替侯夫人所生的儿子去死,一命还一命!” 女子喃喃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当年不该杀了姐姐的孩子。此事跟我儿子无关,你们可千万别杀我儿子啊。” 顾闲庭已经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目光挪到了孙三姑娘身上。他在刑部多年,对人的情绪十分敏锐。这女子在听到儿子将要替别人死的时候过于平静了。 甚至……有几分隐隐的兴奋。 儿子都快死了,她在兴奋什么? 自从开始调查邹禹奇,永宁侯府的信息便在他的脑海中了。他快速搜寻着关于邹禹琉和邹禹奇的信息。 侯夫人更喜欢邹禹奇,邹禹奇所有的事情都由邹禹琉背黑锅。 他一直想不通这是为何,今日从这女儿口中得知了答案。 因为邹禹琉不是侯夫人所出。 不对,还是不对。 传闻侯夫人和她的妹妹长相相似,她们二人和同一男子生的儿子长相相似也很正常。可他们二人不是一般的像,第一次见面时他都没能分辨出来。邹禹琉这些年多次替邹禹奇顶罪,也没人发现异常。 莫非…… 顾闲庭看向了不远处的女子。 孙三姑娘仍在说:“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作孽啊,我作的孽……别伤害我儿子……别伤害我儿子……” 此时,顾闲庭突然开口了:“阿棠,你为何要骗她。侯夫人怕六少爷反悔,已经让人毒死他了,还伪造成六少爷自尽的假象。” 乔棣棠愣了一下,不知顾闲庭这是何意,为何突然说这样奇怪的话。 这时,原本跪在地上的孙三姑娘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她站起身来,哈哈大笑,这一次笑声比之前都要响亮,比之前都要久,像是发自肺腑地痛快地欢笑。 乔棣棠听着这个笑声很是难受。 顾闲庭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温热的掌心拂过耳垂,隔绝了外面的声音,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那些不堪的画面。 这一刻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 那边笑声渐渐停止了,孙三姑娘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报应啊,都是报应!孙芯琴,你也有今天!你亲手杀了你的儿子!” 乔棣棠先是一愣,很快震惊地看向顾闲庭。 她的意思莫不是邹禹琉其实是侯夫人的儿子,但眼前这个女人假装邹禹琉是自己的儿子? 顾闲庭似乎看明白了乔棣棠心中所想,对她点了点头。 乔棣棠看向跪在地上的女人。 这件事反转太多,太离谱了…… 而且,她是怎么做到的? 第54章 秘辛(修) 震惊过后,乔棣棠向孙三姑娘确认信息:“你的意思是六少爷不是你的儿子,而是侯夫人的儿子?” 孙三姑娘此刻心情不错。 大仇得报,她正想和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自然是她的,我可生不出来这种窝囊废。” 提及邹禹琉孙三姑娘一脸鄙夷,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乔棣棠看向顾闲庭。 没想到顾闲庭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六少爷不是你生的,你却骗侯夫人说他是你的儿子。” 孙三姑娘笑着说:“对呀,我骗她的。” 乔棣棠:“你怎么办到的?” 这件事肯定很难办,更难的是能让侯夫人相信。 孙三姑娘喃喃道:“怎么办到的呢……是啊,我怎么办到的呢……” 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在了地上,眼神像是看着眼前之物,又似是飘向了远方。 “那年我与侯爷两情相悦,侯爷已经答应了要娶我。结果二姐姐也看上了侯爷,非要嫁给他。最后在我那已经成了太子侧妃的大姐姐的帮助下,二姐姐伪装成我的模样,爬了侯爷的床,成功嫁入侯府。一家的两个女儿是不可能嫁给同一个男子的。可是怎么办呢,我那时已经怀了侯爷的骨肉。父亲极为震怒,又觉得此事丢脸至极。大姐姐二姐姐本想杀了我,父亲不忍心,他用一顶轿子将我送入了永宁侯府,之后又对外声称我落水溺亡了。从此我便无名无分地入了侯府中。我明明是侯府的小姐,却跌落到泥土里,连个丫鬟都不如。那时我本以为侯爷一心爱慕我,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是不能忍受。后来,二姐姐也有了身孕,我的孩子却没了,我甚至不知是谁害死的我那个孩子。那时我以为是二姐姐,这些年来我想了很多遍,又觉得老夫人、侯爷都有可能。毕竟按照他们的说辞庶子不能生在嫡子前面。” 孙三姑娘脸上露出来一个讥讽的笑意。 她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二姐姐的长子出生了。接着,侯府的孩子一个一个出生。过了没几年,我又有了身孕。也不知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二姐姐又有了身孕。大夫说二姐姐怀的是双胎,侯爷很是开心,二姐姐也很开心,大肆宣扬,人尽皆知,京城人人都说是吉兆。侯爷日日去看二姐姐,很少来我房里了……” 说到这里,孙三姑娘的声音渐渐弱了,声音里满是怅然。 她抬起手来看了看。 很多年前这一双手白嫩细腻,柔弱无骨,侯爷最喜欢摩挲她的手。 如今却骨瘦如柴,指甲里满是污垢。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我先一步生产,二姐姐让人给我的孩儿下药,毒死了我的孩子。我抱着被二姐姐毒死的孩儿去了正院,打算找二姐姐算账。没想到当晚二姐姐因为摔了一跤也生产了。正院里乱得很,前线又传来了尉迟将军身死的消息,敌军压境,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侯爷顾不上府里的事情,被叫去宫里了,府中的下人们乱作一团。看着二姐姐的两个儿子,我本想杀了他们,可我发现我不如二姐姐狠,我实在是下不去手,可看着怀中已经死去的儿子,若是什么都不做我又不甘心。我突然生出来一个念头……” 说到此处,孙三姑娘嘴角露出来一个笑容,这笑容似喜非喜,又夹杂着痛苦。 乔棣棠:“你将自己死去的儿子换成了侯夫人的儿子?” 孙三姑娘:“对啊!虽不能亲手杀了二姐姐的儿子,但我也要让二姐姐尝一尝这丧子之痛!” 乔棣棠还是不懂:“侯夫人为何对外宣称六少爷是自己的孩子?” 孙三姑娘听后笑了,笑容里不乏嘲讽之色。 “当时都说双生子是吉兆,而恰在那时北慕兵败了不说,主将还死了……这时再传出去侯府的双生子死了一个,你说皇上会怎么想,世人又会如何想呢?” 乔棣棠:“是你把消息传出去的?” 孙三姑娘:“就是我啊,我肯定要传出去。我儿子已经死了,二姐姐也别想好过。我想的是她的双生子一个在我手中,另一个被大家认为是不祥之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可是我没想到侯爷竟然会为了这个名声强行将我的‘孩子’抱走,又把我那死去的孩子扔还给我。” 孙三姑娘声音里透漏着悲凉和恨意。 她突然大吼起来:“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假的,那些所谓的海誓山盟也都是假的。男人都是没有心的!” 铁链也哗哗作响。 乔棣棠垂眸:“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 母亲当初也明白得太晚了。 好在母亲后来走了出来。 说着说着孙三姑娘又笑了起来:“虽然这件事跟我想像中不一样,事情的走向却比我想像中还要好。二姐姐知道六少爷是我生的,看他很不顺眼,从小就虐待他,处处打压他。什么好东西都不给他,还将他当成奴才来使唤。七少爷品行不端,坏事做尽,二姐姐就想让六少爷来顶罪。六少爷自然不干。于是二姐姐就告诉他,她不是六少爷的生母,他的生母其实是我,拿我来威胁六少爷。侯爷觉得是我害死了二姐姐的儿子,什么都没问就把我关在了这里,我唯一的儿子又死了,那时我心灰意冷,都不想活了,得知此事又有了生了希望。于是我表面上劝六少爷不要管我,多想想自己,实际上又劝他隐忍下来……就这样,在二姐姐的纵容以及六少爷这个挡箭牌的帮助下,七少爷做的错事越来越多,已然酿成了大错……如今六少爷为七少爷死了,可真是有意思啊……” 说到这里,孙三姑娘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之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乔棣棠。 “你快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家侯夫人,我已经等不及看她的表情了。啊,不,好姑娘,你还是别说六少爷是她生的了,你就说我有个关于六少爷身世的秘密想告诉她,说完我就死,让她来,让她来,我亲自告诉她,我要看看她的神情。” 事情已然明了了,他们想知道的事情也已经知道。 顾闲庭:“好,我们这就回去告诉侯夫人。” 说罢,他牵起乔棣棠的手,两个人离开了这里。 等出了院子,回到马车上,乔棣棠感慨:“我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 孙三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一个陷入了男人编织的谎言里的可怜人,一个为了男人丢了自己的可怜人。 顾闲庭:“确实出人意料。” 他想过邹禹琉心甘情愿为邹禹奇顶罪的多种理由,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一种。 乔棣棠:“邹禹琉和邹禹奇长得那么像,侯夫人就不会怀疑吗?” 这也是她最疑惑的地方。 这二人一看就是双胞胎,她当初并未往这方面去想。 顾闲庭:“根据孙三姑娘的描述,她与侯夫人长相很相似。而且,双胞胎初看长得一样,若是接触久了就会觉得二人并不像。侯夫人每日都看着两个儿子,想必在他们眼中两个人的长相是不同的。所以反倒是她自己没有怀疑过这一点。而旁人不知侯府当年的秘辛,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乔棣棠点了点头。当初她也觉得这二人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还被邹禹奇骗了,如今接触多了她也觉得这二人并没有那么像了。 根据之前的调查,侯夫人很讨厌别人说邹禹琉和邹禹奇长相相似。如此说来,下人为了讨好侯夫人说不定平日里没少说他们二人长得不像的话。 若是这样的话,侯夫人没怀疑也就合情合理了。 “此事侯爷也是知晓的,侯夫人不怀疑,侯爷难道也不怀疑吗?” 顾闲庭沉思片刻,道:“不管他是否曾经怀疑过,于他而言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乔棣棠愣了一下,仔细咀嚼着顾闲庭的话,道:“大人说得对,是我多虑了。” 想来换孩子一事老夫人也是知情人。对侯爷而言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对老夫人而言也都是自己的亲孙子。老夫人又和侯夫人不对付,即便是怀疑什么也不会说出来。此事真正在乎的只有侯夫人和孙三姑娘。 顾闲庭察觉到乔棣棠的情绪,抬眸看向她。 乔棣棠没再继续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大人,这对你查案子有用吗?” 顾闲庭:“有用,乔姑娘帮了我大忙,之前许多没想通的地方现在都想通了。” 乔棣棠:“那就好。” 顾闲庭:“乔姑娘,顾某心中有一事不明。” 乔棣棠:“大人但说无妨。” 顾闲庭:“即便无法证实那名富商是邹禹奇,凭着他犯过的案子也会是死罪,为何你要执着于定此罪。对方毕竟是侯府公子,一着不慎可能乔姑娘也要被牵扯进去。” 很多人只在乎最后的结局,并不在乎中间的过程如何,死亡的方式如何。 “我不怕。”乔棣棠坚定地说道。 即便最后将她牵扯进去她也不怕。 她顿了顿,又道:“我想让罗幕在地下安息,也不想冤枉一个清白人。” 闻言,顾闲庭深深地看了乔棣棠一眼。 孙三姑娘是这个案子的重要人证。 这一次他们只来了三个人,橙园里又有许多护卫,没办法带走她。回去后顾闲庭立即安排人去橙园接她。 然而,阿金却空手而归。 “大人,橙园半夜突然起火了,属下赶到时橙园已经烧没了,孙三姑娘也不见了。” 顾闲庭皱眉,问:“可有人员伤亡?” 阿金:“没有。” 顾闲庭:“继续寻找孙三姑娘。” 阿金:“是。” 乔棣棠很快也知道了此事,她再次来到刑部寻找顾闲庭。 她这次是真的着急了。 该做的事情她都做了,能找到的证据也全都找了,若是还不能定邹禹奇的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了孙三姑娘作证,邹禹琉会不会还是不肯说实话?” 那日孙三姑娘说这个秘密时只有他们二人在,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没法说出来当年的事情。 万一邹禹琉还是替邹禹奇认下杀人一事怎么办? 看着乔棣棠脸上的焦急,顾闲庭轻声道:“乔姑娘可相信在下?” 乔棣棠点头:“我自然是信大人的。” 顾闲庭:“那就回去好好睡觉,好好吃饭,等审案那日再来。” 顾闲庭身上像是有一种身体的力量,这种力量总是能抚平乔棣棠心里的不安和焦躁。 “好。” 不远处,阿金跟身边的陈丘小声嘀咕:“大人刚刚是笑了吗?” 陈丘仔细看着顾闲庭的神情,道:“感觉像是笑了,但仔细看又没笑。” 阿金:“你何时见过大人对姑娘这般温柔?” 陈丘:“这倒是不曾。” 那边,乔棣棠在跟顾闲庭告别:“大人忙吧,我先回去了。” 顾闲庭一直目送泰平伯府的马车消失不见这才转身回了刑部。 随着顾闲庭查出来的证据越来越多,太子那边采取了最后一步计划。 在案子审理之前,太子身边人偷偷去刑部大牢见了邹禹奇一面。 原本一直喊冤的邹禹奇突然安静下来。 三日后,刑部开始审理邹禹奇的案子。 太子、福王、昭元郡主、永宁侯、永宁侯夫人全都来到了现场。当然,诚王也来了。他早已知晓所有的内幕,但这等热闹他怎能不过来亲自瞧一瞧。 乔棣棠眼尖地发现永宁侯夫人身边站着的人是被关在橙园的孙三姑娘。孙三姑娘不是不见了么,她怎么会站在侯夫人身边?难不成是侯夫人将她带走了? 乔棣棠看向顾闲庭,顾闲庭冲着她摇了摇头。 乔棣棠的目光又看向永宁侯夫人和孙三姑娘,这二人的确长得有几分相像,这些年二人的处境虽不同,但面貌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过,她们二人并非双生子,人的气质也不同,永宁侯是如何认错的? 若他那么喜欢孙三姑娘,又为何查也不查直接将她扔到了橙园去? 关于侵吞赈灾款和修河款之事,证据确凿,邹禹奇辨无可辨,认下了此事。即便他想栽赃到邹禹琉的头上也不行,因为信的笔迹,以及户部的盖章是他亲自盖上的。不过在顾闲庭询问他是否被人指使,他却没有说出来,只说是自己所为,没有人指使他。至于钱财的去向,也是一问三不知。 不过,在去云城督办一事上,他将邹禹琉扯了出来,说此事是他们兄弟二人联合所为,邹禹琉侵吞了一半。 邹禹琉本想承认的,眼角余光瞥到了昭元郡主,他张了张口,又沉默了。 顾闲庭又问了一遍:“究竟是不是你所为?” 邹禹琉抿着唇没说话。 这时,永宁侯夫人轻咳一声,提醒道:“老六,顾大人问你话呢,究竟是不是你干的?若是你干的就大大方方承认。” 说话时,她的眼神看向了自己身侧的女人,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邹禹琉看了一眼站在侯夫人身侧的人,又看了一眼昭元郡主,闭着眼睛认了。 至于苏罗幕的死,邹禹奇也推到了邹禹琉身上,邹禹琉也认了。 永宁侯夫人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孙三姑娘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场景,极力忍住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顾闲庭瞥了一眼眼神冒光的孙三姑娘,又看向永宁侯夫人,道:“侯夫人,你就没想过自己的两个儿子为何这么像吗?” 孙三姑娘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她刚刚就认出来了,那天去橙园套她话的人就是这个人,还有坐在对面的那个小姑娘。 那日他们走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二姐姐身边的人对她可没这么客气,每次都是趾高气昂的,从不把她当人看。等他们走后她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六少爷根本就没死。她怕这二人会坏了她的事,趁着侍卫们睡着之际放了一把火趁乱跑了出来。随后她跑到侯府去,假装去探望自己的孩子,故意被二姐姐抓了。毕竟二姐姐若是不抓了她,六少爷怎么能就范呢? 孙三姑娘想了想,又静下心来。 他们知道真相又如何,反正又没有证据,她是抵死也不认的,她一定要等六少爷和七少爷都被判刑了再说。 孙三姑娘抢先道:“他们都是侯夫人生的,自然是像的。” 顾闲庭:“像到足以以假乱真,即便是相处久了的人都会认错。” 见顾闲庭要提及陈年旧事,永宁侯夫人脸色很难看,催促道:“顾大人,赶紧结案吧,别再说这些与案情无关的话。” 她和三妹妹长得像,她们二人所生的儿子长相相似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妻子不了解顾闲庭这个人,永宁侯久居官场可是十分了解。顾闲庭刚刚的那句话绝不是随口一提。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顾闲庭:“传证人。” 一个约摸五旬左右的婆子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看着堂上坐着的人,以及一旁带着刀的官爷们,婆子吓得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 孙三姑娘看着眼前的人脸色大变。 永宁侯夫人本没在意这个婆子,看了两眼后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太子瞥了一眼堂下的人,问:“顾侍郎,此人与本案有关吗?” 顾闲庭:“回太子殿下的话,有些关系,尤其是和永宁侯府有着极大的关系。” 和永宁侯府有些关系…… 永宁侯忍不住皱了皱眉。 顾闲庭:“堂下何人?” 翠柳:“奴……奴婢……翠……翠柳。” 听到这个名字永宁侯夫人终于想起来这是何人了。这个婢女是三妹妹身边的那个,在她生产过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她一直是三妹妹得力的丫鬟,三妹妹杀了她儿子的事儿她定也参与其中!她本想找到她来问问当日的情形,可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这个奴婢。 第55章 结案 永宁侯夫人心底升起来一股怒气,她站起身来骂道:“原来是你这个贱人!你从侯府逃跑后竟然还敢再回京城来!看我一会儿如何收拾你!” 翠柳吓得哆哆嗦嗦的,身体往后缩了缩,连忙道:“侯夫人饶命,我什么都没做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丧子之痛令永宁侯夫人失去了理智,她咬牙切齿道:“你还不承认!我……” 永宁侯抬手扯了扯自己夫人:“夫人,先听听顾大人怎么说。” 永宁侯夫人气得头脑发晕:“还能怎么说,那件事定是这个贱婢和这个贱人一起做的!” 这就要扯出来当年的秘辛了。 双生子死了一个,另一个是拿别的儿子冒充的。而之所以冒充就是怕皇上将兵败一事怪罪到自家头上。这事儿若是被人知道了往大了说可是欺君之罪! 永宁侯脸色严肃,冲着永宁侯夫人摇了摇头。 永宁侯夫人还想说些什么,看着丈夫的脸色闭上了嘴。 顾闲庭瞥一眼永宁侯夫人,对翠柳道:“把那日的事情都跟侯夫人说了吧。” 翠柳:“当年三姑娘生的孩子被人害死了,三姑娘说害死六少爷的人是二姑娘,她抱着自己死去的孩子说要去找二姑娘讨个说法,还要杀了二姑娘的孩子。我看三姑娘好似疯了,六少爷又死了,我们院里没了依靠,我……我……我害怕会被三姑娘牵连也活不长久,见府中大乱,趁乱偷了卖身契逃出了京城……” 永宁侯夫人怒斥:“你这贱婢胡扯什么,我何时杀了她儿子,她那孽种活得好好的!” 翠柳这些年一直离开了京城,并不知京城发生的事情,而且她刚刚并没有说孩子是被二姑娘弄死的,不明白为何侯夫人这么生气。她被人抓过来,说要让她将当年发生的事情说一遍。她吓得又哆嗦了一下,道:“六少爷确实死了,我亲眼所见,他脸色都紫了。我也探过他的鼻息。” 永宁侯夫人张嘴又要骂人,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翠柳走去。 “你刚刚说什么?六少爷死了?” 翠柳吓得身子往后仰:“对……对……六……六少爷死了。我……我不知道谁害死的,是三姑娘自己说孩子是您害死的,我没说。” 那位官爷只说让她说一说当时发生的事情,没说让她来指认侯夫人。她话里也没指认侯夫人啊,侯夫人为何越来越生气了。 侯夫人不会杀了她灭口吧…… 永宁侯夫人想到了刚刚顾闲庭问她的那句话,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她这两个儿子好像的确长得很像。她原来还当心孩子长大了会不会不太像,他们的谎言要被拆穿。她既希望被拆穿,将不属于自己的儿子扔出去,又害怕被拆穿,落得个不祥的名声。但是这些年来,似乎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们不是双生子。 永宁侯夫人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脸上的血色全无,嘴唇也哆哆嗦嗦的,说不出来一个字。 她猛地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人,快步朝着她走了过去,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你这个贱人骗得我好苦,骗得我好苦啊……” 永宁侯也明白了什么,神色难辨。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些年夫人虐待老六他就很不赞同,可因着老六的娘做过的事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子也是知情者,微微叹气。 福王和昭元郡主不明所以。六少爷怎么会死呢,他不是好端端在这里吗? 而邹六少自然也是知情的,他看着面前的两个母亲,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原来他从生下来就是一个笑话,他这辈子就是一个大笑话。 孙三姑娘在慌乱之余,哈哈大笑起来。 她终于看到这一幕了。 亲眼看到这一幕可真是太爽了。 “二姐姐,你终于知道了,这可太痛快了!想想这些年你对你亲生儿子做的事,后不后悔?刚刚你还逼着自己亲生儿子认下杀人一事,想置他于死地!你猜以后他会不会恨你!哦,不对,他怕是没有以后了,他杀了人,要偿命的!你两个儿子都得死!” 儿子,娘终于给你报仇了。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永宁侯夫人又抬手想扇孙三姑娘。 孙三姑娘这次没任由她打,抬手抡了过来。这一巴掌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打得永宁侯夫人眼冒金星。 “你个毒妇,你当年害死了我的儿子,你这两个儿子却好端端地活着。你早该死了,你去死吧!”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一旁的仆人连忙将孙三姑娘按住了。 永宁侯夫人站起身来想要再去打孙三姑娘。 永宁侯脸色难看极了,儿子的事情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结果自己的夫人又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他们侯府的脸都要丢尽了! “够了!” 永宁侯夫人和孙三姑娘都安静下来。 永宁侯:“此事回府再议,先让顾大人将眼前的案子审理完。” 永宁侯转身看向顾闲庭:“让顾大人看笑话了,您继续审吧。” 顾闲庭看向邹禹琉:“邹禹琉,本官再问你一遍,苏罗幕是不是你杀的?” 邹禹琉似是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缓过来,听到顾闲庭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永宁侯夫人刚刚一直被仇恨蒙蔽了脑子,此刻突然想起来堂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将目光从孙三姑娘挪开,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 见她如此孙三姑娘心情又好了。 “二姐姐,如今你已知道了真相,要如何选呢?” 永宁侯夫人身体顿时僵住了,回头看向了堂下的两个儿子。 邹禹奇明白了现状,连忙道:“娘,你别听她乱说,我才是你亲生儿子,六哥不是啊。那些事就是六哥做的,与我无关!” 这些年来,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件。每次都是邹禹奇犯错,邹禹琉来背黑锅。 从前永宁侯夫人不知道邹禹琉是自己的儿子,所以每次让他背黑锅她都觉得十分痛快,像是报了自己儿子的仇,可如今她知道了,邹禹琉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永宁侯夫人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看向了两眼无神早已泪流满面的那个儿子,眼泪不受控地落了下来,人也瘫坐在了椅子上。 这些年她都干了什么事啊! 永宁侯已经理清了所有的事情,此刻也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来。相较于永宁侯夫人和孙三姑娘的不死不休,此事对他几乎没什么影响。因为不管邹禹琉是从谁的肚子里出来的都是他的儿子。 之前他并不赞同六儿子替七儿子顶罪,但是出于愧疚,也出于七儿子比六儿子更能干也在太子那里更得脸,他默认了此事。 现在的真相是六儿子和七儿子都是他嫡出的儿子,两个人身份地位一致。 七儿子为太子做的那些事已经足够他死一次的,即便修河一事他亲自督办,再加上害死苏姑娘也不会影响什么。 六儿子可是什么事都没做过,没犯过一点罪。 如果今日六儿子为七儿子顶一部分罪,他将失去两个儿子,若七儿子一人担下,他只会失去一个儿子。太子也已经承诺只要七儿子不将太子供出来,可保他一命。 该怎么选已经很明了了。 想清楚这些,永宁侯道:“老六,你跟顾侍郎说实话吧。” 对于永宁侯的决定乔棣棠一点都不意外。 京城的男子虚伪至极,越是位高权重的越虚伪。当年他能同时娶了承恩侯府的两位姑娘足以看出他是个怎样的人。他既贪恋孙三姑娘的小意温柔,又想要嫡出姑娘的身份地位。 邹禹琉轻哼一声,似在嘲讽什么。 刚刚母亲逼着他认罪时父亲一声没吭,如今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又决定要保他了吗? 可真是讽刺。 “人是我杀的,这些事都是我干的。” 闻言,永宁侯脸色顿时变了。 顾闲庭:“侵吞修河款导致河水决堤,进而导致百姓流离失所,百姓动乱。若再加上杀人,可是死罪!” 邹禹琉:“对,都是我干的,将我杀了吧。” 永宁侯夫人心一颤:“不,不是他干的,不是他干的。” 孙三姑娘笑着问:“若非六少爷所为,又是谁干的?” 邹禹奇看出来父亲的态度,连忙道:“不是我,不是我,爹,不是我干的,是六哥!” 顾闲庭又拿出来一叠证据,让人递到了邹禹奇面前。 全都是这些年邹禹奇打着邹禹琉名号干的龌龊事。 昭元郡主原本还有些稀里糊涂,此刻全明白了。 其实她早就发现邹禹奇和她想像的不一样,可还是一次次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一次次的相信了他。 前几日他还试图将杀人一事推到自己身上,而自己还答应了他。回想从前的事,她似乎也替他背了不少黑锅。 父王说的没错,她真的蠢的要命。 昭元郡主瓮声瓮气道:“父王,女儿错了。” 福王瞥了一眼女儿的神色,缓缓松了一口气。 女儿总算是醒悟过来了,看清了邹家那小子的真面目。 “没事,不管你做再大的错事都有父王给你撑着。” 昭元郡主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从前做那些事不都是因为知道父王会为她兜底吗? 她好想扑到父王怀里哭一场。 不,不是现在,眼下还有一件事等着她去做。 昭元郡主再看邹禹奇此刻的嘴脸,觉得甚是令人恶心,她抹了一把眼泪,道:“顾侍郎,我可以作证。” 顾闲庭:“郡主请说。” 昭元郡主:“去年腊月底,有一位身怀六甲的姑娘来到了听风苑。她怀里抱着一个盒子,说要将邹禹奇救出去。邹禹奇当时在书房,我带着那位苏姑娘过去了。邹禹奇与我解释说这位苏姑娘是邹禹琉的女人,怀的是邹禹琉的孩子。他说会妥善处理此事。我信了他,被他支开去了别处,后来当我回来发现那姑娘不见了,邹禹奇说那姑娘被邹禹琉的人领走了。后来我问过邹禹琉,邹禹琉一脸茫然,那时我还以为他怕此事败露了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原来他是真的不知道。前些日子我问过府上的下人,没人见过那位苏姑娘离开。” 邹禹奇大惊:“郡主……你在说什么,我从来没骗过你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昭元郡主看向邹禹琉:“邹小六,你还要替你弟弟瞒着吗?” 邹禹琉眼底有了几分光亮。 此时永宁侯又开口了,这一次他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事情都是老七做的,与老六无关。我家夫人过于宠溺老七,想让他哥哥替他担责。” 邹禹奇面如死灰:“爹……我也是您儿子啊……” 永宁侯:“你恶事做尽,不配做侯府的孩子!” 邹禹奇又看向永宁侯夫人:“娘,您也想要儿子死吗?” 永宁侯夫人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另一个儿子,她终究还是闭了眼。 这些年,她错的太离谱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选了,她不知道。 孙三姑娘看着眼前的闹剧,别提有多开心了。 最终,邹禹奇被判了死刑。 不过他毕竟是太子的表弟,再加上祖上立过汗马功劳。在贵妃娘娘太子和永宁侯的求情下,被判了流放三千里,永生不得回京。 这个案子一出,整个京城都震动了。 世家官宦谈论的是此事对太子的影响、对永宁侯府的影响,后宅妇人多在议论永宁侯夫人的狠厉以及孙三姑娘的心机,小姑娘们都在骂邹禹奇的花心和狠心。 邹禹奇离京的那一日,乔棣棠和顾闲庭站在城门上看着。 虽然邹禹奇留了一命,可往后这一生他都要在岭南做苦力,永世不得回京。对于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而言,这样的惩罚怕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乔棣棠抬头看向天上。 天色湛蓝,天空高远。 罗幕,你是不是也在看着? 或许是京城的风太大了,她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 顾闲庭瞧出来她的心思,道:“乔姑娘,苏姑娘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人生之幸事。” 乔棣棠眨了眨眼,将眼泪憋了回去,她侧头看向顾闲庭,认真地说道:“能在京城遇到顾大人,得顾大人一路相助,也是我的幸事。” 顾闲庭突然笑了:“遇到乔姑娘也是我的幸事。” 乔棣棠眼前一亮,赞道:“顾大人,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的,京城的世家贵女定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这样侯夫人就不会为你的亲事担忧了。” 面对这样的称赞顾闲庭耳朵突然红了,轻咳一声,沉声道:“乔姑娘笑起来也很好看。” 乔棣棠眼底闪过一抹意外的神色,随即笑着说:“多谢大人称赞。”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心情也变得格外舒畅。 第56章 离开 第二日一早,乔棣棠像往常一样出门了。她跟府中说的是回齐家了。因为在京城有个齐家别院,她经常过去住几日,所以大家也没在意。 一路上,她听到最多的事情就是关于永宁侯府的。 永宁侯府的事情原本只在官宦之家流传着,随着今日邹禹奇被流放,眼下已经在百姓间传开了。邹禹奇侵吞修河款和赈灾款,害得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人人得而诛之。除此之外,流传更为广泛的是承恩侯府二姑娘和三姑娘的事情。 孙二姑娘抢了孙三姑娘的丈夫,毒杀了孙三姑娘的儿子。孙三姑娘欺骗孙二姑娘,孙二姑娘把亲生儿子当仇人养了十几年。 老侯夫人本就不喜欢侯夫人孙氏,得知此事后对其更加厌恶,扬言要将这个恶毒的儿媳休了。 永宁侯迫于压力将侯夫人以及孙三姑娘都送去了京郊的庄子上。不过,这一次对外称不是关着她们,而是让她们静养。 永宁侯夫人想到这些年自己对儿子做过的事情,心中悲痛万分,又恨极了自己的庶妹。在庄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两个人摩擦不断。 青儿:“侯夫人被送去庄子上了,侯爷会不会真的听老夫人的话把她休了?” 乔棣棠:“你别忘了太子的母妃是谁。” 太子的母妃姓孙,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也是侯夫人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 有这样一层关系在,侯夫人是不会被休的。 乔棣棠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风景。 天气越来越冷了,外面却依旧热热闹闹的。 邹禹奇的案子对于永宁侯府而言是天大的事情,罗幕之死对于自己是天大的事情,可这些事情对于旁人而言却无关紧要。 京城繁华依旧,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母亲被困在了内宅之中,被人抢了夫婿和儿子。罗幕被心爱之人杀害。孙二姑娘和孙三姑娘为了一个朝三暮四的男人互相残杀。 马车很快驶过了孙家酒楼。往日里热闹的地方如今被查封了,变得冷冷清清。 这看似繁华的京城还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乔棣棠嘴角扯了扯,合上了车帘。 乔棣棠一走就是数日,直到她走了五日还没回来,而诚王邀请她游湖的帖子已经送到了泰平伯府里,泰平伯府的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去齐家别院寻她了。 然而,早已人去楼空。 别院的管事告诉泰平伯府的人,他们家大姑娘回家过年去了。 泰平伯咬着牙问:“回哪个家?” 齐家管事:“自然是回云城齐家。” 泰平伯:“泰平伯府才是她的家!” 齐家管事:“我家大姑娘说了,她只有一个家,在云城。” 泰平伯快要被管事气死了。 “你赶紧写信让你家姑娘回来!” 齐家管事:“老奴只是个看门的,管不了我家姑娘的事儿,伯爷要是有事不如亲自给姑娘写帖子。” 泰平伯恨不得将别院一把火烧了,可是碍于有求于长女,他忍下了。 回到府中后,他立即写了一封信催女儿回京。 同时也跟诚王说女儿病了身体不适,不能陪他去游湖。 收到消息后诚王觉得太遗憾了。他本想着藉着这个机会撮合一下好友和乔大姑娘,给他们制造一个独处的空间。没想到这二人一个忙着案子,一个病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已是腊月,邹家的大案子刚刚忙完,顾闲庭又在忙什么大案子?这都好几日没见着人影了。 十日后,乔棣棠回到了云城。 看着眼前熟悉的城门,乔棣棠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那种压抑的感觉终于不复存在。 云城虽然不如京城繁华,但也不似京城那般压得人喘不上来气,时时刻刻都要警惕身边的人。 与此同时,两份礼同时送到了侍郎府和诚王府。 这一次乔棣棠没有厚此薄彼,两份礼一模一样,都是一个箱子。 诚王半个月没见着好友,今日特意去刑部寻他。正好顾闲庭查到了些线索,告一段落,今晚准备回家。 来到侍郎府,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箱子,顾闲庭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管事的打开箱子,熟悉的情形再现。 诚王:“这不会又是乔姑娘送的吧?” 管事的:“王爷料事如神,的确是乔姑娘送来的。” 诚王:“乔姑娘无缘无故怎么送金子了?” 管事的:“送的人说乔姑娘感谢我们家大人的帮助。” 管事的瞧见自家大人脸色不太好看,连忙解释:“老奴想着大人最近一直在跟乔姑娘一起查案子就先收下了,对了,这里还有一封信。” 顾闲庭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心里感觉空了一块,他沉着脸接过了信。 顾大人:来京数月,承蒙大人关照,特送薄礼聊表谢意,望大人莫要嫌弃。若不喜,可随意处置。山高水长,后会无期。愿大人仕途顺畅,扶摇直上。 短短几行字顾闲庭很快就看完了,他脸色难看至极,死死捏住了信。 诚王回忆起乔棣棠曾对他说过要谢他,转头对侍卫道:“去看看咱们府上是什么。” 侍卫:“是,王爷。” 侍郎府和王府离得不远,很快侍卫就拿着信回来了。 一模一样的两份礼,不过,信中的内容有些不同。 殿下:来京数月,承蒙殿下关照,特送薄礼聊表谢意。欲成大事,怎可无银?望殿下莫要嫌弃。愿殿下得偿所愿! 看着信上的内容,诚王挑了挑眉。 这位乔姑娘还真是聪慧又敏锐。 他瞥了一眼顾闲庭手中的信,无奈地叹了叹气。 乔姑娘这是要跟好友划清界限啊,看这信中所言,她难道已经离开京城了?她和好友相处那么久,两个人之间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就一点都不动心? 诚王:“送东西的人可有说乔姑娘在哪里?” 管事:“听齐家的下人说乔姑娘回云城了。” 诚王惊讶:“回云城了?何时走的?” 管事:“说是半个月前就回去了,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吧。” 这样说起来上次他邀请她游湖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京城了。诚王看向顾闲庭,一脸困惑。 “乔姑娘怎么突然去云城了?子随,你可知道为何?” 顾闲庭咬着牙道:“在外面办完事了,自然要回家。” 诚王:“回家?她的家不是在京城吗?” 顾闲庭:“她怕是从来没将京城当做过自己的家。” 顾闲庭目光冰冷,看着眼前的箱子,像是要吃人。 他终于明白了,乔棣棠此次来京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苏罗幕。 当初她主动回泰平伯府就是为了调查伯府的公子,后来主动接近诚王也是为了调查诚王,再后来是永宁侯府的六少爷、七少爷……再后来是他。 客栈扶梯损坏、白山观抓凶、孙记遇险、雨夜山洞、黑夜橙园……这些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原以为自己在她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同的,没想到也不过是她为好友查案子的工具罢了。 他在她心中和邹禹奇、邹禹琉没有任何的区别。 如今苏罗幕的事情已经了结,她就毫不留恋地回去了,甚至都没有跟他告别。 他对她帮助,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大堆黄金罢了。 她以为给了他黄金就能抵消自己的恩情了吗? 做梦! 诚王见好友神色不太对,道:“子随,你怎么了?” 顾闲庭闭了闭眼,敛去了眸中的情绪:“没什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罢了。” 诚王此刻心情也不太好。好友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结果那姑娘为朋友查完案子之后就离开了,对好友毫无情意。 那姑娘好是好,可惜她不喜欢子随。 “子随,天涯何处无芳草,没了乔姑娘还有张姑娘李姑娘王姑娘,天下之大,总会遇到两情相悦之人。” 顾闲庭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诚王摇了摇头,转移话题:“这些黄金你打算如何处理?” 顾闲庭:“自然是物归原主。” 诚王明白好友的性格,也没多说什么。 他想到一事,问:“对了,你最近在查什么案子,怎么这么忙?人都瘦了一圈儿了。邹禹奇的案子不是了结了吗?” 顾闲庭:“查到一些新的线索。” 诚王:“新线索?和邹禹奇有关?” 顾闲庭瞥了一眼皇宫的方向,两个人顿时了然,没再多言,去了书房。 诚王和顾闲庭一直聊到了深夜。诚王看向好友,一脸佩服。 “子随,你可真厉害,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能被你发现。话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顾闲庭抿了抿唇,道:“从一个富商意外溺亡案查出来的。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经过查探发现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除此之外,白一河所供述的杀人名单里有一名富商也和这件事有关。” 诚王:“那名富商的家人若是知晓此事定要感激你。” 顾闲庭脸色有些难看,道:“未必,若是遇到没心没肺之人做什么事都是徒劳。” 诚王看向顾闲庭,他怎么觉得好友今日说话怪怪的,有些阴阳怪气。 “那富商的家人得罪你了?” 顾闲庭没说话,默认了此事。 好友一向冷静自持,何时会流露出来这样的情绪?诚王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富商可是姓齐?” 顾闲庭轻轻应了一声:“嗯。” 诚王了然,立即道:“既然得罪你了,你还这么用力替他们查案子。子随真是高风亮节,让他们羞愧去吧。” 顾闲庭顿了顿,道:“此事和太子有关,须得慎重。事情发生在江南,我打算亲自去云城查一查。” 诚王忍住笑,道:“是该去云城查一查,正好本王最近也没事,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快马加鞭,过年前还能回来。” 此刻,远在云城的乔棣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青儿:“姑娘,早就跟您说了要多穿些衣裳,您非说云城不像京城那么冷,不用穿。马上就要过年了,人来人往不断,需要忙的事情又多,若是染上风寒就麻烦了。” 乔棣棠笑了笑:“记住啦,我明日就多穿一件。” 腊月十五那日,青儿急匆匆从外面跑了回来。 乔棣棠:“东西都准备好了?” 青儿喘匀了气,说道:“姑娘,岭南那边传来了消息,邹家七公子死了。” 乔棣棠惊讶不已,顿了顿,又确认一遍:“死了?” 青儿点头:“对,听说是路过树林时被野兽活生生咬死了,尸体四分五裂。” 乔棣棠:“他身边应该有衙役,走的也是官道,怎会有野兽出没?” 青儿摇头:“不清楚。跟着他的衙役都没事,只有邹公子被野兽拖走了,再找到时已经被咬死了。” 乔棣棠眯了眯眼。 岭南……苏夫人的娘家就在岭南。 自从罗幕出了事,她给苏夫人写了几封信都没收到回信。前些日子她回到云城,听人说苏家的生意不行了,苏老爷急得到处求人,而苏夫人也生了重病,快不行了,在岭南养病没有回来。 乔棣棠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今日是罗幕的祭日,走吧,咱们将她好好安葬了。” 青儿:“是,姑娘。” 第57章 抱她 乔棣棠套了车,去了青山的别院中。 看着别院里的一草一木,她眼前浮现出了从前和罗幕在这里玩乐的情形。 自从罗幕离开云城,她再也没来过这里了。 她在附近找了片空地,让人将罗幕的骸骨放进去,立了一块碑。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单独和罗幕说几句话。” 她席地而坐,拿出来贡品,打开一壶酒,将眼前的两个杯子都倒满了。 她端起一杯酒,和另一个酒杯碰了一下,轻抿一口。 这酒可真辣啊。酒入肠中,又热又辣,滋味也不太好。 不过,这种味道却让人觉得很痛快。 她又饮了一口,絮絮叨叨说起这一年来自己发生的事情,又说了邹禹奇的结局。 “罗幕,他死了,你说巧不巧,我今日刚刚得到了这个消息。杀人偿命,恶人总是有恶报的。” “苏老爷不去认你,但我要你。这里有山有水,风景绝佳。你曾说过喜欢这里,我将你带回来了,你开不开心?”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等我百年之后也要埋在这里和你作伴。” 乔棣棠感觉脸上有一丝凉意,她抬眸看向天空。云城地处南方,冬日极少下雪。此刻天上不知何时下起雪来。 每年冬天,乔棣棠和苏罗幕都盼望着下雪。 最好是下一场大雪,在雪中痛痛快快地玩耍,躲在被窝里看外面的雪景。 想到那些和罗幕在一起的往事,乔棣棠悲从中来。 “罗幕,下雪了,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两行泪顺着眼角滑落。 乔棣棠坐在苏罗幕的墓前哭了许久,哭到嗓子都哑了,才颤颤巍巍站起来朝着山下走去。 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酒量,她虽然只喝了两杯酒,身体却已经站不稳了,走两步就要往旁边倒去。好在一旁有树,她扶着树慢慢走。 酒劲儿上来之后,她晕得更厉害了,树都是重影的,她以为自己扶住了树,实则什么都没扶住,眼见着身体往旁边的草丛倒去。 这时,一条强有力的胳膊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低沉略带嘲讽的声音响了起来:“就这酒量还敢一个人在野外饮酒。” 这么一晃,乔棣棠更晕了,她闭了闭眼,缓缓睁开。眼前的脸像是有了重影,幻化出来好几个人的脸。她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眼前之人是谁。可不知为何对方身上的味道让她觉得非常安心。 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对的。 “我酒量确实不好。” 说完,头靠在了对方的胸前。 “既然——” 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还喝这么多酒? 顾闲庭刚说了两个字就见自己乔棣棠将头埋在了自己胸前。 见她如此乖顺,顾闲庭压在心底的那一口气渐渐散开了。他不再说什么,大步朝着山下走去。 乔棣棠已经喝醉了,根本不知道此刻的处境如何,只觉得有些颠簸,她害怕自己掉下去,于是抱紧了身前人的脖子。 顾闲庭身体微僵,停下脚步看向了怀中之人。 乔棣棠今日穿了袄子,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的斗篷,此刻整张脸都埋进了毛茸茸的斗篷之中,看起来格外可爱。因为饮了酒,小脸红扑扑的,唇微微张开。 顾闲庭眼神一暗,喉结微动。 这时,乔棣棠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再次睁开了眼。这一次她对上了一双凌厉的目光。她看了一眼,喃喃几个字,放心睡去。 “原来是顾大人啊……” 终于认出他来了。 顾闲庭长叹一声,抱着人朝着山下走去。 乔棣棠第二日醒过来时脑袋还有些疼,她缓了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隐约记得自己在罗幕的墓前喝多了,晕乎乎地走下了山。她还记得好像是被人抱着回来的,对着人又哭又闹。但那男人是谁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正要寻人问问,只见青儿进来了。 青儿带来了一个消息:“姑娘,楚公子来了。” 乔棣棠有些惊讶。 “竟之哥哥来了?何时来的?” 楚公子,楚竟之,楚竟之的父亲和齐铭远是多年好友。齐铭远从商,经营布行。楚父从政,是云城下面的一个县城的县令。齐铭远去世后楚家对齐家也多有帮助。齐铭远在世时,楚父一直想要撮合楚竟之和乔棣棠。 青儿:“昨晚来的,您当时已经睡下了,楚公子不让叫醒您。” 乔棣棠愣了一下。 昨晚?难道是楚竟之将自己送回来的? “我昨日怎么回来的?” 青儿:“姑娘是自己走回来的。” 乔棣棠:“走回来的?你确定?我身边没有旁人?” 青儿:“确定啊,姑娘喝醉了酒,自己慢慢走下山的。我和墨雨一直在山脚等着,一转头就看到姑娘抱着树睡着了。当时您身边并没有旁人。我和墨雨合力将姑娘扶回了别院。等到了别苑才发现楚公子已经来了。” 乔棣棠:“哦,这样啊。” 她明明记得有人将自己从山上抱下来,难道昨日是她的错觉?又或者是在做梦? “你请楚家兄长稍等片刻,我马上就过去。” 青儿:“是。” 乔棣棠收拾好之后,起身去见楚竟之。 楚竟之坐在厅堂里等着人,目光时不时看向门口。 终于,他听到门外传来了动静,立即站起身来去迎接。 乔棣棠进来时恰好楚竟之已经快走到门口了。 “竟之哥哥,许久不见。” 楚竟之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容:“棣棠妹妹,好久不见。” 乔棣棠:“请坐。” 楚竟之:“妹妹也坐。” 乔棣棠:“竟之哥哥用饭了吗?” 楚竟之脸色微红,道:“还……还没。” 乔棣棠自然而又大方地道:“一起吧。” 楚竟之:“好……好。” 乔棣棠喜欢吃甜食,饭食的味道不喜欢太重的。在京城待了大半年的时间,很是不习惯,如今吃到了云城的饭食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些。 两个人一直安安静静吃着饭,楚竟之想到昨日的事情,问道:“听说妹妹昨日饮酒了?” 乔棣棠:“嗯,吃了两杯酒。” 楚竟之:“饮酒伤身,妹妹以后还是少喝为好。” 乔棣棠并未解释什么,嘴上答应了:“好。” 这个话题很快就结束了。 乔棣棠继续安安静静吃饭。 楚竟之:“妹妹这次怎么在京城待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我不回来了吗?”乔棣棠将楚竟之没说完的话说完了。 楚竟之瞥了乔棣棠一眼,没说什么,眼里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乔棣棠:“云城才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听到这个回答,楚竟之开心了:“哦哦,那就好,那就好,云城也挺好的。” 乔棣棠笑了笑。 吃过饭后,楚竟之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棣棠妹妹,我母亲想让人去家里提亲,不知道你是何意?” 乔棣棠愣了一下,重复一遍:“提亲?” 楚竟之鼓足勇气,看向乔棣棠:“对,提亲。” 乔棣棠看向楚竟之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竟之哥哥,我从前便与你说过,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只当你是我的兄长。” 楚竟之雀跃的心落了下去,但他仍不死心:“我知道,可我想照顾你。从前我没有功名,如今我已经是举子了,明年开春就去参加春闱。等春闱过后我就可以像父亲一样入朝为官,到了那时我就有能力照顾你了。” 乔棣棠:“竟之哥哥,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 楚竟之突然问了一句:“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乔棣棠眼前突然浮现出来一个身影,很快又被自己否决了。 “没有。竟之哥哥为何这样说?” 楚竟之眼神有几分闪躲,道:“我总觉得你这次从京城回来不太一样了,从前你没对我说这样重的话。” 乔棣棠并未觉得自己和从前有何不同。从前她也拒绝过楚竟之,并且明确表示二人不可能。或许是因为楚家并未提前与他们说一声便决定要提亲,所以语气重了些。 “你我年岁都到了适婚的年纪,我只是不想耽误你。” 楚竟之突然转移了话题:“京城的公子们是不是和云城的不同?” 乔棣棠皱眉。 她拒绝楚竟之和别人无关。 楚竟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棣棠妹妹了。” 虽然他从前便知道乔棣棠是京城伯爵府的姑娘,但这么多年来她并未和伯爵府联系过,如今伯爵府主动接她回京,他发现了两个人之间的察觉。 乔棣棠:“你知道的,我并不看重门第。” 楚竟之眼睛又亮了起来。 乔棣棠:“可我想找的夫婿一定是自己喜欢的。” 尽管乔棣棠这般说,楚竟之也没有完全失去希望。 两人很快结束了这个话题。 因为快过年了,府中的事情多,乔棣棠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城,楚竟之也要读书,和她一起坐马车回去。 上马车时,楚竟之突然伸过来手扶了一下乔棣棠。 乔棣棠顿时觉得有些不适,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从前楚竟之从未做过这等亲密的举动,今日怎会这般。 乔棣棠刚想说些什么,楚竟之又将手缩了回去。 若此刻再说未免显得自己有些大题小做了,乔棣棠没说什么。 上了马车后,乔棣棠闭着眼休息。 楚竟之坐在另一侧。 顾闲庭看着远去的马车,感觉自己的胸口快要炸开了。 怪不得毫无留恋地离开京城,原来是因为云城有人在等着她。 她对他从无情意。 一旁的诚王对护卫道:“去查查那男子是何人。” 阿金觑了一眼主子的脸色,小声对诚王道:“王爷,不用查了,我们已经查过了。” 诚王眼底浮现出来一丝诧异的神色,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好友。 嘴上说着不在乎,私下却将乔大姑娘身边的男子查了个清楚。 “那人是谁?” 阿金看着主子阴沉的脸,硬着头皮说道:“乔姑娘和楚公子从小一起长大,两家有意结亲。楚夫人已经在云城找好媒人了,这两日就去齐府提亲。” 诚王大惊,看向顾闲庭。 这怎么行? 若是乔姑娘嫁给别人了,随之怎么办? 不行,他得阻止这件事。 “今日本王就去齐府提亲!” 顾闲庭侧头看向诚王。 怕好友误会,诚王连忙解释:“为你提亲。” 顾闲庭:“多谢殿下好意,不用了。” 说完,他沉着脸下山了。 诚王扯住了想要跟下去的阿金,问:“你家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是打算放弃了,还是有别的打算?” 阿金摇头:“属下不知道。” 自从知道乔姑娘离开了京城,他们家大人又恢复到从前的模样了。不,比从前还可怕。从前只是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现在是喜怒不定。昨晚回来时明明心情还挺好,眼下又不高兴了。 他虽不知道大人心中所想,但他能肯定大人的喜怒和乔姑娘有关。 他只希望乔姑娘能赶紧理一理他们大人,拯救他们这些下属。 第58章 提亲 乔棣棠并不知诚王和顾闲庭来到了云城,她先将楚竟之送回了书院。 二人分开时楚竟之依依不舍,频频回头看向乔棣棠,见马车走远了,这才轻轻叹气,朝著书院里走去。 乔棣棠回了城内,她没有回家,而是转道去了玉轩。 玉轩是从前乔棣棠和罗幕经常来的地方。自从罗幕去了京城,每次都是她独自一人前来。她直接去了二楼,她要了些茶水果子,坐在她和罗幕常来的包厢里,静静地看着下面的歌舞。 从前一个人来时就会想到她们二人一同来这里的情形。那时她总在想,不知她和罗幕再次同来玉轩会是多少年后,没曾想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乔棣棠的眼睛虽然一直落在下面的表演上,可究竟唱了什么歌跳了什么舞她却全然不知。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喜欢去青山是因为那里的风景好,远离嘈杂喧嚣声;她觉得玉轩好是因为这里环境清幽,歌舞表演好看……此刻她终于明白,她之所以喜欢这些地方是因为这些地方有她和罗幕的美好回忆。她不是喜欢这些景,而是喜欢和罗幕在一起。 跟她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而如今没有了她,即便身在人来人往的玉轩她仍旧觉得无比孤独。 眼泪又不知不觉从眼眶滑落。 敲门声响起时乔棣棠拿起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来人是玉轩的主人,宋夫人。 她和乔棣棠有些交情,得知乔棣棠来了,亲自端了些瓜果过来了。 “乔姑娘,好久不见。” “宋夫人,好久不见。” 宋夫人在乔棣棠一侧坐下,瞥了一眼乔棣棠对面的位置,轻轻叹了叹气。 京城的事情早已传到了云城来,苏家的遭遇大家也都看到了。 “没想到苏姑娘就这样没了,上次见她还是在两年前,她在此处与我讨论如何编排歌舞。” 乔棣棠也想到了那个情形,眼神微暗。 “是啊,一晃两年过去了,那日的情形犹在眼前。” 宋夫人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泪,道:“幸好苏姑娘有你这样一位朋友,不畏权势,为她四处奔波。” 乔棣棠:“我和罗幕亲如姐妹,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多少人嘴上说着姐妹情深背后却互相捅刀子,如乔姑娘这般仗义的少之又少。宋夫人从前只觉得乔棣棠是个聪明漂亮有经商头脑的小姑娘,如今觉得她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值得深交。 宋夫人又与乔棣棠聊了几句关于苏罗幕的事,她瞧出来乔棣棠情绪低沉,猜测她是在为苏姑娘而神伤,她没再打扰,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临走前,她与乔棣棠说了一事。 “乔姑娘可还记得年初的时候在京郊救了一位身着玉轩衣裳的男子?” 乔棣棠思索许久,道:“隐约记得有那么一回事。” 好像是她离京的前一日去观中寻母亲,路上遇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宋夫人:“那男子并非玉轩里的人,他走时就曾打听过乔姑娘。约摸半年前,他再次派人来打听过乔姑娘。” 乔棣棠蹙眉。 那男子打听她作甚? 宋夫人:“我并未向他透露你的信息。按理说你救了他,他应该十分感激你才是,可这男子行事有些怪异。他身份似乎不一般,不知他有何目的,乔姑娘还是小心些为好。” 乔棣棠:“多谢夫人提醒。” 她倒不怎么担心这件事。她只远远看了男子一眼,连男子的长相都未看清,更没有参与什么事,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过了两日,楚家的媒人上门了。 楚竟之是尉迟蕴看着长大的,两家私交甚笃,知根知底,尉迟蕴是看好这门亲事的。不过,这一切还是得看女儿自己的心意。 她没有当场表态,让媒人先回去了。 等女儿从铺子里回来,尉迟蕴和她说了这件事。 尉迟蕴:“你意下如何?” 听到楚家人来提亲,乔棣棠十分意外。前几日她明确拒绝了楚竟之,他应该听懂了她的意思,不该再来提亲了。怎么今日还是来了? “母亲,我与竟之哥哥之间并无男女之情,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 她没想过现在成亲,更没有想过要和楚竟之成亲。 尉迟蕴劝了几句:“竟之是我和你爹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品行好,学识也不错。年纪轻轻就中了举,明年多半能中进士。” 母亲说的话乔棣棠都懂,可她实在是对他没什么想法。 “竟之哥哥确实各方面都不错,只是女儿对他实在是无意。” 尉迟蕴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问:“你在京城可是遇到了合心意之人?” 乔棣棠怔了一下。 同样的话楚竟之也曾问过她。 “母亲为何会有此一问?” 尉迟蕴:“没什么,只是觉得对于婚事你似乎比从前坚决了些。从前你虽然也不赞同这门亲事,但不似今日这般决绝直白。” 乔棣棠愣住了。 她思考了自己从前和现在的态度,好像的确比从前坚决了些。 “我是觉得媒人已经上门了,我和竟之哥哥年纪也不小了,再不坚决些会误了竟之哥哥的终身。” 尉迟蕴看了女儿一眼,没再提楚家的事情。 “你想过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吗?” 乔棣棠垂了眸。 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去京城一遭,她突然就不想成亲了。 罗幕走时以为自己遇到了家世好、人品好、长相好的贵公子,将一颗心都托付,可最终却被负心汉亲手杀害。 孙三姑娘一位自己遇到了良人,身心都托付于他,为他心甘情愿做小,为他生儿育女,可最终却被永宁侯抢了儿子、关在了暗无天日的橙园之中,即便后来得知真相,侯爷也不曾为她报仇,反倒是将她和仇人关在了一起。 福王和福王妃相守多年,到老了福王妃却开始为福王找年轻貌美的女子孕育子嗣。 泰平伯为了唐氏不惜和母亲和离,将她这个亲生女儿赶出家门,如今为了权势还不是把唐氏禁足了? 天下男人都是负心汉,只有银钱才是对自己最忠诚的。 一文铜板买一文钱的东西,一两白银买一两白银的东西……有多钱就能买多少钱的货物,永不背叛。 “娘,女儿不想成亲了。” 尉迟蕴愣了一下,眼底流露出来一丝讶异的神色,抬眸看向女儿。 “不想成亲了?为何?你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乔棣棠从前的确不是这样说的。她从前想找个家世清白,长相普通,性格温顺的男子,平平淡淡过完这一辈子。 对于昭元郡主而言,邹禹奇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可他却背着郡主祸害了无数年轻漂亮的姑娘。 可见不管是找个身世地位比自己强的,还是处处不如自己的,都逃不开这样的命数。 倒不如一个人活得清净自在。 尉迟蕴猜测:“可是在京城发生了什么事?” 乔棣棠:“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只是突然觉得成亲挺没意思的。” 回到云城之后女儿跟自己说过在京城发生的事情,尉迟蕴猜测女儿可能是因为苏家姑娘的事情才会如此。女儿如今刚刚得知苏家姑娘的事情,难免情绪不稳,估摸着过些日子就好了。 她没再劝说,道:“你若实在对他无意,我明日便让人推了这门亲事。” 乔棣棠:“劳烦母亲了。” 尉迟蕴:“说什么客气话。我家棣棠长得这么好看,将来定会遇到喜欢的男子。” 女儿离开后,尉迟蕴跟身边的嬷嬷感慨:“就不该让她去京城的,京城那种地方,看似光鲜亮丽实则里面都烂透了,就是个吃人不吐骨的地方。” 林嬷嬷:“您慢慢教就是了。” 尉迟蕴叹气:“哎,只是可惜了楚家这门亲事。” 林嬷嬷:“咱们跟楚家关系极好,楚家却不打一声招呼就上门提亲了,这做派也不太合规矩。” 尉迟蕴端起茶轻抿一口,眼神变得锐利:“谁说不是呢?我瞧着楚家是见棣棠回了伯爵府有些着急了。这是觉得两家关系好,咱们抹不开面子拒绝,想逼着咱们家同意这门亲事呢。” 林嬷嬷笑了:“楚家的算盘可真是打错了。” 这些年他们家夫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楚家这点小聪明实在不够看。 晚上,睡前乔棣棠脑海中一直在想母亲晚上提到的事情。 在去京城之前她曾想过找个老实可靠的男子度过余生,如今在京城的虎狼窝里走了一遭,对于成亲一事她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不管男子地位或高或低,性格强势又或者温和,总是会变心的。 这一晚她竟然梦到了顾闲庭。 醒来后,想到昨晚的梦境,乔棣棠眼眸微垂。 她梦到了二人雨夜在山洞中避雨的情形。顾闲庭安抚她的情绪,帮她查清楚了罗幕的事情,为罗幕伸冤。 京城世家男儿虚伪又薄幸,顾闲庭倒是个例外。 不过,罗幕的事情已了,她此生都不会再去京城,京城的人和事也都与她无关。 至于顾闲庭……他是武昌侯世子,刑部侍郎,而她是商贾,两人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青儿听到里面的动静,推门进来了。 “姑娘,媒人又登门了,夫人推掉了楚家的亲事。” 乔棣棠:“嗯,知道了。” 第59章 送信 齐家推掉亲事的第二日,楚夫人登门了。 乔棣棠去了铺子里,尉迟蕴接待了她。 楚夫人在尉迟蕴面前丝毫不提亲事,只闲话家常。 尉迟蕴虽知晓对方的来意,无奈对方没提,她也不会突然提起来。 临近午时,乔棣棠从外面回来了,按照习惯她先去了正院见尉迟蕴,进了院子里方知楚夫人也来了。 “见过母亲,见过伯母。” 楚夫人见到乔棣棠后,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话。等二人寒暄完,她终于说起了提亲一事。 楚夫人:“棣棠,你是个好孩子,有些话我本不该说,可作为母亲又不得不说。前日得知贵府推了这门亲事,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再过两个月竟之就要参加春闱了,我怕会影响他发挥。春闱是一辈子的事,你能不能先哄哄他?等他春闱后咱们再解除婚约?” 尉迟蕴皱了皱眉,神情有几分不悦。 楚家这是拿着他家儿子的前程来逼迫女儿应下这门亲事? 若是女儿不同意,楚竟之明年又没中,岂不是都怪她家女儿了? 这楚家说话做事也太不讲究了。 没等女儿回答,尉迟蕴先开口了。 “哦?还有这种事。最近天气寒凉,竟之可是染了风寒?他身边伺候的人也太不小心了。妹妹可要好好为竟之把关,莫要因为下人不周耽搁了科考。” 尉迟蕴丝毫不提女儿拒亲一事,将楚竟之的表现归结为他生病了。 楚夫人和尉迟蕴关系不错,尉迟蕴平日里说话也是极为温柔的,她着实没想到尉迟蕴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她看看尉迟蕴,又看看乔棣棠,叹了叹气:“哎,可能是吧。” 乔棣棠顺势说道:“既然病了,那就请大夫好好看看病吧。” 乔棣棠这般绝情,楚夫人已然十分不悦,囫囵应了一声:“嗯。” 其实她不太满意这门亲事。 乔棣棠虽然是伯府的嫡长女,可云城人人皆知伯爵府不管她,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她。她在京城待了大半年,快过年了又被伯爵府撵了回来。 而且,她如今算是商贾出身,又整日抛头露面做生意,以后嫁过来如何能甘心在内宅中伺候儿子,为儿子生儿育女。 她家儿子小小年纪就中了举,夫子说儿子明年定能中春闱,将来封侯拜相,前途无量。 将来就是宫里的公主都能娶得,更何况区区一个伯爵府的女儿? 只是丈夫在此事上和她意见相左。丈夫觉得伯爵府未必不认这个女儿,既然乔棣棠能在京城住大半年就证明不会不管她。他对这门亲事极为满意,非得逼着她来。儿子那一颗心又拴在了乔棣棠的身上,如今还病了。因此她不得不来为儿子提这门亲事。 尉迟蕴端了茶。 楚夫人又如何看不出来尉迟蕴是送客的意思,只是丈夫和儿子那边对乔棣棠非常满意,她不能就这样回去了。眼下儿子的病还没好呢……万一真耽误了科考可如何是好? 楚夫人此刻对乔棣棠是又瞧不上又想让她帮忙。 “棣棠,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尉迟蕴说了重话:“楚夫人,棣棠和竟之年岁见长,再这般怕是不合规矩吧。” 楚夫人:“姐姐说得对,是不合规矩,可竟之他病了,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能不能让棣棠安抚他几句……” 楚夫人越说,尉迟蕴越恼,对于让女儿去见楚竟之一事丝毫不松口。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尴尬,乔棣棠开口了。 “去临江酒楼吧,明日我正好有些空闲的时间。” 楚夫人眼前一亮,笑着说:“哎,好好,你好好跟他说。” 尉迟蕴虽不悦,但见女儿答应了也没再说什么。 阿金得知了这个消息,连忙去告诉了自家大人。 “大人,齐家昨日拒绝了楚府的提亲。” 顾闲庭淡淡道:“嗯,知道了。” 阿金:“刚刚楚夫人登门了,乔姑娘决定见一见楚公子。” 顾闲庭眼神微变,看向阿金。 看着这个眼神,阿金觉得后背发凉。 乔姑娘,快救救我吧! 他家大人究竟哪里不如那位楚公子,乔姑娘就不能多看看他们大人吗? 第二日,乔棣棠等在了临江酒楼,不多时楚竟之来了。 楚竟之比前几日见时消瘦了些,可见楚夫人并未说谎,他的确是病了。 两个人本是一起长大的,关系甚好,今日却难得有些尴尬。 喝了一杯茶后,乔棣棠先开口了。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竟之哥哥,你不是这样的人,这次为何会要这样做?” 她拒绝楚竟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楚竟之都像是没听到一般,过段时日又登门拜访。两个人还会像朋友一样。 至于提亲,从未有过。 尤其是在她明确拒绝之后。 依着楚竟之的性格他不应该这样做。 楚竟之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抖,茶水险些撒出来。 见他如此,乔棣棠狠了心。 “竟之哥哥,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会妥协的人。我若是会妥协,齐家的家产早就落入了旁支手中。你这样逼我是没用的。” 楚竟之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又慢慢放开,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他这次的确是心急了些。 可他心急,是因为他害怕将要彻底失去。 如今看来,他已经失去了。 “我看到他了。” 乔棣棠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闻言蹙眉。 “谁?” 楚竟之:“那日我去别院寻你,亲眼看到一个男子将你抱下山。你安静地窝在他的怀中,搂着……搂着他的脖子。你们二人举止甚是亲密。” 那男子衣着华丽,气质卓绝,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嫉妒得发疯,另一方面又觉得二人极为相配,是他配不上棣棠妹妹。 乔棣棠皱眉,原来真的有那个人,那日不是她的错觉。 那人究竟是谁? 想到醉酒那日她脑海中浮现的情形,一个人影浮现在眼前。 难道是…… 楚竟之见乔棣棠不说话以为她终于承认了此事心里越发悲痛。 “是我没用,我的确比不上那位公子,棣棠妹妹不选我我也可以理解。” 乔棣棠回过神来,皱了皱眉。 “不管你信不信,我拒绝你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楚竟之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悲伤。 “嗯。” 乔棣棠狠了狠心,说了一句重话:“我没去京城前也跟你说过多次了,我只当你是兄长,从未想过男女之事。” 楚竟之如何不记得那些事情,只是他瞧着乔棣棠身边一直没有别的男子,所以心存希望。此刻龌龊的心思被乔棣棠戳破,他羞愧不已。 话已说清楚,乔棣棠没再往下说。 “马上就要春闱了,竟之哥哥好好准备吧。” 楚竟之抬眸看向乔棣棠:“咱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乔棣棠:“是不是取决于竟之哥哥的态度。” 楚竟之也笑了:“那就好。” 楼下,诚王看着临江酒楼,对身边之人道:“不上去看看吗?” 顾闲庭:“不用。” 诚王看向顾闲庭:“你就这么放心,万一乔姑娘改变了主意呢?” 顾闲庭抿了抿唇,没说话。 诚王:“你就嘴硬吧,等人跑了有你后悔的时候。今年定亲,明年春闱后成亲,后年生子,齐了。” 诚王越说,顾闲庭的脸越难看。 乔棣棠正想再和楚竟之说几句话鼓励他,突然有人来敲房门了。 看到来人,乔棣棠惊讶极了。 “阿金?” 阿金是顾闲庭的下属,几乎和顾闲庭形影不离,有顾闲庭在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 既然阿金在这里,顾闲庭是不是也在这里? 她原以为两个人此生不会再见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再见了吗? 乔棣棠心里突然有了一些期待,看了一眼他的身后。 阿金身后空无一人。 乔棣棠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失望。 阿金来到乔棣棠面前,递给她一封信。 “乔姑娘,我家大人让我给您一封信。” 乔棣棠十分不解,顾闲庭为何要让人给她送信。她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待她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发现阿金已经离去了。她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乔棣棠刚走了两步,楚竟之上前拦住了她。 “棣棠妹妹,你这是要去哪里?” 乔棣棠这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人,连忙道:“抱歉,竟之哥哥,我有要事要和顾大人相商,今日就到这里吧,以后有机会再聚。” 楚竟之张了张口。 乔棣棠没再耽搁,连忙朝着屋外走去。 很快乔棣棠消失在眼前。 楚竟之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那位顾大人究竟是何人,棣棠妹妹为何得知他在此处后这般着急去见他。难不成这位顾大人就是那日他在青山见到的男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楚竟之立即紧张起来,快步追了出去。 等乔棣棠追出去时早已不见了阿金的身影。 楚竟之从里面追了出来。 “棣棠妹妹,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乔棣棠:“没什么,竟之哥哥,外面冷,你又生着病,先回府去休息吧。” 楚竟之:“我……” 乔棣棠:“春闱好好考,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楚竟之抿了抿唇:“好,借妹妹吉言。” 乔棣棠转身上了马车,车帘放下后,她的脸色变了。 “青儿,你去查一下顾闲庭是不是来了云城,还在不在,在哪里?” 青儿:“是。” 乔棣棠再次看向了手中的那封信。 顾闲庭在信上说邹禹奇来云城的那三个月曾与父亲身边的甄管家接触过。 甄管家是父亲身边的老人,父亲出门做生意时每次都带着他,父亲死的时候也是他陪在父亲身边。父亲去世后,他仍留在齐家。直到两年前以年老多病为由卸下了管事的差事回老家去了。 “墨雨,你让阿福立即来府中见我!” 墨雨:“是,姑娘。” 第60章 解惑 乔棣棠回到府中时阿福已经从铺子里赶了回来。 看到乔棣棠,阿福连忙迎了过去:“姑娘,可是府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姑娘很少这般着急地将他找来,这般行事定是发生了大事。 乔棣棠抬了抬手,让屋里的人都退出去了。 “你觉得甄管事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从老爷去世后他就觉得甄管事行事有些奇怪,有事觉得他忠心维护大姑娘,有时又觉得他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忠心,可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齐家的事。 不够,当初他回乡时走得非常着急,他一直觉得奇怪。 阿福细细思索片刻,回道:“甄管事对齐家忠心无二。” 乔棣棠:“父亲去世后,你可曾发现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阿福仔细想了想当初的事情,道:“要说奇怪的地方,甄管事时常避着铺子里的人出去见人,我当初也曾见他在乔装打扮去了酒楼。” 乔棣棠觉得甄管事可能是去见邹禹奇了,她琢磨片刻,道:“快过年了,甄管事在咱们府上待了多年,劳苦功高,你去一趟他的老家,给他送些年礼,去看看他过得如何。” 阿福会意:“是,姑娘。” 顾闲庭那个人谨慎又认真,绝不可能传递一句没用的话。 邹禹奇见甄管事……他为何要见甄管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甄管事是父亲的人。 难道父亲的死和邹禹奇有关? 可那次父亲溺水是个意外。 无数商人从各地赶去,在船上议事聚会,船行到河中心,厨房突然起了火,船上的人为了逃生跳入水中。因为水深,溺亡了。 除了几个临时有事没上船的商人,其余船上的商贾全都死了。 这么大的事情,朝廷查了许久都没查出来有什么问题。 父亲一介商贾,邹禹奇为何要对付他?据她所知父亲并不认识邹禹奇,也不曾得罪过他,他和父亲有什么仇怨要杀了父亲? 若真的是他杀的,如今邹禹奇已经死了,顾闲庭为何要给她传递这样一句话。 青儿很快就来回话了。 “顾大人的确来了云城,今日他们离开云城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 乔棣棠点了点头,她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怎么这么快查出来了?” 顾闲庭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让他们这般轻易查到行踪。 青儿:“顾大人身边的阿金和陈丘去过咱们铺子里买东西,掌柜的听到他们二人之间的谈话了。”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答案是不会。 这二人是顾闲庭身边最得力之人,绝不可能随意说出来这样的话,定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顾闲庭此举究竟是何意! 乔棣棠:“他们来了之后去了哪里?” 青儿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 乔棣棠点头:“嗯,不必查了。你去查查父亲死后甄管事都和谁走得比较近。” 通过去京城查罗幕一事,她深刻认识到一个问题,那些京城的世家子弟没那么好查。她能查到的只是一些表面上的消息。顾闲庭这种既是世家子弟,又位高权重的就更难查了。除非顾闲庭故意给她透露消息,否则她根本查不到他的行踪。与其将精力放在顾闲庭的行踪上,倒不如查一查顾闲庭传递给她的消息。 青儿大惊:“您怀疑甄管事?” 乔棣棠:“只是一种猜测。” 甄管事一直在齐府,对齐家忠心耿耿,即便齐铭远去世,他依旧在齐家待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出卖齐家?青儿犹豫了一下,道:“姑娘,会不会是顾大人弄错了?” 闻言,乔棣棠看向青儿。 青儿:“奴婢是觉得您对顾大人过于信任了。” 乔棣棠垂眸。 她确实对顾闲庭十分信任。 青儿:“从前咱们得到了消息姑娘总会甄别一番,顾大人说的话姑娘却想都不想就信了。万一顾大人骗您怎么办?” 乔棣棠:“他不会的。” 青儿:“万一是个陷阱呢?” 乔棣棠:“我明白你的担心,也知道你犹豫的原因。甄叔救过你,所以你选择相信他。既然信他,更应该查清楚,洗脱他身上的嫌疑。” 心事被戳破,青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好好查一查此事。” 乔棣棠:“嗯,去吧。” 青儿走后,墨雨在一旁道:“姑娘,用不用奴婢去查一查。” 乔棣棠:“不必。我相信那位顾大人,也相信青儿。” 墨雨:“是奴婢多嘴了。” 熄灯后,乔棣棠躺在了床上。 闭上眼,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刚刚青儿说过的话。 青儿有一句话点醒了她,她的确对顾闲庭过于信任了。不管顾闲庭说什么她都信。那种感觉很奇怪,没有缘由,她就是相信顾闲庭。 想着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出来在京城发生的事情,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或许就是因为顾闲庭数次救她吧,所以她才会如此信任他。 过了几日,青儿将调查来的结果递给了乔棣棠。 父亲死后,甄管事表面上为父亲料理后世,私下竟然频繁联络齐家的各位叔伯,还曾买凶来杀她。 她年纪尚幼,可父亲却将整个齐家托付与她,她成为齐家的下一任家主。那几年,她过得特别艰难。她原以为只是叔伯们不满她一个外姓女掌家,原来是有人里应外合。 可她还是有些疑惑,在各位叔伯对付她时,甄管事曾出手对付那些叔伯,帮了她大忙。这也是她从未怀疑过甄管事的原因。 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为何既要对付她,又要帮助她? 若说他是后来改过自新了,又为何要买凶杀她? 她的行踪是甄管事从青儿那里打听到的,然后给了杀手。 青儿既羞愧又愤怒:“奴婢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乔棣棠:“你不必过于自责,好在大家都没事。只是奇怪的是他利用你打听到了我的行踪,还买凶,怎么没有下文了?” 青儿:“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只是打听到那批杀手行动了,行动失败后全都死了。” 这就奇怪了,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把韩侍卫叫过来。” “是。” “你可曾记得前年十月有人在青山刺杀过我?” 韩侍卫想了许久,道:“前年十月姑娘只去过一次青山,还是和苏家姑娘一同去的,属下记得那次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乔棣棠:“此事当真是奇怪。” 乔棣棠暗地里调查事情,表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如今她是齐家的家主,齐家的大小适宜都由她做主。外面的事情,家里的事情她都得顾着。这些日子她忙得脚不沾地。 腊月二十三那日,阿福回到了云城,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甄管事离开云城后没几日就在路上遇到了山匪死了。 乔棣棠不相信这是意外,这一定是别人蓄意谋之。结合顾闲庭给她的信息,是邹禹奇在背后帮他。再想到青儿之前查到的事,她心里约摸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甄管事刺杀她失败后就回乡去了,邹禹奇害怕事情败露并没有留着他,将他杀了。 甄管事死了,他究竟想干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先害她,再帮她,等她掌权后又杀她。 依着她对甄管事的了解,他并非是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他这样做定不是因为外界的原因改变,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关于甄管事的意图,乔棣棠想了数日都没想通。 齐长卿已经许久没见过长姐了,长姐先前去了京城,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整日忙着铺子里的事情,甚少闲下来。 腊月二十六这日,书院放假了。齐长卿一大早就来到了乔棣棠的院子里。 乔棣棠正吃着饭,听下人来报弟弟过来了,她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齐长卿:“阿姐。” 乔棣棠:“快坐,吃饭了没?” 齐长卿:“还没。” 乔棣棠:“那和阿姐一起吃,再拿一双筷子。” 能和长姐一同用饭,齐长卿非常开心。 “长姐一会儿去做什么?” 乔棣棠:“铺子今日要关门,一会儿我去各处看看。” 齐长卿:“我陪阿姐一起去。” 乔棣棠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道:“也好。” 她心里隐约有一种猜测一直没有去证实,今日倒是一个好机会。 齐长卿不知乔棣棠心中所想,能和阿姐待在一处他很开心,继续吃饭。 饭后,姐弟俩一同出了门。 本来应该从城北的铺子开始查看,乔棣棠突然改了主意,先去了城中的铺子。 乔棣棠嘱咐管事的关门前应做的事情,齐长卿就坐在一旁看着。 掌柜的吩咐伙计去里间将放账册的箱子拿出来给当家的。伙计去了之后,出来后直接将箱子递给了齐长卿。 齐长卿一脸茫然,看向乔棣棠:“不是给我的,是给长姐的。” 伙计看了看齐长卿,又看了看乔棣棠,吓得脸色苍白,跪在了地上。 本来众人没觉得有什么,他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 “大姑娘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以为家主是少爷。” 乔棣棠盯着他看了片刻,问:“你来铺子里多久了?” 伙计:“五……五年了。” 乔棣棠:“可曾在铺子里见过我?” 伙计:“见过。” 乔棣棠:“六叔既然让你去拿账册,看来十分信任你。你也是铺子里的老人了,又见过我。当真不清楚齐家的家主是谁吗?” 伙计仍在狡辩:“我……我是真的不清楚。姑娘姓乔,又是个女子,我便以为家主是少爷。” 乔棣棠突然问了一句:“甄叔的身体如何?” 伙计心里一紧,猛地抬头看向乔棣棠。 乔棣棠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一双眼睛格外凌厉。 伙计:“我……我……我很多年没见过甄管事了。” 乔棣棠:“是么,我怎么记得你是他收的徒弟?” 大冬天的,伙计感觉身体开始冒汗了。 师傅当年突然从铺子里离开回乡去了,在回乡的途中被人杀害。他一直怀疑是大姑娘所为。今日好不容易见着姑娘和少爷一起来,他就没忍住故意做了些事。 伙计下定了决心,看向齐长卿。 “少爷,师傅他老人家是被大小姐害死的,您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齐长卿满眼震惊,震惊过后一脚将伙计踢开了。 “你在胡扯什么?我长姐对甄管事一向敬重,怎么可能会害他?” 伙计:“是真的啊,大少爷!师傅不想齐家的产业落入外姓人之手,一直想让您成为下一任家主。大姑娘定是得知师傅私下做的事情所以将他撵走了,还在路上杀了他。” 齐长卿愣住了。 他记得前几年甄管事的确不止一次地在他耳边说让他多关心关心铺子里的事情,不要让长姐一人打理铺子。那时他以为甄管事是心疼长姐过于劳累,没想到竟然是想撺掇他从长姐手里夺权。 齐长卿看向乔棣棠。 乔棣棠知道自己猜对了。 父亲死后,甄管事从头到尾都只想支持她的弟弟齐长卿做齐家的掌权者。一开始害她是因为她掌了权,所以联合其他的叔伯将她赶下台。后来发现父亲的基业要被别人夺取,又站出来帮她。再后来她顺利掌权,甄管事控制不了局面了,又买凶杀她。失败后又仓皇跑了。 乔棣棠:“铺子里人手冗杂,刘叔,给他结了账明年就不用来了。” 伙计惊恐地抬头看向乔棣棠,见乔棣棠不看他又看向齐长卿:“大少爷,我都是为了您好啊,您救救我……” 齐长卿:“为我好?我看你就是故意挑拨我和长姐的关系!” 伙计:“大少爷,这铺子姓齐不姓乔啊!师傅是为您死的,您不能不念着他的好。” 乔棣棠抬了抬手,一旁的伙计们上前将人拉走了。 铺子里很快恢复了平静,乔棣棠又带着齐长卿去了其余几个铺子视察,等都巡视完了这才回府。 马车上,齐长卿道:“长姐,我真的没那个意思,你千万别听那个伙计乱说。” 乔棣棠笑了:“我知道,你对做生意没兴趣,你的目标在读书。” 齐长卿松了一口气:“我看长姐脸色不好看,还以为你误会我了。” 乔棣棠抬手摸了摸齐长卿的头,道:“没有的事,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齐长卿:“何事能难倒长姐?” 在他心中长姐就是最厉害的,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 乔棣棠:“一些小事而已,你不必担心,这几日好好松快松快,过了年再去书院读书,争取早日考取功名。” 齐长卿:“嗯,长姐放心,我一定会的。” 60-70 第61章 猜测 回到府中后,乔棣棠交待青儿:“私下打探一下有谁暗地里接触过大少爷,将这些不怀好意的人赶出去。” 甄管事虽然走了,但铺子里还有许多和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那些人难保不像今日遇到的那个伙计一样跑到弟弟面前说些什么。 她并不怀疑弟弟会相信他们。 但人心难测,有些事情须得提前防范一下。 青儿:“那些人太过分了!老爷在世时就说过下一任家主是姑娘,老爷在时他们不敢说什么,等老爷去世了又开始反对大姑娘,这不是欺负大姑娘么。” 乔棣棠垂眸思考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很快又一闪而过。 她总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什么。 “未必是想要欺负我。你想想看,长卿可会做生意?” 青儿:“大少爷一向对做生意不感兴趣,老爷也没教过他,他自然是不会的。” 乔棣棠:“若是长卿当了家主,会出现什么情况?” 青儿顿时明白过来:“姑娘的意思是那些人并非真的是想将齐家的生意给大少爷,而是他们想藉着这个由头来掌控齐家?” 乔棣棠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青儿顿时怒了:“这些人也太坏了,说到底还是图谋咱们家的产业!” 乔棣棠眸光一闪。 从之前她心里就隐隐有个念头,此刻终于抓到了。 她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恐怕这件事不只是针对齐家的。 乔棣棠脸色一肃,道:“你让阿福来见我。” 青儿:“是,姑娘。” 几年前父亲去世时她之所以没怀疑父亲的死是人为,一则是因为官府没查到什么线索,二则是死的不止父亲一人。行商之人一向讲究与人为善,不可能这么多人都同时得罪一个人。 甄管事一向对父亲忠诚,她相信甄管事种种做派是为了将齐家给弟弟,但其余人就不好说了。尤其是邹禹奇,他的目的应该是控制齐家。 她记得那次父亲不是一个人去参加的聚会,他和城北做木材生意的章老爷一同去的,后来他们二人一同死在了船上。若父亲的死不是意外的话,那么章老爷的死定也不是意外,其余二十几位商贾的死也不是意外。 邹禹奇会去联系甄管事,会不会也联系了章家的人,联系了其他各地的商贾? 阿福来了之后,乔棣棠吩咐:“你去查一下城北的章家,打听一下他们家换了家主之后和从前有何不同。” 阿福:“是,姑娘。” 过了一日,京城传回来一个消息。 青儿:“姑娘,永宁侯夫人和孙三姑娘都没了。” 孙三姑娘被抢了夫婿,又没了亲儿子,早就不想活了。如今活了这么多年,也是为了看侯府的笑话。现在事情已定,她又被关了这么多年,早已没了生气。当侯夫人拿刀刺向她时,她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反抗。 最终,侯夫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孙三姑娘也没了。 一场大雪过后,永宁侯府门口挂上了白色的灯笼。 乔棣棠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这样的结局真是令人唏嘘。 尉迟蕴得知此事,嘴角流露出来一丝嘲讽的神色。 乔棣棠:“母亲认识这两位夫人?” 尉迟蕴:“自然是认识的,我们年岁差不多,又一同在京城长大。孙家的三位姑娘当年在京城非常有名气,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嫁给了太子,一个嫁给了侯府世子,还有一个溺水而死,当年大家都很为她可惜。没想到如今她们两姐妹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乔棣棠:“孙三姑娘这一生的确过得凄苦。” 尉迟蕴:“永宁侯虚伪又自私,好色又重面子。她们二人都被他毁了。他明知这二人有杀子之仇竟然还将她们姐妹二人放在一处,如今这个结局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乔棣棠愣住了。 “母亲的意思是永宁侯想除掉这两姐妹?” 尉迟蕴:“不然呢?孙家二姑娘害死了三姑娘的儿子,孙家三姑娘又抱走了二姑娘的儿子,将二姑娘骗了那么多年。这件事如今都传到云城来了,可见京城的人讨论得有多么热烈。世家又重面子,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事。永宁侯又不好亲自动手,便将她们二人放在了一起,互相残杀。” 乔棣棠有想过永宁侯这样做是为了遮家丑,但她没有想过永宁侯想杀了她们二人。这两姐妹怎么说都是永宁侯的人,孙三姑娘是他曾经的爱人,侯夫人又跟了他多年。 “侯爷难道不顾及贵妃娘娘吗?” 尉迟蕴:“贵妃毕竟只是侯夫人的姐姐,侯夫人又涉嫌杀害孙三姑娘的儿子,她的名声早就臭了。再者侯夫人是孙三姑娘杀的,孙三姑娘如今也死了,她想报仇也无处可报。即便知道此事是永宁侯故意为之,她这仇也记不到永宁侯身上。” 乔棣棠:“侯爷定是算到了这一点才敢这样做的。不对,还有一点。永宁侯一直为太子做事,所以贵妃娘娘即便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不会动他。” 京城处处是尔虞我诈,倒不如云城简单些。 尉迟蕴诧异地看向女儿:“你去了一趟京城倒是敏锐了许多。” 乔棣棠:“京城的人总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不多想想的话怕是会被人算计。” 尉迟蕴点了点头。 女儿能将家里的生意打点好,还能有这样的见识,比她强多了。 “幸好老侯爷已经去了,不然看到如今的情形不知有多么伤心难过。她们二人有这样的结局也是识人不清。不过,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当年不也没看透……哎……” 幸好父亲没看到她被泰平伯府欺负,不然心中也会为她难过的。 乔棣棠听出来尉迟蕴话里的悲伤,抬手握住了母亲的手。 “娘,您还有我和弟弟呢。” 尉迟蕴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笑着说:“是啊,幸好有你们在。” 丈夫去世后,幸好女儿出来打理生意,照顾家里,不然如今家里不知落入谁的手中。 隔了一日,阿福将章家的事情调查清楚了。 阿福:“大姑娘,如今章家掌家的是章家二公子。” 乔棣棠不解:“我怎么记得章老爷在世时更器重他家大公子?若我没记错这位二公子是姨娘生的吧?” 阿福:“姑娘记性真好,的确如此。章老爷去世后,过了约摸两个月左右,大公子游湖时掉到湖里淹死了。章老爷只有两个儿子,大公子死了,二公子成了家主。” 乔棣棠大惊:“就没人查过这件事吗?” 阿福:“章夫人怀疑此事是二姨娘和二公子所为,将他们二人告到了官府。结果官府查了许久也没查出来他们二人跟此事有关。大公子死的时候二姨娘和二公子并不在云城,那日跟在大公子身边的人也全都是他自己的人。” 乔棣棠沉思许久,问:“如今章家的生意还和从前一样吗?” 阿福:“不太一样了。从前章家的木材多半是运往江南各处,自从二公子掌权,章家开始和京城做生意了。” 一听到京城二字,乔棣棠眸光一闪。 阿福:“章家的各位叔伯本来对二公子掌家有意见,但见二公子将章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反对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了。只是几年过去,章家的名声越来越差了。” 乔棣棠:“这是何意?” 阿福:“不少人反应章家以次充好,用下等的木料充当上等的木料,木材也不似从前那般结实。之前有个酒楼用的章家的木材,结果房子快盖好因为木材太差突然倒塌了,砸死了好几个人。” 乔棣棠:“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听人提起过?” 阿福:“我也觉得很奇怪。那酒楼的掌柜的去找章二公子赔钱,章二公子不承认是自家木材出了问题,没给他钱。后来酒楼的掌柜的将二公子告了,官府却将此事怪在了掌柜的头上,让掌柜的赔偿死者的钱,还将掌柜的抓了起来。那些死者的家人全都去找掌柜的一家闹,掌柜的一生老实本分,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在狱中活活气死了。” 乔棣棠内心颇为震惊。 如此说来,这章家当是和官府相勾结了。 若顾闲庭不告诉她此事和邹禹奇有关系的话,她怕是会觉得章家和云城府衙勾结,如今想来应是和京城的人勾结起来了。 苏家当初和邹禹奇勾结在一起后,苏家的生意便越做越大,做到了京城。章家亦是如此。 看来父亲的死的确不是一个意外,而是背后有一双手在推动着。 邹禹奇一直在为太子做事,孙记酒楼背后的主人也是太子。 所以,这件事难道是跟太子有关? 想到这一点,乔棣棠心里一紧。 当初顾闲庭一直在调查孙记,他明面上是调查邹禹奇,实则是调查太子吧?邹禹奇贪墨了修河款和赈灾款,这些钱一直没找到。按照常理来看,此事应该怀疑到他的父亲永宁侯的头上,可不知为何,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没人找永宁侯调查此事。可见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知道邹禹奇背后的人是谁,也知道钱到了谁的手中。只是那人的身份特殊,轻易动不得。 如今顾闲庭又来了云城,还告知她甄管事和邹禹奇联络过,可见他在怀疑多名富商溺亡一事有蹊跷,如今在调查。 经过邹禹奇的案子她亲身感受了顾闲庭破案的能力,也大概摸清楚了他办案的风格。 他办案的话喜欢事先做好所有准备,最后一击即中。证据少时,他不动声色,不去宣扬,以免打草惊蛇。在抓邹禹奇时他的手中就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所以无论是永宁侯还是太子施压他都没将人放出去。 这么说来,他上次没有指出来太子与此事有关未必是手中没有证据,而是没有能将太子扳倒的证据。 这一次他查了富商溺亡案,既然他能查到甄管事,想必手中定也是搜集了很多证据。 想到此处,乔棣棠突然站了起来。 见乔棣棠不对劲,阿福开口唤了一声:“姑娘……” 乔棣棠深深呼出来一口气,道:“我没事,章家的事情不用去调查了。马上就过年了,这几日辛苦了,去账上领一百两银子,好好陪陪家人。” 阿福:“大姑娘客气了,您给我的已经很多了。” 乔棣棠:“拿着吧,这一年来你也没少跟着忙前忙后。” 阿福:“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乔棣棠:“天冷,回去吧。” 阿福走后,乔棣棠看向了窗外。 齐铭远虽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却胜似亲生父亲。若父亲真的死于意外,不管背后之人是谁,她一定要为父亲报仇! 这一刻,乔棣棠眼底满是坚定的神色。 第二日就是年,到处都热热闹闹的,等到正月初八那日,齐铭远去了书院,齐家的铺子也重新开门了。这几日乔棣棠都在铺子里忙着。 正月十六那日,乔棣棠对尉迟蕴道:“娘,我要去一趟京城。” 尉迟蕴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看向女儿。 “发生什么事了?” 乔棣棠:“上次去京城我觉得京城的生意不错,我想再去开一家。” 尉迟蕴沉默许久,问道:“是跟那位顾大人有关吗?” 乔棣棠没料到会从母亲口中听到顾闲庭的名字,瞬间就愣住了。 尉迟蕴:“自打从京城回来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年前那段时间越发不对劲了。年后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着急开张,着急去各处巡视都是为了去京城做准备吧?” 她还以为在母亲面前装得很好,没想到母亲早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之处。 尉迟蕴:“我问过青儿了,她跟我说了那位顾大人的事情,你别怪她,我也是担心你。” 母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乔棣棠:“母亲,我去京城和顾大人无关。” 这样说似乎也不太对,她去京城肯定要联系顾闲庭。 尉迟蕴:“你去京城当真不是为了去见顾大人?” 乔棣棠顿时语塞。 父亲的事情是顾闲庭告诉她的,他肯定知道更多关于父亲的案子,她去京城第一件事就要去见顾闲庭。 尉迟蕴脸上流露出来了然的笑意,她拍了拍女儿的手,道:“你莫要因为娘的遭遇就对京城的儿郎有看法,也不要因为苏姑娘和孙家姑娘的遭遇就认为所有京城的男子都薄幸。福王就是个深情的。同样的,你父亲待我极好,苏老爷对妻女薄情。由此可见哪里都有深情的儿郎,哪里也都有薄情寡义的男子。我听说那位顾大人屡次救你,还帮你查案子,从未对你有过任何轻薄之举,可见他是个正人君子。这般好的儿郎你莫要错过了。” 母亲误会她去京城是为了见顾闲庭总比知晓她是为了查害死父亲的凶手要好,她倒不如承认了。 “是女儿以偏概全了。” 尉迟蕴:“我听说他年前追随你来了云城?” 乔棣棠没想到青儿连这件事都告诉母亲了。 “并非是追随女儿,他来云城查案子。” 尉迟蕴:“嗯。不管是因为什么,你若是喜欢他就去京城见他。” 乔棣棠没想到母亲竟然会鼓励她主动追求顾闲庭,她道:“那若是他将来变心了呢?” 尉迟蕴:“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不变心呢?关键要看对方的品行如何。你若觉得他不好,那便回来,娘永远都在这里等着你。” 乔棣棠:“多谢母亲。” 尉迟蕴:“吃饭吧。” 乔棣棠:“嗯,母亲也吃。” 第62章 回京 又过了几日,乔棣棠终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临走前,她去城中各处铺子巡查了一番,交代好了事情这才放心了些。 正准备从铺子里出来回家时,外面的谈话声使她顿住了脚步。 “那些京城的贵人们可没一个好东西!” “姐姐,慎言啊,被人听去可不得了。” “我管他呢!如今江南的百姓谁不在骂他们?我姑母一家就是被那姓邹的小侯爷给害死的。” 闻言,那人也不再劝,叹息一声,道:“哎,我有个远房姨母住在乡下,河水决堤的时候整个镇子都没了。” “临河县整个县城都没了,还不知死了多少人呢。青山县虽没被河水冲垮,可朝廷的粮食没下来,也活活饿死不少。” “那些公侯哪里会管咱们普通百姓的死活?咱们在他们眼中什么都不是。” “那小侯爷害死那么多人,听说都没被杀头,真是没天理了,可恨啊!” “谁让人家出身好呢。” “那苏老爷竟然还把女儿送给人家做妾,真不是个东西!” “我之前就觉得苏家的茶叶不好喝……” 两个人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 青儿低声道:“永宁侯府的七少爷腊月被流放,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个消息如今传到云城来了。这几日奴婢出门办事也听到了不少议论声。不过大家只知道邹少爷被流放了,并不知他如今已经死了。” 乔棣棠:“嗯,回去吧。” 邹禹奇一事在京城被人讨论最多的是后宅里的那些事情,尤其是孙家两位姑娘,可在江南却不同。 邹禹奇干的事情不仅仅触犯了国法,更重要的是害了无数百姓,尤其是江南的百姓。朝廷拨下来的修河款修的是云城的河,赈灾款也是给江南的百姓。这些钱被他贪墨之后,被淹死的、饿死的百姓全都是江南的。 江南一带的百姓如今恨死他了。 不过,百姓只知此事是邹禹奇所为,恨的是邹禹奇,最多再加上一个永宁侯府,却不知背后真正主使之人是谁。 回去的路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乔棣棠先开车帘看了一眼,只见前方围满了人,那些人正在打砸一个铺子,那铺子上的牌匾如今歪歪扭扭的挂着,上面写着“苏氏茶行”。 青儿:“因为苏老爷和邹少爷勾结,大家的怒气都发在苏老爷身上了。” 乔棣棠:“踩着女儿的尸体得来的荣华富贵注定不会长久。” 青儿:“姑娘,咱们要不要换一条路走?” 乔棣棠:“不用。” 乔棣棠就这般静静看着外面的情形,直到半个时辰后布行被砸烂了衙役才姗姗来迟。狼狈的苏老爷控诉百姓们的恶行,衙役却像是没听懂一般,象征性的应付了几句就离开了。 苏老爷气得一屁股坐在大街上痛斥衙役的不作为。 衙役反倒是以他对官差不敬为由打了他一顿。 青儿怔怔地看着外面的一幕,直到衙役走远了这才道:“这些衙役们不都是收钱办事么,何时这般明理了?” 乔棣棠:“前几年河水决堤冲毁了许多村庄,有的人淹死了,有的人虽然幸存下来却被饿死了。大家都是云城人,因河水决堤而死的人中定然有不少自己的亲朋好友。从前大家以为是天灾便也罢了,如今得知是人为,心里定然非常愤怒。在这种大事面前,那些小钱不算的什么了。” 瞧着被打得鼻青脸肿倒在地上起不来的苏老爷,乔棣棠合上了帘子。 “走吧。” “是,姑娘。” 乔棣棠离开那日,尉迟蕴将其送到了城门口,巧的是在城门口遇到了楚家人。 因为提亲被拒,楚夫人看到他们一行人没什么好脸色。楚大人则和楚夫人不同,在官场浸润多年,轻易不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即便两家做不成亲家,也不想断了这一层交情。 楚大人笑着说:“弟妹这是要去哪里?” 尉迟蕴:“棣棠的祖母写信说想她了,催她回京。” 闻言,楚大人眼前一亮。 他因官职在身不能随意离开,儿子只得独自前往京城。如今乔棣棠也要回京城。若是能和伯爵府搭上线,对自己和儿子的仕途都有益处。 “这不是巧了么,竟之也要去京城,他们二人可以一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虽说求亲被拒,但楚竟之心里还是喜欢乔棣棠的,听到父亲的话喜不自胜。 尉迟蕴想要拒绝此事。他们曾拒绝了楚家的求亲,楚竟之再和女儿一同去京城,难免会让人误会。 “这不太合适,竟之是要去参加考试的,棣棠是去探望长辈,走得慢,怕是路上会耽搁竟之。” 楚大人自然明白尉迟蕴的顾虑,立即道:“怎么会呢?如今距离考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早一日晚一日不影响的。他们二人亲如兄妹,若是没遇上便也罢了,如今遇上了竟之还要弃棣棠于不顾,这也太不像话了,齐兄泉下有知也会怪我的。” 楚大人这番话打消了尉迟蕴的顾虑,又因他提及了亡夫,没再拒绝。 楚竟之听着父亲的话心里十分难过,不过,为了能和乔棣棠一同上路,他还是顺着父亲的话说道:“父亲说得对,棣棠就是我妹妹,做哥哥的怎能不照顾妹妹?伯母,您就答应我和棣棠妹妹一同去京城吧。我二人分坐两辆马车,我远远跟着就好。” 楚夫人见儿子如此低声下气,气不打一处来,她正要说些什么,手腕被身侧的丈夫抓住了。看着丈夫警告的眼神,楚夫人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再不答应就不太合适了。 乔棣棠和母亲对视了一眼,道:“娘,有楚公子在您也应该放心了。” 听到乔棣棠的称呼,楚竟之眼神微暗。 尉迟蕴:“好,那你们一同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乔棣棠:“好的,母亲。” 就这样,乔棣棠和楚竟之一同前往京城。 或许是之前乔棣棠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又或许是马上要科考了,楚竟之一门心思准备考试,因此这一路上楚竟之都安安静静的,没怎么过来找乔棣棠。 二月初一那日,乔棣棠和楚竟之到了京城。 楚家早已为楚竟之安排好了住处。虽说齐家在京城产业挺多,但乔棣棠怕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没有邀请楚竟之一同前往。 楚竟之依依不舍地和乔棣棠分别。 “棣棠妹妹,这些日子我可能要准备科考,没时间去寻你,等我考完再去找你。” 乔棣棠:“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就这样两个人在城门口分别了。 看着城门口的卫兵和京城的防卫,乔棣棠敏锐地察觉到京城似乎和走时不太一样了。她没有去泰平伯府,而是去了齐家别院。 她将管事的唤来,询问了几句。 “李叔,京城发生了何事?城门的盘查似乎比从前更加严了,城里的巡防也多了起来。” 李管事:“回姑娘的话,您走后没多久便有几名御史参了太子。御史说邹家的七少爷是太子的人,做事也是遵从了太子的命令,直言太子才是贪墨修河款和赈灾款的幕后之人,上书皇上惩罚太子。” 乔棣棠点了点头。 这样的结果也在预料之中。 云城的百姓不知道谁是主使之人,京城的达官贵族们心里可是清楚得很。 京城官宦人家皆知邹禹奇是太子的表弟,又是永宁侯的儿子。他不过是刚入仕之人,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权力。此事要么是永宁侯在背后指使,要么是太子。永宁侯更信任长子,不怎么用七子,而众人又常常见邹禹奇跟在太子身后,故而猜测此事系太子所为。 顾闲庭擅长搜集到所有的证据后再将敌人一网打尽,旁人可未必会如此。 “皇上如何做的?” 李管事:“皇上以快过年了为由,将此事压了下去。过年的祭祀大典上太子并未出现,而是由诚王率领诸位皇子们祭拜祖先。” 乔棣棠挑了挑眉。 诚王蛰伏了这么多年,也该有所行动了,想来那些御史中也有他的人。 李管事又接着道:“不过,过了年开朝太子又出现在朝堂之上了。御史言官对此事极为不满,继续弹劾太子。然而就在前几天,一直在弹劾太子的一位御史突然在回家的路上坠马身亡,此事彻底激怒了言官。” 乔棣棠震惊地看向李管事。 太子难道是疯了吗,竟然敢对御史下手,这太不合常理了。不管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来他在外一直表现得极好,礼贤下士,对百官态度平和。 这件事会不会是个意外? 另一边,看着顾闲庭调查来的证据,诚王的门人说出了和乔棣棠同样的疑惑。 “竟然真的是他的人干的,太子难道疯了吗?” “即便是他疯了,他底下的人也不知劝一劝?” 诚王看向顾闲庭,道:“看来祭祀一事对太子的打击比想像中的大。” 顾闲庭:“微臣记得年前宫里曾传出来消息太子和皇上身边的纪道长接触过。” 诚王:“你的意思是太子也服用了丹药?” 顾闲庭:“不无这种可能。” 礼部官员:“世子说的有理,自打那位道长进了宫皇上的性情就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如今太子行事也和从前不同,说不定真的是服用了丹药。” 禁军副将:“王爷放心,一会儿微臣就去查。” “太子若真的如此,不用殿下动手他自己就完了。” “就怕他失控做出来什么别的事情。” 众人就太子的转变又讨论了一番,商量对策。 半个时辰后,众人趁着夜色离开,顾闲庭留了下来。 “殿下,若太子真的因为祭祀一事而改变的话,您接下来可要小心了。” 诚王嘴角扯了扯:“幼时太子也没少害我,若非藏拙,我早就被他弄死了。眼下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我,他想弄死我也没那么简单。” 嘴上虽然这样说,在看到顾闲庭担忧的目光时,还是道:“放心,明日我就增加暗卫。” 顾闲庭:“嗯,那就好。” 事情已经说完,顾闲庭起身离开了。 刚到侍郎府,管家就过来了。 “主子,暗卫来报,乔姑娘今日到京城了。” 顾闲庭的心微微一动,心底涌出来一丝轻松和喜悦。 她竟然来了京城,想必是猜到了幕后主使是谁,她比想像中还要聪慧。 不过,如今是多事之秋,京城怕是不安稳。 诚王站在了太子的对立面,二人的争斗很快就会摆在明面上,他也会被太子针对。她若是和自己接触多的话怕是会有麻烦,得安排些人手保护她。 顾闲庭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见管家神色不太对,问道:“还有事?” 管家犹豫了一下,说道:“楚县令家的公子和乔姑娘一同来的京城。” 闻言,顾闲庭眼睛眯了眯,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管家:“春闱快要开始了,楚公子应该是来参加考试的。” 顾闲庭冷声道:“知道了,退下吧。” 是他自作多情了,她不是来找他的。 第63章 冷淡 第二日一早,下朝之后顾闲庭如同往常一样朝着刑部行去,刚迈上台阶就被人叫住了。 “顾大人。” 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顾闲庭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今日乔棣棠穿了一件碧色的衣裙,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清爽,配着脸上浅浅的笑容,仿佛一阵春风拂过心田,沁人心脾。 随着乔棣棠走近,顾闲庭的心不受控地加快了几分。 乔棣棠:“顾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想到昨日得来的消息,顾闲庭抿了抿唇,冷淡道:“乔姑娘。” 顾闲庭的冷淡在乔棣棠意料之外。去年二人刚认识时顾闲庭对她非常冷淡,但后来随着接触,两人之间的关系比一开始缓和了许多,顾闲庭甚至会对她笑了。如今数月不见,顾闲庭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淡。 可他年前明明还给她传过消息,指点过她。 如今这般冷淡又是为何? 虽有些不适,乔棣棠只是微微一怔之后就接受了这一点。两人本就是因为案子才结识,如今案子已了,两人之间再没有其他牵扯。 乔棣棠忍住心底泛起来的不适,脸上维持着原来的笑容:“多谢顾大人提醒。” 顾闲庭只是看着乔棣棠,一句话没说。 乔棣棠将一个袋子递给了顾闲庭,道:“这里面或许有顾大人想要的东西。” 顾闲庭垂眸看向乔棣棠手中之物。 乔棣棠见他不接,压低声音道:“那些富商中有不少是我父亲的好友,这些日子我找到了些证据,或许对您查案子有用。” 她从来不会白白找人帮忙,定会拿出来一些别人需要的东西来交换。 顾闲庭拿出来里面的东西,简单看过之后,抬眸看向了乔棣棠。 这些东西确实对他有用。年前他去云城查过此事,因为京城事多,他先回来了,安排了下属去查,不过,不如她得到的消息多。 她的确很聪慧,知道他想要什么,投他所好。 只是,这份好全然是利用,并无半分真心。 他对她而言究竟算什么? 一个陌生人吗? 顾闲庭瞥了一眼不远处走过来的人,道:“乔姑娘是个商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给顾某送案子的线索,你的要求是什么?” 青儿震惊地看向顾闲庭,又看了看自家姑娘。 乔棣棠没想到顾闲庭会说出来这样的话,她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般,雀跃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她以为他们二人算得上是朋友了,没想到他是这样看她的。 她握了握拳,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过,他说的也对,她当初接近他的目的本就不单纯,这一次来京城也的确对他有所求。她为顾闲庭提供更多线索,换顾闲庭手里的消息。她想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 顾闲庭说的没错,只是话说得直白了些。 这些年在商场上她听过更难听的话。 她刚要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下官见过顾大人。” 乔棣棠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顾闲庭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紧接着,顾闲庭看向乔棣棠:“乔姑娘,这里是刑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以后无事就不要来这里了。” 他在赶她走……年前她来过多次,他从来没有撵过她。 乔棣棠一颗心顿时坠入谷底。 男子看看乔棣棠又看看顾闲庭,抬步朝着刑部走去。 顾闲庭瞥了一眼身后的男子,脚步声很快消失,但墙角多了一片阴影。 那人是刑部的一名主事,姓黄,是太子的人,之前他调查邹禹奇的案子时他没少向太子传递消息。好在他早有防备,他传递给太子的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经过黄主事的打断,乔棣棠已经平复了起伏的心绪。她左右不了顾闲庭对她的态度,她只能先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她四下看了看,见无人,低声而又坚定地说道:“顾大人,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您能将查到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我吗?” 顾闲庭:“乔姑娘怕是找错人了。顾某是刑部官员,做任何事都会依照法度,不会为任何人报私仇。” 报私仇……她何时报过私仇?当初即便那么恨邹禹奇她都没有私下对其做过什么事,一直在积极努力寻找证据,用法律来审判他的罪行。 没想到他竟这样想她。 乔棣棠的心冷了下来。她抿了抿唇,眼神黯淡了几分:“我不是想让你为我报私仇,我做这些事是想为你提供一些证据,以便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 顾闲庭:“乔姑娘未免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顾某没这样的能力。乔姑娘还是想些顾某能办到的事情做酬劳吧。” 乔棣棠不知顾闲庭为何会有如此改变,她抬眸看向顾闲庭。 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陌生。 陌生……是啊,他们本就是陌生人。她不过是商贾之女,他是侯府世子。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生活中也没有任何交集。 是她逾矩了。 “顾大人的好意民女心领了,我不需要任何报酬,只希望案子能早日侦破。打扰大人了,民女告辞。” 说罢,乔棣棠朝着顾闲庭福了福身,转身上了马车离去。 顾闲庭眉头紧锁,目送乔棣棠离开。 上了马车后,乔棣棠的脸色难看得很。 青儿十分不解:“姑娘,顾大人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今日怎么会对您说这么难听的话。” 乔棣棠也不懂:“不知道。” 青儿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猜测:“难道是因为对方是太子,他不敢得罪?” 乔棣棠虽然对顾闲庭刚刚的态度很不悦,但还是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这个原因。他若是畏惧对方的身份当初就不会去查邹禹奇,也不会查封孙记。邹禹奇可是太子的人,孙记又是太子的产业,他敢明目张胆去查就说明他并不害怕太子。估计是别的原因。” 乔棣棠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顾闲庭转变的原因,总觉得他对她的态度怪怪的。 难不成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应该没有吧。 这几个月他们二人都不曾见面,她又怎么可能会得罪他。 罢了,她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父亲给了她和母亲安稳的生活,是她的恩人,更是她的亲人,他的死因她一定要查清楚。即便那人是太子,她也要尽自己所能为父亲报仇。 青儿:“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乔棣棠:“先回别院吧,再慢慢想办法。” 青儿:“是。” 乔棣棠闭上了眼,脑子里乱乱的,心上也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一般。 顾闲庭…… 她今日太不淡定了。说到底她和顾闲庭只是普通朋友,是她有求于他,他拒绝她也很正常。刚接手齐家生意时她也时常被人拒绝。 她自问是一个冷静理智之人,可不知为何今日因为顾闲庭的态度心绪起伏非常大。 第二日一早,乔棣棠回了泰平伯府。 唐氏不知何时已经被泰平伯放了出来,乔月楠也被放出来了。 乔月楠:“呦,我当是谁回来了,原来是大姐姐啊!大姐姐之前不是走了么,如今还回来做什么?莫不是瞧着伯爵府要发达了,又来占便宜了?” 唐氏笑了笑,道:“月楠,怎么说你大姐姐呢。你大姐姐定是知道咱们府的爵位保住了,来祝贺的。” 乔月楠和唐氏母女俩又轮番说了些讥讽的话。 乔棣棠面上一片平静,心里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短短数月究竟发生了何事?父亲将唐氏和乔月楠放出来他不奇怪,她奇怪的是二人如今的态度,她们似乎多了什么仰仗,底气十足。而且,她为程淑怡争过来的管家权似乎又回到了唐氏的手中。 乔知礼的妻子程淑怡看不下去了,插了一句嘴:“母亲,大妹妹刚回京,想必十分劳累,不如儿媳带她下去休息,等晚上再过来给您和祖母、父亲请安。” 唐氏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程淑怡,道:“嗯,还是你知道心疼棣棠,下去吧。” 待回到梧桐院中,程淑怡挥退了众人,将门关上。 “妹妹怎么又回到京城了?听我一句劝,明日就回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乔棣棠不解:“嫂嫂何故说这样的话?” 程淑怡看向乔棣棠,道:“京城如今不太平,自打年前诚王代太子参加了祭祀,太子那边就不平静了。他私下联络了许多朝臣,逼着大家站队。” 乔棣棠没想到京城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想到本该降爵的泰平伯府保住了爵位,乔棣棠道:“父亲依附于太子了?” 程淑怡点了点头。 乔棣棠刚想说什么,又想到了刚刚唐氏和乔月楠的态度,道:“唐家也依附太子了?” 程淑怡:“妹妹猜的没错。唐家先依附于太子,故而父亲将母亲和二妹妹放了出来。后来太子以保住爵位之事拉拢父亲,父亲同意了。” 乔棣棠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年前泰平伯给她写了几封信催她回京,过了年就不再理会她了,原来是有了更大的靠山,不需要她了。 程淑怡握住了乔棣棠的手,道:“妹妹,我知道你喜欢诚王。太子本就因为诚王代其参加祭祀一事对其不满,处处针对他。你不如先回云城躲一躲,免得被太子的人对付。” 看着程淑怡眼底的担忧,乔棣棠道:“嫂嫂放心,我和诚王之间没有任何私情,这件事我能处理好的。” 程淑怡松了一口气。 不过,既然和诚王没有私情,那她这次为何回到京城来? “那你此次回京……” 乔棣棠:“有些别的事情要办。” 程淑怡:“嗯。” 乔棣棠突然问了一句:“兄长也站在太子那边吗?” 程淑怡顿时一怔。 乔棣棠:“看来兄长选了诚王。” 程淑怡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乔棣棠: “嫂嫂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您也不用为我担心。” 程淑怡:“那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 乔棣棠:“嫂嫂慢走。” 程淑怡走后,乔棣棠坐在窗边静静思考了许久。忽然,一阵雷声响起。 乔棣棠抬眸看向天边。 乌云滚滚,山雨欲来。 她没想到京城如今已经是这样子了,太子竟然这般急切,将手伸到了朝臣这里。如今的京城危机四伏。她所谋之事怕是要从长计议了。 “青儿,你去打听一下最近几个月京城中发生了什么事。” “是,姑娘。” 不多时,雨落下来了。 春雨贵如油,一场雨后,今年的庄稼有福了。 晚上,正院那边来人说泰平伯回来,请她去安寿堂用晚饭。 此举令乔棣棠颇为意外。 泰平伯就是个唯利是图之人,如今自己对他没了可利用之处,他怎么还会来搭理她,想来应该是有目的的。 这顿饭怕是会不太平。 第64章 拉拢 让乔棣棠意外的是到了安寿堂之后,老夫人竟然热情地招呼她。 乔棣棠:“见过祖母,父亲。” 老夫人:“好孩子,几个月不见你都瘦了,快过来让祖母瞧一瞧。” 乔棣棠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朝着老夫人走去。 老夫人:“瘦了不少,多吃些。” 乔棣棠:“多谢祖母关心。” 泰平伯:“你以后好好在京城待着,莫要再回那穷乡僻壤的江南了。” 乔棣棠心中的疑惑更甚,不过面上还是应下了:“女儿记住了。” 她眼角余光瞥向唐氏和乔月楠,二人脸上皆是一副不满的模样。 唐氏:“老爷,姐姐还在江南呢,棣棠得回去照顾姐姐,您就不要多留她了。” 话音刚落,泰平伯的目光看了过来,那目光颇为凌厉。 唐氏顿时闭嘴不言。 泰平伯:“棣棠是我泰平伯府的嫡长女,任何人都不能越过她去。” 乔月楠一脸愤怒,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去了。 很快厨房的人将晚饭端上来了,众人开始用晚饭。 乔棣棠实在是看不懂泰平伯的心思。之前他想利用自己的亲事保住伯爵府的爵位,如今伯爵府的爵位已经保住了,他应该不需要她了才对。况且,他如今依附于太子,而她明面上和诚王有私情,他更应该避嫌才对,怎会对自己这般好。难不成他又想利用自己的亲事做些什么事? 唐氏被丈夫批评了心情自然也不好。 乔月楠本就恨极了乔棣棠,原想看她笑话的,如今看不成她的笑话自己却成了笑话,自然也不开心。 大家各有心思,这顿饭吃的五味杂陈。 饭后,泰平伯将乔棣棠叫去了书房。 泰平伯问了几句乔棣棠的近况。 乔棣棠一板一眼回答。 父女二人本就没什么感情,简短几句之后就无话可说,书房安静的有几分诡异。 短暂的沉默过后,泰平伯不再伪装成关心女儿的好父亲,直奔主题:“年前诚王问了你几次,年后也曾提及你,可见对你用情至深,你也莫要拿乔,好好与诚王相处。不过,别太明目张胆,隐秘些。” 乔棣棠抬眸看向泰平伯,她突然明白泰平伯的打算了。 他这是同时讨好太子和诚王,两边下注? 看来泰平伯也没那么相信太子能成事啊。 泰平伯见女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有几分心虚,道:“你看我作甚?没听懂我的话吗,还是不想答应?” 乔棣棠佯装没懂泰平伯的意思,眨了眨眼,问道:“为何要隐秘啊?我和诚王殿下男未婚女未嫁,本可光明正大的接触。” 见女儿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泰平伯皱眉:“愚蠢的东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光明正大和诚王交往,你想害死全家吗?” 乔棣棠心里对泰平伯的做法甚是鄙夷,但脸上还是懵懂:“什么时候啊,女儿不懂。” 泰平伯看着女儿愚蠢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你别问那么多为什么,总之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 真当她什么都不懂吗?乔棣棠偏偏不想让泰平伯如意,继续道:“既然接触诚王会害死全家,那女儿不理会诚王不就好了。” 泰平伯气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可是诚王,怎么能不理会!” 瞧着泰平伯气得快要跳脚的模样,乔棣棠实在是觉得恶心,她这个生父真是虚伪到了极点,自私到了极点。她懒得再看他表演,垂眸道:“知道了,父亲。” 见女儿答应下来,泰平伯挥了挥手:“记住就好,退下吧。” 出了书房没多久,乔棣棠看到了等在外面的乔知礼。 “兄长。” 乔知礼瞥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道:“我送你回去。” 乔棣棠:“多谢兄长。” 两个人朝着梧桐院走去,路上,乔知礼问:“父亲没为难你吧?” 乔棣棠:“父亲怎么会为难我呢?” 乔知礼不解,他盯着妹妹的脸色看了许久,又问了一遍:“当真没有?” 乔棣棠:“兄长觉得父亲为何要为难我?是因为诚王吗?” 乔知礼点头。 乔棣棠:“兄长还是不够了解父亲啊,父亲不仅没有因为诚王为难我,反倒是因为这件事对我态度极好,还交代我好好跟诚王相处呢。” 乔知礼先是一怔,很快明白过来了,他的脸色冷了下来。 “你莫要听父亲的话,不要去接触诚王,赶紧离开京城。” 乔棣棠:“为何?” 乔知礼:“太子成为储君多年,并非诚王可比的,若被太子知晓此事,难免会对付妹妹。” 乔棣棠:“兄长既然看得这般清楚,又为何要背着父亲投靠诚王呢?” 乔知礼张了张口,没有回答。 乔棣棠:“兄长投靠诚王的事父亲未必不知道。” 乔知礼抿了抿唇。 乔棣棠自嘲道:“父亲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他这是要用咱们兄妹二人的命来给侯府寻找一条退路啊!太子若失势,父亲可以靠着咱们二人保住侯府,可若是太子得势,侯府固然会发达,咱们兄妹二人的命可未必能保得住。” 乔知礼沉思片刻,坚定道:“明日我就送你回云城。” 乔棣棠拒绝了乔知礼:“我不走。” 乔知礼皱眉:“你听话,母亲年纪大了,需要你在身边照顾。” 听乔知礼提及母亲,乔棣棠眼眸微动,所以,兄长还是关心母亲的。 “母亲有弟弟在身边。” 乔知礼:“他还小,担不起事。” 乔棣棠没再顺着乔知礼的话往下说,而是道:“若人人都像我这般逃避,诚王必输无疑。” 乔知礼:“你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可能白白送了性命。” 乔棣棠:“兄长又怎知我帮不上忙?你忘了邹禹奇的案子了?” 乔知礼沉默了。 乔棣棠:“有那件事在我早已和太子站在了对立面,即便我逃到天涯海角,太子也不会放过我的。太子如今没收拾我那是因为我无足轻重,他没空理会我。等太子成了事,我齐家的生意怕是没法做了。倒不如主动出击。” 乔知礼:“可是,你的安危……” 乔棣棠:“兄长莫要担心,我手里有人,当初调查邹禹奇的案子那么凶险都没能伤我半分,如今也不会的。” 看着眼前的妹妹,乔知礼想到了年前的种种事,他发现自己对妹妹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妹妹似乎不像他想像中那么柔弱,也比他想像中更有主意。 “以后行事小心些。” 乔棣棠:“知道了。” 过了数日,郑国公府举办寿宴。郑国公和皇上一同长大,年少时是皇上的伴读,二人的关系极好。皇上时常留郑国公在宫里用膳。郑国公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位皇子走得近,他对太子有着对储君的敬重,对诚王有对皇子的尊敬,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私交。 这次国公夫人六十寿辰,听闻几位皇子都会前往。 泰平伯府收到了帖子,乔棣棠跟随唐氏前往,同行之人还有乔月楠。 泰平伯容貌极好,生的几个孩子长相也随他,乔月楠的长相在京城中数一数二,然而,乔棣棠长得比她更好看。有乔棣棠在,众人的目光不会落在她的身上。 乔月楠不想乔棣棠跟着她们一同去,可父亲不同意。她只好将不满压在心底。 等上了马车,她终于忍不住发泄出来。 “乔棣棠,识相的话你赶紧下车。” 乔棣棠闭目养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乔月楠更气了,又道:“这次太子也会去的,你得罪了太子,别连累我和母亲。” 唐氏像是没听到女儿的话,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乔棣棠倏地睁开了眼,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哦~原来二妹妹是怕被我连累啊!你若这么说的话——”说到这里乔棣棠故意顿了顿,“那我更应该去了,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是被太子责罚,二妹妹也该一起才是,这才显得咱们姐妹情深。” 乔月楠气得脸都红了,唐氏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乔月楠:“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咱们伯爵府要被你害死了!若不是外公,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 乔棣棠:“我这才知道原来泰平伯府是靠唐家保住的,不过,二十多年前泰平伯府要降爵时,不知唐家那时在哪里呀?” 见姐妹二人要牵扯旧事,唐氏终于出声制止了。 “好了,不要再吵了,国公府马上就要到了,棣棠,你们姐妹二人代表的是咱们伯爵府的脸面,出门在外莫要这般和你妹妹计较,免得让人看了咱们伯爵府的笑话。” 这是在怪她?乔棣棠可不想忍这个气。 “二妹妹若不过来找茬,我是不会跟她说一句话的。不过有句话夫人说的不对,当初父亲宠妾灭妻之时京城人早就看够伯爵府的笑话了。” 唐氏的脸色骤然变了。 乔月楠用手指着乔棣棠,气得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 恰好马车在这时停了下来,乔棣棠对着唐氏和乔月楠笑了笑,掀开帘子下去了。 外面的空气果然新鲜,走的时候她绝对不会再跟这母女二人同坐一辆马车了。 “青儿,一会儿让人给齐家传个信,安排一辆马车。” “是,姑娘。”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诚王:“刚刚得到消息太子已经到了,看来他还是想拉拢郑国公。” 顾闲庭:“太子这些年一直在拉拢文臣,对武将多有忽视。无论是各位大将军还是兵部的官员都没有明确表示支持他,他只能打郑国公的主意,试图通过郑国公来影响诸位武将。” 诚王摇了摇扇子:“其实太子什么都不用做,他本就是储君,朝堂中大半人是支持正统的,待父皇百年之后,这些人自然会归顺他。” 顾闲庭:“太子急了。” 诚王勾了勾唇:“葛御史一死,文臣对太子多有不满,不再像从前那般支持他。他也是自作自受。” 说着,诚王往外面瞥了一眼,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咦,那不是乔姑娘么,她今日竟也来了宴席。” 闻言,顾闲庭微微一怔,顺着诚王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乔棣棠已经下了马车,马车上又下来两个人。 顾闲庭皱了皱眉。 她喜静,极少参加宴席,除非有什么不得不来的理由。她和后母继妹关系极差,怎会和她们一同前来? 难道她今日是为了…… 诚王:“子随,自从云城一别你还没见过乔姑娘吧?一会儿见过国公之后你去和乔姑娘好好说说话。” 见顾闲庭垂眸不语,诚王唤了他一声:“子随?” 顾闲庭:“嗯。” 第65章 太子 看着乔棣棠离去的背影,乔月楠一脸恨意。 若不是因为乔棣棠父亲根本不会将她关起来,都是乔棣棠害的她,京城的贵女们没少在背后笑话她。 她定要找个机会报复回去。 “见过姑母,表妹。” 唐锦颂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 唐氏脸上扬起了笑容:“颂哥儿,你也来了。” 唐锦颂:“侄儿刚到。” 唐氏:“你爹娘可来了?” 唐锦颂:“都过来了。” 唐氏:“嗯,一会儿我得好好和大哥大嫂聊一聊。” 看着唐锦颂,乔月楠眼珠子转了转。 乔棣棠并不爱参加这样的宴席,然而这样的宴席却能快速让她了解京城当下的动态,也能从中知道许多在外面打听不到的信息。 因为邹禹奇的事情,乔棣棠如今在京城可是有名得很,来来往往的贵女看到她多少要在背后议论几句。乔棣棠只当做没听到,和各位贵女热情打着招呼。探听着各个府上的信息,适时再宣传一下齐家铺子里新上的一些布匹和衣裳。她笑容灿烂,待人热情,又处处捧着对方,很快大家就和她打成一片。 乔棣棠正想继续打探消息,这时有婢女来到她身边,低声道:“乔姑娘,有位大人邀您去小花园一叙。” 乔棣棠心想:又来! 她看起来就那么好欺负吗?乔月楠的手段未免太老套了些。 “抱歉,我和顾家妹妹有要事相商,抽不开身。” 婢女:“那位大人说带来了云城甄家的糕点,乔姑娘一定会喜欢。” 云城……甄家…… 难道是…… 乔棣棠:“我来京城大半个月了,许久没吃甄家的糕点,你这么一说我还挺想念的。顾家妹妹,我去去就回,一会儿再跟你说话。” 顾玉萱:“好。” 婢女:“乔姑娘请随奴婢来。” 乔棣棠站起身随着婢女朝着小花园走去。 不多时她们便来到一个偏僻的小花园,婢女朝着乔棣棠福了福身,离开了此处。 乔棣棠四处看了看,并未发现一个人影,正当她以为自己被戏耍了准备离开时,一转身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男子一袭玄色华服,容貌俊美,身形高大,本应是京城贵女们争相爱慕的对象,可惜面容冷了些,眼神又十分凌厉,气势极盛,让人不敢靠近。 乔棣棠被吓到了,后退两步,轻轻抚了抚胸口。 “顾大人。” 顾闲庭一开口就是能噎死人的话:“乔姑娘吃过亏竟然还这般不警惕。” 乔棣棠张口就想怼回去,只是眼下有求于人,只好忍了。她抿了抿唇,道:“劳烦顾大人挂心,正是因为猜到是顾大人我才过来的。” 顾闲庭盯着乔棣棠看了片刻,道:“乔姑娘,京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尽快离去吧。” 乔棣棠眼眸微动,眼底流露出来惊诧。 她原以为顾闲庭是想告诉她杀害父亲的真凶是谁,没想到得到的竟然是一句劝告。 顾闲庭屡次三番这般态度,她是真的生气了。 “顾大人,您是不是记错了,我不仅是齐家的家主,我还是泰平伯府的嫡长女。为何旁人来得,我却来不得?” 顾闲庭眉头皱了皱,道:“乔姑娘当真看不出来泰平伯是在利用你吗?” 乔棣棠:“看出来如何,看不出来又如何?” 泰平伯府的事情从来都不是重点。 乔棣棠往前走了两步,离顾闲庭近了些,她轻启朱唇,认真地问道:“顾大人,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父亲的死究竟是被何人害死的?” 顾闲庭静静看着乔棣棠,一个字也没说。 停了片刻,乔棣棠知道了他的答案。 “顾大人,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你既然不想告诉我真相当初又为何要给我传递信息引诱我来京城?” 顾闲庭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乔棣棠:“等我真的到京城了,你又劝我回去。难不成顾大人也有个双生兄弟?在云城给我传递信息的是一个,眼下又是另一人?” 她真的很生气。明明是顾闲庭诱导她来的京城,等她来了却又是这样一副态度,耍着她玩儿? 乔棣棠双眼死死盯着顾闲庭,已经准备好不管顾闲庭接下来说什么都要怼他。 不料顾闲庭的态度却骤然温和下来。 “抱歉。” 乔棣棠一时语塞。 顾闲庭:“顾某并非有意引乔姑娘来京城,当初传那句话只是想提醒乔姑娘注意身边人。我没想到乔姑娘这般聪慧猜到了背后还有人。” 乔棣棠:“既然我已经猜到了那你就告诉我。” 顾闲庭顿了顿,道:“乔姑娘,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可以解决的。” 乔棣棠:“你又怎知我解决不了呢?当初罗幕的案子也是难如登天,最终不还是解决了吗?我自有我的办法,顾大人只需告诉我一个答案就行。” 顾闲庭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乔棣棠:“好,顾大人不愿意说就罢了。” 说完,抬步离去。 这世上不是只有顾闲庭会查案子,她也不是非得靠着顾闲庭才能报仇。 乔棣棠朝前走了两步,就在与顾闲庭错身时,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 她停下脚步,一双美眸看向顾闲庭。 顾闲庭沉声道:“乔姑娘解决问题的办法是什么?还是像从前一样一个一个接近嫌疑人吗?” 听出顾闲庭的话外之音,乔棣棠也冷了脸:“你管我用什么办法,总之和顾大人无关。” 顾闲庭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胸口上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堵得难受。 “你不了解他,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不是你能招惹的。” 果然,她猜到了幕后之人是太子,她是冲着太子来的。只是,她从前的法子或许适合别的男子,却不适合太子。太子手段狠辣,她怕是还没能报仇人就没了。 乔棣棠刚想怼他一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道:“我可以理解为顾大人默认了我的猜测吗?” 顾闲庭脸色很难看。 乔棣棠着实不明白为何顾闲庭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顾大人,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顾闲庭皱眉不语。 乔棣棠:“不然的话,你何故屡次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 顾闲庭神色微变。 乔棣棠:“顾大人未免太关注我了,再这样的话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爱慕我了。” 说着,她晃了晃被顾闲庭握住的手腕。 顾闲庭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合适,他松了松手。 乔棣棠将手腕抽了回来。 这时,一直远远守着的青儿快步走了过来,她看了二人一眼,道:“姑娘,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闻言,乔棣棠瞥了一眼顾闲庭,道:“顾大人,您又将我的谢礼送了回来,您救过我,我欠您一次,往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提。” 说罢,离开了小花园。 顾闲庭看着乔棣棠的背影眉头皱得死死的。 走了一段路之后,青儿道:“刚刚二姑娘和唐家少爷又在一处说了些什么话,隐隐提到了您,您小心些。” 乔棣棠:“知道了。” “乔姐姐。”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女声。 乔棣棠转身看向身后,原来是兵部尚书的幼女,龚雨濛。二人曾在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又在齐家的铺子里见过几面。之前母亲告诉过她,兵部尚书龚嗣年曾是外祖父的副将。见龚雨濛喜欢铺子里的布料,她曾给她送过几匹。 龚雨濛眼前一亮,快步走了上来:“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 乔棣棠笑了:“龚家妹妹,好久不见。” 龚雨濛:“确实好久不见了,我去过铺子里,掌柜的说姐姐回了云城,没想到姐姐如今回来了。” 乔棣棠简单道:“嗯,云城有些事要处理,我回去了一趟。” 龚雨濛:“那姐姐还走吗?” 乔棣棠:“暂时不会回去。” 龚雨濛笑了:“那太好了,我能去找姐姐玩吗?” 乔棣棠:“好啊。我经常住在齐家别院里,平时也会去铺子里,你若是想找我就去别院。” 龚雨濛:“嗯,好。” 乔棣棠:“你今日和谁一同来的?” 龚雨濛:“我和母亲嫂嫂她们一起来的,母亲去和那些夫人们说话了,我嫌闷就自己出来了。” 乔棣棠:“那咱们一起转转吧。” 龚雨濛:“好。” 两个人朝着一旁人少的地方走去。 乔棣棠:“我听说龚大人前段时间病了,他最近身体如何?” 龚雨濛四下看了看,凑近乔棣棠,低声道:“父亲没病,他装的。” 乔棣棠怔了一下。 龚雨濛:“想必姐姐也知道最近太子背地里有些小动作,父亲是兵部尚书,自然是太子拉拢的对象。父亲不想趟这一滩浑水,故而装病在家。” 乔棣棠点了点头,明白了龚尚书的意思。 “嗯,换季了多病,龚大人年纪大了,有些病也正常。” 龚雨濛笑了。 两人走着走着,拐角处走过来几个身着华服的男子,为首的那位约摸三四十岁的样子,脸色有些白,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那一双眼睛却极为犀利,让人不敢直视。 当朝太子! 刑部审邹禹奇的案子时太子也曾到场,乔棣棠见过他,一眼就认出他来了。那日在刑部他脸色就不太好看,她还以为他是在为邹禹奇的事情烦忧,如今看来未必。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害死父亲的人就是太子。 乔棣棠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父亲的仇她一定要报。 第66章 谎言 龚雨濛见乔棣棠一直盯着太子,抬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两个人退到了边上。 太子本和一旁的人说着话,并未注意到她们二人,直到离得近了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两位姑娘。 他的目光先落在了乔棣棠的身上。 乔棣棠虽然穿了一件浅色的衣裳,不太打眼,可她容貌艳丽,让人很难忽视。 太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姑娘。 不过,他的目光并未在乔棣棠身上停留太久,很快又落在了龚雨濛身上。他停下脚步,笑容温和。 “龚姑娘。” 龚雨濛:“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龚姑娘客气了。孤听闻龚尚书最近病了,这几日可好些了?” 龚雨濛:“承蒙太子殿下关心,家父的病好些了。” 太子:“如此孤便放心了,这几日孤公务繁忙,得空了必要去看看龚大人。” 龚雨濛:“太子殿下不必如此客气,父亲说过两日就能去上朝了。” 太子:“那便好,孤在朝堂上等着龚大人。” 说完,太子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乔棣棠的身上。 “这位姑娘是?” 龚雨濛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乔棣棠握紧了拳,道:“家父泰平伯。” 闻言,太子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乔棣棠了,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声音也冷了几分:“原来是你啊,孤记得你,那日在刑部时你就站在七弟身边。” 邹禹奇的案子就是由这个小姑娘扯出来的,虽然他知道背后是诚王所为,但诚王最近风头极盛,他不好拿诚王撒气,这么一个小姑娘他还是能对付得了的。 乔棣棠心里暗叫糟糕。 她没想到太子竟然这般直白地说出来此事。 可见此人的心胸极为狭窄,毫无容人之量,而且记仇,她今日想要脱身怕是不易。 她心里虽然有些慌乱,但面上还保持着一丝冷静,沉着应答:“能被殿下记住是臣女的福分。” 她得赶紧想想究竟该如何脱身才好。 乔棣棠的脑子迅速转动起来。 泰平伯这个虚伪自私的男人定然不会帮她,她指望不上。齐家是商贾,难以和太子抗衡,也无法帮她,甚至可能会被太子侵占。 母亲之前说若在京城有困难就找兵部尚书龚嗣年,龚嗣年是外祖父的副将,一定会帮她。如今龚尚书称病在家,显然也是在躲太子,怕是不好帮她。 诚王殿下曾承诺有事去找他,他一定会帮助她,可眼下诚王并不在此处,而且诚王还没彻底跟太子决裂,未必会为了她与太子抗衡。 还有谁? 顾闲庭……之前的顾闲庭或许会帮助她,如今的顾闲庭对她态度冷淡,巴不得赶紧将她赶出京城,怕是指望不上了。 太子轻哼一声。 乔棣棠还没想好对策,听到这个声音心顿时咯登一下。 一旁的人道:“听说诚王之前说要娶了这位姑娘。” 太子眯了眯眼,心里对乔棣棠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哦?还有这种事?孤倒是第一次听说。” 门人道:“可不是么,诚王当众说过爱慕乔姑娘。” 龚雨濛抬眸看了乔棣棠一眼。 太子扯了扯嘴角:“乔姑娘的身份怕是配不上孤的弟弟。” 乔棣棠:“太子所言甚是,臣女身份低微,配不上诚王殿下。” 太子:“乔姑娘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说罢,他眼睛看向了一旁的老者:“刘太傅,孤记得你家长子的夫人去世也有一年了,你若不嫌弃的话,不如将乔姑娘许配给令——” 刘太傅的长子和太子年岁相当,性格阴冷,乔棣棠虽久居云城,不怎么了解京城,可也听过此人的事情。听说他为了爱妾将自己的夫人活活打死。太子此举分明就是为了报复她之前对付邹禹奇。 乔棣棠心中有了个办法,她出声打断了太子:“多谢太子关心,不过臣女今日怕是要拂了您的好意了。臣女的外祖父生前曾为臣女定下了一门亲事,只待两家商议好就要成亲。” 太子为何要开孙记,为何要冒险害死那么多商人?为的是钱!身为太子,他有着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太子那么多年都没反抗皇上,为何这两年开始露出本性? 太子为何对龚雨濛这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客客气气的? 思来想去,太子为的是一件事:兵! 太子急于上位所以四处捞钱,有了钱便可以养私兵,有了私兵就可以和皇上对抗了。龚雨濛的父亲是兵部尚书,统管北慕军事,这也是太子对其客气的原因。 这话一听就是个借口,若她真的已经定了亲事,诚王为何还当众说要娶她?他不了解乔棣棠,难道还不了解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吗?他那个弟弟虽然风流,但却从不碰官宦之女,尤其是有婚约的。 太子冷嗤一声:“乔姑娘这是拿你家中长辈来反驳孤吗?你老子来了怕也不敢在孤面前多说半句。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孤的好弟弟诚王吗?” 这姑娘果然胆子大,竟敢对他说这样的话,还不是仗着诚王的势。今日他就要让她知道得罪他的下场是什么! 太子身为储君多年,身上威压甚重,乔棣棠极力忍住了,她连忙点出来自己的身份:“殿下恕罪,臣女没有半句虚言。当年外祖父得知母亲有了身孕曾说过要是女儿的话会给臣女许配一门亲事,后来外祖父战死沙场,母亲与父亲和离,我随母亲去了江南,没再回京,便没再提及此事了,此次我回京便是为了成亲。” 外祖父当年是大将军,北慕的大英雄,人人敬仰。即便是几十年过去了,如今依旧有不少人崇拜他,他在军中的影响力依旧很大。 母亲说过龚尚书会帮她,说明外祖父的人对她和母亲还有些情谊,既然太子想要军中的势力必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得罪外祖父的事情,即便是想做也不会摆在明面上。 太子皱了皱眉,正欲说些什么,刘太傅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殿下,这位乔姑娘的外祖父是尉迟将军。” 太子的神色顿时变了。 龚雨濛觑了一眼太子的神色,趁机补充道:“姐姐,你什么时候有空去一趟我家呀?父亲念叨你许久了。他曾在尉迟将军麾下任职,时不时就提起老将军的事情。不如你去我家跟他讲讲?” 乔棣棠如何听不出来龚雨濛在为她解围,立即配合地说道:“好啊。龚大人是长辈,又和我母亲是旧识,如今他病了,作为晚辈理应去探望他。” 龚雨濛笑了:“嗯,我明日在家里等着姐姐。” 两个人一唱一和,彻底坐实了乔棣棠的身份。 太子一改刚刚的态度,笑容变得温和:“原来乔姑娘是尉迟将军的外孙女,孤幼时曾去将军营中学武,对老将军极为仰慕。” 听着太子的话乔棣棠知道今日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然而,接下来太子又说了一句:“不知尉迟将军为乔姑娘定了哪门亲事?乔姑娘成亲时孤定要去讨一杯喜酒喝。” 乔棣棠怔了一下。 官宦世家的子弟她本就认识的不多,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 龚雨濛悄悄扯了扯乔棣棠的衣袖,暗示她可以说她家兄长。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姐姐,尉迟将军何时为你定下亲事了,我作为你的亲妹妹怎么不知道呢?” 是乔月楠。 她刚刚见乔棣棠和人朝着这边走来,故意跟了过来。远远地她就看到乔棣棠和一群男子在说话,本以为这次终于可以抓住她的把柄了,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太子殿下。 母亲跟她说过,父亲之所以如今还对乔棣棠客气,是因为诚王殿下。如今父亲依附于太子殿下,她和诚王殿下是没可能了。她没可能,乔棣棠也别想!太子肯定因为永宁侯府的事情厌恶长姐,她今日定不会让长姐好过。 乔棣棠看向乔月楠,眼神凌厉。 她这个妹妹当真是个搅屎棍,逮着机会就想要置她于死地。 龚雨濛:“尉迟将军去世时你娘还没嫁给伯爷呢,这些年乔姐姐和你不在一个府中,你不知道也正常啊。” 乔月楠:“对,我年纪小不知道是正常,可我母亲也不知道呢。” 龚雨濛:“你确定你问过?” 乔月楠被噎了一下,硬着头皮道:“问过啊,母亲的确不知!” 龚雨濛立即道:“泰平伯、尉迟夫人,还有你娘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你娘本就是妾侍上位的,主母的事又怎配知道。” 乔月楠脸涨得通红,气得说不出来一句话。 半晌,她道:“好,我和母亲不知道是正常的,那么父亲呢,我可没听父亲提起过。” 父亲之前还为乔棣棠安排过亲事,肯定不知道乔棣棠身上早已有婚约。 太子瞥了一眼乔棣棠,道:“原来乔姑娘的亲事家里人也不知道?乔姑娘是对孤给你安排的亲事不满意,所以故意欺瞒孤?” 虽然乔棣棠用了尉迟将军的名头让太子不敢随意对付她,但若是此刻她说不出来定亲之人,太子可就占理了。 乔棣棠抿了抿唇,道:“父亲的确不知此事。当年外祖父死后,父亲当初瞒着母亲和别的女人私相授受,母亲得知此事后异常愤怒,并未来得及告诉父亲我的亲事。” 太子:“哦,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是孤误会了。” 乔棣棠松了一口气,道:“太子没有误会,是臣女没说清楚。” 没想到接下来太子仍旧抓着刚刚的问题不放:“所以定的是哪门亲事呢,怎么捂得这般严实?” 七弟当真喜欢乔姑娘吗?怕不是为了尉迟将军在军中的影响力。他得不到,七弟也别想得到。他今日定要坐实了乔姑娘和别的男子的婚约,让七弟不能娶尉迟将军的外孙女。 乔棣棠此刻脑子有些乱,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男子,还是刚刚见过的,只是她不能说出来。 龚雨濛一直给乔棣棠使眼色,见她不答,犹豫再三,上前说道:“定的是——” “定的是武昌侯府的世子。” 太子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位年轻的华服公子,一人着宝蓝色衣裳,一人着玄色。 着宝蓝色衣裳的男子手里摇着扇子,一脸温和的笑意。 略落后他半步的男子听到身侧男子的话侧头看向他,眼底有几分惊讶。不过,那份惊讶很快就消散了。 第67章 升温 来人是诚王和顾闲庭。 看到二人,太子挑了挑眉。 双方开始见礼。 “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诚王殿下。” 太子瞥了一眼顾闲庭,又看向诚王:“孤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七弟说尉迟将军将外孙女许配给武昌侯世子了?” 诚王:“太子没听错,臣弟说了这句话。” 太子勾了勾唇,看向顾闲庭。 “顾大人,这门亲事你知道吗?” 顾闲庭虽然和诚王走得近,可他一向不近女色,这一点人人皆知。这些年武昌侯夫人可没少为他张罗亲事,就连父皇都曾在宫宴上想为他赐婚,可他每一次都拒绝了。 瞧着他刚刚的脸色,也不像是知情的模样。 怕是诚王私自为乔棣棠解围,并未得到他的同意。顾闲庭连父皇都敢拒绝,难不成还能给诚王面子? 他等着看诚王的笑话。 在场的人都在等顾闲庭拒绝乔棣棠。 然而,顾闲庭的回答却出乎众人的意料。 “回太子的话,微臣知道此事。” 太子颇为惊讶:“顾大人当真知道?你不必受任何人的威胁,你若是不同意,孤今日定会为你做主。”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诚王。 诚王脸上的笑意不减,心中暗想太子真的太不了解顾闲庭了。顾闲庭初见乔大姑娘时表现就不一般,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早已对乔大姑娘情根深种。如今既能为乔大姑娘解围又能给自己创造机会,顾闲庭不可能将乔大姑娘往外推。 顾闲庭:“回太子的话,臣知道此事,家父家母早已告知于我。” 太子神色沉了几分,他的目光在顾闲庭和诚王之间游荡。 “可孤方才瞧你脸色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顾闲庭:“微臣单方面爱慕乔姑娘,乔姑娘并未应允此事。方才诚王殿下突然提了出来,微臣有些诧异。但这门亲事却是真实存在的。” 乔棣棠心头微微一跳。 顾闲庭从刚刚出现到现在一眼也不曾看她,嘴里却说出来这样的话。 明明半个时辰前他还说了那样难听的话。 他究竟在想什么? 为了给她解围也不必说出来这样的借口吧。 诚王一边笑一边摇着折扇:“顾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种事总不好叫乔姑娘自己说出来,本王只好代劳了。乔姑娘,你不会怪本王吧?”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看向了乔棣棠。 乔棣棠收回思绪,瞥了顾闲庭一眼,道:“王爷折煞臣女了,顾大人身份尊贵,是我配不上他。” 诚王:“乔姑娘何必妄自菲薄,你聪慧过人,美丽端庄,和顾大人正好相配。” 太子看看乔棣棠又看看诚王和顾闲庭,脸色很是难看。 “顾侍郎,既然早已定下亲事,为何侯夫人还为你张罗亲事?” 他一看就知道这几个人在做戏,目的就是反抗他!他们这些人真当他这么好骗吗? 听到这个问题,乔棣棠瞥了顾闲庭一眼,抢先解释:“我母亲当年被父亲伤透了心,于是决定带着我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所以这门亲事在当时便作废了。去岁我来了一趟京城,对顾大人一见倾心,便厚着脸皮央求母亲重提这门亲事。母亲已在年前跟武昌侯府说了此事。” 顾闲庭对她无意,甚至有几分厌恶。刚刚顾闲庭当众说爱慕她,此刻她也说对他有意,这样好歹能全了他的脸面,报了他为她解围之恩。 顾闲庭侧头看向乔棣棠。 他明知她说的是假话,可心底仍旧有些波动。 “乔姑娘,你不必为了全了我的面子而说这样的话。亲事一事是我主动向母亲提及的,年前我主动去云城登门拜访,尉迟夫人碍于此事是老将军定下来的不得不答应了。” 乔棣棠看向顾闲庭。 看着他真挚的目光,虽知是假话,可此刻仍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生根发芽。 诚王看看顾闲庭又看看乔棣棠,笑得更开心了:“男有情,女有意,尉迟将军这门亲事定的好啊!” 诚王笑得有多开心太子就有多生气,想到刚刚门人说过的话,他道:“孤怎么听说七弟爱慕乔姑娘,乔姑娘既然早已许配给顾侍郎,怎么还和七弟有牵扯?” 诚王:“传言有误。臣弟早已看出来顾大人对乔姑娘有意,只是他不善于表达,我就只好从中撮合他们,时间久了竟传出去这样的谣言。太子若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每次臣弟和乔姑娘见面时顾大人都在场。” 太子眼神冷了下来,挑拨道:“原来是这样啊,七弟和顾侍郎关系这般好,若是传出去抢女人就不太好了。” 诚王:“绝无此事。” 太子看看诚王,又看看顾闲庭。真不知道究竟是顾闲庭喜欢乔棣棠是假,还是诚王喜欢乔棣棠这件事是假的。 “那就好,孤还有事,先行一步。” 众人:“恭送太子。” 乔月楠看着和诚王站在一处的乔棣棠,气得跺了跺脚离开了。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回廊只剩下诚王、顾闲庭以及乔棣棠和龚雨濛了。 诚王:“乔姑娘,好久不见啊,怎么瞧着瘦了些。” 乔棣棠:“过年家里事多。” 诚王:“事情是忙不完了,还是得先顾好自己的身子。” 乔棣棠:“多谢殿下关心,臣女记住了。” 诚王笑着摇了摇扇子。 乔棣棠:“刚刚多谢王爷和顾大人解围。” 诚王:“那也是乔姑娘自己聪慧,先想到了解决的法子,若你撑不到我和子随过来,太子又先一步为你定下亲事事情就没这么容易解决了。” 乔棣棠看了一眼顾闲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诚王看看顾闲庭,又看看乔棣棠,他总觉得这二人之间怪怪的,好似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亲事的问题终归还是得看这二人的意思。 诚王:“你们二人对一对说辞,再跟家里人也说一声。我和龚姑娘去一旁的亭子里坐会儿。龚姑娘,可愿跟本王去旁边歇一歇。” 龚雨濛从刚刚诚王出现时就沉默不语,此刻也是垂着头抿唇点头,仔细看的话不难看出她早已红透的耳朵。 很快回廊里便只剩下乔棣棠和顾闲庭二人了。 今日之事全是因为自己才有的,顾闲庭还因此多了她这么一个出身不高的未婚妻。想到刚刚在小花园里二人的谈话,乔棣棠心里尴尬极了。 “顾大人……” “乔姑娘……” 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乔棣棠:“顾大人,方才的事情谢谢您,还有,对不起。您放心,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了咱们就解除婚约,一定不会影响顾大人的名声和姻缘,届时我定会补偿大人的。” 刚刚她看得清楚,此事是诚王殿下提出来的,顾闲庭并不知情。 结合顾闲庭最近对自己的态度,想必此事他定不愿意,只是碍于诚王才答应下来。 顾闲庭沉默片刻,道:“这件事不着急。” 乔棣棠:“大人拿自己的亲事来为我解围,我铭记于心,万分感谢。我定会将此事放在心上,找到机会就解除婚约,一定不会耽误大人。” 顾闲庭突然问了一句:“乔姑娘这般着急解除是担心自己的名声和姻缘吗?” 乔棣棠:“不是啊,我心中并无喜欢之人,能和顾大人这般优秀的男子有过一段婚约是我的荣幸。” 顾闲庭盯着乔棣棠看了片刻,问了一个问题:“听闻乔姑娘和楚公子一同来的京城,需要我去和他解释一下吗?” 乔棣棠有些惊讶,顾闲庭怎么突然提起来楚竟之了?不对,顾闲庭怎么知道楚竟之和她一同来的京城? “和他解释什么?我和楚公子只是一同长大的朋友,并无其他。” 顾闲庭心里松了几分。 “那日在刑部门口我对乔姑娘多有冒犯,那些话并非出自真心。” 乔棣棠:“顾大人不必道歉,我都明白。” 她虽然对顾闲庭的态度有些生气,可事后冷静地想过,约摸猜到了缘由。 顾闲庭微怔。 乔棣棠低声道:“那名路过的官员是太子的人吧?” 顾闲庭眼底有几分赞赏,她真的很聪明。 乔棣棠知道自己猜对了,又道:“顾大人定是担心我和你扯上关系,太子会来对付我,所以才和我保持距离的。如今咱们二人阴差阳错绑在了同一条绳上,怕是以后不管顾大人说什么太子都不会相信了。” 顾闲庭:“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乔棣棠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她抿了抿唇,想到刚刚在小花园的事情,问:“顾大人不赶我走了?” 顾闲庭反问:“我让你走你就一定会走吗?” 对于这个问题乔棣棠沉默了。 顾闲庭无奈叹气:“既如此,我会安排几名护卫保护你。” 乔棣棠:“我身边有护卫,不用你保护。” 对此顾闲庭不置可否。 见顾闲庭心情不错,乔棣棠又想到了那个问题,她顿了顿,问了出来。 “顾大人现在能告诉我那件事的主使究竟是不是太子吗?” 听到这个问题,顾闲庭看向乔棣棠,盯着她看了片刻,道:“这件事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乔棣棠:“我知道,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顾闲庭:“知道答案之后呢,你打算如何做?” 乔棣棠:“尽我所能,穷我一生,为父亲讨回公道,将凶手绳之以法。” 看着乔棣棠坚定的目光,顾闲庭心底有几分触动。 想到苏罗幕那件事时乔棣棠的做法,顾闲庭开口问道:“我若告诉你幕后主使就是太子,你是想像从前一样接近他吗?” 乔棣棠明白顾闲庭说的是何意,她摇了摇头。 “太子和邹禹奇不同,之前的办法不适合太子。” 顾闲庭突然松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不告诉她,还劝她离开京城就是担心她会在知道真相后去接近太子。以她的容貌和身份,太子绝对会接纳她。 “抱歉。”顾闲庭再次道歉,“刚刚是我误会你了。” 乔棣棠自嘲一笑,坦白道:“也不算误会,其实一开始我的确这样想过。” 顾闲庭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乔棣棠似是察觉到顾闲庭的紧张,怕他嘴里又说出来一些难听的话,连忙又道:“很快我便改变了主意。” 顾闲庭:“愿闻其详。” 乔棣棠:“我原本觉得若杀害父亲的背后之人是太子的话,我想报仇怕是会很困难。毕竟永宁侯府的公子犯下了滔天大罪最终也只是被流放而已,主使的太子更是只被禁足了事。即便富商案溺亡案查出来是太子指使,也伤不了他的根基。如今太子行事如此急切,这倒是我的机会。与其一命换一命,倒不如将其拉下马,不仅报了仇也让他没有能力再去祸害百姓。” 知道了乔棣棠的打算,顾闲庭彻底放心了,心里也对她又多了几分欣赏。 “顾大人,我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有外祖父的庇佑想来太子在成事之前也不敢随意动我。我亦有自保能力。我自认不算太笨,说不定能帮您一些小忙。你我二人的婚约您想何时结束就何时结束,我绝对配合。您别再拒绝我了,好吗?” 乔棣棠眼底带了几分祈求。 顾闲庭深深地看了乔棣棠一眼,问:“我想何时结束就何时结束?” 乔棣棠点头,道:“对!只要你想结束了我就配合。” 顾闲庭:“若是乔姑娘想结束呢?” 乔棣棠一怔,她倒是没想过这种可能。说到底顾闲庭今日是为她解围才被迫成为她的“未婚夫”,是他吃亏。 她若是想结束就结束,不顾顾闲庭的名声,那也太没有良心了。 “顾大人长得好看,出身好,有你这样一个未婚夫我似乎没有理由想结束。” 突然听到这样一番夸赞的话,顾闲庭心头一跳,耳朵不自觉红了起来。 “希望乔姑娘将来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乔棣棠:“您放心,我不会忘记的。” 顾闲庭又看了乔棣棠一眼,目光挪向了别处,仔细看的话他脸上有浅浅的笑意。 第68章 反应 不远处,诚王看着好友的脸色,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脸上露出来大大的笑容。 他还以为再过上几年武昌侯逼着他才能成亲,还好没走到那一步,子随终于得偿所愿了。 龚雨濛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二人,转头觑了一眼诚王的脸色,问道:“顾世子是真的爱慕乔姐姐?” 诚王点了点头,点评道:“自然是真的,你瞧瞧他那一双眼睛都快黏在乔姑娘身上了。” 龚雨濛:“我还以为王爷和世子刚刚是在为乔姐姐解围。” 诚王:“解围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 闻言,龚雨濛半开玩笑似的试探道:“之前我听过王爷和乔姐姐的传闻,我还以为王爷会娶乔姐姐的。” 诚王看向龚雨濛,笑了笑,解释道:“世人多有误会。本王对乔姑娘只是单纯的欣赏,并无一丝男女之情。” 龚雨濛心里突然有了一丝雀跃:“哦。” 诚王跟眼前的小姑娘并不熟,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想到了对方的身份,转了话头,开口问道:“龚尚书身体如何?” 龚雨濛:“家父身体挺好的。” 诚王:“本王怎么听说龚尚书前段时间病了?” 龚雨濛:“装的。” 诚王挑眉。 她跟面前这个小姑娘不熟吧?好像他们二人是第一次说话。这小姑娘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龚姑娘,你确定要把真相告诉本王吗?若龚尚书的病是装的,他可就犯了欺君之罪了。毕竟,这段时间他可是以此为借口不去上朝。” 龚雨濛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惧意:“王爷想说就说吧。” 诚王盯着龚雨濛看了片刻。这位龚姑娘不是真的傻就是故意装的,他突然对面前的小姑娘有了些兴趣,撩了一下衣摆,坐在了石凳上。随后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龚雨濛坐下。 二人落座后,诚王问:“你当真不怕父皇知道此事后会责罚龚尚书?” 龚雨濛又说出来一番令诚王震惊的话:“我爹之所以装病是因为太子,太子前段时间多次在路上拦截我爹,还去我家拜访,希望我爹能站在他那一边。我爹不想支持太子,又害怕太子会报复,只好装病。王爷若是将此事告诉皇上,想必皇上也不会责罚我爹的。” 这倒是真的。归于太子门下远比为拒绝太子而装病严重,即便父皇知道了也不会怪罪龚尚书。 龚尚书的女儿就这般直白地将此事告知于他,难不成龚尚书不支持太子不是保持中立,而是想支持他…… 诚王:“这是龚尚书的意思?” 龚雨濛:“不是,我爹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猜的。” 诚王突然觉得自己对许多小姑娘都有误解,有些女子的目光和见识远高于男子。他突然笑了,问:“你就不怕误解了龚尚书的意思?” 龚雨濛脸上流露出来一丝纠结,道:“应该没有吧。” 看着小姑娘纠结的模样,诚王觉得她比刚刚可爱了几分。 诚王见不远处二人已经商议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道:“本王会和龚尚书交流的,若龚尚书也是这个意思,本王会帮他解决这个麻烦的,定保证太子不会再去骚扰令尊。” 龚雨濛:“多谢王爷。” 看到诚王和龚雨濛朝着这边走来,乔棣棠道:“今日我便修书一封,将今日的事情告诉母亲。” 顾闲庭:“嗯,一会儿我去告知父亲母亲。” 乔棣棠犹豫了一下,问道:“需要……嗯,需要我去说吗?” 顾闲庭:“不必。” 说完,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母亲可能会想见你,你要做好准备。” 乔棣棠看向顾闲庭:“其实我早就见过侯夫人了。” 顾闲庭:“宴席上见的?” 乔棣棠:“对,不过不只是见了面那么简单,侯夫人私下和我说过一些话。” 顾闲庭突然有一种猜测,问:“何时?” 乔棣棠:“去年兴王妃设宴赏花。” 顾闲庭算了算时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那时候母亲大概是猜到了他对乔姑娘有意,所以私下去见她了。 不知母亲跟她聊了什么…… “我母亲没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乔棣棠不解顾闲庭为何这般说,道:“没有啊,侯夫人不仅对我很热情,而且还帮了我。” 顾闲庭:“你说的是我母亲在外说的不是吗?” 乔棣棠:“对,那时福王妃有意与我家结亲,我怕这门亲事会成真,所以想通过舆论影响一下福王妃的决定。” 顾闲庭突然说了一句:“看来我母亲很喜欢你。” 乔棣棠有些不解,那时候她跟顾闲庭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顾闲庭对她多有误会,为何侯夫人会喜欢她? 这时诚王和龚雨濛已经过来了,诚王道:“子随,先把这件事告诉侯爷和侯夫人吧,免得在太子面前露了馅。” 顾闲庭收回目光:“嗯。” 诚王:“乔姑娘,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就直接去找子随,不要怕麻烦他,他喜欢被你麻烦。” 听到这话乔棣棠瞥了一眼顾闲庭。 顾闲庭略微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直接去侍郎府,不要去刑部。刑部人多口杂,盯着的人多。” 乔棣棠:“好!” 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说完这些话诚王和顾闲庭先离开了。 乔棣棠转头看向龚雨濛,握着龚雨濛的手,道:“刚刚多谢妹妹了。” 龚雨濛笑了:“谢我做什么,父亲的确邀请姐姐去府上做客,只是我刚刚没来得及说罢了。” 乔棣棠眼里有几分讶色。 龚雨濛挽着乔棣棠的胳膊,道:“是真的,我爹真的说了。其实年前他就说了,只可惜后来从泰平伯府中的人口中得知姐姐回了云城。” 乔棣棠略一思索,道:“好,我明日去尚书府。” 龚雨濛笑着说:“太好了,明日又能见着姐姐了。” 乔棣棠和龚雨濛相携去了宴席上。 乔棣棠刚到座位上坐下就见唐氏正一脸不善地盯着她,她理都没理她,又把头转过去了。她这番态度更令唐氏生气。 “大姑娘可真是厉害,私下就将自己的亲事给定下来了,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打一声招呼。” 乔棣棠:“所以当初夫人给我爹做妾时伯爷和伯夫人是知道的?既然知道还同意让你做小,伯爷和伯夫人格局真大。” 唐氏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看向乔棣棠的眼神像是能喷出火来了。 乔棣棠瞥了她一眼,道:“看夫人的神色,难不成是我猜错了?也就是说伯爷和伯夫人不知道这件事?既然不知道,你又站在什么立场上来评判我?” 唐氏气得脸色铁青,乔月楠是一刻也忍不住了,试图站起来骂乔棣棠。 唐氏连忙抬手拦住了。乔棣棠那张嘴有多厉害她是领教过的,而且,她很不顾脸面,能豁得出去。女儿若是在这么大的场合跟她闹起来肯定要吃亏。 “好,我没资格,那就等回到府中让你父亲来说你吧。” 乔棣棠轻轻一笑,道:“夫人莫不是被二妹妹气糊涂了?咱们府和武昌侯世子有婚约一事父亲怎么会反对呢?这么好的亲事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说不定父亲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呢!” 唐氏被噎了一下。她刚刚的确是被气糊涂了,依着她对丈夫的了解,丈夫怕是不会训斥乔棣棠,反倒是会极力促成这门亲事。 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乔棣棠得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她得想个法子毁了这门亲事。 接下来唐氏和乔月楠老实了不少。 回府时,乔棣棠没再坐来时的那辆马车,而是坐了齐家的马车。 吃过午饭,泰平伯朝着官署走去,一路上,不少人对着他道贺。一开始他有些懵,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呢,那恭贺他的人就离开了。后来他终于逮着一个同僚,问道:“王大人为何跟我道贺?” 他着实不知喜从何出来。 王大人:“乔老弟,你还跟我装呢!你家长女都要嫁入武昌侯府了,你就是侯府世子的岳丈。” 泰平伯怔住了。 长女……武昌侯世子…… 这是哪跟哪? 王大人低声道:“还装呢!尉迟将军临终前为外孙女定下了这门亲事,你竟藏到了现在才说。年前你还四处找关系要保住爵位,早知道你有这样一门姻亲,还用找别人吗,你直接去找武昌侯不就得了。” 泰平伯总算是听明白了。 尉迟将军……也就是他那死了多年的岳父为棣棠定下了一门上好的亲事。 他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可今日这么多人来恭贺他,可见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王大人从何处听说的这个消息?” 王大人笑了:“太子和诚王殿下都在郑国公宴席上说了此事,如今怕是整个京城都知道此事了。乔老弟,你不厚道啊,到现在还不跟我说实话。” 竟然是太子和诚王殿下说的,泰平伯心里一喜。 不过,他虽没跟武昌侯府打过交道,也知道武昌侯的性子。不仅如此,他多少也听说过武昌侯世子的名声,那就是个冷面判官。纵然外面的人再怎么说他和棣棠定了亲事,只要他们府上不承认谁也别想压着他们认下。 “有这样一门好亲事我自然是心中欢喜的,只是,此事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武昌侯府那边……” 王大人:“这话就不对了,人家武昌侯亲口承认了这门亲事。不是说你前头那位夫人,尉迟将军的独女不想认么。如今她终于承认了武昌侯世子这个女婿,武昌侯府才敢声张的。” 竟是这样!泰平伯可太欢喜了,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们府上了。他心中一面欢喜,一面埋怨尉迟蕴不早些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纵然心中如此欢喜,泰平伯面上还是装上了。 “这个……你也知道我跟她当年闹得不太愉快,当年的事我有愧于她,所以没敢跟人说这件事。” 王大人自然也是知道当年的事的,他一脸羡慕地说道:“别管当年的事了,如今你是真的要和武昌侯府结亲了,真是恭喜了。” 这一次泰平伯笑着接受了。 得知了这么好的事情,泰平伯无心办公了,去告了个假。如今大家都知道他要和武昌侯府结亲了,看他的眼神多是羡慕。 泰平伯喜滋滋地回了府中,见唐氏几人尚未回来,他先去安寿堂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母亲。 乔老夫人得知此事心情也不错。 不过,她心中多了一层考量。 “听闻武昌侯世子和诚王的关系极好,如今咱们又依附于太子,这般结亲的话不知太子会作何想。” 从衙署到家的路上他就思考过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还是没想清楚此事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儿子也在思考此事。听说太子已经在宴席上知道了此事,他还和棣棠说了许久的话。不知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得等她们几人回来才能知道了。” 乔老夫人点了点头:“嗯,坐下等会儿吧,一会儿问问她们太子究竟说了什么,又是什么反应。虽然老话说得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但若是真的得罪了一方,还不如维持现状。” 泰平伯:“好。” 他之前也鼓励女儿与诚王接触,但女儿和诚王的事情只是一些口头上的传闻,而且是诚王那边传出来的,太子若是问起他大可否认,如今这是可是要彻底将他们府和武昌侯府绑在一起了。 乔棣棠累了大半日回来就想去梧桐苑休息,结果一下马车就被通知乔老夫人和泰平伯要见她们。 乔月楠以为乔棣棠要被训斥了,一脸得意,下巴也微微扬了起来。 “这么大的事情祖母和父亲定然已经听说了,看你一会儿还能不能得意起来!” 乔棣棠淡淡瞥了乔月楠一眼,再次感慨泰平伯和唐氏怎么把女儿养成这么蠢的模样。她理都没理乔月楠,迳直从她身边走过。 唐氏和乔月楠落在后面。 唐氏有些摸不清婆母和丈夫对此事的态度,她低声交待女儿:“一会儿去了安寿堂你老实些,不该说的话不要抢着说。” 乔月楠皱眉:“母亲这是何意?刚刚乔棣棠在宴席上如何说您您都忘了吗?难不成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她嫁入武昌侯府?您没发现吗,咱们越忍着她她就越过分!这门亲事明明就是她自己私自定下来的,没有知会您,也没有告知父亲,父亲未必会饶了她!” 唐氏:“这样好的亲事你父亲未必舍得拱手让人,即便他对你大姐姐的做法不满,但跟这门亲事带来的好处相比,也就不够看的了。” 乔月楠觉得憋屈死了。 从前她在府中可是最受宠的,自从乔棣棠来了她就一直在吃瘪。 她脑子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娘,武昌侯世子是诚王的人吧?今日他和诚王一处过来的,太子看到他们二人可生气了。咱们府不是站在太子这边了吗?父亲未必会同意这门亲事啊。” 唐氏怔了一下。 这一点她倒是没想到。 武昌侯世子的确经常和诚王在一处,太子若是对他不满意的话,说不定这门亲事定不下来。 看着母亲的神色,乔月楠觉得自己这主意好极了。 唐氏在乔棣棠身上吃过太多亏了,不敢掉以轻心。 “去了安寿堂先看看你祖母和父亲的态度再说。” 乔月楠:“好吧。” 瞧着乔棣棠已经走远了,唐氏催促:“快些去吧,一会儿若是你大姐姐先开口还不知道会如何为自己辩解。” 乔月楠眸光一闪:“母亲说得对,咱们不能让大姐姐抢了先。” 说完话,母女二人快步朝着安寿堂走去。 两个人终于如愿在乔棣棠迈入安寿堂之前到了门口,并抢先进去了。 乔棣棠瞥了二人一眼,暗道这母女二人又在打什么主意,一天到晚莫名其妙的。 第69章 嘲弄 乔棣棠紧跟其后进来了。 刚进去,就听到了一道刺耳的声音。 “祖母,父亲,咱们府要大祸临头了。” 泰平伯眉头皱了起来:“说什么胡话呢?” 乔月楠:“爹,是真的。” 乔月楠这是将唐氏交代的话都忘得干干净净,没等乔老夫人和泰平伯发表态度就先说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乔棣棠福了福身:“见过祖母、父亲。” 见乔棣棠进来了,乔月楠指着她道:“都是因为大姐姐。” 泰平伯看了一眼长女,问:“跟你大姐姐有什么关系?” 乔月楠:“爹,您可知今日大姐姐在外面为自己定了一门亲事?” 泰平伯:“自然知道。” 乔棣棠静静坐在一旁欣赏乔月楠的丑态。 乔月楠:“爹知道就好,她为自己定的亲事是武昌侯世子。武昌侯世子一向和诚王殿下走得近,他定是诚王的人。太子如今视诚王为眼中钉,武昌侯世子定也算是他的敌人。大姐姐这不是明摆着要和太子作对吗?” 听到女儿这番言论,唐氏皱了皱眉。方才她就交代过女儿不要先评价此事,可女儿还是太年轻了,没忍住。 闻言,泰平伯看向乔老夫人。 刚刚他们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对于这个问题没能得出来一个确切的结论。 如今他们站在了太子的阵营,爵位也是靠着太子殿下才保住的。可武昌侯府在武将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若是武昌侯世子娶了他们家的姑娘,那么他们和武昌侯府就是实打实的姻亲关系。他们实在不舍得放弃到手的利益。 乔老夫人:“太子今日是何态度?” 乔月楠抢先说道:“今日太子问起大姐姐亲事时孙女就在场。”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乔月楠的身上。 乔月楠看着大家的目光,心里有几分得意,说出来的话也增添了几分自己的揣测。 “太子听闻大姐姐要嫁给武昌侯世子时脸色难看极了,他觉得此事是假的,询问了好几处细节呢,最后拂袖离去。可见太子殿下对大姐姐嫁给武昌侯世子一事极为不满,若父亲执意将大姐姐嫁过去定会热闹太子殿下的。” 泰平伯脸色微变。 乔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开口问道:“真的是这样吗?” 乔棣棠看着众人的反应,轻轻扯了扯嘴角。 怪不得泰平伯府当年险些丢了爵位靠外祖父才能保住,怪不得这些年过去了父亲的官职不仅没升,爵位又差点丢了,祖母和父亲的眼界还是太浅了。 乔月楠自然也看到了泰平伯和乔老夫人的反应,心中舒爽极了。 乔棣棠如今是商户女,她才是泰平伯府的嫡女。乔棣棠别想越过她去,武昌侯府这么好的亲事绝不可能落到她的头上。 乔月楠心中正得意着,转头瞥见了乔棣棠脸上的笑。 “大姐姐,你笑什么?你不会以为自己还能嫁入武昌侯府吧?咱们府是支持太子的,父亲绝不可能将你嫁给武昌侯世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乔棣棠:“我笑你蠢!” 乔月楠脸色骤变,指着乔棣棠道:“你竟敢骂我!” 乔棣棠用淡漠的眼神看向乔月楠,淡淡开口:“太子知道你将武昌侯府划到诚王阵营了吗?” 乔月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还用太子说吗,世人都知道世子是诚王的人,武昌侯定然也是诚王的人。” 无知真的很可怕,乔棣棠轻笑一声。 乔棣棠这副模样深深地刺激到了乔月楠,乔月楠气得不顾教养,拿手指着乔棣棠,转头看向泰平伯,想要告状。 她的话尚未说出口,只听乔棣棠开口了。 “若真是这样的话,太子和诚王怎么还打得有来有回的?有了武昌侯的支持,诚王不应该是压倒性得胜利吗?” 乔月楠听得云里雾里,不懂乔棣棠这番话的意思。 诚王即便是有了武昌侯的支持又能怎样?太子那边的支持者更多。莫说侯府了,就连亲王和国公爷也有支持太子的。 一个被皇上夺走兵权的武昌侯府又算什么。 乔月楠不懂,泰平伯却是听明白了,他顿时身形一震。 武昌侯府的兵权虽然被皇上拿走了,可他们府在军中的影响却不容小觑。就像他的岳父尉迟将军,即便已经去世多年,军中的人依旧念着他。也正因为如此,武将们大多都因为他当年和尉迟蕴和离看他不顺眼。况且如今武昌侯还活着。 乔棣棠:“如今诚王和太子手中都没有兵。如果武昌侯府真的站在诚王那边,太子还拿什么跟诚王斗?诚王有了武昌侯府的支持,太子可就没什么胜算了。” 泰平伯像是被什么点通了一样,瞬间将思绪捋顺了。 乔老夫人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清明。 诚王和武昌侯世子的关系的确很好,但这并不能说明武昌侯府站在了诚王那边。若武昌侯府真的支持诚王,那么军方大半的势力都会站在诚王这边,太子就没有任何胜算了。这说明武昌侯府并没有全然支持诚王。 退一步讲,若武昌侯府真的背地里支持了诚王,那么太子定然会输。若真的如此,他们更要拉拢武昌侯府。 所以,武昌侯府的态度很重要。不管真相如何,他们有了这么一个好机会,定要紧紧抱住武昌侯府这棵大树。 乔棣棠瞥了一眼泰平伯和乔老夫人,最后又说了一句:“而如果武昌侯府没站在诚王那边,太子自然也不会因为我嫁入武昌侯府而对咱们府发难。” 泰平伯点了点头。 是这个道理没错。 他抬眼看向了长女。 长女离开他多年,又一直养在商户,他着实没想到她竟然会有这样非凡的见识,就连他在官场浸润多年都没能看明白形势,她却能看得清明。 乔月楠:“你又在狡辩了!今日这件事对咱们府来说是天大的事,你别想着将此事糊弄过去。” 泰平伯:“够了!月楠,你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 乔月楠见父亲又站在了乔棣棠那边,顿时急了,道:“父亲,武昌侯世子常常和诚王在一处,这还不能说明他支持诚王吗?” 泰平伯:“他们二人年纪相仿,并不能说明什么。而且,为父听闻此事太子和诚王都过问过了,也都知晓了此事。这门亲事如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成也得成。” 乔月楠顿时气得说不出来话。 唐氏在乔棣棠手里吃过亏,这一次她见劝不住女儿,索性没有开口说话。因为,若只是女儿一个人犯错,她们还有转圜的余地,若她也被斥责,那就没了机会。 见事情最终的结果对她们不利,唐氏虽然心中很憋屈,但也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开口,此刻还能找补几句。 见女儿还想开口,唐氏轻咳一声,道:“月楠,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大姐姐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你应该为她高兴才对,怎能学别家的姑娘一般在你父亲面前争宠。你自小在你父亲身边长大,你父亲自然是疼爱你的。” 唐氏将此事定性为姐妹之间在父亲面前争宠。 乔棣棠看了唐氏一眼。 唐氏倒是比从前聪明了几分。 唐氏见泰平伯脸色好看了些,又道:“况且,你大姐姐若是嫁得好,你的亲事也会比从前顺遂些。” 乔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话倒是说得对极了。你格局大,要好好教教月楠,别让她整日想着跟府里的姐妹斗。” 唐氏站起身来,道:“母亲教训得是。儿媳从前一直教育月楠要兄友弟恭,姑娘家就该学习德容言功,多看看女戒,不要掺和政事,至于是太子还是诚王殿下登基那都是男子该操心的事,母亲和伯爷心中自有分寸。小姑娘家若是日日将这些事挂在嘴边显摆自己的能干,难免让人看笑话。” 唐氏说后面这些话时目光看向了乔棣棠。 乔棣棠佯装没听懂,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乔月楠,道:“夫人说得对,二妹妹方才对太子和诚王之事胡乱揣测,让人听了的确会贻笑大方,二妹妹,以后你少说些,给伯爵府留点脸面。” 乔月楠简直要气炸了:“大姐姐,你这话过分了!” 唐氏脸色不太好看。 “大姑娘也少说些才好。” 乔棣棠微微一笑:“我本不想说的,是二妹妹说得太离谱了我才没忍住指正她。” 她可不是回来受气的。 唐氏被气得不轻,见女儿要上前和乔棣棠理论,她立即将女儿拉住了。 “是啊,还是大姑娘厉害。不光看出来月楠的问题,你连你祖母和父亲都没能看明白的问题也看明白了。” 乔老夫人想到方才自身想岔了,还被乔棣棠提醒,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泰平伯虽方才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毕竟还是要面子的,不想承认自己不如女儿。此刻被人当众指出来,神色也有些难看。 乔棣棠不急不躁,笑着说:“夫人此言差矣。祖母和父亲身处其中,是当局者迷。此事本应该由你这个旁观者来提点,可夫人不仅没提点,还帮倒忙。因此少不得由我来做这个恶人。” 泰平伯和乔老夫人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唐氏盯着乔棣棠看了半晌,憋出来一句:“大姑娘的嘴好生厉害。” 乔老夫人:“好了,时辰也不早了,都去歇着吧。老大媳妇儿,这几日若是武昌侯府来人,你和知礼媳妇儿好生接待,这是咱们府上的大事。” 唐氏忍着憋屈应下了:“是。” 乔棣棠看也没看唐氏,起身离开了。 第70章 盘问 另一边,宴席结束后顾闲庭回了武昌侯府。 武昌侯正跟自家夫人说着此事。 “你不知道那臭小子多有能耐,直接在外面为自己定下了一门亲事。还让人通知我为他证明此事。哪有他这样做儿子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旁人家都是爹娘为儿女定下亲事,他倒好,反过来了。一会儿等他来了看我怎么削他!” 姜夫人:“侯爷这话我不爱听。儿子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姑娘,咱们做父母的自然要支持。至于是他自己定下来的还是咱们为他定下来的,又有什么区别?总之他如今肯成亲了。” 武昌侯:“怎么就没区别了?我是他老子,他要成亲的事情我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况且,跟谁结亲不好,非得是泰平伯府。泰平伯府做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想起泰平伯往日的做派武昌侯就觉得厌恶,一想到要跟他们府结亲他感觉十分膈应。 姜夫人也不喜泰平伯的做派,但她见过乔棣棠,知晓她不是那样的性子。 “泰平伯是泰平伯,乔姑娘是乔姑娘,他们父女不同。” 泰平伯:“怎么就不同了?总归是他的孩子,估摸着也跟他差不了太多。他也教不出来什么好孩子。” 姜夫人:“我见过那个小姑娘,她不是那样的人。” 泰平伯好奇地问:“夫人见过?那小姑娘如何?” 姜夫人正欲跟丈夫说乔棣棠的事情,只听外面传来了一些动静,随后儿子进来了。 顾闲庭朝着二人行礼:“儿子见过父亲、母亲。” 看到儿子武昌侯就来气,他冷哼一声,不悦地道:“你如今长本事了,自己的亲事都能自己定下来了。有本事你自己去解决,别让人跟老子传话为你兜底。” 顾闲庭跪在地上:“此事的确是儿子的错。但当时事情发生得紧急,儿子不得不这样做。” 武昌侯:“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就跟你的亲事扯上关系了?” 儿子让人来传信,说事情跟太子有关。只说让他当众承认他和泰平伯府大姑娘的婚事,并未详说具体发生了何事。他嘴上虽然在怪儿子,但也知道儿子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这也是他顺了儿子的意的原因。 顾闲庭知道父亲在意什么,因此直接点明了乔棣棠的身份:“乔姑娘是已故尉迟将军的外孙女。” 泰平伯的脸色果然变了:“她是老将军的外孙女?” 他是男子,又是武将,不怎么喜欢打听外面的事情,因此并不知乔棣棠的身份。 姜夫人:“方才我正想跟侯爷说呢,乔姑娘的生母是泰平伯的原配,也就是尉迟将军的女儿尉迟姑娘。” 尉迟将军是武昌侯十分敬重的一位老将军,得知了乔棣棠的这一重身份,对于这门亲事,武昌侯不再似方才那般抵触。 顾闲庭:“至于儿子为何要让父亲认下这门亲事,是因为当时太子想将乔姑娘许给刘太傅的长子做填房。” 这一句话彻底惹怒了武昌侯。 “你说什么?” 他虽不爱打听外面的事情,但刘太傅长子过于出格,对于他的事情他略有耳闻。 顾闲庭:“儿子不忍乔姑娘受此委屈,于是谎称和她早已有了婚约,还请父亲母亲原谅儿子擅自做主定下自己的亲事。” 武昌侯怒意不减,在心里将太子骂了百八十遍,但仍不解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道:“你先起来吧。此事你做得对,刘家的长子是个什么狗东西,竟然还敢娶老将军的外孙女。” 姜夫人脸色也不太好看:“还好有你在,不然乔姑娘又得受委屈了。” 武昌侯将此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发现了一些疑点。 “太子怎么会突然插手一个小姑娘的亲事?” 按理说这二人应该没什么牵扯才对,太子没必要难为一个小姑娘。 “事情要从永宁侯府的七少爷说起……”顾闲庭细细说起乔棣棠来京之后做过的事情。 回到府中前顾闲庭就想过如何跟父母说起乔棣棠。此事闹得比较大,父亲母亲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来,倒不如都说清楚了。 武昌侯听到乔棣棠做过的事情,一改方才对她的态度,连连称赞。 “好好好!这姑娘太聪明了,有勇有谋,果然是老将军的外孙女,有他的风范!” 姜夫人笑着说:“侯爷还记得吗,之前有个商户捐了许多粮草,运往了西北。” 此事武昌侯记得,他道:“那不是云城的齐家捐的吗?跟这位乔姑娘有什么关系?” 姜夫人:“尉迟姑娘后来改嫁到了云城,夫家姓齐,那位齐老爷前几年去世了,他死后将家产交给了乔姑娘打理,粮草便是乔姑娘做主捐的。” 一听此事,武昌侯对这门亲事就更满意了。 “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有这样的格局,跟她爹真不一样。” 姜夫人:“她从小随母亲在江南长大,去年才回了京城,不是在伯爵府长大的。” 武昌侯眼底有几分了然:“怪不得行事风格跟泰平伯府不同。对了,夫人方才说见过那个小姑娘?” 姜夫人:“见过几次。” 武昌侯:“如何?” 姜夫人:“小姑娘长得特别好看,落落大方,聪慧机敏。” 武昌侯点了点头,听了妻子和儿子的话,他都想见见这个小姑娘了。 姜夫人:“侯爷见了定然满意。” 武昌侯装得不甚在意的样子:“我满不满意的不重要,关键是夫人满意就好。” 姜夫人笑了,揶揄道:“方才是谁在那里嫌弃人家姑娘不好的。” 武昌侯立即道:“我那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么,早知道她是尉迟将军的外孙女我定然一个字都不多说。” 姜夫人笑了笑,没再反驳。 武昌侯转头看向了儿子,儿子虽然处处都令他不满意,但今日这件事还算是干得漂亮。 “她是老将军的外孙女,又在商户养了多年,想必吃了不少苦,你以后要好好待她,不可辜负她。” 顾闲庭:“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武昌侯想到如今的局势,道:“顾家世代从军,只忠于皇上一人,绝不可能涉党争,否则便是毁了顾家数百年的声誉。你的事顾家不会插手,也不可能插手。你若能成事,整个侯府将会更上一层。你若不能成事,顾家的基业还在。” 顾闲庭:“儿子明白。” 姜夫人瞪了丈夫一眼,道:“你说那么吓人作甚?” 武昌侯看了姜夫人一眼,没再多言。 姜夫人:“既然此事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咱们势必要做些什么,免得惹人怀疑。明日我往泰平伯府送些东西,阿庭,你亲自去。” 顾闲庭:“是。” 姜夫人:“今晚你就别回侍郎府了,住在府中。” 顾闲庭:“是,母亲。” 见事情已经说完,武昌侯站起身来。 “我前头还有事,你们慢慢聊。” 顾闲庭:“儿子也有公务未处理完。” 姜夫人:“阿庭,我有话要跟你说,你一会儿再走。” 顾闲庭留了下来。 武昌侯离开后,姜夫人看向儿子:“阿庭,你放心去做便是。你父亲虽然不能明确支持你,但他也是站在诚王殿下这边的。太子行事残暴,不是明君之相,早晚会完。你即便是输了,有顾家在,总能保你一命,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多谢母亲。还请母亲放心,儿子不会输。”顾闲庭看向姜夫人,眼神十分坚定。 姜夫人笑了:“嗯,娘相信你,去吧。” 顾闲庭:“儿子告退。” 另一边,乔棣棠正和青儿聊着顾闲庭的事情。 青儿:“姑娘,奴婢这才知道原来世子在家中行三,他前面的两位兄长竟然都是嫡出的。为何侯爷越过前两个儿子将顾侍郎封为世子?” 从前他们一直关注苏罗幕的案子,虽然和顾闲庭有些来往,但从未查过他的私事。今日他和乔棣棠定了亲事,府里的人谈起了武昌侯府的事情,他们这才知道了一些关于顾闲庭的事情。 乔棣棠如今不似从前一般对京城的事情一无所知,根据她之前在京城中得到的消息,她约摸猜到了一些。 “顾家军功赫赫,无论是如今的武昌侯,还是上一辈的老侯爷,都曾击退过敌军,在战场上立过战功,顾家甚至还出过女将军。顾闲庭是个例外,他没有从军,而是从文,去了刑部。” 青儿越发不解了:“若真是如此的话,侯爷更不应该将顾侍郎封为世子了。” 乔棣棠:“顾家世代从军,在军中的影响非同一般,先帝在位时便已经有了猜忌之意,今上更是收了顾家的兵权。即便如此,皇上依旧忌惮顾家。想来侯爷为了保全整个顾家所以没让顾侍郎从军,还为他请封世子。等将来顾大人成了武昌侯,顾家在军中的影响便慢慢地减弱了……” 所以,顾闲庭可以明目张胆地站在诚王那边,顾家却不会做任何的事情。 因为顾闲庭只代表武昌侯府,而顾家代表的是军方。 这个道理太子明白,诚王也明白,但泰平伯没想明白,在他看来顾闲庭既代表武昌侯府,也代表顾家。所以他轻易被乔棣棠说服了。 青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顾侍郎能越过两位哥哥被封为世子,他运气可真好,不争不抢世子之位就落到了头上。” 乔棣棠想到那日在孙记时,程子剑提及想去上战场,顾闲庭的反应甚是奇怪,想来在武将世家中长大,顾闲庭也想当将军,可是武昌侯府的担子势必要有人担起来。或许武昌侯也曾反抗过,所以他的长子和次子都去从军了,但到了后来,实在顶不住上面的压力,第三个儿子便不得不从文了。 “他未必想要这样的运气。” 青儿:“姑娘为何这样说?” 乔棣棠:“彼之蜜糖,汝之砒霜。唐氏为了让儿子继承泰平伯府跟大哥争,武昌侯府的几位少爷却未必想要世子之位,他们或许更想去战场上杀敌卫国。” 青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70-80 第71章 萌动 第二日一早,乔棣棠还未睡醒便被青儿叫醒了。 “发生了何事?” 青儿:“姑娘,顾大人来了府中,他已经被管事的带来了梧桐苑这边。” 乔棣棠睡眼惺忪,蹙了蹙眉。 天色还未完全亮,顾闲庭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难道有什么要事? “帮我穿衣吧。” 青儿一边帮乔棣棠穿衣裳,一边道:“老爷和夫人也太过分了,即便姑娘和世子有了婚约也不能将世子带来姑娘的院子里,传出去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还好世子是个明理的,在院外等着姑娘,没有进来。” 乔棣棠:“父亲心中向来只有利益,何曾将我放在心上过?或许顾大人寻我有事。” 简单梳洗后,乔棣棠让青儿将顾闲庭请了进来。 顾闲庭从外面进来后停在了门檐下。 “乔姑娘,今日母亲差我送来一些衣裳料子,你若有喜欢的可以裁制几身衣裳。” 乔棣棠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抬步朝着那边走去。 来到门口时,她看到了立在廊下的顾闲庭。 今日顾闲庭穿的是绯色的官服,整个人看起来和平日里不太一样,她竟觉得柔和了几分。 “多谢侯夫人,多谢顾大人。” 因为刚刚起床,又是在自家府中,乔棣棠穿得比较简单,不似在外时那般隆重。浅黄色的宽大衣裙,外面罩了一件同色的袄子,一支碧钗松松插在乌发中。脸色白里透红,唇色不点自红。 顾闲庭突然有些不自在。 “你刚睡醒?” 乔棣棠:“嗯,天太冷了,就起得晚了些。” 顾闲庭:“抱歉,吵醒你了。” 因为婚约一事,昨晚他难得失眠了,早上很早又醒了过来,拿了东西便来了泰平伯府,想要见一见乔棣棠。他没考虑到乔棣棠平日里起得晚,还没睡醒。 乔棣棠:“无碍。顾大人,你今日来可是有事要跟我讲?” 顾闲庭:“没什么事,我只是顺路来送东西的,一会儿还要去刑部。天气太冷,时辰尚早,乔姑娘再睡一会儿吧,顾某先告辞了。” 乔棣棠没想到顾闲庭这般忙碌,想到自己让他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顿时心生愧疚。 “抱歉,我不知道你还要忙。下次你再来时提前知会我一声,免得耽搁了你的时间。” 顾闲庭:“没有耽搁,今日不必上朝,此时离我去刑部当值还有两刻钟的时间,时间还来得及。” 闻言,乔棣棠心里舒服了些。 顾闲庭嘴上说着要走,脚步却一步也没动。不知是不是有了所谓的婚约,他觉得乔棣棠越发光彩照人了,让人不敢直视。 “今日是我冒昧,叨扰姑娘了。” 乔棣棠:“并未。我本就有事要见大人,今日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寻你。” 顾闲庭顿时来了兴致:“何事?” 乔棣棠看了看院子里的人,低声道:“顾大人可否进来一叙?” 顾闲庭有些迟疑。 他与乔棣棠虽已有“婚约”,但毕竟不是夫妻,二人独处一室怕是对乔棣棠的声誉不好。 但他着实好奇乔棣棠想跟他说什么。 乔棣棠:“我就说一句话,不会耽搁大人太久时间,只是这话不便让人听到。” 顾闲庭:“好。” 顾闲庭进来后,乔棣棠将门关上了。 她转过身,道:“我有要事想见诚王,大人可否为我引见?” 听到此话,顾闲庭心中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乔棣棠想说的话跟自己有关,没想到竟然是跟诚王有关。 难道她心里更中意诚王? 虽如此想,但顾闲庭还是答应下来了:“好,我今日便为姑娘传话。” 看着顾闲庭眼底一闪而逝的失望,乔棣棠鬼使神差地解释了一句:“我找诚王不是私事。” 她这是在跟他解释吗?顾闲庭微微一怔。 乔棣棠:“届时希望大人也在场。” 顾闲庭忽然笑了:“好。” 他这一笑,乔棣棠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您不是要去刑部吗?再不去怕是要迟了。” 顾闲庭:“嗯,这就走。” 乔棣棠:“您慢走。” 顾闲庭:“你若是遇到麻烦就让人去寻我,我不在刑部就在侍郎府。” 乔棣棠:“好。” 说完,又补了一句:“你若有事也可寻我,我大多数时候应该在齐家,也可能在此处。” 顾闲庭:“我记住了,那我先走了。” 乔棣棠:“嗯。” 乔棣棠将顾闲庭送到了门口,转过身回来坐在了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眉眼含笑的模样,顿时愣住了。 她突然想到了母亲的话。 她不会真的对顾闲庭有了别的心思吧…… 乔棣棠坐在桌前思索了良久。 她想到了自己和顾闲庭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最终也没能得出来一个确切的答案。 吃早饭时,正院那边来人了。说是伯爵府的亲戚来了,让她去见见。没等吃完饭,正院那边又来人了,说泰平伯朋友的夫人来了,让她去见。 乔棣棠本想着出过饭去正院转一圈的,听到这话,顿时不想去了。 吃过饭,乔棣棠让青儿去府中打听了一下。 得知这些人都是因为她和顾闲庭定下了亲事专门过来见她的,一个也不想见了。 她让人通知齐家的马车等在后门,准备从后门离开。 正院过来的嬷嬷见乔棣棠想走,上前来拦了一下。 “大姑娘,客人们都在正院等着您呢,您这是要去哪里?” 乔棣棠:“我今日心情不太好,想出去转转。” 嬷嬷:“大姑娘,这不太合适吧?” 乔棣棠看也未看她们,迳直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 嬷嬷们知道乔棣棠的脾气,又知道她如今要嫁入武昌侯府了,想要上前去拦着,但又无人敢拦。 乔棣棠顺利离开泰平伯府去了齐家,到了齐家,总算能安静一些了。 至于乔家追过来的人,她理都没理,只说了一句“身体不适,在别苑住几日”,将人打发走了。 她本就和伯爵府没什么情分,也无须给任何人留情面。 泰平伯和唐氏知道了也拿她没办法。 傍晚时,顾闲庭来了,告诉她诚王约她在浮生楼一聚。 想到早上镜中的自己,乔棣棠没敢一直看顾闲庭的眼睛,只轻轻一眼便又瞥开了。 顾闲庭心里微微有些不适。 二人同坐一辆马车。 顾闲庭一向沉默寡言,乔棣棠又因早上的事情没主动跟顾闲庭说话。 马车行了一段路后,顾闲庭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别院?” 乔棣棠:“府中太过吵闹,这几日我都打算住在这边。” 顾闲庭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道:“我安排人在这边守着,你安心住在这里便是。” 此时天色已暗,马车内光线昏暗,乔棣棠终于敢看向顾闲庭了。 “多谢大人,不过不用了,府里有齐家的护院。” 顾闲庭顿了顿,道:“如此安排我才能放心。” 听到这话,乔棣棠心头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痒痒的。 接下来两个人虽然没再开口说话,马车里却不似方才一般尴尬,反倒是像说了千言万语。 没过多久,浮生楼到了。 顾闲庭率先下了马车,站在马车下。 乔棣棠掀开了车帘。 顾闲庭并未伸手去牵乔棣棠,而是伸出来胳膊放在她的前面。 乔棣棠看了一眼,将手搭在了顾闲庭的胳膊上,下了马车。 二人在伙计的指引下去了三楼。 整个三楼静悄悄的,只有几名护卫,并不见其他客人和伙计。 伙计将他们二人带到三楼后便离开了。 顾闲庭和乔棣棠朝着雅间走去。 门推开后,乔棣棠发现诚王殿下早已到了,眼底划过一抹讶异。 顾闲庭:“微臣见过王爷。” 乔棣棠:“臣女见过王爷,没想到殿下竟然来这般早,是臣女来迟了。” 诚王:“无妨。” 说完,他瞥了一眼顾闲庭,叹息一声。 “哎,从前本王都有人陪的,可如今呐,有些人有了媳妇儿就忘了朋友,都不跟本王一同前来了,把本王一个人丢在了这里。” 从前顾闲庭都是和他一同来酒楼的,今日却跟他讲他要去接人,让他一个人先过来。 当真是没良心! 这话可不太好接,乔棣棠垂眸不语。 顾闲庭开口解释:“乔姑娘第一次来浮生楼,我怕她不熟悉这里。” 诚王一个字都不信。 都是借口! 不过,他没在乔棣棠面前拆穿他。 “坐吧。不过我今日可没点你爱吃的菜,我点的都是乔姑娘爱吃的。” 乔棣棠:“多谢王爷。” 诚王故意跟乔棣棠说道:“你我一同经历了那么多事,乔姑娘不必跟我客气。” 乔棣棠又尴尬了。 诚王今日似乎对顾闲庭格外不满,话里话外不是在挤兑他,就是忽视他的存在。 不过,这二人关系一向好。 或许只有关系好的人才会如此。 乔棣棠没坐,她将一个盒子递给了诚王。 诚王接过盒子,看着里面的东西,脸色越发凝重。他瞥了一眼一旁的顾闲庭,见他神色平静,便知他并不知晓,他将盒子递给了顾闲庭。 顾闲庭看后脸色也变了。 诚王正色道:“乔姑娘这是何意?” 乔棣棠跪在了地上。 “王爷,齐家愿献上全部身家,助您成就大业!” 盒子里不是别的东西,而是齐家能拿出来的所有的现银,也是太子害死她父亲后,想要得到的东西。当初她没让太子得逞,如今她主动将这些财富献给了诚王。 第72章 挡酒 诚王看了顾闲庭一眼,又看向了乔棣棠:“乔姑娘,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你当真决定全部给本王?” 乔棣棠:“我以齐家家主的身份做出这个决定,绝不后悔,只求王爷能为家父报仇!” 齐家是商户,即便在江南有一定的地位,但放在储君面前也是不够看的。太子想捏死齐家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她是商户女,跟太子有云泥之别。以她的身份能将邹禹奇拉下马已是极限,对付太子没有任何胜算。即便她是泰平伯的嫡长女,也没有任何可能。 人要有自知之明。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能对付太子的人。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对方缺钱,而她缺权。 两个人互相帮助。 齐家本就是父亲的产业,理应全都拿出来为父亲报仇。父亲虽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却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诚王:“若本王失败了呢?” 乔棣棠:“我亦无悔。” 若是连诚王都对付不了太子,她就更不可能了。 诚王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他如今正好缺银子,于是合上了盖子,道:“好,本王受了。若本王将来能成事,定百倍回报。” 乔棣棠:“你能成事,便已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诚王笑了。 这位乔姑娘当真不是一般人。 这些钱说给就给了,没有一丝的犹豫。 “乔姑娘,坐。” 乔棣棠站起身来,因为跪久了,腿有些麻,险些没站稳。 顾闲庭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从前乔棣棠也曾和顾闲庭有过一些肢体接触,乔棣棠总觉得这次跟之前有些不同。待她站稳后,她没敢看顾闲庭,垂眸低声道谢:“多谢。” 顾闲庭盯着乔棣棠看了几眼,松开了她的胳膊。 “乔姑娘客气了。” 三人落座。 诚王看看乔棣棠,又看看顾闲庭。 他当真是羡慕好友了,找的姑娘不仅貌若天仙,性情和能力也是一等一的。 吃饭间,诚王问了一个问题。 “那位齐家老爷并非乔姑娘的生父,乔姑娘为何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乔棣棠:“父亲虽不是我的生父,却胜似我的生父。当年若非父亲收留,我和母亲不知要受多少苦。这份恩情我必当回报。” 诚王对乔棣棠肃然起敬,端起面前的酒杯:“我敬姑娘一杯。” 乔棣棠站起身来,端起一旁的酒壶为自己斟酒。 酒尚未倒出来酒杯顾闲庭阻止了,他将一杯茶递到了乔棣棠面前。 “以茶代酒吧,王爷不会计较的。” 诚王似笑非笑地看向顾闲庭,道:“没想到咱们堂堂武昌侯世子,向来冷面无情的刑部侍郎竟然还会怜香惜玉。既然顾侍郎这样说了,乔姑娘,你以茶代酒就好。” 乔棣棠:“多谢王爷和大人好意,不过不用了,臣女会饮酒。” 今日情况不同,她不能拂了诚王的意。她虽酒量不算好,但喝一杯没什么问题。 说着,将酒杯倒满,一口饮尽。 诚王惊讶地看向乔棣棠:“乔姑娘,好酒量!” 乔棣棠:“刚接手家业时没少在外应酬。” 顾闲庭看向乔棣棠目光中有几分心疼。 诚王:“女子在外经商不易,乔姑娘辛苦了。” 乔棣棠:“算不得辛苦,只能勉强守住家业罢了。” 诚王:“乔姑娘太谦虚了。据本王所知,乔姑娘接受家业这几年齐家的产业快翻了一番了,足可见乔姑娘的能力。” 乔棣棠笑了笑,没说话。 顾闲庭和乔棣棠虽然有了名义上的婚约,但二人反倒是不似从前那般交谈了,一个比一个沉默。诚王看着这二人,无语地摇了摇头。 “乔姑娘,万一这些钱都打了水漂,你当真不心疼吗?” 乔棣棠:“银子没了可以再赚,机会若是错失就再也没有了。” 诚王:“乔姑娘好魄力!” 乔棣棠:“担不起王爷的赞赏。” 诚王看了好友一眼,再次举杯:“再敬乔姑娘一杯。” 这一次,乔棣棠的手尚未碰到杯子酒杯,酒杯就被顾闲庭拿走了。 在诚王和乔棣棠的注视下,他默不作声地将酒饮尽。 乔棣棠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顾闲庭。 他们二人不过是有一个假婚约,此处没有旁人,他们三人都是知情人,顾闲庭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他为何要这样做? 诚王刚要说什么就看到了乔棣棠的反应,于是故意说道:“替人喝酒得喝两杯。” 顾闲庭没有一丝犹豫,将自己酒杯中的酒饮尽。 乔棣棠在外应酬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为自己挡酒。看着顾闲庭英俊的侧脸,她的心微微一动。 “大人,我自己喝就好。” 顾闲庭手中把弄着空酒杯,侧头看了乔棣棠一眼,见她脸色泛红,笑了笑,没说什么。 诚王看着坐在对面的二人,挑了挑眉。 看来这段感情也不是好友一头热,乔姑娘对他也是有几分情意的。 顾闲庭看向诚王,似是已经看穿了诚王的打算。 诚王心虚地挪开目光,道:“好了好了,不喝了不喝了,喝酒没意思,吃菜吃菜。” 顾闲庭放下了酒杯。 乔棣棠见顾闲庭接连喝了几杯酒,被他身体不适,时不时看他几眼。 在顾闲庭看过来时,又快速挪开了目光。 坐在对面的诚王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的。他也不挑破,就坐在那里看戏。 饭后,顾闲庭送乔棣棠回齐家。 方才诚王在时乔棣棠还能维持一丝清明,上了马车后已经有些晕了,她闭上眼睛靠在车上休息。 顾闲庭看了她一眼,道:“乔姑娘在外一直这般逞强吗?” 乔棣棠缓了缓,睁开双眼。什么叫“一直”?她何时逞强过? “我没喝醉过。” 顾闲庭想到那日在山上的情形,反问:“当真没喝醉过吗?” 乔棣棠蹙眉:“大人这是何意?” 顾闲庭没有回答。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乔棣棠对顾闲庭有了基本的了解。顾闲庭绝对不会乱说话,他说的话一定有用意。 喝醉……所以,顾闲庭见过她喝醉的样子吗? 她何时喝醉过,还被顾闲庭看到了。 突然,她想到了最近喝醉的一次。那次是在罗幕的忌日,她去青山时喝多了酒,醉了。 那日她原本是在罗幕的墓前,醒来后就在别苑中了。她总觉得自己是被人抱下来的,但青儿告诉她是她自己下来的。 她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难不成不是梦? “那日是大人将我从山上抱下来的?” 顾闲庭既没有肯定这件事,也没有否认。 乔棣棠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原本以为顾闲庭去云城有公差,离开时顺便给自己捎了个消息。原来他也曾去寻过自己,还在她喝醉时守护在她身边。 “大人既然去见我了,为何后来没有出现?” 顾闲庭看向了乔棣棠,目光深邃。 乔棣棠在顾闲庭的注视下心头一跳,莫名觉得心虚。 半晌,就在乔棣棠以为顾闲庭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顾闲庭沉声道:“乔姑娘那时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顾某又怎好去打扰。” 这埋怨的口吻,幽怨的眼神,让乔棣棠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天大的事一般。 她何时说过要和顾闲庭划清界限了?顾闲庭怎么会这样说。 因为饮了酒,她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思绪也变得混乱了。 不对,划清界限的人不是顾闲庭么,他怎么能倒打一耙。 “不是大人要跟我划清界限吗?” 顾闲庭皱眉:“我何时做过这样的事?” 竟然还不承认! 乔棣棠:“我来到京城后大人对我避而不见,见到我时对我冷着脸,还不理我,甚至要让我离开京城……” 不知怎的,她越说越觉得委屈。 察觉到乔棣棠情绪不对,顾闲庭连忙道歉。 “对不起。” 虽然事出有因,但他的确做过这样的事情,他没什么可否认的。 乔棣棠没料到自己竟然能听到顾闲庭的道歉,那些未说出口的埋怨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定是喝多了,不然怎么会不讲道理去埋怨顾闲庭。 “不是大人的错,是我方才多言了。大人也是为了我好。” 当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只是,当初又为何那样做。 顾闲庭看着乔棣棠的眼睛,认真地问道:“当初为何不告而别?” 乔棣棠:“大人指的是年前我离开京城的事吗?” 顾闲庭:“对。” 看着顾闲庭眼底的认真,乔棣棠心头一跳。 她没想到顾闲庭竟然会在乎这件事。 “这件事对大人很重要吗?” 顾闲庭顿了顿,道:“很重要。” 他想知道,他们二人一起经历那么多事情,为何她那般潇洒地离开了京城,而且离开时竟没跟他说一声。 此时华灯初上,外面是吵嚷的叫卖声,夹杂着行人聊天说笑的声音,车帘随着马车前行晃动,外面的光线和声音时不时传入马车内。 马车内愈发显得安静。 顾闲庭那一张俊脸极具魅力,他那一双眼睛也格外犀利,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从前乔棣棠被他这般看着时总觉得有些惧怕,今日却觉得他的眼睛像是一汪深潭,将她扯入其中。 “因为……”乔棣棠顿了顿,又道,“我怕去告别会打扰到大人。” 顾闲庭眼底逐渐浮现一抹疑惑。 乔棣棠:“我从不觉得自己是泰平伯府的嫡长女,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云城齐家的女儿,是商户之女。而大人是武昌侯府的世子,又是刑部侍郎。你我有着云泥之别。自从来到京城后,我的确和大人联系密切,但我清醒地知道大人之所以会理会我是因为案子。案子一了,我就不该再去叨扰大人了。” 原来她是如此想的,她并非想要与他划清界限,而是因为身份原因没去寻他。顾闲庭顿觉眼前的乌云散开了。 “乔姑娘没试过又怎知顾某不愿被你打扰?” 乔棣棠心头一跳。 顾闲庭这是何意? 看着顾闲庭眼底的认真,乔棣棠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袭来。想到晨起镜中的自己,她怕顾闲庭看到她的神情,慌忙移开了眼睛。 顾闲庭:“只要乔姑娘想见顾某,顾某就一定在。” 第73章 真相 顾闲庭说完那句话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不多时,马车到了齐家别苑。 顾闲庭:“你安心住在这里便是,我已安排好人手,只要你不想被打扰就不会有人打扰你。” 乔棣棠终于再次看向顾闲庭:“多谢。” 顾闲庭:“乔姑娘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为何是应该,他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他未婚的妻子了吗? 乔棣棠没敢深想这个问题,快速下了马车。 回到房中后,乔棣棠躺在了床上,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定然不清明。 只是,顾闲庭为何突然跟她说那样的话。 从前他们在一处查案时顾闲庭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想着想着,竟然渐渐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乔棣棠捏了捏酸痛的额头。 昨晚果然不应该喝太多酒的,今日脑袋还有些不舒服。 青儿:“姑娘怎么喝那么多酒?上次姑娘就喝多了,靠着树睡着了。还好这次您身边有顾大人。” 乔棣棠的手微微一顿。 上次她也不是一个人下山的,是顾闲庭将她抱下来的。 她这两次醉酒身边都有顾闲庭。 她脑海中渐渐浮现昨晚发生的事情。顾闲庭说了一些和往常不一样的话,她也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她记得之前有次在孙记酒楼顾闲庭也说了些和平日不太一样的话,那日他便是喝多了。这次会不会也是因为喝多了? 不管顾闲庭是不是喝多了,她昨晚的确是喝多了。 哎,酒这种东西果然不能多喝。 “姑娘,姑娘。”青儿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乔棣棠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道:“怎么了?” 青儿:“我瞧着姑娘神色不太对,昨晚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乔棣棠:“没有,一切都很顺利,诚王接受了。” 青儿:“那咱们接下里做什么?” 乔棣棠:“咱们手上没钱了,铺子里的生意先维持现状,不要再扩张了。让手下人多关注一下太子的事情。” 青儿:“是。” 诚王本就缺钱,很多事情做起来不太方便。在得了齐家的家产后,许多事做起来顺利了许多。 顾闲庭从来没放弃过追查太子的罪证。 诚王的势力越来越大,渐渐能与太子相抗衡了。 太子又岂会任由诚王发展下去,处处给诚王使绊子,双方斗得很激烈。 这日,乔棣棠收到了昭元郡主的帖子。 昭元郡主邀请她晚上去湖畔茶楼一叙。 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青儿担忧地道:“郡主怎么会给您下帖子,不会想对您做些什么事吧?” 乔棣棠琢磨了一下,道:“应该不会,邹禹奇一事虽说福王府丢了些脸面,可昭元郡主也认清了邹禹奇的真面目,及时止损。若她想报复我早就报复了,不会等到现在。” 青儿:“那她找您有何事?” 乔棣棠摇头:“我也想不通,去了就知道了。” 晚上,马车在湖畔茶楼前停了下来。 湖畔茶楼临湖而建,环境甚是雅致,乔棣棠上了三楼的包间。 包间里早已有人等在了那里。不过,意外的是不止昭元郡主一人,还有邹禹琉。 “见过昭元郡主,邹公子。”乔棣棠行礼。 昭元郡主的目光从湖面上挪开落在乔棣棠身上,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道:“乔姑娘请坐。” 乔棣棠:“多谢郡主。” 昭元郡主:“从前我对你多有误会,在这里跟你说一声抱歉。” 乔棣棠微怔,道:“郡主客气了,臣女并不怪郡主,郡主也是被小人蒙蔽了。” 昭元郡主扯了扯嘴角,嘲讽道:“也是我蠢才会做出那些事。” 这话不好接,乔棣棠没说话。 昭元郡主:“没想到你跟顾世子还有这样一段缘分。” 乔棣棠:“都是长辈们定下来的。” 见乔棣棠不愿多提此事,昭元郡主没再多言,转而说起别的事。 “还有一事我须得跟你道歉,又或者说应该跟苏姑娘道歉。” 乔棣棠抬眸看向昭元郡主。 昭元郡主:“之前我便察觉到了苏姑娘的存在,因为嫉妒,我将这个消息故意透露给了侯府。邹禹奇得知此事后对狡辩说苏姑娘是邹禹琉的人,后来也是疼爱邹禹琉的老夫人身边的人上门去找苏姑娘,我便信了他的话。苏姑娘聪明,她知道那人是邹禹奇,所以后来去了听风苑找他。若不是我将她的事情透露给了侯府,或许苏姑娘就不会被邹禹奇杀害。这些日子我一直非常愧疚。” 乔棣棠很清楚真正做错事的人是谁,也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虽说郡主对罗幕做了些不好的事情,可站在郡主的角度看,她做的事并不算错。身为郡主,察觉到自己的未婚夫有了别的女人,她只是将消息透露给了侯府,并未做别的事情。这样的做法已经很温和了。 “这件事不能怪郡主,你和罗幕都是被邹禹奇欺骗了。” 乔棣棠虽理解,但不赞同。她们二人立场不同,也不可能做朋友。 听到乔棣棠的话,昭元郡主心里舒服许多。 邹禹琉抬手握了握昭元郡主的手,昭元郡主看了他一眼。 乔棣棠看着二人的表现明白了什么。 邹禹琉突然转头看向乔棣棠,道:“我件东西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亲手交给你。”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来一封信。 乔棣棠面露不解之色。她接过了邹禹琉手中的信,又用疑问的目光看向邹禹琉。 邹禹琉:“苏姑娘的尸体是被我挪走的。” 乔棣棠大惊。 当初邹禹奇承认自己杀害了苏罗幕,并将其藏在了密道里。后来当他忙完想要去密道里处理尸体时却发现尸体早已不见了。至于是何人将尸体搬走的无人得知。顾闲庭查了许久也没能查出来是谁,他们猜测挪走尸体的人应该是偷偷挖了另一段密道之人。 “那条通往山上的密道是你打通的?”乔棣棠问。 邹禹奇挖的密道只有一段,并未通往山上。另一段是别人挖的。 邹禹琉微微一怔,承认了此事:“对,是我打通的。邹禹奇一直利用我,让我为他顶罪,为了摆脱他的控制我私下一直在找他犯罪的证据。那日我偷偷上山,想要从密道混入听风苑中,走了一段突然听到书房里有男女的争吵声就停了下来。我听得不是很真切,只听到女子问男子事情是不是他做的,男子说此事并不存在,都是假的,过了一会儿女子说要回家去。后来外面没了动静,密道门打开了,我连忙藏了起来。等声音消失了,我再次进入了密道,发现了苏姑娘的尸首。除此之外,她手里还攥着一封信,我想,邹禹奇之所以狠心杀害苏姑娘并非是因为苏姑娘屡次违背他的意愿来找他,而是因为苏姑娘发现了一个秘密。” 闻言,乔棣棠快速打开了信,看着信上的内容,瞳孔瞬间放大。 这是一封太子寄给邹禹奇的信,信上提及了富商溺亡一事的谋划,凭着这一封信,再加上调查来的证据,足以证明富商溺亡一事是邹禹奇动的手,幕后主使是太子。 这封信上提及了父亲的名字。罗幕或许不知道别的富商的事情,可她父亲齐铭远的事情她却是知道的很清楚。因为那段艰难的日子是罗幕陪着她度过的。 所以,罗幕那日以为邹禹奇有苦衷,所以抱着财宝来找他,希望他能脱难。但后来她发现了这一封信,察觉到她父亲的死并非是个意外,于是跟邹禹奇理论,说要离开他,并且要将此事告诉她,邹禹奇害怕事情败露,这才狠心杀了她。 原来这个傻姑娘竟是为她而死。 见乔棣棠盯着信久久不语,邹禹琉道:“乔姑娘,永宁侯府站在太子这边,我是永宁侯府的公子,不能……” 乔棣棠吸了吸鼻子,道:“好,我答应你。” 邹禹琉愣了一下,问:“乔姑娘知道我想说什么?” 乔棣棠收好信,轻轻擦拭眼泪,道:“你放心,我不会说这封信是你给我的。” 邹禹琉:“多谢。” 乔棣棠:“是我应该谢谢你,这封信你本可以不拿出来的。” 闻言,邹禹琉看向昭元郡主。 “我原本确实不打算拿出来,是郡主说服了我。” 乔棣棠看向昭元郡主。 昭元郡主:“你不必谢我,我父王是宗正寺的宗正,又是太子的长辈。这几年太子行事荒唐,父王没少得罪他,太子早就想将父王从这个位置上拉下去换上自己人。这封信对诚王殿下应该有用。”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而且,我真的很羡慕你和苏姑娘的友情,所以想让你知道真相。你为了苏姑娘敢于对抗权贵,不顾性命,苏姑娘对你亦如是。” 乔棣棠的眼眶又红了。 昭元郡主察觉到乔棣棠情绪不对,她没再打扰,和邹禹琉一同离开了,将包间留给了乔棣棠。 待房中只剩下乔棣棠一人时,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失声痛哭。 她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 罗幕竟然是因她而死。 她真是个傻姑娘。 第74章 受伤 乔棣棠独自一人在包间里哭了许久。 青儿察觉到不对劲,敲了敲门。没听到里面的动静,因担心乔棣棠出事,她推门进去了。见乔棣棠正坐在窗边,静静看着外面的湖水,一动不动,她快步朝着她走去,关切地问:“姑娘,您没事吧?” 乔棣棠:“我没事,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青儿见自家姑娘眼眶红红的,还一直盯着湖面,很是担忧。但姑娘已经发话,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默默退了出去。她不知昭元郡主究竟跟姑娘说了什么,为何姑娘那么难过。 想到方才姑娘的背影,她终究还是不放心,思来想去,吩咐墨雨在此处关注着姑娘的一举一动,自己离开了。 两刻钟后,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夜晚温度低,湖边尤甚。随着门被推开,一阵风迎面吹来,吹得乔棣棠的头发在空中飞舞,宽大的衣裳随风浮动。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孤独。 很快,门又被关上了。 乔棣棠以为青儿又进来了,低声道:“我此刻不想回家,让我一个人静静。” 话音刚落,一道影子落了下来。 乔棣棠顺着衣裳往上看去,看到了一张英俊的脸。 这张脸一贯从容不迫,也鲜少有什么表情。他的情绪也就只有熟悉的人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一二。这张冷峻的脸今日却像是破了功,脸上的冰被砸碎了,变得生动起来。 他的眼底有着急,有担忧,甚至有一丝害怕。一向梳得顺滑的头发此刻却略显凌乱,额上甚至有一层薄薄的汗。他的气息不匀,胸膛起起伏伏。 可见他来得十分着急。 顾闲庭是在担心她吗? 乔棣棠的眼睛又变得湿润,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 顾闲庭感觉心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疼痛不已。他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发生了何事?告诉我,我帮你解决。”顾闲庭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着急和愤怒。他着急知道乔棣棠为何会如此,也愤怒于欺负她的人。 乔棣棠张了张嘴,眼泪流得更凶了。 顾闲庭的手微微颤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是郡主还是邹禹琉?他们做了何事?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报仇!” 乔棣棠:“罗幕是为我而死的。” 说出这句话后,乔棣棠的情绪再次失控。 顾闲庭微微一怔,眼底有几分疑惑。但他此刻什么都没问,他的手抬了几次,最终放在了乔棣棠的身上,试探着将她圈在怀中。 像是一根浮木突然遇到了可以依靠之物,乔棣棠趴在顾闲庭肩头放肆哭了起来。 顾闲庭心里既担忧又着急,抬手轻轻抚摸着乔棣棠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许久过后,乔棣棠终于停止了哭声,她从顾闲庭怀里抽离出来,接过顾闲庭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将邹禹琉给她的信交给了顾闲庭。 顾闲庭接过了信。 看着信上的内容,眼底有几分震惊。 作为刑部侍郎,他又查了许久关于富商溺水案,他太了解这封信的份量了,这几乎是一个铁证。有了这封信,太子谋害富商的罪行可以定下来了。 乔棣棠缓缓说起了今日发生的事。 顾闲庭:“苏姑娘的死与你无关,她是被邹禹奇害死的,此事与你无关。” 乔棣棠:“虽是他害死的,但此事终究是和我有关,若不是为了我,她不会和邹禹奇闹那么僵,她也不会丢了性命。” 顾闲庭:“我虽未见过苏姑娘,但你与她交好,想必你二人诸多想法应是相似的。苏姑娘早晚会发现邹禹奇的真面目,她也不会一直留在他的身边。邹禹奇定不会放过苏姑娘,你不必为此自责。” 乔棣棠的眼圈红红的。 顾闲庭抬手拭去了乔棣棠眼角的泪,低声道:“苏姑娘定不愿你如此伤心难过。” 乔棣棠咬了咬唇,控制住了眼泪。 顾闲庭:“我知你在想什么。太子这位置定坐不久了。” 乔棣棠:“嗯。” 顾闲庭:“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乔棣棠:“好。” 从楼上下来后,顾闲庭和乔棣棠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就到了齐家别苑。 顾闲庭:“好好休息,外面一切有我。” 乔棣棠:“你小心些,注意安全。” 顾闲庭:“好。” 等看着乔棣棠进入了别苑,顾闲庭骑上马回了刑部。 一夜忙碌后,顾闲庭将富商溺亡案整理好了。 这个案子之前提起过,但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所以太子一党将此事按在了已经死了的邹禹奇身上。这些日子顾闲庭一直在调查这个案子,再加上昨日又多了一项证据,一切又将不同了。 乔棣棠一觉醒来便听说太子在早朝时被皇上申饬了,并让其在东宫禁闭一月。 得知这个消息后,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富商溺亡案,死了那么多人,皇上竟然只是将太子关一个月。富商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 不过,跟从前比,眼下的情形已经算是一个进步了。之前无论是太子任用无德之人,还是打杀宫人,皇上都是轻轻接过了。 希望这一个月诚王能找到更多太子的罪行,让太子再也不能起复。 晚上,乔棣棠去了刑部侍郎府。 等到近亥时,她以为等不到顾闲庭了,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她掀开帘子,看到一辆马车朝着这边驶来,驾马车的是顾闲庭的护卫阿金。 阿金显得有些着急,马车驾驶得很快。 乔棣棠觉得有些奇怪,顾闲庭不是一向都是骑马的吗,今日怎么坐了马车。 待马车离府越来越近,阿金这才发现乔棣棠的马车等在门口。 “乔姑娘。” 顾闲庭听到护卫的声音,神情一顿。 乔棣棠:“顾大人在马车里吗?” 阿金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车帘,没敢说话。 顾闲庭:“时辰不早了,乔姑娘先回去吧,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听到这话乔棣棠怔了一下。 昨日他们二人之间还好好的,今日顾闲庭怎么对她这般冷淡。 “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谢谢顾大人。” 顾闲庭:“好,乔姑娘的谢意顾某收到了,今日诸事繁忙,恐没有精力招待乔姑娘了。” 乔棣棠眸色微暗,道:“嗯,那我改日再来寻顾大人。” 说着,乔棣棠上了马车。 “走吧。” 马车缓缓离开了侍郎府门口,在和顾闲庭的马车擦肩而过之际,乔棣棠瞥了一眼顾闲庭的马车。正好顾闲庭掀开了帘子,二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马车驶离一段路后,乔棣棠突然道:“回去。” 车夫连忙勒住缰绳,掉头回去。 齐家的马车再次回来时,侍郎府的门刚刚关上。 乔棣棠上前去敲了敲门。 门房很快就回应了。 “谁啊。” 乔棣棠:“泰平伯府嫡长女,乔棣棠,烦请通报一声。” 门房方才得了信,不敢放任何人进来。 “我家大人已经歇下了,姑娘改日再来吧。” 乔棣棠:“你去跟顾大人说,今日若见不着他,我会一直在门外等着,不走了。” 门房知道乔棣棠的身份,哪里敢做这样的主,连忙去通报了。 管事的得知此事,去了主屋通报。 “大人,乔姑娘又回来了,她说想见您。” 顾闲庭面色苍白。 “不见。夜里不安全,你安排人悄悄护送她回去。” 管事的有些为难。 “可乔姑娘方才说她会一直等在门外,不走了。” 顾闲庭皱了皱眉。 管事的又道:“乔姑娘从下午就在外面等着大人,等了有两个时辰了,她这话怕是真的。” 顾闲庭不悦地问:“下午时为何不请她进来?” 管事的:“大人恕罪,老奴请她进来了,她不来,说要在外面等着。” 顾闲庭没说话。 管事的:“眼下该如何是好?” 顾闲庭轻叹一声,看了一眼胸前的伤口,忍着疼道:“为我更衣。” 阿金:“可是您的伤口还没——” 话未说完,顾闲庭锐利的目光看了过来,阿金顿时不敢再多言,只得为顾闲庭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 不多时,乔棣棠被请了进来。 这是乔棣棠第一次来侍郎府,府中的陈设十分简单大气,很像顾闲庭的风格。不过,屋中的熏香似乎有些浓重,倒不似顾闲庭的习惯。顾闲庭身上一向清爽,她很少从他身上闻到熏香的味道。 看着端坐在上位的顾闲庭,乔棣棠福了福身:“顾大人。” 顾闲庭:“乔姑娘方才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乔棣棠盯着顾闲庭仔细看了起来。 面色比平日白了一些,不似正常的白。此刻天气凉爽,他额头竟然有汗。身上的衣裳也不是方才她看到的那一身。 这一切更加印证了乔棣棠方才的猜测。 “有些话想此刻就跟顾大人说。” 顾闲庭:“何事?” 乔棣棠上前数步,在顾闲庭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空中飘着。 所以,异常浓重的熏香是为了遮住味道! 乔棣棠面色微肃,问:“你受伤了?” 顾闲庭怔了下,否认了:“没有。时辰不早了,乔姑娘若是无事,就——” 乔棣棠却又上前一步,浓重的血腥味朝着她袭来。 她抬起手,放在了顾闲庭的衣领上。 顾闲庭快速抬手阻止乔棣棠,手刚好覆在了乔棣棠的手背上。 微热的手掌贴在自己的手背上,乔棣棠抬眸看向顾闲庭。 顾闲庭的双眼也紧紧盯着乔棣棠。 两个人就这般四目相望。 第75章 示弱 看着顾闲庭泛白的唇色,乔棣棠心里越发没底:“让我看一眼,我就看一眼。” 顾闲庭轻叹一声,手上的力道卸下去一些。 乔棣棠察觉到这一点,手上用了些力气,将顾闲庭的衣领扯开了些。 看着眼前染红的里衣,她的心微微一紧。她抬眸看向顾闲庭,问:“太子干的?” 顾闲庭微微颔首:“嗯,小伤,乔姑娘不必担心。” 乔棣棠抿了抿唇。 昨日若不是她将证据给了顾闲庭,顾闲庭今日就不会参太子,也不会直接跟太子对上,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受伤。太子一党的人如今定是恨死他了。 顾闲庭看出了乔棣棠的意思,轻描淡写道:“自从诚王殿下和太子正面对上,太子就恨上我了,这不是他第一次安排人刺杀我了。” 纵然顾闲庭如此说,乔棣棠心里的愧疚也并没有减少。她看了一眼有些着急的阿金,对顾闲庭道:“大人先去上药吧。” 顾闲庭:“好,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乔棣棠:“不必,你先上药。” 她想亲眼看看顾闲庭的伤势究竟有多重。 顾闲庭盯着乔棣棠不说话。 他越是这般乔棣棠越觉得他伤势极重。 “我如今既已知晓大人受伤了,若就这样回去定会胡思乱想,寝食难安,倒不如让我看看。” 二人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事,顾闲庭对乔棣棠的性子也算是了解,他能看得出来她的坚持,他没再撵她走,妥协了。 顾闲庭重新回到了卧房中。 赵太医急得在原地打转,见顾闲庭回来了,连忙上前。 “世子,您伤势太重了,快些躺下让微臣诊治吧。” 直到顾闲庭的衣裳被脱下来,乔棣棠才知道原来他伤势竟然这般重。 看着他满身的血渍,乔棣棠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顾闲庭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 “别看了,去外间坐着吧,等太医包扎好再进来。” 他方才的态度应该更坚决一些的,应该狠心将她撵走,她就不会像此刻一般难过了。 乔棣棠吸了吸鼻子,握住了顾闲庭的手。 “我不出去,我想在这里陪着你。” 看着乔棣棠如水洗一般清澈的眼睛,顾闲庭心里一片柔软。 “好。” 赵太医:“世子,上药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疼,您忍一忍。” 顾闲庭:“好,麻烦赵大人了。” 赵太医:“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接着,赵太医开始上药了。 顾闲庭抬起手,将手放在了乔棣棠眼前,遮挡住她的眼睛。 直到赵太医上完药,为顾闲庭缠上纱布,顾闲庭才将手放下了。 乔棣棠先看了一眼顾闲庭已经缠上纱布的胸膛,又看向顾闲庭。 许是因为太疼了,顾闲庭额上又渗出了汗。 顾闲庭武艺高强,身形健硕,听闻幼时也曾在军中历练,今日这伤口不知有多疼,他才会是如此表现。 乔棣棠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顾闲庭额上的汗。 顾闲庭:“无碍,不疼。” 赵太医看了一眼顾闲庭,道:“世子是下官见过最能忍疼的人,一般人若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要么疼晕过去,要么大喊大叫,顾大人竟然一声也没吭。” 顾闲庭:“佳人在侧,顾某也是在强撑着。” 赵太医先是一愣,看了一眼乔棣棠,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下官懂了。世子好好养伤,下官就不久留了,皇上还等着下官回话。” 顾闲庭:“顾某虽身中数刀,又中了一箭,但伤势不算重的,还请赵大人告诉皇上,不要为我担忧。” 乔棣棠看了顾闲庭一眼,心里有几分诧异。 顾闲庭这几句话不似他平日里的作风,像是加了几分刻意。 赵太医:“世子一片忠心,下官定将您的病情如实告知皇上。” 顾闲庭看向阿金:“送赵大人。” 阿金:“是,大人请。” 赵太医:“下官告退。” 乔棣棠细细琢磨了一下方才顾闲庭说过的话,那些话不似他平日里会说出来的,定是有深意的。 “大人方才说太子曾刺杀你多次,从前怎么没听说过?” 顾闲庭:“伤得不重,而且那时皇上正信任太子。” 乔棣棠瞬间就明白了顾闲庭的意思。 “如今太子失了势,正是踩他的好时机。” 顾闲庭点头。 “今日我参了太子,晚上我就在京城遇险,此事若是皇上得知了,定会发怒。” 乔棣棠点了点头,她看向顾闲庭:“大人,你装晕吧。” 顾闲庭怔了一下:“装晕?” 乔棣棠:“对啊!你今日伤得极重,可因为身子壮实,所以看起来没那么严重。而且您此刻神志也很清醒。倒不如表现得更严重些,也好让皇上对您多一丝怜惜,对太子多一些失望。” 顾闲庭沉默不语。 乔棣棠:“大人,我知道您正直,不屑用这样的手段,但有时示弱也是一把锋利的刀。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就让此事发挥更大的作用。” 在乔棣棠的劝说下,顾闲庭终于同意了。 乔棣棠朝着外面大声喊道:“快来人啊,快将赵太医请回来,大人晕倒了。” 赵太医刚走到门口,接着又被请了回来。 乔棣棠哭着说:“赵大人,您快给世子看看吧,您一走他就晕倒了,吓死我了。” 赵太医:“姑娘莫慌,我为世子诊断一下。” 诊断后,赵太医道:“世子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这才晕倒了。方才想必是怕皇上担心,这才强撑着没在下官面前晕倒。今晚定要多安排几个人照顾世子,若世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再去寻我。” 乔棣棠:“多谢大人。” 离开侍郎府后,赵太医去了宫里。 皇上:“伤势如何?” 赵太医:“世子伤势极重,前胸挨了三刀,背后有一箭。” 皇上眉头紧紧皱起。 赵太医又道:“世子怕皇上担忧,在微臣面前本是强撑着一口气。等微臣一走,世子晕了过去。微臣又回去为世子诊治了一番。” 皇上脸色难看极了。 “朕知道了。这几日你住在侍郎府上吧,等他伤势好了再回来。” 赵太医:“是,皇上。” 赵太医刚走没多久诚王就来了侍郎府上,得知赵太医去而复返,诚王笑了。 诚王:“乔姑娘果然聪慧。父皇还不曾让太医住在臣子府上,可见是真的觉得子随伤势太重。” 乔棣棠:“顾大人生性坦荡,不屑用这些手段。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都是常用的手段。” 顾闲庭:“不是顾某有多么高尚,是没有想到这些手段。” 诚王看了一眼顾闲庭,揶揄道:“乔姑娘这些手段不会打算将来用在子随身上吧?” 一句话成功让顾闲庭和乔棣棠都沉默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又瞬间挪开。 诚王看看好友,又看看乔棣棠,站起身道:“行吧,我觉得我就是个多余的人,我先走了。” 乔棣棠也站起身来,解释道:“王爷……” 诚王:“我开玩笑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宫里需要有人探听消息,我也得想想如何利用此事击垮太子。今晚就劳烦乔姑娘多多照看子随,我明日再来。” 乔棣棠:“好。” 诚王:“子随,我先走了,好好养伤。” 顾闲庭点了点头。 送走诚王后,乔棣棠回来了。 乔棣棠:“时辰不早了,大人好好休息吧,我就在一旁。” 顾闲庭:“我伤势不重,乔姑娘离开便是。” 乔棣棠:“你府中几乎都是男子,不似女子心细,我还是留下来吧。” 顾闲庭盯着乔棣棠看了片刻,道:“你可知此事若是传出去定会有损你的清誉。” 乔棣棠看向顾闲庭,反问:“大人觉得我会在乎这种虚名?自打来了京城,我的名声就一直不太好,也不在乎这一件事了。” 顾闲庭:“我在乎。” 乔棣棠神色微顿,道:“可是怎么办呢,我如今是大人名义上的未婚妻,即便将来你我二人退了亲,这清誉也早就没了。所以,我是否留宿在侍郎府已然没那么重要了。况且太子谋害多名富商,白日被关禁闭,大人又在夜间被太子的人刺杀,想必京城明日讨论最多的应是此事,至于我在何处,又做了何事,无人在意。” 顾闲庭认真地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乔棣棠笑了。 “大人好好休息吧。” 顾闲庭没再赶乔棣棠走,他沉默半晌,道:“将来你若有事求我,不必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有事直接跟我说便是,我定会答应下来。” 乔棣棠微微一怔,又笑了。 “我记住了。” 乔棣棠本就长得好看,这一笑使得脸上的表情更加生动,简单的房屋也增添了几分色彩。 顾闲庭怔怔地看向她。 乔棣棠:“大人,睡吧,您要好好休息。太医如今就在府上,您得躺下了,免得被他发现异常。” 顾闲庭:“好。” 顾闲庭昨晚熬了一夜整理卷宗,今晚又被刺杀,还服过药,此刻的确有些倦意。他躺下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乔棣棠坐在一旁静静看着顾闲庭的脸。 不得不说,这张脸长得的确英俊,让人挪不开眼。他是个有正义感的人,无论是在罗幕的事情上,还是父亲的事情上,他都帮了她许多忙。他能力强,短短数年就爬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 而如此优秀的男人如今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乔棣棠忍不住抬手抚平顾闲庭皱起的额头,又轻轻抚摸过他的眉眼。 以后不知哪家的姑娘这般幸运能嫁给他。 一想到这一点,乔棣棠心里突然有些不太舒服,手顿了顿,又缩了回来。 第76章 变数 接下来几日顾闲庭没再去上朝,在府中养伤。 乔棣棠在侍郎府中待了几日,见顾闲庭身子没什么大问题便回去了。不过,虽没住在侍郎府,但每日也会往侍郎府中送些东西。 这边安安静静的,朝堂上可不平静。 随着顾闲庭被太子刺杀一事传出去,朝堂上掀起了一阵风波,弹劾太子的折子如雪花一般落入了皇上的案头。 有人瞧着风向,开始站出来揭发太子的不义之举。皇上看着这些折子,气得险些晕过去,将太子臭骂了几顿。 时间久了,渐渐有人提出来要废黜太子。 虽有人提出来废太子,但皇上并未应允。 不过,好消息是皇上也并未反驳。等到一个月后,原本应该被放出来的太子继续被关禁闭。至于何时出来,皇上却没说。 这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如今已是夏日,距离太子被关已过去两个多月。 这日,乔棣棠正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作画,乔知仁来了。 “二哥哥,你何时回来的?怎么没听府中的人提及。” 乔知仁:“昨晚回来的,回来时天色已晚,就宿在了外院,没打扰大家。” 乔棣棠:“二哥哥,坐,青儿,上茶。” 乔知仁来到了乔棣棠身旁,对着乔棣棠的画点评了两句。 “画得不错,没想到妹妹的画技也这般生动。” 乔棣棠:“闲来无事随手画的。” 乔知仁:“我听闻妹妹得到过文斋先生的真迹。” 乔棣棠:“的确如此,不过我是因为帮过先生的忙才能得到的,在画技上并没有得到先生的真传。” 乔知仁:“妹妹谦虚了,已经很好了。” 恰好此时青儿将茶水端了上来,乔棣棠道:“二哥哥,请用茶。” 乔知仁端起茶轻抿一口,又放下了。 乔棣棠瞥了乔知仁一眼。她总觉得乔知仁有心事,他今日来寻她怕是有事。 “二哥哥可是有话想跟我说?” 乔知仁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院子里的人,道:“我的确有话想和妹妹说。” 乔棣棠看向青儿。 青儿立即会意,将人都遣出去做事了。 乔知仁:“妹妹可是站在了诚王那边?” 乔棣棠怔了一下,看向乔知仁,她没开口。 乔知仁:“妹妹从小跟随大伯母离开乔家,后来一直生活在云城,如今你即便回了京城也甚少住在伯爵府。去岁我以为妹妹应了祖母和大伯父的要求回到京城,以后也一直在伯爵府,直到苏姑娘的事情被查出来,我才明白妹妹回京并非是想回到伯爵府,而是为了查清楚苏姑娘被害一事。” 乔知仁看着茶杯里的茶水,又接着道:“年后你回了伯爵府,那时我便有些奇怪,不明白你为何又回来了。我当时以为自己的猜测是错的,直到富商溺亡案出来,我才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你此次来是为了你的继父,齐家老爷之死回来的。太子因此事被关禁闭,但你却没离开,说明你的目的不仅仅是太子被罚。” 说到这里,乔知仁顿了顿,看向乔棣棠,道:“你定是想看太子被废,亦或者被杀,就像当初邹禹奇的结局一样。” 乔棣棠的心事被猜中,但她并没有回答是或者否。 她很好奇乔知仁今日为何要说这番话。 “二哥哥想说什么?” 乔知仁:“我跟你的目的是一致的。” 乔棣棠怔了一下。 “据我说知太子并未害过二哥哥,你跟他有何仇怨?” 乔知仁抿了抿唇,没说话。 乔棣棠见他难开口愈发好奇了。乔知仁一直在国子监读书,也不曾听过太子对付过他,他如何会跟太子有这么深的仇恨。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乔知仁养的外室身份好像是罪官的家眷。 若真的跟她有关的话,乔知仁此刻的表现就能说得通了。 “跟那位杨姑娘有关吗?” 闻言,乔知仁的眼眸瞬间睁大了些,眼底有几分震惊。 乔棣棠知道自己猜对了。 乔知仁:“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妹妹早就知道了。妹妹说是知道的话,祖母……” 乔棣棠:“二哥哥多虑了,祖母和二伯母那边并不知晓。昨儿我还听祖母和二伯母提及你的婚事,不曾提到杨姑娘。” 乔知仁顿时松了一口气。 “杨姑娘的父亲原是东兰府的知府,后来东兰府遇到了灾荒年,朝廷拨了赈灾银,可那些银子只有两成进了东兰府,远远不够。最终东兰府饿死了近万人。杨知府被安上了贪墨赈灾银的罪名,阖族被杀,杨姑娘当时在外祖家,后被外祖家以假死的名义,逃过了一劫。来查案的人是太子的表兄,钱自然进了太子的口袋里。” 乔棣棠脸色很是难看:“这样的事他不知做了多少了,江南的赈灾银也曾被他贪墨。” 乔知仁:“这样的人如何能为储君?从前太子势大,一家独大,没有对手。如今既然诚王既然起来了,我自然希望诚王能成事。” 乔棣棠点了点头。 “二哥哥今日不单单是来跟我表明立场的吧?” 乔知仁:“嗯。你既已经知道杨姑娘的存在,定也知晓我在福乐巷有个宅子。” 乔棣棠:“知道。” 乔知仁:“那你定不知我的邻居是何人。” 乔棣棠看向乔知仁。 乔知仁:“你可听说过皇上身边有个云道长?” 乔棣棠点头:“听说过。近两年皇上沉溺炼丹,想要长生不老,云道长擅长炼丹,炼制的丹药让人看起来年轻十岁。京城中的贵妇人人都想求她的丹药,以保容颜不老。可他只为皇上一人炼药,世家大族想请也请不来。” 乔知仁:“一年前,我旁边搬过来一名貌美的妇人。那妇人有孕,不常出门,而我又日日在国子监,因此并未见过几次。半年前,那妇人的孩子出生了,隔壁终于有了些动静。我回家时不仅见过那妇人,也曾见过她的男人。一开始我没看出来那男人是何人,只觉得他有些眼熟,见了几次后我终于认出来了,他便是那位云道长。” 乔棣棠惊讶地问:“云道长竟然娶妻生子了?” 乔知仁:“对。不仅如此,上个月开始,东宫的掌事嬷嬷也来到了此处。我让人盯着隔壁,这一个月来,东宫的人来了不下五次。一开始那嬷嬷碰壁了几次,后来被请了进去。我想,太子应该是和云道长私下有了什么交易。” 乔棣棠:“素来听闻云道长和几位皇子都不亲近,他只和皇上一人联系,没想到他如今和太子竟然搅在了一起。” 乔棣棠又跟乔知仁说了会儿话后,她离开了伯爵府。 不多时,乔棣棠到了刑部。 如今刑部的官员都知道她和顾闲庭之间的关系,因此她刚出现就被请了进去。 恰好今日诚王也来了刑部,得知乔棣棠来了,他和顾闲庭一同过来了。 看到诚王,乔棣棠道:“这么巧,没想到王爷也在,如此便简单了。” 诚王:“哦?乔姑娘是来寻我的?” 乔棣棠点了点头:“嗯。” 几人落座后,乔棣棠道:“方才我家二哥哥与我说了一件事,我觉得此事非常重要,便想着过来和大人说一声,好让王爷有所准备。” 诚王:“何事?” 乔棣棠:“太子和云道长最近走得很近。” 接着,乔棣棠将方才乔知仁和她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听完她的话,诚王和顾闲庭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顾闲庭:“皇上一向听信云道长的话,若他真的和太子勾结在一起,此事还真的不太好办。” 诚王:“的确不太好办,前几日我听宫里传来消息,说父皇最近常常提及太子,言语间有几分悔意。想必是云道长在父皇面前递了话。若不阻止的话,太子起复是早晚的事儿。” 顾闲庭:“眼下还是先将此事调查清楚了。” 诚王:“对,宫里的事情我去查,看看是不是云道长给父皇递了话,宫外的事情就要麻烦子随了。” 顾闲庭:“但凭王爷差遣。” 诚王看向乔棣棠:“乔姑娘跟乔二公子说一声,若本王成事,杨家的案子我定会为他翻案。” 乔棣棠:“王爷的话我一定带到。” 诚王很快便离开了,顾闲庭将阿金叫过来嘱咐了一番。 乔棣棠见顾闲庭有事要忙,也没再多停留。 顾闲庭:“等忙完这一阵我带你去散散心。” 乔棣棠:“好。” 离开刑部后,乔棣棠坐上了回去的马车。回去的路上,她的心绪颇不平静。 结合二哥和诚王的话,此事八九不离十了。 依着皇上对云道长的重视,太子很可能不日就会起复。 眼见着太子就要被废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 皇上如今沉溺于丹药,近年来颇为信任云道长,那云道长不是个好对付的。不知诚王会用什么法子来应对此事,能不能解决此事。 不行,太子绝不能起复! “不去伯爵府了,回别苑。”乔棣棠冷声道。 第77章 夜话 回到别苑后,乔棣棠将阿福叫了过来。 “你回云城,将富商溺亡案的主谋以及邹禹奇的主子是太子两件事传出去,务必让百姓们都知晓此事。” 随后又交代了一些细节。 最后,乔棣棠道:“顺便将京城中的局势跟百姓说一些,尤其是太子即将被废,而诚王势头正盛一事。” 阿福:“是,姑娘。” 待阿福走后,青儿问道:“姑娘,您为何让他做办这些事?” 乔棣棠:“京城的官宦之家都知道太子所为之事,但百姓们未必清楚。京城的百姓想必知道的都不多,江南的人知道的就更少了。” 青儿:“可是大家知道了又能怎样?” 乔棣棠:“你可还记得咱们在云城时苏家的铺子被人砸了。” 青儿:“记得。大家知道邹家七少爷贪墨了修河款,导致云城的百姓家破人亡,大家都恨死他了。而得知苏老爷和邹禹奇勾结在了一起,把他的铺子给砸了。” 乔棣棠:“是啊,连那些一向向着权贵的官吏都没有阻止此事,可见大家恨极了那侵吞修河款的人。你说若是百姓知道这背后的主谋其实是太子呢?” 青儿眼前一亮:“姑娘是想让百姓们反对太子起复?” 乔棣棠:“对。我从前从未想过这一点,直到那日那群喜欢欺压百姓的官差没有帮着苏老爷,我便明白了。河水决堤一事死了很多人,这些人都有亲朋好友,他们或许是商人,或许是官差。活着的人定然恨极了那些贪钱之人。” 青儿有些犹豫:“可是,太子毕竟是储君,他们敢和太子对抗吗?” 乔棣棠:“所以我才让阿福告知大家太子被皇上责罚了,他的储君位置不稳。” 青儿终于明白了:“如此一来,大家定然没那么害怕了。” 乔棣棠点了点头。 她又细细琢磨了一下,道:“只这一处怕是不够,万一江南的百姓声势不够,此事怕是也成不了。” 青儿:“想必太子这些年也不止贪了江南的修河款。” 乔棣棠:“对,应该还有别的事。” 青儿:“顾大人定然知道,姑娘不如去问问大人?” 乔棣棠:“他今日忙,未必有时间过来,你让人给他传个话吧,让他得空了跟我说一声。” 青儿:“好,奴婢这就去。” 有了云道长那件事,乔棣棠以为顾闲庭这几日会很忙,要过几日才能过来,没想到晚上她就见到了顾闲庭。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乔棣棠吓了一跳。 青儿连忙出去查探了,见是顾闲庭,这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是顾大人来了。” 乔棣棠没想到来人会是顾闲庭。她刚刚和青儿提到了顾闲庭,下一刻顾闲庭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这种感觉当真是奇妙得很。 “让他进来吧。” “是。” 顾闲庭踏入房中,在看到披散着头发站在房中的乔棣棠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但很快,他察觉到自己这般做不太妥当,停下了脚步。 此刻他应该退出去的,可脚上却像是生了根,一步也挪动不了。 青儿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随着房门被关上,顾闲庭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乔棣棠没想那么多,她满脑子都是方才和青儿说过的事情。她朝前走了几步,来到了顾闲庭面前。她仰着头看向顾闲庭,柔声问道:“大人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离得近了,顾闲庭发现乔棣棠脸上的脂粉已经擦掉了,整张脸非常素。但恰恰是这种素更能凸显她的好容貌。她的脸细腻极了,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又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白嫩有光泽,让人想要…… 顾闲庭忍不住喉结微滚,在看到乔棣棠清澈的眼睛时,顿时意识到自己方才都想了什么,连忙挪开眼睛。 乔棣棠不知顾闲庭心中所想,见他如此,心里有几分诧异。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闲庭敛了敛慌乱的心神,他没敢再看乔棣棠,道:“没有。我想着白日里在刑部咱们没说上话,所以晚上想来看看你,和你说说话。” 听到这个解释,乔棣棠心头微微一跳。 顾闲庭最近应该非常忙碌,此刻天色已晚,他方才忙完事情。即便是这般劳累了,他心里竟然还能想着她。 “这么巧啊,正好我也有事想跟大人说。” 闻言,顾闲庭再次看向乔棣棠。 看着乔棣棠脸上浅浅的笑意,他的心跳加快了些。 不,她的脸既不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也不像精美的瓷器,而是像一朵花,一朵绽放得花,让人移不开眼。 “乔姑娘有何事?” 乔棣棠:“要不咱们坐下说?” 顾闲庭实在是太高了,此刻两个人离得太近,她得仰着头和他说话。 顾闲庭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忙道:“好。” 二人在桌前坐下。乔棣棠摸了摸茶壶,方才她用过茶,此刻还是温热的。她抬手为顾闲庭斟了一杯茶。 顾闲庭端起茶轻抿一口。 乔棣棠:“我有件事想拜托大人。” 顾闲庭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乔棣棠一直盯着顾闲庭,见他神色有异,心里一沉,忙道:“若是大人觉得麻烦我自己去查也行。” 顾闲庭放下茶杯,看向乔棣棠,认真地说道:“阿棠,你我之间经历的那么多事,你还要与我这般生分吗?” 他叫她阿棠……这样叫是不是过于亲昵了? 乔棣棠眼睫微颤。 顾闲庭:“况且,你我二人如今有婚约在身,帮你,是我应该做的。你不必同我这般客气。” 见顾闲庭提及婚约,乔棣棠抿了抿唇,小声道:“婚约是假的。” 顾闲庭心里微微一堵。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她再继续争辩下去,索性当做没听到,转了话题。 “你方才想要同我说的是何事?” 正事要紧,乔棣棠立即放下方才的问题,道:“我想让大人帮忙查一下杨家的事情。” 听到这话,顾闲庭更气了。 “阿棠,此事不必你说我也会去查的。” 乔棣棠:“嗯,我知道的,王爷说过等事情结束后会帮助杨姑娘查清此案,可是我想现在就知道。” 顾闲庭心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不是这个原因。” 乔棣棠:“嗯?” 顾闲庭:“你的事我一向上心。” 乔棣棠愣愣地看向顾闲庭。 顾闲庭:“你走后我就安排人调了卷宗查此事,发现事情的确有疑点,刑部的人已经去东兰查此事了。” 乔棣棠顿时放心了。 “多谢大人。” 顾闲庭气得没回,端起茶又默默喝了一口。 乔棣棠连忙为他又满上了。 顾闲庭更气了。 乔棣棠能看得出来顾闲庭今晚的心情不太好,但她实在不知顾闲庭究竟在气什么。她想让顾闲庭的心情好一些,以便说出来自己所求之事。可无论她做什么,顾闲庭似乎都没能消气,而且似乎越来越气了。 她在犹豫那件事要不要在今日问出来。 顾闲庭又饮了一杯茶之后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乔棣棠,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生气了。 “我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乔棣棠:“啊?没有啊。我知道大人最近很忙,心里定是想着朝事。” 当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罢了,等太子的事情结束后再说吧。 “你还有事要跟我说?” 见顾闲庭点了出来,乔棣棠没再犹豫,问了出来。 “太子除了贪墨过江南的修河款和赈灾款外,还有没有贪墨过其他地方的赈灾银?” 顾闲庭虽不明白乔棣棠为何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细细思索了一下,道:“有。两年前,江中发生旱灾,太子的人贪墨了朝廷拨的赈灾银。” 乔棣棠:“此事朝廷可有定论?” 顾闲庭:“有。跟此事相关的户部官员以及江中的知府全都被抓了,有的砍头,有的流放。” 乔棣棠皱眉:“既然事情闹得这么大,为何我没听过与太子有关?” 顾闲庭:“如同富商溺亡案一般,皇上保了太子,没将此事宣扬出去。” 乔棣棠:“皇上对太子就没有任何的惩戒吗?” 顾闲庭:“惩戒是有的。皇上将太子身边负责联络此事的詹士杀了,罚太子一个月不许参与朝堂之事。” 乔棣棠:“岂不是跟这次很像。” 顾闲庭:“嗯。皇上看重太子,一向不舍得罚他。在皇上看来太子只是想敛财,并非是想造反,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他。” 乔棣棠:“若此事不解决以后岂不是还有可能发生类似的事情?” 顾闲庭:“是啊,所以——” 乔棣棠看向顾闲庭,二人眼神在这一刻对视。乔棣棠明白了顾闲庭未说完之话。 必须要除掉太子! “你和王爷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顾闲庭:“嗯,王爷从云道长入手,我从太子涉及的案件入手,务必让皇上打消再次重用太子的念头。” 乔棣棠:“嗯。”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顾闲庭见天色不早了,道:“我先走了,以后有事让人去给我传话就好,我有空就会来找你。” 乔棣棠:“好!” 第78章 民心 很快,富商溺亡案以云城为中心在整个江南传播开来。 邹禹奇是太子的人也悄无声息的传开。 短短十日,大半个江南的人都知道太子制造了江南富商溺亡案,也知道了太子贪墨了修河款导致河水决堤,又贪墨了赈灾款,导致更多的百姓死去。 在得知皇上想要轻轻揭过此事,重新重用太子时,江南的百姓怒了。 河水决堤毁了无数村庄,水灾又死了那么多的百姓,罪魁祸首却没得到应有的惩罚。由江南的富商牵头,百姓们跟在他们身后,反对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 阿福见事情已成,回京覆命。 乔棣棠:“咱们的人辛苦了,这个月的月例翻倍。” 阿福:“其实我们没做什么,除了一开始将事情告诉百姓费了些力,后面的那些事都是百姓们自发的。他们有亲人死在船上,也有许多亲朋好友死在那一场水患中,对太子的恨意极重。” 听到此话,乔棣棠沉默了。 这些人不就是千千万万个她吗? 阿福:“江中那边咱们不太熟悉,但消息传过去后,也有了些动静。东兰那边,杨大人的事情传出去后,百姓们也颇为愤怒。想必用不了一个月,这两处的百姓们也会如江南的百姓一般。” 乔棣棠:“嗯。” 虽说上位者不考虑百姓的死活,但若是声量大了,他们也不得不考虑考虑民意。 皇宫 北慕帝听着赵太医对丹药成分的研究,脸上的血色褪去。 “你的意思是这丹药有毒?” 想到皇上对云道长的宠信,赵太医冷汗淋漓。 他不知该说实话还是说谎。 此次皇上让太医院所有的太医研究丹药的成分,每个人分开研究,彼此根本没办法商议,他也不知别人会如何说。 万一只有他一个人说了实话,皇上不相信他,事后他会被云道长报复。 诚王:“赵大人,您说实话就好。” 赵太医看向诚王,一闭眼,狠了狠心,说了实话。 “……是,短期服用看不出来,若长期服用对身体有碍。” 即便他不说也会有人说的。 而皇上一旦发现他撒谎,他小命不保。 北慕帝抬了抬手,赵太医被带下去了。 赵太医顿时松了一口气。 接着,下一个太医被带进来。 这一晚上,太医院三十多个太医轮流被北慕帝问话。 最终,医术不精看不出来丹药成分的几名太医被革职,而那些夸赞丹药好的太医被关入了牢中,原本这些人是要被皇上杀头的,全因诚王在旁周旋才留了一命。 当云道长被宣入宫中时,面对皇上的质问他依旧在狡辩,称自己的丹药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当皇上要将丹药喂给他的儿子时,云道长却抵死不从。 最终,云道长被皇上处死。 太子因为私下联络云道长被皇上狠狠责骂。 没过几日,江南的百姓联名上血书求皇上废掉太子。 看着数万百姓用血写的名字,北慕帝的心颇不平静。 太子跪在底下,为自己狡辩:“父皇,这些刁民是想要造反啊!您不能相信他们,要尽快派兵镇压才是!” 北慕帝瞥了一眼太子,道:“造反?为何百姓只反你这个太子,并未反朕?” 太子心里一慌:“这一次他们反儿臣,下一步就该反您了!” 北慕帝看着案头上堆满了刑部关于儿子所犯罪行的奏折,想到儿子前些日子私下联络云道长,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了。 看来,太子该换个人了。 “朕查过了,百姓只是联名上血书求废掉太子,并未集结起来,也没有任何暴乱的行为。” 太子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道:“父皇,这定是老七干的,是他煽动百姓来反儿臣,您不能中了他的计啊!” 北慕帝:“朕让人查过了,不是老七所为,这里面压根儿没有他的手笔,是百姓们自发的。你贪墨了赈灾银,害死了无数百姓,百姓们对你这个太子不满了!你不反思自己的行为,竟然还想往你弟弟身上泼脏水!你太令朕失望了!” 太子面如死灰。 又过了几日,江中和东兰百姓的血书也呈现在北慕帝的案头,坚定了北慕帝废太子的决心。 废太子的旨意一出,乔棣棠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低声道:“成了。” 青儿等人也是热泪盈眶。 “老爷的仇终于报了!” 诚王府 诚王看向顾闲庭,笑着说:“乔姑娘厉害啊,简直是女中诸葛,她竟能想到利用民心。若非她用了这一计,怕是父皇还不能坚定废了太子的决心。” 顾闲庭与有荣焉:“她一向聪慧。” 那晚阿棠问他太子是否还贪墨过赈灾银,他当时并未多想,以为此事和她先前说的杨家的事情有关,没想到她竟然能想到这样的法子。 诚王:“她事前可曾与你说过?” 顾闲庭摇头:“不曾。” 诚王:“幸好没说,若是说了,咱们定会帮她,一旦咱们插手,被父皇查了出来,此事怕会适得其反。乔姑娘当真是聪明啊!” 他原以为乔棣棠在将银子给了他之后会等着他们去跟太子斗,没想到她自己也有法子。 顾闲庭脑海中浮现出来乔棣棠的身影,想到自己已有几日不曾见她,此刻迫不及待想去见她。 诚王:“太子在位多年,根基甚深,势力也不容小觑。即便如今被废了,也不能掉以轻心。他从江南牟利甚多,那笔银子的去向咱们尚未查出来。先前咱们怀疑他养了私兵,可这些日子一直没查出来他养的私兵在何处。如今太子被废,若他真有私兵的话,一定会有所动作的,接下来咱们要小心了,须得盯紧太子的一举一动。” 顾闲庭:“是,微臣明白。” 从诚王府出来后,顾闲庭去了齐家别苑。 “阿棠,太子被废了。” 乔棣棠笑着点了点头:“嗯。” 顾闲庭:“看来是我多虑了,想必你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乔棣棠笑着说:“即便是知道了,我也想听你亲口说给我听。” 闻言,顾闲庭也笑了。 “此事你功不可没。” 乔棣棠:“我也没做什么。若不是王爷拆穿了云道长的真面目,皇上定不会对太子失望。若不是大人将太子种种恶行摆在皇上案头,皇上也不会下定决心废了太子。” 顾闲庭:“阿棠,你谦虚了,没有一个皇帝不重视民心,关键在你。” 乔棣棠:“所以,太子被废,是民心所向。” 顾闲庭点了点头。 他想起诚王方才的话,问道:“你那日为何没跟我说你的计划?” 乔棣棠:“我让人传播出去的事情虽然是事实,但若是操作不当,难免会让人觉得是在煽动民心。一旦皇上有此怀疑,那么这件事就不能成。因此,此事你和王爷不该参与其中,也不能参与其中。” 顾闲庭:“可若让人知道事情你做的,你会有危险。” 乔棣棠:“知道也无妨。我父亲本就死于富商溺亡案,我又是自小长在江南,做这件事合情合理。至于东兰和江中的事情,我没用自己的人,查不到我的头上。” 虽事情完满结束,可顾闲庭想到这些事仍旧有些后怕。 “下次你再做这种事定要提前与我知会一声。” 乔棣棠看着顾闲庭眼底的认真,顿了顿,道:“好。” 顾闲庭:“对了,接下来无事不要外出。” 乔棣棠有些疑惑:“为何?太子不是已经被废了吗?还有什么危险?” 顾闲庭:“太子这些年敛了不少财,我和王爷查过了,钱财的数目对不上,有一大笔银子不知所踪。尤其是在富商溺亡案中,太子拿了不少钱。” 太子拿了钱……有危险…… 乔棣棠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你怀疑他养了私兵想要造反?” 顾闲庭怕乔棣棠会担忧,因此不想和乔棣棠说太清楚,没想到她竟然猜了出来。 “对。可他究竟有没有养私兵,私兵又在何处,我和王爷暂时并未查出来。” 乔棣棠点了点头:“太子在位多年,他当太子时诚王殿下还是个奶娃娃,这些年太子定是培养了不少人手,一时查不出来也是正常。但若太子真的想要有异动的话,他定会按耐不住,露出来马脚。咱们只需耐下心来,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顾闲庭:“嗯。我和王爷都觉得太子最近应当会有所行动。你之前得罪过太子,我担心他会报复。所以,再此之前,先委屈你在家里待一段时日。” 乔棣棠:“好。” 顾闲庭:“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不过,你放心,我定会尽快查出来。” 乔棣棠:“我相信你。” 顾闲庭看着乔棣棠眼底的信任,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看着顾闲庭亲昵的举动,乔棣棠愣了一下。一时忘了反应,任由他摸了自己的头。 “我先回去了。” 直到顾闲庭告辞,乔棣棠才反应过来。 “等一下。” 顾闲庭:“嗯?” 乔棣棠:“这些事你跟侯爷说过吗?” 顾闲庭:“我父亲?” 乔棣棠:“对!当年王爷和大人年纪尚小,不了解太子,可侯爷比太子大,又是因为太子在皇上面前挑拨才丢了兵权,他应当对太子格外了解。侯爷又是武将,对私兵一事应该也有自己的看法。您何不去问问侯爷?” 顾闲庭先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 “你说得对,是我忽略这一点。” 乔棣棠:“大人是不想让侯爷牵扯其中,所以才没想到他。可眼下太子已经被废,和党争无关了。” 顾闲庭:“你说得对。” 乔棣棠:“想必侯爷也很想听听此事。” 顾闲庭:“嗯,我父亲一向关心国事。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乔棣棠:“好。” 第79章 求亲 离开齐家别苑后,顾闲庭先去见了诚王,二人在一起商议了一番后,顾闲庭回了武昌侯府。 武昌侯得知此事后,沉默良久,问了一个问题。 “有多少钱财对不上?” 顾闲庭说了一个数目。 武昌侯脸色沉了下来,道:“这些银钱最少能养五千私兵。” 顾闲庭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并未说出来他和诚王的怀疑,父亲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太子豢养私兵,可见他们想到一处去了。 武昌侯:“你和诚王是如何想的?” 顾闲庭看向父亲。 父亲竟然猜到了。 武昌侯:“你们若不是怀疑太子拿钱养了私兵,又为何将此事告知于我?想必你们也有这一层怀疑。” 顾闲庭:“儿子惭愧,我和王爷的确有这方面的怀疑。只是查了数月都不曾查到太子是否真的养了私兵,那些私兵又养在何处。” 武昌侯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几个月太子和诚王斗得十分激烈,最终诚王略胜一筹,干掉了太子。 他虽未参与其中,但也知晓诚王的能力。 既然诚王查了数月都没能查出来,可见这一批私兵不是最近才养的,应是养了多年,还十分隐秘。 他是武将,想法非常直接,道:“既然查不出来,最好的法子就是将此事告知皇上,从源头上解决此事。一旦太子被控制住了,此事就不能成。” 顾闲庭:“没有证据的话,皇上未必会相信。” 听到这句话 ,武昌侯沉默了。他年少时与皇上关系极好,后来因为猜忌,渐行渐远。皇上是什么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了。 “若太子想造反的话,定会调集这一批人马,先盯紧他的一举一动,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顾闲庭:“王爷已经将太子身边所有人都盯紧了。” 武昌侯琢磨了一下,问道:“太子最后一次敛财是在何时?” 顾闲庭:“江南富商溺亡案。” 武昌侯:“查一查那段时间太子身边的人的动向。” 顾闲庭:“是。” 如此过了一个月,太子一直安安静静的,老老实实待在京郊的宅子里,除了给皇上递信,没有一丝异动。 顾闲庭将此事告知了武昌侯。 “富商溺亡案发生前后,太子身边的人没有任何异动,都老老实实在各地待着,最近太子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武昌侯:“若太子一直没有异动,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批人早已在京城附近。京城附近的山匪查了吗?” 顾闲庭:“查过了,我们将京城附近查了几遍,剿灭了两批山匪。” 武昌侯沉思片刻,问:“可有查过流民?” 顾闲庭:“京城附近人们生活富足,这几年又管控严格,甚少有流民出现。” 武昌侯:“前几年呢?往前查,尤其是因为太子贪墨而导致流民增多的那几次事件。” 顾闲庭脸色一肃,道:“儿子明白了。” 很快,顾闲庭查出来前几年江南水患以及江中旱灾时有许多流民来了京城附近。而细查之下,这些人中,只有极少数能查到踪迹,是从江南和江中来的,其余人的动向竟然查不出来。由此可见,这些人的确都埋伏在京城附近。 诚王:“查不出来也正常,那时太子权势滔天,他若是想偷偷摸摸安排一些人,除了父皇,谁也察觉不到他的小动作。太子想要造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侯爷说得对,咱们得提醒一下父皇了。即使没有证据,也得跟父皇说。若是父皇能听,狠下心来去查太子,事情就好办了。即便他不听,希望也能为他提个醒,提前做好准备。” 顾闲庭:“王爷说得对,只是此事由谁去说,该如何去说,咱们须得商议一下。” 诚王:“嗯。” 二人正商量着此事,下人突然来报。 “王爷,武昌侯进宫去了。” 顾闲庭和诚王对视了一眼。 诚王:“看来王爷先我们一步去说了。” 顾闲庭:“皇上一向忌惮父亲,此事由父亲去说未必是件好事。” 诚王:“先等等看吧。” 顾闲庭:“那我先回侯府等着。” 诚王:“好。” 顾闲庭一直等到子时方才等到武昌侯回府。 从武昌侯的脸色上,他看不出来喜怒,也不知结果如何。 “父亲,皇上是何态度?” 武昌侯眼神看向了窗外,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眼底满是伤感。 曾经他们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好友,如今却走向了陌路。 “你和诚王殿下关系虽然好,但也要注意分寸。如今他是王爷,将来他是君,而你是臣,你们君臣有别,这其中的分寸要把握好。” 父亲为何提此事,难道是皇上和父亲说了什么? “儿子谨记父亲的教诲。” 武昌侯:“算了,也是我多言了。你如今不过是一介文官,自是与我那时的处境不同。而你的性子也与为父不同,定不会走上我的老路。” 顾闲庭:“皇上不信您?” 武昌侯收回目光,看向儿子,他并未给出来一个明确的答案,而是道:“此事你和诚王不用管了。你们先去查一查这些年来太子党羽所做之事,肃清朝堂。” 顾闲庭:“可若太子真的造反……” 武昌侯抬了抬手,制止儿子说下去:“有我在,你不必担心,先去忙其他的事吧。” 顾闲庭知道父亲和皇上之间的感情和旁人不同,也相信父亲的能力。若有一日太子真的造反,此事也只有父亲能解决。 “好,儿子明白了。” 诚王得知此事后,道:“我让人打探过了,父皇和侯爷在殿中单独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其中有争吵,但最终二人都很平静,不知究竟说了什么。” 顾闲庭:“根据我对父亲的了解,他不会放任此事不管,或许他和皇上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诚王看向顾闲庭,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侯爷和父皇从小就认识,二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一般人可比的。既然侯爷这般说,那咱们就相信他。” 顾闲庭:“嗯。” 又过了一个月,天气转凉之时,太子给皇上写了一封信,诉说了对皇上的想念,想进宫见一见皇上。 皇上同意了。 那一晚,秋风起,落叶满地,宫里灯火通明,乱作一团,武昌侯一夜未归。 天亮之际,一切归于平静。 一大早,武昌侯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宫里回来了,脸上的皱纹深了几分,但眼神却比从前更加明亮了。 顾闲庭一直在府中等着父亲,见父亲无碍,终于放心了。 武昌侯:“废太子死了。” 顾闲庭愣了一下。 武昌侯:“废太子昨晚率兵造反,被我拿下,皇上悲痛欲绝,一剑杀了他。” 武昌侯的语气很是平静,那般凶险的事情被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顾闲庭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父亲没事吧?” 武昌侯故作轻松道:“我能有什么事?小事一桩。我在战场上可比这凶险多了,太子的兵弱得很。许久没用刀了,还真有些怀念啊。” 姜夫人走了过来,骂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想着上战场啊?一把老骨头了,赶紧去歇着吧。” 武昌侯笑呵呵地道:“我没事,我还能再战!” 姜夫人朝着武昌侯胳膊上的旧伤捏去,武昌侯疼的嗷嗷叫。 姜夫人:“去不去休息?” 武昌侯:“去去去,我去,我去还不行。” 姜夫人将武昌侯扶回了房中休息。 顾闲庭站在原地消化着父亲从宫里带回来的消息。 废太子死了,这就意味着兵变一事解决了,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诚王殿下如今是势头最盛的皇子,成为太子是早晚的事。 这时,太阳缓缓升了起来,一束光照在了树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陈丘从外面匆匆回来,将武昌侯带回来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大人,废太子昨晚逼宫,被侯爷阻止了。” 顾闲庭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向阿金,问道:“你从何处知晓得此事?” 陈丘:“宫里传出来的话。” 宫里?顾闲庭皱了皱眉。 “此事知道的人多吗?” 陈丘:“应该挺多的,我观传话之人的神色,好似此事宫里并未瞒着。此时官宦之家应该都知道了,不消多时京城的百姓也会知道。” 顾闲庭心里一紧,立即跑去了马厩,骑上马,匆匆离府。 阿金在后面喊道:“大人,您去做什么,等等小的。” 顾闲庭却头也不曾回。 阿金嘀咕道:“大人这是怎么了?太子死了不是一件好事吗?大人为何神色那般慌张?” 陈丘:“不知道。” 阿金瞥了他一眼:“那你知道什么?” 陈丘:“我猜此事应该和乔姑娘有关。” 阿金眼珠子转了转,认同地点了点头。如今能让他们大人如此紧张的人定是乔姑娘。 顾闲庭很快就到了齐府。 齐府中喜气洋洋的,大家都在收拾着东西。 顾闲庭脸色一沉,不顾众人阻拦,朝着乔棣棠的闺房跑去。 青儿:“大人,姑娘——” 话未说完,顾闲庭就消失在她的眼前,推开门进屋去了。 青儿连忙跑着跟上了。 “大人,您等奴婢通报再进。” “彭!”房门被顾闲庭关上了。 顾闲庭见乔棣棠在整理衣裳,快步上前。 乔棣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不是让你去找顾大人——” 一转身,她看到了顾闲庭。 “大人,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顾闲庭沉着脸,问:“你让人去找我干什么,是不是又想送我金子?” 乔棣棠怔了一下,道:“没啊,我想让青儿跟你说一声,我要回云城去。” 听到这话,顾闲庭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竟一点留恋都没有,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后说走就走。 “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二人之间还有婚约。” 见顾闲庭提起了婚约,乔棣棠有些羞赧,小声道:“我没忘。” 顾闲庭:“那你准备怎么解决?” 乔棣棠抿了抿唇,垂眸不语。 顾闲庭竟然问她怎么解决。 这种事她怎么好说。 顾闲庭是为了帮她才撒的谎,她自然不能提出来毁掉婚约。可她作为一个姑娘家,这种事她也不能主动说想和顾闲庭成亲。 “当初说好了此事由大人决定,还是大人说吧。” 顾闲庭上前一步,来到了乔棣棠面前。 “乔姑娘确定吗,此事当真由我决定?” 乔棣棠抬眸看向顾闲庭,因为离得近,她有些不适,退后了半步。结果顾闲庭又往前走了一步,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乔棣棠心里紧张,又往后退了一步,恰好推到了柱子上。 顾闲庭又往前一步。 乔棣棠退无可退。 顾闲庭垂下头,二人之间离得极近,呼吸可闻。 乔棣棠紧张得不能呼吸。 “确定。” 话音刚落,只听顾闲庭道:“阿棠,你嫁给我可好?” 乔棣棠感觉“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了花。 第80章 清算 问完这句话后,顾闲庭心砰砰直跳,无比紧张。他抿着唇,等着乔棣棠的回答。 乔棣棠看着顾闲庭的眼睛,感觉自己快要深陷其中。许久过后,她开口问了一句话:“大人当真想娶我?” 见乔棣棠质疑他的决心,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可知皇上曾想为我赐婚?” 乔棣棠不知顾闲庭为何突然提起来此事,她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顾闲庭:“那时我察觉到皇上的意思,在皇上说出口之前就拒绝了。因为此事,我被皇上罚俸半年,降了半级,后来破了几桩案子又有王爷和郭尚书求情才官复原职。” 乔棣棠越听越糊涂,这与他们今日所谈之事有何关系? 顾闲庭:“所以,乔姑娘还不明白顾某的心意吗?” 乔棣棠愣了一下。 顾闲庭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若我不愿,任何人都不能逼我娶妻。” 看着顾闲庭灼灼的目光,乔棣棠的心跳得乱极了。 “我以为那日婚约一事是王爷说出来的,您不好在太子面前驳了他的意思所以才勉强答应下来。” 顾闲庭:“我和王爷自小一同长大,他最了解我的心思。在我还没察觉到喜欢上你之前,他便已经察觉了,所以那日才说了那样的话。” 乔棣棠:“哦。” 顾闲庭:“所以,阿棠,你嫁给我可好?” 乔棣棠有些犹豫了。按照她此刻的心意,她是很想答应的。可是一想到母亲当初的遭遇,想到京城儿郎的习性,她又有些犹豫了。 之前那么多年,她都想找一个普通而又平凡的男子做丈夫,以后家里家外都是以她为主。 顾闲庭的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面对这般优秀的男子,说不动心是假的。这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她发现自己似乎越陷越深了。 “你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可好?” 她想暂时和顾闲庭分开,理性地思考一下二人之间的关系,然后再做打算。 对于乔棣棠的回答,顾闲庭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至少乔棣棠没有拒绝他,这就说明她对他也不是完全无意。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乔棣棠抬手推了推顾闲庭。 顾闲庭不舍地后退两步。 他大概能猜到阿棠在顾忌什么,也不愿太过逼她。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箱子,问:“你回云城做什么?” 乔棣棠:“我许久没回家了,正好这边事情已经结束了,也没了危险,我想当面跟母亲说一下京城发生的事情。” 顾闲庭:“也好。顺便跟伯母提一提你我二人的亲事。” 乔棣棠的脸色瞬间就红了,就在顾闲庭以为乔棣棠不会回答时,她轻轻应了一声:“嗯。” 顾闲庭顿时喜出望外。 “太子虽然死了,但京城中太子的党羽尚未清楚,接下来一段时日我可能会很忙。等忙完这些事,便准备你我的亲事可好?” 乔棣棠红着脸道:“到时候再说吧。” 没完全否认就是默认了,顾闲庭心情又好了些。 随着武昌侯出宫,太子欲弑父杀君的消息也从宫里传了出来,皇上下了一道圣旨,责令诚王肃清废太子党羽。当第一场雪落下来时,废太子主要的党羽已经被肃清,剩下的就是一些小官员了。而那些小官员有不少主动投案自首。 武昌侯今日又进宫去了,出来时喝得醉醺醺的。 顾闲庭在门口等着他。 回到府中后,顾闲庭忍不住问父亲:“父亲,皇上那日信了太子要造反的话?” 这个问题已经在顾闲庭心中放了许久了,一直没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武昌侯摇头:“皇上并未相信我。” 顾闲庭:“为何后来您能及时率兵在宫中救驾?” 武昌侯想起那日他与皇上之间的对话,道:“我与皇上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离心多年,皇上并不相信我的话,反而怀疑我故意报复太子。但我和皇上赌了一把。让皇上暂时暗中将京城所有的兵交由我管理,若太子在三个月内不造反,那我便会辞去侯爷的爵位,告老还乡,永不回京。皇上同意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父亲能及时救驾。 想到如今父亲和皇上之间的关系又亲密了,顾闲庭提醒道:“父亲,伴君如伴虎,您……” 话未说完就被武昌侯打断了。 “这些年来老子受了多少罪,老子不比你明白?还用得着你个小兔崽子提醒?你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顾闲庭:…… 父亲还是那个父亲。 武昌侯:“如今太子的事情已了,京城也安稳下来,你和乔家姑娘的亲事该提上日程了吧?” 顾闲庭:…… 看着儿子不争气的模样,武昌侯抬脚踢了他一下。 “你不会还没将假的婚约变成真的吧?” 顾闲庭轻咳一声:“此事不急,慢慢来。” 这一个月来他虽然忙,但也没忘给乔棣棠写信。他能从信中感受到乔棣棠对这门亲事并不反对,但她也并未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她做事一向干脆,不知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他想着等这边的事了,他去云城见她一面,将此事问清楚了。 武昌侯:“还不急,你都多大了?心里能不能有点数?你可是武昌侯府的世子,武昌侯府的传承全靠你了。” 顾闲庭:“既然皇上如今不再猜忌父亲,父亲何不将爵位给大哥?” 武昌侯又抬脚踢了儿子一下。 “蠢货!你刚提醒老子谨慎行事,自己又说了这样的胡话。你大哥如今在边关立了战功,若他成为世子,下一个被削权的就是他。” 顾闲庭没说话。 武昌侯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是家中最小的儿子,承袭爵位名不正言不顺,一直想将爵位还给你大哥。你另立府邸也是为的这个。” 顾闲庭:“咱们顾家武将出身,而儿子是个文官,终究不像话,辱没了祖宗。将来若是儿子承袭了爵位,顾家武将的身份就将改变了。” 武昌侯:“好了,此事不许再提。你大哥从不觉得你抢了他的东西。如今这样对谁都好。纵然愧对列祖列宗,但好歹能保全顾家满门。” 顾闲庭:“儿子记住了。” 当晚,武昌侯跟姜夫人说了儿子的亲事。 姜夫人觉得儿子看似聪明,在感情一事上实在是个木头疙瘩,她觉得此事还是她来帮忙比较好。 回头,姜夫人给尉迟蕴写了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去了云城。 五日后,尉迟蕴收到了姜夫人的信。 看着信上的内容,尉迟蕴笑了。 恰好女儿从外面回来,她将信递给了一旁的女儿。 “你今日回来得可真巧,正好我刚刚收到了一封信。” 乔棣棠接过来信看了一眼。 尉迟蕴:“侯夫人说要来提亲,你一下如何?如今你回来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你考虑得如何,是否明白了自己心?” 乔棣棠看完信,抬眸看向尉迟蕴,眼底多了几分坚定:“女儿已经想清楚了。” 尉迟蕴:“哦?真想明白了?何时想明白的?” 乔棣棠:“今日方确定下来。” 这几日她不在云城,而是去了青山。她在青山别院中住了几日,远离尘世的俗事,心也平静下来,跟顾闲庭之间的关系她也想清楚了。 如果今日没有收到这封来信,她也会给顾闲庭写一封信。 尉迟蕴:“哦?那你的意思是?” 乔棣棠:“但凭母亲做主。” 尉迟蕴瞬间就明白了女儿的意思,笑着说:“好,你去准备准备吧,我今日就给侯夫人回信,估摸着她过几日就要来云城送定亲礼了。” 乔棣棠:“是,女儿退下了。” 太子在京城中的党羽众多,所有人都按照所行之事来定罪。到了泰平伯府这里,有了困难。 泰平伯为了保住爵位,依附于太子。但若说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倒也没有。泰平伯资质平庸,太子并未瞧得上他,只让他做了一些小事。且按照之前皇上制定的标准,泰平伯府是要降爵的。 另一方面,泰平伯嫡长子乔知礼是站在诚王这边的,在对付太子一事上出了不少力。二房的嫡长子乔知仁也帮了诚王。论功行赏的话,爵位还是可以保住的。 只是,泰平伯做错了事,他不再配为泰平伯。 北慕帝长期服用丹药,那日太子宫变又彻底伤了他的心,如今他身子越来越差了,早朝都上不了了。诚王被封为太子,暂时监国。 太子跟礼部透露出来这个意思。 礼部官员去做此事了。 顾闲庭觉得此事正好是一个借口,他可以以此为借口去一趟云城了。 从刑部出来后,顾闲庭没去侍郎府,调转马头去了侯府。 他这一去得好些日子,要跟父亲母亲说一声。 看到儿子,姜夫人有些诧异。 “我还没让人去寻你,没想到你自己过来了。” 顾闲庭:“儿子明日要去一趟云城,此去最快也得十日回来,特来拜别爹娘。” 武昌侯和姜夫人对视了一眼。 姜夫人:“你去云城干什么?” 顾闲庭大方承认了:“去见乔姑娘。” 武昌侯将话接过来:“见她干什么?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你?” 顾闲庭顿了顿,应了一声:“嗯。” 武昌侯:“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等着你将媳妇儿娶回来不知道猴年马月了,幸好没指望你。” 顾闲庭有些诧异:“爹这是何意?” 姜夫人笑着说:“这不是巧了么,明日我和你爹要去云城为你定亲。我本想着你公务繁忙,晚些再跟你说,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顾闲庭愣住了。 定亲? 是他想的那样吗? 武昌侯:“瞧瞧这傻儿子,欢喜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幸亏夫人有先见之明,直接联系了尉迟夫人。” 顾闲庭回过神来,看着满屋子的礼,顿时明白过来。他脸色一变,问道:“你们可曾问过乔姑娘的意思?” 姜夫人:“你这傻孩子,棣棠是个什么性子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吗?若她不点头,你觉得尉迟夫人会同意?” 顾闲庭怔了一下,很快想明白了,脸上有惊喜,有意外。 “多谢母亲,多谢父亲。” 姜夫人:“谢什么,别听你爹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本就应该爹娘为你操心。你只管高高兴兴当你的新郎官就是。” 顾闲庭站起身来,道:“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儿子能不能帮上忙?” 姜夫人:“不用不用,忙你的去吧。” 虽然姜夫人这样说了,顾闲庭也没走,就坐在客厅里,看着仆人准备着定亲的礼。 阿棠真的要嫁给他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也没亲口听到阿棠说嫁给她,感觉这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80-83 第81章 定亲 因为带着不少礼,因此队伍走得并不算快。 顾闲庭心急如焚,只跟着大队伍走了一日,后面便独自去了云城。 武昌侯看着儿子离去的身影,跟夫人道:“你瞧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几日都忍不了了。” 姜夫人:“侯爷别说儿子了。乔姑娘那样的好姑娘,咱们不也怕错过么,您还催着我赶紧将这门亲事定下来。” 武昌侯:“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姜夫人见丈夫不承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闲庭一个人轻装上阵,马儿跑得快,三日后就到了云城。 当乔棣棠从正院回来看到院子里熟悉的人时,当场便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 看着一个月不见的姑娘,顾闲庭一颗漂浮不定的心落到了实处。 顾闲庭:“想你了,便来了。” 青儿和张嬷嬷等人听到这话,互看了一眼,连忙让人都从院子里退出去了。 乔棣棠抿唇笑了笑,问:“侯爷和侯夫人也来了吗?” 顾闲庭:“没有,他们在后面,我一个人先来了。” 乔棣棠:“哦。” 顾闲庭顿了顿,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阿棠,你真的答应嫁给我了吗?” 乔棣棠脸色微红,低声应了一声:“嗯。” 顾闲庭常年习武,耳力极好。听到乔棣棠肯定的话,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乔棣棠:“侯爷和侯夫人都来提亲了,你不觉得此时问太晚了吗?” 顾闲庭:“我真怕你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被迫答应我的。” 乔棣棠:“怎么会呢?母亲从不会在这种事上强迫我。” 想到尉迟夫人的经历,顾闲庭道:“也对,是我多虑了。” 乔棣棠抿唇笑着,看向顾闲庭。 顾闲庭:“你既已经答应下来了,以后不可再反悔。” 乔棣棠:“绝不反悔。” 顾闲庭心情雀跃不已。 乔棣棠:“若母亲那日没有收到侯夫人的来信,我也打算给你写一封信告诉你我的决定。” 顾闲庭:“这么巧,那日我恰好回府想告诉爹娘我要来云城找你。” 乔棣棠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巧合。 她想到一事,问道:“其实有个问题我之前一直没想明白。我记得你之前很讨厌我的,怎会突然喜欢上我?” 顾闲庭:“现在呢,你想明白了?” 乔棣棠心思转了转,道:“现在也不清楚,不如大人跟我说一说?” 顾闲庭:“我从未讨厌过你。” 乔棣棠觉得顾闲庭是故意这样说的,明明他之前挺讨厌她的。只是后来不知从何时起顾闲庭似乎对她的态度改观了。 顾闲庭:“你可还记得云城郊外树林,受伤的男子。” 乔棣棠蹙眉,细细思索,一时没想起来顾闲庭说的是何人。 顾闲庭又提醒道:“玉轩。” 乔棣棠顿时反应过来。 “大人怎会知道此事?” 问完,她突然想到上次回云城时玉轩的宋夫人说有人去查过她,正好那时顾闲庭也在云城。 “那人难道是你?” 顾闲庭:“对。阿棠,你在很久之前就救过我,是我的救命恩人。” 乔棣棠没想到他们二人还有这样的缘分。 “你何时知道的此事?” 顾闲庭:“初见之时就觉得你眼熟,很快就猜到了那人是你。上次来云城时确认了此事。所以,阿棠,我从未讨厌过你。只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姑娘,不知该如何表达。见你和别的男子接触心里很不舒服,嘴上就说了一些让你不开心的话。可能我之前说了许多让你伤心的话,做了许多让你误会的事。但请你相信我,绝非出自我的真心。” 听到顾闲庭如此说,乔棣棠开心极了。 “嗯,我信你。” 天上不知何时落了雪,落在了乔棣棠的发上。 顾闲庭抬手为她拂去头上的雪。 “你是如何想通的?” 乔棣棠:“从京城回来后我心情烦乱,去山上住了几日,心渐渐平静下来。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我既然是喜欢你的,与其担心你以后会变心,不如好好享受当下。” 顾闲庭愣了一下,问:“阿棠,你方才说什么?” 乔棣棠:“享受当下。” 顾闲庭:“不是这句。” 乔棣棠想了想,明白了顾闲庭的意思,她抿唇微微一笑,道:“我喜欢你啊。” 这大概是顾闲庭这辈子听过的最美妙的一句话了。 “嗯,阿棠,我也心悦于你。” 乔棣棠:“我知道。” 此刻,她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像是盛满了满天的星辰。 顾闲庭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乔棣棠的发。 两个人含笑看着对方。 顾闲庭见雪越下越急,不忍乔棣棠在外面受冻,他想到另一件事,长话短说,道:“因为泰平伯之前依附于太子,所以他的爵位怕是保不住了。” 对于这个结果乔棣棠毫不意外,她甚至有些担心太子会因为她的缘故保住她爹的爵位。幸好太子没这样做。 “这是他应得的,这个爵位从前靠着外祖父保了下来,如今也该收回去了。” 顾闲庭又道:“不过,因为你大哥和二哥做过的事,太子让你大哥袭爵,此事很快便会有定论。” 乔棣棠思忖片刻,道:“多谢太子。” 顾闲庭再次抬手将乔棣棠头上的雪花拂掉,道:“天冷,去屋里暖和吧。” 乔棣棠朝着屋中走去,走了几步后,见顾闲庭没跟过来,她转身看向他。 顾闲庭:“我就不进去了。过几日咱们就要定亲了,到时候我再来看你。” 如今尉迟夫人也在府中,他闯入阿棠的院中已是冒昧,他怕自己再过分些会惹得尉迟夫人不悦。 乔棣棠:“那……过几日见。” 顾闲庭:“好,过几日见。” 另一边,礼部的官员找到泰平伯,跟他明说了此事,让他赶紧将爵位传给儿子。 泰平伯见诚王赢了,而自己的准女婿顾闲庭成了新任太子身边最得力的宠臣,这一个月都在做着加官进爵的美梦。如今被礼部当头棒喝,一时没反应过来。 “您说什么,太子让我将爵位传给儿子?大人会不会弄错了?” “怎么可能会弄错,太子的确是这个意思。” 泰平伯:“不可能的。我可是武昌侯世子的准岳父,今年不到五旬,正是为太子效力的时候。” 见泰平伯昏聩,礼部官员道:“伯爷,你也该醒醒了,别再做梦了。你当初可是跟着你那亲家一起依附于了先太子,为先太子效力。太子没计较你做的那些事,你就赶紧回家烧高香去吧!如今太子愿意给你乔家体面,保住你家的爵位,你还不赶紧收拾收拾东西离开,给下面的小辈腾出来位置。” 泰平伯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礼部官员:“伯爷,你尽快吧,晚了我怕太子改了主意,你可就不是退位让贤这么简单了。” 泰平伯回到府中后依旧魂不守舍。 唐氏见状,连忙上前:“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泰平伯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唐氏,一巴掌扇了过去。 “贱人,我被你害惨了!” 唐氏捂住脸,眼底蓄满了泪水。 “老爷,您这是何意,妾身哪里惹着您了?” 泰平伯咬牙切齿:“若不是你爹撺掇我依附于太子,我何至于被太子逼得要将爵位传给知礼。” 唐氏的父亲为先太子做事,此事板上钉钉,如今父亲被迫辞官,兄长也再次被调去了边关。 虽说此事是她娘家人从中牵线,但也是伯爷主动找上她的。如今太子出了事,伯爷就将事情全赖在她的头上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爵位。 若爵位传给乔知礼,那么这个家就没有她们娘仨的活路了。 唐氏整理了一下心情,道:“知礼一向与老爷不亲,若是他知道是太子逼着您让出爵位的,定不会允许老爷留在京城的,说不定要将您赶回老家去。” 泰平伯气得拍了一下桌子:“他敢!” 唐氏:“太子的意思是爵位一定要传给知礼吗?” 泰平伯:“礼部的张大人说了,咱们府本应该被夺爵的,因为知礼和知仁帮了太子,所以爵位才能保住,不给他还能给谁?” 唐氏:“不能给知书吗?” 泰平伯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氏。 事到如今,唐氏竟然还想着为她自己捞好处。 唐氏:“妾身没别的意思,妾身想着知书跟老爷更加亲昵一些,他如今还小,若是传给他,爵位不还是在老爷手中吗?” 泰平伯仔细琢磨了一下,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 礼部官员虽然提到了知礼和知仁,但并未明确说让他传给哪个儿子,只说让他传给儿子。知礼和知书都是他的儿子,他传给知书也没什么问题。 泰平伯实在是舍不得自己的爵位,他犹豫了几日,又找人从中探听,发现此事没了转圜的余地,只好将折子递了上去。 结果折子立即就被太子打了回来。 泰平伯气得不行。 这时另一个消息在京城中传开了。 乔知礼腿受过伤,是个残疾,按照北慕的律例,爵位承袭者若身体有疾,当让贤。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议论纷纷。 三日后,武昌侯和姜夫人来了齐家。 他们来的时候动静极大,很快,整个云城的人都知道乔棣棠要嫁到京城的武昌侯府去了。 武昌侯和姜夫人无事,二人打算在云城多住些日子。 顾闲庭事情多,第二日就要回去了。 前一日晚上,顾闲庭收到了京城的消息。 离开前,他去找了乔棣棠,跟她说了此事。 乔棣棠不解:“我大哥何时患上的腿疾?” 顾闲庭:“听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应该有几年了。” 乔棣棠想到了一些事情,她记得自己初到京城时曾怀疑过罗幕的男人是乔家人,查过大哥的行踪,大哥是在几年前离京时腿受的伤,按照后来调查的消息,应该是在云城受的伤。 她以为大哥的伤势不重,早就好了,如今看来,并没有完全好。 大哥平日里看不出来异常,那日陪她坐久了腿就有些问题了。 想来应该伤得极重,落下了毛病。 她突然想到了那日诚王和大哥的对话。诚王见大哥时问了大哥腿上的伤势,大哥说无事,诚王却说他以为他的伤好不了了,这说明大哥的腿伤应该很重,如今的传言怕是真的。 大哥为何会在云城受那么重的伤? 为何他从来不说此事。 有件事顾闲庭本不想多言,但他想了想,还是说了。 “乔公子的伤可能和你有关。” 乔棣棠惊讶地看向顾闲庭。 “和我有关?”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件事?而且,大哥受伤的时候她应该还在云城,没去京城。 顾闲庭:“我曾听太子提起过,那日他来云城办事,在青山遇到了受伤昏迷的乔公子。结合后来调查甄管事的事,我猜乔公子可能是被他伤的。” 乔棣棠震惊不已。 她刚想反驳,随后想到了之前调查来的事情。 之前经过顾闲庭的提醒,她曾去调查过甄管事,得知他买凶杀她。根据调查来的消息,杀手的确行动了,可不知为何她从未见过那一批杀手。 难道是乔知礼为她挡了? 要真是如此的话…… 乔棣棠此刻的心情着实复杂。 曾经不认母亲也不认她这个妹妹的兄长为何会做这样的事? 不行,此事她定要问清楚了。 顾闲庭:“乔公子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不在乎你和尉迟夫人。” 乔棣棠:“你这是何意?” 顾闲庭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跟乔棣棠说了。 乔棣棠想到回京之后乔知礼种种怪异的表现,心中颇不平静。 她本想着在云城住上一些时日,多陪陪母亲,再去查看京城的铺子,得知这些事后,她决定同顾闲庭一同回京城。 二人已经定亲,而且女儿还是去看自己的长子,尉迟蕴没有反对。 武昌侯和姜夫人更不会反对。 离开那日姜夫人反覆交代儿子在路上照顾乔棣棠。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心的儿媳,可不能受一点罪。 第82章 大结局(上) 回来的路上,顾闲庭没再着急一人离开,他日日伴在乔棣棠左右。 五日后,当他们到达京城时,他竟还觉得过得太快了。 此时,太医已经为乔知礼诊断过了,证实乔知礼腿上的确有伤,且并未完全痊愈。 唐氏得知此事,心情好极了。 乔棣棠回来时,唐氏得意地跟她说了此事。 “呦,大姑娘回来了,你可是得知你三弟要袭爵了,特意来京为他庆祝的?” 乔棣棠本就因为乔知礼的腿疾心绪不宁,看着唐氏得意的嘴脸,她心中的火气更盛了些,她没给唐氏好脸色,直接说道:“唐夫人莫要高兴太早,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唐氏冷哼一声:“事情都摆在面前了,你还嘴硬。” 乔棣棠:“你莫要忘了太子为何要保住这个爵位。这爵位本就是因为大哥哥和二哥哥才保住的,若是大哥哥不能袭爵,还有二哥哥。二哥哥若是不袭爵,这爵位就不在了。怎么都轮不到乔知书。” 唐氏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这爵位是靠祖上的功勋打下来的,可不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 乔棣棠:“是,祖上拼了性命得到了爵位,但祖上也没想到后辈们这般不堪,竟然保不住爵位。说白了,如今泰平伯府的爵位早就被父亲和你折腾没了。保住的并非是祖上的爵位,而是后辈们新得的爵位。” 唐氏:“大姑娘这张嘴可真是厉害,你也不怕这番话被你父亲听去了。” 乔棣棠:“我有什么可怕的?我说的本就是事实,即便父亲在这里我也这样说。” 唐氏被乔棣棠气得牙痒痒。 “你就不怕没了爵位武昌侯府不要你这个儿媳!” 乔棣棠:“夫人还不知道吧,我前几日已经跟世子定亲了。武昌侯和姜夫人一同去的云城,如今他们二人还没回来,正在我母亲陪伴下在云城游玩呢。” 唐氏顿时大惊:“什么?你定亲竟然不告诉你父亲!” 乔棣棠:“说了的,定亲前我祭拜了父亲。” 乔棣棠的意思是她只认齐家的继父,不认京城的生父。唐氏被乔棣棠的话惊到了,她抬手指着乔棣棠,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你……大逆不道!” 乔棣棠懒得搭理她。 “这泰平伯府很快就是我大哥的了,你识趣些,赶紧收拾东西离开吧。” 说完,转身朝着知礼院走去。 她得知乔知礼这几日都没去上朝,也没去礼部。 程淑怡看到乔棣棠有些意外:“妹妹何时回来的?” 乔棣棠:“今日刚回京,我大哥在吗?” 程淑怡看了一眼里间:“在。” 乔棣棠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觉得大哥不喜她和母亲,如今突然得知了那些事,她一时有些不适应。 “我大哥这几日心情如何?” 程淑怡:“他心情还可以,颇为平静。其实,他腿脚一直不好,尤其是冬日更加难熬。如今有理由告假,在家好好养一养腿,也是极好的一件事。” 乔棣棠抿了抿唇,道:“我进去看看。” 程淑怡:“去吧。” 乔棣棠深深地呼出来一口气,掀开帘子进去了。 她进去时乔知礼正坐在榻上看书。屋里炭火足,很是暖和,他的腿上盖着薄薄的毯子。 乔棣棠缓缓走到乔知礼面前。 乔知礼看书入了迷,并未注意到有人进来,直到这一页看完,方注意到榻边站了人。 他抬眸看向来人,眼里有几分惊喜。 “棣棠,怎么是你,你何时回的京?” 乔棣棠缓了缓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刚回来。” 她瞥了一眼一旁敞开的窗户,道:“这边有风,大哥不如换个位置坐。” 乔知礼笑着说:“无碍,屋里炭火太足了,坐别的地方憋得慌,坐在这里正好,能透透气。” 乔棣棠:“你的腿不能吹风。” 乔知礼指了指风吹的方向,道:“吹不到腿上,况且腿上有毯子,还有汤婆子,不冷。” 乔棣棠沉默了。 乔知礼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兄妹俩这些年并未有过太多接触,没什么话聊。 乔棣棠垂眸看着乔知礼的腿,鼓足勇气,问道:“你的腿是怎么伤的?” 乔知礼怔了下,道:“不小心从山上滚下来的。” 乔棣棠:“你上次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是从马车上摔下来的。” 乔知礼顿了顿,道:“哦,对,你瞧我这记性,记错了,我的确是从马车上掉下来摔伤了腿。” 乔棣棠看向乔知礼。 “是我记错了,大哥上次并未告诉我你为何伤了腿。” 乔知礼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然后渐渐淡了。 二人同父同母,长相上有几分相似,不说话时尤其像。 乔棣棠:“大哥还不跟我说实话吗?” 乔知礼垂眸,道:“我的确是因为意外伤了腿,此事没什么好说的。” 乔棣棠:“我记得大哥说过,你在云城伤的腿,是被太子救的。大哥若是不说实话,那我去问太子。” 乔知礼沉默良久,问:“你都知道了?” 乔棣棠的泪意一下子涌了上来。 “我知道什么?是大哥这些年来表面上装的不在意我和母亲,实则多次去往云城探望?还是大哥曾为我解决骚扰齐家生意的官员和混混?又或者是大哥为我挡了杀手,腿被砍了一刀,差点废了?” 说着说着,乔棣棠泪如雨下。 “如果不是唐氏将此事传播开来,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我?” 看着妹妹的眼泪,乔知礼心疼极了。 “你别哭了,我是你兄长,这些事都是我应该做的。” 乔棣棠哽咽地问道:“为何不告诉我?” 乔知礼再次沉默。 乔棣棠:“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吗?” 乔知礼抓了抓盖在身上的毯子,道:“小时候我不懂事,伤了母亲的心,也伤了妹妹。后来我读了书,渐渐知道了许多道理,也明白了许多事。那时我已经伤透了母亲的心,没脸去见母亲了,只敢偷偷看母亲和你一眼。知道你们过得好,我就满足了。” 乔棣棠的泪意不断。 屋外,程淑怡本想掀开帘子,听着里面的对话,又将手放下了。 乔棣棠哽咽道:“那你知不知道母亲也很想你?母亲也曾偷偷来看过你。父亲去世后,她常年在寺中,我知道她一直悄悄为你祈福。这些年她一直很挂念你。” 乔知礼脸色顿时变了。 “我以为母亲不会原谅我了……” 乔棣棠:“怎么可能?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母亲怎么可能不原谅你。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很挂念你。” 乔知礼脸上渐渐露出来笑容。 他以为当年自己做错了事,彻底失去了母亲,没想到母亲并不似他想的那般厌恶他。 他不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乔棣棠拿起来帕子擦了擦眼泪,目光坚定,道:“大哥放心,这个爵位只能是你的,唐氏休想沾染!” 乔知礼回过神来,看向妹妹:“我不在乎,只要你和母亲安心,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乔棣棠:“可是我在乎!这是外祖父保下来的爵位,当初外祖父是为了母亲保下的这个爵位,所以爵位只能是你的。大哥好好养伤,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乔知礼知道妹妹的脾性和能力,他没再多说。 他想到一事,问道:“你的亲事……” 乔棣棠:“大哥放心,五日前我已经在云城定亲了,武昌侯和姜夫人一同去的。” 乔知礼顿时放心了:“那就好。” 乔棣棠出来后看向了站在门口等着的程淑怡。 “大嫂,劳烦你好好照顾大哥。” 程淑怡:“都是我应该做的。” 离开泰平伯府后,乔棣棠去见了顾闲庭,将此事跟顾闲庭说了。 顾闲庭:“你放心吧,这个爵位本就是给大哥的,谁也夺不走。况且,大哥是为了救你受伤,情有可原。一会儿我便进宫去见太子。” 乔棣棠:“多谢大人。” 顾闲庭:“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乔棣棠抿唇笑着没说话。 顾闲庭:“阿棠,咱们已经定亲了,你是不是该改一改称呼了?” 乔棣棠一怔,问:“那我该叫什么?” 叫夫君会不会太早了? 顾闲庭:“我的字是子随,不如你叫我子随吧。” 乔棣棠张了张口,总觉得这个称呼太亲昵了,一时叫不出口。试了几次,才轻轻叫了一声:“子随。” 这是乔棣棠第一次叫他,顾闲庭心里顿时软软的。 “阿棠。”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晚,乔棣棠给尉迟蕴写了一封信。 第二日一早,太子下了两道旨意。一道是给泰平伯的,泰平伯多年平庸,没有任何建树,按律应当降爵。后帮着废太子做事,爵位被夺。另一道是给乔知礼的,乔知礼在太子谋反一事上出了力,又因其腿疾是因为救妹,尽忠职守有情有义,因此被封为忠义伯。 圣旨下来时,泰平伯感觉整个天都要塌了。 爵位不仅没落到他的头上,也没落到小儿子头上,反倒是落到了跟他不是一条心的长子头上。而且不是袭爵,是重新给了长子一个爵位,又给他选了一处宅院。 如今泰平伯府的宅子即将被礼部收回去。 泰平伯瘫坐在地上,感觉一切都完了。他这辈子一直在为保住爵位而努力。听从父亲的安排,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找了个靠山。岳父去世后,他又小心讨好勋贵,处处巴结逢迎,结果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得到。 他俨然成了京城的一个笑话,他这一辈子也像是一个笑话。 第83章 大结局(中) 唐氏也没料到会是如今这样的结局。 父亲依附于废太子,在诚王上位后被清算。她本以为泰平伯府靠着乔棣棠躲过了一劫,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脱相同的命运。 乔棣棠……对,一定是她! 昨日她刚到京城,今日伯爷就被夺爵,一定是她在太子面前说了什么。 “老爷,此事定是大姑娘所为!” 泰平伯看向唐氏,目光阴鸷。 说到底,他之所以这么惨都是拜唐氏所赐!若他没有听从她父亲的话依附于太子,如今最多是被降爵,绝对不可能被夺爵。 此刻她竟然还想要攀扯别人。 唐氏看出来泰平伯心中的怒气,立即又道:“之前太子也没说要夺爵啊,怎么大姑娘一来就夺爵了呢?而且,太子怎么会关注咱们府上的小事呢。” 泰平伯心思百转,越想越觉得唐氏说得对。 唐氏:“您是大姑娘的生父,大姑娘定亲的事情都没跟你说,就是个不孝女,您可不能放过她!” 本朝重孝道,老爷是乔棣棠的生父,能死死压住她。 她不好过,乔棣棠也别想好过! 泰平伯思索片刻,站起身来,朝着知礼院走去。 他掀开帘子,走入屋内,问道:“你和棣棠究竟跟太子说了什么,为何会变成今日这种局面?” 乔知礼显然也拿到了圣旨,知晓泰平伯过来的意图。 “父亲,太子让您将爵位传给我,您为何要违逆太子的命令?” 泰平伯:“还不是因为你腿受伤了,但凡你好好的我早就将爵位给你了。” 乔知礼:“是吗?从前儿子腿好好的,可父亲却从不为儿子请封世子。在您心中儿子究竟算什么?” 泰平伯一时语塞,见儿子不似从前那般听话,怒斥:“你别以为自己翅膀硬了能飞了。虽说这爵位换了名字,但这爵位本就是靠着老子才得到的。” 乔知礼:“儿子不否认爵位是靠着祖辈们得到的,若没有祖辈的功勋,儿子不可能承袭爵位。但是,父亲,这与您无关。您别忘了,是您将祖辈们的爵位弄丢的。反倒是儿子和二弟将爵位保住了!您没有任何立场来指责我!” 泰平伯气极,抬起了巴掌:“我打死你个不孝子。” 乔棣棠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出声提醒道:“父亲,太子命您择日回源城老家去,您该收拾收拾东西了。早日回去,还能赶上过年。” 泰平伯听到长女的声音,怒意上升,怒火对准了她:“对,还有你个不孝女!若不是你,为父怎么可能会落到这个地步!” 乔棣棠:“父亲说错了吧?幸亏有女儿,不然得话您可能都无法全须全尾地离开京城。相比别的府,您知足吧。” 说着,她瞥了一眼一旁的唐氏。 “父亲莫不是忘了唐家的结局?您也想去边关?” 泰平伯想要破口大骂,但想到那些和他同样情况的勋贵人家似乎结局还不如他,他顿时不说话了。他方才被唐氏气糊涂了,险些忘了此事。 他气得跺了跺脚,看了一眼儿子和女儿,离开了此处。 唐氏却没跟着泰平伯一同走。 她知道事情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所以多想了一层。 她上前去握住了程淑怡的手,一改往日的凌厉,笑着说:“淑怡,月楠和知书可是你的亲妹妹和亲弟弟,我和你爹定会离京的,但他们二人还小,留在京城你多照看些。” 她虽看不惯大儿媳,但她心里明白,整个府中唯一一个处事公道的人就是大儿媳。若儿子和女儿留在大儿媳身边,大儿媳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程淑怡没说话,显然不想答应此事。 乔棣棠找了个位置坐下,她看着自己光滑的指尖,淡淡道:“往日乔月楠可没少欺负我,你也在背后做了不少伤害哥哥和我的事,你确定要将你的一双儿女留在京城?” 唐氏脸色顿时一变。 程淑怡是个老实的,但乔棣棠不是,她就不是个善茬。往日她在时她都不曾给月楠好脸色,若她离开了京城,她还不知如何虐待她的一双儿女。她马上就要嫁入武昌侯府了,比伯爵府厉害得多。往日她没什么权势都能打压月楠,如今得了势定不会饶了她。 想到这里,唐氏松开了程淑怡的手,瞪了一眼乔棣棠,转身离去。 程淑怡:“多谢妹妹。” 乔棣棠:“谢我做什么?这几人我看了添堵。我可不想在家里看到他们。” 她转头看向了乔知礼,道:“宫里有个程太医,极擅长看骨,子随已经跟他说好了,明日他来府中为兄长看腿。” 乔知礼:“你和世子如今感情如何?” 乔棣棠:“我们挺好的,他对我极好。” 看着妹妹提及世子时脸上的笑容,乔知礼放心了。 “那就好。” 泰平伯想要赖在府中不走,但宫里的人出来传话了,说他若是不走,那就按照律法处置。想到那些勋贵被关入大牢中,吃了几个月的牢饭,只用了一日泰平伯就收拾好东西,带着唐氏和一双儿女离京了。经历了那么多事,老夫人如今也不想在京城待着了,她想回乡下看看,因此她也跟着泰平伯一同离开了。 泰平伯离开京城时有些不舍,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京城。恰好一辆马车从京外驶来,两辆马车在城门口相遇了。 风吹过,马车的车帘被掀开。 泰平伯看着马车里的妇人,顿时怔住了,嘴里喃喃道:“阿蕴……” 尉迟蕴听到声音,抬眸看了过去。 在看清对面人的脸时,眼底没有任何的波澜,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车帘合上,马车朝着京城里驶去。 姜夫人看了一眼尉迟蕴的脸色,道:“真是巧,竟然在城门口遇到了泰平伯。” 尉迟蕴:“是啊,真巧,多年未见了,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姜夫人笑着说:“忘了好,这种不干不净的人可别入了脑子。” 尉迟蕴:“姐姐说得对。” 两个人相视一笑。 另一边,泰平伯沉浸在见到尉迟蕴的震惊中,久久回不过来神。 唐氏:“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方才看到谁了?” 泰平伯看向唐氏。唐氏本就长得不如尉迟蕴好看,这些年来心术不正,面相越来越差。如今他们是被撵出来的,有些狼狈。 这般一看,泰平伯心里更不平衡了。 “停车!” 车夫连忙将马停了下来。 老夫人看着儿子的反应,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老大,你要干什么去?” 泰平伯没说话。 老夫人太了解儿子的性子了,猜到了儿子的意图,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竟还想着那个女人?你别忘了她当初走得决绝,早就另嫁他人了。” “儿子知道。” 说完,泰平伯不顾阻拦从马车上跳下来了,他转身看向了城内。 然而,因为耽搁了几句话,方才看到的那辆马车却早已没了踪影。 泰平伯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特别荒谬。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 如果当初他不因为尉迟将军死而瞧不上尉迟蕴,如果当初他能管住自己,那么尉迟将军那些故旧定会帮他保住爵位的。他什么都不用做,可以继续逍遥下去。他会有一个美貌又能干的夫人,会有一个绝顶聪明嫁入高门的女儿,还会有一个虽然平庸但能看清朝局的儿子。 他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人狼狈地赶出京城,努力了一辈子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唐氏吓了一跳,连忙下来劝泰平伯。 泰平伯却像疯了一样,不顾形象地在原地哭了许久,直到哭累了,这才上了马车。 尉迟蕴来到京城后去了齐家别苑。 乔棣棠看到母亲很是惊喜。 “母亲,您怎么突然来了?” 这时,一个少年快步走了过来。 “长姐,还有我呢。” 乔棣棠更是惊喜:“长卿,你也来了。” 齐长卿:“母亲说了,一家人要在一起过年,这是姐姐出嫁前最后一个新年了。她不忍姐姐来回奔波,于是带着我一起来了京城和姐姐一起过年。” 乔棣棠眼含热泪:“嗯,一家人就要在一起。” 下人们收拾东西,尉迟蕴去了屋里。 喝了几口茶,暖和了一些后,尉迟蕴道:“他的腿如何了?” 在看到母亲的那一瞬间乔棣棠就猜到了母亲是为兄长来的京城,这句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想。 “昨日太医去瞧过了。当年虽然伤得很重,但好在兄长遇到了太子,太子身边的大夫医术高明,及时救治了他。只是后来兄长回京后瞒着自己的伤,没能好好养着,所以落下了病根。接下来如果将养几个月,以后注意些,或可恢复一些。” 尉迟蕴松了一口气:“比我想像中好一些。” 接下来尉迟蕴又问了问关于乔知礼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青儿过来了。 “姑娘,正院收拾好了。” 乔棣棠:“母亲一路舟车劳顿,先去休息一下吧。” 尉迟蕴:“也好。” 尉迟蕴走后,齐长卿悄悄问乔棣棠:“长姐,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棣棠想了想,道:“大哥呀,他是一个极好的人。” 齐长卿:“他跟母亲长得像吗?” 乔棣棠:“有几分相像。” 齐长卿:“我长得也像母亲,我和大哥岂不是很像?” 乔棣棠仔细打量了一眼弟弟,道:“虽不完全像,但仔细看的话的确像亲兄弟。” 齐长卿附在乔棣棠耳边偷偷道:“我早就好奇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只是你和母亲不喜提他,所以我从来都没问。” 乔棣棠笑着说:“都是误会,改日我带你去见见大哥。” 齐长卿眼前一亮:“好!” 不仅有姐姐,如今还能有一个哥哥,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顾闲庭很快就知道父亲和母亲从云城回来了。得知尉迟夫人和他们二人一同回来,从刑部出来后,他先去了齐家。 齐长卿看到顾闲庭,叫了一声:“姐夫!” 听到这个称呼,顾闲庭心情不错,也没纠正他,反正早晚都要叫的。 “嗯,长卿也来了。” 齐长卿:“我陪母亲一同来的,我们来陪着姐姐过年。” 顾闲庭:“等过几日不忙了,我带你在京城逛逛。” 齐长卿:“不用了姐夫,姐姐今日就带我逛了。” 顾闲庭:“还有许多你姐姐不知道的地方,到时候叫上你姐姐,咱们一起去逛。” 齐长卿眼前一亮:“好!” 顾闲庭:“若遇到麻烦就去寻我。” 齐长卿:“嗯!” 两人说着话进了屋中。 乔棣棠正和尉迟蕴说着话,见顾闲庭来了,二人停止了谈话。 顾闲庭先看了乔棣棠一眼,又看向了尉迟蕴,弯腰行礼:“见过夫人。” 尉迟蕴:“嗯,起来吧。” 顾闲庭:“夫人一路行来身体可还好,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看看?” 尉迟蕴:“不必了,我身体无碍,只是许久没出远门,有些累,休息几日就好了。” 顾闲庭:“那便先不请了。夫人若是身体不适,又或者有什么住不惯的地方尽管跟我开口。” 尉迟蕴笑着说:“好。” 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对于女儿找的这个女婿,她是越看越满意。 几人正说着话,阿福从外面进来了。 “夫人,门外来了两位客人。” 尉迟蕴:“是何人?” 阿福:“忠义伯和他的夫人。” 尉迟蕴手中的帕子微微握紧了些。 乔棣棠:“外面天冷,大哥的腿又不好,还不快请进来。” 阿福看了看夫人的脸色。 尉迟蕴:“让他们进来吧。” 阿福:“是。” 【正文完】 第84章 大结局(下) 不多时,乔知礼和程淑怡来了。 他们并未进门,乔知礼噗通一声跪在了院子里。 程淑怡跟着他一同跪下。 乔知礼扬声道:“不孝子特来拜见母亲。” 屋里,尉迟蕴听到儿子的声音,立即站起身来,她失了冷静,快步朝着门外走去。看着跪在雪中的儿子,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这些年她虽然很少见到儿子,可是母子连心,看着眼前的这一张脸,她知道这就是她的儿子。 “谁让你跪下的,你腿本就不好,还不快起来。” 乔知礼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儿子本没脸见母亲,但得知母亲来了京城,又想见母亲一面,所以冒昧前来,还望母亲不要生气。” 尉迟蕴上前搀扶儿子,哽咽道:“快起来,你要心疼死娘吗?” 乔知礼没动,结结实实跪着。 乔棣棠上前去搀扶程淑怡:“嫂嫂,快扶大哥起来吧,雪地里太冷了,大哥的腿受不住的。” 程淑怡终究还是心疼自己的丈夫,她站起身来,和尉迟蕴一同将乔知礼扶了起来。 顾闲庭:“外面冷,大家进去说吧。” 乔棣棠:“对,进去说话,青儿,重新上茶,拿一条毯子,屋里再添一个火盆。” 青儿:“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青儿回来了,她将火盆放在了乔知礼面前,又递给程淑怡一条毯子。 程淑怡将毯子盖在了乔知礼腿上。 乔棣棠看着屋里的氛围,给顾闲庭使了个颜色,顾闲庭会意。她又跟程淑怡使了个眼色,程淑怡点了点头。 很快,屋里只剩下尉迟蕴和乔知礼二人。 尉迟蕴:“你的事我都听你妹妹说了。” 乔知礼垂眸,不敢看母亲的眼睛:“是儿子的错,让母亲担忧了。” 尉迟蕴轻叹一声:“我身为母亲也有不对之处。当年你那般决绝地拒绝了我,我便以为你和你父亲一样凉薄,就没再想过你。” 乔知礼抬眸:“母亲别这样说,棣棠和我说过,您在寺中为儿子祈福,还悄悄来京城看过儿子。” 尉迟蕴顿了顿,道:“你是我的儿子,即便你再不想跟着我,我也想看看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但我对你的关心还是太少了。” 乔知礼:“儿子当年伤透了母亲的心,母亲还能记挂儿子,儿子已然知足。您没有错,也不必自责。” 尉迟蕴:“以后若是你想见我了,不必再偷偷来,光明正大地来。我从未真的怨过你。” 乔知礼眼眶又红了:“嗯。” 母子俩哭了一场,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尉迟蕴:“我瞧着你媳妇儿不错,是个温婉懂事的。” 乔知礼:“她是个好姑娘。” 尉迟蕴:“你好好待她,切不可伤了她的心。” 乔知礼:“儿子明白。” 或许是受到了乔知礼和尉迟蕴的影响,从齐家离开后,顾闲庭本打算回侍郎府,他掉转马头去了武昌侯府。 见儿子冒着雪回来,武昌侯问:“你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闲庭:“不曾,儿子听说父亲母亲回来了,特意来看看。” 武昌侯笑着说:“你还算有心,如今快成亲了,也知道尽孝了。” 姜夫人:“说的什么话,儿子一向有心。” 武昌侯:“对了,你大哥二哥不日将回京。我和你娘想着趁着人都在,不如将你的婚事办了吧。” 顾闲庭自然想早办婚事,但阿棠那边他还没问过。 “此事还没和齐家商量。” 姜夫人:“我已经和尉迟夫人商议过了,她同意了。” 顾闲庭心里一喜。 姜夫人:“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尉迟夫人今日和我们一同回京,你得空去拜见一下长辈。” 顾闲庭:“儿子方才已经去过了。” 武昌侯脸上的笑容一凝。 “你小子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知道讨好未来岳母,却不知道来见见你爹娘。不孝子!” 姜夫人见丈夫要跟儿子吵起来,连忙劝道:“儿子这不是来见你了么,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你这人还真是难伺候,先见谁不一样,非得让儿子放下差事先来见你才行是吧?” 武昌侯:“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夫人:“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武昌侯:“夫人怎么老是误解我的意思。” 姜夫人:“是我误解还是猜对了你的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武昌侯一个武将,真是有理说不清,索性不说了。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茶的儿子,儿子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笑意,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他将心中的气发泄到儿子身上:“快滚吧,别在这里碍眼。” 顾闲庭立即站起身来:“儿子告辞。” 看着儿子干脆离开的背影,武昌侯又想骂儿子了。 姜夫人觉得这人越老越难伺候,懒得搭理他,回里屋去了。 武昌侯见屋里的人都走了,自己坐了一会儿,因为太冷也去里屋了。 顾闲庭和乔棣棠的亲事本是定在了正月,可在过年后,北慕帝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两家不可能办亲事。 三个月后,北慕帝的身体越来越差,只能去行宫养着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去行宫前,北慕帝将皇位传给了太子。 至此,新皇登基,改了新的年号,嘉元。 新皇登基后,天下大赦,同时封赏了一部分人,其中就有齐家。 当初乔棣棠将齐家的家产全都拿出来帮助诚王对付太子,这些钱财对诚王有极大的帮助。太上皇在位时诚王不好封赏,如今诚王登基,自然要封赏。 乔棣棠作为齐家的家主,这一份封赏本应该给她,但她一直感念齐铭远对她和母亲的帮助,也从未想过独吞齐家家产,齐家的生意早晚要给齐长卿,因此,这一份封赏落在了齐长卿的身上。 齐长卿被封为善恩伯。 齐长卿也是争气,在今年的科举考试中中了秀才,齐家算得上是喜事连连。 嘉元元年,五月初,百花盛开,许是不理朝事,在行宫将养了数月的太上皇身体渐渐好了些,沉寂许久的京城也重新热闹起来。 最热闹的地方当属武昌侯府。 武昌侯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早已成亲多年,孩子都快十岁了。时隔多年,武昌侯府再次有了喜事。 一大早,顾闲庭就去了善恩伯府迎亲。 乔家的人也都过来了。 乔知仁堵在门口不让顾闲庭等人进去,好好将他们为难了一番。 顾闲庭文武兼备,等闲人不是对手,他身边的朋友既有文官也有武将,各个都能打,因此没过多久他便顺利进入了齐家。 乔棣棠听着外面热热闹闹的声音,脸上露出来浅浅的笑意。 龚雨濛小声问:“乔姐姐,你今日就要出嫁了,你难道不难过吗?” 乔棣棠:“为何要难过?” 龚雨濛:“因为你要离开家了啊,我姐姐们成亲的时候都哭了,我看她们哭,我也觉得好伤心,感觉姐姐嫁给别人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和我不是一家人。” 乔棣棠:“怎么会呢?她们生来是你的姐姐,以后也会一直是。我今日出嫁只是和世子另外组成了一个小家,但我姓乔,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我的母亲依旧是我母亲,哥哥依旧是我的哥哥,弟弟也是弟弟。我只是多了一个亲人。” 龚雨濛琢磨了一下,道:“姐姐说得有道理啊。” 乔棣棠:“我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学习做生意,跟着他走南闯北。后来父亲去世后,我自己也会和家中的管事一起出去做生意。如今我还是齐家的家主,以后成亲后还会继续打理齐家的生意。我只是换了地方吃饭睡觉罢了,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龚雨濛:“姐姐的想法好奇特。” 乔棣棠笑了笑,道:“再说了,我今日要嫁给喜欢的人了,当然很开心啊。” 这时,尉迟蕴走了过来,听到女儿的话,道:“以后好好和世子过日子,若是不开心了也不要憋着,乔家和齐家都是你的后盾。” 当初她和泰平伯感情破裂后选择了和离,那时父亲去世,她没有任何后盾,但她依旧选择了和离。她希望女儿若是将来面对同样的处境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乔棣棠看了一眼母亲身后的兄长和弟弟,笑着说:“女儿记住了。”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结亲的队伍进来了。 乔棣棠盖上了红盖头。 离开恩善伯府时,乔知礼弯下身,准备背乔棣棠上轿子。 想到大哥的腿疾,乔棣棠有些犹豫。 乔知仁也想到了这一点,上前道:“大哥,我来吧。” 齐长卿也走上前来:“大哥,二哥,还是我来吧。” 乔知礼坚持道:“不用,我可以的。棣棠,上来吧,兄长背你出嫁。” 看着面前的三位兄弟,乔棣棠犹豫了一下,趴在了乔知礼背上。 乔知礼走得很慢,但走得很稳,一步一步,朝着花轿走去。 “以前兄长没能护住你,以后定会护着你的,你若受了委屈就跟兄长说。” 乔棣棠:“以前兄长也护着我了,我都知道的。” 乔知礼:“以后跟世子好好过日子。” 乔棣棠:“嗯。” 乔棣棠上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花轿朝着武昌侯府走去。 路上,顾闲庭时不时看一眼花轿。 等到了武昌侯府门口时,顾闲庭朝着乔棣棠伸出了手。 乔棣棠将手放在了顾闲庭的手中。 顾闲庭牢牢握住了乔棣棠的手,二人携手朝着武昌侯府走去。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风风雨雨,两个人都将一同面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