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来了位表娘子》 193 日子逐渐逼近年关,这段时间长兴侯和冯提督换着法子应战,是将胡人打的头昏脑涨。 就算反应再慢,也感觉出来原本的计划被识破。 临近年关,天更加的寒冷,而且变短了。 用了午饭,邱枝意睡了一会儿,睁眼时天都已经黑了。 这一觉,睡得太长了。 她想开口喊晴山,然而看到身侧的苏琼还在熟睡,就没有出声。 坐起身,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榻。 拿起自己的斗篷正要走出去,忽然门外传来动静,晴山推开门走进来。 她面上焦急:“胡人又开始攻城了,侯爷来人说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攻击,要比之前的厉害,特意派人递信小心防范。侯夫人命人来叫两位娘子过去呢。” 晴山也没压着声音,隔着一扇屏风,苏琼即便刚醒也听得清楚。 她坐起身,来不及揉眼:“怎么了。” “咱们边走边说。” 晴山手里已经拿着两人的斗篷,三人走出门去,才看到天边火红一片。 听着声音很近,“轰”的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把之前的没用的火炮都打出来。 这一路的回廊并不长,进了屋,也能听到“轰轰的”响声,像是要将天轰碎了,眼瞅着要掉下来能砸到头顶了。 主院后的院子一直都被锁着,此时为了让女眷住进来多些,就开了院子收拾出来住人。 院门敞开,邱枝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中间的侯夫人。 她此时换下了宽袖华服,窄袖的设计,裙摆也比较轻便,露出鞋尖,还有一双裤脚。 是特意在里面多穿了一条裤子,而发髻也是更简单,只有一支桃木簪子。 而她身侧的四夫人和六夫人也是如此打扮,只是她们二人与侯夫人也不同,却还是做着手中的事。 “这是做什么。” 邱枝意和苏琼没有被放进去,反而被门口的小厮拦下了。 从另一侧的薛管事走过了过来,身后的小厮抬了十几桶的清水,他自己手里还有一桶。 看到两个女娘,先招了招手:“你们先把水送进去,赶紧烧上。” 薛管事转过头,顺着两个女娘的视线看向了院里,向前走了两步,正好挡住了二人的视线。 他笑着行礼:“两位娘子,里面血腥气味重,先去后屋和小郎君喝喝茶吧。坐着无事,小郎君看着人烧水呢,正好现在过去一同喝喝茶。” 若不是耳旁还有火炮和厮杀声,薛管事说的一脸轻松,那语气像是在说“吃饱了吧,那就去玩会”一样的轻松。 又刻意的站在面前,不想她们看到后面的情形。 “这是在做什么。” 邱枝意袖中的双手握紧了又紧,心中刚刚升起的恐惧,瞬间也被随即而来的担忧代替。 薛管事如实答道:“这些都是前头被抬下来的伤兵,眼下松来侯府养伤,是侯爷的吩咐。军营里固然能养伤,这院里这些伤的重,又多是都护府内的百姓投军,所以夫人正带着人亲自安抚伤兵,还有他们的家人。” 他顺着停顿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女郎,里面的情形这也不好看,夫人说了,等女郎与苏娘子来了就去后头的暖阁,和小郎君小娘子在里头说说笑笑的,一晚上就过去了。” 听他还是哄孩子的语气,邱枝意说不上什么心情。 见她没再说什么,薛管事挥了挥手,召唤一个丫鬟,接过她手中的铜盆:“领着娘子去后屋,再让小灶台备些娘子郎君们爱吃的。” 说罢,薛管事端着一盆红水往另一处走。 “娘子们请。” 邱枝意和苏琼不约而同的往后面的院子看了一眼,二人收回目光,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只不过,苏琼的眼中还有怨恨:“都怪苏珩,就是个白眼狼,明明是个汉人,却要和外人来勾结祸害自己人。” 她对苏珩的怨念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若是之前还能是看不顺眼的厌恶,现在就是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人各有志,也各有路。苏珩自己走错了路,等这次结束了,我想大伯父也不能饶了他。且不说我大伯父与你阿父生前的虽有过几句龊语,可 谁不知道,我大伯父亲口放过话,满城里就算是谁都信不过他,唯有你阿父一如既往的愿意支持着他搞宝善堂,不然 城中那几年的流民,怎么能有个地方住着。再一个,苏叔父为人和善,发家才多久,就做了多钱的善事。城东的学堂就是他出钱出力,办了文堂武堂,还 说服我大伯父年年演练,寻几个能人入了军营,这些还只是其中之一。这样的人,却是因为苏珩一己私欲,所以他的下场可想而知,必然不会叫他轻易死了。” 苏琼点了点头:“我就希望那一天我能亲眼看着,然后再去给我阿父上个香,让他在天之灵能够瞑目。” 后屋的暖阁实际上就是单独的小院子,只是没有院门,与前面的选院子只有一条石子路。 院子架着好几口大铁锅,还有一排的水壶。 凛冽的寒风里,细小的火苗不算旺盛。 坐在院里的邱枫,双手撑着下颚,一看到女娘,眼睛一亮:“阿姊,阿姊你来了。” 邱枝意看到小郎君时,低落的心情也被抚平一些。 “几日没见你,又高了。” 邱枫笑了笑:“可能是换了地方换了水土吧。” 他转身,朝着屋里大喊:“阿灵阿姊,阿姊来了。” 邱枝灵也从屋里跑出来,她倒是没变多少,和之前跳脱的性子没什么两样。 她连忙跑到女娘身边:“阿姊你可算来了,我阿母还在里头唠叨呢。” 邱枝意疑惑:“小婶婶回来了啊。” 俞晚霜其实也刚回来不过半个时辰,她回来不是为了别的事情。 暖阁内的布置温馨,几人刚坐下,就觉得屋里有些拥挤。 “我回来有件事情跟你们商量,滔滔和小公爷什么时候回凤翔府,把阿灵和枫哥儿一起带回去。” 俞晚霜话音落,邱枝灵“刷”的站起来:“阿娘,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都护府待着。” 194 除夕 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都说像极了俞晚霜,娘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见她一脸的不认同,俞晚霜却不心急。 “嗯嗯嗯,那你就留在都护府,反正我和阿父是没有意见的。就是我听冯提督说了,他家那小子打算送回凤翔府去,说是要让他考取功名,那你不想回去我们呢也不逼你。” 这话一听就听出来哪里不对劲了。 邱枝意看向了俞晚霜,正好她也看过来,笑着说道:“怎么不见苏家娘子,你们两个没在一处吗。” 看着俞晚霜故意的透露冯家的消息后,看起来是在和她说话,实际上余光在打量邱枝灵的神情。 她摇头:“方才是一起过来的,她去苏家婶母那儿,我就先过来了。” “我说的呢,你们两个竟还能分的太远。” 俞晚霜说完,看了一眼还没出声的邱枝灵:“行了,我就是回来说这个事的,我也该回去帮你阿父,你可别乱跑,现在乱的很。” “阿母,我” 俞晚霜停下转身:“怎么了。” 邱枝意浅笑,轻咳一声:“阿枫,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和你说,走,咱们去院子里说去。” 邱枫瞪大眼睛,好在很聪明,瞬间反应过来,连忙答应就跟着女娘往外走。 前面与胡人的一战持续到了后半夜,所有人都没有睡意。 外面如墨的夜色被火炮照亮,还能听到战士的厮杀声,声音时远时近。 “阿姊,你害怕吗。” 邱枫坐在炭火盆子旁,火光照在他的脸上,细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叫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给女娘的感觉就像是再说“要不要尝尝手上刚刚烤好的栗子”一样的平淡。 “怕,我怕再也回不去凤翔府。” 邱枝意站在窗前,寒风吹在脸颊上,刮得肉疼,整张脸都要麻木了。 但她没有动弹,依旧站在窗前。 最终还是邱枫过来,发觉她的头顶都被沾上了一层白白的雪霜,赶紧关了窗户。 他低着头:“我也怕,可是这样我会不会太胆小了,阿兄都在前面杀敌,而我却在怕死。” “不会,因为阿兄们也怕死,这首人之常情。” 邱枝意拉起他的手,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如此的凉:“面对死亡人人都会惧怕,这只是不能被人瞧出来。不只是今晚,无论什么时候内心慌乱,紧张,被人看出来不会有人同情你,反而还会看你的 笑话。因为在有些人的眼中,你的示弱露怯都会是他们眼中的笑话。” 邱枫若有所思,仔细的琢磨这句话。 今晚若是城破,那便是灭顶之灾。 邱枝意握上袖中的匕首,另一只手摸了摸邱枫的脑袋:“去睡会吧,明日一早一定什么事都没有了。” 邱枫想说自己不困,可看到女娘眼底的湿润,忽然明白阿姊也是及笄不久的小娘子,如今竟还要安慰他,其实心中也很怕。 “我让晴山热了安神汤,你喝一碗再睡吧。” 晴山听到吩咐走了进来,邱枝意看着他喝了下去,在他转过身时松了口气。 “都准备好了吗。” 晴山点头,隐晦的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郎君:“只等咱们这头了。” 邱枫感觉到自己的头很沉,本来没有睡意的他刚刚躺下,却很快的睡着了。 “阿枫,阿枫。” 邱枝意伸手推了推他,又开口喊他,好在没有醒过来。 “薛仲,带着小郎君去和苏家娘子会和吧。就说我把阿弟交给她了,若我这次躲不过,还请她多多照看祖母和阿弟。” 看着薛仲背上的邱枫,女娘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舍的。 也许今晚会和前世一样,侯府无法躲避的结局,她宁愿让邱枫恨她,也要把他送走。 这个主意早在几天前,邱枝意就想做了。 “小的会在侯府等着女郎回来。” 薛仲背着邱枫不好跪下,只得行了一礼赶紧背着人往出走。 后门的马车里人还是不少的,苏家母女还有同样昏迷的邱枝灵,以及冯家的小郎君冯玉卿。 俞晚霜将人放下,看到迟来一步的几人,在看到女娘时,二人会心一笑。 “你不走?” 随即俞晚霜的神色惊讶,在看到邱枝意点头时,下意识的就想拉着她的手,将女娘给扔上马车。 “我不走。” 邱枝意赶紧退后一步,躲开了俞晚霜的手,示意薛仲赶紧走。 看着远去的马车,俞晚霜的眉眼充斥着淡淡的忧愁。 谁也没想到答应过邱枝灵的俞晚霜,会在晚上将她一起送走。 邱枝意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笑出了声:“若是半路上阿灵醒了,估计是要作闹着回来呢。” 被她这么一说,俞晚霜本来湿润的眼眶含了几分得意:“那怕是不能。” 邱枝意转过头,疑惑的看着她,没能理解俞晚霜的意思。 “我多了几倍的蒙汗药,就是怕她醒,半路上谁也弄不了她。” 将人送走,就是真的没有后顾之忧。 送别俞晚霜,邱枝意直接去了侯夫人的院子。 果然都没睡下。 四夫人和六夫人对坐,像是寻常日子里,两人拿着绣架在说话。 侯夫人坐在另一侧,拿着一本书册看的津津有味。 如果不是看到三人手旁都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真是没感觉到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到她来,三人都不意外,低下头又各自做着事情。 没有人开口打断这份战火中的沉静,就连邱枝意也做下,找了书册拿着看,渐渐地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放平了许多。 外面的战火持续了五天五夜,一直到除夕的早上。 本该是阖家欢乐的日子,如今有家不能回,唯一指望的就是回归平静的生活,战事可以赶快停下。 “除夕了。” 晴山拿着斗篷过来时,女娘不知站在院子里多久了。 好在今年的冬衣做的厚实,没有斗篷也是御寒。 邱枝意由着她系上了斗篷:“是啊,除夕了,去岁咱们还在国公府里和嫣嫣他们吃酒呢。也不知道姨母他们如何了,这阵日子信件送了一封又一封的报平安,会不会担心的” “娘子,娘子!” 话说一半,就被打断。 秩儿跑着过来,还没等说完,整个人因为跑的急,摔在了雪地里。她被扶起来,就赶紧拉着女娘的手,面上着急:“小公爷,小公爷他出事了!” 195 除夕(2) 秩儿说的急,女娘更是心急,跑出院门时,也正巧侯夫人迎面走来。 “大伯母怎么到后面来了,是不是前面有什么事。” 邱枝意心中乱的厉害,又怕是秩儿一着急听岔了消息,看到侯夫人时,面上的慌乱还未来得及收起,不等侯夫人开口,先一步问出口。 目光带着希翼,随着侯夫人的沉默,女娘的脸色也变得煞白。 侯夫人伸手扶住她:“滔滔你别心急,也别想的太遭。是你阿兄出兵被胡人围困,昱之是为了救他去,才会一起失踪。如今生不见人,更没有落到胡人手中,现在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方才你大伯父 遣人回来,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他们,我看到你的丫鬟,怕你担心才过来告诉你。” “那就是还无事。” 见侯夫人点头,邱枝意才将半颗心放回去,只是另外半颗,看不到阿兄和郎君一颗,便是一颗也放不回去。 侯夫人知道她怕是心里一直惦记着,拉着她的手略有惊讶:“这么凉。” 说罢,她就想明白了,尤其是女娘低下头去,避开自己的目光。 估计是小丫鬟没听全后面的话,只当傅小公爷出事,一时着急忙回来报信。女娘也因此心急要找她去,一出门只披了斗篷,还是歪的,半个肩膀都在外头露着。 手如此的凉,估计是没来得及拿手炉。 侯夫人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果然一进屋扑面而来的热气直逼头顶,脸颊的一冷一热相碰反而不舒服。 她亲手解下女娘身上的斗篷:“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也幸好经此一遭,我更确定将你送去凤翔府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也不知道人家的女娘愿意嫁到咱家来做新妇,一到这种时候 就要不停地盼天盼地,求神拜佛能保佑他们爷们几个平安归来。” 邱枝意放下手中的茶碗,刚刚触摸到的温热离去,也顾不上这份热度,转过身面对着侯夫人,轻咬着唇瓣将泪意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侯夫人看着很不忍心,但她必须要说:“滔滔,你答应我,小公爷回来后你们立马离开,回凤翔府,安心备嫁。” “可是......” 女娘自然是犹豫的,但对侯夫人无疑是最欣慰的。 只是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 “滔滔,危险什么时候都无法避免的,你和小公爷留下那些人想害侯府就会束手束脚的。说白了,长兴侯府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凤翔府咱们是不了解的,事事多有依靠国公府在前帮衬着咱们。可在 北境都护府,咱们侯府称老二,谁敢在前做咱家的老大哥,这就是咱们自家的地盘,那些人想害一股无疑是荣华富贵,就是当今储君未立,他们是看申国公府与椒房殿走得近,能在前朝有信心搬倒侯府也就只有披香殿和文昌侯府那些势力。这一关难过,长兴侯府面对的除了外敌,还有内患, 自古以来圣恩难以揣摩,侯府的清白与否不能全交给圣人定夺,咱们也有自己的打算。现在最关键的是你和昱之,刀剑无眼,昱之不像自家爷们打小儿就被扔去军营历练出来的,见识到战场上的残酷,昱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魄力才能,这都是好事,但拿着他的性命冒险我又能忍心。” 侯夫人稍稍停顿,她的语气像是黄昏后的晚风温柔,说出的话却是又很现实。 也叫邱枝意瞬间明白现在的情形,还有她也在心里担忧的事情。 她解释道:“我没想让他参与这么多,他不听我的,我又不能把他像阿枫一样灌了蒙汗药送走。我不想走,我想和你们在一处,他是因为我留下来的。” “你这孩子,真是个死心眼儿。” 侯夫人轻笑,伸手将女娘揽入怀里,手掌轻轻地拍着女娘的后脊:“所以你回凤翔府,他自然也跟着你一起回去了。” 邱枝意不想,所以没有立即答应。 侯夫人也不恼,继续说道:“你们走了,有些事我们才能放手去做,侯府这次的难关就会平安度过的。” “真的吗,您别骗我。” 邱枝意犹豫的看向侯夫人,想在她眼中看到说谎的痕迹。 但是,并没有。 令她更意外的是,大伯母的眼界看的远,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可惊奇的,毕竟大伯母从来就不是普通的后宅妇人。 她记得祖母曾说过,若大伯母是个郎君,那必定是能在战场上厮杀出一番功业。 “等他回来再说吧,我也去跟您烧香拜佛,阿兄和小公爷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知道女娘是在拖延,也是在逃避,侯夫人也没有戳破她。 她转头去晴山等人说道:“去找件新做的斗篷,方才那件沾了雪,再拿个汤婆子,一定要新灌的热水。” 一番准备后,邱枝意才被允许出门。 侯府是有专门的小佛堂的,与祠堂隔着不远,毕竟开祠堂除非重大时间,一般都在小佛堂居多。 左右都是自家的,眷写佛经当然也是要自家的方便。 正对着门的佛像竖着莲花手,下垂着眉眼,笑的慈爱,便是只一眼就让人想到“闵度众生”。 跪在蒲团上,邱枝意再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侯夫人已经闭上眼睛,口中已经念起了佛经。 邱枝意无法做到心平气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萦绕在鼻尖的檀香气味,反而叫她意外的舒缓紧张的心绪。 再睁眼时,身侧已经不见了侯夫人的身影。 邱枝意却不着急,转头往四周看过,在右手边的一排蜡烛前,侯夫人正在依次用她手中的蜡烛将其余蜡烛点燃,让小佛堂更加的明亮。 收回目光,她并未出声,而是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抬头再次看向了眼前的佛像。 阿弥陀佛。 在心里念了一句,邱枝意慢慢地站起身,双腿原来已经发麻,竟不听自己的使唤。 “夫人,前院来人了。” 一直守在门外的妈妈走进来,仔细看她的脸上还有欣喜。 邱枝意的心“砰砰砰”跳动着,她转过头去,再度和佛像慈悲的目光对上。 不等旁人说话,女娘已经快步迈出小佛堂,最后脚步加快,顾不得什么规矩小跑往二门去。 明明心急,来的最快的是她,偏偏到了眼前,看着眼前的郎君却不敢上前了。 傅昱之还是一身玄黑,只是厚重的斗篷不知哪去了,只穿着一袭长袍。 发髻微乱,就连睫毛上都沾着雪霜。 “滔滔,我......”不等他说完,女娘像是没看到周围有人一样,直直地扑进了郎君怀里。 196 谨遵娘子之命 除夕的夜格外的寒冷,邱枝意也顾不上脚下的青石长砖铺的小道沾了雪霜后,格外的滑,失去平衡,极其容易被摔的很痛。 她的眼里也确实只有他一人,在看到郎君的那一刻,什么礼仪规矩也顾不得了。 傅昱之被她吓到了。 随即感受到胸前的衣襟被抓的越来越紧,连忙想将人扶起分开,看看女娘是否受了委屈。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想到在国公府时,女娘就曾受过委屈,险些就让梦境变成了现实。 抬头看到了随后赶来的侯夫人,一脸担忧,在看到他与邱桉两个活生生的人安然无恙站在她眼前,也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笑意。 “你可有受伤?天寒地冻的,衣衫湿了没有,有没有换过?” 就在傅昱之一个愣神的功夫,方才还抱着他紧紧不松手的女娘一下子推开他的胸膛,双手也变成拉着他的袖口,以强制性的让郎君在面前转了一圈。 邱枝意的目光从上往下,又从脚到头的看了一个来回,还是不太放心。 一旁的邱桉很不是滋味:“滔滔偏心,你阿兄也才回来,怎么不见你对我多关心关心。” 邱枝意反驳:“阿兄有大伯母操心,三哥他在北境,姨母他们不在,我当然要关心他了。而且,若不是 为了救阿兄,又怎么会一起失踪,耽误这么久才回来,是要吓死我们吗?你可知,咱们知道你被困后,两位叔母烧香拜佛祈求上天保佑你们早日归来,大伯母更是担心不已, 我呢,还要听阿兄数落。” 她语气焦急,一时带了几分责怪。 看到邱桉呆愣后自责的神色,也不禁后悔自己嘴快。 邱桉抿唇:“你说的对,是我不好,叫大家替我担忧了。” 傅昱之抬手拍拍女娘的手背,作安抚之意说道:“也不能全怪他,前面战事不容耽搁,被困也是他有意拖住胡人的一员大将,如此其他人便可快速应战。只是后来赶上雪崩,等我赶到时那胡人已经断了气息, 断了胡人的一员大将,说来也算是好事一桩。” 邱枝意忍住鼻尖的酸楚,怪不得邱桉的身上甚至脸上的雪霜,都要比傅昱之的厚一层。 虽然邱桉提前掩饰,衣袍上已经暗红的血迹都是告诉其他人,险些没了性命的也可能是他。 “所以才是阿兄的错,你我自小北境长大的,雪崩时哪里是小打小闹的,稍有不慎你让我们怎么好。还不换了衣裳在说话,非得惹人心疼。” 邱桉见女娘说着说着掉了泪珠子,心里一慌,也顾不上自身的寒气,忙走到她面前:“好妹妹,是我的错,日后我肯定万分小心,绝不轻敌,叫妹妹替我担心。” 他话题一转:“我回来时碰到了苏家二郎,这小子可真厉害,弄来了几车的粮食,估计快到侯府了。” 侯夫人点头说道:“你不提我险些忘了,侯府先前的粮食都可着前面来,可腊月寒冬的,侯府内与东巷街的百姓也不能日日只喝热汤,我就 让苏家二郎去附近城池买点鱼肉,便是冻住了带回来还能保持新鲜,也能给大家补一补。” 傅昱之说道:“不仅如此,还得叫大夫或者懂医术的人日日注意,战事起,就怕有什么疫病,尤其是那帮胡人从草原来,也不知会带着什么过来。 这些日子,他们就在城外吃的还是生肉,再有雪崩,还是多加防范。” “这个早有准备,城中不乏有经验丰厚的医师,便是几十年前的疫病都有过经验,只要药草齐全就没走问题。” 侯夫人说完,看了一眼二人,示意邱桉跟自己来,母子俩默契的将二人扔下。 薛管事也瞬间反应过来,转过身对其他人示意:“都下去准备,郎君们平安归来,理应庆祝一番。” 瞬间只剩下晴山和环枢,虽然许久未见郎君的环枢很想过去,但是郎君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女娘身上,全然没有分给旁人半分,连他这个自小伺候的小厮也不例外。 晴山看了看女娘,一点没犹豫的 退远了,走之前还拉了拉环枢。 傅昱之早就注意到了两人的小动作,看着晴山像是带儿子一样的走远了,他却没忍住弯了嘴角。 不过这让一直喋喋不休的女娘看到,顿时不爽:“我说你呢,好好的金吾卫都尉,堂堂尊贵的傅小公爷,竟也敢带兵杀敌了。” 傅昱之不禁一笑:“我当时哪里想的那么多,只想着若谁出了事,你一定会难过的。这般想着,就冲了出去,赶上雪崩险些压在下面时,想着若日后见不到你了, 我就怕了。” 邱枝意抬眸看他,眼里流露出几分狐疑:“原来你还会怕的,我以为你不在乎呢。” 傅昱之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胸前被抓的褶皱的衣襟,一时笑出了声:“怕,但现在来看很值当。” 邱枝意瞪了他一眼:“知道怕还往前冲,值当什么,有什么可值当的。你要吓死我了,你们都是舍生取义的了君子,唯我是小人。什么家国大义,什么荣华富贵,若是能选, 我到愿意一辈子粗茶淡饭,只要一家子团团圆圆才好,哪像现在担惊受怕,你还说是值当。” 眼瞅着女娘的眼眶又红了,傅昱之忙开口:“对我就是值当,你为我担惊受怕,是我不好,我觉得值当是因为看到你在惦记我,我很高兴,也很喜欢你这样。事事都能想着我,记着我,也能事事依赖着我,能让我替你遮风挡雨,你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侯府日后也是我的家,就像国公府是你的家一样, 我为了自己的家比一份力,更是值当的。” 邱枝意听着,泪珠没忍住又滑落,正好落在脸颊上的手掌。 “你这人真是的,闷嘴葫芦的性子,还能说这样动听的话,还不回去换了衣裳,该是冻傻了。” 女娘的眸光湿润,直直的盯着郎君,心中却是如同吃了蜜糖一样的甜蜜。 郎君温柔笑道:“是,谨遵娘子之命。” 197 好哥哥赖妹妹 郎君浅浅的笑意从眼角流出,邱枝意脸上一热,对上那双桃花眼时避开了他的目光。 “胡说什么,再叫旁人听了去,谁人是你的娘子。” 傅昱之神色坦然,听了之后眉眼弯弯,看起来更风流多情:“自然是你,等回京后我便是唤娘子,你也要唤我郎婿。” 他看到女娘脸颊红红的,故而又说道:“说来三哥哥我都没怎么听你叫过,不如叫声哥哥来听听,没准我就能脑袋一热,身上一轻,对这场战事就多出了一份力呢。” 邱枝意听出来了他这是拿自己打趣呢,也有几分真想听听的意思,但是她并不想轻易顺了郎君意。 她瞥了一眼,上下打量着郎君,发出一声轻哼:“好哥哥赖哥哥的,人前有我阿兄叫你三哥,人后自然也会有好妹妹叫昱之哥哥的,怎么会 缺了我这声三哥哥,怕是有人听的昱之哥哥就已经不会迈开腿了吧。哎,我这个妹妹就是个赖妹妹,叫什么哥哥、郎君的,哪能和旁人一样。” 说罢,她自然瞧到了郎君略有心虚的模样,一时没忍住上扬的嘴角。 什么哥哥的,怎么个叫法或是旁人怎么叫的,她都没有在意。 能叫出哥哥的,自然是与家族有关联,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叫声哥哥、阿兄,亦或是出于尊敬疏离叫声郎君,都是在礼仪规矩之内的,出格之事也不是因为这一声才有的,要看的还得是行动。 天色微沉,邱枝意的视线落在了郎君的肩头,衣袍的褶皱里夹着雪霜。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抬起手放在郎君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随即陷入那双多情的桃花眸中去,温柔的目光将她包裹。 甚至可以感受到郎君的呼吸略有加重,傅昱之的视线往下。 他看着女娘垂下了双眸,睫毛轻轻地颤动,精致小巧的鼻梁下是丹红的唇瓣,许是被寒风久吹,又一直说话,唇瓣略有干燥。 郎君的手掌有些凉,却比她的脸颊热一些。 邱枝意明知道眼前的郎君再不断地靠近,只是目光落在他的斗篷上,心里想着:他的斗篷之下会不会很暖和,至少是比外面热的。 再离女娘面容的一寸前,傅昱之停下了。 再等等,再等等,马上就要成婚了。 成婚前又怎能有肌肤之亲,这与自小学过的可完全不同。 傅昱之闭上双眸一刻,将眼底翻涌的爱意压了下去,同时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 “你快些回去换干净的衣裳,可别入了寒气,北境的寒气入体可没有凤翔府的容易见好。” 邱枝意不等郎君说完,转头喊了环枢:“快带你家郎君回去换衣裳,若是病了,回去老太君问起来,又该惦记了。” 被突然叫到的环枢,看向了一旁的郎君,他总觉得此时过去就是再给两人打断相处的时间。 看自家郎君的神情,八成是没待够的,不太舍得这么走了。 但是女娘好似没看出来,又或许看出来,故意撵人呢。 站在原地,邱枝意看着郎君不情不愿的走远了,才收回目光带着晴山往回走。 天际的云层很厚,看起来又要来一场大雪了。 风雪将至,这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 邱枝意收回目光,放在袖子里的手摸到了一抹凉意。 正是傅昱之先前给她的那把匕首。 如果可以,她宁愿这把匕首千百年后变成了废铜烂铁,也不想在她手里出鞘。 用过晚饭,北境的天就黑了。 北面的冬日里的白天如眨眼间短暂,黑夜如此的漫长。 而今晚,大概是胡人最后一搏。 因为草原冬日的粮食已经不足以支撑这场战事结束,拖得越久,对胡人的处境越不利。 而且草原上的冬日要比都护府往南还要漫长,稍有不留神,头顶的太阳就变成了圆月。 邱枝意没有睡,便是端坐在房内,看着屋外的风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敞开着房门,她就坐在梨花木椅上,双手交叠,目光看向了屋外。 雪花簌簌的从天上落下,没一会儿就覆盖住了地面。 她的双手在袖子里交叠,紧紧的握着那把匕首。 晚饭前,换了干净衣裳的邱桉与傅昱之并没有留的太久,辞别大家直奔前面军营。 谁都知道,今晚的输赢关键到整个都护府的生亡。 虽然就目前的形式,都护府的情况远比胡人要好,经历这么多天,大概胡人和他背后的人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可长兴侯和其他人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加倍的小心,这叫胡人一点空子都钻不到。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邱枝意抬头望了望更加阴沉的天色。 她的双腿因为久坐,还保持一个姿势,早就发麻了,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 端起手旁的茶碗,映入眼帘的是飘起来的茶叶,还有些许的茶沫,伴随着热气渐渐地飘上来。 终于,天即将大亮时,门外的秩儿跑着进来,因为地面湿滑,还狠狠的摔了个大跟头。 邱枝意忙起身,不过还是晚了。 和晴山一人一侧,两人扶了起来。 “什么事跑得这么快,能有你命重要吗。天寒地冻,又下着雪呢,看把你摔坏了谁敢要你。” 邱枝意伸出手指,正想戳了戳她的额头。 然而秩儿感觉不到疼一样,拉住女娘的手,笑盈盈的说道:“赢了!赢了!咱们赢了!侯爷生擒胡人的大汗,咱们小侯爷亲自取了对方大将的首级,而且都护府所有城门都守住了,一个胡人都没 放进来,至于城中的那些也都被找出来了,这下可都安全了。” 天色大亮,邱枝意却觉得自己的梦忽然成真了。 明明这一切她幻想了无数次,期盼着无数次,真到这个时候已经说不出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是眼泪珠子一个接着一个往下掉,随即笑了。 谁都没有出事,都还活着,她的家人还有北境的这个家,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终于完整的存活下来。 而不是只有她前世咽气的念想。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切尘埃落定,胡人只能俯首称臣,毕竟还不想被灭了全族。 箫祺是与邱桉一同的,所以直接杀到了胡人的大本营。 捷报已经传回来,看到箫祺与邱桉回来时,众人皆是大喜,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血迹,上前就想庆祝。 然而最前面的邱柏注意到了箫祺的脸色,绷紧的唇瓣和铁青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打了胜仗的人。 傅昱之也走了过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回来时发生了暴动,多数是不愿降服,好在控制住了。” 邱柏点头:“是啊,这帮胡人还真是可恶,还想着反抗,险些伤了咱们的将士。” 闻言,邱桉与箫祺对视一眼。 长兴侯的目光在二人之间穿梭,抬手示意旁人不再多说:“战事已经结束,先清扫战场,确认城中没有危险后,赶紧让百姓回家中去吧,还有战后抚恤都要 记好,都要给圣人过目的不可马虎。” 说罢,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几人跟着他一同进了营帐。 邱桉放慢了步子,落后众人几步,又在张副将进入营帐前拉住他,小心谨慎:“还请您亲自守着,别叫任何人靠近。” 张副将是个五大三粗的人,心有疑惑时幸好忍住没有问出声,也许是跟在长兴侯时日太久,也就染上了这份谨慎的习惯。 他点了点头,停下了步子亲自守在外面。 邱桉见此,才放心的走了进去。 营帐内,长兴侯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两侧几位叔伯也坐了下来,虽有疑惑,却还是忍住没有先开口。 随后是箫祺与傅昱之,二人的位置比较靠前。 傅昱之是什么都不清楚的,自然也是万般疑惑。 箫祺却脸色铁青,阴沉的好似下一秒就能把所有人踢翻。 他绷紧的唇线是压抑的怒火,比起邱桉还能冷静些的神色,简直不要太明显。 长兴侯抬眸,目光直直地看向二人:“说吧,是什么事。” 若是简单的暴乱,只需要镇压就好。 显然,这不是简单的麻烦。 邱桉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来一沓信封,厚厚的几封信,上面还有并不熟悉的字迹。 他对上长兴侯的目光:“您还是看过这些信吧,兹事体大,怕是不太好处理。” 其他人皆是一脸茫然,都想伸长了脖子看向长兴侯手中的信。 唯有傅昱之,转头看向了箫祺。 也许是直觉,傅昱之并不觉得只是简单的几封信,直到看见长兴侯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甚至一掌拍在了小桌案上,震得上面的茶碗“叮当”的响。 随即将手中的信传给其他人,众人一一看过,皆是脸色铁青。 脾气最暴躁的五老爷站起身,一脚将自己坐过得椅子踢得四分五裂。 他大手一挥:“他奶奶的,我北境邱氏为了他萧氏江山付出了多少无辜性命,他倒好,贵妃之子,为了储君之位竟敢拿一方百姓做交换,就因为咱们侯府不愿支持那披香殿母子,就 要被自己人无耻的出卖吗。” “五兄说的对,咱们侯府兄弟十几个,如今就剩咱们哥七个了,到头来咱们在前头拼死拼活的卖命,转头却被自己人给卖出去项上人头。” 六老爷也气的吹胡子瞪眼,与五老爷一左一右的站的笔直。 二人脾气不分上下的暴躁,倒是很不客气的开始数落三皇子的不是,说的是头不抬,眼不睁,直到最后还是离二人最近的老三老四看不过去,赶紧将两人拉住。 眼瞅着都要说到圣人身上去,就连最小的邱林也赶紧上前拉住,连忙往一旁使眼神。 “大侄子别拦我,我说实话还不行吗,天高” 五老爷话还没说一半,顺着邱林的目光看到了脸色铁青的箫祺。 哦,差点忘了,这就有个皇子。 五老爷悻悻的闭上了嘴,又赶紧给了老六一脚,这两人才算老实下来。 然而箫祺脸上羞愧,上前一步比之方才的两位还要气愤:“没想到竟然是三皇兄勾结敌族,为了争夺储君之位竟然眼睁睁看着北境的百姓如此,实在是不堪。父皇向来以‘仁孝’治天下,更曾 一言百姓为国之根本,身为君主应以自身为任,爱护子民,没想到如今竟然三皇兄如此歹毒,我一定要将此事如实禀报上去。” 他神色羞愧与气愤交加,虽然心里对皇家的手足之情在争夺储君的面前不值一提,可真到这个时候,他还是觉得寒心。 尤其是在北境,他亲身体会过这里的风土人情,还与这里的百姓有过长久的相处,若这里真变成了亡城,他不敢想有多绝望。 就算没有亲身来过,北境都护府整整十六座城池的百姓,上千万人的性命,且不说城破是多久的血流成河,若这十六座城池被破,胡人便可一路南下,直逼凤翔府,甚至京师天子脚下,那会死更多的人。 箫祺羞愧万分,到底是他小瞧了披香殿母子的狠心。 离他最近的傅昱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作为安慰。 “这些信让人专门抄写几份,拿去给陛下看,也不怕只有一份太少。如今胡人大败,消息不日就会传回凤翔府,陛下自然也会知晓,这些都会是证据。纵然陛下再宠爱贵妃,对比江山百姓,怕是不能够的。” 傅昱之在圣人跟前,比在场的人都要多,他说的话自然有几分可信。 长兴侯起身:“那就等所有事情结束,我会写奏折给陛下,我要亲自回京禀告这场战事。想利用百姓联合胡人诬陷我邱氏谋逆,既如此,不如干脆撕开了脸皮,若天下交给这样的人手中,哪里 还能有王法,这萧氏江山怕是要毁于一旦,而我们效忠圣人的忠心是坚决不能允许的,守卫江山是为了陛下,为了百姓。既然是为了利益, 咱们也是不怕的。” 其他几位叔伯听了,尤其是方才的两人答应的最快:“好!就让那对母子瞧瞧,想要那个位置那也得把百姓放在心上,不然想害咱们侯府,咱们先给他找个记性。” 199 回京 几个爷们说的兴致勃勃,目光看向为首的长兴侯时,发觉他一直没有表态,侯府是否确定站在披香殿母子的对立面,又是否要站在椒房殿这一面与披香殿对抗。 想及此,方才说的极有兴致的几位爷们看向箫祺与傅昱之的目光带着打量与审视。 傅昱之是侯府未来的郎婿,眼瞅着婚期将近,按道理没什么值得怀疑。 只不过他与椒房殿所出的四皇子有伴读的交情,这些时日他与箫祺又很是熟稔落在众人眼里,难免会心有迟疑。 但最尴尬的还是箫祺,毕竟同为皇室中人,面对手足无情他还是做不到一样的心狠。 他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向前一步:“我虽为皇子,是三皇兄的手足,可自小情分浅薄,如今他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又怎能为了他放弃北境百姓不顾,还要替他遮掩。若来日 侯爷在父皇面前秉奏,我愿出面做人证。只是我人微言轻,同为皇子,却没有两位兄长的权利,怕是出不上太多力。” “多少权利倒也没什么用处,陛下面前自然以真要紧。” 傅昱之适时地开口,将话题引了过来:“椒房殿和披香殿的争端,不过是个借口,要我看不如借此机会,证明储君之位不是谁都能当得。臣子忠君,论忠心,又不是嘴上说说, 我想一切交给陛下,以陛下的仁明和智慧会让天下所有人知道,谁更适合储君之位。” 冯提督脸上不赞同,他是唯一一个与所有势力都没有关系的人。 他转头说道:“若陛下如传闻中宠爱贵妃,一定包庇披香殿母子呢。帝王无情,说翻脸自然就翻脸了,别说你我,就算 满朝文武都跪下请旨也无法动摇,又该如何。说这些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怕你我的一腔热血真心在高位人眼中不值一提。” 不得不说,冯提督的话直击要害。 箫祺面上一急,解释说道:“父皇仁明又怎么会是包庇贵妃的人。” “陛下自然是仁明智慧,虽然传闻陛下宠爱贵妃,但在正经事面前,陛下一定会有令天下信服的决断。” 长兴侯抬手,在其他人开口前先一步出声,也给了冯提督一个目光:“应如莫要着急,你我忠君,自然更要信君。贵妃母子如何,陛下会处置的,现在是咱们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冯提督张了张嘴,看了一眼箫祺与傅昱之,终究是没再说出其他的话。 傅昱之微微摇头,示意箫祺莫要放在心上。 他正要继续保持沉默,忽然长兴侯看过来。 “时日不少了,等过几日你就与滔滔启程回去吧。” “不再等两天吗,我怕滔滔不肯,她很担心你们。” 傅昱之说完,看向其余的叔伯,对上他的目光,几位叔伯不约而同的避开,亦或者略有犹豫。 长兴侯摇头:“不必了,你们早些回凤翔府,且不说侯府的事情一大堆,你离京这么久金吾卫和国公府的事情也不少,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剩下的就让侯府处理面对,我只要你带滔滔回京,无论 发生了什么事,都保护好她。” “我明白了。” 傅昱之点头,虽然应下,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把握。 他其实也很想念国公府,一直没有说出来,大概是内心觉得女娘重要些。 经历过遗憾,所以才不想有半分后悔的机会。 但他没想到,消息递回侯府时,很快就有了答复。 回京的路上就只有他们两个,几位叔伯都有军职,没有旨意是万万不能离开北境的。 至于女眷,大多不愿意和郎婿分别太远,全都愿意留下,所以怎么来的又要怎么回去。 邱枝意还是忍不住将身子往车窗外探了探,不舍的看着城池越来越小,渐渐地化作星空中的一点子,再也看不清。 晴山关紧了车窗,红着眼说道:“天色深,咱们到前面要到客栈落脚,就别看了吧。” 邱枝意吸了吸鼻子,将泛上来的泪意忍了回去:“先不看就不看了,反正过些日子大伯父回京述职,该见到还会见到的。这阵子过去, 也不知道阿琼和枫哥儿他们的脚程能比咱们快多少,早知道不急慌慌送他们去凤翔府了,若不然一道 回去,还能有不少的乐子听闹,连阿灵也不在身边,这一路怪无趣的。” 她话音落,马车稳稳的停下。 主仆二人都很疑惑,车门忽然打开,郎君迎着风雪钻进来,赶紧关了车门。 傅昱之好似没有看到女娘惊讶的目光,自顾自的从斗篷里拿出油纸包的吃食,摸起来滚烫滚烫的,可见是没有吹着风。 “今夜风雪太大了,怕是要很晚才能进城,我让环枢带着人拿了我的腰牌去,咱们能在客栈休息一日再出发,不然连 城门也进不去,这个时辰也没有别的吃食,这是今早买的,怕没了吃的就一直放着热着,正好现在前不能按时进城,后没村没地的,你多用些,吃饱了身子才暖和。” 将外面的油纸打开,里面是一整只的烧鸡,还热的冒油,看的邱枝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烧鸡还真的不能太干,油油的嫩嫩的,还得是外焦里嫩冒油的才香人。 “你想的还怪周到的,大家的伙食都够吗。天色已晚,又冷又饿的,大家也不好赶路。” 邱枝意犹豫,没有立即伸手。 她说完,就要再次推窗亲眼看看外面的仆从。 郎君在她之前开口,并且伸手挡在窗前:“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不会饿了人。天冷路滑,吃不好饭谁也走不了,你多吃些,把自己照顾好就行。” 傅昱之将烧鸡往女娘面前推了推:“吃吧,吃完让晴山陪你在马车上休息一会儿,咱们就能进城了,到时候客栈里就能洗个热水澡了,现在先这么样了。” 郎君转头,晴山会意:“奴婢一定照顾好女郎,不会让女郎吹冷风。” 邱枝意张了张嘴没有反驳,她知道回京这一路,就是北境这段路最难走,尤其是风雪天,找个大夫都做不到的天气,她还是别添乱了。 200 回京(2) 凤翔府外的客栈,足足走了整整三个月。 身上厚重的衣裳都被褪下,换上了明艳的春衫。 “明日一早就能入京,这一路可真是累死了。”晴山将床榻铺好,整个人笑盈盈的,带着喜悦。 她转过身来,走到梳妆镜前,与秩儿一左一右,将女娘的发髻拆开。 邱枝意抬手摘下了耳上的玉坠,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也不禁弯起了嘴角:“明日也不知道云水会不会一起来,阿灵心里怕是有气,要气我们和小婶婶一起将她这么给送走,倒是枫哥儿,他的脾气逆来顺受 习惯了,就算是生我的气,也是个纸糊的老虎,我依然有办法哄他,而且他也不会真的恼我。有云水在,他们两个倒还好安抚,不然没了云水,我还真的要费力些。” 秩儿忍不住笑着说道:“女郎的私库钥匙就在云水姐姐手里呢,替女郎分忧,怕是又要好多东西送出手,等 明日一早回去,女郎就不心疼了。” 钗环被卸下,邱枝意习惯性的自己拿起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着手中的发丝。 她故作无奈,叹气说道:“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阿灵那个霸王似的性子,我就这么一个妹妹,顺着她吧。枫哥儿又是我亲阿弟,他恼我也是应该的,只是他是个小郎君,要哄他可比阿灵用心些,不能是用脂粉首饰能说得过去。” 天色不早,主仆三人说笑了一阵,屋子内熄灭了烛火,也没了说话的动静。 晴山端着水盆,与秩儿先后从屋里走出来,一转身看到环枢那张脸时,吓得差点叫出声。 走廊内烛火昏暗,房门关闭,这么大的活人站在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得亏是没做什么亏心事,不然真的被吓得半死。 秩儿空着一只手,拍了拍胸口:“我的天哪,你真是要吓死个人啊。” 她转头看了一眼,又说道:“多亏咱们没叫出声,不然女郎得被吓着,小公爷怕是又得担心的什么样子。” 环枢往后看了一眼,却也忍不住看热闹的说道:“你还真是胆子大了,连郎君都敢说笑,之前看着人躲得连句话都不敢说,怎么 眼下不躲着我走了。” 秩儿反驳:“你胡说什么,谁躲着你了,云水姐姐说了,你本就是小人,我当然要躲着你。” 她声音不大,也是怕扰了主子休息。 环枢不太服气,还是压着声音,反驳秩儿的话:“你才是少听她胡说八道,你可不是孩子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得 自己有判断,不然我可就” “就怎样啊。”秩儿扬了扬下颚,并不将他这幅样子放在心上。 环枢动了动举起来的手,还是没在继续计较这个问题:“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才不与你一个小娘子计较。” “行了,你早就不该计较了。她啊,是到了年岁,却还像个孩子,这点你要怪罪那就是我家女郎做的,你要敢就去和你家郎君说,让小公爷管咯。” 晴山岔开话头,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该不会又有什么好东西是小公爷叫你来传话吧。” 她说罢,与秩儿相视一笑。 这一路上虽说因为风雪,才放慢了脚程,更多的也是为了游玩散心。 倒是让邱枝意将这一路的风景看的仔细,从寒冷冬日到今日,明媚的春光好似过得飞快。 只是玩耍的多,邱枝意也睡得舒服。 睁眼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说好的一早启程入京,她这都睡得天色大亮也没听到晴山和秩儿叫她,又怎么会不疑惑呢。 昨晚备好的衣裙整齐的放在一旁,邱枝意最喜欢的雪青色绣莲花的衣裙。 这件春衫与前一年的还不一样,最外一层加了纱衣,看着仙气飘飘,更显身姿窈窕。 至于发髻,她这阵日子自在,在凤翔府佩戴的首饰带的不够齐全,都以一支白玉簪为主。 其余之外也只有一对白玉兰的耳坠,长长的坠子顺着脸颊落在肩膀之上,随着一步一晃颇为恰当。 邱枝意再次照了照铜镜,确认无误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却是意外的安静。 “姨母!” 走下梯子的一刻,邱枝意终于看清了坐在一楼厅堂内的妇人。 申国公夫人应声回头,看到女娘迈着步子走到面前,也忍不住站起身往前迎了两步。 “还好还好,长了肉。日日夜夜的我竟牵肠挂肚,那军报传回来吓人的很,就怕你个女娘在北面不适应,如今看来是我多心了。” 申国公夫人话音未落,女娘脸上的笑顿时收敛回去。 随即邱枝意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摸了又摸,目光怀疑,并不是很想相信自己长了肉。 耳旁是申国公夫人絮絮的话,句句透露着关心担忧,听的人心里暖暖的。 “我就知道姨母记挂着我,我也想着您呢,说好今年年关咱们还要玩酒令的,是我 失了约,该打该打。” 邱枝意说罢,注意到厅堂内没再看到其他人。 申国公夫人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开口:“她们都在京师城门口,我今早出来时天还没亮,想着往前迎一迎,左右 不差这段脚程,就让车夫慢慢的驾着马车过来寻你们,还真叫我寻着了。” 申国公夫人说着有些停顿,往外看了看:“三郎在外面呢,本来我也是要人叫你的,又怕你贪睡,所以给她们递了口信,晚些时候再入京的城门。你是 不知道,开了春儿天也暖和了,日头也长了,日日盼着你们回来,等到了阿灵她们,却没看到你,你这个不叫人省心的, 也真敢留下,那胡人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邱枝意注意到她脸色的严肃,忙揽着她的手臂,软了声音:“哎呀好姨母,这都多久没见了您就别说我了,我可知道错,我那不是不能把小公爷独自扔下,他 可是陪我一道回去的。” 申国公夫人不赞同:“他一个郎君,自然有他建功立业的时候。我是说你,早该回来的,可把我们担心坏了,一个 小女娘,胆子可不小呢。” 201 接风 申国公夫人不只是言语,就连眉眼间都充斥着担忧。 她担心三郎站在前面战场,也在挂念堂妹的安危,以及得知披香殿所谋划事情涉及长兴侯府的荣誉,最为担心的还是面前的女娘。 收到堂妹的信件时,她就去过邱老夫人面前共同商量迎接侯府女眷回京的事宜。 看到马车上入京的人冯提督的独子,侯府与苏家的女眷外,并没有看到女娘的身影,气的申国公夫人是又惊又怕。 得知三郎与女娘一同回来时,也是最高兴的,根本等不住在城门口迎接,干脆一早出门到了客栈。 明明着急的是她,到了地方却又不急不慢的与傅昱之说了一会儿的话,约摸着时辰打发傅昱之去外头整理行囊,自己则坐在楼下,不急不慢的喝着茶水,直到女娘下楼。 一路入京,就顺利的太多。 除了腿脚不便的老夫人和诸位女眷,若不是出行的人不宜过多,只怕国公府与侯府能把城门挤破。 接风宴设在侯府,除去侯府也就是国公府与苏家母女,关起门来自家人热闹一番。 就连老太君也被马车接来侯府,与邱老夫人坐在一处,两个同岁数的人更有话要说,也省的拘着小辈在跟前玩耍。 回到了京师,邱枝意重新换了套衣裙,倒不用像在北境时穿的厚重繁琐。 毕竟凤翔府的冬日,虽然寒冷,倒不至于冷的伤人。 用过晚饭后的天色已经漆黑,抬头看不清星辰点点。 邱枝意转头,看了一眼暖阁里说笑的众人,放轻步子朝着外面走去。 白日在城门口,已经见到了邱枫,倒还好哄,回府的一路跟在身边寸步不离。 唯有一人,邱枝意也犹豫的不敢上前。 便是被俞晚霜迷晕的邱枝灵,侯府的小霸王。 一只脚刚刚迈出暖阁,迎面就被什么东西撞到,轻轻的一点都不疼。 邱枝意低头看着堂妹环着自己的腰,脸颊埋在自己的怀里。 她声音闷闷的,唤了一声“阿姊”。 听着委屈,难过,又有点久不逢面的欣喜。 “不生我气了?” 邱枝意抬手轻轻的放下,心头说不上来的愁绪,说话时语气也软了语气:“小婶婶也是为了你着想,阿林被留下就够了,他们自然希望你能随我在京师过个安稳日子。我听说玉卿被冯家人接去了,一路上 你们回来,可还习惯。凤翔府不比北境,是你们常年习惯待着的地方,我刚入京那段时日可不舒服了,若不习惯早点说,云水都明白怎么做,有她在侯府我也能放心些。虽然大事做不了主,至少照看你们,我还是放心的。” “都好。” 邱枝灵闷闷的应了一句,站直身体。鼻尖泛红,眼眶湿润,低着头闷闷的又说道:“一开始确实不习惯,是云水拿了帖子,请了国公夫人来,又拿了申国公府的帖子入京请了太医,吃了几服药就好了。阿琼阿姊和苏家婶母,还有玉卿,我们都是这样好的。而且, 宫里还来了人,是圣人身边的贴身内侍,带了好些赏赐,祖母带着我们领旨谢恩。前两日椒房殿的掌事姑姑亲自登门,又带着皇后娘娘的赏赐,谢恩后就带着人走了。还说,等阿姊和小公爷回京后,再请阿姊入宫小聚,为阿姊举行接风宴。” 邱枝意敛起笑容:“贵人们的赏赐,是单给祖母滋补身子,还是给谁的。” “内侍公公送来的有两个千年人参,说是给祖母滋养补气。剩下的绫罗绸缎或金银首饰,颜色娇嫩的给娘子们裁衣裳,剩下的就是看哪日高兴留着赏人送礼的。” 话虽如此说,从宫里出来的赏赐都是有标记的,私自转让那都是要杀头的。 所以,听一听就罢了。 邱枝灵想了想又说道:“椒房殿的赏赐多是金银珠宝,说是给我和阿姊留着玩的,还有一块暖玉,制成了如意,有阿父手掌大呢,还嵌着红玛瑙,阿琼阿姊说像是最名贵的鸽子血,是给祖母的。” 她看着邱枝意的脸色并不是高兴的,很平静的不像是得了赏赐。 四下看了看,又说道:“不过祖母照着内侍公公和掌事姑姑宣读的口谕分下去后,每一个都让人记录,至于东西都在库房里,都还没有动,说是要等阿姊回来再行处置。我还听到,阿姊回来不久,阿父他们也会回来吗。” 邱枝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几位叔叔会不会回来,还要等大伯母的信件。” 低下头,看到小堂妹耸拉的脑袋。 她温柔笑着拍了拍:“总会回来的,以后我们也可以回去。胡人大败,一定会来求和,不然大伯父就会打到他们的王庭去。现在有件更重要的事情,你的规矩学的怎么样了,入宫的规矩很繁琐,咱们在北境 自在惯了,皇后娘娘能召我入宫,未必不会略过你。宫中什么情景,可不是咱家后花园,能说能笑的,贵人又多,我倒是怕你沾染不必要的是非。” 邱枝灵疑惑:“我也要入宫吗?可我没去过,也不认识那些贵人们。” “当然。” 邱枝意点头,她肯定是要入宫的。 尤其是椒房殿下了赏赐,若是不去谢恩那就是藐视皇恩,传到别人尤其是那些御史耳里,那面会传出来长兴侯府狂妄自大的流言。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的臣子都没有好下场,长兴侯府断断不能如此。 邱枝意自小的耳濡目染,尤其是在凤翔府已经搭上了一辈子,自然小心为上。 她抬手抚了抚堂妹的发髻:“别担心,不会也不要紧,阿姊还在呢。多听多看少说话,做个两耳不闻的瞎子,什么话我们回了家再说,外面总会有耳朵听得。也许你没那个意思, 传出来只会是别人想要听到的意思,到时候可不就给自己沾染了不必要的是非。” 邱枝灵点头,虽然没太懂,但照做就是了。 回京后的一个月后,圣人下旨,传召长兴侯父子与六皇子回京。 同时被带回来的还有证明披香殿勾结胡人的证据,包括苏家大郎被审讯后的呈上来的供词。 202 亲事 这是邱枝意回京后的第一次入宫。 椒房殿外,邱枝意身着县主服制,步伐缓慢,跟在同样按照诰命大装的侯夫人与申国公夫人身侧,另一侧则是她的堂妹。 她年纪尚小,又无诰命品阶,自然是依着家族荣誉和女娘家心思为重,颜色娇嫩明艳。 邱枝意本不愿意堂妹如此张扬的,可衣柜里那些浅淡素雅的锦缎,到底不如鲜艳明亮的颜色衬人。 也幸好皇子们与小堂妹的年纪相差较大,还有老侯爷留下来的一道给邱家所有女娘的一道“保命符”。 侯夫人再度入京,次日一早就接到了传召。 也就比长兴侯父子前去早朝不过晚了一刻钟进宫门。 到了宫门口,遇到了同样接到中宫传召的申国公夫人。 两家的马车停在两侧,走下马车的一瞬看到前面的人,皆是一怔。很快,又缓和过来,笑着算是打了招呼,跟着小黄门内侍往内宫走。 一步一步的丈量,朱红的宫墙望不到尽头,这脚下的路也长的很。 椒房殿的宫门敞开,偌大的长乐宫内,这也代表了中宫的地位。 几人的脚步不约而同的停下,一时都看向了跪在殿外的妃嫔。 申国公夫人最先认出来,那是披香殿贵妃。 一改往日的张扬跋扈做派,低眉顺眼,一袭天水碧的宫装,月白色的锦帛搭配发髻的银饰,甚是素雅。 这是很难见的。 更别说中宫与宠妃的多年斗争,如今以披香殿完败落幕。 申国公夫人没有出声,也没有行礼,而是转头看向了身侧。 侯夫人抿着唇,不顾一旁的内侍,上前一步,冲着跪着的吴妃行了一个全礼。 “夫人这又是何必,庶人萧禄已经被陛下处罚,这吴妃虽为四妃之首,却已经不如从前了,怕是哪日 不顾念旧情,必是会处罚的。今日夫人以礼相待,人却不一定记着好。” 小黄门内侍的话也在理,抛开其他的不谈,光是联合胡人夺取北境军权,还想灭了侯府邱氏满门,知其缘由,哪怕是侯夫人一时控制不住脾气都是可能的。 但她没有。 给了申国公夫人一个安心的目光,笑着转头,谦卑说道:“公公为我侯府着想,此情我记着。只是陛下尚未下旨,贵妃便是贵妃,该有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说罢,她率先迈步朝着殿门走去。 再看有样学样的两姊妹,申国公夫人松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垂眸放空的贵妃,什么也没多说,一同迈步进殿。 椒房殿外,不只有皇后。 还有已经出阁的傅瑜嫣,她一身正红,头戴七尾金凤,只比皇后的少两尾。 她笑盈盈的,端坐在皇后下首的紫檀木椅上,一颦一笑都透露着端庄稳重。 在看到进殿后的邱枝意时,笑着微微点头。 邱枝意一怔,这是傅瑜嫣吗? 确实是她内心的第一个想法,看到傅瑜嫣面色红润,并无哪里不妥,邱枝意反而没有变得轻松。 相反,她意外,惊诧。 在北境那段时日,从凤翔府的来信,她知道傅瑜嫣出阁,如今已经端庄稳重的郡王妃。 可亲眼看到总归是不一样的。 邱枝意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好与傅瑜嫣看来的视线相对。 她的视线看过来时,快速的眨了眨眼,随后恢复端庄的皇子妃模样。小半年的时间,任谁也想不到一个人的变化如此大。 行礼请安后,皇后尚未发话,身侧的姑姑抬手示意,就有小宫女奉茶。几人依次落座,再看向身着正红金凤吉服的皇后,脸上的笑意自始至终就没有褪下。 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好似这一刻之后,皇后才终究是皇后,与妃妾到底是不在一个位置。 听着皇后与侯夫人、国公夫人交谈,邱枝意垂眸,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方才跪在殿外的贵妃。 世人皆知圣人宠爱吴妃,如今在大事面前,也无法保证这份宠爱能有多少。 两位争夺圣人宠爱半辈子的女子,在此之后谁胜谁败已经有了结果。 邱枝意心里唏嘘,若披香殿母子老实本分,又怎么会做出给勾结胡人一事,可见人心难测。 她正垂眸想着,忽而听到皇后提到了她,一抬头皇后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这套翡翠头面,是本宫命内务府特意打造。嫣儿如今与本宫亲上加亲,长宁又与本宫如此有缘,一金一翡翠,正好成了你们姊妹情谊,也不好本宫给了一个,另一个厚此薄彼。” 从内务府的东西又怎么会是粗制滥造的,宫女端上来时,年纪最小的邱枝灵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皇后浅笑:“这孩子眼生,模样生的真好,过来我瞧瞧。” 邱枝灵猝不及防的被提到,忙站起身上前:“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并没有走的太前,停在了傅瑜嫣的前方,也正好对上傅瑜嫣看过来的视线。 同样身着正红吉服的傅瑜嫣,不管是花纹绣样,都不比皇后身上的繁琐。 她笑着开口,目光示意邱枝灵不必紧张:“阿灵是滔滔阿姊的堂妹,难怪年纪还小,前些日子听殿下说起,阿灵已经定了亲事,不知是哪家的郎君。” 皇后忽的想起来,侯府还有另一位女娘,笑着招手示意人再上前。 一听亲事,眼睛一亮:“哦?本宫也很好奇,是谁家的小郎君,可惜本宫就一个儿子,你阿姊也算是我的半个媳妇,就当是三郎与我儿十几年相识的情谊。” 她心里想着,自己的娘家侄儿年岁相当,若是结了亲事的话...可惜可惜,已经定了亲事,只是不知交换庚贴没有。 侯夫人笑盈盈的答道:“确实定了亲事,是冯提督的独子。玉卿自小在北境,同家里哥弟姊妹一起长大,与阿灵同年,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两家 的走动也因为主君的关系多一些,知根知底的,我那弟妇也就同意这门亲事。如今两个孩子也到了定亲的年纪,想着哪日先把正事办了,至于出阁也没什么着急的。” 203 “说起冯家的小郎君,儿臣前些日子听殿下提起过。” 傅瑜嫣笑盈盈的看向皇后,接过了话头:“殿下说,冯提督为人刚正不阿,每每奏折递到父皇面前,都要将很多人说一圈,也不委婉拐着弯,看的父皇又气又笑,怕不是有侯爷坐镇,冯提督 这个暴脾气能将半个朝堂骂一圈。不过他家的小郎君性子还算和善,也不骄矜狂妄,倒是个踏实的性子。” 皇后来了兴趣:“这么说的话,有机会本宫也得见见。” 又转首看向邱枝灵,端着亲近的笑容:“你阿姊的亲事本宫把关,那是认准了傅家三郎的好才点头,不然即便千分好,有一丁点的不是,本宫也不会 同意的,自然你也是。诶,马上开春了,都准备的如何了。” 提起自己的婚事,邱枝意已经过了扭捏劲儿,只是脸上有些发烫,不至于害羞的说不出话,也许和这几日大家的说笑有关。 听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回娘娘,家中准备齐全,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皇后笑了笑:“那就好,有两位夫人在,想必也不用你操心什么,本宫还等着吃你们两个的酒呢。” 又扯了几句,都是皇后不痛不痒的关怀客套话,听着令人舒心,倍感亲近。 可都是人精,明白皇后今日此举有意在为他们母子拉拢人心。 从椒房殿出来时,殿外已经不见贵妃的身影。 只有那地上的雪坑,一个膝盖的大小,露出下面的青砖。 二月的倒春寒最是冻人,宫中对披香殿的处决也昭告天下。 三皇子被废为庶人,剥夺爵位,余生都要被看管,失去了荣华富贵还有自由身。 至于贵妃,念其侍奉多年,又诞育皇嗣,降为末品答应,幽禁披香殿。 听到这个结果时,邱枝意刚从邱桉口中得知,圣人对北境一行人和军中的封赏。 赏罚对比分明,却也能看得出来圣人对披香殿吴氏留情了。 “庶人萧禄被幽禁,终身不得出,更别说入宫。吴氏虽然留了一条性命,可幽禁在披香殿,更不能出宫,母子一个关在宫外进不去,一个在宫内出不来,陛下不杀却实在诛心。” 邱桉并不是在同情这对母子,只是对圣人的决定感到些许的惊讶。 邱枝意坐在圆桌后,跪坐着煮茶:“这些话你我说说就罢了,千万别叫大伯父他们听了,仔细又要训你。” “我知道的。” 邱枝意又说道:“其实陛下心慈,不管如何,一个是宠爱多年的妃子,一个又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又不是冷血动物,自然有感情在的。是他们母子做错了事,那就该受到 惩罚,可一死了之太痛快了些,倒不如让他们继续活着,吃斋念佛,让他们在余生忏悔中度过,也算替那些枉死的百姓赎罪。” 邱桉笑了笑:“这话,你和三哥说的一模一样。” 他端起茶碗,清淡的茶香袭来,闻起来不自觉的舒心。 品了一些,他又开口:“苏家大郎的处决也下来了,下月初二,午时斩首,罪名是通敌叛国。” 邱枝意头也不抬,品着自己的茶:“嗯,这是该得的。” “那,你可要见他。他今晚提了一个要求,天牢说,他想见你,有话和你说。” 邱桉说这话时有些犹豫,也有些不高兴。 一个通敌的死囚,即便在从前,妹妹也与一个外男没有情分可言,这个时候见面传出去徒增是非。 好在邱枝意的回答很干脆:“不见。” 邱桉不由得松了口气,却听面前的人说道:“我与他不熟,他通敌叛国若觉得有冤屈,也得告到大理寺,刑部自然会处置,我一个小娘子知道 什么,还能把着我让侯府把胡人请回来,给他撑腰不成。” 那肯定是不能的。 邱桉被她说的很认同,起身拍了拍手:“行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备嫁,我和阿父启程在你成婚之后,能背你出阁我可算是没错过。” 邱枝意嫣然一笑:“错过也没关系,枫哥儿还想背我出阁呢,你一来,反倒不用他了。” “若他是个小娘子,我也背他出阁。” 邱桉说着起身:“你也多上上心,过两年给他娶个新妇,好好过日子,我们三个在北境,也能放心,真出了什么意外,也不叫咱家没了” 话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女娘眸中的杀意。 还没说完,就被女娘恶狠狠的瞪着:“去去去,不会说话你可真讨厌。枫哥儿可不会盼着谁出事,平白落人口实。” 邱桉笑了笑,目光落在了女娘身后,那件被挂起来的嫁衣。 连忙赔罪,可不敢再说。 虽然是真心地实话,但是叫有心人听了,未免不是个好事。 倒春寒实在是厉害,等到三月芳菲时,一时竟觉得不适应。 成婚的前一日,邱枝意穿上了嫁衣,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 视线从上往下,她很喜欢,虽然不是自己绣的,确是从宫里出来的,阵脚什么的自然不用多说,都是一定的好。 侯府里本来挺热闹,尤其是长兴侯和大多数女眷都在,只不过苏家母女搬去了别院。 毕竟还在孝期,又是热孝,成亲这样的大喜事,有白事冲撞那就不好了。 侯府也许不在意,但是外人呢,还有申国公府,苏琼和苏夫人想的比较全面,提前许久就从侯府搬了出去,暂时居住在别院。 毕竟等婚事完成,她们母女准备同侯夫人启程回到北境。 最在意的就是北境重新整顿,经此一事,苏家二郎独自在北境料理一些事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苏夫人。 苏家大郎下月被斩首的消息,侯府也没有刻意的隐瞒,而是对她们母女如实相告。 这不仅仅是家事,更有国事。 苏夫人听到时闭上了眼睛,念了句“阿弥陀佛”后,开口说道:“是他自己做下的孽债,是圣人仁慈,不牵连我苏家众人。” 圣人仁慈是一方面,苏夫人何尝不知这其中长兴侯废了多大的力气抱住苏家的其他人,比如他们母子三人。 通敌叛国,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204 滔滔,我来娶你了 天微亮,寻常百姓家中也才升起一早的炊烟。可对于今日的主人公,申国公府与长兴侯府已经开始了忙绿。 今日出阁,邱枝意到底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期待和憧憬,这与前世完全不同。 前世不堪的境况,一切从简,更别说还有家里人相伴。 还有他。 邱枝意还未穿上喜服,要等上妆。 铜镜里女娘身后的木架上婚服挂起,不多时,晴山和云水一前一后帮她将婚服穿好。 “阿姊真好看。” 邱枝灵是非常喜爱红衣的,只是今日一袭水蓝襦裙,瞧着像个温婉小娘子。 然而一开口,俏皮的眨了眨眼,邱枝意就知道她骨子里还是那样。 女娘抬手点了点堂妹的额头,嘴角轻勾,垂眸意图眼下面容的羞涩。 “今日人多,你可别乱跑,免得你阿姊还要在国公府惦记你。” 俞晚霜伸手将女儿拉回来,轻轻的摇头示意别再打趣女娘,再说下去怕是用不上胭脂了。 邱枝灵吐了吐舌头,却也听话没再出声打趣。 “侯夫人来了。” 云水的声音不大,恰好屋内的人声不吵,齐齐的往门口看去。 侯夫人今日不仅发髻端庄,戴了一套红玛瑙的头面,又着广袖襦裙。 她在北境甚少有如此,就连入京后也只有入宫面圣或谢恩,其余时候都甚少打扮的如此庄重。 “一家人都别见外,今日是咱家和国公府的好日子,多谢诸位姊妹帮忙照看一二。” “大嫂子这话才客气,都是一家人,今儿滔滔出阁,咱们一同出血来,别叫外人轻瞧了咱侯府门楣。” 侯夫人笑了笑,其余人也有眼力各做各的,没再上前打扰。 毕竟谁都知晓女娘从小是被侯夫人养大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大伯母。” 邱枝意刚要开口,就被侯夫人伸手按着坐了回去。 铜镜中女娘的面容娇俏,虽还未上妆,脸颊红润。 身为过来人,侯夫人只当没有瞧见。 该说的,不该说的,侯夫人都说过了。 只是到了这一刻,看着女娘穿上婚服,劝了自己多日的侯夫人反倒是先红了眼眶。 就像是传染一样,邱枝意只是抬眸,那么一瞬间对视的功夫也忍不住鼻尖酸酸的。 “时辰还早,何况人来了还得在外头过关呢。先吃点东西垫垫,今儿怕是闹上一天。” 邱枝意拿了一块云片糕往嘴里送,其实这一早上没少垫垫。 就连云水,不知从哪位女眷听到的,偷偷地用帕子包了一些,就怕晚会她饿了,又一时找不到吃食。 真是个小机灵鬼。 “大伯母,你看到阿琼了吗。” 侯夫人摇头,邱枝意并不意外,只是有些失落。 见女娘眸中失落,侯夫人忙道:“你别多想,那孩子本是想过来的,知道你也不在意这个。可毕竟在孝,还是要有诸多避讳。不过贺礼早早地就送来的,要等你回门那日 亲自和你告罪。” 邱枝意想了想,并没有在苏琼来否的问题上继续深究。 从前是北境商户女,上有双亲庇佑,自然是恣意洒脱。只是如今家门遭难,好不容易有侯府庇佑,逃过牵连的罪责。 如今的苏琼竟也会将这些挂在嘴边,当真是不一样了。 “时辰差不多了,新妇该上妆了。” 喜婆婆捏着红帕子,一手招呼着:“全福太太可到了?” “来了,我可一直都在呢。” 没错,全福太太就是俞晚霜。 上有双亲,下有一双儿女,和夫君恩爱数年,身体康健,又是侯府女眷,是最合适的人。 一开始俞晚霜还是推脱,毕竟有侯夫人在前,怎么看都是侯夫人更合适。 笑着接过喜婆婆递来的木梳,虽然提前练过,可还是忍不住手抖。 口中念念有词,听到喜婆婆的大喜,俞晚霜终是忍不住笑着落下了一行泪。 “小婶婶。” 邱枝意此时已经梳妆完毕,看着铜镜中的俞晚霜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又有人要来安慰,俞晚霜快速的擦掉泪痕,笑着开口:“就是诸多感慨,恍如昨日一般的孩儿就要出阁,我这心里头啊空唠唠的。” “你且慢着伤心,家里还有一个呢,到时候才有的你哭呢。” 欢声笑语间,忽听门外的丫鬟喊着:“姑爷来了,姑爷来接亲了。” “外头有你兄弟在呢,我得去前头了。” 侯夫人起身,将团扇亲自交在女娘手心,转身的那一刻忍不住落了泪。 院门外闹哄哄的围了一群人,因着新郎官结亲,倒也不分男女。 不过侯府这面,以邱桉为首的几位郎君,倒是不吝啬的把房门堵的严严实实,还真是做到了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看着被人拥簇在中间的郎君,兄弟几人对视一眼,难怪能将自家小娘子拐跑呢。 正红的婚服倒显得郎君更加温润,步伐沉稳,只是放不下的嘴角实在是得意。 “姑爷接亲,兄弟迎接,只是新妇出阁前得叫咱们看看妹婿。” 屋内,邱枝意手举团扇听着外头的动静。 几个郎君的嗓门本就不小,加上一帮起哄的宾客,想要不听清楚可太难了。 这声“妹婿”听得清晰,也叫女娘的脸颊更红了。 说是堵门,却也没有过多的为难。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邱枝意举着团扇的手指紧了紧。 透过团扇,隐隐的瞧见穿着红衣的郎君。 只是瞧不清面容。 他那边俊朗温润,平日里就受人追捧,怕是今日又有不少女娘心碎在闺阁。 邱枝意的心中有些吃味,旁人都看得见,唯独她,大概是今日最后一个看得见郎君穿红衣。 扇面上绣着并蒂莲,傅昱之直直地看着那道身影。 天知道从回京后他有多期盼这一天的知道,成婚前不能相见的规矩,还真是不得不遵守。 傅昱之握紧手中的红绸,眼中已经放不下任何。 女娘的十指握着扇柄,许是察觉到有人走近,又或许是看来的目光各异,微微用力的攥紧。 “滔滔,我来娶你了。” 郎君的声音极轻,邱枝意仿佛觉得这是她的心声。 看着面前伸来的手掌,女娘的团扇往上了一些,果真是一点缝隙都不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