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属性许可局》
第1章 骰子
【工作日志–2019年7月14日。休假中。
舒服,不过都是我应得的,上个项目不眠不休搭进去半条命,多亏项目做完,赶上高校也放暑假,实验室里不缺人手,剩下鸡零狗碎的事情随他们去吧,谁也不能妨碍我今晚巅峰赛。(Edit by亮)】
「波罗海世界,1996年。」
一座外观如同晶莹剔透的矩形塔楼中,充斥着冷静而高效的氛围。步入大厅,满铺青灰色的大理石地砖,扑面而来透露着不可挑战的森严,大厅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全息柱,柱子上不断滚动显示着城市的各项社会数据,从人口分布到资源分配,一目了然。
全息柱的背后,迎面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嵌在正中间的墙壁上。
大厅两侧设有多个接待窗口,温润的凝脂玉制的办事台面却又看起来细腻软糯,好像坐在这台面前,任谁都能被妥善对待。
挑高近十米的天花板,衬得人本就不多的许可局办事大厅更为宽敞明亮,能喊出回声似的。
只有几对夫妇,抱着他们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等待着叫号。
“4号这边。您好,请问办理什么业务?”
“给我家孩子登记一下身份。”
“好的,登记身份前先进行常规的属性许可摇号哈,性别是?”
“知道的知道的~男孩子。”
抱着孩子的母亲稀松平常地应答着,对办理的业务流程似乎了然于心。
“好,您这边可以看一下大屏幕,我接下来的操作都会在您的监督下完成,确保公正透明。每人仅有一次摇号机会,请您放平心态~”
大厅正中央的巨型屏幕上,随着工作人员的操作,出现了一枚硕大的电子骰子。
超高分辨率的液晶显示下,这骰子就像大厅里的凝脂玉陈设一样,圆润,洁白,温和。
高速旋转下,数不清究竟有多少面。听传言,足足有二十多面。
但这里的人们并不在乎,它具体有多少面。可以确定的是,这二十多面的背后,却有成万上亿的属性在等待着,被挑选。
“好,倒数三秒。”
“三、二、一。”
“恭喜您!”
只见那巨幕中央的骰子缓缓停下,随之出现一个红色的“禁”字出现在角落。
就像房屋拆迁时刷在墙面上的红漆似的,只是更小,更收敛一些,不似那“拆”字那般张扬。
却有着比“拆”更能改变命运的力量。
“被动贫穷!是被动贫穷!”
“啊啊啊啊啊!孩子他爸!啊啊啊!”
骰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四个漆黑的大字。
【被动贫穷】
一时间,办事大厅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别说是那对抱着孩子的夫妇,大厅里的其他人也都靠了上去。
“恭喜你啊!这孩子真是命好!以后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马上到我家了,沾沾你家喜气~”
“哎呀哎呀,这不还是被动嘛!那也得我家宝宝将来别主动做个败家子儿啊哈哈哈!”
那夫妇红光满面,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上,也还是记得客套地谦虚了起来。
大家心知肚明,这家儿子被抽离了被动贫穷的社会属性,这辈子纯属是老天爷赏饭吃了!
只要别作死,那注定只会财源广进。
摇到了这样一个难能可贵的好号。道贺恭喜间,不少父母投去了掩饰不住的羡慕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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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员已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她们微微笑着,并没有像群众那般欢欣雀跃。
这也是她们的职业准则之一——对社会属性许可局里属性缺失摇号的一切结果一视同仁,喜怒难察。
“下一位。”
“到我们了!到我们了!”
“小姐,这前一位人家刚刚摇到了那么好的缺失属性,你说这概率上会不会我们摇到的可能性就没那么大了?”
“请放心。我们的每次摇号都是独立的,相互之间不会产生影响。所以任何属性抽中的概率都是相同的。”
“如您不放心,可以在您的监督下进行摇号重置工作。”
工作人员保持着平稳且充满磁性的语调,十分耐心地解答着这对夫妇的顾虑。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也就问问,肯定相信你们。”
“好的,那我们即将进行下一轮摇号。”穿着工作制服的小姐姐不紧不慢地操作着电脑。
与刚刚过去的十几分钟类似,大厅中央的巨型屏幕上再次出现了巨型骰子。
一模一样的旋转、放慢速度、停下,同样的出现了小小的红色的“禁”字,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已经换了另一位新生的婴儿。
而那屏幕中央最后出现的黑色结论也和上一轮不再相同,出现的是“类臭嗅觉”四个大字。
办事大厅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工作人员依然微微笑着,说出了一句“恭喜您。”
这一次,父母之间,也不再像刚刚那般殷勤,但也少不了寻常的道贺。
“不错啊不错啊,孩子嘛!这辈子再也闻不到臭味了,多好啊,吃嘛嘛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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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生意帷幕
【工作日志–2019年7月18日。休息中。
今天群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社科院的项目,虽然还不清楚是什么,但大概率要落到我头上了。
唉,可是……算了,明天按照老板的要求先去社科院看一下具体是什么题目,按道理可以直接邮件沟通的,但我也好久没去了,顺路拜访一下她的老师也好。(Edit by亮)】
「波罗海世界,2019年7月17日」
下雨,适合发生在丛林、山间、田野,滋润植物,孕育生命;落在城市里,只会带来下水道弥漫的腥臭,和狼狈的行人。
晦暗狭窄的巷道中,连一盏路灯也没有,只有穿过建筑的微弱月光,艰难地照在地面上,给侥幸的路人不致踩水的提醒。
哒,哒,哒。
桑杞将宽松的卫衣帽子扣在头上,整个人缩进了卫衣里,长长乌黑的直发挂在帽口,软塌塌地趴在胸前,难掩瘦小纤薄的身型。
哒,哒,哒。
她丝毫没有在意巷子里的积水,随心所欲地走在夜色中。
裤脚已经沾上泥泞的水渍,也没有像柔弱可欺的小女生那样踌躇,又或拎起自己的裤腿,小心翼翼向前。
不要说是区区雨后积水,就算金星融成硫酸做的海,再混上液体做的太阳,桑杞应该也会一样的步伐走在其中。
小巷前方冷不丁传来一声,仿佛是黑暗开口说话。
“终于蹲到你了。”
本就阴暗的巷道中,隐隐约约只见一个男人将指尖的烟头再送到嘴边,狠狠嘬了一大口,随手在身边爬着苔藓的潮湿砖墙上按灭了火星子。
他站直身子,悠长的巷子里,挡住了桑杞面前从巷口透进来的光,留下高大的黑色身影,裹在一件看不清材质的风衣里,看起来并非寻常地痞流氓。
“您是?”
“我跟人打听到,听说你可以卖……?”
桑杞也不畏惧,任由那男人迎面挡住了她的去路,透亮乌黑的瞳孔像黑夜中忽明忽暗的星星,炯炯直视着面前的人,透亮,澄净,眼中没有慌张与害怕,只有寻常的泰然自若。
听男人这么说,她眼中的泰然自若被一层狡黠与俏皮替代,故作吃惊的样子道:
“什么呀~您这话可不能乱说!”
“别装了,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男人也不傻,没有相信桑杞这副嗔怪回绝的样子。
“什么生意?大叔,什么生意?”
桑杞更不接茬,只要自己脸皮够厚,死不承认,这个世界就没有她装不了的怪和扯不完的皮。
那男人不理会,径直就逼近桑杞而来,微微躬起身子,压低了声音:
“我不跟你扯皮,这里不太方便,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大叔!这黑灯瞎火的!我能跟你到哪里说话呀!”
桑杞配合他被胁迫到的样子,假模假样向后退了几步,实则仍是笑着道:
“先生有啥想说的,就在这里说呗~我可是正经生意人~”
她特地在正经两个字上落了重音,心里也料想到一二,这男人的出现看似突然,但可能已经蹲了自己许久,对自己做的“生意”应该也早有了解,并非空口白话无端寻来。
“少来,我不跟你兜圈子。你也不必跟我装,我跟你好多天了,你这个人,以及你的生意,我都已经打听过了。你也不用再用对别人的那套对我,又想冒充谁?说桑杞是你的同事?”
确实,桑杞心情好时,面对不速之客,时常会咬死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冒充其他人来蒙混过关或把自己不想服务的客户挑逗得团团转。她的生活一向很孤独,客户算是为数不多的新鲜事物了。
可这男人看来不是一无所知的白痴,本又想演一个认错了人的尴尬场面搪塞过去,计划这么快就搁浅了。
现在的客人真是越来越难周旋了。
桑杞也不装了,收起了自己玩弄逗乐的一面,又恢复了泰然的一面,同时也觉得无聊了起来,双手插进了卫衣兜里,叹了口气轻挪靠在了墙壁上。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桑杞沉默半晌道:
“行吧,你怎么找到我这边的,谁介绍的?”
“许总介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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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德的许总?”
男人顿了顿,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不知真假,不过桑杞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要拒绝,不管是许总还是徐总,也不管是瑞德还是瑞失,她压根不在意,因为她压根就没打算接这一单。
但表面的客套功夫还是要到位,她的语气立马又客气了些。
“许总呀!不过实在不好意思,我刚做完一单生意。比较累,应该至少两个月不会再接单,先生请回吧。”说罢便从墙上弹起来准备擦身离开。
“什么?两个月都不接单了?!”那男人的语气明显有些着急,伸手就想握住桑杞瘦削的肩膀。
桑杞熟练地斜过身子,抬起一只胳膊便挡下了男人正做靠近动作的手。虽说动作抗拒得斩钉截铁,语气上,却还是温柔亲切。
毕竟,自己从事的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服务业”。
服务留一线,生意好相见嘛
。
桑杞见男人着急,兴许真的是为什么十万火急的需求而来,便笑了笑,将男人的手齐腕拦下,绵言细语起来。
“先生,我干这行很多年了,您能找到我,又是许总介绍来的,您迫切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只不过……我刚做完一单,状态多少不是最佳……”
“不是最佳状态下,给您提供的服务难免质量会有下降嘛。”
“而且,我这生意,您多了解一点也知道,我对你一无所知,我们合作不了的。”
“我也是为您考虑。方便的话,您可以提前告诉我,您需要什么样的服务,我也可以早早做些准备~”
男人在桑杞柔而不犯的语气下,方才后退了两步,跟桑杞之间隔出了“安全距离”。
“我……我想要个孩子……”
漆黑的巷子里,随着与男人之间距离的隔开,巷口的光亮又微弱地透进桑杞周身。
“孩子?你是指?”
“没错,我想要个孩子!桑小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刚隔出来的“安全距离”没等说完一个轮回,那男人便又向前攒动两步,向桑杞身边逼近了几分。
第3章 生意帷幕(二)
桑杞嘴上不言,心里却已经有了打算。
这种“一次性”的生意,她一般是不会接的,更何况,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一单“生意”,牵扯进一个新的生命进来,哪能那么草率。
“先生,您应该知道,我做生意也是有原则的吧?”
“知道!知道的,只是……”那男人似乎实在迫切,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只是,你反正也缺失了被爱的属性,谁能与你成家,生孩子对你来说实在有也是浪费!”
他不是冒犯。桑杞依然笑盈盈地看着眼前这个略显沧桑的男人,平心静气,她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冒犯。
如此直白又尖锐的话语,桑杞听过太多了,她也知道,都是因为他所说的原因罢了——失去被爱属性。
因为失去被爱的属性,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对桑杞都毫不留情;再如利刃一般的对待,桑杞也全盘接受,她知道,这一切的症结都在于自己,由不得旁人。
所以,她不在乎,也无从在乎。
地上泥泞的脏水,走过的黑暗的羊肠小道,陌生人来者不善的攻击,又或是她活到现在的一切痛苦,她都不在乎,无从在乎。
“我理解。”
男人说得没错,生孩子对桑杞来说,确实食之无味,且不说大概率难以有机会,即使真的有了一个孩子,自己一个人在这世上已是步履维艰,再多一个孩子要如何将他抚养长大。
桑杞摇了摇头,太遥远了。
只有当下的事才是重要的,比如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男人。
“你可以尽管开价!或者承担你余生的生活费都可以!”
“先生,这不是钱的事。”她透亮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惋惜,“这个世界其实有很多人没有孩子的。”
“哦对!还有很多人生了孩子遗弃的!或者您去福利院了解一下呢……”
“不,桑小姐。”
“我被缴销的,是拥有任何孩子的属性……”
男人仰起头,短暂失去了刚刚一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架势,无奈地对着天空叹出长长一口气:
“别说是福利院领养了,我连养一只小猫小狗来当做自己的小孩,都做不到……”
“你说,这个世界有很多人没有孩子?笑话。他们是有得选,选择了自己不要,我呢?我根本没得选!”
男人冷笑了几声,刚刚可怜的语气旋即收回,取而代之的是掩盖不住的愤恨,可这样的愤恨却不知道应该具体对谁,反倒像憋闷了很久似的更加想要一吐为快。
夜色越来越深,桑杞也渐渐听明白了这个男人想要什么。
她的大脑快速旋转,试图寻找一个折中的方案!
“先生,您刚刚说,您连福利院领养,或者养只小猫小狗都不可以。这个我应该是可以帮你的。”桑杞的眼下堆起含笑的卧蚕,天真地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为“客户”排忧解难,“我可以卖给你领养子女的属性!怎么样?”
“不过也还是要等两个月,总有先来后到的。这是我做生意的原则。”
“原则?”桑杞感觉自己腰间,有什么尖锐的硬物抵着自己,无需低头,她也能猜出藏在男人袖子里的是什么。
今晚见到他第一面时,他孤零零地站在巷子里,纵然有些使人害怕,却也还让人误以为只是病急无救的可怜人,刚刚卑微地央求起桑杞,无助之感裹挟住桑杞善良的神经。
可桑杞提出了自己的“折中方案”后,月光擦过男人的侧脸,最终还是揭开他可怜的假面,并不明亮的光影下,她能看到瘦削的脸在夜色中崎岖的轮廓。男人的语气算不上穷凶极恶,可听起来确实不是善类:
“你跟我说,原则?福利院?小猫小狗?”
“过去,我无能为力。而现在,我找到你了啊!”他一步步逼近桑杞,笑意寒寒,如果真是野兽一头,那到嘴的精肉如何可能轻易松口。
“我当然知道,对你来说,卖给我一个‘领养子女’或者‘饲养宠物’的属性轻而易举。”
“但,我既然找到了你,当然是想要一个亲生孩子了?桑小姐,你可以做到的,对吗?”腰间的利刃又向桑杞多使了一份力,几乎快要刺破皮肤。
桑杞看不见那男人深不见底的瞳孔下藏着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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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想要什么,桑杞已然心知肚明。
“有些能力,对你这种废人来说,留着也是无用。你的全部生育属性,我都要。”
黑暗的月色下看不清男人,但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狠绝。
桑杞直直地看着这个男人,没有丝毫胆怯逃窜的架势。她眼眶中的温柔冷了下来,微微侧头,朝男人身后的巷子口瞥了一眼。巷口虽小,却狠亮堂,倒是没有四五个魁梧的保镖等着。
其实观察报表并不是为了单打独斗靠拳脚功夫的武力来保全自己。桑杞只是万千普通女生之一,不是特种兵,在绝对的悬殊力量面前,就算跆拳道柔道全用上,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她心里盘算着,只是连保镖也没有的话,想来应该不是个分量极重的人物。
“先生,许总知道您这么做吗?”
桑杞朝腰间看了看,转回眼神,直直盯着男人,语气不紧不
慢,淡淡然,嘴角轻笑了起来,“您虽然找到了我,但您却并不了解我这生意是怎么做的。”
“您觉得,我能活到现在,是全凭运气好,来找我的人都是慈悲为怀的菩萨吗?”
当然不是,人心如饕餮,她这样一个可以在饕餮最饥饿的时候能提供一顿美餐的人,时时刻刻都在经历着虎视眈眈。
靠武力保全自己,愚不可及。
桑杞还没成年时,就已经在琢磨活着的方法了。
她看过太多黑帮的影视作品,那些影视作品里多少全副武装的保镖,恨不能围成铁板一片护着主角。
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一定有物理保护不能覆盖的瞬间,就一定会有冷枪暗箭蹲在一个角落,等待着你的力量薄弱、意识松懈时,像击中正在喝水的折翼的鸟一样将你击毙。
她明白,真正的自我保护,不是物理,而是心理。
要的是,即使我手无寸铁站在你面前,你也动不了我分毫。
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
任何人都能伤害我,但任何人都不能承担伤害我的后果。
这才是桑杞的自我保护之道。
第4章 生意帷幕(三)
桑杞表面淡然,心中却有些不屑,这男人持一把小刀,只身一人来这小巷子里就想胁迫自己,还以为是要什么泼天的权势地位,竟只是为了繁衍自己的后代,实在让她更觉得好笑了起来。
倒不是谁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只是都已经找上自己了,竟终究还是这么点追求的人怕是也没什么敢杀人越货的胆识。
这人多半只是暗中跟踪,见自己弱小,想恐吓了事罢了。可惜桑杞从小摸爬滚打,不是可以靠一把小刀就吓到的软柿子,她在心中暗暗感慨:天真,这世道对你们还是太过善良,天真。
“先生不妨多去打听一些,看看我的‘顾客’们如果想找到你,最快需要多久。
你以为只有您一个人着急吗?
您觉得别人想不到可以像你一样这么做吗?嗯?那我为什么现在还好好的。
我那些半年前就来排队的客户,您猜他们想要的比不比你更迫切?你猜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会不会放过你?”
桑杞没有再细说下去,她想,这人刚刚夸下海口要付自己生活费,应该不是穷困潦倒的人,既然能赚钱,那至少不是白痴,孰轻孰重心中也多少又些盘算。
男人果真又从刚刚恨不得立马将桑杞绑走关在自己地下室索取一切的状态中冷静下来,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上的力道也僵硬了几分。
又是一个顾前不顾后的。
桑杞这样的人,从出生起,就缺失了被动喜爱的属性,注定孤苦一生的人,难道会害怕死吗?兴许她求之不得呢?
可偏偏,又是她,或者说,只能找到她,有一丝可能还给别人一个完整的个体。多少位高权重的人士为了这一丝可能,门槛踏破地想要得到完整的自己。
这世上,又还有多少像他一样迫在眉睫的人需要桑杞这样一个存在呢?
他们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但却一个也不希望她出事,因为她身上还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些人的自私相互制衡,就是桑杞最好的护盾。
此时此刻,那男人也想到了这一茬。如果自己今天手段用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后还有一天安生日子可以过吗?
有些人会放过自己吗?
还有自己信口拈来的什么许总,实际上根本不会有人给自己撑腰。
怕不是每天都只能躲躲藏藏,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度过余生了吧。那样的活着,便也是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桑杞察觉到了他的犹豫,也大抵猜到了男人已经接受了她的暗示,便顺水推舟,送上了第一个台阶。
“先生,我看您也没有带保镖来找我,想必也是不希望这件事情被太多人知道吧?”
“放心,我一定替您保密。”
男人眼神闪躲,面如枯槁,明白了桑杞的意思,一来,自己连保镖都没有,跟她的其他顾客相比,也许实在不足为道;二来,事情闹大了,恐怕自己只会沦为一众世界名流暗地里的眼中钉。
正当他迟疑时,桑杞已经将第二个台阶恰如其分地又送了上来。
“全部的生育属性,着实不能给您。
您也知道,这对我来说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只不过,我们存在性别差异,您是男人,我是女人,全部的生育属性给您,您还要十月怀胎,成为社会新闻吗?”
确实,这属性如此泛泛,总不能全部自己代劳,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个风险,还是太大了。
最后一个台阶,桑杞伸手向腰间,将男人握住的匕首,连同男人的心情,一同安稳物归原主。
“先生,为了您和您未来的‘孩子’考虑,建议您接纳我的建议,我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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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经验和分寸,为客户解决问题怎么可能顾头不顾尾,我得为您考虑周全啊。”
“当然,您也可以今晚就对我下手,但我可以保证,你什么也不会得到,而且今晚之后,你一天也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桑杞的态度令男人愕然,她说什么?为了自己未来的孩子?她是还愿意帮助自己吗?
“你还是会帮我吗?我可能比较着急。”
“害,您这都是小场面啦~”
“您的心情我十分理解,所以我会尽量想办法帮您的,不过,还是要排队,不然排在您前面的人怕是要不乐意咯。”
桑杞语气一直如此松弛从容,没有理会那个男人所说的着急,毕竟来找她的人谁不着急,大家都急,桑杞已经习以为常地屏蔽。好在那个男人的理智似乎回归了大脑,直到最后一句话说完,剑拔弩张的火苗都没有再重新燃烧起来。
临了,她主动伸出手,冰凉柔软的掌心握住了男人的胳膊,一个敏捷的侧身,将自己旋转到了靠近巷子口的外侧。
留下男人来不及反应地被挪回了黑暗的巷子深处,他意识到,无论她最终是否真的会帮助自己,这个小小的身躯,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易于侵凌,只能木讷地看着身前这个瘦弱的女生,嘴里还在絮絮叨叨着:
“我比较着急……等不了那么久……”
“我要走了。您不要挂怀,代我向许总问好~”
“桑小姐!我下次该怎么找到你?”
巷口
的灯光给桑杞身上圈出一层光的轮廓,她在剪影中挥了挥手,头也不回,轻飘飘地做了告别:
“你今天不是能找到我吗?”
她从黑暗深处走来,向光亮前方迈去,形形色色的阻碍,都化作了她身后黑暗巷子中积水上一抹终将蒸发散去的月色。
第5章 陌生的皮囊
回到城市灯光下,桑杞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出半个街道才敢回头,看那男人是否还跟着自己身后。
见那男子并未从巷道中出来,心才彻底落了地。
虽说已经“身经百战”,但桑杞终究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招不慎或者遇到个彻底没发狂的恐怖分子,也是难逃一命呜呼的结局。
只不过,每次都是赌一个,前来寻她的人,都是些有头有脸、理智在线的人物吧。
这也离不开桑杞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服务准则,精挑细选的客户群体和介绍制的入会条件,才能给自己打造尚且安全的就业环境。
桑杞熟练地掏出手机,拨出了语音,她一边走,一边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笑着,跟寻常下班路上跟好友煲电话粥的小姑娘们看不出差别:
“干完了,准备休息一阵啦。”
“这次的业务还可以,就是得花点时间适应一下。我倒是无所谓呀,反正谁在我眼里也都一样嘛。”
无数路人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一张张或疲惫,或麻木,或快乐的脸,可是在桑杞的眼中,都像看着制作动画片时为了偷懒而复制粘贴的群众角色一样,察觉不出任何差异。
就算自己爸妈迎面走过来,桑杞怕是也要直接错过,无法认出的程度。
突然,在一面倒映着自己的玻璃橱窗前,站住了脚,望着反光玻璃中的那个人,桑杞愣了愣。
【果然,好陌生。】
认不出自己的感觉原来是这样不安,她突然没了聊天的心情:
“那个,我先回家啦,稍微缓一缓,这几天出来见人也只会得罪人咯……哈哈哈好好好!你说得都对,我什么都不做也还是‘得罪人’,照你这么说我这生意赚麻了呀,什么都不亏!”
桑杞依然笑着答话,刚刚在巷子中遇到的事情,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跟对方分享,整场聊天话语间只有轻松,好像真的干了一笔稳赚不赔的神仙生意。
“挂咯~”
她将自己的视线从透明橱窗上移开,这陌生的感觉让她好像是灵魂进入了别人的身躯。反倒是看着热闹街市上的路人更让她有种“熟悉”的安全感。
反正这些人,原本也就是陌生人。
她按灭手机,朝着地铁11号线的方向过去。
地铁中一张张陌生乘客的脸也一样,令她感到自在舒适,反倒是只要在任何可以倒影的玻璃上看见自己,背后一阵寒意。
每次做完“生意”,她总是会有些不适应的,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总能克服这些不适应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
回到了自家小区门口,桑杞从小区一栋栋楼间走过,仰头看着一扇扇屋里亮着的灯,幻想着那一间间灯火通明的家里餐桌上温馨的饭菜,电视里播放着妈妈爱看的连续剧,爸爸爱看的球赛,小孩子爱看的动画片。
多么简单的画面,似乎所有人都在爱里游刃有余,除了自己。
怎么可能不羡慕呢。
【没关系,没关系。】
桑杞一旦意识到自己心中悄然滋长的羡慕之情,便会立即压制起来,但也想不出什么安慰自己的话,只能不住地告诉自己,没关系。
快到自家楼下,看到Jonny家厨房还亮着灯,再看看自己家,乌漆嘛黑的窗户里背后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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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都不知道脱离父母搬出来多少年了,早就该习惯了,她在心里再次对自己重复。
桑杞一个人坐在家里的客厅的饭桌上,悬在头顶的吊灯直晃晃地照着,将她头顶发丝投影在眼前的键盘上。
为了这次生意,桑杞事先还是做了些准备的。
这次的客户是个脸盲,也就是失去的是面孔识别的属性,要说一个脸盲,如果从小锻炼,靠外貌特征辨别应该也不成问题,可桑杞的生意一传到他耳朵里,哪里还愿意再自己去琢磨适应,而且,如果真的能识人辩貌,对那位客户来说,可是一辈子无法得到的新奇体验啊。
桑杞寻思自己的生活既不需要在波云诡谲的生意场上迎来送往,也不需要去政治界对群众对领导嘘寒问暖,自己也没那么多朋友。
如此简单的社会关系根本不需要认识别人。便应下了这生意。
出发前,她还是为自己做了一些准备。翻开电脑,桑杞耐心地将自己身边为数不多需要接触的人的照片整理出来,在旁边做上了细细的备注。
爸爸,平头,偶尔染黑,身高176cm,不胖不瘦匀称,有一点点啤酒肚,浓眉,大眼,高鼻梁,厚嘴唇,有点像老了个日本顶级男明星木村拓也(爸爸在女儿眼中,滤镜是没有道理的)(不过现在木村拓也也认不出来了)。
附带几张爸爸的照片,以及说话的声音录音。
妈妈,短发,至少最近是短发,160cm,有些胖,脸却很娇小,单眼皮,皮肤有些发黄,蒜头鼻,嘴巴很小,走路时,手喜欢放在小腹前,看起来端庄,其实做起事来挺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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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真实的梦境
「波罗海世界,2019年7月19日」
【工作日志–2019年7月19日空。(Edit by亮)】
“醒醒,醒醒,终点站啦~”
盛夏的地铁里,11号线,空调冷气总是打得格外足。
晁亮伸手抬起眼镜,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地面,又立马抬头看了看车厢上方的路线图。
“啊?不好意思,哪儿了?”
“南桥站,终点站啦。”
晁亮还没从睡梦中回过神来,叫醒他的那个女孩已经下了地铁。只留给他一个纤薄的侧身影,披肩的长头发。
“坐过站了么……”
一时间,他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明明他已经“在梦里”到了目的地了,那真实的感觉简直不像做梦。
就在昨天,实验室里的工作群里,突然又扔出了一个新项目,回忆倒带……
“最近有谁空着吗?社科研究那边有个项目要跟一下。”
“……是不是之前保密那个啊?”
“对啊,我也听说了。也不知道社会科学能有什么可研究的,不如研究一下怎么做四休三来得实在!”
“之前藏着掖着,现在搞不定了还不是要开始拉人了……”
晁亮本不想接这个项目的,可是现在组里只有自己手上正闲,再者,实验室里都知道自己过去是社科院的常客,怕是推脱不掉。
当时没等他反应完,老板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晁亮,你上个项目做得很出色,我印象很深!”
“我已经把社科院这个项目的一些前期材料发你邮箱了。你抽空时去一下社科院了解一下。”
假期里的晁亮根本没有打开电脑。
社会科学研究院跟晁亮的所在的机器学习实验室在架构上是平行的同级别研究院,只不过早前这两个部门井水不犯河水,合作的项目聊胜于无。
最近几年机器学习算法愈发主流,各类研究院的项目对机器学习实验室的依赖度也相应越来越高。
管他什么课题,先向机器学习的工程师团队借人,准没错。
晁亮并不关心项目本身,无非那些堆砌的代码和数字的游戏罢了。他在心里默默计划,第二天亲自去社科院了解一下进度,而现在,自己已经在去往社科院的路上。
只不过,竟不小心睡过站了。
他一向严谨仔细,几乎从来没有犯过类似的低级失误,一醒过来,就已经来不及细究刚刚做的梦的真实性,只赶紧看看微信上跟教授约的时间迟到了多久,边看,边大步迈开向反方向的站台快步走去。
跑?那还不至于。
“教授,不好意思,我这边临时有点意外,我晚一个小时到,实在不好意思。”
晁亮在等地铁的地方站定,肌肉记忆般掏出手机,给约好时间的教授发去了道歉的微信。
等待着下一趟地铁的空隙里,他终于定下神来,反刍起刚刚睡着时做的梦,真实得不可思议,甚至反倒显得现在更像在梦里似的。
“梦里”的地铁也是这样一站一站呼啸而过。
“梦里”的自己在熟悉的社会科学院那一站下车,穿过一条马路,路过一家他们通宵过的咖啡店,就在社科院的门口。
出发之前,晁亮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来的。
四年前,午绘晴的第一个正式课题就是在社会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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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同样的盛夏,同样的路边郁郁葱葱的树。
算起来好几个学期,他每晚都在这铁门外大树下等着绘晴下实习回学校。
对心情和生活风格一贯平静的晁亮来说,绘晴人如其名,让他的生活多了无法量化的绘声绘色的生动,添了数不清多少晴朗明媚的色彩。
偌大的校园,形形色色的同学,对晁亮来说,只有午绘晴和他有关。
热到模糊的视线里仿佛还能看到绘晴的齐刘海被风吹成两瓣,笑着从大楼里向自己跑来的样子。
越跑越近,画面也越来越稀释。
晁亮即使在“梦里”也还是会嗤笑自己的不争气,四年了,还得回忆多少遍你小子才能别再想到她啊。
任凭怎么在心里责骂自己,午绘晴的样貌都还是可以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在“梦中”,晁亮记得自己熟练地做好保卫处登记,径直闷着头向社科院约定的办公室走去。可能因为还是午休的时间,17楼的走廊安静昏暗。许多办公室都轻掩着门,往里看去,窗帘严丝合缝,一些工作人员趴在桌上小憩。空调冷气配上一个小毯子,任谁都能睡过去。
晁亮放轻了脚步,如约来到跟教授约定好的实验室前。梦里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他稍稍推开门,环顾室内,发现并没有人,只有计算机桌面仍然亮着,黑色界面上绿莹莹的代码一串一串跳动,看起来像是还在跑程序的样子。
晁亮自顾自地靠着电脑附近的椅子坐下,随手将原本挂在椅背上的小毯子放在自己腿上。不是有意盖着,他只是习惯性地事事周到,不愿压倒别人的衣物,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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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下一站,哪一站?
晁亮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又坐过站了?
他心里多少有些着急了起来,虽然不慌不忙是他一贯作风,但也不能两次跟老师约好又迟到。
他抬起头,往车厢中间走了走,视线聚焦在地铁线路图上。游走在地铁线路图上试图找到自己现在在哪一站,而社科院又距离多远。
从左向右,从右向左。
再一遍!
晁亮乱了阵脚,什么时候社科院不在这条地铁线上啦?
不会吧,是搬去别的地方了吗?
晁亮定了定神,再次检查了一遍地铁线路。真真切切的,没有。
没有社会科学院这一站。
地铁一到站,他便一溜烟儿蹿下了车厢,又回到了站台上。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站在站台上了,而且还跟德高望重的教授约了一迟到再迟到的会面。
时间统筹的机能在晁亮脑海里高速运作。
他先查看给教授发的消息,从他在终点站发的消息开始,教授就再也没有给过回复。
也许教授是生气了,晁亮没有在消息的回复上做过多纠结。
存在教授已经生气无语的可能,他决定将现在的状况按下不表,不能还没有开始工作就给上级留下一个做事如此粗线条不靠谱的恶劣形象。
“来不及了,打车吧。”
晁亮冷静地从地铁里出来,回到地面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速划动,打车软件上自动定位汇泉路地铁站c口。
请输入你的目的地。
“社会科学研究院。”
附近没有你搜索的地点。
“社会科学……”
附近没有你搜索的地点?!
列表里有与您的搜索相似的地点,社会属性许可局,25km。
“怎么回事,难道社科院连名字也改了?以前没听过这个地方啊。”
他有些乱了阵脚,前前后后切了三个打车软件,四个地图软件,也没有搜索到社会科学研究院这栋大楼。
切回微信,教授依然没有发来任何回复。晁亮立即点开工作群,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大家:
“程总工,你说的社科院那个项目,地点在哪里啊?”
“大家有人知道社科院搬去哪里了吗?”
平日里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迅速热闹起来的微信群里,此刻竟难得一见地陷入了无动于衷的沉寂。
盛夏骄阳,晁亮站在马路边上,阳光毫不避讳地照射着天下地上万事万物,高亮度下的一切都呈现出了最高清的画面。
可此时此刻的晁亮,却什么也看不明白了。
这座城市赤裸裸地展现在晁亮面前。
对这座城市的陌生感也赤裸裸地展现在晁亮面前。
从大学开始,来到这里满打满算已经八年。说不得深入每个大街小巷,城市的地标干道,晁亮也是了然于胸的。
可眼前,好像什么都跟他心里的那座城市不同。
他说不上哪里不同,社科院的“搬迁”算一个,但似乎远不止于此。
晁亮再次按亮手机,检查自己的手机信号。没问题,满格。可是还是发出的消息还没有收到回复。
他不是会立即慌乱的人,仔细联想刚刚梦到自己已经到了社科院的画面,愈发不安起来。
第一反应是,反了?
“难道现在的才是梦?”
“刚刚我是进办公室睡着了?”
“不对!正常人在做梦的时候是不可能记得自己睡前在做什么的。”
是的,梦是一个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存在。
现实世界固然会对梦境产生影响,但当进入梦境之后,哪里还有对现实世界的意识?绝不可能还有这个意识。
也许上一刻,晁亮还在试图将现在的环境合理化成一场梦,但下一秒,他便十分肯定地否决了自己的合理化猜想。
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惊慌和迷惘,阳光很亮,可他却看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不,这不是梦,我肯定这不是。”
“我现在意识非常完整,但我还是能记得‘睡着’之前发生的事。”
“而且……这……太真实了。”
晁亮被晒得火热,“热”这样真切的体感他确定不是假的。
再看一边手机,依然安静得像一块板砖。
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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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更新,停滞在了一个多小时前。
他看着眼前这条朋友圈的更新,心中猛得一紧!额头上细密的汗一下子渗了出来。
现在不是梦,但刚刚做的“梦”,也不是梦!
晁亮清晰地记得,就在那个所谓的“梦”里,他在社科院的办公室坐下后,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最后一条朋友圈,就是这一条。
不可能记错,就是这一条!
他脑中一片全是乱码,不排除时间倒流的可能性,可是现在连目的地都凭空消失了。
晁亮随即拨出了几个同事和朋友的电话,电话那头只剩无边无际的忙音。
试了好几个人,都是如此。
车来车往的路边,晁亮第一次感觉,自己成了这座城市的弃儿。
无比熟悉与无比陌生交织在一起,抛给他一个巨
大的谜团。
晁亮不知道在路边愣神,愣住了多久。
他背着电脑包,纯白的纯棉t恤没有一丝泛黄,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光泽,就像一个乳白色的玻璃球一样,即使在炎热的夏天里,也显得光洁、整齐。
直到太阳晒到他快呼吸困难,他才决定撤回空调充足的地铁站里做下一步打算。
这时,一趟地铁到站,地铁里行色匆匆的路人来来往往,除了路人中偶尔夹杂着出现了一个光头的少女,和径直穿过闸机没有任何人阻拦的“逃票人员”,晁亮看不出和明海市有什么鲜明的区别,更何况奇装异服和逃票在明海市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他握紧手中没有起到任何帮助的手机,随手拦下一个看起来面色和善的路人:
“请问明海市社科研究院在这条线上吗?”
他想了许多种反应,否定的答案,给他指个路,又或者鄙夷的、友善的、嫌弃的、关切的……毕竟现在通讯这么发达,自己看起来也足够年轻,没道理会向路人求助这样的问题。
除非是不识字的孩童,或是老眼昏花的老人……
晁亮刚想找补一点借口,可没等他开口,那路人竟没有丝毫奇怪,有一些打趣似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是抽中了地理感知?”
第8章 探索
晁亮懵了,心想怎么碰到比我还不正常的。一时之间结巴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啊……?我、我……”
“算了,估计你是抽中地理感知了,你说的什么社科院我没听过,不过这里也不是什么明海市,这儿是玛嘉烈城!
你说你没有地理感知能力,还这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快回家去吧!”
那路人的语气不像戏弄,晁亮每个字都听懂了,可是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什么抽中什么?玛嘉烈城?
到底是这个路人病了还是自己病了?
看着路人离开的身影,晁亮心里的困惑不减反增,满得快要溢出来。
无论如何,他知道,事情恐怕不是社科院搬迁那么简单。
晁亮反手掏出手机,将地图搓小搓小搓小。无边无际的地图始终没有找到自己位置的小箭头。
晁亮半信半疑地在城市栏里输入“玛嘉烈”。
自己的标记赫然出现在了手机屏幕正中央。
彻头彻尾戳灭最后一丝希望的答案,晁亮的双脚像被焊在了原地——他真的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此之前,他从没听说过这座城市。
有一瞬间,晁亮觉得自己也许精神分裂了,也可能是去了某个平行宇宙,无数种可能在他脑中一一排列。
难道自己穿越了吗?
可是穿越到哪里了呢?环顾四周,这跟自己生活的现代城市几乎毫无差别。
或者难道自己是有了什么瞬移的功能?瞬移到了其他自己没有接触的小城?
如果是瞬移,那为什么手机信号直接成了摆设?
晁亮在椅子上呆坐了许久,地铁一趟一趟又一趟地从他面前驶过。
他反复咀嚼着刚刚发生的这一切。明明其实才过去了三个小时不到,却好像已经历经了沧海桑田般的变化,一时间打得他措手不及。平日里再怎么冷静自若的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
而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也已经快三个小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与世隔绝之感。
与自己过去生活的世界隔绝之感,如同一枚小小的舢板被困在了看似风平浪静却又一望无垠的海中。
这条地铁明明跟自己熟悉的11号线相差无几阿?
就像……就像一个镜像,或者说像一个拷贝粘贴做了微调的备份?
轰鸣而过的地铁前晁亮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地铁通道里冷白色的灯光让氛围愈发沉静。
晁亮当然可以选择原地回家,可他总隐隐觉得,一切事情变得怪异的源头就是那个突然消失的社会科学研究院,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将这样的怪异和四年前午绘晴的意外联在一起。
不能,不能就这么回家。
现在看起来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也许趁这个机会,可以找到点四年前断了的线索。
虽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过社科院附近,但晁亮依然对那地方有着轮廓清晰的记忆。
找不到社科院,退而求其次也许能找到社科院周边的其他地标建筑呢?
晁亮清楚的记得,就在社科院斜对面,有一家这附近为数不多的可以通宵的咖啡店——桥咖啡。
过去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他和午绘晴在那里刷夜自习,甚至连菜单上午绘晴爱喝的咖啡在第几页,晁亮都能清晰地记得。
晁亮再次打开地图,试探性地在地图中输入那家咖啡店的名字。
3.7km!
这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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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晁亮像是抓住了一根希望渺茫的救命稻草,握着手机的手甚至轻轻颤抖。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砰砰地加速跳动,连咽口水都有些困难。
“说不定呢?”
说不定只是地图出bug了。晁亮依然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一切可能都只是地图出问题了,决心前去一探究竟。
他立马起身向着那个熟悉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晁亮的手机依然形同虚设,再没有收到任何一条来自朋友的消息或电话。
他尽量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至少不往自己吓自己的方向想。
收不到消息,拨不出电话,却可以上网的手机。
说话不着边际的路人。
凭空消失的社会科学院。
糊里糊涂在终点站醒过来的自己……
晁亮边走,边兀自狠狠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碎片化的奇怪信息全部甩出自己的脑子。
“先过去。先去看看!”
他越想步伐越快,也许只要到达自己的目的地。一切都还有豁然开朗的希望!
忘记了炎热,忘记了疲惫,他紧紧捏着手机,向只有三公里开外的目的小跑奔去。
其实可以打车的,既然可以搜到这个地点的话。
但藏匿许久的胆怯终于还是露出了马脚。
上一个交通工具,把他带来了这个看起来一模一样却又有些奇怪的玛嘉烈城。哪里还敢再相信下一个交通工具会把自己带去哪里。
现在,他只相信自己亲自走的方向!
不出一会儿,晁亮便循着地图和自己的记忆,摸到了桥咖啡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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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桥咖啡
面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社科院,晁亮站在路边,悠悠地抬起头,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太阳还没落山,明媚的阳光也不能让他畅快地呼吸。
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从混乱中恢复一些平静,耳边不知不觉响起了那个小姑娘的手风琴声,无形中似有安抚之效,晁亮果真少了些焦躁。
突然,耳边一阵凶恶的叫骂声将他从恍惚中拉回现实。正是从路对面自己熟悉的咖啡店传来。
“出来!有人吗!给老子出来!”
晁亮被这叫骂声吓得一激灵。
反正这个下午也已经离奇得一发不可收拾了,晁亮对这突然的喧闹没有更多胆怯。
索性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若是咖啡店老板还在,兴许还能解答一点自己的困惑。
但谨慎已成习惯,他没有急着靠得太近,更没有主动询问这是怎么了,而是先躲在店门口远远观望。
桥咖啡店里的布置和自己记忆中依然一样,整体棕色的木制调装修,水泥地面是老板特地这么设计的,看起来像是在工业风的建筑里藏了一个树洞。
连桌椅都是参差不齐的木制桌面,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温馨宁静。
与店里十分违和的,正是刚刚发出粗鲁骂声的两个人。
只见一个大汉在小店里狠狠地把桌椅胡乱推搡开,嚣张的气焰好像随时能撕碎店里的一切;还有另一个稍微瘦些的的男人,小皮包在手掌上拍打着打量这店里的一切。
那两人身穿黑色夹克,夹克上脏得甚至发白,一看就是邋里邋遢的二流子,相当来者不善。
“老板在吗?!”
一个看着挺年轻的穿着条纹polo衫的男人,头发卷卷的,从柜台深处迎出来,满脸困惑,目光一碰上这两个行为举止狠辣的大汉,惊恐得不敢走得太上前。
“你、你们怎么又来了,钱不是早就连本带息地还干净了吗?”
他不太合身的polo衫外面围着一个印着咖啡店名字的围兜,声音颤颤巍巍的,难掩恐惧的神色。
晁亮不太确定这个年轻男人是不是咖啡店老板,毕竟和他记忆中的老板并非同一个人,也可能是新招来的小工。
那黑衣壮汉一屁股坐在一个空餐桌上,将手上拎着的包哐地一声砸在了桌子上。
晁亮这才注意到同样脏的发白的黑包上印着劣质起皮的白色大字:
“xxx金融消费xx”
这哐地砸桌上的声音,在场所有人猜都能猜到了,这里头是金属撞击震荡的声音。
所幸不是用餐高峰时段,咖啡店里坐着三三两两几个客人见这场景,直接溜之大吉,扔下饭钱在桌上就连忙起身推开店门火速离开。
“不用找了哈老板!”
“哈哈哈哈瞧这些怂样儿!”
另一黑衣男人发出一阵短暂的嘲笑,得意地顺手就把留在桌上的饭钱揣进了自己兜里,恨不得夸一声自己的同伙干得漂亮。
他们刻薄的嘴脸,全被店门外角落里正在观察的超量看得一清二楚。
“还?还给谁了?我们没收到啊?”黑衣男一边坏笑,脚翘在膝盖上肆意都起来,打量着店里的布置。
那个看起来不算老练的年轻男人一边坚定地反驳着,一边打开抽屉试图掏出一些纸质材料,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真的还清了所谓的欠款。
“还了呀!我真的不欠你们了!”
晁亮在一边也算看明白了,这是要债团伙上门来了,那年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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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员言之凿凿,掏出来的结款证明却被黑衣壮汉夺过来不由分说地撕得粉碎。
“不是我收到的,就不算还!还差五十万!快点交出来!”
“我真的没钱了,你们知道的,我不可能骗你们的,钱早就还清了,我现在真的拿不出来什么!”
年轻店员的话还没说完,前来要债的黑衣壮汉便隔着柜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穿着polo衫的小伙子拎着抡了出来,狠狠人在地上。
瘦些的黑衣男眼神中像闪过一把利刃,要把眼前这小子一刀一刀剐干净的狠辣。
他后退一步,勾起嘴角,冷笑一声,幽幽地对着自己的同伴招呼了一声:
“上次打得不过瘾吧。这次你尽兴点。”
话语间,那穿着polo衫的小伙子已经被一拳抡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也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打人啊,更何况还动手撕毁证据,这哪里是谁么高利贷金融公司,分明堪比黑社会团伙!
堂而皇之地对着弱小的人下手,野蛮至极。
坚硬的水泥地原本是精心的设计,而此刻却变成了那个年轻店员身下痛苦着撞击的靶子。
瘦弱些的黑衣男往嘴里叼起一根牙签,小人得志般地环顾四周,挑着眉毛,对空气中的嚎叫声求救声充耳不闻,稀松平常的模样。
晁亮站在远处被这节奏快得来不及反应,这已经从经济纠纷直接上升到暴力伤人事件了?
路对面还有悠扬的手风琴声,店里却已是人仰马翻,画面和背景音极不协调,整个场竟抽象得像黑色幽默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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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道歉没用,报警更没用
没用的?
晁亮已经来不及反应,铁钩的曲面狠狠落在正在挥动拳头流星的男人后肩上。
黑衣壮汉原本举起的拳头还未来得及落下,像被点了半秒的穴一样,定格在半空中。他愕然地愣在原地,既没有立即还手,也没有闪躲。
“啊——!”
片刻的定格后,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充斥了整个店面,余音绕梁,只挨了一下,就痛苦地狠狠栽倒在地,想要伸手去捂住被击打的肩都不知从何捂起。
蜷缩成一团,疼得瑟瑟发抖,一口气都难以喘匀。
“啊?我力气有这么大吗?该不会是遇上碰瓷了吧。”
晁亮在心里对着自己自言自语,自打成年之后,他几乎没有正儿八经对人动过手,对自己的战斗力很不了解。
“还是这人是个纸老虎……这么不禁打么?”
晁亮握着铁勾不敢再轻举妄动。
因为因为害怕下手太重,造成不正当防卫,甚至只是用的这铁勾背面,看起来还没那黑衣壮汉肩膀上的肌肉硬挺。
他略微害怕地后退了两步,避免被黑衣壮汉耍阴招反扑上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地上年轻小伙错愕的眼神,和另一个要债男震惊地张大嘴巴的神情。
地上的小伙子挣扎着向靠近晁亮的方向挪过去,恨不得弹出一根牵引绳,将自己传送到晁亮的腿上做个腿部挂件。
“你这是怎么了?”自己的伙伴被打倒在地嗷嗷乱叫,作壁上观的另一男人这才反应过来上前关切地问了起来。
晁亮对这一画面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被人偷袭受伤了,还能怎么?
他在一旁看得无语,不明白这俩人在表演什么兄弟情深,刚刚暴力伤人时可是司空见惯的样子,怎么轮到自己像是从没动过手的娇嫩孱弱。
“我……!我……我太不‘舒服’了!”
“这不应该啊……你不是……你不是不会疼的吗?”
瘦弱的黑衣男蹲在地上,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着。
晁亮见他俩似乎没有再继续战斗的打算,扔掉了手中的“武器”,伸手想将年轻店员扶起来,可谁知伸手的瞬间,那店员竟更恐慌地又将手臂抱在了头上。
直接拒绝了晁亮的好意。
“别,哥,别,我自己来!”
就算不是怀着感谢的心情,也应该能看出来自己不会伤害他,晁亮对自己突然反倒成了洪水猛兽,被逼之不及的情况始料未及。
这一屋子的人没一个正常的。
“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心里抱怨,嘴上却还是强行耐心地解释起来。
地上的小伙子缓缓放下胳膊,无辜的眼睛将晁亮上下打量了个遍,见他一身白t,金色框架的眼镜后面微微眯着的眼睛确实没有“大开杀戒”的冷酷,这才终于放松了一丝戒备。
“各位,我不想多管闲事。但动手是不对的,我已经报了警,待会儿警察来了之后我也会配合他们的。”
“你需要叫120吗?”
晁亮俯身,向年轻店员凑近了一些,恢复了自己平时说话的平稳语调,关切又有些疏离,让人分不清他是真的善意,还是冷漠的询问。
“不……不用了……”
“我需要!我要!”
谢绝的声音未落,还靠在地上调整呼吸的壮得像头牛一样的黑衣男人倒先喊出了声。
同伴倒下之后,这要债的两人如同失去了爪牙的老虎,完全偃旗息鼓,看来今天这钱是注定不可能要成。
年轻的店员支撑着站起来,凑近晁亮耳边。
“话说你刚刚用的哪招?大敏那可不是普通拳头棍子能伤到的人。”
“噢对了,地上那个叫大敏,他就是个打手,瘦的那个叫祁仕,他才是顶事儿的。他俩不是头一回来了。”
大敏先天缺失的就是中度痛觉的属性,十级疼痛约莫得到七级以上他才能有所感觉。
而这个看起来连肌肉都没有的陌生人,一棍子下去竟打得大敏哭爹喊娘,在场所有人都默契地达成一致,这人肯定有点手段在身上。
晁亮听见了对他的疑问,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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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答的计划。能有什么招数?偷袭非要说出来未免不光彩。
没得到晁亮的回应,年轻店员识趣地不再追问。
……
“谁报的警?”店门外,警车已经停下。
“是我报的警。”
“什么?!你还报警了?!”小伙子要不是身上的伤还疼着,定要做一个大拍脑门的动作。
晁亮这下忍不住了,忿忿地追问起他,“报警又怎么了?不报警你等着被打死啊?”
晁亮对警察同志解释了事情的原委,从非法催债,到出手伤人,一一陈情之后,便指向了靠在桌子上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祁仕。
“又是你?”
警察认出了祁仕,看来这小子已经不是第一次犯事儿。
“对不起,我们无法对他进行处罚。”警察转向了晁亮,十分无奈,“你们愿意接受调解吗?如果不接受的话,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处罚他的。十分遗憾。”
“什么?!为什么?!”
晁亮眉头紧皱,脸上满是不
解,眼神中的震惊夹杂着些许愤怒,终于还是略微激动地问出了这个疑问,“为什么。”
“我们调解!我们接受调解!”没等晁亮问个明白,身后刚刚还在挨打的店员反倒捂着伤口挤上前来。
“好的,我们警方也是为你们考虑,建议调解。”
那祁仕不屑地笑了笑,似乎对这一切都感到无所谓,对非法高利贷无所谓,对出手伤人无所谓,对警察更无所谓。
他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迎上前来。
“说吧,怎么调解。”
看着祁仕这副模样,晁亮难以抑制的厌恶油然而生,甚至感到恶心。
他一秒也不想再看这个人的脸,也不愿再跟这些人浪费口舌。在他眼里,这全是一群“不明事理”的人罢了,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多费口舌。
扭头便将地上的书包捡起来,向店门外头也不回地出去,对身后呼唤声完全充耳不闻。
“唉!你叫什么!你等等我!”
第11章 证明
晁亮走出店门,觉得既解脱,又茫然。
刚刚那个咖啡店,除了不认识的人,都还是过去那般陈设,在这个“陌生”的下午,给了他片刻熟悉的感觉。
而出了这家店,回到了这个茫然的马路边上,他又该走去哪里呢?回家吗?去实验室找同事吗?
马路对面的手风琴声从始至终都没有停过,似乎根本不关心附近发生了什么。
晁亮望着对面那个在树荫下卖艺的小姑娘,竟有一丝觉得,如果自己也是个盲人,是不是就可以看不见这些无法接受的事情,省却不少自寻的苦恼。
他再看了一眼手机。没有出乎他的意外,手机上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自己在地图上依然处于这个奇怪的玛嘉烈城。
所以为什么呢?晁亮站在路边愣神了片刻,为什么不能处罚?因为他有精神病史吗?
心中的困惑战胜了刚刚的愤怒,让他冷静下来。趁警察在,索性问个究竟!
他旋即转身准备回去,直直撞上了追出来找他的那个年轻的店员。晁亮想事情想得入神,连他跑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唉这位兄弟!我刚刚喊你你怎么不理啊。”
“警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是警告一下呗,他们过阵子肯定还会来的。诶~不对!说不定这次被你打怕了不敢来咯。”
晁亮看着已经回血,生龙活虎的强尼,抿着嘴无奈地摇了摇头,想到他刚刚抢着要和解的模样,便不愿再追问下去了。
见“救命恩人”不再说话,小伙子自来熟地一把勾在晁亮肩膀上,携着他沿着路边走边开始自报家门。
“我叫Jonny,你叫什么呀?也可以叫我强尼。你叫啥呀告诉我呗~”
“你刚刚揍大敏用的是什么招啊?怎么能把他打得那么疼呐?”
“告诉你,我的缺失属性可是撒谎哦,所以我真的是只会说真话的好人!你相信我肯定没错的!”
等等!
强尼在晁亮耳边热情洋溢地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串接着一串,从左蹿到右,从右蹿到左,手臂还间或挥起来,可惜,晁亮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也不想回复他。
直到……什么叫,缺失属性是撒谎,只会说真话?
晁亮一瞬间便想到了刚刚在地铁上路人奇怪的慰问,缺失地理感知,缺失撒谎,缺失?
如果这个强尼没有神经病,那也许从他这里可以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你有神经病吗?”晁亮立马抬头反问道。
见晁亮终于有了个回应,强尼更加兴奋了起来,连忙站住脚,握住晁亮胳膊,郑重其事道:
“我发誓,我没有神经病。我不可能说谎的。”
“哦对了!”强尼反手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钱夹子,掏出了一个小卡片,“诺,给你,证明!”
“给你我的属性缴销证你总信了吧。”
强尼笑意盎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子,两根手指一捻,就像掏一张名片一样熟练自然,掏出了一张微微泛白的透明卡片。
如果不是上面有信号灯在闪烁跳动,那就是一块超薄的玻璃片。
看来平时没少在各种场合下掏出这个晁亮叫不出名字的证。
晁亮对高科技的东西虽然了解并不多,但也知道现在透明玻璃已经多的是可以用来当作显示屏的了,别说是一个信号灯的闪烁,就算是在透明玻璃上画幅清明上河图都不在话下。
不过……一切都离不开一个东西,电源。
而眼前的透明“玻璃卡片”正被强尼十分随意地捏在手中,透明状态下也排除了太阳能的可能性,那这闪烁的信号又是哪里凭空而来的能量?
“属性……什么证?”
晁亮伸手接过强尼口中的“证明”,拿到眼前才看到,除了闪烁的信号灯,正中间还微弱显示着字,举在空中时,字体就像悬浮在空中——属性缴销证。
“原来是缴销。”
属性缴销证正下方,赫然是闪烁着红色的光语——弄虚作假。
翻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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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透明的卡片竟又呈现了另外一些字,恰恰是强尼的一些简单的个人信息,以及一串编码,看起来像是某种象征身份的ID信息。
“这能证明什么呢?”
晁亮心中暗自困惑,没有出来,这张卡片过去晁亮从未见过,他已经欣然确定了自己是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考虑到这个世界对待他这样一个“外来访客”的态度还尚不明朗,贸然透露自己对这个新世界的规则一无所知,万一给自己招来横祸也未尝可知。
毕竟这要是搁在人类世界,如果突然出现一个天外来客,恐怕难逃被群众举报报警的命运,运气好是在牢房里终老,运气不好只怕分分钟已经送上了解剖的实验室。
“嗯。”晁亮面不改色,应了一声。
他猜测强尼刚刚说的自己不能说谎,正好可以跟这张缴销证上唯一红色的弄虚作假对得上。
一时间,许多种可能的场景在晁亮的脑海里高速推算:
可能是指他弄虚作假的能力被封印在这张卡片里“缴销”了,那是不是还可以“封印”各种各样更多的能力?
如果有天需要用时是不是那串数字就是密码,又可以重新唤醒了?是不是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许多张这样的卡片,就像游戏里的功能卡一样?
都只是些猜测。
“咳咳,你刚刚被打,现在还好吗?”
晁亮一边将手中的透明卡篇还给强尼,一边扯开话题。转移话题可以很好地掩盖自己一无所知的模样。
想想刚刚强尼被打到蜷缩在地上的样子,再看看眼前的头发都还没捋顺一脸狼狈却还笑容烂漫的男孩,好像刚刚发生在他身上的不幸都从未发生过一样,透露着令人难以怀疑的爽利、坚圆、戆直。
这一套真诚的组合拳下来,晁亮的防备已经降下不少。
“哎呀没事,皮实着呢。你刚刚用的什么招数?所以你叫什么呀?”
“我叫晁亮。”晁亮心想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自己,就用真名应该无碍,只是一个代号罢了。
第12章 阶段记忆
“那招数呢?你的武力值爆表啊兄弟!”
“没用什么招数。”
“怎么可能!刚刚打我那个,就那个大敏,他可是远近闻名的打手,一般人压根打不动他的,他缺失的可是中度痛觉的属性,除非剧痛,不然落在他身上都是毛毛雨一样。”
“唉,真可惜了,他小时候还被当作拳击手训练过呢,这体质可不就是天生的拳击手,全怪祁仕那个混蛋,给他带歪了,不然……”
强尼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起来,十几分钟前,大敏还把他打得在地上抱头鼠窜,十几分钟后,他反倒开始替别人遗憾起来。
看起来似乎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祁仕是真的混蛋,坏透了,他仗着自己不能被抓,做事儿忒损,警察也拿他没办法……啊!上帝啊!能不能来个人管管他啊!”强尼站住脚,仰头对着天空发出了无奈的嚎叫。
晁亮一直没有打断,终于从大敏的成长讲到祁仕了,他刚刚的忿忿不平又被勾起。
“为什么他不能被抓?”
“还能为啥,属性呗。”
又是属性!?
按照刚刚的逻辑,一张卡片,缴销了一个能力,或者说,一个属性。
那那个祁仕大概率是被“缴销”了一个跟警察有关的属性吧,也被“封印”在那样的透明卡片中吗?
晁亮在心中暗暗推演,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疑惑。
对他来说,知道一件事情的因果不仅不会让他的情绪产生太大起伏,大部分时候,反而能使他越发镇定。
知道得越多,可控的就越多。
“那你为什么要接受调解?”
晁亮差点就被强尼的抱怨和无奈糊弄过去,“毕竟警察拿他没办法是他的事,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接受调解就是你的问题了。”
“哎呀,因为事情闹大了,对店不好……”强尼嗫嚅着还没说完,立即掐掉了自己的话头:“但我保证。我们不是老赖!他们就是单纯的来讹钱的!”
晁亮眯着眼睛看着脸已经濒临涨红的强尼,“怎么,你还有不可能欠钱的属性?”
“……倒也不是。算了,不能说。”
“不想说算了。”
合着弄不了虚,做不了假,但可以开不了口。
晁亮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见强尼不想多说,也没有多作追问,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走过了一个街口。
“晁亮,我就叫你亮哥吧!”
“……不要。”
强尼根本没听进去晁亮的拒绝,依然沉浸在自己的热闹里:
“亮哥!我都问你三遍了!你咋揍的大敏啊!你缺失的什么属性呀!你是不是刚好可以压制大敏?!”
“没有。”
“那他为什么会感觉到疼?”
“他装的。”
“不可能!你肯定是不想说,你有秘密!没关系!你以后可以常来我们店吗?我怕他们过几天又来闹事,拜托你了~”
“不可以。”
强尼像只绊脚猫一样,左右环绕着晁亮,对着晁亮自问自答自求,晁亮虽然觉得有些炸耳朵的吵闹,但还是没有拒强尼于千里之外。
“你叫Jonny是吧?我想跟你打听一个地方。我在地图上没找到。”
“亮哥你尽管说,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但凡叫得出名字的地方,我基本都知道大概在哪儿。
“你知道社会科学研究院在哪里吗?”
“唔,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可能不是我们城市里的,没关系,我再在世界地图上搜一下。”
强尼反手掏出自己的手机,看起来跟晁亮的手机也并无二致,他熟练地打开一个像普通地图的app,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没有,没这个地方。亮哥,你确定叫这个名字吗?”
晁亮沉默了。
确定吗?也不是很确定。
只不过,这个地方九成九的景致都跟自己原先的世界一模一样,他翻动着自己手机上的各种app,有一些通用的工具类的也还是能派上用场,并不像完全另一个世界。
如果只是时空上的穿越,那为什么只有社会科学研究院被从“历史”的长河中抹灭得一干二净呢?
他很快意识到,一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再问下去自己“天外来客”的身份恐怕就要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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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无疑。
说的话越多,漏的馅就越多。得快点想个办法把自己的“无知”合理化。
“我也不确定,因为……”晁亮故作难以启齿,一道灵光射箭般闪过他的脑海。多亏在地铁上随机问的那个路人了。
“Jonny,你刚刚是不是问我缺失的是什么属性?现在我告诉你——是阶段记忆。”
晁亮在心里默默想着,自己确实
“阶段记忆?!”
强尼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眉毛快要挑到天上去,转瞬,眼神又黯淡了下来,闪闪的瞳孔中似乎有些波光,晁亮分明能看出来,那是同情又担忧的眼神。
“亮哥……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是这个……”
强尼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但晁亮大概也猜到了一二,这语气跟得知自己得了癌症差不多惋惜和无力,就
差把节哀和同情写在脸上。
晁亮甚至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挑了个程度太重的说法。
“亮哥,你长到这么大一定很不容易。”
“没有没有……阶段的,阶段记忆。”
晁亮连忙补充,阶段两个字语气明显重了些。
可不是眼前这个满眼同情的男孩子脑子里想的那种连碗筷都不知道怎么使用的失忆;只不过是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没了,事实上这些记忆很可能从来没有过。
晁亮趁热打铁:
“Jonny,如果我突然问出一些很弱智的问题,你不要见怪哦……”
“不会的不会的!我怎么可能!”
“难怪刚刚一直问你,你都不愿意回答我;难怪我让你以后常来店里,你也不肯答应我……你一定是不记得我问了你什么问题,又或者,你一定是怕自己答应了以后忘记,让我失望?”
强尼几乎快要哭了出来,甚至替晁亮把“解释”都想好了。
如此真挚的自我攻略,晁亮还是第一回见到,虽然有于心不忍,但为了在这个世界短暂地适应下去,他只能先顶着这个自编自导自演的“缺失属性”说一些善意的谎言。
既然找不到研究院,那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先回去。
第13章 新家
在回到原先的地球世界和回家之间,晁亮做了片刻的抉择。
那些影视作品里的“穿越”一般都没那么容易回去,这里看起来严丝合缝,看着实在不像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还是现在这里找到一个落脚点比较重要。
也不知道自己的“家”还在不在。
晁亮扭头便向家的方向走去,再次没理会强尼跟在自己身边的“关切”之心。走得看似决然,其实他心里也压根没底。
“我要去个地方。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那个什么研究院吗?那怎么行,万一你一个人迷路了怎么办!”
“不会的,有些事情我还是记得的。而且,这是我的私事。”
强尼见晁亮态度肯定,又明确说了是自己的私事,纵然一腔热情却也不是毫无分寸,便遂了他的愿。
“真的吗?要不这样,我给你留个我的联系方式,你需要帮助时给我打电话。”
强尼就像掏自己的属性缴销证一样熟练地再次掏出了自己的皮夹子,再次捻出了一张卡片。看起来天真浪漫的孩子模样,动作却十分老成,用的东西也是像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的用品。
“这是我名片,你拿好。记好自己放在哪个兜里哦…算了…我怕你忘了,以防万一,你也给我一个你的号码吧。”
“不用了,我就攥在手里,忘不了。”
晁亮归心似箭,已经没有精力再与强尼做太多的斡旋,便匆忙搪塞。
这个城市的整体跟自己原先所在的明海市几乎没有差别,那相应自己家的位置应该依然在原地吧。
随着步伐的加快,晁亮终于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一边走,一边还在暗自感叹,这个缺失的属性编的真的很合适。
只需要原路返回,很快,他便能回到这里的“家”。
果然不出所料,自己家的这栋建筑,位置和模样都没什么变化,十分好寻。晁亮站在小区门口,竟有一些哭笑不得,他心中很没底,自己是否还能顺利入住这个“家”,如果是在平行时空,里面住着的会是谁呢。
总在事情尚未确定时,多假设几种猜想,才能在情况发生时多一些应对的准备。
越向自己家门口走去,晁亮心里却越是七上八下起来,如果确定家里已经住了另一个人,算不算间接地再次验证了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设想。
而住在屋子里那个人,会是未来的自己吗?是陌生人又该如何呢?
不知不觉,他已经到了自家楼下。晁亮抬头向上看过去,心沉了一大半。
自家的窗户,灯亮着。
也许是这半天发生的事过于奇怪,他在这里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从被动地寻找,变成了想主动去看看,到底还有多少不同之处在等着自己。
晁亮还是搭上了电梯,电梯上升,不仅把晁亮从地面提到了高空,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从他毕业住在这里以来,这个家里并没有其他人入住过。
站在自家门口时,晁亮屡次抬起手,想按响门铃,可只需要看看周围,他便放弃了。
家门口的陈设和自己家全然不同,家门外的鞋柜上发灰的皮鞋、小孩的运动鞋、没有系好的雨伞,一切的一切,都能说明,这家现在住着的人,和晁亮没有半点关联。
他弯下腰看了看家门口的快递上的名字,确实是他完全没有印象的名字。
既然这样,那又何苦去按响那个门铃,再与更多不相干的人产生关联。
晁亮默默搭上电梯,回到了楼栋外。似乎,在这个世界里并没有自己的位置,自己仿佛是多余的,他既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在哪里停留。
一切的变化都从11号线开始。
也许11号线上就有自己回去的出口?
此时,天色已逼近傍晚,走在路上四面的景致也随着太阳的下山渐渐变得影影绰绰,让本就茫然的晁亮内心愈发朦胧起来,甚有一种“前途未卜”之感。
一切都和平时里一模一样,晚高峰熙来攘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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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面露疲惫之色,手机里地铁扫码的app一样可以扫开这里的地铁,好像已经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中,晁亮也难以分辨。但答案,上了地铁也便知道了。
第一趟,上车,没有社会科学院那一站。
时间过得飞快,坐到终点,无事发生,被乘务人员清空下车。
反方向,上车,没有那一站。晁亮依然觉得好像没多久,又坐到终点,依然无事发生。
第二趟,相同的检索,相同的失落;相同的终点站,相同的“请所有乘客下车”。
第三趟、第四趟……
晁亮尝试了几次,最终还是回到了站台上,虽然历经几次失败,他也没有十分崩溃,打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没那么容易回去。
只是,自己还能去哪里?
他盘算附近总还是有酒店可以将就一下的,可是一想到自己没有强尼手上的那个属性缴销证,就像没有身份证一样站不住脚,便打消了这个可能会带来麻烦的想法。
晁亮坐站台上的椅子上发起了呆,这一下午他的脑子一刻不曾停过,接受
了现实之后反倒彻底放空了起来。
地铁一趟一趟从他的面前穿过,被视线解码、过滤成一块块马赛克,留在了他的意识里。
“真的要求助的话,也只能是他了。”
晁亮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手不自觉地伸向了强尼留下的那张名片。
地铁里的事物又从马赛克恢复成具象,返回他的视线中,理智稍作休整便又在他的大脑里马不停蹄恢复运作。
再次回到地面上时,夜幕已低垂,从傍晚到天黑,他都在地铁里,也许是太迫切地想要回家,晁亮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地铁里花了这么久。
现在,接触的人越少,犯错的机会就越少,其实在他来之前的世界里,晁亮就已经是这么做的,极致简单的圈子总是可以减少许多麻烦。
那强尼显然是当下最优的选择。
第14章 第一个夜晚
强尼家不算大,布置得颇为温馨,进门正对着阳台,阳台上摆着两三排的绿植,长势喜人,一看就是被照养得很好的样子。中间的横厅上居中摆着沙发,沙发无依无靠的,前后都可以走人。左手边是厨房,厨房再向里两三步就是强尼的房间。按照强尼自己的说法,他是那种一睁开眼就要进厨房给自己准备丰盛的早饭的人。
右手边则是一面电视墙,和一个闲置的小卧房。强尼的朋友很多,时常会收留些人在自己家过夜,他自己也挺自豪,仿佛恨不得把客卧改造成小旅馆。
今晚就收留了一个新朋友。
晁亮靠在强尼家客房的飘窗上,能穿过小区看到对面的街道,零次栉比的高楼间穿插着几个宵夜摊,看起来不过是平凡静谧的夜间城市。
强尼的名片在手上像拨弄一张打不出去的纸牌一样,不作思考也不多端详。
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谎称找不到家的住处,拨通了强尼的电话,他竟然十分爽快地要让他来自己家住下,为了表示诚意,也担心晁亮再次忘记自己身处哪里,强尼是亲自跑去地铁站接上晁亮的。
“亮哥,你睡了吗?吃宵夜不?我能进来不?”
房门外传来了强尼精气神十足的声音,都夜半三更了。
“门没关,你进来吧。”晁亮的视线依然看着窗外,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只见强尼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进来,还撒上了一些紫菜葱花。
晁亮寻着香味还是扭头看了过来,这香味提醒了自己,确实从中午之后滴水未进了。
“这是……?”
“夜宵啊!今天谢谢你。这么晚了,也不能给你调我的拿手咖啡,只能这样了……”
强尼凑过来将馄饨放在飘窗上,见晁亮面露疲惫,也不打算继续打扰,识趣地准备离开。
“Jonny。”
“嗯?”强尼欣喜地立马站住脚。
“你就这么收留我,不怕我是坏人吗?”
“怎么会呢!亮哥你不是见义勇为救我了吗!而且……你后来不也说了,你缺失的是阶段记忆,那你帮我就更是你骨子里的选择了,怎么可能是坏人!”
“你对每个人都这样毫无防备吗?”
“你都是一个缺失记忆的人了,我还能对你有什么防备?你搞不好这一秒在我家洗劫一空,下一秒出门都忘记往哪里走了诶。”
强尼轻松地语气里已没有了初识时的心疼晁亮,好像已经接受了晁亮的“缺陷”,当作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人了。
晁亮没有应答,低头笑了笑,“过来坐吧。”
“Jonny,我有些记忆,越来越混乱了,感觉好像快要消失了。”
说这话时,连晁亮自己都脑子停滞了片刻,望着飘窗外的城市灯光愣了神,竟脱口而出了这样矫情失落的话。
他知道,他说的记忆,不仅仅包括对现在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印象,也包括短短一天内,对另一个世界里自己留下的无数事情的记忆,那些被他深藏在心底上了锁不愿意去细究的记忆。
回过神来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强尼,晁亮连忙故作轻松,立马打岔了起来,就差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空中拨散云雾一样拨开尴尬的氛围。
“害!其实,我是记不得一件东西了。”
“什么呢?如果你是想找什么地方我应该可以帮你的!”
“我好像……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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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把那个什么证丢哪里了,就那个,你给我看那个证。那玩意儿每个人都有的吗?”
这个问题对强尼来说确实多少有些“愚蠢”,但只要一想到晁亮是一个被抽中缺失“阶段记忆”属性的倒霉蛋,他便完全不觉得有什么感到意外的了。
“你是说属性缴销证吗?那肯定每个人都有的呀!你是不是忘记随手放哪里找不到了?”
“每个人都有吗?……”
“对啊,这不是从小就随身带着的东西嘛。”
“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
“那我要是,还真就弄没了呢?
晁亮也不着急,这东西他本来也没有,再无可奈何也是徒劳。
“那……确实有点麻烦,估计要去许可局补办了……但我从没听说有人弄丢过,也不知道能不能补办成功。“
许可局?晁亮立马联想起今天在地图上搜社会科学研究院时,地图上弹出的联想地点。
“你是说社会属性许可局吗?”
“对啊,不然咧~最权威的机构就是社会属性许可局了,就这一个,其他可都不敢叫‘许可’的。这你也忘了吗?”
最权威的机构啊?
晁亮心想,那自己去补办那岂不是羊入虎口,约等于举着横幅进警察局说,来啊!来抓我啊!都省得你们全城搜捕了!我就是偷渡来的!来抓我吧。
不行,即使有一线可能真的可以给自己“补办”一张什么属性缴销证,但还是承担不了被绑进实验室研究的风险。
无论如何先应该先隐藏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件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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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不是初见的初见
【工作日志:2019年7月20日这真的不是一场梦,我好像来到一个新世界了。我需要想办法赶紧回去,这里没有属于我的位置。
幸运的是初步看来,这个地方危险系数不高,虽然有些事情依然匪夷所思,但至少大部分人看起来都还正常。也算是勉为其难的安慰吧。(Edit by亮)】
天还蒙蒙亮时,晁亮就已经躺在床上意识清醒了。
他睁开眼,倏地起身,掀起被子就下了床去,奢望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自己现在醒过来了!
“啊!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刚想蹑手蹑脚进客厅,房门一打开,迎面而来就是正端着水壶在阳台上浇花的强尼。
“……”
晁亮原本还怀有期待的脸瞬间变成扑克脸阴沉下来,向客厅一步都没有多迈,立即在自己房门口掉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晁亮绝望地把自己扔回床上,看来并不会随着一觉睡醒,就恢复成原样,自己是彻底来这个不明所以的地方了。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搞明白我穿梭到哪里了。“
只消片刻的绝望,晁亮便已经是不耐烦和迫切占据了理智的上峰。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靠自己这样一点点开地图效率实在低下,不如趁着自己还能用“缺失阶段记忆”这个属性像强尼多套点信息。
他挺身向客厅外快步周去,直奔强尼身边,一把把他拽到饭桌前:
“Jonny,今年是哪一年?”
强尼毫无防备,手上浇花的水撒了一地,刚想抱怨一下,被晁亮突如其来的询问顷刻扑灭了心里的怨气,他强忍着没有拧起脸,但还是能看出他担忧的神态。
“哥…,你那个…你今天忘记的又更多了一些吗?”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照顾到晁亮越来越残废的心情,“手机呢?手机上看看呢?”
“手机之前被重置了,你告诉我现在最准确的时间,我去调。”
“好!好,我去给你看下!”
强尼松了一口气,险些以为晁亮已经连时间在哪里查看都搞忘了,那真的全完了,所幸他只是不知道时间了而已,连忙伸手去拿手机。
“我给你报哈,你拿你手机设置一下。现在是2019年7月20日早晨6点49分。”
晁亮拿着自己手机,发现竟不差分秒。
根据他一路上对这座城市的观察,明显有极个别小物件科技水平超前了些,可是时间如此准确的重叠,至少自己的手机比自己适应得更好。
那就排除了穿越到未来的可能了吧。
或者这里是平行世界?
晁亮继续追问:
“我们属于哪个国家啊?”
这话一问出口,强尼已经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欲哭无泪。光知道缺失了记忆属性是个麻烦事,但不知道竟然连三岁小孩的知识面都不如。
“亮哥,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别担心。我就是对一些……”晁亮僵硬地笑了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怜,于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只是对一些宏观的东西,对,宏观,不大记得住。”
“但你告诉我一次,我肯定还是能记好久的。”
“那你记住,我们没有国家之分哦。我们都是波罗海世界的公民。”
波罗海世界?
果真是另一个世界,可是看起来真的跟人类世界一模一样,连这座城市的建筑都几乎一模一样。
晁亮甚至联想到,莫非这里有间谍专门去人类社会偷窃城市的信息回来复刻?刚想到这茬便摇了摇头在心里耻笑起自己:
【切,自己都已经前途未卜了,还操心人类世界的安危,看来那些嘲讽我们男人总热衷评论时事政治的刻板印象还是有点道理的。】
“Jonny,波罗海世界……”
他刚想继续追问下去,一阵震耳的砸门声突然打断了他们。
砰砰砰!
砸门声听起来不算友好,尤其现在还是一大清早。
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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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顿时紧张起来,生怕门外的是官方的警察,检查到他是外来生物,还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证明,一抓一个准。
他看了看强尼。
“怕啥,我去看看。”
强尼看出了他的担忧,便眼神指路让他先回房间避一下,自己前去应门。
晁亮前脚进门,后脚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强尼坚定有力的一声:
“他在的!”
“忘记这货不会编谎了!”
没办法,整间屋子不大,四处逃窜也不太现实,晁亮只能硬着头皮出去看看。
只见昨天在咖啡店被自己一棍子打倒在地的大敏,魁梧得像熊一样挡在了屋门外。
脱去了那一身黑的行头,似乎能跟强尼口中描述的从小做拳击手训练的运动员联系起来。看起来不像起大早来寻衅滋事的模样。
“找我什么事?”
“找我亮哥什么事!”
强尼本事没到,架势先起,一边气势汹汹地附和,一边向晁亮身后躲了躲,打不过,确实打不过。
晁亮翻了个白眼,嘴角向下撇了
撇,侧过脸怼了躲在身后的卷毛小子一句:
“你这家怎么什么人都能来。”
“冤枉啊哥,我又不会说谎,别人一问我家在哪里我就竹筒倒豆子,我控制不住……”
晁亮无语。
“这位大哥,我一夜没睡着,想着你那一棍子……”
听到大敏突然换了一副态度,也称自己为哥,和昨天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不过他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心中一紧,怕是来寻仇或者单挑来的。
晁亮保持礼貌:“不好意思,我也是为了阻止你才动手的。”
不管对方意欲何为,自己先和善一点,做个莽夫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我想让你再给我两下子!”大敏扭扭捏捏的,不太开得了口似的。
“啊?”
强尼和晁亮几乎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第16章 不是初见的初见(二)
“不是,你没事儿吧?”
会不会是个圈套,自己前脚动手,后脚就报警那自己肯定哑巴吃黄连了。
“昨天跟你一起那个,那个叫啥来着,他人呢?”晁亮试探地问了问。
“祁仕他……他不知道我来找你的,他要是知道,他指定不让我来!Jonny的家我以前就认识的……”
晁亮和强尼对视了一眼,似在询问,强尼也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我们确实以前就认识。”
强尼见他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着。本就狭窄的门外走廊连开门都要让个身子,现在却束缚住了一只“黑熊”,便想将大敏迎进屋子里来。
既然大敏特地为了这事儿而来,那想必没那么容易应付,他所求之事不算麻烦,晁亮决定快刀斩乱麻,了却这一桩突如其来的无厘头要求。
“等下,就在门外吧。”晁亮惯是谨慎,主动向门外靠近了些。
“来吧!”大敏挺了挺胸,哼了一声,咬紧了后槽牙,宛如要上战场这就英勇赴义。
晁亮本就没打算对他动手,上下打量了大敏一番,确实魁梧,身上的肌肉厚实得像头牛,自己也没练过,一双手平时全在敲代码和打游戏了,一拳下去怕是自己先肿痛起来。
他抬起脚,使出五分力,试探性地朝大敏小腿前的骨头处踢去。
“啊!——”
嚎叫声充斥了整个楼道。
吓得强尼窜上前去仅仅捂住脸已经憋得通红的大敏的嘴。
“声音小点!你瞎叫什么!”
那画面,五大三粗的黑熊弯腰曲背捂着自己的小腿,瘦小灵活的卷毛猴子盘在熊背上,捂着熊的嘴。
世界恢复安静,强尼缓缓松开手,震惊地张大了嘴巴,看着同样瞠目吃惊的大敏,又转身看了看站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晁亮。
强尼:“你现在能感觉疼吗?!”
大敏:“这特么就是疼吗?!”
晁亮:“真的至于这么疼么?”
“等等,这不对。”
强尼率先从震惊中找回状态,看了看一脸懵的晁亮,顺势将躬着身子叫疼的大敏扶了起来。
“你是找回自己的痛觉了吗?这不可能啊!”
“我也不知道啊!”
“不对不对……这不对,让我来!”强尼心里既有困惑,也许是对昨天被大敏拳脚相向有着怨气,趁这个大敏痛觉似乎恢复了的时间里,他很积极地想要也来试试。
强尼转着身子就绕到大敏面前来,双手握住大敏粗壮硬实得像树干一样的胳膊,没等大敏同意,便学着晁亮刚刚的动作,瞄准大敏另一条腿,狠狠踢了过去。
狠狠。
只是,这一次,没等来大敏再一次疼得嚎叫,而是等来他面不改色的一个瞪眼。
“你小子……”
大敏忿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嘲讽,同时瞥了瞥还站在门侧的晁亮。
强尼迫不及待地反问道:
“有感觉吗?!”
“挠痒痒呢?”
“再来几下!”强尼不由分说又给了几脚,直到被大敏一巴掌糊在脑袋上才停下。
“臭小子!你搁这儿按摩呢?”
“啊?为什么?!难道……”
强尼和大敏双双看向了晁亮,现在唯一可能的答案就出现在门里一副置身事外看热闹的人身上了。
莫非这人有天生神力?
“要不……要不……亮哥,你轻轻地,轻轻地,轻轻地给我来一下子试试呢?”
强尼咽了咽口水,咬咬牙,提出了这个置生死于度外的建议:
“一定要轻啊!只能用刚刚十分之一的力!不不!二十分之一吧!”
如果对大敏来说,中度痛觉的属性还是缺失的,那唯一可能的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连肌肉都没有的男人具有超强的伤害力。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强尼只能奉献自己。
晁亮对眼前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一番操作并不能理解,怎么你方挨打完我登场,轮流求揍起来。
“来吧亮哥!”
“拒绝。”
晁亮根本不理会他们的胡闹,转身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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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屋里,却被强尼和大敏俩人不约而同地上前拽住了胳膊,吵吵闹闹纠缠了起来。
叮——
就在三个男人拉拉扯扯之际,电梯门,突然不合时宜地打开。
原本还漫不经心看着手机的桑杞,刚迈出电梯间,便被眼前的场景禁锢住了脚步。
只见三个形状各异的男人推推搡搡着,全都挤在户门口。
【呃……Jonny……是哪个?】
此时此刻桑杞对自己草草结尾之前的人物形象备份中,偷懒省略描述强尼的后悔之情达到了顶峰。
大言不惭记下来隔壁楼敲门就行,怎么这么不巧,堆了这么多男人在这里,这究竟哪个是自己的工作拍档!
对于刚没了面孔识别属性的桑杞来说,这无异于把一个幼儿园字母还没扔全的孩子去考量子力学,全是天文数字,看进眼里,抛之脑后。
她呆呆愣在原地几秒,眼前三个男人的拉扯也因为她突然的出现按下了暂停键,齐刷刷看向这
个“不速之客”。
空气陷入了凝滞。
“不好意思,走错了!”三十六计走为上,桑杞选择原地告辞。
“诶?桑……”
强尼还没喊出口,自己刚刚一直拽着的男人趁着他放松时,一个箭步冲出了门,甩脱了强尼的手,直直追着“不速之客”离开的方向,擦着快要合上的电梯门挤了进去。
“诶?亮……”
强尼一连两个人都没叫住。心里直犯嘀咕,却也只能和大敏面面相觑,大敏更是摸不着头脑。
昨天刚动手的俩人,此刻被晁亮扔在电梯间,强尼又恢复了老实本分。
就在桑杞决定先走为妙之前,晁亮已经觉得这个女生十分眼熟。
可是自己刚来这个世界,唯一接触的人就是强尼,总不会是又一个人类世界的人吧?
“是她!就是她在地铁上把我喊醒的!”
脑中一道白光闪过,画面瞬间倒放回了昨天的下午,在冷色的地铁车厢里,睡眼惺忪间余光看到的那个急匆匆下车的长发身影,就是她!
第17章 不是初见的初见(三)
她叫醒我的……说不定进入这个世界,就是跟她有点关系?
晁亮不假思索就冲了出去,跟进了她的电梯,甚至连脑子里都还没想好自己要说些什么,只有一个念头告诉自己,这个送到眼前的线索,绝不能放弃。
桑杞正想着离开,快合上的电梯门,却挤进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难道是强尼吗……?”
封闭的电梯里,只有两个人,尴尬又奇怪的氛围在周身流动。
桑杞不确定是谁也不敢开腔,晁亮见她似乎并没有回忆起来自己和她已经在地铁上有过一面之缘,便主动试探地问道:
“你好,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昨天,11号线终点站,你叫醒我来着……”
晁亮一开口,桑杞便知道,他一定不是强尼。
身边这个男人语气温和,声音很低,嗓子里像结了一张薄如蝉翼的棉花织的网,天然过滤了一切刺耳尖锐的音调,令人觉得温和舒适。
这是桑杞能极少听到的声音,显然与强尼热闹张扬的风格截然不同。
“嗯?”
她抬眼看了看晁亮,自然深棕色的头发在电梯间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光泽,额前长度适中的微分碎盖蓬松又带些纹理,既不是像锅盖一样厚重的刘海,也不是向后梳着的油头,更不是刺头。
看不出棱角的白皙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黑框的眼镜,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像一块质地坚定但外表光滑的玉石。
“最后一站……”
桑杞一时间答不上来,她似乎是有印象的,可是最近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形象都在她的意识里全部揉在一起重新洗牌,脑袋里混乱得像熬了一大锅的粥,重新梳理人与记忆的画面尚且需要一些时间。
“不好意思,我好像记不太清了。但我确实坐了11号线。”
“不会有错的,没事,实在不记得没事,我可以耽误你一会儿时间吗?”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刚刚萌发出的一棵长着好感的小草瞬间被桑杞在心里一脚踩瘪。
类似的话,她这辈子已经听过太多次了。
每个不请自来、不守规矩的客人,都爱这么说。
什么重要的事情请自己帮忙,不就是为了自身残缺的属性,也为了从她身上能获得些什么吗?
电梯里的氛围一下子降至了冰点。
叮——
“帮不了。”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桑杞的脸上已经写满了生人勿近的表情,立即大步迈出了电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身后不知所措的晁亮。
晁亮一向自视清高,宁愿独来独往也从不追逐他人,可相较于眼睁睁看着唯一的线索断开,他脑子里却只剩了一个念头,追上她。
“诶!等一下!”
“不是,我已经说了我帮不了。”
“我知道很麻烦你,但这对来说真的很重要!”
桑杞在心里冷笑一声,个个都说很重要,这也重要那也重要,实际上都是些皮毛罢了。
这些人根本没见过对一个人来说,真正重要的到底是些什么。
“你来这里找Jonny,也是为了这个事吗?”
她还是笑了笑,在彻底拒绝之前,桑杞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样兀自弱化别人的艰难处境,是一种过分自我的行为,也许应该耐心听一下,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需求。
“说吧,你想要买什么?”
晁亮一脸疑惑,不明所以:“什么?我没要买什么的。”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便主动伸出了友好的橄榄枝:
“你今天还搭11号线地铁吗?我对这个城市不是很熟悉,可以跟你顺路一起吗?”
这是什么要求?
桑杞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在她的生命里,每每与人来往,几乎只有目的明确的利益输送,她提供别人所需要的,别人“回馈”她纯粹的利益。
这算什么需要呢?
“你是自己坐不了地铁吗?”
桑杞的第一联想,还是这人是不是乘坐交通工具有些困难,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能坐。但想跟你一起,顺路嘛。”
不是要买这个能力……而是,“一起”吗?
说是巧合实则也是必然,桑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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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了,记忆中从没有人对她说过“一起”这个字眼,更从没有人用祈使句“邀请”过她一起。
也许这一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正面临一些悄无声息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个“一起”,正是她这片热带雨林中的一只扇着翅膀无意闯进的蝴蝶。
昨晚淅淅沥沥下了点小雨,今早已是雨后天晴。
清晨的阳光从晁亮背后照过来,在他白色的t恤上留下一块闪闪的亮斑。
桑杞看着这块亮斑竟有些恍惚。
“唉,我知道这很唐突。”
晁亮尝试想解释些什么,可一开口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毕竟他现在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说服别人去接受一件麻烦的事。
“你是强尼朋友吗?”
想起刚刚这个人就在强尼的家
中,桑杞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不得不承认,她悄悄在心里卸下了一些她从出生就装载好的防备之心。
悄悄地,无人知晓。
这并不能怨她,无论是过去的防备,还是现在的没有来由的信任,都有合理的原因可以解释。
她这样属性的人,在这个世道上只能事事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如果换做是另一个人,注定了遇到的绝大多数怀着恶意,未必能有她活得更好。
“算是吧。”
“好,那你去找强尼约时间吧,我叫桑杞。”
她说出好时,晁亮心中是欣喜的,可下一句却又要他约时间,那岂不是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
只是去排查一下桑杞会不会是自己能回去的重要因素,晁亮的计划里并没有安排太长的周期。
“桑杞?桑小姐,这个事情很复杂,不方便让其他人知道更多。”支支吾吾道,“或者说,不方便让更多其他人知道。”
“我们好像也是第一次见吧?我今天没有出门的计划,所以,抱歉。”
“我知道,但……”
难以解释,晁亮在和这个女孩今天才算是第一次正式接触,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要如何将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和盘托出?
第18章 邀请
桑杞见他为难,心里卸下的防备原本已经又悄悄穿上。
她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需要对自己做的每一桩“生意”都足够了解,同时也都需要经过强尼的备份,知道自己的去向,这样在自己孤身前去时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身陷险境的可能性。
可是,这突然的邀请对桑杞来说,有着他人难以理解的向往,因为这不像一场交易,更像一场普通人之间互助的“友谊”。
他们站在彼此面前,他不懂她的几乎破壳而出的期望,她也不懂他面对未知世界的谨慎。
“好吧,不勉强。我去找强尼。”
晁亮垂下头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擅长强人所难,更何况自己的请求甚至找不到一个有说服力的原因。
可他这样的退让反而让桑杞多了几分好感,相较于以前经历的咄咄逼人的“客户”,晁亮的礼貌和理解显示出了极为罕见的尊重。
“不用了。就今天吧。”
既然是强尼的朋友,应该问题不大,而且只是坐一趟地铁的公众场合,想来他想为非作歹怕是也没那个机会。桑杞改变了主意,答应下来。
晁亮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应允,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似乎连说谢谢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愣着干嘛,上去换鞋啊,我就在楼下等你。”
晁亮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拖鞋,着急追出来,连鞋也忘了换,憨憨地摸了摸头发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旋即转身上楼而去。
叮——
“亮哥你干嘛去了!”
“快散了吧,我有正经事要出门。”
晁亮根本不理会还在门口蹲点等他的两个人,径直进了房间拿起自己的东西便出来换鞋。
“亮哥,你要回去了吗?你今晚还来吗?你能找到自己家吗?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换个鞋的功夫,强尼喋喋不休,晁亮像自动进入了真空状态一样完全屏蔽了周遭的一切声音,一门心思只有快点下楼,活像楼下真的有通往自己回家的大门一样。
“亮哥,我们还没搞明白你为什么能弄疼他呢……”
没等他们说完,晁亮已经换好鞋,一边连连摆手,一边按开了电梯门,“我没什么超能力!你们还是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吧!”
“亮哥!你如果暂时还找不着家!晚上可以回来!”
不知怎的,晁亮原本想进电梯,却被这句话喊住了。他站住脚看了看强尼,如果真有一线回去的希望,那便是就此一去不复返,和强尼的最后一面竟要如此匆匆了吗?
短短一天里,他搭救了强尼,又误打误撞被这小子收留。
如果回去,很难不联想到,在宇宙这根绳子的某一个切线平面上,还有一个对自己给予过善意的人在这里生活着。
他站住脚,回到门前,在强尼的肩头,轻轻给了一拳:
“喏,够疼吗?”
强尼完全没有预料到他折返回来,特地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动作,一时间呆愣住了。
“如果你需要,你可以回来。”
晁亮点了点头,向着自己抓住的“线索”而去。
这个上午对其他人来说,都是一天中不错的开始。除了没人放在心上的大敏。
强尼已经下了逐客令,没有晁亮和祁仕在,大敏面对强尼也不像昨天那般咄咄逼人,说到底他也只是为人打工的,至于欠不欠钱什么的,他根本不在乎,他呆呆地站在门外,自顾自地用拳头又朝着自己身上重重来了几下,都不及晁亮一击来得有效。
大敏摸了摸自己肩头上昨天晁亮一个铁钩子落下的重击,和刚刚被踹了一下的地方,平平整整,连个淤青都没起来。再看看自己身上那些其他淤青肿胀的地方,虽然不痛,可别人却告诉他,这才是受伤的痕迹啊。
疼痛,实实在在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连大敏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被击打的一瞬间,好像身上的所有神经全部被击中打开,放大了一切感官的感受。
因为从小就缺失了“中度痛觉”属性,他不理解为什么热的水杯有人无法接住,也不理解为什么只要自己举起拳头别人就会连连求饶。
虽然自己身上也时常带伤,青一块紫一块,又或者皮开肉绽,他都很少会因为这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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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收敛行动;再严重一点的痛、伤及性命的伤都可以恰到好处地超过中度痛觉的界限,让他能接收到身体的提示,就这样,跌跌撞撞地长大成人。
乍一想,这样似乎很爽。
可是缺失了痛觉的属性,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像,无时无刻不处在麻药的效果下,身子是一根扎在土里的木头。
比顽强更多的是麻木。
而晁亮的那几下子“痛击”却打开了他对这个世界感知中最空白的缺失的一块区域。
痛,太痛了!
而痛过之后爽快的感觉直冲大脑,一下子揭开了空白区域下电光火石乒乓炸裂的一角!
从第一下,痛觉便扎进了他的心里,不是一根刺,而像……一把钥匙。
另一边,晁亮和桑杞,已经率先出了小区。
最近的地铁站不远,走路便能过去
。晁亮走在桑杞身侧,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的步伐节奏,生怕自己走快了会让她觉得这件事颇有压力。
清晨的城市空气中总还带着些朝露尚未散尽的清新,树上稀稀落落的鸟鸣下,是三三两两赶早工作的路人,路边的油饼摊第一锅油饼刚巧新鲜出炉,冒着腾腾热气和香味肆无忌惮地在早间路上招揽客人。
“你也不用装模做样了,你明明是为了坐地铁而坐地铁。不是什么顺路吧?”
桑杞开门见山:“说吧,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晁亮哭笑不得,没有应声,只是依然慢慢走着,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故意透露:
“忘记告诉你了,我缺失阶段记忆,可能有时候会问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你不要见怪。”
与强尼十分遗憾和同情的反应不同的是,桑杞表现得挺豁达,就像医生在安慰一个只是患了普通风寒的病人一样:
“部分记忆啊,虽然确实生活中会有麻烦,但至少有解决办法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勤加记录就好~别太丧气。那你是连自己为什么要去11号线也不记得了?”
“呃……对,我就是,就是对那天见到你的印象特别深刻,所以试图看能不能唤回些什么。”
第19章 新手指南
“对我影响深刻?”
听他这么说,桑杞转过头来,微微睁大了眼睛,嘴唇轻轻抿了抿,褪去初见时严峻的气质,露出一抹笑容。她笑与不笑时,像是两个人,带了一些无邪的稚气。
“我们以前见过?”桑杞不太确定地发问。
晁亮摇了摇头:“我也不太确定,你就当我们没有见过吧。”
潜意识驱使着,桑杞全然没等晁亮开口询问,就已经再有意无意地向解释着很多事情。
“哦哦,没关系,可能你自己忘了。不过你还记得强尼?我跟强尼合伙做点生意,今天早上本想去他家蹭点早饭,被你截了胡,你介意等我一下我买个早饭吗。喏,就那边的油饼摊就行。我扫个码先。”
话语间,桑杞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咕咕叫了几声。
“用,用微信扫码吗?”晁亮结结巴巴地试探,生怕自己说了过分离谱的话。
桑杞没有回答,只是放慢了手机上的动作,让晁亮能清楚看到自己是如何操作的。这样善意的指示对晁亮来说如天降甘霖,他正需要一场详细的新手开局指南。
扫码这个动作晁亮轻车熟路,可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担心的是这扫码的底层资金来源,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万一没有新手大礼包,那岂不是天崩开局 。
“嗯,对的。不过我一般不会用源号码那个账户。”
桑杞轻描淡写的认同让晁亮松了口气。
“源号码又是……?哦对了!我属性缴销证忘在家里了!”
晁亮一下子联想到属性缴销证上的ID,将疑问缓缓拉长,等待一个主动出现的答案。
桑杞见他连源号码也不记得,心中一紧,想皱眉但按捺下去,保持镇定:
“简单,你打个电话给我就好了。”
她一边拿过晁亮手中的手机,手指飞快键入自己的号码拨了出去,一边不紧不慢地“讲解”:
“忘记了也没关系,源号码就像植入在你人生中的一块芯片一样,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你。
属性缴销证的号码,是这串。
一定能联系上你本人的电话号码,也是这串。
当然,还包括一切银行卡号,以及一些重要的初始密码,都会用这串号码。
以你的记性,应该不会自讨苦吃用虚拟号码,或者轻易更改密码吧?
总之,你的一切信息都被这条字符串联。
对了,补充一下,虚拟号码的话,大家在外使用虚拟号码也是十分常见,从字母到数字,各式各类的虚拟账号可以供人使用,只要不重复,并不会有人真正大规模管制。
至于用真实的源号码还是虚拟号码,全凭自己的选择。
比如会有年纪较大的人,他们记性渐渐退化,日常还是会回归到使用用自己的源号码。
还有一些德高望重的当官的,会为了自己的群众信任度,也方便监管他们的收入,不至于在虚拟账号中藏些来路不明的财富,同样使用自己的源号码。
所以你不能把每个人的联系电话都视为他们的源号码。
你的话,建议你就不要用了哈!”
晁亮听得入神,觉得这一切既陌生,又不算荒诞,所有事情看似不同,又都合情合理。
“呐,这是你的源号码,你看看你的微信。”
晁亮将信将疑地接过自己手机,打开微信,果然发现,自己的账户名已经和桑杞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号码一致了。
一串有各种字母和数字的字符。
来这里时间不久,他确实没有注意到自己微信上这点细微的变化。
“这个绿色的软件,也是叫微信吗?是一家T开头的网络公司运营的?”晁亮瑟瑟地伸出手指了指。
心中暗自思忖,如果是平行世界的话,那只能说真正厉害的事物果然不受地域和时间的限制,换个世界依然厉害。
“没听说过T公司,这都是许可局指定的咯。”
怎么又是许可局?
晁亮见桑杞伸手就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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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码,习惯性地一个步子上前:
“我来吧,今天麻烦你了挺不好意思的,我请你!”
除了聊表谢意,更多的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钱能用。之前进地铁时,NFC自然而然就进去了,现在刚好来探探自己的家底。
行为是无心的,桑杞却是震惊的。
她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第一次!有人会请她吃顿东西!
一时之间,她变得忸怩,手脚不知道放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形下应该做什么反馈才不会露出自己不受欢迎的马脚。
【要说谢谢吗?会不会显得太过刻意?!不说谢谢会不会不太礼貌?】
如果换一个女孩子,面对这样一个善意的请客,可能撒个娇、挤个眼睛就顺利完成了一场社交,可对桑杞来说,她却是实实在在地毫无经验。
“谢、谢谢。”
局促的谢意没有引起晁亮的关注,因为晁亮也正沉浸在自己的试验中,喜不自禁:
【有钱!能用!可以流通!】
这对他来说无异是一个好消息,无论最后能不能回去,至少短时间内,他已经确定了自己还有一些资金可以用
来应急。
他一边将刚买到手的油饼递给桑杞,一边按照桑杞刚刚介绍的逻辑挨个检查起了自己的软件,看还有多少能使用的,又还有多少已经和微信联系人列表里的人一样,成了彻头彻尾的摆设。
检查起来也很简单,看看是不是切换成了所谓的“源号码”的账户就行。
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在桑杞的眼里,却好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难以置信——本能的善意与照拂。
“还走吗?”
被打断了思绪的晁亮看了看一块油饼已经快啃完的桑杞,余光只见离自己更近的一侧站着的垃圾桶,便顺手将桑杞吃完的垃圾接了过来。
“走,给我吧,我去扔了。”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可又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反常。
第20章 窘境
路程不长,两人仅仅在几个问题的来回间便来到了地铁站口,此时还没到上班高峰期,路上的人不算多。只有一些起早送孩子上学的爷爷奶奶,起着早陪着小孩子。
两个人光顾着目的地,全然没注意到一个骑着滑板车的七八岁的小男孩,风驰电掣般从他们身后急速冲了上来。
丝毫来不及做反应,那滑板车已经猛地碾上了桑杞的脚后跟。
滑板车怦然倒地前,小男孩一个侧身跳下了车,自以为十分帅气地落在了地面上。
“嘶——”
桑杞感到身体猛地一晃,顿时差点失去平衡向后仰去,突然一只手稳稳地抓住她的胳膊,帮差点栽下去的她找回了自己的平衡。
脚踝上一阵刺痛,一道鲜艳的血痕顷刻间便出现在她脚踝后,留下一道不算浅的伤口。
那小男孩骂骂咧咧地捡起自己的滑板车,撞伤了人一句道歉都没有就算了,甚至嘴里不干不净的,好像还嫌桑杞伤得不够深不够泄愤的样子,一脸嫌弃的表情又蹬上了他的滑板车头也不回地滑走。
“诶!你这小孩!”
晁亮有些愠怒,要不是一只手扶着桑杞,只怕就要拦下那小孩教育一番。
“算了算了。”反是桑杞成功拦下了晁亮,“习惯就好。”
她不想细说,其实这样的场景对她来说也算家常便饭。
七八岁的小孩子,正是全凭喜恶的年纪,喜欢你,便愿意将心爱的玩具都给你,不喜欢你,也绝不会克制分毫。
桑杞是早已习惯的,不以为然。
晁亮可不觉得习惯,他蹙眉:““你的脚踝受伤了。”
“啊,还真是。”
她脑袋向后一倾,看见自己腿上的伤痕,脸上表情没有欺负。只是踮起脚尖,顺时针逆时针扭了扭脚踝,做了几个踝关节运动,然后爽朗地挥了挥手:
“没伤到骨头,没事儿。”
“真的吗,可是你流血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或者附近找个诊所处理一下伤口。”
“哎呀,真的没事儿,我没那么娇气,等下找个纸巾擦下就好了。等回家这口子都快愈合了。”桑杞跺了跺脚,又再试了几下,确定没有筋骨受伤之后,毫不犹豫地大步迈开就准备向前走。
“都已经快到地铁口啦,而且这事儿不是对你挺重要么?”
桑杞一边昂扬着向前,一边笑着,背过身子招呼晁亮:
“你别看伤口,伤口就不存在!还不快来!”
晁亮的脚步被焊在了地上,迟迟没有动弹。
他凝视着瘦小的背影,乌黑的头发不算油亮,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的一棵小草,此时竟让他觉得,有比温室里娇嫩细腻的鲜花更鲜活的生命力。
更令晁亮觉得要命的是,这个场景让他无法抑制地联想到那个已经在自己生活中消失了四年的午绘晴。
曾经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午绘晴和他手牵着手走在路边。自己在地面上,她非要跳上花坛,沿着花坛的边缘走,如果没记错,只是为了比自己高上一头。
瓷砖砌的花坛上一个打滑,绘晴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来,自己也是这样一只手稳稳地扶着她的胳膊。
初秋的寒意尚不逼人,午绘晴穿着一条呢子短裙,黑色的超薄打底裤若隐若现还能透出她的皮肤。
人没有摔下来,脚踝却狠狠擦在花坛边缘狠上,超薄的打底裤瞬间便勾破了一道,蹭破了绘晴纤细的脚踝的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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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
午绘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齐刘海遮住了她的眉眼,那是什么样的表情晁亮已经难以在脑海中刻画出画面。只是下一秒,绘晴却是娇嗔地扑上了自己的后背
“哎呦~受伤了耶!”
“小亮,你背我回去呗!”
她伏在自己的后背,脸颊贴着自己的脑袋,柔软的发丝垂落在自己的脖子上,细声细气地责怪那花坛,旁若无人地亲吻恋人的耳后。
那时候的晁亮无疑是幸福的,简单的幸福。
那现在呢?
晁亮望着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桑杞,对她寄托着久违的期待,和被授人以渔的信任。
他摇摇头,让自己想到的回忆清空,扶扶眼镜,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
再次入这个“万恶之源”的地铁站。
一趟地铁呼啸而来,隧道里涌出来的风将桑杞的头发吹起,拂在她清秀的脸上。
她转过头,清亮的眼睛藏在几缕发丝后,就像一片荒原上矗立着的灯塔。
“上车吧。”
便径直踏上了地铁。
晁亮为了尽可能还原最初那趟地铁上的场景,往南桥终点站的方向上,他没有和桑杞坐在一起,而是循着自己第一次坐的位置。
他靠着车门那排的座位坐下,桑杞则在他的斜对面,刚巧可以看到上上下下的乘客。两个人相对无言,果真如同初次见面那样,只是一对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地铁开出几站,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多,不知不觉,座位已经坐满。许是桑杞坐定之后注意力汇聚在了自己身上,脚踝上的伤口醒了似的开始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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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黑白色块
杞有些欲哭无泪,虽说这不是第一次,自己的善意已经被人拒绝过许多次,而自己也还是一如既往地给予,可这次却是扎扎实实地令她感到难堪。
一回头,果不其然,晁亮还在留意着自己这边。
桑杞无奈的表情已经来不及调整,晁亮眯了眯眼,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座位,又看了看桑杞和那更远处站着的老人。
“发生什么了?是那座位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单单以为,也许是桑杞的座位上有什么脏的垃圾,惹得两位女士都不愿靠近坐下呢。
晁亮顺着桑杞往下看,她宽松的裤腿刚好露出了脚踝上的伤痕,和桑杞一样,不知所措地暴露在空气中。
“桑杞。”
晁亮几乎想也没想,一边轻轻唤了一声,一边躬着背站起了身,想把自己的座位让给身上挂了彩的桑杞来坐。
至于回家这件事,他倒是觉得不差一个座位的变量,即使真有影响,还可以再乘一次地铁就好了。
安静的车厢里,晁亮温和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寂静,两三个乘客也看闲事一样地注视着他俩。
桑杞还没看懂晁亮的眼神,那个头发灰白的身影便从自己身边疾步穿了过去,路过自己时,还在自己正扶着的杆子上借了把力,目的明确地直奔晁亮的方向而去。
说是健步如飞也不为过。
“诶!你这……”晁亮刚起身,那个“老奶奶”已经稳稳当当地一屁股坐在了他刚腾出来的座位上,连一声谢谢都没留下,恨不得嫌晁亮让得太慢,挡她的道了。
晁亮十分不擅长与人起冲突,更何况还是在公共场合,也只是一个座位的小事,未免显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斤斤计较。
只是……他看了看脚踝上有伤的桑杞正倚在扶手上……吃惊地挑起了眉毛,被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惊讶地伸直了脖子。
“晁亮!你要过来吗?”桑杞似乎瞧出了他的念头,朝他招了招手。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晁亮一凑近桑杞,便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
“那个座位我本来想让你来坐的。”
一边说,还一边看了看桑杞的座位。只见座椅上光洁干净,瞧不出一丝异样。
“啊?为什么给我坐?”桑杞也没料到晁亮站起来是想将座位让给自己,歪着脑袋睁大了眼睛。
“我以为你那边座位有啥问题呢…那你自己受伤了不好好坐着,又站起来干嘛呀?这椅子也没怎么啊。”
晁亮依然糊里糊涂的,看来是并没有察觉出什么,毕竟桑杞也从未透露过她丢失的第一枚“拼图”。
“因为……”她望着晁亮黑色的瞳仁,扑闪着全无道理的信任与照顾,话已到嘴边。
要告诉他吗?告诉他自己是想让座给别人,却遭到了拒绝。
告诉他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自己天生就不受欢迎,而他却和自己站在一起,做着旁人无法认同的选择。
如果他在意别人的眼光,如果他知道自己正承受着这样的眼光,他还会站在这里吗?
“没什么。那边空调对着吹,太凉了。
别管我了,你不是要在地铁上找回一些重要的记忆吗?要找什么?”
桑杞忍了忍,选择岔开话题,试图将一切关注从自己身上引开。
“一个站。”
晁亮抬起头,望向车厢上的路线图,在其中寻找着社会科学院这一站。然而,无论他抬头看多少次,都依然找不到。
坐到终点站,将近两个小时。
他们一路坐到底,每一站,晁亮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留意着任何怪异的蛛丝马迹。
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
直到南桥站,广播里催促下车的声音第记不清多少次地响起,晁亮才失望地垂下头,丧气地下了地铁。
桑杞无所事事了一路,手机都快玩没电了,终于下车,伸着懒腰,本想打个哈欠,可见他精神萎靡,强行提起精神关心道:
“怎么样?找到你要找的了吗?”
“唉,没有。”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了,我们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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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地铁再坐回去吧,我送你。”
虽然是意料之中,晁亮还是抑制不住的沮丧,毕竟,这是他短时间内遇到的唯一线索。
至此之后,晁亮便整个人陷入了一言不发。
他默默地重新上地铁,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桑杞就着她附近的位置也坐了下来,很有分寸地没再多话。
回去的路程坐起来比来时漫长许多,没有了盼头,晁亮整个人像是进入了待机模式,毫无生机。
车厢里有人下去,又有人重新上来,就像电影里被虚化的情节画面,从他们俩的世界一一掠过,无人在意,也赋予不了任何意义。
这样麻木的路程终于在他们上车那一站,画上了句号。
桑杞手机早已没电,百无聊赖地靠着座位睡了大半程,直到快到站时,才被唤醒。
相似的场景,只有主人公做了交换。
“到了,下车吧。”
桑杞揉揉眼睛,还没醒透,便一个挺身站了起来。可能是睡
得没了知觉,忘记了自己脚上还有伤,也可能是猛地起身有些低血糖,她一个踉跄,伴随着地铁的刹车,朝着地面栽过去。
晁亮反应不慢,一察觉到身后桑杞的重心偏移,连忙伸手去扶。
扑通——
令晁亮几乎心跳到快要从嗓子里跳出的一幕,印刻在他脑海中,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绝无可能忘记。
明明接触到了!
不!完全没有接触到!
他眼睁睁地看着,桑杞的胳膊明明就在他手的正上方,在视觉里触碰到他手的那一刻,以微不可查的极快速度,解码成了一块块黑白色块。
然后穿透他的手,无视他的存在,落向地面。
而桑杞的胳膊,穿透之后,那一块块黑白色块,又以极快的速度重新聚合,拼成完整的肢体。
像什么?就像电视里闪过的大颗粒黑白雪花,也像一块块立体的黑白积木。
晁亮的脑中如果有一座火山,一定就在此刻爆发。
没有触觉!那不是真实的人!
第22章 确定的线索
晁亮连忙慌乱地抬起头,环顾四周,目光快速锁定车厢内的张贴着的路线图上,可那路线上依然没有社会科学院那一站。
一切恢复了瞬息之前的模样。
太快了,他心中很确定,就在刚刚,一定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他清清楚楚看到了黑白色块在自己的手掌上闪过,而且,明明就是“接住”了桑杞的。
只不过,发生得太快!快到连一个呼吸的瞬间都不到。
晁亮吊了一大口气回过神来,他望向不小心摔在地上的桑杞,桑杞手撑在地上,同样呆呆地望着晁亮,一双眸子在眼眶中颤动着,嘴巴微微张着,脸色铁青,看起来似是受到极度惊吓。
会不会桑杞也看到了那一幕?!
晁亮的心一紧,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刚刚的失手:
“那个,你没事吧?还好吗?”
“没、我没事。我……”
“你刚刚,看见什么了?”晁亮试探着问道。
桑杞几乎是脱口而出:
“什么?看见什么?我刚刚没睡醒,这下给我摔清醒了。”
见她这么说,晁亮有些疑虑,可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万一桑杞真的什么也没看见,自己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好意思,我想伸手扶你来着,反应慢了,没接到。”
“真的没事儿,是我刚刚睡懵了。你还伸手扶我啦?有点意外……”
桑杞一边絮絮叨叨着回答,恢复了平静的样子,支撑着站起身来,像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刚刚的异样现象。
“快下车,门快关了。”
桑杞一边快速掸掉手上的灰,一边大步迈出了地铁,冲向站台。晁亮也连忙跟着下来。
等眼前的地铁疾驰而去,两个人才在站台上各自“惊魂甫定”。
“我要回家去了,你呢?你去哪儿?还去找强尼吗?”
上帝刚给他一点线索,他怎么可能轻易离去。晁亮有些不好意思地委婉解释:
“本来说送你回去的,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还有其他的事。”
桑杞见他神色焦急,其实送她到上车的这一站已经是非常友善的举动了,她完全没有更多的奢望。
“没关系的,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去忙吧。”
晁亮一直目送桑杞从闸机口出去,才沉下心来,眼看着下一趟地铁很快就要到站,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再试一次!”
他目光坚毅地再次上了地铁,只不过,这次又和昨天一样,是他一个人。
又是一趟地铁,晁亮坐得整个人头昏脑胀,恨不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四下观察着,试图再找到一次刚刚的异常现象。
仿佛只要撕开那个黑白色块的缺口,他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可惜哪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这一次又恢复了昨天一样的效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晁亮依然不死心,再次重复了几次,在这座城市的地下待得不知今夕何年,忘记了时间和饥饿,依然一无所获。
黑白色快再也没有出现。
和桑杞在一起时的画面,在他脑中反复闪现,跟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眼时看到的画面紧密串联。
她的侧影、她胳膊上的像素块、她闪躲的眼神……令他心中很快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即使不是决定性因素,也一定是关键因素:
她。
“我要回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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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亮完全没有想好要怎么解释来龙去脉,仅仅是抱着这样的念头,驱使他兜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再次回到了强尼的小区门口。
“早上她说是来找Jonny蹭饭,那应该就住在这附近,而且,他们是工作搭档?”
凭借着不太清晰的记忆,晁亮认为,回到这里是找机会接近桑杞的最佳方法,除了又要豁出去自己的脸皮,假装自己是个生活低能的人,求助来了。
正当他走到强尼家楼下时,远远便看见桑杞站在单元门口踌躇。
“诶?你在这里干嘛呢?”
桑杞像是抓住了救星,笑着便主动迎了上来,好像上午被耽误的时间全都不作数,自己既没有受过伤,也没有摔倒过似的。
“晁…晁亮!我今早看你在强尼家,你昨晚住强尼家了?”
“嗯对。”
“今天上午虽然你最终也没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但我的任务也算尽心尽力地完成了,现在,我也小小‘借用’你一下无碍吧?”
晁亮对她这个问题更加摸不着头脑。
“哎呀你看这都几点了,早就过了饭点了,你肯定没吃饭吧?强尼肯定也乐意再多管你一顿饭~”
桑杞的语气一下子来了兴致,自己这么贸然上楼指定是不能蹭强尼一顿特地下厨的。强尼虽说是自己的工作伙伴,靠着这人本就热情温暖的天性,才没受太多欺负,可是就凭自己的属性,要他特地给自己忙一顿饭这事还真是痴人说梦。
奈何真的太饿了,自己也不想出去下馆子,常常下个馆子都要遭人白眼,实在步履维艰。
晁亮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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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失效
桑杞一下子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现在看晁亮竟一点也不觉得陌生?!是因为一整天都和他待在一起,所以记忆已经自动将画面编译成文字存档了吗?
她当即决定拿晁亮来练练手,即刻开始试图用文字“辨识”住的一个新人。
电梯里的光从晁亮的头顶打过来,高挺的鼻梁在脸上留下一道阴影。
从他的额头开始,桑杞细细地看着,光洁饱满的额头,向下是一双微微眯着的小眼睛。金丝框的眼镜,椭圆形的嘴唇没有唇峰。个子不算高,比自己高大半个头……
她将外貌的图片拆解成文字,保存进自己的脑海里,重复、背诵、熟记。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将要靠这些生硬的文字,来“认识”人。
“面已经下锅咯~”强尼将风尘仆仆的疲惫二人组迎进门,转身就十分贤惠地钻进了厨房。
“有我的份嘛~”桑杞随口问了一声。
“啊?你也没吃吗?”强尼探出头来,“那等下你自己来煮好了。”
桑杞也不恼,刚准备轻车熟路地就准备往厨房去,就听见晁亮理所当然地说道:
“先给她吧。”
“哎呀,不用你不用你!桑杞!你的面你自己来!怎么使唤客人啊!”
“没事的强尼,我没有那么饿,先给她吧,我的我自己来。”
他是说先给我嘛?
桑杞对晁亮这个反应有些意外,即使是已经十分乐善好施的强尼也几乎不会这样对待自己,而晁亮和自己才刚刚认识不到一天。
不管了,兴许是回报自己帮忙了,她自顾自地耸了耸肩。
餐桌上,面的热气升腾,将一桌子的三个人笼罩在氤氲中。
晁亮看着餐桌上任劳任怨的卷毛小子,还有不知前因后果但帮了自己一整天的桑杞,他很清楚,在这个世界多了的一些适应和信任,这俩人功不可没,好像是冥冥之中将自己推向他们的生活。
“忘了问你,你上次那单还顺利吗?钱都检查过了吗?”
Jonny胳膊肘撑在桌上,对着正大口嗦面的桑杞问道,边问,还边看了看晁亮。
好像有“外人”在时,还是不能完全敞开了话匣子聊天。
晁亮倒也完全不在意,毕竟自己对他们来说,也是个突然闯进的人。
自己对他们又何尝不是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嗯嗯。”桑杞头也没抬,含含糊糊地应付了两声,一心专注于食物。但想到那天在巷子里的经历,她停顿了一刹,终究还是没有分享出来。
直到肚子的饿意减了大半,她才接上了强尼的话茬。
“钱给得挺规矩的,用个半年没问题了。回头转你,应付店里的开销应该没问题了。”
半年?
晁亮在一旁静静听着,虽然并没有打听别人私事的兴趣,可是干啥工作开一单够用半年啊?
“钱不着急~不过你现在看我什么感觉!”
强尼似乎有比钱更感兴趣的事情,兴奋地起身往桑杞靠了靠,将自己的脸怼到对方面前。
“哈哈哈,怎么说呢,跟游戏里的npc一个感觉!”
“哎呀你正经点!”
“真的啦,就是只知道这儿是眼睛,这儿是鼻子嘴巴,合起来是一张脸!但……把你扔到人堆里就认不出来,大概是这样~”
桑杞笑着讲自己的感受,虽说是一个新添的小缺陷,但她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轻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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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的。
“还挺新鲜的!”强尼顿时来了兴致,绕了半个桌子来到晁亮背后,又将自己顶着细细雀斑和蒜头鼻的脸举到了晁亮脑袋旁边:
“你看看!你看我俩,是不是长一样!”
桑杞倒也配合,环抱着胳膊故作思考的样子,刚想随口编造一些夸他更帅些的瞎话逗逗他,却一下子愕然愣住了。
怎么会?
怎么会还是能认得出来?!
单独和晁亮在一起时没有人对比,她眼中全是晁亮一个人,可现在两张脸凑在一起时,她惊住了。
强尼的脸还是和刚刚的npc脸一样,毫无特色,毫无记忆点,就像无数漫画里的路人甲一样,在印象里就只留下一片空白。
而晁亮,却像刻在基因里了一样,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有些难以置信,甚至闭上眼睛,在自己脑海里试图复绘一遍二人的面貌。
Jonny的脸,她拼命回忆,一秒之前刚刚见过,眉头快拧出川字也毫无头绪,根本描绘不出来。
晁亮呢,不仅仅是五官的特写,就连他说话时嘴角扯过的弧度、吃饭咀嚼时鼓起的腮帮子,以及凑近自己手机时鼻头的汗都能轻松记起!
桑杞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两个人,还是不能相信自己,起身便冲进卫生间照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也依然是一张毫无记忆点的脸。
饭桌前,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反倒是晁亮率先开口关切起还处在震惊中的桑杞。
她回到自己的面碗前坐下,又多看了晁亮和强尼两眼,还是和刚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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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你到底是谁
“对啊!所以我才说亮哥是我救命恩人嘛!”
“没有没有,换做是谁都会上去帮忙的。倒是你俩,怎么会惹上那么一群人。”晁亮连连谦虚地摆手。
“如果不是亮哥,我今天肯定不能好好坐在这里跟你们说话了。”
桑杞没有附和,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俩,可能是在等,等他们中有谁给自己一个解释。
强尼似乎察觉了她的顾虑,急着只想把晁亮的“沉重一击”敷衍过去,可她哪有那么好糊弄,还是非常严肃地交待起强尼:
“Jonny,交朋友是你的自由,但你也别太容易信任别人。”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接受了不会有人喜欢自己的前提,桑杞并不是讨好型的人,当理性的警铃作响,直言不讳就是最好最高效的方式。
“我知道!我们的生意……我心里有数!”
生意相关的话头子刚到嘴边,强尼紧急刹车。
其实他没有注意到,早在刚刚桑杞发现自己能认出晁亮时,就险些被桑杞自己走漏了些许信息。
而三个人都没注意到的是,桑杞在那时候,对晁亮的信任,没有理由地甚至高于Jonny一些。就连桑杞自己,也是很久之后才恍然惊觉的。
“好。那我可以理解成他是武力值惊人吗?”
桑杞故意这般问强尼,她心里已经料想到晁亮能克制住缺失了痛觉的大敏,大概率并非他自身的力量异于常人,但她还是想薅住不能说谎的强尼探个究竟。
他不是说他们算是朋友吗?
朋友总该对对方有点了解吧。
“亮哥他……好像也没有武力值很惊人,可能是大敏自己痛觉恢复了呢!”
“你觉得这个概率大吗?”
桑杞装作无视晁亮,保持“不依不饶”。
她其实十分了解,强尼头脑简单,心思单纯,有些问题并不指望他想得清楚。
【晁亮,看着你的兄弟难以解释,你也是时候自己站出来了吧。】
“概率确实不大……但亮哥也给过我两拳,我好像也还好啊。
哎呀,桑杞,你能不能别这么吹毛求疵刨根问底!就算亮哥真的暴力值拉满,他不是也救了我吗!他又没做坏事!”
强尼被问得有些失去耐心。
如果不是自己,如果是一个普通人问他的话,他的耐心也会这样快消失殆尽吗?桑杞在心里默默想着,汇聚成一声轻轻的叹息。
“唉。”
就在陷入僵局时,晁亮一直静静在一旁观察着,倾听着,终于开腔。
他有些明白了他们的顾虑,毕竟自己确实也并非他们的“同类”。
“有些事情,其实我自己现在也没办法解释清楚,等我找到答案我一定给你们一个解释。但你们相信我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伤害任何人。”
他终于开口,强尼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此时没有置身事外的态度和一个明确的立场,对强尼来说,比一个说得通的解释来得更重要。
桑杞见这么说,又见强尼斩钉截铁护着的模样,便也不愿再扮演霸道又咄咄逼人的角色。只能作罢,嘴上也软了下来:
“唉,好吧,那还是谢谢亮哥。”
“我也觉得亮哥为人和气的很~比你好多了!”强尼更是喜闻乐见,忙不迭地又捡起晁亮的好来。
没有理由的信任就是背刺的培养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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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杞还是在心里默默再次提醒自己,虽然自己做得也不怎么样。
“不过,如果有条件,最好还是搞清楚大敏的痛觉是不是真的有在恢复的迹象……”
“应该没有恢复,今早他来试了,你也见到了。”
桑杞又想起了早晨撞上的尴尬场面,没想到那竟然是大敏前来踢馆来的。
“他去店里还不够,还找上家里来?!”桑杞惊呼。
“没有没有……他好像是背着祁仕来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们试过了,亮哥确实能压制住他。”
她隐隐感到不安,说不上来原因,桑杞略微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强尼猛地站住脚,双手撑在餐桌上,一本正经地对晁亮问道:
“亮哥,要不你就别走了吧?万一下次他们再来,亮哥你、”
“喂!”没等亮哥反应过来,桑杞已经一嗓门喊住了卷毛小子。她定定地看着强尼,也不多说什么,强尼就已经猜到。
如果只是一起吃顿饭,或者间或凑在一起玩,那桑杞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可如果将这个有秘密的人长期留下来,那就要从长计议了。
突然之间,一个并不知根知底的人就要融进他们的生活,谁能保证不会对他们已经经营了许多年的平稳事业产生影响呢?
晁亮在一旁看着觉得好笑,怎么这样的争论完全不考虑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呃,所以你们到底怎么会惹上他们的?”
强尼挠了挠头:
“唉,其实也没啥,就是好几年前,当时开咖啡店时贷了一笔款,那时候祁仕还是和另一个人一起合伙做消费金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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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空白信息
【工作日志:2019年7月21日
桑杞…桑杞…桑杞一定跟进出这个世界的入口有关,选择留在Jonny周围应该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
但我还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多久,我不能一直装傻充楞下去,迟早会露出马脚。
如果真的跟她有关的话,那么越早让她知道真相,也许我能回家的概率就越大?再想想……再想想……(Edit by亮)】
两个人的辗转难眠。
照往常的习惯,桑杞早在查完一个人的属性之后,就会立即删除这条历史记录,而这次,她却一整天看着这个网页没有做任何处理,直到深夜。
可惜,就算把手机看穿,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这团迷雾解开,这是她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如果直接跑去问晁亮,想必晁亮给出的答案未必真实,还有可能打草惊蛇,适得其反。
那自己这么不着边际地猜下去,难道就是更好的方法了吗?
和晁亮相处时的细节像跑马灯一样在她的脑子里循环,从起初莫名其妙的邀请,到自己明明已经不能识别人的面容了,却能清楚地记起他的脸。
还有,还有……
还有在地铁上,自己摔下去的时候,亲眼看到的那一幕,亲眼看着自己的胳膊从他的手中穿过。
她看到了,清清楚楚,一帧也没有落下!
可是桑杞当时没敢声张,更没敢承认,她不能确定,这到底是自己出现了问题,还是晁亮有问题。毕竟类似的画面,她其实并不是第一次看到。
而现在晁亮的异常已经显而易见,那样诡异的黑白色块与穿透,也许根本不是自己的原因?!
倘若晁亮所谓的阶段记忆缺失的属性是真的,那这一切都平平无奇。
可若是没有阶段记忆的缺失,平平无奇便瞬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纠结了许久,桑杞做下了最后的决定——
赌一把。
就拿毕生收到的全部善意做赌注,不多,今天就占了九成,几乎都来自晁亮。
“晁亮,今天11号线上,其实我发现了一点和平时不一样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我们明天去复现一下?”
一条简讯,凌晨两点,跨过空间,传递到了晁亮那边。
“好。”
原以为会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会收到回信,可好像对方设置了自动回复,又像提前想好了答案只等自己提问一样,几乎是秒回,便收到了他的信息。
不是期待的“要!”,也不是迫切地追问是什么反常的事情,只是一个平淡得像与他无关的——
“好”。
说不上来这样的回答是让桑杞更加不安,还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竟在脑海排练着无数与晁亮对质的场景中终于疲惫地获得了片刻的睡眠。
……
第二天,桑杞踮着脚站在强尼家楼下的花丛边缘上,和昨日晁亮主动发出邀请时的场景相差无几——同样在等他。
只是昨天时,桑杞还是那个胸有成竹的人,从楼道里匆匆奔出来的晁亮是迫切的角色。
今天便反了过来。桑杞已经不安地在路牙子上失了平衡掉下地上好几次,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片刻,晁亮抿着嘴微微笑着从暗黑的楼道里走了出来,不急不徐地,手里还举着一块面包。任桑杞怎么联想,也无法跟做贼心虚、心怀鬼胎联系起来。
“喏,我猜你肯定又没吃早饭。”晁亮十分自然地迎上来,将手中的面包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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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桑杞。
又是这样!就是这样!
桑杞已经不再是接受到温暖时的诧异欣喜,这无非是给自己察觉到的反常现象多做了一次验证!
“不用了,我不饿。”
晁亮没有强求,也没有顺势就将这块面包变为自己的早餐,他垂下手依然替桑杞拿着,安安然向外面的方向走起来。
桑杞见他并没有因为拒绝而恼怒,更觉得这实在不是自己可以得到的“待遇”,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晁亮!”
喊出口时,她已然没有平日里面对客户时的淡定,语气里的着急超出了自己可以掩饰的能力范围。
“嗯?”倒是晁亮,云淡风轻地回头,语气温柔。
“你昨天说……你的缺失属性,是阶段记忆?我没见过有人被抽到过这个,所以有点好奇,你可以借我看看你的属性缴销证吗?”
晁亮的淡定让桑杞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尽量迂回了一些,不致过于冒进。
可是,听到的答案再一次打破了她的节奏。
“我没有。”
什么!?桑杞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他是认真的吗?还是故意打趣自己呢,虽然这个答案也不是没可能,可是不应该东藏西掩、含糊其辞,最后被自己推断出来吗?!
他越是这样坦诚,桑杞越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晁亮笑了笑,自顾自地继续讲起来。
“你不用这个表情,我看你这也不是惊讶的表情。
坦白是迟早的,只不过原本我没想这么快坦诚,我有犹豫什么时候开口,但你昨天夜里给我发短信时,我就猜到你可能意识到情况不对。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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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相对完整
“那你知道有个国家叫美国吗?”
“啊?什么?美国?也在地球上吗?是那里全部都是美人的国家吗?”
“对,也在地球上。你看,你一点也不知道。
“嗯……你的家就在这个地方?”
桑杞终究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没有表现得十分匪夷所思。
“不是,我的家在另一个地球上,又或者是,另一个世界上。”
“世……世界?!”
如果刚刚桑杞还在试图合理化晁亮的说法,到这里便彻底突破了她的极限。
可也从此刻起,她原本费解又带着一些不满的眼中突然闪烁出了新奇的目光!
相比于晁亮说的“世界”,桑杞的敌意更多的是害怕他是社会属性许可局的暗探,毕竟只有局子里那些神出鬼没高深莫测的统领者才有一丝可能像晁亮那样,只有源号码,却没有任何其他信息。
“什么世界?!你是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意思吗?!”
桑杞几乎蹦了起来,尽量压低了声音凑近了晁亮,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好奇。
晁亮也被她这模样逗地噗哧笑了,原以为桑杞会尖叫又惊恐地大叫,没想到这小小的姑娘消化起来还挺快。
他哪里知道,桑杞虽然年纪小,朋友少,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探险家性格。
虽说没人会喜欢她,她也毫不在意,反倒彻底给她摘除了他人眼光的禁锢,生活苦点难点不在话下,最怕的是连自己都让自己活得枯燥无味,所以哪里有乐子可以寻,桑杞必定挤破头也要去寻上一把。
“你快说!什么世界!是那种有各种怪物在丛林里出没的世界吗?!或者是外星人?你们每个人都有超能力?!还是说你来自未来!?
你那里的世界到底什么样呀!美国是指全是美人的国家对不对!”
“哈哈,不好意思啊,我们那里,其实跟你们这里几乎一模一样。美只是一个名字。”
“啊?”桑杞顿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撅了撅嘴,好像兴趣少了一大半。
“但我们那里,没有缺失属性。”
“没有缺失属性?!”桑杞眉头拧做一团,很难理解,“怎么会有人没有缺失属性呢?”
“是的,没有缺失。”
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桑杞的脑子里冒出了无数的联想。
在波罗海世界里,每个人的起点都从缺失一个属性开始。
他们相对彼此,是完整的;相对过去未来,是完整的;相对自己,更是完整的。
“缺失”对波罗海的每个人来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中性词,没有丝毫褒贬的倾向。
所以当晁亮告诉他,他们不缺属性时,桑杞不仅没有觉得羡慕,反而觉得晁亮才是有所冗余的人。
好比有一个地方,所有人都多了一条胳膊,或者每个人都多长了一张嘴,可以两张嘴同时开口说话一样,凭空多出来一件东西的生活,那会是什么样呢!
如果晁亮此刻知道桑杞脑子里是这样的联想,可能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如何讲起。
他要如何向她解释,不是自己多了,而是你们被剥夺了呢?
“除此之外,我们跟你们真的差不多的。”
晁亮试图弱化自己和桑杞之间的区别。
“而且更夸张的是,我在的城市,跟你们这儿也几乎一模一样的!我每天也坐11号线上下班!”
看桑杞看自己的眼神愈发像看一个怪物,晁亮更加找补了些。
“真的,我也觉得很匪夷所思!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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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一样!就像你们这儿的孪生城市一样!”
晁亮被自己突然想到的“孪生”这个词,感到一丝惊讶。起初他的立场还是觉得是这里剽窃了自己的城市,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站在了一个中立的位置。
只怕再待下去,等他彻底融入波罗海世界时,他又会觉得是那个所谓的“现实世界”剽窃了这里吧?
“我那天就是正常地坐地铁去上班,可是一觉醒过来就被带到了这里!也就是,你叫醒我那时候。”他想到那时的场景,还是微微有些着急。
着急之余,更应该庆幸,自己来到的,是一个已经智慧开化、科技进步、知识完备的现代世界。这里也同样有科技、有艺术、有对天外世界的无限畅想。
而不是封建狭隘的愚昧时代。不然只怕现在桑杞已经晕厥倒地了。
桑杞抑制住震惊,沉思了片刻,又找不出什么明显的纰漏,来证明晁亮是个即使思维缜密但依然是有幻想症的精神病人。
难怪,难怪自己怎么也查不到晁亮的缺失信息。难怪能认出他。
“只是你说得这么神乎其神的!我凭什么相信你!”
“嘶——”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似曾相识。
他自己初次接触到强尼时,也是这样向人家索要一个证明。
他们有属性缴销证,自己能有什么呢?
晁亮不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证,可是又能证明什么?
他略有迟疑地掏出了自己随身带来的各类证明,包括身份证,银行卡,机器学习实验室的工作证,幸亏不是社科院的工作证,不然晁亮就算浑身长嘴也
解释不清楚自己不是社会属性许可局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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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问答环节
【工作日志:2019年7月24日
既然已经坦诚,那就愿赌服输吧。所幸桑杞目前看来,是唯一的线索,还算可以一信的线索。(Edit by亮)】
根据心理学上“36个问题”的实验,人与人之间最快一小时内便可以建立显着的亲密感与信任,晁亮和桑杞虽然没有交流36个问题,可却解答了彼此更深层次的疑惑。
同样的世界,对他俩来说,有着不同的陌生。
一个是初来乍到,无依无靠;一个是过目即忘,任人孤立。
一连好几天,晁亮生活的节奏如同老钟的摆锤,稳稳地走着。
回家的线索再次断开,无论他多么仔细地观察,也没有再发现过那次意外出现的黑白色块;既没有丝毫进展,他的生活也没有丝毫风波。
有一瞬间晁亮甚至会想,即使就这么生存下去,自己也许终有一天会完全适应吧。
晁亮和桑杞多了许多无需挑明的默契,尤其是对桑杞来说,收获了一个新朋友的满足感让她无条件地替晁亮保守着天方夜谭般的秘密。只要一有机会,他们便会凑在一起并肩散步,继续荒诞的问答环节。
依然是他们第一次相约时那条通往地铁站的路,依然会路过贩卖早餐的摊子,往来的路人从他们身边快步向前超越,又或迎面走来,都干扰不了两人独享的空间与节奏。
其实,那些无边无际的问题,如果问强尼,得到的答案未必不是准确真实的,可晁亮已经不愿意再将自己的前世今生再多告诉一个人,也不愿意再承担来自任何人担忧的目光。
只有在面对桑杞时,他才敢毫无负担地脱口而出。
桑杞的反应令他觉得平和又舒适,稀松平常的态度常常让他忘记自己是一个异类。
他们在一起时,就像两个被各自世界遗落的人,在宇宙的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畅快地交谈。
问问她,你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她也鲜少大惊小怪于晁亮与她和而不同的世界观,真正的“世界”观。
“社会属性许可局是警察局吗?”
“不是,比警察局更权威。警察也是要缴销属性的。”
“那许可局会抓犯人吗?”
“不会,许可局不会介入任何社会上发生的事情。他们是中立的。”
“有多中立?”
“就算世界大战也不会插手。”
“你们也有过世界大战吗?”
“很多年前有过两次。”
“这么巧!我老家那里也是两次!好神奇!原来不同世界的演变是很相似的!”
“是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世界大战那时,打来打去到底是在争些什么,历史书上有讲,但我看不进去,也不理解。”
桑杞说到自己不理解时,低头踢了踢石子。
“我老家的话,肯定是为了国家和政权利益嘛。但你们我就不知道了,也没有国家之分啊。可能地区之间的利益吧……”
如果触发到晁亮感兴趣的话题时,他还会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想着之后自己要好好学习一下波罗海世界的历史,总觉得会有新大陆等着他发现。
“害,有什么利益不利益的。统治来统治去,就算是最高级别的领导机关,也是在许可局之下的。就算我们打翻天,许可局也是隔岸观火。不懂。”
可现在横亘在晁亮心里的,可不是一两场世界大战这样的困惑,而是一直挥之不去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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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属性许可局。
“你们没有人想过挑战属性许可局吗?”
晁亮几乎是漫不经心地问出这样一句话,好像是一个再理所当然不过的选项。
毕竟在他的理解里,渴望自由和自主就应该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当权威限制了个体时,反抗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他错了。
桑杞露出了认识晁亮以来最错愕的表情。
比晁亮告诉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更错愕。
“你在胡说什么!?”桑杞面色凝重,一改平时轻松的态度,压低了声音五官拧着股劲儿似的:
“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你想都不要想!”
晁亮第一次见到桑杞如此严肃又愤怒的模样,像是她的底线受到了侵犯,顿时自己也没了底,声音越来越弱:
“啊……可是,这显然对你们很不公平啊……”
“什么不公平?你不要危言耸听。属性许可局伴随着我们波罗海所有发展,它平等地对待每个公民。所有缴销流程都是独立公开透明的抽签,所有公民都要抽,哪里不公平了?更何况,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我们每个人缺失一个属性就是最完美的状态,阴阳八卦图还要阳中有一点阴呢,要是每个人都是满满当当的属性,那我们全都要被撑死了,这世界迟早要大爆炸!”
“……”
这次换晁亮吃惊得合不上嘴,他完全没想到桑杞竟是这么个反应,顿时后脊背发凉,寒毛根根分明地立起。
除非是刻在基因里的选择,否则桑杞的反应让他觉得比传销里被洗脑的人还要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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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一重密码
【工作日志:2019年7月28日
短时间内没有新的线索,难有新的进展。还是要考虑在这里找个新的工作生存下去。(Edit by亮)】
一生都奉献给生产力的东亚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无所事事,心里难免开始焦虑,眼瞅着当下生活风平浪静,即没有回去的希望,也没人前来寻麻烦。
哦对,除了大敏,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晁亮的联系方式,时不时就发来“战帖”,想要跟他再切磋几轮。虽说是战帖,态度是谦逊的很,满满都是央求的语气。
晁亮一律已读不回。
眼瞅着当下生活风平浪静,或许应该找个路人甲一般的工作顺利活下去。
晁亮无论有没有工作,都会习惯性的在自己的工作日志上写上一点进展,但大多百无聊赖。
这次,他终于带着目的搜索了一些招聘启事,先从老本行下手,晁亮在原先的世界里,虽然年轻,资历不深,但也算得上小有能耐的程序员,如果只是寻一个普通公司的普通运维工作,想想应当难度不大。
可晁亮翻遍全网也没有找到一个跟自己相关的岗位,别说是开发了,就是一个软件测试的岗位都没找到。
正当他颓然时,桌面角落里,邮箱突然跳出了一条系统消息:您有文件即将过期。
文件?
为了节约内存,晁亮将自己邮件收到的附件设置了定期清理缓存。
可是自从来了这里,邮箱就再也没有收到过新邮件,他自然是也没有关心过邮箱。即使有一堆文件失效过期也是常理之中。
他点进系统提示,记忆飞速倒带。
……
“我已经把社科院这个项目的一些前期材料发你邮箱了。你抽空时去一下社科院了解一下。”
想起来了,当时程总工让自己去社会科学院跟踪项目时,有提前给过这么一包材料的。
只不过当时,晁亮对项目的这些纸头文件的套路深谙于心,无非是国内当前研究的背景、实验的必要性,还有一堆国外进展,都是些没用的空话,糊弄糊弄上级和凑字数的,他丝毫没有看的欲望。
而且当时想着等到社科院见了教授,要了密码再说。
结果直接一去不复返了,连教授的面都没见到,这个没有尘封的邮件自然也没有引起晁亮的注意。
眼瞅着材料快要过期,他还是将压缩文件保存了下来。
倘若事后细细回想一下,他应当觉得奇怪的,如果连邮箱的服务器都架在老家的旧世界里,自己如何能这样顺利地下载下来这样一份文件呢。
双击点开,需要解压。
果然,刚到解压这一步,就开始需要密码了。
“这也没有密码给我啊?怎么打开?”
他在脑海中搜索关于这个还没来得及了解的新项目的零星的信息,尝试了好些个密码。
程总工发邮件的日期?不对。
社会科学院的缩写?不对。
这些毫无逻辑的密码纯粹是晁亮此刻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甚至想搜一下这个项目的负责教授方教授的生日,只可惜,在波罗海的网络世界里,他再也搜不到任何和那位教授有关的讯息。
这文件带是带来新世界了,可却对他紧锁着信息的大门。
“总不至于我接下来的时间还得写个代码用来破解密码吧?”
再继续尝试了几个密码依然失败后,晁亮的心情已经失望得成了习惯,潜意识里竟觉得,反正这也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了。
是真正的“身外之物”。
突然,他脑子里突然想到桑杞曾跟他说过的话,说什么什么源号码,是许多初始密码来着,既然是自己电脑上的东西,万一有用?
望着电脑桌面上输入密码的界面,电源充电线闪烁着复古的跳动,晁亮的神思游离,愣着出了神。
仿佛鬼迷心窍了,竟觉得这种跳动,令他觉得既熟悉,又亲密,甚至有些心跳加速。
是在强尼的属性缴销证上!
晁亮是没有属性缴销证的,是没有属于他的跳动的那颗信号灯的。
可此时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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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他却再一次联想到了那张透明的卡片,和上面清晰可见的数字。
指尖缓缓摸向键盘,晁亮半信半疑地打开了自己的通讯录,里面保存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源号码,这还是桑杞提醒他记下的。
。
几乎不抱希望地键入,反正已经试过很多各种各样的离谱的密码了,也不差这一个。
敲下回车键。
一个进度条意外弹出,开始飞快地向前滚动。密码对了?!晁亮简直难以置信,可解压后的文件夹,下一秒就赫然躺在桌面上!
“我擦!”晁亮很少震惊地爆粗口,可面对着自己没有寄托任何期待的一串数字,他整个人都混乱了,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用力地揉进了自己的头发中,折磨着头皮。
“不对!不对!这不合理!这个文件是之前程总工发来的。那这个密码就是那个项目组的人设置的,怎么会事先就知道我的源号码?!项目组,项目组,项目……对,项目!”
晁亮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再次看向解压后的文件夹。
和他预想的那些没用的文献综述,敷衍了事的项目背景完全不同,文件里什么文字文档也没有,只有一个PMML格式的文件。
这个格式他再熟悉不过了。
机器学习的模型就是用这个格式保存,开发者直接调用即可,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想必,这就是社会科学研究院要自己参与的那个项目吧?
刚见到这个文件时,晁亮并没有觉得奇怪,所有的震惊都还停留在用自己的源号码却能解开密码这一步。
可这个项目的名字……
突然之间,有什么轰地一声撞碎了晁亮积攒下来的全部理智。头皮开始发麻,手上止不住的颤抖,心脏几乎从胸口跳出!
【S Baltic V.2015】
Baltic,这是一个特定的词,翻译时很少见。
地球上,盐度最低的海,BalticSea,和北海相连
中文译作,波罗的海。
第29章 第二重密码(周日加更)
波罗的海?自己现在在的世界,不就是这什么波罗海吗?
这两者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关联!
晁亮脑中像有无数电流穿击一样,既被什么噼里啪啦的绚烂元素塞满,可又呈现出毫无思路的空白。
他连忙继续点击,准备启动这个程序,虽然还不知道这个模型里究竟是什么,但他几乎断定,这一定和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有关。
“也许,也许这就是进出这个世界的入口?!”
“又要密码?!”
这一次,他几乎毫不犹豫地继续填入了自己的源号码。
可再也没有刚刚那样的好运气了。
晁亮没有死心,又一个键一个键地再次仔细敲击着那串数字,依然一遍遍提示着密码错误。
如果刚刚解压这个压缩包时的,一遍遍的密码错误,令晁亮烦躁的程度是十分的话,现在已经放大了几百倍几千倍。
毕竟刚刚的文件,对晁亮来说,还是一个一无所知的项目材料,可能还装着一些没用的文献综述,解不解得开密码都不影响晁亮今晚睡个好觉。
而此刻,这第二重的密码,就远没有那么简单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着Baltic的文件名却无法对它一探究竟,唯见,百爪挠心。
镇定点,别着急。晁亮粗粗地喘了几口气,默默安抚自己。
“如果,我现在进的是一场通关游戏,那这个文件就可以算作是系统掉落的第一个提示。我在游戏关卡中搜索,找到了源号码这个解题关键,那现在就是进入了一个新的关卡?我需要再去寻找一个新的密码,这样似乎也说得通。”
无声的推演在晁亮双手撑着的脑袋中进行,如此关键的信息,他绝不会放弃任何一种可能。
“又或者,这个波罗海世界,和文件里的程序是有直接关联的。就像刚刚想的,可能这个程序的运行,就是进出这个世界入口?”
“对!很有可能!”
晁亮想起来自己那个分不清真实的梦境里,自己最后的一丝记忆,就在社科院的办公室里,电脑上确实正在运行一个程序。
“难道那不是梦?我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通过那台电脑进出的?”
“那是不是只要我能再运行一次?我就能回去了?”
想到这里时,希望的火炬已经在晁亮的心中熊熊燃烧,散发出自信的光芒。
因为如果只是运行这个程序,那几乎是志在必得。眼下没有密码又如何?就算自己对电脑一窍不通,从头学起,也能找到破译密码的路子,只是时间问题。
他一下子觉得欣喜起来。
这样的欣喜,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只需再冷静一点,晁亮就能注意到——V.2015。
2015年的版本,对别人而言,是挺久远了,可对晁亮来说,2018年对他来说,长得像几个世纪,长得让时间的衡量变得毫无规则。
那一年,午绘晴不告而别。
绘晴一直在社科院实习,莫非她的失踪也和这个程序有关?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也进入了这个世界?被困在某个城市里,和自己一样面对着密码输入框一筹莫展?
“我就是干这行的,这个程序文件给我是说得通的,那绘晴呢?她一个文科生,谁能给她这些?没有契机得到这些代码,她怎么可能出的去?”
信息越来越多了,织成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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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网试图箍住晁亮的思绪。
晁亮再次点开了自己电脑上的工作日志本。将刚刚写下的毫无营养的日志一股脑全部删掉,写下了非常重要的进展:
【工作日志:2019年7月28日找到了看起来强相关的软件,下一步,1.解密;2.同步在这里找找绘晴。(Edit by亮)】
“没见过有人玩游戏自己给自己布置任务的,呵呵。”
他苦笑着打趣自己,可是还能怎么办,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午绘晴也在这里,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走的。
“可是,为什么解压文件的密码就是我的源号码?这文件是从老家里带过来的,压缩包的密码也是从在那个世界开始就设置好了的。怎么会用到波罗海世界里的一串号码呢?”
很容易被忽略,却又很致命的一个问题。
先后。
“如果我是先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由于我的到来,新世界的系统给我随机生成一串ID,那就是先有我的误入,后有我的源号码。”
这很关键。如果一切都是一场意外,六合彩那样的随机,随机进入的人是晁亮,晁亮随机生成的源号码。
“那老家世界里给这压缩包设置密码的人,没有道理能事先得到这串数字啊!除非……”
晁亮越想越觉得害怕,他从椅子上猛地站起,好像眼前的电脑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令他惊惧地连连后退,直想拉开一段距离。
起身时椅子发出了难得的巨大动静,晁亮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五感几乎快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惧感淹没
“晁亮?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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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限制
电脑充电线接头的信号灯跳动,闪得他心烦意乱,这个程序意味着什么?可能是回去的出入口,也可能是一场通关游戏的关键提示。
刚刚婉拒了强尼的询问后,客厅里似乎再也没有传进来吵闹声,而晁亮也根本没有意识到时间过去了多久。
仅仅是想到客厅里的两个朋友,他的心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把自己困在电脑前是没有答案的,他将刚刚尝试用在第一个密码上的数字又全都试了一遍。
看来是真的不行了。
晁亮回过神来,仔细听了听屋外的动静,似乎是到了饭点时间,客厅里传来桑杞微弱的声音。
他渐渐摸透了这两个人的规律,一个在生活中占主导,一个在工作中占主导。只要是到了吃饭时间,没人喊她,桑杞也会自觉且略带灰溜溜地出现。
“强尼,你们有什么渠道可以认识技术过硬的黑客吗?”
他推开门,再一次把压力转移到了“地头蛇”身上。
虽然自己也是计算机方面的工程师,但术业有专攻,信息安全方面他的道行确实尚浅,还是优先求助他们来得效率更快。
“唉,我真是什么忙都没帮上你们的,反倒一直在麻烦你们。”
“黑客?”桑杞对这个名词不太熟悉的样子。
“对,密码实在想不起来了,唉,得破译一下……”
他沮丧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挠了挠额头。
“忘记密码也不行?”
“不是那种传统app的忘记密码,总之有些棘手。”
“那有点困难。”强尼迷茫地看了桑杞一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露出了突兀的神色。
桑杞轻轻扳过强尼的身子,一边将他推向厨房,一边装作一副无奈又稀松平常的语气,就像在路边领回了自家罹患老年痴呆的年迈长辈之后,家常便饭地向邻居解释一般:
“估计又忘了。我来跟他说吧。”
有时候,连桑杞也不得不感叹,晁亮给自己瞎编的这个缺失属性真是包治一切反常现象,十分具有前瞻意识,在一开始就开了一个漂亮的好头。毕竟,如果当初给自己安上一个随意的说法,只怕没这么多馅儿容得他去露了。
“也行,那你对亮哥耐心点啊!”
“知道~”
将强尼支开后,桑杞这才缓缓靠近晁亮:
“我们可能帮不上你了。”
“是找黑客比较困难吗?其实不一定是黑客的,稍微懂一些信息安全,或者网络安全方面的工程师都可以的。”
晁亮连忙退而求其次。
“你不知道,我们这里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程序员的。”
“啊?”晁亮不解,“是对学历要求高吗?“
“对学历也算有要求吧,但只是很小一部分啦~”
“那是?……”
“编程这方面的知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学的,有很严格的要求,必须通过多重测试,甚至有个代号叫做‘彩虹七测’,从心理、逻辑、智商、韧性、体力、性格、缺失属性、家庭背景,甚至父母的背景,接触的社交人群,都有十分严格的控制……”
“真的假的?”
这门槛比自己‘老家’国家的高层政治家的选拔还苛刻啊?不就是一个程序员吗?还测什么心理。不过确实,回想自己工作时一副每天都心如死灰的精神状态,和通宵达旦的加班节奏,这些测试似乎又有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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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
可接下来桑杞的解释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计算机技术的威力巨大,潜在危险系数很高,就像枪械管制一样,都被集中治理的。”
“仅仅是学习这方面的知识,或者当作兴趣爱好,也不行吗?”
“几乎不可能,编程的知识在我们的世界保密级别很高,通过这样层层测试的人已经少之又少,即使通过之后,这些课程也都会由许可局和大学联合设置课程,进行封闭授课。”
晁亮眯了眯眼睛,扇了扇鼻翼,从表情已经能看出不解。
“而且,即使学习之后,使用也是受管制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这里的软件都是由许可局发布的。”
【如果连自由探索一个领域的知识都受到限制的话,那未免也太专制了。这不仅仅是扼杀人们在一块充满着无限可能的土地上开垦的权利,不也是扼杀了它自己城市和世界的发展吗?】
他嘴上没有对桑杞的解释做出批判,但心里默默做出了自己的考量。
还好,还好自己没有贸然流露出自己其实“上辈子”是个程序员这件事,不然自己肯定会引起怀疑,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缺失部分记忆的人能通过那个所谓的重重测试呢。
也幸亏自己有这门手艺,实在求助不了别人,自己上手解决也有一线希望。
可转念又一想。那还怎么重操旧业?!合着在这里连一个工作都找不到了吗?
桑杞释然地靠回沙发上,嘴里嘟嘟囔囔地小声自言自语道:
“我肯定是过不了那个测试的,直接心理那一关就被挂咯。我这种人格测下来恐怕反社会潜力指数飙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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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从入门到放弃
【工作日志:2019年8月5日
这里网上真的搜不到一行代码,根本破不了密码,而且找工作也没办法做程序员了。不理解为什么这里连对计算机技术都要限制,又怎么会危险系数高?(Edit by亮)】
之后的一整周,晁亮都把自己埋在电脑面前,他原本做了最坏的打算,横竖自己还有点编程基础,自己转行当黑客算了,零基础从入门到回家!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学的路子完全走不通,因为根本没有东西可学。
这里的网络上,一丁点跟代码相关的课程和资源都没有,更别说什么github,什么交流论坛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学这条路是无论如何都走不通的样子了。
他狠狠叹了一口气,把电脑往前一推,向后靠过去,抬起手向后捋了捋额前的头发。
“怎么办,又要麻烦桑杞了吗?她好像之前说过,有个朋友通过了所谓的程序员测试来着,可惜当时被自己给拒绝了。早知道当时别那么急着回绝了……过于自信……”
晁亮拿起手机,刚想给桑杞发消息,犹豫着放了下来。
如果要她的朋友分享学习的资源,那岂不是又要向她朋友暴露自己要自己研究的目的,也同时暴露了自己已经掌握了一些编程知识?
要知道,自己现在可还是个被缴销了阶段记忆属性的“半残疾人”,压根没可能通过那个什么测试,更没理由能天生就会编程的知识。
晁亮又拿起手机,又放下,反反复复好几遍,最终还是穷途末路打开了和桑杞的聊天框。
如果能回去,那也无所谓被不被更多人识破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桑杞,你在家吗?你上次说的那个通过了测试,正在学习的朋友,方便请她帮个忙吗?”
他甚至没说清楚是通过了什么测试,只是提了“朋友”两个字,桑杞就已经知道他说的是谁了,毕竟自己也没几个朋友。
“你那儿有吃的不!?”
叮——一声,桑杞的消息秒回了过来。
“……有,你来吧。”
桑杞很快就唱着小曲儿地来了,一边进门一边问道:
“还是因为你上次说的那个密码吗?”
晁亮感到意外,自从上次随口问了一嘴之后,他再也没提过自己密码的事情,没想到桑杞倒记得清楚。
“对……这你都记得。”
“对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记性差’啊?什么密码啊?”
桑杞勾了勾嘴,笑着打趣,说罢便自然地准备往晁亮电脑的方向走去。
晁亮在身后想拦一拦,但又不知道从何拦起,他本就是老好人的性格,更加不喜欢任何倾向冲突的动作,只能笨拙地跟在后面。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桑杞会对他做出一些,在他看来边界感不够的事情。
“边界感”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用社会化的词来说,就是情商不高。可不知怎的,他对桑杞的突破边界线的行为一点也不抵触,甚至有些依赖。
他笑了笑,进了房间,主动引着桑杞来到自己电脑前,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敲,解锁了自己的桌面
“喏,就是这个密码。”
黑色的背景像魔术师施展魔法的黑布,第一行“Please enter the key___”的代码赫然映在上面,最后鼠标光标冷漠地跳动着,把他俩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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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之门外”。
桑杞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讶地张开嘴巴,本就像黑葡萄的眼睛被瞪得更大了,身子往前凑了凑近:
“这!这是什么!”
晁亮突然意识到,如果对桑杞这里的人来说,编程是一件保密性极高的事的话,那她大概率确实没有见过开发环境。他试探性地问道:
“你没见过这个东西吗?”
“没见过……”
晁亮耐心地解释:“开发环境。这里就是编程的界面。”
没想到,桑杞听后不仅没恍然大悟的样子,反而更加惊讶起来:
“编程?!你怎么会有编程的东西!这就是编程吗?!”
“对,在我来之前的那个世界里,计算机是没有什么资格的门槛的,任何人都可以。不仅没有门槛,大家还会降低门槛,比如分享自己的代码,有开源的系统等等啦。”
“唔,你说的这些我不懂啦……但!这个东西!不对,你的意思是你懂计算机?!你知道怎么编程?”
“嗯。但我现在遇到一些问题,我需要你们这个世界专业的工程师帮我破解一个密码,我只能来找你了……”
桑杞第一次没有底气了。她原本以为是类似于银行卡账号密码忘了一样,最坏的结果就是去打申请,解决起来没有困难的。
“我……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帮你……你这个太、太危险了……”
“你上次说有个朋友是学这个的,我可以请她分享一些这方面的资源吗?我保证不外传!而且,我的代码很重要,跟你们世界的所有软件都没关系,不会被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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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短途”旅行
几天后,玛嘉烈城的机场航站楼前站着两个人。
机票用居民的源号码就可以买了,所以即使没有实体的证件,桑杞依然帮晁亮买好了机票,只需要通过人脸验证便可以顺利登机。
可是晁亮却站在航站楼前迈不开步子。
望着恢弘气派的航站楼,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晁亮过去在明海市生活了八年,虽说一半的时间在学校里,一半的时间泡在实验室里,可对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还是都有印象的。
熟悉的是,这个玛嘉烈城与他来自的明海市几乎一模一样,就在这个位置,明海市从两年前起也规划了一个机场正在建设中。
陌生的是,他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个机场,因为他很确定,在他穿越来波罗海世界前,这里是一块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
明海机场根本没有建完。
而现在,他来这里短短近一个月的世界,机场不仅赫然就在眼前,甚至已经投入了使用。
晁亮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不过没有多想,毕竟波罗海再如何相似,也还是和“地球”有差别的。走在前面的桑杞也容不得他过多细想。
“晁亮,看啥呢~走啊!”她站在航站楼入口处招呼着晁亮。
既然社科院可以消失,那自然也可以新长出来一些老家没有的建筑。
也许这里的发展就是一直快地球一步,也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归根到底不是自己原来的世界。他很快便将机场这个庞大的建筑抛之脑后。
好在登机检票还算顺利,晁亮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这趟旅程不算久,机票上显示不到两个小时便能落地了。
登机后,他捏着手上的登机牌,按照这个飞行距离,再加上这些日子里听他们嘴里谈及所谓的梧樾湾描绘得那般绘声绘色,既是旅游度假的圣地,又是购物的天堂,如果那个目的地又是跟地球上的城市一样的话,晁亮心里估摸着大概也就是去海南玩差不多了。
可这一路飞下来,晁亮瞥见舷窗外的画面,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一整片漫无边际的汪洋映在窗外,像墨水一样的深蓝色铺满了高空俯视下的地面。
在他印象里,从明海市飞往海南的航线里,可不会途径这样一片汪洋大海的上空。
【波罗海?】
晁亮的心里不禁联想到了这里的名字,也许这就是一个架空在大海上的世界吧?
在飞机上,因为将通讯设备关机,他靠在座椅上略显无所事事,只是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回溯着来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事件。
时间的流动此刻全部依托于晁亮的感受之上。
他不知道是自己发呆忘记了时间,还是机长全速前进,提前到达了目的地,似乎没过多久,广播里就传来了空姐甜美温柔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下降……请您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
紧随其后的,是一段叽里咕噜的复述,那是晁亮听不懂的语言。
不是中文!他连忙直起身子看向窗外,那一片城市朦胧的轮廓逐渐慢慢清晰起来。
一打眼就看见一个青灰色的三角形铁塔矗立在地面。
那是……
“埃菲尔铁塔?!”
“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呢?”
桑杞在一旁听到他出声凑近来询问。
晁亮的心里再次颤动起来,他一时间难以置信,但是随即又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地——梧...梧樾湾。
可那地面上直晃晃站着的可不是一般的三角形铁塔,就算是再无知的人,也能看出来,那是...埃菲尔铁塔啊!
他连忙查看了一下手机,不放心又掏出了机票,看看了落地时间。
满打满算两个小时,他飞到了“法国”。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开始直视一个十分关键但一直以来被忽视的概念——时间。
其实,时间流动的异样晁亮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起初他经历过整宿整宿的失眠,他让自己入睡,又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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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再次醒来,有时候还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但这一切他都以为只是因为突然落入异世界的恐慌,导致精神的亢奋和清醒,找寻不到回家的正确答案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就像玩一场密室逃脱的游戏,游戏时间是三四个小时,可当玩家进入密室,持续解谜而不得时,便会失去时间的感觉,三四个小时眨眼间便过去了。
而现在,客观的飞往法国的航程,精确的飞机起飞落地的时间,以及手机关机后毫无依托的对时间流逝的感受,都让他无法回避地必须面对这一异常。
飞机正在降落,机舱里的灯光突然熄灭,晁亮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黑暗和安静从背后包裹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自己从环境中剥离开来,在脑海中打开无形的备忘录,将整场穿越事件从头盘剥。
“在今天之前,我一直默认,时间上是几乎平行的。虽然体感上的差异并不明显,可现在似乎不能这么认为。
当我进入波罗海世界之后,时间自然融入当地是很合理的,但这根本不能确认和地球世界的时间完全平行。
进来时,
是一样的时间,但穿越之后两个世界的时间很可能就开始发生错落!”
他突然想到中国的神话故事里,有“天上一天,地上千年”说法。
“难道这个世界是比地球更高一级的序列,所以才会导致地球上的变化,以更快的时间映射在这里?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明海市好几年都没有竣工的工地,在波罗海世界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建成投入使用了。”
“不,尊重事实,别去联想那些神话故事。因为如果真的像神话故事那样,又或者真的更高一个序列,那很可能这里对地球文明会有“操控性”的影响。操控性的话……波罗海世界的人,人均缺失一个属性,这样残缺的不完整的人类,要对地球上完整的人类产生影响和操控?不太可能。设想暂时存疑。
初步的结论是,时间维度上这里比地球更快,生物维度上地球文明,绝对更高级。”
第33章 爱墙
出机场的路上,晁亮视线顺着出机场的道路向周围看去,仔细打量着这里的公众设施,尤其是那些高大的广告牌。
他发现,这些广告牌上几乎全是字母的语言,但又不是英语,考虑到自己根本不懂意大利语和法语,晁亮没有贸然确定这就是法国巴黎。
当然,对桑杞来说,这里不是巴黎。这是她们的梧樾湾。
住宿是一个依湖而建的颇具当地特色的酒店,虽然坐落在城市中间,但却有种大隐隐于市而闹中取静的惬意。四周被花草树木所环绕,窗外全是风景。
晁亮进了房间,将行李整齐地放在衣物间,脱下外套挂上衣架,穿上拖鞋便向阳台走去。
“这里的景色确实不错……”如果仔细看出去,还能看见湖畔有几只白色的天鹅浮在水面上。
不过晁亮可不是来观赏景色的,更不是来度假的,他原本对这个巴黎也好,海南也好,梧樾湾也好,都不感兴趣。
他从阳台上抽身回来,便准备去桑杞的房间问问肖含的事情。
桑杞起初还落落大方地将他迎进房间里,巨大的落地窗上的帘子还没来得及掀开,随着窗外的微风轻轻摆动着,房间里没有开灯,仅仅依靠窗外的余晖和头顶的小灯泡来。
虽说两人明明没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可这不算明亮的房间里,配上一张巨大的白色的床,其中充斥着淡淡的香氛的气味。
不知怎的,两人竟都没有开腔来打破房间里静谧,在安静中反倒更加有些出人意料的暧昧氛围,好像连心跳声都被放大了。
“咳咳。”
晁亮将手窝成一个没有攥紧的拳头,挡在嘴前轻咳了几声。
如果在很多年之后,桑杞再回忆起这个动作,也许就知道,这是晁亮难得一见的腼腆模样。
“你问过你朋友了吗?她有时间吗?”
桑杞将自己从刚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害羞中拉回现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肖含那边我早就打好招呼了,她可是我的朋友,肯定没问题!”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晁亮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朋友这个字眼未免过于自信,毕竟如果在这里编程是一种高危行为,那他们现在无异于在雷区跳舞,他的朋友能靠谱吗?
“不过……今天肯定是不行了,因为,我真的很想出去逛逛!这可是梧樾湾呐!”
桑杞尽力将自己从这种微妙的令她感觉失控的氛围中跳脱出来,脸上挤出期待的神色,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就要关上房门冲上大街开始她难得的旅程,实则都是为了掩饰自己胸口奇怪的不安分的跳动。
即使心里再着急,晁亮也从不强人所难,更何况这还是自己有求于人,便由着桑杞的计划,不再多做催促。
“异国他乡的,你别一个人跑出去了,我跟你一起吧。”
桑杞似乎对异国他乡这个词不是十分理解,但没关系,有人已经拿上外套陪在了她身边。
两个人闲庭信步地走到了酒店不远处的河畔。就像第一次突然邀约顺路一起坐地铁一样,肩并着肩,却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上学时晁亮资金不充裕,工作之后又是一直在加班,他其实也没有真的去过法国玩。而现在真的把他扔到这个环境里,晁亮很快便说服了自己,既来之,则享受之。
这条河虽然名叫普西将河,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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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塞纳河畔。
正是晚上八点,河边的景色如画,船只上点着船灯,五彩斑斓的光芒,为这晚风中的散步增添了一份别样的浪漫。
平日里,桑杞喜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感觉,总是穿着宽松舒适的t恤卫衣,对于打扮从不讲究,要不是一头长发,有时候甚至有些像个小男孩。可这次为了来梧樾湾的旅行,她特地穿上一件浅米白色的风衣,修身的风衣裹住纤细的身材,黑夜给她整个人描出清晰的轮廓线,映入眼帘的是和往日全然不同的安然和恬静。
泼墨一般乌黑的长发在晚风中拂动,发丝抚过脸颊,活像走在画中的人。
这座城市和他们生活的地方截然不同。少了些生活气息,多了些情调。
路边有拉着小提琴的演奏者,桥上不时有情侣相依相拥,所有烦恼在这些景象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晁亮看着这个最熟悉的人突然变换风格,眼前一亮,明艳的五官在夜色中清晰异常,仿佛周边一切都成了陪衬,悄然虚化成一片模糊。
他看着桑杞激动地一会儿冲向河畔,一会儿俏皮地在灰白色雕像下旁若无人地给自己拍照,笑容在她脸上肆无忌惮地绽放,丝毫不在乎是否有观众。
她越这样自洽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晁亮越是挪不开自己的视线。
嚣张的注视和紧紧追随的目光,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桑杞敏锐的直觉,这样的关注并没有让桑杞觉得备受瞩目而沾沾自喜,相反,她的心不安起来,这样的距离,像是一根被拉紧的弹力绳,而可以松开弹力绳的那一端并不在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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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可以靠近吗
“没听清算了。”晁亮不理会桑杞的追问,类似的话只能说一遍,再多一遍就会显得油嘴滑舌。
他依然漫不经心地笑,像是没有说过这话般自然,桑杞仰头看着他,心都快化了,一些不该产生的念头在她心里发了疯似得蔓延、猛长,简直要把她淹没,让她喘不过气来。
晁亮的余光里许是瞥到了她复杂的神色,转过来看着她。桑杞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心里已经乱得跟大战后的战场一样。
晁亮说她可爱,这句话是真心的,他可以说游戏里的宠物可爱,也可以说漫画里的角色可爱,这样一个形容词对普通人来说分量不重,对桑杞来说却像天降甘霖。
有些事,对别人来说是少女怀春,对她来说恐怕只有痴人说梦。
她胡乱地找了个话茬扔回给晁亮:“肖含那里你别担心,不过你那个什么程序有这么复杂吗?”
“倒也不复杂,你忘记了?就是一个密码解不开。”
“你有多试试一些可能的密码吗?比如谁谁谁的生日或者有关的重要日期?还有你的源号码,你都试了吗?”
晁亮的声音闷闷的,只“嗯”了一声,桑杞也猜不出来,那一刻,他心里在想些啥。
他们在这堵满了爱意的墙前逗留了好一会儿,甚至有些不舍的离开,奈何实在太晚了,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也确实感到有些疲乏,毕竟白天还坐了好久的飞机,便又乘着晚风往酒店走去。
路上桑杞心里七上八下的,还在回味晁亮刚刚那句“可爱”,一想到,心跳就快了半拍。
她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把所有的念头全部锁在心底。
不过夜晚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夜深人静,酒店的房间里漆黑一片,桑杞躺在床上,被子被她紧紧抱在怀里,辗转反侧着找不到一个舒适的姿势能成功入睡。
脑海中不断浮现晁亮的模样,笑容、声音、微微皱起的眉头,又或者是眯着的眼睛。她拼命试图驱散这些思绪,可它们霸道地袭来,将桑杞不由分说地淹没。
手机读懂了她的心似的,很懂事地突然在黑暗中亮起:
“睡着了么?”
是晁亮!
她一个仰卧起坐把手机举到了面前,打完“没有”又删掉,扔下手机又拿了起来,来来回回好几次,终于还是没能骗过自己的内心。
“还没。”
“那我带电脑来找你,给你看我试了哪些密码。”
来找自己?这理由也太糟糕了。
可桑杞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一张开嘴就能蹦出来的程度,这大晚上的来找自己,孤男寡女就算了,还是在酒店的房间,这也太……亲密了吧?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你早点睡,晚安。”
没有!没有不方便!桑杞几乎是有些急了,哪里懂什么欲拒还迎,也不懂什么叫推拉,什么叫高冷人设。
在感情的世界里,桑杞跟一个无知的孩童一样,除了听从她内心的声音和本能的选择,她什么也不会。那些成年人世界里的矜持、技巧,全是她的知识盲区。
“我还好。”
发完这句话,桑杞立即从床上蹦了起来,手足无措地在自己的房间里踱步。
她先是将沙发上的衣物理了理,又小跑着去镜子前照了照,她既盼着门铃响起来,又希望再慢一点。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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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晁亮便到了房间门口。他没有按响门铃,依然是手机给桑杞发了条消息,便安静地在门外等着。
桑杞开门时脸上因为激动和不知所措漾起的红晕还没有消散,在夜灯下看起来像偷偷喝了酒似的微醺。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该望向哪里,只能低垂着眼,看着地面将晁亮引进屋内。反倒是晁亮十分自然的夹着电脑,从低着眼的桑杞旁边经过,穿过被临时整理过的梳妆台、床尾,走向房间的最深处:
“你怎么一副抬不起头的样子?”晁亮笑着打趣她,边将自己的电脑放进了靠近阳台落地窗前的书桌上,十分自然的养着身子靠上了书桌后的小沙发。
兴许是晁亮的轻松,让桑杞觉得自己的害羞略显窘迫,也可能是这番打趣的话听起来并不好听,桑杞一下子从紧绷的状态下松弛了不少:
“我哪有抬不起头!你才抬不起头呢!”她昂着头,犟嘴似地关上门跟着走进了屋里。
如果是在强尼的家里,桑杞并不会刻意和晁亮保持距离,因为大家似乎都默认,强尼的家简直堪比公共场所,在公共场所也不能做什么。
可是这里就大不一样了,下午刚刚领会过了酒店私密的房间中两人共处一室的微妙,现在又是深夜,那种不言而喻的微妙不减反增。
桑杞就近在床尾上坐下,刚没坐下几秒,晁亮的视线便停留在了她身上。
他依然是微微眯着眼,抿着嘴,嘴角带着腼腆的笑意,行动上却并不腼腆。
“坐那么远干嘛,怕我吃了你啊。”就在他自己的位置旁边,他轻轻拍了拍沙发,示意桑杞坐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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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别给一个吻下定义
昏暗中,晁亮的嘴唇上感受到新的温度。
软软的,轻轻的,试探着,小心翼翼着靠近。
那是一种并不精致的味道,如果说备受喜爱的小姑娘身上是花香的话,桑杞绝不是那样的味道。
而像是一种棕榈树似的草木气息,长在蜿蜒的海岸线边,吹着海风,晒着南半球的太阳的植物的味道。
晁亮依然没有躲开,任由这一秒的柔软覆在自己脸上,虽然只有蜻蜓点水的片刻。
过去现实里的种种一时间真的被晁亮抛之脑后,现实中的他爱惜自己的羽翼,吝啬自己的情绪,活成一个人活着被要求的最体面最争取的模样。
而在一刻,他像是一个灵魂藏在一个游戏角色的躯壳下面,进入游戏的世界。
可以肆无忌惮地从山崖下跳下,然后召唤出自己的守护神,火烧一整片游戏中的草原,不用对任何一个生物负责。
那桑杞呢?
一秒之后,晁亮轻轻握住桑杞的肩膀,将她缓缓推开:“好了,好了。”
他没有责问对方,也没有得寸进尺,只是四个字,好了,好了,像是哄小孩子那般,将桑杞安稳地放回原处。
灯很快地再次亮起。
晁亮的眼神终于离开了桑杞,他局促地看了看房间里任何其他的角落,只要不是桑杞,看哪里都可以。
他再次将手窝在嘴边,咳嗽了两声:“那个……不早了,我先走了,你早点睡,明天见。”
这一串话一个字跟着一个字,根本没给桑杞反应的时间,他已经连忙起身,故作镇定地“逃”也似地离开,头也不回地只给桑杞留下一个背影。
桑杞木讷讷地看着他离开,先是无措,很快心里已经大声尖叫起来,恨不得把自己拎起来暴打一顿。
【苍天啊!我干了什么啊!我在干些什么啊!人家什么都没干啊!】
顷刻间的温存保留不了一秒,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羞耻感彻底打败。
既没有任何惺惺相惜的预兆,更没有晁亮一丝半毫的主动,自己这是在干嘛啊!
她把自己整个人扔到沙发上蜷成一团,脸埋进膝盖里疯狂尖叫着,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说法来为自己荒诞至极的行为解释。
二十二年在心里竖着的防线一瞬间土崩瓦解,不知道过了多久都没镇定下来。
至于另一边,晁亮也被人抽走了魂一样。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像这样靠近一个女生了,她的眼睛,睫毛,发丝,呼吸,声音,都像给他平淡稳健的生活中注入了鲜活的血液,令他感到既刺激,忍不住地想要嗅闻,又因为多了一个不稳定因素而陷入矛盾痛苦的不安
等桑杞缓过神时,夜已经过去了大半,窗外连鸟叫声都没了,万籁俱寂。
“他应该睡了吧。”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沙发上重新坐起来,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视线最后猛地落在了眼前的电脑上。
晁亮刚刚离开时过于匆忙,连电脑也落下了。
大概是也不好意思再折返回来一次,这台见证了这一晚隐秘场面的电脑,依然端坐在桑杞眼前的桌上。
她的手还有一点惊魂未定的颤抖,伸上前拂过触控板。
屏幕再次亮起,桌面上一大半还是刚刚展示的那些地标建筑的图,就在窗口后面,正是晁亮想在分享好巴黎之后想跟桑杞解释的,自己需要解一个什么样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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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将光标移动到键入密码的部分,心里想到晁亮迫切地想要解的密,迟疑着照着手机上保存的晁亮的源号码敲进去。
【密码错误。】
桑杞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刚刚和晁亮的亲密接触仍然留有余韵,令她情不自禁产生了某种自恋的想法。
“概率很小,但万一呢?”
桑杞在输入自己的源号码时,想必抱着的绝不是解开这个密码的心,而是去验证自己某种猜想的心。
【说不定晁亮对自己早就有好感了呢?借口让肖含帮忙也是为了跟自己多接触呢?】
这种想法确实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不过,贪心的白日梦还是可以做做的。
就在她玩似地输入自己的源号码,并按下回车键的那一瞬间,事情发生了某种变化。
屏幕上原本冷冰冰的字符,竟然像全都活过来一样,高速的翻动着,一行一行向下书写而去,最后停在了直冲100%的进度上。
“我……我弄坏了?!”
“还是这就是意味着解开了?”
桑杞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与其说不敢相信自己能瞎猫碰到死耗子,真的解开了这个程序的密码,倒不如说她真的不敢相信这个密码,竟然跟自己有关。
“是晁亮故意的吗?这个程序跟我有关?”
桑杞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她想要立即拿起手机告诉晁亮这件事情,可拿起来又放下。
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何解释自己由于自恋的想法而意外地解开,更有甚者万一撞破了晁亮的心思,这对他们以后的关系恐怕更是雪山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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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答案
晁亮对什么都够自律,唯独睡觉这件事从不勉强自己。
虽然昨晚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插曲,但并不影响一个已经有过成熟恋爱经历的成年男人沉沉入睡。
第二天等他醒过来时,已经是被客房服务的铃声吵醒,电话里传来的不是法语,而是非常通用的普通话:
“先生,您的同伴有一台电脑转交给您。”
“电脑?哦对……我想起来了……麻烦帮我送上来吧。”
晁亮迷迷糊糊的,思绪被拉回了睡前。昨晚发生的事情太过恍惚,一时间就像是做了一场窥探内心的梦一般。
他随手抄起手机查看,没有桑杞的信息,令他感到空落落的,说不上盼望,但真的空空如也时,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您的朋友已经提前办理退房了,所以请我们转交给您。”
“什么?提前退房?”
晁亮从床上一个仰卧起坐,瞬间清醒。
也顾不得昨晚之后,自己主动联系是否尴尬,他一通一通电话拨出去,一条一条消息发出,但都像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复。
“还答应了我事情没办完呢,这么不靠谱?这天南海北的到哪里去找肖含啊……”
从礼宾部的服务生手里接过电脑时,晁亮完全没有把手里的电脑当回事,只是依然孜孜不倦地试图联系桑杞,因为打心眼里他就没有联想到密码已经顺利解开。
“您好,请问交给你们拜托保管电脑的那位女子什么时候退房的?她有其他事情交待吗?例如给个地址让我去找她之类的。”
“没有地址,那位女士只是说您要办的事情已经搞定了。”
“啊?”
晁亮半信半疑地,他本想一个托举立即检查电脑,可是又联想到如果密码顺利解开,不知道会打开一个什么样的通道,还是自己一个人时最为安全!
他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房间内,关紧房门。
就近就在床尾上什么也顾不得地掀开电脑,整个人跪在地上,等不及安稳坐下。微微颤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飞速滑动,手心不知不觉沁出汗水,伴随着机械启动的嗡鸣声,他的心跳也愈发急促。
晁亮紧盯着屏幕,期待与焦虑混成一团泥浆糊得他喘不过气来,毕竟折磨了他好久的事情,竟然就在自己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突然迎刃而解,就像一个在沙漠里突然看到海市蜃楼的人一般,希望就在眼前,可希望也随时可以破灭!
屏幕的冷光映在在他脸上,随之而来的,是晁亮僵硬的面孔,转入了灰暗的荒谬中。
【真……真的解开了……】
桑杞看不懂的东西,他却看得分明。
他手中捧着的这个正如火如荼运行着的程序,恐怕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创建城市,导入地图,调用世界地图;导入天气,调用地球天气……
创建城市名,调用随机命名库……
创建对象人物,设置固定属性,调用随机属性库……
设置针对对象删除固定属性……
一气呵成。
而看着日志记录着的,是自主学习后这个程序中“数字社会”的一切演变,甚至可以追溯到山顶洞人的时期,追溯到人类学会使用工具,追溯到殖民地、蒸汽时代,追溯到世界大战和社会形态的革命。
一切的一切,都跟现实的世界所经历的,相差无几。
随着程序的运行,晁亮依然跪在这个所谓的“梧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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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的酒店床边,根本没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可是只需稍作思考,答案就已经昭然若揭。
【这里,就是波罗海,就是这个程序本身。】
当得出这个结论时,紧随其后的便是心中暗暗地唾骂。
【这他妈谁想出来要这么用机器学习的,有什么意义!毫无意义!】
一时间,自从来这里之后所遇到的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全部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这里的人会被无情地设定失去一个属性,是这个无聊透顶的程序里对每个对象的设定!
为什么这里和地球上的城市景致一模一样,因为就是直接调用了地球上的地图!
还有,为什么当初曾经在现实中见到过的机场仅花了短短几个月就能完工?为什么自己从中国坐飞机到巴黎就像从BJ到上海一样快?!
因为计算机飞速地计算,因为这个该死的波罗海世界从原始社会到现代社会这个本该横跨几千年的时间,却只花了短短几个地球年!】
什么叫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没有玉皇大帝,也没有天兵天将。对波罗海世界里的每个人而言,这个程序之外那群人类,正在俯瞰他们这里发生的一切。
被缩小的地图,被放大的时间。
被极端化的某个属性,被均匀投放的整个人群。
这里就是波罗海。
晁亮崩溃了,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向头顶,目光冰冷,不恭与愤怒夹杂着无尽的震惊。
等他从无法言表的心情中平复下来时,才发现时间再次飞速流淌,已经过去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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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十八岁的亲生孩子
【工作日志:2019年8月17日
运行程序的密码解开了,可这个密码是什么还是不知道。桑杞也联系不上,说到底只是个小意外,希望她别太放在心上,虽然我也有问题,但……
算了,还是先吃透这个程序吧,虽然看起来运行机制确实和波罗海世界完全能对上号,我也不应该贸然断定它的用处,除非可以证明。(Edit by亮)】
桑杞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呼吸比往常艰难了许多。
她的意识开始缓缓恢复,身体渐渐重新找回了知觉,不过四肢还是不得动弹。
“这是哪里?”
神经猛地紧绷起来,好像是刚做了一场噩梦之后突然醒来到了现实。桑杞愕然地只想深呼吸,却觉得空气流通很差,嘴里也被一团软软的东西塞得满满的。
【怎么被捆着!】
“唔嗯嗯嗯嗯……”桑杞看不清任何东西,挣扎着想动一动身子,却感到瘫软无力,试图挣脱束缚,也无济于事,无法移动分毫。
一张粗糙的麻布将她的脑袋遮挡的严严实实,在黑暗中,除了视觉以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空气中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让她心头一紧。
桑杞隐约能感觉到不远处沉沉的脚步声,正在向自己逼近,也许是恐惧驱使,桑杞缄默了动静,假装自己还没有醒来的模样。
她在脑海中拼命回忆最后一串记忆,究竟什么人将她带到这个地方来。
没等她想清楚前因后果,那个脚步声就已经扎扎实实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桑杞大气也不敢出。
很快,她装模作样的沉默就被打破了,不轻不重的一脚,踹进了她蜷坐时窝着的腰间。
“呃啊——”桑杞对这突如起来的一击毫无防备,还是叫出声来。
这一脚有些奇怪,她明显能感觉到,并不是蓄力一踹,不然她定会痛得嗷嗷大叫,而是像是没好气地叫醒她一样。
“醒醒吧。”
低沉的男声划破了沉寂的黑暗,毫无感情的冷漠语气可不是什么商量的语气。
桑杞努力保持冷静,可刚刚那一脚多少还是有痛意袭来,她咬紧牙关,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破防,声音因疼痛微微颤抖着。
“你是谁?”
黑暗中的人没有答话,桑杞听出来他在自己身边拖了个什么沉重的东西靠近。
桑杞的心一紧,害怕地咬紧牙关,生怕拖来的是什么铁棍子给自己当头一棒。
可那人并没有再靠近,而是在不远处停下,听动静像是坐了下来。
【醒醒……?】
唯一的一句话,桑杞反复咀嚼,只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自己似乎在哪里有听到过,可是又有些陌生,一定不是自己身边经常接触的人
“我……我认识你吗?”她试探性地问,那人依然没有任何回答。
桑杞无法判断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局面,不管是谋财还是害命,总得有个动机:
“你绑我做什么?”她再次鼓起勇气,“你要钱吗?!我有钱!”
这一次,那人的脚步逼得更近了些。
他走近,一把将桑杞头上的麻布袋薅了下来,动作毫不留情,桑杞的头皮一阵刺痛,想必是薅下头套时连带着几撮头发都被硬生生拽了下来。
“我们又见面了。”
桑杞眨巴着眼睛睁开,只见一个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的男人坐在面前的椅子上,他眼窝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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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毫无生机,头发略微凌乱,脸颊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虽然看起来很久没有打理自己的状态,但难掩先前应该是个体面人。
瞧着眼前这个男人,陷入了茫然。
“什么又见面了……我们见过吗?”
她无论怎么在记忆中搜索这张脸,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来证明,他们曾经见过。
桑杞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我……我没见过你……”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寄希望于这样可以使这个绑架自己的男人也不要太有攻击性。
她还想接着问,问他是在哪里见过自己,可是没等她再问出口,那个男人跟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一跃而起,凑近桑杞,一把按着桑杞的头发向下扽着仰起她的脸:
“没见过吗?!看来……算是绑对了……”
没等桑杞给出答案,那个男人就自顾自地泄了气,松开在眼前这个女孩头上的手,沉下了肩膀,向后退了几步:
“上一次被你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这次,恐怕不可能了。”
【糊…糊弄?】
桑杞紧锁眉头,看起来像是真的不明所以的样子,那男人,也不绕弯子:
“我想要个孩子。”
“啊?!”一道白光无形穿过桑杞的脑子,“孩子!”
难怪对这人的长相毫无印象,那正是桑杞不能识别面容的第一天,所有人长什么样在她眼里都跟浆糊一样,根本做不出任何区别。
而且那天在巷子里,灯光昏暗,也看不出什么形象特征,当时挡路,为的就是孩子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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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十八岁的亲生孩子(二)
“办不到,我真的办不到!你想要一个孩子我能帮你,可是,要一个现成的亲生的,这怎么可能呢?”
那男人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不理会桑杞的辩驳,从椅子上起身,理了理裤子上的褶子,将自己凌乱的头发向后捋捋,违和的体面、尊严、险恶、央求竟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显得极为割裂。
“我的时间不多,什么时候,有我十八岁的亲生儿子,什么时候你再走……”
“可是……”
没等桑杞说完,这位不知姓名的孩子哥已经拖着佝偻的身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不仅没有给桑杞松绑,还“啪嗒”一声,将房门紧锁。
独留桑杞一个人蜷缩在角落,无助地望着这空荡荡的房间。
男人离开后,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至少短时间内自己不会有人身危险。桑杞艰难地挪动着身子,先是一阵摸索,确定自己的手机已经被收走,想必没有哪个绑架的歹徒会粗心到把通讯设备留给人质。
随后,她又试图找到某个借力点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但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沙发和摇摇欲坠的椅子,她抓不住任何东西。
她刚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移动了几厘米就很快发现,自己的手从背后和自己的脚系在一起,根本不可能站起来。
绝望和疲惫漫过之后,桑杞长叹一口气又靠回了墙边:
“唉……虽然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应该不会有人来救我的……”
回想来这里前的最后一点记忆,就是跟肖含的通话了,她一定是第一个意识到自己凭空消失的人,也一定会想办法找自己,只不过,以一个人的力量大概率无从找起。
那天晚上,突然有人从背后捂住口鼻的感受再次浮现,桑杞一个激灵只觉得害怕。当时的第一反应,想到的竟是难道晁亮真的被肖含说中了?这就是一场为自己而来的骗局吗?
现在看到是这个为了孩子剑走偏锋的“顾客”,桑杞反倒觉得可以接受了些,毕竟相比之下,早有心理准备的危险和毫无防备的设计伤害相比,还是前者更令人感到欣慰。
“所以孩子……我怎么办……”
欣慰之余,如果想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桑杞只能依靠自己了,她是个钻缺失属性漏洞的天才,好好想想也许真的可以有办法。
就这样,桑杞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数了多久的时间,房门外传来的丁点动静都让她本就缘木求鱼的思绪被打断,生怕还没等到自己想出来应对之策,那位孩子哥就失去了耐性。
直到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抱怨声,桑杞才从绞尽脑汁的状态中放松过来:
“算了,该不会没被打死先被饿死吧。唉,上帝保佑这个孩子哥是个细腻的人,可千万别忘了我也得吃饭呐。”
保佑归保佑,桑杞已经做好了要受点饿其体肤的心理准备,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没等她饿得昏过去,绑架她的这位男人竟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荤素搭配均匀,比桑杞自己在家还吃得更好些。
“这是?这是要送我上路吗?”
桑杞难以置信地撇开嘴,几欲哭泣,这样的行为出现在绑匪身上实在反常,不是这人是个变态,就是自己死期将至了。
那位孩子哥看起来依然有气无力,身子愈发佝偻了些,他脸上没有丝毫笑容,也不搭理桑杞的哭诉,放下饭后,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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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杞手上的绳子,又退回椅子上:
“吃吧。我看着你吃。”
桑杞将信将疑地端起饭碗,看着眼前不苟言笑的男人,虽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敢下嘴。
“没毒,你生病了谁给我孩子。”男人察觉到桑杞的顾虑,空洞的安慰只让人觉得冰冷。
桑杞想来也是,埋下头狼吞虎咽,她反复咀嚼着男人的诉求:孩子……孩子……
当初在巷子里时,她已经将利害关系都告诉了这人,一般强调对方可能遭受的损失,往往比对方获得的收益更能影响对方的决断。
既然已经知道了可能会有什么损失,这个男人还是在一个月后坚持绑来自己,也许,他是有什么比再也无法正常生活而东躲西藏的损失更在乎的事情?
过分关注“要一个孩子”这件事分散了桑杞的注意力,一心只想解决他要什么,却忘记问他为什么。
可她又不能直接问为什么,毕竟客户总是会在触及隐私的时候变得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格外警觉。
桑杞咀嚼的动作渐渐放缓,像是闲聊一般漫不经心地打听起来:
“你是说你想要个孩子。你得跟我多讲点具体的要求啊,这样我才能给你一步到位解决问题啊,比如,你想要男孩女孩?你如果没有过夫妻生活,你想要谁来给你生,你希望孩子眼睛大一点、还是小一点?”
“无所谓。”
“无所谓?那为什么年龄卡那么死呢?小一点怎么样,现在开始怀孕的话……”
“要成年的。”男人打断了桑杞的备选方案,“我等不了那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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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大胆假设
桑杞凭空消失两天了。
其实除了肖含,根本没有人留意到这一点。
晁亮,正沉浸在自己可能成为了一个硅基生物的情绪中还没回过神来。在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件面前,女人带来的情感波动也早被抛之脑后了。
独自从梧樾湾回来后,他再次将自己关进了卧室里,因为不知道桑杞是如何解开的,也不知道这个模型的密码到底是什么,他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自己的电脑前。
晁亮凝视着屏幕上这座信息的迷宫,一行行代码和数据像是无声的语言,层层叠叠的神经网络节点如同一座庞大而精密的机械装置,迭代着一个虚拟世界的生命。
可是他只能看着,经过几次谨慎的尝试,晁亮发现,自己手里的只是最顶层的代码。除了最基础的调阅模型内部分对象,微调部分参数外,他并不能触碰到整个模型深处的运行机制。
而且每一个参数的修改,都有可能给整座复杂模型带来显着的影响,就像将机械装置的某个重要的零件调整了一样,谁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影响。
虽然他心中已经九成的把握认为,自己身处的这个波罗海世界,就是模型,可他还是抱有一些残念地想着,也许这个模型看似和波罗海世界的机制一样,实际上只是波罗海的一款类似模拟人生一样的游戏。
遥想以前在自己的世界里,跟地球实际生活场景一样的游戏比比皆是,根本不足为奇。除非……除非这个程序的调整真的可以映射到波罗海世界的改变!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晁亮决定尝试运行一些修改,来验证这个程序和波罗海世界的准确关联。
从哪里入手呢,他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整个生活场景如果不涉及到具体的人,根本察觉不出来和现实世界的差异,还是得从单独的个体下手。
他率先再次调出了程序里“晁亮”这个对象,空白的信息栏跟他现在的状态如出一辙,并没有被缴销任何属性。如果想做求证的话,他就需要有一个无伤大雅,且很快就能生效的属性。
晁亮低头看了看自己工作以来越来越圆润的肚皮,平日里毫无锻炼痕迹的“腹肌”,干脆把自己的肥胖属性给删了!
他情不自禁自己坐在电脑前笑了出来,如果真的可行的话,那岂不是如获至宝,今天删了肥胖属性,明天就删了贫穷属性,后天再删了单身属性,天呐!这种日子,晁亮想得乐不思蜀,即便自己不是不劳而获的性格,可是如果幸运降临时,自己却不能牢牢抓住,那就是自己的问题了!
删除:继发肥胖。
毕竟第一次尝试,晁亮谨慎地加了定语,准备循序渐进。
痛快地按下一个回车键后,他满心期待地靠回了椅背上,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自己的身体带来的变化,肚皮酥酥麻麻?后背渐渐变薄?
约莫过了十分钟,晁亮睁开眼睛,迫不及待地望向自己的肚子,毫无变化!
怎么会毫无变化呢?!这个结果出乎他的意料,紧接着他又尝试了许多个威力更猛的缴销属性,例如删除近视眼、删除饮水、删除饥饿……可是运行之后,晁亮的啤酒瓶底那样厚的眼镜依然没法摘下,喝起水来依然跟水牛一样吨吨下肚,饥饿感仅需半天就汹涌袭来……
难道这个程序真的没那么玄乎,虽然机制和波罗海世界相同,但却不是凌驾于世界之上的操控系统?
晁亮不死心,他又看中了系统中的天气信息这一栏,此时已经多少有些胡作非为的意味。
他望了望八月窗外艳阳高照的天气,大手一挥,将天气信息设置成了:大雪。然后整个人靠回椅背上,玩味地看着电脑屏幕。
随着开始运行程序,系统顺利接收到指令,代码一行行翻动,没有丝毫报错,他身后窗外原本亮得晃眼的天骤然暗了一个亮度,像是从透蓝转而变得灰蒙蒙的,紧接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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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便是八月酷暑里鹅毛一样的大雪俯冲向这座城市,没有商量的余地。
“亮哥!天啊!外面那是什么!是雪吗?!八月飞雪!”
客厅里传来强尼语无伦次的惊诧的喊声,吓了晁亮一跳,他连忙起身看向屋外的天空,果真是雪!
这个程序真的有用?!真的能操控这个世界吗?晁亮连忙又将天气信息修改成了原本的调用地球状态,立即运行。
于是,他又眼睁睁地看着天色从莫兰迪蓝转变成无法直视的透蓝,天空拨云见日,撤回了一场大雪,像是跟这座城市开了个短暂的玩笑。
“亮哥!雪停了!怎么这么快就停了!”强尼上一个震惊还没缓得过来,下一个瞬息万变的天气再度让他在家里上蹿下跳。
“我到底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可能不受控制也是正常反应……”
一边想着,晁亮一边饶有趣味地看向客厅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个恶作剧的笑。
他翻出强尼的手机号,因为不能弄虚作假,这必然就是源号码了。
在系统里调出强尼的档案后,他先是再确认了一下强尼确实不能撒谎的设定后,难掩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既是对过去发生的事情放心,也是对未来的事情更有把握。
删个什么好呢?自从将模型和波罗海世界关联
后,晁亮没有违和感地便开始使用“删除”这样的字眼来代替“缴销”,他甚至觉得可能所谓的社会属性许可局也就是这么个系统罢了。
更有一些邪恶的念头是,晁亮真的有一些不拿这个世界的人当回事了,他不讨厌强尼,甚至把他当成了虚拟世界里自己更为喜欢的“角色”,可他还是有一瞬间想在他身上验证些什么。
强尼风风火火地在客厅里收拾,准备为出门去咖啡店上班做准备。
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对强尼来点恶作剧的时候,听到房间外似乎有女声传来。
第40章 意外来客
晁亮一下子停住了动作,屏住声音仔细听屋外的动静,这个家里除了桑杞,几乎没有女生来过。可很快他便听到强尼意外的疑问:
“肖含?你怎么突然来了?”
肖含?这不是之前桑杞说要带自己去找的朋友?现在密码已经解开,跟自己不再那么强相关,想来也不是非要见上一面。
晁亮还没来得及考虑好自己是否需要再出去应酬一番,肖含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她的声音不急不徐,不似寻常女生的娇柔,带着不容挑衅的坚定,让人很难与她发生辩驳:
“听桑杞说,你们这里来了一个新房客,他回来了吗?”
强尼不假思索:“回来了,你也找他?”
“除了我还有谁找?桑杞?”肖含神情虽然平淡,眼底却流露出让人难以察觉的鄙夷,一边问着一边被强尼迎进屋里。
“关桑杞什么事,亮哥还是颇有人气的。”
强尼指的确实不是桑杞,如果桑杞不主动出现,即使是工作拍档他也不会时时留意。他说的想必还是大敏,大敏最近纠缠的次数越来越多,线上骚扰已经难以满足他,时不时就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气势汹汹”地上门来发起挑战。
只不过都被晁亮拒绝。
晁亮一门心思扑在程序上,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理会其他人。
肖含假装漫不经心地继续追问道:
“那桑杞呢,最近你们有联系吗?她的日程安排一般不都是你在安排吗?”
“没有啊,她半个月前说她最近要出远门旅行,也没告诉我去哪里,只说不要给她安排工作,现在估计还没回来吧。”
肖含立即反应过来,她所谓的“出远门”的幌子,就是跟晁亮去找自己的事,而且对强尼也有所隐瞒,并没有透露是和谁去,又是为了什么。既然如此,肖含也暗自先隐下了知道的事情,只说自己也有事情要找晁亮。
强尼听罢努努嘴:“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桑杞有介绍过的。”
“桑杞又是什么时候跟亮哥这么熟了……”
“……”
话语间,晁亮房间的门悄然打开。他站在门口,虽说是在家里,看起来倒没有不修边幅,除了发丝毫无纹理地落在额前,身上的t恤依然白净平整。
“Jonny,你不是说要去咖啡店的吗?怎么还没去?”
对着强尼发出看似善意的提醒后,晁亮转而看向肖含,虽然对着一个陌生人故作熟悉是极不自然的事情,他还是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成熟的演员:
“肖含?我正有事情想请教你呢。”
肖含感到莫名其妙,一边眉毛轻轻挑起,露出一现即隐的匪夷所思的神色,可很快她便心领神会,默契地应下了晁亮的慰问。
有时候,肖含也会批评自己纯粹是自找麻烦,明明只需要不跟桑杞这样的人做朋友,便可以收获风平浪静的生活,可批评之后,她还是选择做一些违背正确的事情,来保全朋友生存的空间。
强尼前脚刚出门,家里面又只剩下肖含和晁亮两个人了。此时的气氛已全然不是为了瞒着强尼而维持的虚假的一派祥和。
肖含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站在距离晁亮几米外的安全距离,手伸进包里紧紧握住手机,单方面的剑拔弩张之势。
她可是通过许可局的层层筛选,筛选之后又经历了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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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度集训的人,平日里拳击的课程从来没有断过,既可以锻炼体魄,又可以让她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如果跟晁亮这样树獭似的男生发生冲突,肖含有把握占据上风。
齐肩的短发随手挽在她的耳后,扎了一个小发髻,干净利落的运动t恤更显得肖含英气有力,不容挑衅。
“桑杞去哪儿了?”肖含脸色阴沉,毫不留情,也不畏惧,没好气地率先质问。
“我怎么知道?”晁亮一头雾水。
虽然确实许久没联系上桑杞了,可是这偌大的世界里桑杞总是神神秘秘的,兴许是有什么私事要处理,更何况,那晚他们不明不白的亲密接触更是一道无形的巨山矗立两人之间,晁亮根本不打算主动翻山越岭去解决两人之间误解的问题。
“你不要装了,你的程序我已经见过,什么内容我也知道。看你这躲躲藏藏的样子,不是非法程序性构建,就是集训营里违规逃出来的吧?桑杞到底在哪里,你不老实说我现在就报警。”
肖含抬起胳膊,举着手机,手机上报警的短信已经编辑好,电话也只差一步就能拨出去。
原本担心晁亮是许可局派来的调查员,可桑杞已经不见,他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Jonny的家里,难道另有所图?
肖含按下了这样的猜想暂且不表。如果真的是许可局的调查员,自己报警也是螳臂当车,对晁亮来说毫无威慑力。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晁亮一头雾水。
程序已经见过、知道是什么内容,非法、违规逃出来的?这一连串的敏感词字字戳到了晁亮的痛点,恨不得把晁亮的所有不安全部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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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意外来客(二)
“缴销证呢?”
肖含不像桑杞和强尼那般好骗,依然冷着脸丝毫不吃这一套:
“忘记在哪儿了?没关系,我带你去补办,办完正好证件齐全,举报起来流程更快,一条龙服务。”
晁亮面露难色,顿时觉得从桑杞和强尼这两个没心眼的人身上得来全不费功夫的信任原来如此珍贵。
眼瞅着肖含不依不饶、铁面无私,晁亮更加不敢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万一换来的依然是被举报、被逮捕,那就更加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他垂下头,想到自己眼下已经大概知道运行程序是什么内容,仅思索了两秒,便决定剑走偏锋,赌一把:
“我……我其实是给社会属性许可局管理系统的。”
“呵,谎话连篇。你骗骗别人可以,但很不巧,给许可局管理系统的人是我的几门选修课的导师,你这么年轻,什么资历啊?”
“啊——”晁亮肩耷拉下来,发出了一声仰天长啸,想上前迈几步凑近肖含些,全被肖含无情的后退拒绝。
“我不跟你浪费时间,我直接报警。”肖含不由分说,开始准备按下手机的发送键。
其实她也只是吓唬吓唬晁亮,根本不可能报警,毕竟桑杞失踪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惊动官方机构。
“等等!!好好!我承认我是从集训营逃出来的!”
刚刚还像蔫了一样的晁亮瞬间又支棱了起来,脑中高速运转,如果直接告诉桑杞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自己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啊。
桑杞还能因为面容识别的能力依然对自己生效而感到异样,那现在这个肖含很可能根本察觉不出任何异样,自己如实相告恐怕也毫无说服力。
他决定咬紧牙关,就说自己是波罗海世界的人。再赌一把,就赌肖含不是许可局忠诚的信徒。
“我也不算是逃出来的,只是最后被刷下来的。为了能顺利入选,我私下下了很多功夫,包括偷学计算机的内容,后来落选之后,我不甘心,心里憋闷着一口气,对许可局也算是心灰意冷,想报复社会……所以我就凭我之前学的那点东西黑进了许可局的系统……也就是你看到的程序!
也不算黑进去!我根本没进得去!
是桑杞…或者是你!帮我破解了许可局的……”
凭借着桑杞先前介绍的一点程序员筛选机制,晁亮几乎是现编的故事线,没等说完,肖含已经一个步子上前,揪着他的衣领,将晁亮从椅子上拎起来,小臂狠狠抵着他的脖子推到了椅子内侧的墙壁上。
“你敢对许可局心存不满?”肖含冰冷的目光让晁亮顿时绝望了起来,不会要赌输了吧。
晁亮连连找补:“咳、咳!呃——松开——你就算报警,就算把我抓起来,桑杞呢!我有办法找到桑杞!”
肖含的小臂松了些力道,她沉默地盯着晁亮的眼睛,盯得他头皮发麻。有时候沉默远比喋喋不休更有力量,在对方该说话的时候错误开口,想要的答案反而更易走远。
“这个程序真的是你解开的吗?”晁亮试探,想摸摸肖含对程序了解多少。
“怎么找她?不要打岔。”
肖含松开晁亮,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了椅子的距离,把玩着手机道:“你也无需对我过于防备,坦白讲,我对于你是干什么的并不关心,我现在只想确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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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杞的安全,确保你不会给她带来危险,就这么简单。”
晁亮见她目标明确,不太会被自己的三言两语干扰方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电脑,心里暗暗盘算着有没有自救的方法。
【程序对自己并不奏效,眼下也不知道肖含的源号码,也不能对她怎么样,真的只有坦白这一条路可走了么?】
他不死心,再次解释:
“我不是对你防备,我只是想知道,许可局的这个密码到底是你还是桑杞解开的,你说她消失,有没有可能跟这个程序有关。”
晁亮结合找不到桑杞和密码破解两件事,第一反应是会不会通往现实世界的出入口在运行的瞬间已经打开过一次,而桑杞也因此进入了现实世界而消失。
肖含想了想,为了找到桑杞,她的态度也放软了些。
“是她。是她解开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跟她有关系!她怎么解开的,告诉你密码了吗?”
晁亮虽然有想过是桑杞解开的可能性,可毕竟她对编程一窍不通,又不知道密码,这种可能性无论怎么推演都是微乎其微的。所以当肖含再次证实他的猜想时,他还是抬起胳膊,用两只手扶住脑袋,发出了醍醐灌顶般的震惊。
突然间,形势发生了转变,肖含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竟立即肉眼可见的着急了起来,慌张地拿起手机开始拨号,一通通电话全部被忙音拒绝,什么尴尬,什么意外,全都被晁亮抛之脑外,他现在只想迫切地确保桑杞的安全,然后拿到这个密码!
“你在干嘛?”肖含不明白他这副模样究竟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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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某种神性
“试试不就知道了。现在许可局的属性管理库都在这里了,桑杞密码解开之后我就一刻也没敢退出,不干点什么不是浪费吗?”晁亮翘起嘴角,露出藏着一抹狡黠的笑,“修改对象的属性是不是意味着能改变其状态?”
肖含不明所以,皱眉犹豫着点了点头。
“你不是担心桑杞的安危吗?我们试试不就好了。”
“什么意思?”她瞳孔震动,晁亮不以为意地说出这种“反人类”的话让恐惧顿时油然而生。
虽然修改属性这件事自己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可依然久久不能当作稀松平常面对,毕竟这种想法已经是对许可局权威的亵渎,这是万万不可的!
也正因为如此,桑杞赖以生存的生意才会像地沟里的交易一般见不得光。
肖含眉头已经彻底拧作一团,警告晁亮:“你不要胡言乱语,你怎么可以修改别人的属性,不要给大家添麻烦。”
如果曾经桑杞严肃紧张的反驳还能让晁亮对波罗海世界产生敬畏之心的话,那现在肖含凝重的神情却已经没有什么威慑。
他潜意识里已经将这群看起来和自己毫无区别的人全部看成了虚拟形象,就像游戏里的数字角色,无血无肉的硅基生命的观点既不值得反驳,更不值得当真。
晁亮摆出了一副想息事宁人的语气忙不迭道:
“好好好,我不说,那我怎么让你知道这个程序是干什么的?我跟你打手势?还是打哑谜?我觉得你不要太过较真,不要把我说的话当作我的态度或者信仰,你就当作我是在宣读社会属性许可局的规章制度,然后再演示一下这个规章制度,可以吗?”
晁亮的耐心不多,还是足以让他收敛好自己的羽翼和锋芒,用和平的方式达到目的。
“行吧,你继续,你想怎么改。”
“我需要桑杞的源号码。”
肖含的眼中闪过清晰的担忧:“你是要修改我们被缴销的属性吗?你有把握吗?”
晁亮诚实地摇头。
一段时间的沉默对峙后,肖含在无人发现的角落悄悄攥紧了自己的手,手指甲深深嵌出一道印子来,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在她唇舌间吞吐:
“不要,不要一上来就改桑杞的属性,她……她体质特殊,要不……先拿我做试验吧。”
晁亮其实根本不能感同身受肖含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擅自修改自己的缺失属性,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就是对自己的意志挫骨削皮,又堂而皇之安上一具与与生俱来格格不入的新的意志。
直到此刻晁亮才反应过来,纵然刚刚僵持不下,可眼前这个女孩其实不过是个和桑杞约莫差不多大年纪的女学生而已。
也许是得益于许可局的训练,又或许是她本身的性格,肖含确实比桑杞的心智更成熟些,竟让人有时候忽略她没那么强大的一面。
肖含脸上恐惧而视死如归的神情已经令晁亮对她有了改观,一瞬间,形象高大起来。
“那我们试试吧,我们来挑选一些无伤大雅的属性试试?”
她静静抿着嘴唇,愈发紧张,报给晁亮自己的源号码时,都报得格外缓慢,仿佛只要最后一个数字没有说出口,自己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好了。”
晁亮按下回车键,肖含的信息跃然屏幕之上。
他定睛一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巧的快意在他声音里漾开:
“难怪你从进门就一直针对我。”
“嗯?”
“原来你被缴销的属性是这个。”
晁亮将肖含的缺失属性在嘴里细细品味,绕有趣味地念了又念,脸色越来越明媚:
“个体偏见。啧啧……个体偏见!真舍不得修改你的这个缴销属性,在我看来,你似乎拥有了某种具有神性的品质。”
突如其来的赞美羞得肖含耳根子一下子变得通红,她连连反驳:“这,这算哪门子神性,这就是一个中规中矩的缴销属性,我也是中规中矩的人罢了。”
“我不这么觉得诶,等我们试验完,我还给你改回来!”
晁亮一边信誓旦旦地说些肖含摸不着头脑的话,一边将光标移到肖含的删除属性那个字段,刚想按下删除键,肖含又再次紧张地拦下:
“真的能改吗?不会被许可局发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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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这么些日子,晁亮大抵明白自己这个动作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在肖含警惕的目光中放缓的删除的动作,光标显示出格外慎重的跳动:
“我们试验之后立即改回来,而且波罗海世界的对象那么多,一两个出现偏差,许可局不会反应过来的。”
倒不是对许可局很有了解,而是对一切官方机构很有了解,在他们眼里,星星之火,普遍不足以燎原。
“删了。”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新的属性被填入了删除字段:未知号码来电。
这是晁亮当下随便想的一个,既能立即见效,又不至于担心失败。
直接运行,晁亮的动作没有停滞半秒,立即抄起桌边的手机,拨出了肖含的电话,没有意外发生,肖含的手机一片寂静没有丝毫反应。
“喏。”
肖含刚刚的紧张还没完全消散,现在又被诧异占据了上风。
她顿时觉得惊惧,脸色霎时铁青,晁亮如果有了这个程序,又有了自己的源号码,那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晁亮瞧出了她的担忧,也不多作解释,只是默默地又当着肖含的面,将她原本的删除属性还恢复了回去。
一个对个体没有偏见的人,对任何一个世界来说都是宝藏,怎么可以轻易损失。
恢复好之后,他又重新拨出了电话,这次,电话如约响起。没等肖含开口,晁亮就已经主动将手机里拨出的号码删除,程序里的记录也清空干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肖含的震惊堪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你这个程序……真的是许可局的系统么?”肖含依然难以置信,可是他的所有动作都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完成的,还能有什么这么近距离都发现不了的帽子戏法?
暂且只能这样理解,晁亮也不能轻易说出“这个程序实际上可能凌驾于你的世界”这样的危险发言。
“嗯对,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找桑杞吧。你应该有桑杞的源号码吧,只要把她的缺失属性改成‘人身危险’,那至少可以保她片刻的安全。”
可肖含却再次面露难色。
第43章 十二十三十四(周末加更)
“别耽误时间了,多耽误一秒,桑杞的状况就多一秒未知。”晁亮提醒道。
“要不我来输入?”
眼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暴露桑杞源号码似乎成了唯一的解,肖含还是尽量试图多瞒一点是一点。
“好,你自己把她信息调出来。”晁亮向后靠去,将电脑推到了一旁站着的肖含面前。
只听见肖含缓缓按键后重又推了回来,语气低沉:“好了……。”
晁亮不以为意地接过电脑,寻思着不就是面容识别的属性吗,怎么像是见不得人似的忸忸怩怩,可目光落在屏幕上的瞬间,他的思绪顿时停摆,像被击穿,只剩下一片空白。
桑杞的删除关键词后面,一条、两条、三条……
足足十三条被缴销的属性!
“怎么这么多?不是一个人一个吗?!”晁亮突然失控地惊呼。
肖含的眼神意味深长,仅对视了两三秒,她便低下头,脚上的拖鞋摩挲着地板,不说话,仿佛沉默是最好的解释。
他目光回到电脑上,鼠标滚动一一看了过去,面容识别、时间统筹、剧烈运动、音乐鉴赏、数学运算、财务管理、时尚审美……被动喜爱。
回忆急速向前翻滚,桑杞清亮的声音在晁亮脑海里一句句响起:
“哪有这么复杂,很简单的,如果被缴销两个以上毫不相关的维度,那就是残疾人。”
“不过这种概率很小的!属性库大如汪洋,很难碰上的。”
他想到当问起桑杞被缴销了哪个属性时她难以启齿的神情。
想到当发出邀请时桑杞却摆起谱来要先跟强尼约时间。
想到她把自己的钱借给强尼来还不明所以的高利贷。
想到她看起来瘦小得似营养不良一样的身量总是缩在男孩子一般的卫衣里……
当然,也想起来桑杞是如何平淡地向自己介绍这个世界,又是如何面不改色的讲述,什么是残疾人,什么是概率很小的事件。
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全部涌现,相互关联,将桑杞这人里里外外,全部推到了晁亮的面前。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声音久久萦绕在他的耳际。
现在,整整十三条,而且放眼看去,几乎全部都是在晁亮的世界里被广泛认为是正面的属性,桑杞全都被删掉了。
就在不久前,晁亮还在因为这些都是硅基生物,全然不把他们当作真实的人来看,可现在,也许是因为桑杞是他意外穿梭进虚拟世界后,第一个全然信任的人,他实实在在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松开,只用一个“规定”来搪塞。
“她是犯了什么罪吗?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多删除的属性?”晁亮的目光闪烁,焦急已经掌控了他的神色。
“这些说来话长,等我们找到桑杞,让她自己讲吧。先保证她的安全。”
【人身危险。】
晁亮看着像列表一样长的属性删除字段,再也不似修改肖含的信息那般沉着淡定。
“那她现在的缴销属性我要动吗?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处境,我如果突然改动会不会影响她现在的状态,我要是删了她剧烈运动的缺失字段,她的心率会不会突然爆炸……我,我要怎么做。”
晁亮平时一向淡定,现在却慌乱着不知所措,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一层薄汗。
即使是玩大世界游戏,也不忍心看着自己最喜欢的角色被自己练废了。
“她体质特殊,可以叠加删除,先给她删掉危险吧。”
晁亮紧张地按下回车键。
就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里,桑杞突然觉得捆住自己手脚的绳子松快了一些,虽然还是不能完全松开到可以让她逃之夭夭,但已经不至于再因为长时间的束缚而感到皮肉火辣辣的痛。
“希望,能有效果。可是这样治标不治本,我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心怀不轨的人,桑杞平时很注意分寸,她也没那么多地方去,现在这样肯定是出了问题。”
“嗯。我明白,我们再想想。”晁亮心领神会。
肖含千里迢迢从梧樾湾过来一趟,就是冲着桑杞来的,原本以为晁亮是原罪,可是亲眼见他这一系列操作,虽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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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真正的目的,但应该和桑杞现在的消失没有关系。
眼下还是先找人要紧!
既然已经没有新的办法,继续在晁亮身上耗着也没有帮助,便悻悻准备离开:
“我去桑杞家找找线索。你再想想,如果还是找不到她,我,和你,再从长计议。”说着再次挥了挥手机,说不上是威胁还是单纯的挥手拜拜。
看着肖含毅然的背影,晁亮努了努嘴,心想,看在你对别人全都一视同仁没有偏见的份上,就让我一个人承受这莫须有的敌意吧。
至于人,要怎么找?
从现实世界里意外得到的模型顶层设计代码,只能调取出的个体对象,并没有实时的位置跟踪信息。
可它竟然真的可以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产生改变。
晁亮意识到手里的程序似乎有着惊人的力量,即使不能改变这个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在这里搅弄搅弄风云应该不在话下。
哦对!风
云!
天气也是可以控制的!
晁亮想起刚刚窗外下过的雪,望着桑杞的信息出了神,十四条删除对象,每一个看起来都是那么扎眼。
“十四这个数字不太好,不吉利。”
其实平日里,他是个从不迷信的人,可现在却自言自语着,像是某种说给自己听的借口一样,又进入了编辑模式。
光标一个个滑中又松开,松开又选中,他停留在“被动喜爱”这一行上,许久都没有动作。
“如果改了这个,正好坏人对她见色起意怎么办……”
如果没有坏人,只是寻常其他人也对桑杞有了好感,自己要如何应对?晁亮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心里萌生的担心,还在用想象中的坏人做挡箭牌。
他最终果真没有选中“被动喜爱”这个属性。
晁亮默默挑选了三个看起来更为稳妥安全又相对迫切的:面容识别、时间统筹、财务管理。
然后再新添上一个,他喃喃自语:“十二个,十二这个数字圆满些,一年就是十二个月。”
剩下只需等待。
第44章 异常天气
第二天,早间新闻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播放,强尼盘弄着阳台上养的花花草草,只当电视里的声音是背景音。
【近期,全球异常天气现象频发,引发了广泛关注和担忧。
就在昨日下午,全球多个地区突如其来地迎来了大范围的降雪。值得注意的是,这场罕见的降雪覆盖了从热带到温带的多个地区,打破了常规气候模式。就在同一天晚些,萨拉达州局部区域出现了极昼现象。该地居民惊讶地发现,夜晚并未如期而至,太阳在地平线上持续停留,照亮了整个夜空。这一反常现象持续了整夜,引起了当地居民的恐慌和困惑。
气象学家和科学家们正在紧急分析这些异常天气现象的成因。
目前,初步推测可能与近期地球磁场变化和太阳活动异常有关,不排除当地新生儿有天气相关的缴销属性出现的可能性。但具体原因还有待进一步研究和证实……】
晁亮从床上一跃而起,耷拉着拖鞋就从卧室出来,从没如此关注过新闻。很巧,他出来时电视画面真好播放到新闻现场。
极昼现象出现区域的中央,是一座藏在居民区的小别墅,原本米黄色的外墙已经有一两块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灰暗的墙体。爬山虎紧贴着墙面已长出了半米高,直逼窗户。门前的小花园里,还残留着一片片已经凋零的花束的尸体,如今已看不出是什么花来。
镜头里,几名记者站在别墅的门前,手中握着话筒对准了别墅门后一个面容憔悴,眼眶深陷的中年男人。
晁亮招呼还在盘弄花草的强尼,问道:“电视里这个人你认识吗?”
强尼嘟囔着:“不认识,没见过。”
“那桑杞呢?你有印象桑杞跟这个人打招呼吗?”
“没有。”强尼摇了摇头,他凑近电视定睛看了看,“这人在萨拉达州,很远的,跟桑杞应该也没关系吧?”
面对记者们的提问,镜头里的男人显得非常抗拒。他的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不耐烦和些许愤怒:“我不知道什么情况!请你们离开!“随即便是阴沉着脸,砰得一声关上门。将记者们全部拒之门外。
晁亮也留意到,电视里极昼的中心确实就在这个小小的别墅之上,像一个光圈一样,笼罩住这个别墅。
应该就是这里了。
他掏出手机给肖含发去消息:知道在哪儿了,看新闻。
没有多余的解释,肖含已然心领神会,约莫十几分钟后,她已经背着包出现在晁亮和强尼家门口,依然是利落的短发,脸上没有丝毫妆扮的痕迹。
肖含没有进来,就站在门外,低着头掐弄手机:“萨拉达州就在梧樾湾附近,车程大概半小时。我们可以先飞梧樾湾再打车过去,我也是急昏头了,如果桑杞真的在遇到什么不测,她肯定还在梧樾湾附近。”
晁亮简单换上衣服,便也开始购买机票,有过一次飞行经验后,他已经逐渐可以用自己的源号码完成许多力所能及的事。
“什么!什么!你们要去哪里!你们怎么一个个都神出鬼没的!就留我一个人在家里打工吗?!”
强尼挥舞着胳膊从阳台蹦着跑着拦在晁亮和肖含中间,呜咽着的声音饱含委屈:“我对你们都没有秘密!你们怎么都不带着我?”
晁亮和肖含交换了眼神,好像是在说,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要不就让他一起去吧。
“我们去找桑杞,你想一起就一起吧。不确定她那边什么情况,不是去玩的。”
“一起一起!”强尼扔下手上修剪枝叶的剪刀一头扎进房间里火速收拾起来,虽然已经警告他不是去玩的,他还是拿出了出去玩的激情,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的兴奋。
不知怎的,客厅里等待的晁亮和门外的肖含两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刚刚被扔下的剪刀身上。
剪刀?
需不需要准备什么防身的武器?毕竟谁也不知道将要应对些什么。
晁亮很有自知之明地从脚到肚皮地打量自己,一个平时能走就绝对不跑的人武力值低得吓人,再远远望了望房间里像个孩子一样毫无心思的强尼,差点忘了,第一次见他就是他被揍得满地找牙。
最后他才把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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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在肖含身上,委婉地问:“会不会有危险?”
肖含倒是淡然:“有可能,别担心,新闻里那个男人我一个人应付够了。哦对了,你要不要把你的电脑带上。”
“你说的对。”晁亮将电脑塞进包里抱紧怀里。
【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救自己一命。】
强尼顶着一头还没有打理的鸟窝似的卷发,一蹦一跳地从房间里出来:“我好啦,走吧!”
晁亮的手机最近总是会规律地收到短信和电话,正当他们要出门时,晁亮看着手机里新收到的短信思索片刻,又再次打量出发的团队,像是要弃暗投明似的立即拨出了电话。
上战场不能没有坦克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浑厚粗旷,却有克制的兴奋和抒发的礼貌:“亮哥!你终于联系我了!你答应我了吗?”
晁亮和大敏认识了多久,大敏就孜孜不倦的骚扰了多久。诉求很简单,也很反人类,就是希望晁亮能再让他体验一把疼
痛的感觉。
一直以来,晁亮都不愿意再理会这个荒谬的请求,即使他现在已经能微微理解大敏对新鲜感觉的贪恋,可他始终觉得自己没有必要介入别人的贪恋中。
“你不是说想让我再…打你一下?”
“对对对,要踢要打悉听尊便!不是悉听尊便…不是…我是说真的悉听尊便!看你怎么顺手怎么来!”电话那头一个黑熊般的男人激动地话都说不顺溜。
“我可以满足你,但是你得帮我个忙。”
“亮哥,你尽管开口!”
“具体什么忙见面你就知道了,我给你个地址,我们目的地碰头。”晁亮一边说着一边将新闻里所播报的萨达拉州极昼中心的别墅地址发给大敏。
“收到!马上出发!亮哥咱们先说好,这次给我五拳怎么样?!”
晁亮一脸黑线,百般无奈:“不行,两拳。”
“两拳也太少了吧!还不够我回味的呢!四拳四拳!”
“三下。再多你当我没打这通电话。”
“成交!”
第45章 “探险”小队
出发前,强尼完全没有意识到是要去做什么紧急的事,真当作出去玩了,上了车特地要求绕路回一趟咖啡店,非说什么咖啡店临时歇业得跟客户打好招呼:
“我早就准备好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出去玩,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我得把休假告示贴上!”
众人无奈,可见他兴致高昂也不忍心驳他,主要还是因为距离最近一班飞机起飞还有足够的时间。
又到了桥咖啡门口,只见强尼从柜台后面翻出来一张广告纸,广告纸下半部分还做了约莫十张优惠券,上半部分则赫然印着:
“各位亲爱的顾客,欢迎光临本店,因店主外出,临时歇业一天,让您白跑一趟万分抱歉。
请取走下方优惠券一张,另择他日来店消费,可享受八折优惠!”
这广告纸上连日期也没有写,可见他是早就有心准备好了,就等这样的机会呢。强尼将广告细致地贴上,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驱车赶往机场。
萨达拉州距离梧樾湾开车即可抵达,当晁亮再次落地梧樾湾机场时,不久前和桑杞一起探访这座城市的记忆,瞬间变得历历在目。
当时还是怀揣着期待和震惊,现在晁亮已经轻车熟路,不仅仅是因为已经来过一次,更因为他对这个世界渐渐变得胸有成竹。
越来越多的筹码握在他的手里,无论是人还是工具,他都不再是空手白刃。
【还是先不要盲目自信了,先找到桑杞。】
循着地图和新闻上的照片,晁亮一行人很快,找到了被笼罩在阳光下的小别墅,此时已是临近黄昏,可这座小别墅头顶的天空果真毫无入夜之势。
三个人站在别墅前,强尼依然不明所以:
“桑杞怎么会在这里呢?这不是新闻上那个?”
“是啊,怎么会在这里呢?我也想知道。”晁亮抽了抽嘴角,眼神一改平日的温和朦胧,变得凛冽起来:“我也想知道,他怎么敢的啊。”
“走,敲门。”
为了避免显得过于来势汹汹,几声轻缓的敲门之后并无任何应答。
于是几人抬起胳膊,砰砰砸起门来,别墅内依然毫无动静。
“会不会没有人?”
“那怎么办,总不能贸然砸门吧?万一真有可能桑杞压根不在里面,我们岂不是私闯民宅?”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个黑熊般的身影,从身后直冲向人群大声叫唤着:“闪开!”
紧接着便是身体重重砸向紧锁的别墅房门,木质门框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大敏!”
“敲啥门呀!我破过的门比小偷偷过的都多!”
大敏的脸上一副不谙世事的自豪神态,和第一次晁亮见到的恶意伤人的表情截然不同,竟多了一丝天真的憨傻之气。
“来不及了……我们这下真成强盗了……”晁亮在一旁喃喃自语。
他又向后退了几米,留出充分的冲刺空间,不需要任何其他人的敦促和加油打气,自顾自地再次冲向了坚硬的门板。
又是砰的一声。
砸在大敏的身上,可似乎落向了晁亮的心里。
也许所有人都会因为他感受不到疼痛而忽视他可能正在受伤,晁亮却不会。
他看着大敏被撞红的胳膊,仗义而满足的脸,突然意识到,其实大敏的本质可能并不坏,城府什么的更是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就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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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刀握在坏人手里会变成凶器,而握在主厨手里,可能就只为了做出一顿驱赶饥饿留下回味的美食,甚至,成为一件艺术品。
砰的一声,木质门板被硬生生撞出了一个入口,通向别墅内部。
强尼被大敏的武力值惊得捂住了嘴巴,震惊之余,还不忘作出“聪明的”推理:“这么大动静都没反应,里面应该没有人吧?”
“还是小心点,保持警惕。”肖含一边提醒大家,一边小心地推开门,走在众人前面。
虽然屋外阳光普照,可屋子里放眼望去窗帘紧闭,阳光勉强照亮了门口的小片区域,屋内深处尽是阴暗昏沉。
向屋里多走几步,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里似乎夹杂着腐败的气息。
“有人吗——?”晁亮冲屋子里喊,依然无人应答。
“走,我们进去,小心点。”
只见一楼的客厅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家具摆放整齐,华丽的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墙面上还有几幅颇具艺术气息的油画,可是却能看出灰尘的痕迹,似乎许久没有人打理,一楼客厅旁的餐桌上也还摆着一些残羹冷炙没有收拾。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屋子的主人应该是一个相对热爱生活的人,可又流露出一派颓废自流的感觉,显得矛盾又割裂。
既有生活的气息,又并无生机可言。
一行人里只有肖含一个女生,她没有丝毫躲在人群后面的意思,当仁不让地打起头阵,晁亮紧随其后,目光在四周搜寻。
强尼是自己非要跟来的,此刻毫无存在感的夹在队伍中间,最后便是身强力壮的大敏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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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苏醒
迷迷糊糊之间,晁亮觉得自己又听到了撞击房门发出的砰砰声,他试图睁开眼睛,可是好像全身的肌肉都脱离了他的掌控,无论如何拼命抬起眼皮,也无法重拾视觉。
意识缓缓的回到他的脑中。
【醒了?我们得救了吗?】
力气仍在出走中,触觉已经率先归位。
他闭着眼睛细细感受着身体下面的硬度,如果已经获救,应该是躺在柔软的病床上面,而现在,晁亮的身体明确告诉他:
你依然躺在坚硬的地面上。
那手脚呢?晁亮再次感受手腕脚腕上是否有粗糙的物体传来压力,这一次的结果友善许多:
没有束缚。
晁亮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那栋别墅的地面上,那个一晃而过的人影是不是就是电视新闻里充满不耐烦的中年男人?
如果是的话,最后大敏没能制服他吗?强尼为什么没有发出任何提醒的信号?
那个男人也许对自己根本没有兴趣,想要绑走的从头到尾只有桑杞一个人。难道自己只是被遗留在了原地,桑杞已经被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因为暂时还不能动弹,晁亮只得静静地躺在地上,任由思绪在脑海中翻搅。固体传声的效果确实好得惊人,脑袋贴在地面上听那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
他甚至怀疑自己就是被这砸门声给震醒的。
砸门?
是大敏!
晁亮在心中无声地留下激动的泪水,要知道如果没有大敏,这场“酣畅淋漓”的解救活动恐怕已经迎来大结局。
最后一声砸门声尤其之响,震得晁亮紧贴地面的耳朵生疼,随之而来的便是门打开的声音,和噗哧噗哧笨重跑来的脚步声。
一只粗糙的大手托起他的后背,将他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尾。
“亮哥?亮哥醒醒?”
白色的光像一条细线一般进入晁亮的视野,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画面从马赛克级别的模糊缓缓聚焦,最后终于苏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大敏不修边幅的带着胡茬的脸,以及红得发黑的点点血迹,溅在他的下巴周围。
晁亮的心猛得一紧,生怕大敏仗着自己没有痛觉,肉搏冷兵器而身负重伤。他几乎不敢将自己的视线向下移去,鼓起勇气看了看大敏胸口和腹部。
一摊血迹在他的衣服上,像地狱里鲜红的彼岸花曼珠沙华,凄绝而恐怖地绽开!
“你…你受伤了?!”
恢复意识的第一句话,就是急不可耐的关切。
“不是!这不是我的血!”大敏也不矫揉造作,直截了当地否定。
“我天!你杀人了?!”
如果真是杀人了,那简直比挂彩还糟糕,自己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协助杀人,这一屋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去牢里待着!就算这些人都是虚拟的,那自己终究是在这虚拟的环境里,蹲大狱这事儿对自己来说可是实实在在的。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杀他!”大敏急红了脸,连连否认。
这时,房间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晁亮拼命扭头朝后方看去,只见肖含和桑杞一个也没少,他这才放下心来。两个女生陆续醒来:“啊,脑袋好痛。”
肖含抬手揉了揉磕在地面上的脑袋,试图搞清楚状况:“什么杀人?发生什么了?”
大敏一听这话,直接从地上蹦起来,捶胸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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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地发誓自己没有杀人:
“我听到楼上有动静,就立即冲上来,就在楼梯口,迎面撞上了那个男的!我直接就扑过去,他手里当时还拿着个灭火器,估计…估计是情急之下随手找的武器!
他想喷来着,我就上去跟他抢…
是有那么几个来回,可是他力气肯定没我大呀!我也没想怎么着他,结果…结果…”
“结果怎么了?!”
“我真没对他下死手…结果…结果他突然开始吐血…我见他吐血,立即就松手了!然后…他…他就自己倒了…再也没醒过来…我…我…我不能畏罪潜逃吧!”
大敏的声音断断续续,越说越委屈,既着急又觉得百口莫辩。毕竟真实场景天知地知,谁也不能证明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叫救护车,快叫急救!”听完这席话,刚解开捆绑的桑杞纵身向前,想站起来冲刺,但因为被束缚了太久,加上刚刚的昏迷,腿一软再次匍匐在地上。
这样的匍匐没有拦住她,她迫切地连跑带爬地向着楼梯口的方向奔去。
满脸慌张和担忧,根本顾不上自己的手脚上,还有粗麻绳留下的伤痕。
“她这是怎么了?”肖含不解,“怎么对绑匪还如此上心,这货该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纵然肖含是桑杞的朋友,也称得上是最在意桑杞的人之一,可她终究还是会受到桑杞缺失被动喜爱属性带来的影响,有时候不受控制地说出听起来略显刻薄的话。
桑杞对这样的话全然不恼,连滚带爬地支撑着自己朝着绑架她的人艰难移动过去。直到移动到躺在楼梯口已经昏迷的男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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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战局清算
进入战局清算环节:
梁幼昌听到敲门声时,正蹲在桑杞的面前进行旷日持久的拉锯战,胜负难分,因为无论他如何游说,桑杞都无法满足他的要求,而梁幼昌从始至终那些看似狠绝的行为都是纸老虎咆哮罢了,他除了将桑杞绑了过来,其他动粗的行为一律点到为止,仿佛伤害桑杞一分,便要自恨三分的程度。
敲门声越来越激烈,他急匆匆躲到了另一个房间里,连关着桑杞的房门都没来得及锁。
等大家各就各位时,梁幼昌才从房间里悄悄潜了出来,直奔强尼的身后,用撂倒桑杞的同款猛药将强尼迷晕过去后,拖回小房间内。
他与晁亮和肖含甚至没有正面冲突,只是没想到,也许是体力不支,也许是大敏来势汹汹,当然更可能是病痛突然侵袭。
于是不战而屈己之兵。
倒下了不说,还要麻烦这群人给自己叫救护车,何等的屈辱!
不过,一个病人,早就没什么尊严了。
而此时此刻,强尼正四仰八叉的昏迷在小房间的地板上,被所有人忘得一干二净,其他人正在前往医院的救护车中。
救护车里格外安静,因为实在无从对这一车子狼狈不堪的景象作出解释。
好在救护人员似乎并不关心,大家到底是经历了家暴还是互殴,造成了这般场面,白袍裹在身上,隔绝了一切与病情无关的鸡飞狗跳的情节。
晁亮渐渐适应了波罗海世界中细微的反常现象,例如为什么医护人员没有过问大家发生了什么?绑匪又为什么明明有机可乘却没有对大家痛下杀手,而只是迷昏了过去?
因为这些所谓的反常,也许只需要当事人的一张属性缴销证就可以合理解释。
“那个…强尼呢?”
桑杞大惊:“他也来了?”
晁亮:“我们…要不要回去接一下强尼?”
“……”大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毕竟把自己的同伴忘得一干二净这事儿是一件彻头彻尾的集体行为,没有一个人有借口开脱。
桑杞嘴巴向下撇了撇,面露难色:“可是他需要抢救…”她指了指躺在担架上的方向,梁幼昌已经面色惨白,情况危急。
“……”
“他…应该只是被迷昏了吧,就像我们一样…”桑杞的声音越说越低,自觉十分愧疚,生怕自己这么说会显得很过于圣母,可实际上她是唯一不知道强尼也跟来的一个人,而她也是在场的唯一略微了解“绑匪”的心性多一点的人。
“好了!他一个大男人,没问题的。大不了我们再给他叫一辆救护车嘛。”
肖含语气微微冷漠,手却握住了一旁桑杞的手,按在自己的掌下,胳膊拦在桑杞身前。她控制不住真是会对这些纠结不已的场景,感到无语又厌烦。
有时候,明明问题的出现是大家一起造成,可解决问题的压力却不知不觉转移到一个人的身上。
她扭头问桑杞:“你的手机找不到真的没关系吗?”
桑杞垂下头摇得像波浪鼓:“没关系,里面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谢谢大家,你们都还好吗?”
她说着谢谢大家,一个抬眼刚好撞上晁亮的目光,不知所措地连忙收回,转向看起来身上最为狼狈的大敏身上。
其实大敏确实挂着彩,撞了好几扇门,破碎的门上锋利的木板深深地割开了他的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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膊,皮开肉绽后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只不过伤口不在大敏的视线范围内,他又恰巧感觉不到疼痛,所以自己竟毫无察觉。
桑杞视线停留在大敏的胳膊上,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晁亮就坐在距离伤口最近的地方,一个扭头便是长达15cm的血肉模糊直冲眼帘,他顿时皱紧了眉头,向旁边让出几公分,生怕自己在车辆的颠簸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伤口。
即使伤口本身现在不疼,可如果自己碰到,恐怕就会触发大敏的痛觉,让他疼得哇哇大叫了。
大敏见大家像看濒危动物似的看着自己,憨傻着笑了出来,反倒安慰起众人:“这才哪跟哪儿~”
“等下到医院,务必包扎一下。”晁亮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脸上五官紧绷,并非嫌弃,语气里是清晰可闻的关切,这幅关切更让大敏不好意思起来。
“你呢,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关心完大敏后,他“顺水推舟”地问起桑杞的情况,佯装云淡风轻。
桑杞本想闪躲,可又觉得既然他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那自己又何必忸怩着迂回,硬生生将心里憋闷着的心事压了回去,直视着他回答:
“没有。他只是有难处,穷途末路罢了,回去再细说。”桑杞眼神示意车内还有其他人,晁亮瞬间心领神会。
到了医院后,桑杞跟着梁幼昌的担架直奔急救室,肖含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已经见她跑了出去,只得在身后大声关心:
“你自己OK吗?!”
只见桑杞一个转身,脸上既疲惫又感激:“我行!把他送进去,我就来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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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战局清算(二)
等桑杞料理完医院的事情出来,已经是深夜,萨达拉州的天空依然亮晃晃一片。
“这天怎么都不黑啊?”桑杞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缺失属性已经发生了变化。
晁亮为了能够定位到她,死马当做活马医,删除了桑杞的黑夜体验,一场以她为圆心的极昼现象笼罩了萨达拉州。
“都这么晚了,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休息吧,明天再出发。”晁亮提议道。
实则是担心随着桑杞位置的迁移,极昼现象也随之迁移到玛嘉烈城,那样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更担心外界的目光会缩小到桑杞的身上,只是想想都觉得解释起来十分麻烦。
一天的奔波后,众人确实面露疲态,纷纷赞同。
大家在附近随机找了个小旅馆住下,同步将位置发送给了强尼,之后便是各自修整。
桑杞和肖含毫无悬念地住了同一间,她们本就是朋友,加上为了桑杞的安全考虑,肖含已经近乎寸步不离。
一路风尘仆仆,加上自己好几天都没能洗澡收拾,桑杞一进房间便支撑着冲进卫生间,从头到脚洗了个痛快澡。
等她洗完澡滴滴答答地出来,只见房间里面晁亮和肖含两个人跟警官似的,坐在沙发上,纷纷板着脸,一场“审讯”在所难免的架势。
桑杞嘟囔着:“怎么他也进来了?”
上一次和晁亮共处一室的画面留下的冲击,至今想起来还是无法平静,晁亮的心中不免激荡。
“我也有问题想问你。”晁亮主动回答,他满脑子都只想问清楚自己的程序是如何解开的。
肖含照顾归照顾,有时却也严厉:“过来坐下。”
桑杞听话的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拖沓着步子将自己扔到了距离沙发不远的床边。
几天的提心吊胆,让她看起来已经意志薄弱,毫无招架之力。没等“审讯”开始,她头发都没干,就向后躺了下去,眼皮耷拉着,空洞的目光在天花板上游走,一脸怨念:
“好累呀,为什么这么亮,我已经超过48个小时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屋外艳阳高照,要不是生物钟和时钟的双重提醒,根本不像夜里。晁亮这才反应过来,桑杞的却是属性还没改过来!
桑杞又突然支起自己的头,困得晕晕乎乎中,看像沙发上的两个人:“而且……我怎么觉得……我看你俩过目不忘了……”
说的是看着两个人,目光却只停留在肖含身上。
肖含严厉的“气焰”灭了半截,毕竟篡改桑杞的缺失属性这事儿,也有自己的功劳,算得上是和晁亮同流合污的帮凶。
晁亮和肖含默契地对视一眼:“算了,要不让她好好休息吧。看她这个样子,已经支撑不了几分钟了。”
“嗯,好,那我先回去,你帮忙看着点她。”晁亮瞥了一眼床上躺着大字形的少女,刚洗完澡的雾气还没从她周身完全散尽,她已经沉沉睡去,竟产生了一丝无能为力的怜惜。
“那个…肖含,你记得帮她把头发吹干。这么睡,明天肯定头痛。”晁亮关切又含蓄的叮嘱,听得肖含目瞪口呆。
怎么会,除了自己,怎么还会有人对桑杞产生担心的情绪?而且这样的关心程度,即使是自己也无法做到。肖含扪心自问,对待桑杞,自己最多是不因她的缺失属性而产生偏见,又因自己的道德准则而施以友善。不涉及生命安全的关心,即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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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少有。
她愣了片刻,点了点头。
晁亮计划着一回房间,就要赶紧将桑杞档案中的删除条目改回来,刚退到门外,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桑杞的源号码呢,又折返回肖含和桑杞的房间内,蹑手蹑脚地掀开电脑,递到肖含面前,肖含心领神会,在跳动的光标的位置上树下桑杞的原号码,按下回车键。
【黑夜体验】的缺失属性刚被删除,窗外的天空便缓缓暗了下去,在刚刚还亮如白昼的对比下,这一晚的夜似乎比往常更幽暗了些。
这次真的得回自己房间了,晁亮装作漫不经心地,余光再次掠过桑杞身上:
“希望她今晚能睡个好觉吧。”
肖含沉下呼吸,面对着举止不合常理的晁亮,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
第二天,桑杞眼睛一睁,又见到肖含端坐在沙发上,她心头一惊:
“妈呀,我的姑奶奶,你是一夜没睡吗?就这么坐在这里?”
肖含起身走向床边,挨着桑杞坐下:“睡了,我只是习惯早起。”
“说吧,那个姓梁的到底怎么回事?”肖含已经强忍了许久,直接发问,还带着些愠气,“你知不知道突然消失我们有多担心?那个人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还要送他去医院?你不应该赶紧跟我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吗?”
桑杞见她这般着急,再冲的语气也都欣然理解:“好啦,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不过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哦,对,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是晁亮找到的。你这次被人绑走,你觉得跟他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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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战局清算(三)
“器官移植,很接近。”
“我就知道。如果只是为了传宗接代,怎么可能这样剑走偏锋,连绑架都干得出来?肯定是有什么更重要的理由,还有什么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呢?”
“你说得对,我当时也反应过来了。所以我直接跟他说了,做不到,我只能弥补他缺失的那部分,我们确实僵持了很久。其实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因为就算把我大卸八块,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爱莫能助啊我。”
“太恐怖了,这人心也太狠了!这样的孩子千万不能出生,一出生就面临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把自己当成器官容器,他这一辈子的主旋律就只有可悲和痛苦。”
“是啊,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些天来,我突然发现,梁幼昌之所以对待自己的孩子这么冷血,可能不是他的本性!因为虽然他绑架了我,可他实际上并没有做出过分伤害我的事情。
肖含,你有没有想过,他被属性许可局缴销了拥有子女的属性之后,不仅仅是失去了孩子这样客观存在的事物,也同时失去了对待自己孩子应有的疼爱和珍惜这些虚无的感情?他没有父爱,你懂吗?”
说到这里,桑杞已经苏醒了一段时间,不在迷迷蒙蒙,情绪激动起来。
“他快死了…他的病医生说他活不了多久了…绑架我,才是他真正的,垂死挣扎!”
肖含嘴上没说,心里却在想,梁幼昌没有伤害她可能也不仅仅是他的本性没有坏到极致,也可能就是晁亮设置的删除了【人身危险】起了作用。
她连连轻柔的抚拍着桑杞的后背,安慰道:“你冷静一点,我知道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去死是很煎熬,可是梁幼昌他不是因为意外,他是因为疾病!每个人都有得病的可能,难道你每个人都要为他们感到痛心吗?”
“不一样!如果他有孩子,如果他将孩子倾心尽力地从小养到大,如果他们父慈子孝相互依靠,那可能当这场疾病来临,需要一个家属站出来时,很可能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可是梁幼昌没有,你知道吗?但我站在他的病床前时,我觉得他好孤单,好可怜…即使他老了再得病,也依然是一个人含恨死去。我已经分辨不出来他现在的悲哀处境到底是什么造成的…我本来就是讨人嫌的角色,即使在这样的双重夹击下,他也只是一直问我,问我,反反复复的问我……”
桑杞躺了下去,眼神沿着天花板上精致的吊灯边缘漫无目的的勾划:
“在得知他得了绝症之后,虽然我被绑着,我反而没那么害怕了…现在梁幼昌已经进了医院,我以后可能更不用担心什么,因为他很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语气里听不出是庆幸还是同情,但能清晰感觉到桑杞复杂的思绪混成一团,谁也找不到答案。
肖含可以想象,也能够理解。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看似万事“合理”,可明明隐隐约约能察觉到一丝“不合理”被深深掩埋,就在习惯的惯性,权威的震慑,从众的怯懦,无知的认同,贪婪的追逐之下…
不同的是,桑杞是一个激荡的人,而肖含则截然不同,她即使能够察觉,也无法像桑杞一样敞开来去质问。
桑杞就像肖含平淡生活中的一个不定因素,她乖张,有着最世俗的欲望,最敏锐的触觉,随时可以温柔得碧波荡漾,也随时可以爆裂,与所有人同归于尽。面对她时,任何人都大可不必小心翼翼,因为她自会捡拾,再拼凑一个新的她。
这就是肖含选择桑杞这个朋友的原因,即使现在也成了桑杞坐在床边抱头痛哭的原因。
肖含怜爱得伸出手,抚摸桑杞的头,就像摸一只在世界冒险但饱受挫败的无知无畏的小动物:
“别想这个了,你不是想知道晁亮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他?不想知道…”桑杞傲娇地别过头,故作不好奇,实则心里攒了数不清多少问题,想要找晁亮问个清楚。
肖含看破不说破,只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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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想知道,我也得说。你还记得在梧樾湾时,误打误撞解开了他的一个程序吗?”
“记得,这个程序怎么了?”
“当初你是怎么解开的?”
“唔…就随便输了个密码,就解开了…”桑杞支支吾吾的,没有直说这个密码就是自己的源号码,毕竟拿自己的信息去别人的密码看起来是一种非常自恋的行为。
“随便?有多随便?你要是这么说,那他就很有问题,很可能根本没设置什么密码,只是为了接近我们。”
“不不不,倒也没那么随便…”桑杞回过头来,但依然不敢看向肖含,“好吧好吧!说起来真的很丢人,你不要觉得我是自恋狂!”
“嗯?”
“密码是我自己的源号码…”
“你的?!”
“对…”
“你确定?!”
“我怎么确定,我又不懂程序!我只是输入了我自己的源号码,它就变那样了!所以是真的解开了对吗?”桑杞嘟囔。
肖含百思不得其解,这不可能是巧合,晁亮这个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桑杞跟许可局的系统又有什么关系?一直以来,桑杞就有这个特殊的体质,不知怎的,从她的个人信息门户,
只需要有源号码,就可以调阅其他人的个人信息。
“你在想什么呢?出什么问题了吗?”
望着肖含情不自禁锁的眉头,桑杞既担忧,又好奇。
“算了,有点复杂,我跟你讲,你自己判断。
你所解开的那个程序,按照晁亮的说法,那是我们社会属性许可局的内部系统。他说他确实是非法学习到了一些计算机知识,但是因为没能顺利应征许可局的编制,怀恨在心?或者说心有不甘?黑进了内部系统。”
【晁亮这是继失去记忆之后新编出来的说法?还真是花样百…要么是在骗别人,要么就是在骗我,横竖是个骗子!】
第50章 战局清算(四)
桑杞脸色不算好看,轻声问,不像是问肖含,倒像是问自己:“他是这么说的么…这样的么?”
“怎么,跟你了解的情况有出入?”
桑杞沉思了两秒,没有正面回答:“后来呢,这个所谓的内部系统能做些什么?”
“这就是我想要跟你说的关键!”肖含凑近了些,十分谨慎的描述起来:
“可以…修改人的缺失属性。”
“?!”
这句话说出口,连肖含自己都觉得荒谬,桑杞更是惊得像被点了穴,一动不动,半晌才回过神来,反复确认:
“修改的,是缺失属性?就是被许可局缴销的那部分?!对任何人都可以!?”
“目前来看,是的,只要有源号码就可以。你不懂系统,简单来说,就像一个档案室,里面可以检索到所有人的档案,然后再将档案里缺失属性这个条目后的信息涂改掉,就可以了。”
“那他岂不是为所欲为?”惊恐在桑杞的眼中一闪而过,后背顿时感到一阵凉意。
信任并允许其接近自己的人,竟有这样的手段,认谁都会觉得恐惧,万一自己得罪了他,捏捏手指就能让自己灰飞烟灭。
“不,不一定!我仔细想过了,他手上的这个系统所受限制依然很多。
第一,他必须有别人的源号码,才能够检索到这个人并对其进行修改,例如像你这样对自己的源号码守口如瓶的人,他就很难有机可乘。
第二,系统能进行的操作十分有限,他只能够针对具体对象,也就是具体到某个人,进行修改。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现在…他不是还不知道密码吗?”
肖含狡黠地对着桑杞仰起下巴,桑杞若有所思:
“你觉不觉得…这个系统…好像跟我做生意…时的操作差不多?”
“这一点我也想过,某种程度上很像,至少前两点很像,都需要源号码,也都可以免除别人的属性缴销,但还是不太一样…
因为你做的生意,本质上是填补动作。客人没有A,你把自己的A给他,具体体现就是你从你的信息门户进入别人的档案,删除被缴销的属性,保存,退出,仅此而已,无法重写任何。但晁亮不是,他不仅可以给他A,还可以再拿走他的BCD。
对你来说,这是个只有Yes or No的选择题,但对晁亮来说,这是一个问答题,他有许多自由发挥的余地。”
“天呐…”
“你先别太紧张,就像我刚刚说的,他不知道密码!只要你不告诉他,或者只要你不告诉他密码就是你的源号码,他应该很难对你做什么。”
“那这次他找到我,是怎么找的?”
“你放心,我多了个心眼儿,你的源号码是我输的,输完立即运行,目前来看,他应该还不知道。”
听她这么说,桑杞简直要哭出来,一头扎进肖含的胸口,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撒娇:“呜——如果没有你可怎么办啊?真的多亏有你呀肖含,我这辈子没有你真的没法活啊!”
肖含眼睛里是笑意,行为上却将桑杞推开:“没到抒情环节呢!”
“输入你的源号码之后,他应该先是删除了人身危险的属性,暂时保你的安全。也就是说,你所说的梁幼昌没有伤害你,可能并不是他的本性,而是因为缺失属性起效了。”
“真的假的?不会是唬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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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我用自己试验了一下,应该有八分可信。”
听到肖含又说用自己做了试验,桑杞一下子支棱起来,语气严肃:“你怎么能轻易拿自己做实验?你……你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肖含摇摇头,让她安心:“用的那种鸡毛蒜皮无关紧要的属性做的实验。”
“那好吧……不过,不止一个人身危险吧?这样也不足以找到我。”
“是的,所以,他应该是继续删除了你的某个其他属性,你想想?”一边引导,肖含一边指了指外面的天空,“你今晚睡得还好吗?”
“睡得很好。所以突然之间这太阳不下山,是因为我?等等等!”桑杞顿时恍然大悟,“还有我能认出你们的脸,也都是他改的?!”
肖含点点头。
“也就是说,他看到的我的档案里,也包括了我补给客人的那部分?”
肖含继续点点头。
桑杞停止了振奋,似有不安,反复确认:“真的全都能看到吗?也包括我自己最初的缴销属性?”
“嗯,十三个。”
有一种老底都被人掀了的感觉,桑杞更加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晁亮了,原本那一晚不清不楚的亲密接触就已经像笑话,现在自己注定是个人见人嫌的形象,愈发觉得自己简直是一场闹剧。
她顿时抑制不住的沮丧,脸上藏不住一点秘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向肖含解释这样的别扭。真是奇了怪了,什么坏脸色都受过,可这样的别扭却是独一份。
“你怎么了?”
“没什么,肖含,我还想再睡个回笼觉,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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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新员工
“叮咚——”
不知道睡着了几个小时,桑杞是被温和的门铃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冲着门外喊:“谁啊?”
门外无人应答,桑杞这才苏醒,起身走到门边,从猫眼向外看去。果不其然,是晁亮。
她没有立即开门,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拿起手机一看,一共三条未接来电,两条短信,都是来自晁亮。
第一条短信是来询问密码,隔了一个多小时见桑杞没有回复,第二条短信则是询问醒了没,什么时候回家。
桑杞直接无视了第一条短信,也不是事事都必需有回应,只回复了第二条一个:马上起。终究没有给他打开门。
没有多余的话,看起来略显冷漠。
直到收拾好行李要回去了,晁亮才找到机会拦住桑杞,奈何强尼和大敏一路同行,总是没法畅所欲言。
“我的程序,你怎么解开的呀?密码是什么呀?”晁亮凑近桑杞小声问。
桑杞不答,加快步子拉开了距离。
晁亮快步跟上,又问了几遍。
“不知道。”桑杞虽然开腔了,可显然是糊弄了事。
“不是你解开的?我可是……”
“你可是什么?”桑杞心里装着下一步计划,知道傲娇也不能太过头,就像砍价一样,得拿出诚意来,态度得有转变的趋势,不然以晁亮的性格必然不会强人所难。
“算了,不值一提。是你解开的吗?”
“是我。”
“那密码是什么?”
“我不能答应你,除非你答应我条件。”
“什么条件?”
桑杞压低声音,晁亮也默契地将耳朵凑过去,只听她小声嘀咕了几句,几乎没有停顿半秒,晁亮立即让开耳朵,不假思索地坚决拒绝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拒绝,只觉得这是一个既麻烦又离谱的提议,他完全没有给自己添麻烦的计划。
见他如此果断拒绝,桑杞也没有再纠缠,只是耸耸肩,加快步乏跟晁亮又甩开一些距离。
晁亮望着桑杞的背影,说不清哪里出了问题,总觉得桑杞似乎对自己多了疏离,少了信任。
就这样不温不火,大家不尴不尬地踏上了返程的飞机。
相互辜负,相互失望,简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出发前,强尼特地在咖啡店门口张贴的离店告示,还精心配上了八折的优惠券。回来后,强尼放心不下咖啡店,又是特地要求先回店里来,叫叫嚷嚷着“别错过了客人!”
“大家这么辛苦,去喝杯咖啡压压惊吧!”
晁亮心想也好,毕竟这一大帮的人都带回家也不合适,就此分道扬镳更不合适,尤其是大敏,这趟外出多亏有他,可说来多少还是有些生分,也正因为他在,好多话大家都无法直言不讳。晁亮不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性格,请大家去咖啡店歇个脚喝杯咖啡也不错。
众人站在桥咖啡紧锁的大门门前,看着透明门玻璃上贴着的广告,下半部分的优惠券,一张没少。
“你这店…有没有客人啊?”晁亮不留情面地扎了强尼的心一刀。
强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强行挽尊:“特殊情况,特殊情况…可能这优惠券的印得太小了…”
“是吗?我怎么隐约记得你好像还差着钱呢,就这么开下去,恐怕距离倒闭不远了。”
晁亮的声音很低,没指望强尼能听见,事实上强尼也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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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能自动屏蔽一切不好听的声音似的,自顾自的就去柜台后面,将围裙套在身上,招呼大家坐下。
这个小小的店铺,这么长时间里已经给晁亮留下了三种记忆:
第一种,在现实世界里,他和午绘晴在考试周挑灯夜战,这里总是灯火通明。
第二种,刚来到波罗海世界时,意外路见不平救下强尼,触发大敏痛觉,当时的店里被掀打得一片狼藉。
第三种,便是现在,和大家一起经历了莫名其妙的冒险,又相安无事地聚在一起,没有其他客人在,倒多了些秘密基地的安全感。
晁亮仰起头,从未如此认真地打量过这间咖啡店,连头顶的天花板都是复古工业风的,强尼也许真的为这家店付出了颇多心血。
就在此时,强尼一边磨着咖啡粉,一边不情不愿地说:
“亮哥,其实你刚刚说的,我听见了。虽然不想承认,但你说得对,可能真的开不下去了…
你们坐一会儿应该就能发现,真没什么客人,不过我也能理解,这店隔三差五就被砸一砸,我这店长隔三差五就被揍一揍,哪还有客人敢来?别人家咖啡店坐着谈事儿,我这咖啡店进来冒险,哈哈哈。”
强尼自嘲完还不忘苦笑两声,看向单独坐在一个桌子上的大敏。
大敏心中茫然,他听不出那么多弦外之音,只知道如果有人需要他干啥,他便干啥就是,就像这次帮晁亮一样。
如果作为一个士兵,应该很得将领喜爱,毕竟指哪儿打哪儿,可惜现在是和平时代。
“能尝到本大师手艺的机会不多咯~”强尼摇摇头,驱散尴尬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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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气氛缓和
【工作日志:2019年9月1日 9月了,模型的密码已经解开,但我依然在这里。也已经找回桑杞好多天了,救了她,她反而开始疏远,是因为那次冲动的亲密接触吗?不至于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还是因为没有答应她的条件?条件不算复杂,只是需要慎重慎重再慎重。不过……为什么要提这样的条件?(edit by亮)】
一连好几天,晁亮和桑杞都没有再找对方。
晁亮对于密码的渴望已经越来越低,程序已经顺利运行而自己没能回去是不争的事实,模型能做的事情也相当有限,都是针对这个世界的某个具体对象操作的,而自己完全没有介入任何人命运的欲望。
桑杞也不主动,她一贯都是扮演主动的角色,这次倒是很沉得住气。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她对晁亮也多少有了些了解,如果靠威逼利诱,晁亮一定不会任人推搡着做选择,他做任何事情的出发点一定都是他自己想做。
终于等到晁亮第一天到咖啡店上班,桑杞才来到店里探望,好奇这个人如何开启一个新赛道。
店里和强尼在时一样,空无一人,只见他系着一个亚麻的围裙,有模有样地在吧台后面操作,动作熟练有序。
“店里都没什么客人诶?你不是可以修改属性吗?怎么不给自己删掉一个生意冷淡的属性?”桑杞一边问,一边绕到椅子前坐下。
晁亮不咸不淡地回答:“用不着。”
“你在你原来的世界也干过咖啡师吗?”桑杞若无其事地发问。
“没有干过,不过熬夜多,喝得多,见得自然也多。”晁亮淡淡然。
“噢~那我今天要尝尝你的手艺。”
晁亮低着头,抿着嘴笑:“现在这杯就是给你的。”
一时间,这种自然的违反规则的善意让桑杞一下子找到了之前和晁亮在一起时的感觉,被在意的,被看到的,被关心的,似乎什么都没变,她稍稍心软了些。
“上次,听肖含说,是你找到我的。那你是不是在系统里,都见过我的档案啦?”桑杞试探着问。
晁亮手上有许可局的系统,可以修改别人属性这事儿,连带着肖含,他们仨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隐瞒。
“见过了。”晁亮没有抬头,依然低头专心地盘弄手上的滤壶,别的也没再说话。
桑杞自嘲地笑着打哈哈,实则还是最关心晁亮对自己原始缺失属性“被动喜爱”的态度:“我缺失的所有属性……你都见过了?是不是挺变态的,稍微有点漏洞百出哈?”
“没有啊,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不会觉得我是残疾人吗?”
“这有什么,我看过你被缴销的能力,其实还好。比如什么时间统筹这种,在我老家的世界里,多的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人。他们没有缺失这个能力,也照样做不到,鸽起人来很厉害,迟到也是家常便饭。这么看来,还是你更厉害些。”
晁亮没有抬头,说这些话时让人察觉不出来是安慰,还是真心。
“夸我就夸我,干嘛这么批评他们啦?”桑杞眼睛弯弯,卧蚕又在笑意中堆了起来。
晁亮这才也抬起头,笑着打趣:“没有夸你,只是单纯批评他们。”
气氛终于得以缓和了一些。
“真难得,你还会批评人呐?”
“当然会了,怎么可能有人完全不会批评别人?只有说不说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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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别……”晁亮猛地想起来,“噢……对,你们这儿确实有可能有,完全不会批评的人的。批评属性被缴销了。”
桑杞点点头。
晁亮又问:“不会批评的人还会有自己的观点和判断吗?”
桑杞又摇摇头。
“那这也不是什么好的特点。”
“我的缺失属性,可不止时间管理,这一个。”
“说到这里,我想起来,肖含估计没有告诉你。我随机取消了几个你的属性缴销条目。所以你现在应该没有那么‘漏洞百出’了。”
“什么?!你取消了哪几个?”
随机?第一个进入桑杞脑子的就是被动喜爱这一项。
“我不打算告诉你我取消了哪些。你可以自己去感受感受探索一下,开发自己人生的隐藏属性,不是更有趣?”
“开发……人生的隐藏属性?”桑杞细细品味,心里说不出的矛盾。
二十二岁的少女,还没有那么成熟,当面对有机会填补人生的空缺时,拥有被动喜爱,象征着可以被人接纳,有许多朋友,自己追逐的事物有机会向她伸出橄榄枝,没有无缘无故的诋毁和白眼,排挤、孤立,都会指数级的减少。
所以她第一个想要去探索试验的,就是这项属性。
不过,被人喜爱这种事情,要如何求证?
桑杞的失落还没来得及占据她的心智,便被她晃晃脑袋强行抛出思绪之外。
“那你怎么会想到靠这个系统来找到我的?”
“我想,创造一个区域性的反常天气,可能就可以定位到你所在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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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气氛缓和(二)
桑杞不打算继续瞒他,只要确保对自己的源号码守口如瓶就好了:
“对,跟我合伙。你也见过我的档案了,应该也能猜到一些。我就是靠贩卖自己的属性给别人为生。准确的说是,交换。”
“还能交换?这是什么操作?”
“肖含以前说,我们都像拼图。”
“嗯?”
“玛嘉烈城的每个人都像一幅拼图,拼图由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的拼图块组成,有的在边缘,即使被取走,也不影响一整张图的观感,但有的却在中心,有的面积又很大。
例如,有人如果被取走“知识”,那可能这张图就废了。
社会属性许可局就会从每个人身上随机取走一个拼图块,在“拼图”背面,糊上牢不可破的胶,放你回到你的生活中。
而我不知怎么的,被取走一块拼图块之后,忘记往我背面糊上胶了。
所以别人可以从我身上取走自己缺少的那块拼图,也就是他所失去的社会属性。”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除了你别人也可以吗?”
“不清楚。但目前我没有找到过任何一个像我一样的人。我也觉得难以置信,所以成年以来我就一直在找,我总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理由是那个独一无二可以这样做的人。”
“既然你都这样干了,为什么对许可局还那么敬畏啊?你这种行为不就是在挑战规则?”
“是啊…我确实做的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所以我才见不得光,所以我才会邀请你跟我合伙,因为你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有心理负担。”
“为什么不找个寻常工作?”
“很难。
你也看到了,出生之后,我被缴销的是被动喜爱,简单来说,就是不可能有人会喜欢自己。没有人喜欢,会指向一个必然的结果:没有人会选择我。从上学时期就是这样了。没有机会进入任何实践或实习的队伍,履历只剩空白。不要说什么凭自己的努力,并不是只有面对面才不喜欢,只要是跟我有关就不喜欢。我也有试着在线上找点自己能做的,不用抛头露面,但也一样无人问津,避之不及。所以当我意外发现自己可以将自己的属性给别人时,我还以为,这是老天爷给我留了条活路。
既然有活路,我就得走喔。”
桑杞说这些时的语气十分轻松,那些成长过程中经历的一切如今都成了笑谈一般。
晁亮冷笑一声。
【看来这许可局也是个草台班子,还能有这种漏洞。】
“可惜,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继续多久。一个属性,一个拼图块,只能交易一次。我只能尽我所能地去平衡一门生意能不能做,但无论怎么平衡,都不能改变的一个事实就是,生意只会越来越难做,被取走的重要的属性将会越来越少。
最后变成一个废人。”
直到这时,晁亮才觉得有一丝动容。
“但有你就不一样了!你有许可局的系统在手,只要我们俩合伙,那些厉害人物的需求就都能满足了!我们会生活得越来越好的!”
这样的理由,根本不足以说服晁亮。擅自介入别人的生命,他不想多管这个闲事。
晁亮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你那业务风险太大了,你自己被绑走还没吃到苦头啊?咖啡店多好,等大敏料理完他的事情一来坐镇,我就高枕无忧,没道理去冒这个险。”
“现在咖啡店的生意多难做啊,这里地段又不好,之前强尼都快开倒闭了。”
“没关系,不指望赚钱。”
他手上抹着杯子,抬头望向马路对面绿油油的珀珊公园,语气很是坚定。
“那不为了赚钱,就当是为了友情!你也一碗水端平嘛!你都能帮强尼的事业,也帮一帮我的事业嘛!”
“这样,反正密码是你解开的,我们把你的档案改掉好不好,把你被动喜爱的属性补回来,你踏踏实实去找个工作,就不用靠贩卖属性为生了。如何?或者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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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交易,每失去一个属性,我们就补回来一个。”
一时间,桑杞差点被说服,可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自己险些忘记想要晁亮入伙的根本原因:
“不一样!你的系统比我的肉身厉害多了,我只能给他他没有的那块拼图,而你可以把别人拼图后面的胶水也抹去!你可以修改啊!”
晁亮耸耸肩,他已经预料到桑杞如此殷勤是为了什么,只要答应和她达成合作关系,第一单生意必然就是想救那个绑架她的人,梁幼昌。
梁幼昌的处境,已经超出了桑杞能解决的能力范围,他的穷途末路并不仅仅是没有孩子造成的,而是真真实实他的命运行将至此。
如果是帮桑杞,晁亮愿意。
可如果是再多一些,再多一些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他人,晁亮就不愿意了。独善其身已经很难,他没有英雄主义精神,不想改变世界。
“唔!”桑杞大声地叹了一口气,将咖啡推出去老远,孩子赌气状,伏在桌子上,后脑勺对着晁亮,看着店外。
马路对面珀珊公园郁郁葱葱,公园门口几棵大树投下一片阴影。临近傍晚时会有放学的学生陆陆续续路过,再晚些时候,吃过晚饭的大爷
大妈也会来这边遛弯。引来一些小摊贩在马路对面的公园门口摆起了小摊。
桑杞一眼看到了那群小摊贩中,一袭素色衣服的小姑娘,她在摊贩之间寻了个角落,支起小板凳,地上摆上一些零碎的东西,远看也看不清什么。
一架手风琴支在她的腿上,随着双臂展开、收拢,悠扬的琴声从对面传来。
这样的背景乐下,晁亮和桑杞之间的气氛更加缓和了些。
“我考虑考虑吧。毕竟密码还在你那里……”
不知是见桑杞伏着的侧影可怜,还是音乐悠扬引人心软,晁亮最终还是松了口。
桑杞依然伏着,点点头,目光依然在弹琴的小姑娘身上。
愣神看了许久,才起身离开。
第54章 手风琴
早在晁亮误打误撞进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第一次来桥咖啡探探路时,他就注意到这个拉手风琴的小姑娘了。熟悉的街道上弥漫着无从确认的陌生,让人既不知道是危险还是幸事。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安静地坐在树荫下,旁若无人地拉着自己的手风琴。
悠扬的琴声,无形中松弛了气氛,那天晁亮焦急恐惧的心绪也在这稚嫩的琴声中得到不少安抚。
晁亮最近在咖啡店里待得多了,见到这个拉手风琴的小姑娘的频次也高了起来,她是马路对面公园门口那些摊贩中的常客。
约莫十三四的模样,支着个板子,坐在树荫下,从咖啡店里望出去,刚好可以看到她模糊的身影,穿着浅色的衣服,在绿油油的树木背景下很是显眼。
人声不够鼎沸时,间或能听到她弹琴的声音传来,每每这时候,晃亮便会按停店里的音乐,用她天然的演奏作为背景音。
观察久了,晁亮渐渐发现,她坐定一棵树下后,一整天都不带动的记不起身走动,也不主动招揽生意,她的目光总是空洞,是个瞎子。
公园里会有散步的人路过她的面前,向她支着的板子前扔下几枚硬币,或者慷慨的纸币。也会有放学路过得学生,在她的摊位上前停留,驻足听一会儿曲子,再离开。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上一整天,等太阳快要落山,她才会用双手摸索着自己面前摊位上的钱箱和曲谱,撑开一杆白手杖,敲击着地面离开。
一开始,她只坐上两个小时,可能是觉得收益不错,她来这里公园门口坐着的时间变长了。有一天,坐在公园对面整整一个下午。
大约坐了两三个小时之后,由于事先没有做好准备,她只觉得口渴难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路人路过,拦下一问,对面就有个咖啡店,可以前来买杯白水喝。
她依然是用手摸索着,从钱箱里掏出了几枚分量颇重硬币,攥在手里,白手杖敲击着地面缓缓地就过马路走了过来。
晁亮站在吧台后面,一抬头,见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踱着小步子,正在“盲”过马路,已经走到了马路中间,不禁为她揪了把心。
所幸路上往来车辆不多,小姑娘没等到晁亮放下手头的东西,已经安全到达路这边,熟练地将自己的手杖折叠,缓缓进了咖啡店门。
“老板您好,请问这里是有喝的卖吗?我可以买一杯白开水吗?”
“好的,一杯水而已,你先在这边坐下,我来给你倒。”晁亮连忙绕出吧台,将她牵到最近的桌子边坐下。
“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呀?你的爸爸妈妈呢?”
刚问出口,晁亮就后悔了,小孩子家家的一个人在外面靠拉手风琴为生,还是个盲人,父母不在一定是情非得已,觉得自己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
“爸爸妈妈出去打工了。”
“怎么没去上学呀?”
问出口,晁亮又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对一个数字生命不应该产生愧疚,如同在游戏里玩家不会在意角色为你杀了多少次怪,又死了多少次一样,但转念又给自己找借口,这才是个小孩子啊。
“等攒到钱就去。”
“水在这里。”他特地倒了一杯温水,牵起小姑娘的手,引着她拿到水。
“多少钱?”
“不用钱。免费的。”
“这样不太好吧。”小姑娘怯诺诺地,抬起手,敞开半窝着的手掌,“老板你看这些够么?”
只见几枚硬币趟在她小小的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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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亮刚准备直接拒绝,可他定睛一看,手掌心里的硬币,约有七八枚,其中竟有好几块不是波罗海世界流通的硬币钱,而是,对盲人来说足够以假乱真的,游戏币。
小姑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依旧空洞。
晁亮突然心中一紧,抬眼望了望路对面摊子上的钱盒,明白了大概,既愤怒又心酸,但又不好表现。
他从小姑娘的手掌里将那几枚游戏币捡了出来,说道:“这些管够了,够你喝一个月的了。”
听他这么讲,那孩子也裂开嘴笑了,大口大口吨吨地喝起水来,没了拘谨小心翼翼的模样。
等她喝完,晁亮便主动牵着她,带她一起穿过马路,将她安稳地送回了她在摊位上扎的小板凳上。小姑娘的椅子前摊了一块和她衣服颜色相近的布,同样的素色,说不定就是做她身上这身衣服剩下的边角料。
一个黑色的钱盒压着布的边缘,旁边是一幅写得歪七扭八,不知道是请哪个同龄的孩子帮忙写的字:盲人手风琴演奏。字是蜡笔写的,五颜六色的,和素色的布和她身上的衣服完全不是同一个画风。钱盒的另一边,是一本有些发黄的曲谱,凌乱地摊开着。
小姑娘坐定后,将属性缴销证从口袋里摸出来,摸索着,将这张小卡片竖着靠在钱盒盖子上,作为自己真是盲人的凭证。
晁亮蹲下身子,细细看她的缴销证:秀秀;07年xx月;视觉信息。是真的盲人没错了。再看看钱盒里,竟然还有几枚游戏币,顿时心里一阵憋闷。一定是有人仗着秀秀看不清,也不可能一一检查每个人扔进去的零钱,用这种恶作剧的行为捉弄秀秀给他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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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手风琴(二)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到了傍晚,学校放学了,穿着校服的学生和往常一样,路过这个公园,有的在这些小摊前停上片刻。
这时,晁亮突然发现,几个小男生,大约也就和秀秀差不多大的年纪,也是小学生模样,停在了秀秀的手风琴前,不同的是,摆在地上供大家点歌的小册子,一个男学生根本没有弯腰去翻,而是笔直地站着,用脚尖捻着翻开一页又一页,显然并不是真的想要挑什么曲子。
晁亮顿时警觉起来,一腾开手便跑到路对面,假装也来凑热闹。
可能终究是大人,这几个男学生一下子就对晁亮突然到来非常不满,也同样警惕,收回了脚,没有点歌,就离开了。
晁亮也没想到他们防范意识这么强,只能悻悻地蹲下身来,随便找了个借口和秀秀搭起话,为了避免自己像个怪叔叔,他随便问了点手风琴有关的问题便回到了自己的店里。
也只希望那几个男学生这样强的防范意识,应该可以花在正道上。
隔日傍晚,晁亮又见着这几个小学生路过了。还是两三个小男生,头发帘挺长,盖过了眉毛,看起来像是那种坐在教室中间靠边、没什么存在感的学生,在学校里应该算不上叛逆分子,打架斗殴是不会做的,但说多么阳光,倒也看不出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晁亮没有贸贸然就凑过去,任由他们双手插着兜,站得笔直的,用脚翻着地上的曲谱册子。
直到又有悠扬的手风琴声传来,他才立即快步穿过马路,来到这几个学生身后。穿过他们的头顶一看,好家伙!果不其然,相比上次他溜达过来“检查”,秀秀的钱盒里果然多了几颗铁制的纽扣,这次连游戏币都不扔了!
晁亮顿时感到脑中一团火蹭得往上冒,一下子就揪住了其中那个用脚翻页的学生的衣领:
现在大敏还没有入职,晁亮也不是魁梧的身形,一个人应对三个学生还是不那么方便。而且秀秀还在,他拼命抑制自己发怒的语气,用尽量平静的语调发问:
“这几枚是你们扔的吗?”
他原本只想口头教育一下,谁成想被自己抓着的男学生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扭曲着嚎叫着,在晁亮的手下又踢又打。
男学生的同伴们也讲“义气”,一个都没逃走,见自己的兄弟被抓着也突然全都换了副面孔,嘴里骂骂咧咧,吐出来的脏字晁亮都没耳朵听,一个个眼神阴暗极了,完全不是刚刚闷闷的学生模样。
连晁亮都被吓了一跳。但好在晁亮终究是个成年人,而且还是个心志坚定、决定了要做就绝不退缩的成年人。他的手攥得更紧了,表情异常严肃冷峻:
“我再问你们一遍,是不是你们扔的。”
秀秀已经听到了男学生的尖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停下演奏,将手风琴紧紧抱在怀中,不敢动弹,怯怯地问:“老板哥哥?”
“不是我们扔的!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扔的!”
晁亮另一只手指着马路对面:“那就是我的店,店门口我可是装了两千多万像素的摄像头,只要我去调监控,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暴露了自己的店,晁亮心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想到很快大敏就会来店里坐镇,他也没那么怕受到几个学生的报复。
几个男生被几千万像素摄像头的威力给震慑住了,不再盲目抵赖:“扔这个怎么了?!谁规定一定要给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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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不是点曲子了?”
“谁又规定点曲子就一定要给钱了!她这册子上又没有标价钱!”
晁亮想来觉得也是,不再想跟他们计较,努力让自己耐心下来,以长辈的语气试图教诲:“你们可以不给钱,但你们不能戏弄她,而且她还是一个盲人。”
“盲人怎么了?!她就应该是个盲人!”
一时之间,晁亮懵了,这句反驳深深刺进他的心里,这样的“应该”,除了自己不能接受,还会有谁呢?
秀秀在一旁也听到了这句话,颤抖着声音在一旁喊:
“别吵了,求你们别吵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弹了,我这就回家。”说罢便伏下身去摩挲着地面,去摸自己的毯子。
见她这副模样,晁亮心里更不是滋味,小男孩也无从批评起,还让秀秀被恶意中伤,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这么不会处理事情,连小孩子都摆不平。
他渐渐失去耐心,咬牙切齿,脸色铁青,捏住男生的后脖颈威胁:
“你们再敢在这里点一首歌,朝这个钱盒里扔一个子儿,不管是不是钱,我就带着监控录像去你们学校,让你们学校的所有老师同学看看,即使没有规定,你们能不能这么做。”
这一席话让几个学生有些怔住,看来在学校里,他们几个估计还披着尊敬师长、团结同学的优良外皮;所以一说到要去学校里公开,确实有点效果。
但最终,晁亮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僵持了片刻,威胁也威胁了,几个男生扒拉着晁亮的手,取下自己的同伴,便依然骂骂咧咧地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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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手风琴(三)
又到一天傍晚放学时分,马路对面依然会有穿着校服的学生路过,晁亮这些天没有那么紧张,只会在秀秀开始拉手风琴时抬头看一眼,如果摊位前站着穿校服的学生,他会再留意一分。
只是这天,不知怎的,下午好长时间,都不见有音乐声传来。
可是又总是能看到会有行人在秀秀的摊位前停下,看着地面毯子上的曲谱册子,看一会儿,然后又离开。
起初他心中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因为路人挑不到想听的音乐也是正常,而且也没那么想向秀秀的钱盒里扔钱。
等到觉得停留的人多到反常了,晁亮才觉得忐忑起来,刚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来到马路对面秀秀的摊位前一看。
顿时,晁亮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疯了,几乎想要大口大口喘气才能压住心中的怒火,嗓子眼被什么脏东西生生堵住似的,只想干呕,他恨不得立即把那几个学生揪出来,
只见供大家挑选曲子的册子,被换成了别的。
明晃晃的大字写着:
盲人按摩,提供上门服务!即牵即走!
更可恶的是,下面竟然还明码标价,写上了服务费用。
“**!”
秀秀才他妈的十二岁啊!
下作!太下作了!晁亮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如果一开始是气愤别人,仅需多看秀秀一秒,便恨不能将自己也斥骂一番才解气。地上的纸张翩飞,沾了不少脏污的痕迹,可秀秀却睁着一双茫然、干净的眼睛,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还会为自己的摊位前伫足听琴的人变多了而窃喜吧。
无辜的脸面向晁亮的方向,一瞬间,晁亮心里有什么发生了动摇。
晁亮不愿意冤枉任何人,他毫不犹豫的将“盲人按摩”的广告单捡走,直奔店里,检查监控。之前说是几千万像素的摄像头其实是唬那几个孩子的,但用来看看到底是谁问题不大。
监控录像里,果不其然,就是其中一个学生,可他这回变聪明了,不仅没有穿校服,连发型也做了乔装。只见他路过秀秀的摊位前时,脚步没有丝毫停留,步速依然很快,甚至有些加速。
屈膝、捡走地上的乐谱、扔下自己手上的一叠薄薄的册子,起身离开。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像偷偷捡起掉在地上的钱包一样,除非一直盯着看,否则很难被人察觉。
“妈的。”
愤怒、痛心、同情,交织在一起,晁亮面对着电脑屏幕扶额撑住了头。
他不是没有为秀秀出过头,可出头之后呢?就算把那几个孩子拦下来教训一顿,扭打着送去见家长见老师,之后呢?
就能保证他们不会再对秀秀作出更无耻的事吗?等这个夏天过去,说不定秀秀就可以返回学校了。
退一万步,就算为秀秀赶走了这几个孩子,护她一时,难道还能一直护下去吗?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还不知道这小姑娘受过多少欺负。就算被缴销了视觉信息的属性已经是天经地义,可是因为失去了光明而被欺负可不是天经地义的!
晁亮的心止不住颤抖,愤怒仍在一股一股地往上冲,现在唯一能抑制住这种愤怒的,就是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纠缠拉扯了得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最终他缓缓起身,站在了咖啡店门口,远远望着路对面怀里抱着手风琴的小姑娘,悠扬的琴声和他第一天听到的一样,没有技巧的纯净,晁亮打心眼里觉得,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
他拿起手机,盘弄许久,最终还是拨出了电话:
“喂?”
“我决定了。答应你的条件。”
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晁亮和桑杞都很平静,她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为了一睹这个系统的威力,也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桑杞挂了电话便直奔咖啡店来,晁亮最近也一直都有将电脑随身带的习惯。
很快,桑杞推开咖啡店的门,又是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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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两人头挨着头一起凑在电脑面前,还是在梧樾湾的时候,只是这时的心态又和那时截然不同,桑杞再也没有提过那个不合时宜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吻,晁亮也默契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们的心里此刻揣着的已经全部是其他更为重要的事情,比如一条生命,比如重见光明。
“密码是什么?”
“密码我来填,系统你管,我俩各司其职。也互相监督牵制一下。”
晁亮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如果所有权利全由一个人掌握难免会做出冲动偏颇的事情,厉害的国家都还有一府一委两院呢。
“好吧。”晁亮走远了几步,留给桑杞一小块私密的空间,不过这次要帮秀秀这事儿他已经下了铁心,谁也拦不住。
再次进入系统,望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字母,桑杞根本什么也看不懂,她想将位子让给晁亮,才看到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马路对面,先在拉手风琴的小女孩摊位前拍了什么,然后凑到小女孩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便将失去视觉的小姑娘牵着穿过马路,回到了店里。
“可没有拐卖儿童这业务啊!”桑杞惊呼。
那个小女孩听到这话明显退却了几步
。
“别理她!”晁亮低头温和地哄过小姑娘,还白了桑杞一眼,将小姑娘迎进店里。
“秀秀,哥哥有个很厉害的医生朋友,专门治眼睛的,我特地跟他讨来一瓶药,说不定对你的眼睛有好处!”
秀秀坐在椅子上,目光悬在空气中:“可是我这不是病,我是规定的。”
“那我们也可以试试嘛…说不定,规定的你得不到视觉信息,我们能看到一点光线也行啊…”
“有光线也是视觉信息…”桑杞压低了声音,像说悄悄话一样提醒晁亮,又被晁亮白了一眼。
“可是……”秀秀没有晁亮想象的那样兴奋地一口答应,而是支支吾吾着犹豫。
“秀秀,你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吗?”
第57章 手风琴(四)
他这话问出口,换一旁的桑杞白了一眼。
“知道一点,我听说过许多许多!我知道天空是蓝色的,公交车的轮子是圆圆黑黑的,还有还有,我的手风琴是红色的,听说琴谱上的字像蝌蚪,虽然我也没见过蝌蚪什么样,可能就跟火柴棍一样吧?唔,我好像也没有见过火柴棍……”秀秀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自己想象中的世界,晁亮只觉得心像又被揉捏了一把。
“如果许可局不管,也不会派人来抓你,你会想看看世界的样子吗?”
“一点点吧。不过规定就是规定,大家都有被缴销的部分的。”
晁亮心头拔凉拔凉的,他不想自我感动式地给秀秀恢复光明,他希望是真正地满足她的需要。
“而且,就算…就算我想试试这个药…我也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晁亮还是耐着性子:“秀秀说得对,以后对别人也要这样,不过你都在哥哥这里喝了这么多次水了,我要是想做坏事,不是早就有机会了吗?”
秀秀想想点了点头。
“那你是想试试吗?”
秀秀迟疑了许久,还是点了点头。
晁亮一下子兴奋起来,立即接了一杯温开水,递给她道:
“喏,这就是药了,应该跟水一个味道,不苦的。”
“我不怕苦的!”秀秀嘴上激昂,行动上却踌躇。
这终究是一种挑衅权威,试图逆天改命的行为。可是也许因为秀秀年纪小,还没有被社会规训完全,尚且流露出一丝恢复光明的渴望。
其实在解开程序之前,晁亮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怎么会有一个机构可以控制到人的个体,怎么会有对于被属性许可局如此的敬畏,和对失去某项自由如此的服从?
又怎么会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去反抗这样的控制?是因为刻在基因里的选择吗?和不会啖食人类同类一样的选择?也可能是因为信仰?某种自己从未了解过的信仰,基督教决不会亵渎耶稣,天主教决不会对抗上帝那样?更有一种残酷的可能,身体里植入了什么先进的意念炸弹,一产生这种邪念就要灰飞烟灭……
而现在,只要秀秀真的喝下了这杯可以治她眼睛的水,那也间接可以证明,即使有程序的设定和世界的规则,也并不能扼杀这里的人类对自己失去的那部分的原始追求。
欲望可以被压制、被规劝、被清除,但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有痕迹。
秀秀静静听着周围的动静,没有人催促她,也没有人阻止她。
晁亮屏住呼吸,没有急着在程序里修改秀秀的档案,而是在静静等待秀秀的选择。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真的喝了。
秀秀凑进杯子,轻抿一口。晁亮紧张地屏住呼吸,生怕一点动静就会让她立即打退堂鼓。
这药确实不苦,没有味道,因为本就是寻常的水,秀秀放松警惕,又喝了两口。
“秀秀,感觉怎么样?眼睛有变化吗?”
“没有…”秀秀摇了摇头,虽然本来也没有抱多大期待,可是真正毫无反应时,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失落了一下。
“这个药,起效慢,我们可以稍微再等等。不过秀秀,如果真的有用,你要怎么跟别人解释呢?”
这个问题让如此年幼的孩子来回答,难度确实颇高,似乎怎么回答都不对,要么是撒谎,要么是承认违背规则,横竖总是错的离谱。
晁亮顾不得那么多,他不希望自己抱着一颗帮她的心,最后却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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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得让她纯真无邪的心多出一些谨慎防备才行。
“嗯……为什么要向别人解释呢?”
桑杞在一旁没有搭话,一直静静看着晁亮究竟想做些什么,眼下秀秀已经喝下了这杯水,连带着桑杞自己也变得期待起来。
一个“为什么”,听得她在心里暗暗鼓掌。
“问你呀,别人问你怎么看见了你要怎么说呢?”
秀秀张了张嘴巴,半晌没想出来说辞,桑杞将收到的白眼又原封不动还了回去,走近道:
“这种事情你让她一个小孩子怎么解释。来,秀秀,听姐姐的,只要秀秀不说,没有人知道秀秀恢复了一点视觉信息呀。”
“对哦!”
“秀秀可以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来生活,只要记得不要做坏孩子,趁机欺负别人就好了。”
“不过,好像这药没什么用?”
桑杞和晁亮相视点了点头,暗示时机已经差不多,晁亮暗自走回了电脑前,录入刚刚在秀秀摊位上拍下的源号码信息,顺利进入她的档案。
又是删除属性这一行,随着光标的向后跳动,【视觉信息】的字样被抹除,只留下空白,重新运行。
起初,晁亮还担心会不会程序报错,毕竟如果删除属性这一栏为空就违背了底层的程序运行逻辑,所以秀秀也算是他第一次这样尝试。
“可以了!”
没想到程序运行得十分顺利,甚至没有丝毫卡顿。
两个人目不转睛得看着秀秀的反应,只见秀秀原本睁着的眼睛突然猛地闭上,两只小手捂紧了眼睛像是要保护自己阻隔什么。嘴里惊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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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失物招领中心
看着秀秀如获新生一般的雀跃,已经完全盖过了擅自违背规则带来的不安,晁亮和桑杞相视一笑,桑杞竟觉得鼻子发酸,眼眶湿润。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他们更加坚定,这么做没有错。
“谢谢你!哥哥!没想到你的药真的管用,一定很贵吧!我可以回去找爸爸妈妈凑钱!”
晁亮摆摆手:
“不贵的不贵的,你之前每次喝水都有给多的,不用再额外给啦。而且,跟爸爸妈妈要钱不就暴露了吗?这是属于你的秘密啊!”
他语气轻缓,眼睛温柔得弯成弧形,不算高大的身躯在秀秀面前就像一尊俯视的神。
妥善地接住这样一个弱小的“人类”,再无其他所求。
“真的吗?没关系哥哥,我可以来你的店里,免费给你拉手风琴!”
“好呀。不过秀秀还是要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哦,可以偷偷观察世界,也可以在遇到危险来临时主动闪躲。”
“嗯嗯!”秀秀的头点得像拨浪鼓。
她依然撑着自己的白手杖,和往常一样敲击着马路,回到对面的摊位上。只不过这一次,等她坐定之后,没有再拉起自己的手风琴,而是抱着手风琴一边憨憨笑着,一边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样的车路过。
专注而满足地,就那么安静地看着。
时不时,她的目光还会横穿马路,望向咖啡店里的人,然后露出一排小牙灿烂地笑。
晁亮可以是神,因为他的确无欲无求,这里对他来说本就像一个副本一样,可对桑杞却不是。
兴许是平日里靠贩卖属性做生意做习惯了,她凑近晁亮,用胳膊肘杵了杵晁亮问道:
“秀秀真的给够钱了?”
晁亮先是为她这句话震惊了半秒,很快又从何不食肉糜的自省中反应过来,无奈地笑了笑,绕回前台后面,拉开放钱的抽屉,伸手取出两枚硬币似的东西回到桑杞身边:
“喏。用系统赚的第一桶金。”
他把其中一枚递给了桑杞:“虽然不多,咱俩对半分吧。”
一枚扁扁的金属纽扣?!
桑杞望着手里的纽扣愣住,又看了看路对面坐在领钱盒面前的秀秀,很快便明白了晁亮的意思,扑哧一声大笑出来,晁亮也笑,看着手里的纽扣笑,看着桑杞笑,看着路对面的秀秀笑。
只不过,他笑得腼腆内敛;桑杞笑得前俯后仰。
“好啊!这第一桶金我们得好好收着,很有纪念意义的!”
“嗯。”
退出秀秀的档案,晁亮问桑杞:“那你呢?你想改谁的属性。”
桑杞的笑渐渐僵在脸上,难以启齿的模样,想解释又无从解释起。见她这副为难的样子,晁亮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你是想给绑你的那个人逆天改命吧?”
桑杞咬住下嘴唇,没有说话,也没有否定。
“我不是非常理解。”晁亮总是委婉。
“是很难理解。你们可能都会觉得我有圣母病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罪不至死。他其实也知道,即使绑了我也没办法治好他的病,他只是把我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要知道,身怀绝望之人,万念俱灰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但他的绝望处境,并不是由于不合理的规则、没收了不合理的属性导致的。而是他自身的疾病,懂吗?”晁亮下意识地和自己的世界做起对比,仿佛只有社会属性许可局明确没收的才是可以被理解的,而和自己世界里一样自然导致的事情便无需挣扎改变。
“你又在说不合理的规则了,我只是在针对他是一个濒死的人讨论。非要强行挂钩,那他没有孩子是规定吧,他如果有了孩子就可能治病吧?而且你动动手指就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不给他一次机会呢?”
“……诡辩。”
气氛顿时僵住,好像谁也说服不了谁。
安静了半晌,桑杞语气柔软,带着些许恳求理解的意味:
“如果一个人的生命里已经出现了瑕疵,就再也得不到修正的机会了吗?明明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那这样吧,就像你帮助秀秀没有征求我的意见一样,我想帮梁幼昌这一次,你就当做我也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吧。”
晁亮依然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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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再退一步,我就只删除一个属性,删除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这个病,非常具体,就删这一个,我只帮他这一次。至于他以后会不会因为别的病再要死要活的,跟我没有一点关系,行不行,我跟你保证。”
桑杞趴在桌子上,蔫蔫的样子让晁亮开始动容,自己这样是不是真的有些双标,是不是在自己的价值观衡量别人的选择?
“好吧。只此一次,就当开业大酬宾了。今天这两个人之后,我们要约法三章,不能这样随便。”
见他松口,桑杞欢天喜地地又扑到电脑前,将自己从梁幼昌病历单上记下的源号码输进电脑里,调阅出他的档案,嘴里念念有词:
“梁大哥,我就帮你这一次,后面你只能自求多福了。可千万要挺过来啊……别栽在什么并发症手里啊……”
和修改秀秀时的欣慰不同,修改梁幼昌的缺失属性像是
一场作弊,桑杞飞快打字,晁亮也紧跟着飞快地运行,他们自己也不确定,这么做是对是错,只想快点翻过这页。
救一个有瑕疵的人,所带来的不值得感,不可名状。好在,他们还是救了。
晁亮问:“就这样?”
桑杞点头:“嗯,就这样。”
晁亮又追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桑杞也表示认同:“以后不了,我们约法三章。”
越是力量强大的工具,越要谨慎地使用,他们对此心知肚明。
“那我们真的就这么开张啦?”
“怎么,你还要办个剪彩仪式啊?”晁亮笑着打趣。
“剪彩仪式就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可以昭告天下的事情!不过,我们可以起个名字~”
“嗯?”
“总觉得没有名字的话怪怪的,虽然我们不能昭告天下,但我们既然都已经要约法三章了,那也是个规规矩矩的营业部吧?”
晁亮沉思片刻:
“我们就叫社会失物招领中心,怎么样?既然许可局能让你们失去某项特质,那我们就帮助大家找回它!找回社会属性,找回对一个完整的自己的身份认同!”
第59章 门槛
【工作日志-2019年9月5日明明知道这些人都是虚拟的,怎么还会产生同情和抵触的心情。就因为这种感性才答应了桑杞的条件,不过木已成舟。坦诚讲,秀秀恢复视力的那一刻,真的比我完成任何项目都要更激动更满足。就当是在游戏里吧,好好经营我的失物招领中心,把这场游戏玩个透。( Edit by亮)】
在秀秀的琴声中,在遥远的病房里病情奇迹般地恢复中,社会失物招领中心真正开张了。
桑杞本就靠贩卖属性活了很多年,不是非常往心里去,只有晁亮感到七上八下的,片刻的欣慰之后又是怀疑,怀疑自己这样一个现实世界中的人类,来到一个AI模型的世界里破坏他们的规则是不是正确,到底会导向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
他在家里的客厅里踱步,又回到自己房间的书桌前,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自己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想想秀秀被羞辱时无辜无知的脸,和清澈的眼神,晁亮总觉得不能毫无节制地修改别人的删除属性,更不能全凭个人喜好和心情来决定。
得设置一些门槛,而且是客观的、理智的、硬性的,甚至有些无情的门槛。
门槛?怎么算门槛呢?
首先大前提,晁亮在心里对自己发誓,以后再也不做修改属性这种事了。
他只做一件事——清空【删除属性】那一栏的内容,帮助他们找回自己被缴销的那部分,其他的要求一概不理。
无论是自己修改桑杞的信息,还是桑杞修改梁幼昌的信息,都无法摆脱操控别人命运的嫌疑,这是晁亮不愿触及的雷区。
现在自己做出操控别人的事,很容易便会引来更多贪婪的需求,那样恐怕也会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可是即使只是找回丢失的属性,似乎也不应该有求必应。
思来想去,他才恍然明白,在现实世界中那些时常被人诟病的筛选机制,也不是全无道理——打分制。
晁亮大笔一挥,先定下了第一项分值。
【年龄分值= 50-y分;上限50分,下限0分,y为客户对象的年龄。】
理解起来很简单,年龄越小,越有优势;超过50岁的也就只能拿0分了。50这个分数写下来时,他心里咯噔一下,想想曾经面临的35岁被社会淘汰的焦虑感,现在轮到自己做选择时,也还是会残忍地用年龄设下第一条限制。
但没有办法,年纪越小,对社会的适应完成度越少,孩子自身也相对更为单纯,如果世界末日到来,需要送一拨人逃离地球,想必也一定会有稚子的一席之地。
至于对年长者的抱歉,后面再来几条补偿吧!
光有年龄还远远不够,也不是失去什么样的属性的人都能满足他找回的愿望。
【第二项分值——属性类别。】
被缴销的属性类别可不像年龄那么简单。
仅仅是写下属性类别四个字,晁亮已经痛苦地靠回椅背上仰天长啸,大大叹了口气。恨不得把自己臭骂一顿,活了这么多年,到底在活些什么。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思考过,究竟什么才是人类最需要的东西,换算成这里的说法,什么才是人们不能承受失去的社会属性。
需要什么?除了性命攸关的,还有什么?
还有财富、样貌、知识、幸运、自我……太多太多,人人都需要这些。可是如果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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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必须要你舍弃一个选择,人们又会舍弃什么?
丝丝寒意漫过心头,比起从未思考过不同的人愿意舍弃的不同事物更让他惶惑的是,自己现在的打分制,不正是用自己的价值观去判断别人选择的高低贵贱吗?
不知道是否还要继续这个打分方向,也想不清楚到底该给缺失的属性怎么打分,自己十分看重的,当事人未必介怀,自己理所当然觉得不值一提的事物,也许就会有人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只羡鸳鸯不羡仙,千金散尽还复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每个人的追求如此不同,这分能怎么打?
晁亮没有把握,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专业的事情应该诉诸专业人士,比如,现实世界中的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
既然这已经是权威心理学家划分出的金字塔顶尖和底层,应该足够用来判断了。
只是这五个分类还是跨度太宽,例如活着和性都算生理需求,可这两个完全不能一概而论,还是得化得更精细些才够。
半天过去,凭借着自己高中水平的社会科学基础,和并不尽善尽美的价值观,晁亮终于还是按照分值从高到低,对于被许可局缴销的属性划分出了十类:
一、性命攸关类、
二、健全健康类、
三、能力生计类、
四、情感关系类、
五、经济事业类、
六、社会参与类、
七、个人发展类、
八、精神信仰类、
九、自我实现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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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门槛(二)
“劫富济贫?济谁的贫?你的?”晁亮略带笑话她的语气,“你这是司马昭之心。”
“司马昭是谁?”
“…好了好了,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当然不全是给我们啦,你觉不觉得当你立了这样的规定,未免过于僵硬了,除非你打算以后放纵自己不按照规定来?”
“为什么这么说?确定打分制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我们俩为所欲为啊。”
“如果有必须要为所欲为的情景呢?你难道要坏了自己的规矩?那不就是言而无信,你开了言而无信的口子,谁还会把规定当回事?”
“那你的建议是?”
“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将收来的钱成立一个小小的基金会,如果存在我们没有想到的迫切的顾客,没有能及时赋予他们很高的属性分值,至少可以给他们从基金会申请补贴的机会。至于从基金会拨多少钱给他,他又需要达到多少钱才能排上靠前的位置,那我们可操作的余地就大了。”
晁亮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
“这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笔钱颠来倒去还是在我们自己手里转。”
“也不一定吧?可能当你把这笔补贴拨给这个人时,他会选择拿着这笔钱消失,而不那么追求自己失去的属性呢?有时候,这样大的金钱诱惑摆在面前,如果他还能拱手交出这笔钱,只为了找回自己缺失的属性,你不觉得更能体现他的迫切吗?”
原本,晁亮只是将桑杞所说的这个小基金会联想到了学校的助学金奖学金上,或者说减免学杂费诸如此类的,倒是完全没想到这也是门槛的一种。
这样一来确实让现在不算尽善尽美的规定体系有了很大活动空间,并且如果真的把那些豪绅们的钱借此机会分给真正有需要的人,也未尝不是一件爽事。
他顿时对桑杞萌生了微不可察的钦佩之心,毕竟这终究是个虚拟的人物,可是竟然能想得这么细节。回忆自己在刚来到波罗海世界那段时间,对桑杞不由自主的依赖,那才是最客观的感受吧。看来不能完全小觑这里的角色,他们终究是最了解这个世界的人。
晁亮在电话这头欣然应了下来:
“那好就按你说的,一万一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冤大头买我们的账”
他从来没有做过生意,不是非常有信心:
“说不定根本用不上这些门槛,因为也不会有多少人找到我们想寻回自己被缴销的属性。”
“那你就天真了。人可都是非常贪心的。”桑杞怅然一秒,随即补充道:
“我现在手里就有一个客户,可以用来试试水。”
“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被缴销了什么属性?”晁亮不敢贸然答应。
“是一个非~常和蔼的老爷爷~想要找回的属性也非常简单,如果不是因为已经跟你合伙了,这单我就自己接了!不过既然我们现在是搭档,当然没有独吞的道理啦!悄悄告诉你,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既是老爷爷,又是非常简单的属性,凭什么能值那么多钱?你可不要在外面狮子大开口。”
“哎呀哎呀,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桑杞努努嘴,不过晁亮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从语气中听出信心满满。
晁亮将信将疑,没有拒绝,他决定在营业初期,以不变应万变。
跟老爷爷的这场大买卖,没有晁亮想象中来的那么快,一连好多天,桑杞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晁亮和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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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白天在咖啡店里磨磨豆子,听听秀秀的手风琴,观察是否还有人欺负秀秀,以及随时留意生活中是否还有曾经一闪而过的黑白色块出现。其次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强尼乐意当个甩手掌柜,所以自然而然地,晁亮待在店里的时间越来越多。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咖啡店门口突然停下一辆黑色的豪车,如果在现实世界里,起码也是劳斯莱斯幻影的车型,黑压压的挡住了自己眺望路对面珀珊公园的视线。
这可不是一家小小的名不见经传的咖啡店可以遇上的客人。
电话随即震动。
“晁亮!我说的那个大买卖应该就要到了!他说下午3:00到!我现在往店里赶,你稍微招待一下!”
桑杞在电话语速很快,能听出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同样急促。
晁亮看了看时间,现在14:57,就剩三分钟就到下午桑杞所说的下午三点了。他也连忙起身准备迎接第一个真正的客人的到来。
可出乎意料的是,咖啡店外的车门并没有打开,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下来,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等着时光静静的流逝。眼看着分钟时间从57到58,又到59,就在跳到三点整的那一刻,几乎没有一秒偏差,车门打开了。
晁亮首先见到的是车后座门打开后伸出的一根粗实油量的黑色拐杖。
紧接着是穿着黑色笔挺西装的男人飞速从前排下来,伸手挡住后排的门框。
果然如桑其所说,只见一个看起来还算慈祥的老爷爷,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乌黑色的拐杖走下车,花白的头发整齐的梳着三七分,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和同样泛白的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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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特调咖啡
见到晁亮不知所措的样子,老人的笑更加柔和,从容且耐心,甚至透着一股爽朗:
“哈哈看来老板还没来得及更新‘菜单’啊!”
桑杞还在来的路上,自己一个人也无法独立服务客户,晁亮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客人来杯咖啡:
“呃…是吧,不过您想喝点什么,我可以给你特调一杯。”
老人接下晁亮的话茬:“可以可以,特调一杯!听说现在很流行‘个性化定制’,我老头子也来赶个时髦。”
晁亮对老人的印象不错,这样的温文尔雅不失风趣,正是自己期待的老年状态,他笑了笑伸手一边准备咖啡豆,一边问起客户的口味要求:“您平时偏爱什么口味,偏酸还是偏苦?”
老人在离吧台最近的位置坐下,正是当初秀秀坐下的那个。
“不好意思,我有点怕苦,也不太爱酸,口味可能挑剔了些,所以,你可以给我来一杯最贵的。噢~我要澄清一下,我不是装模作样,是真的觉得个性化定制的当然值得更贵一些。”
晁亮微微愣住,停下手头的动作看了这位客人一眼,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桑杞所说的那位客人。无论是三点准时到来,还是跟小小的咖啡店格格不入的气质,更别谈说的奇奇怪怪的话语,从各个方面确定了他的来意。
不过,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想寻回什么样的属性呢?晁亮真的很想直接问问他想要什么,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才不显得突兀。
这个桑杞也真不靠谱,怎么这个关键的时刻掉链子,且不说时间约得这么突然,她自己人都不知道在哪里,晁亮想起来自己还特地清空她时间统筹的缴销属性,结果还是这样。
也许是不好意思让客人等得过于着急,晁亮试探着补充:
“那可能要等得稍微久一点。”
老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晁亮的意思,真诚解释:“啊……对对对,怪我怪我,来得太临时了,实在不好意思!一是因为我平时的安排确实比较满,二来也是因为对于重要的事情,我更倾向于即兴出发,不给别人预判的机会。不然难免会半路杀出个什么人来,让我喝不了这一口!”
“那你想加点什么口味?榛果?”
“不急不急,容我在这里先坐一会儿,我来想想喝点什么风味。”
晁亮心知肚明,这位老者之前应该已经接触过桑杞,正在等桑杞过来呢。即便桑杞一定也描述过自己,可老人试探归试探,该有的谨慎一点没丢,并没有对晁亮立即全盘托出。
沉默着尴尬总会显得诡异,晁亮便主动开口,想看看能不能问出来这个老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您之前来过我们店里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不过久仰大名。”
老人的遣词造句认真地让晁亮感到惶恐,活像把自己当作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样,又或者是老人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尊重。
“是么?久仰什么大名。”晁亮装作漫不经心,实则已经开始心虚,就在不久前,这家咖啡店还是强尼出门归来一张优惠券都没人愿意领的小店,整日无人问津,现在就变成了久仰大名,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大概是你家有别家做不出来的特调咖啡吧,我今天也来见识一下,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实。不过,你们店里只有你一个人忙活吗?”老人花白的眉毛下眼睛弯成一个弧形,友好地笑着答话。
“不是,有其他小伙伴的,她正在来的路上。”
“噢~你不介意我再晚点再点这杯咖啡吧?”
“没关系。”晁亮嘴上说着没关系,行动上已经连连发消息给桑杞。
【你还有多久才到啊?这是你的客人我怎么招待啊!快点啊,快点啊…】
这位年迈的客人似乎察觉到了晁亮并非热络外向的人,自己这么坐在吧台前等待多少有些施加压力给他,便主动起身,拄着自己黑亮黑亮的拐杖,敲击着地面,向店的深处打量了两眼:
“老板,你介意我参观参观你的店吗?”
“请便。”
得到了晁亮的应允,老人向咖啡店的里间多走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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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起头观察着店里的陈设,木质工业风带着些古朴的韵味。
刚刚坐着的位置左手边是店门,右手边就是吧台了,毫无遮挡。而向里走来,一路上经过一排排书架和版画,才发现里面还有两三个桌位贴墙靠着,桌位对面便是一个像小包厢一样的空间。
“这里是?”
晁亮朝着老人站定的地方看了看:“噢,那原本是想留给团队开会或者人多洽谈事情的小包间,不过因为店里来的客人不多,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商务区,所以小包间很少会派上用场。”
老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打量了一圈包间里,尤其留意抬头看了看有没有摄像头,发现是一个几乎完全密闭的空间后,他很满意地退了出来,说道:
“那我今天这杯特调咖啡可以在包间里享用吗?”
晁亮耸耸肩,歪了歪头,一副有何不可的模样。
之后的时间,老人又自顾自的将整个店逛了一圈,还随手翻了几本他感兴趣的书籍,坐在小包厢对面靠墙的桌位上,安静的看起书来,很有
分寸感地没再叨扰晁亮。
直达桑杞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店门口,她扶着店门,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头发垂落向地面,估计是连奔带跑着急忙慌过来的,店里的两个人才不约而同投来目光。
“你可算来了…”晁亮小声招呼。
桑杞稍稍调整了呼吸,便满脸堆笑地朝着店面深处的白发老人走了过去。
“周老!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这次老人没有起身,也没有面露愠色,只是淡淡然说着没关系,主动向着包厢里走进去安然坐下。桑杞紧随其后,无声地朝着晁亮打手势,示意他也快过来。
小包厢里桑杞和晁亮肩并肩坐在老人的对面,桑杞依然笑盈盈地介绍:
“这位是周老,我们每天刷的亿言,就是周老的作品之一。”
【亿言?】
晁亮压制住自己震惊困惑的表情,尽量表现出一个生意人坐在谈判桌一边的冷静。
第62章 特调咖啡(二)
晁亮知道亿言是什么,桑杞早早就已经跟他说起过。按照桑杞的说法,这是一个没有人需要对上面发出的任何消息的真实性负责、也没有人去追究真实性的平台。
起初,晁亮不以为然,认为这是极不现实,也没什么作用的东西,毕竟如果发布的信息不需要对其真实性负责,那必然是谣言满天飞,毫无参考价值。
可是只需要在这里呆上几天,他就发现,亿言竟然意外地成了在波罗海最主流的社交媒体,晁亮想了想,很可能正是因为不在意信息的来源,这个平台连用户的账号都懒得绑定认证,反倒让用户在这里敢开口、敢表达、敢讲真话了。
毕竟诚实是一种美德,当既可以拥有美德,又不用害怕承担代价后果时,愿意趋近诚实的人终究是多一些的。
在亿言上,若是有人说了谎话就一定会有人跳出来证伪,一来二去,这个平台就变成了最大的信息枢纽,几乎形成了信息的绝对垄断和完整。
任何波罗海允许的信息都可以变得完全公开透明,真实与否人们自行判断。
既像一个大型树洞,又像现实世界里各种形形色色的社交媒体的集合体,人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这里八卦,在这里讲天马行空的故事,小到家长里短,大到宇宙之外,任何人都能找到自己自己感兴趣的频道。
后来晁亮竟然渐渐不知不觉地用上了亿言,甚至几乎是他了解和融入波罗海世界的超级快捷工具。
那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就是亿言的创始人?而且只是他的作品之一?
晁亮顿时明白了这个老人的分量,他尽可能小声地问:
“那这个周老,也是社会属性许可局的人吗?”
桑杞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回答:
“不是,他是纯粹的企业家。跟属性许可局没关系,最多就是许可局会有专业的技术支持罢了。”
周老坐在木制的长方桌子对面,看不出温和的笑容下究竟是什么情绪,好像已经入定了,对人世间的纷纷扰扰都欣然接受,带着佛一般的淡然自谦道:
“企业家谈不上,只是我年轻时有些浮躁,觉得电视里播报的新闻太过专业,总也听不进去,所以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做点什么。亿言得以成功靠的完全是用户,我们只是提供一个平台。”
晁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桑小姐,我们是早有接触的,这位是?”周老似有期待的目光看向晁亮。
“这位是晁亮…是我们失物招领中心的…”
糟了!忘了给两个人起个响亮的职位名头了?CEO?CFO?CTO?桑杞介绍的晁亮的声音出现了卡顿。
“就是普通的咖啡师,兼店员、前台收银,以及失物保管员。”在周老面前,晁亮也开始谦逊起来,仿佛这种场合下越是低调就越显得自己是真的有格调。
听他这么说,周老笑着颔首,用眼神示意桑杞可以切入正题了,桑杞立即心领神会。
“咳咳…那我们就直接谈正事吧。周老,按照之前说的,我们社会失物招领中心有条件帮你寻回您身上被许可局缴销的社会属性,不过强调的是,‘有条件’,并不是百分百担保,可以满足您的需求。我们会根据您的实际情况评估是否做【寻回处理】,所以还希望您配合我们。”
桑杞灵机一动,给修改别人的缴销属性起了一个生动的代号——寻回处理。
“这是当然。”
“那首先,请提供给我们您的基本身份信息,包括年龄,工作,缴销属性,以及,愿意为【寻回处理】付出多少金钱上的代价?”
周老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属性缴销证,没有立即递给对面的两个人,而是看似漫不经心地提醒:
“做生意,我虽然算不上非常有经验,但我也知道,信任是一切合作的基础,我对你们,当然是无条件信任。
但你们看我,已经是半条身子入了土的老头子,不管发生什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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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说都是轻如鸿毛,可你们就不一样了,你们还那么年轻…
你们的事业刚刚起步,并且我可以预见你们一定能做出一些真正的,改变这个世界的事情。那是何等的宏愿,何等了不起的业态!你们可不能像我无条件信任你们一样无条件信任我啊。”
“周老您的意思是?”
“越有价值的交易,越值得从一份保密协议开始。我相信,任何看重这个交易的人,都会和你们一样需要这份保密协议。你们觉得呢?”
觉得合理!可是,没有人准备啊!晁亮和桑杞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出这样一份文件出来。
看出了两人的窘迫,周希元还是将自己的属性缴销证推了出去:
“正如刚刚所说,我对你们的信任是无条件的,我对你们的配合也是无条件的。所以,请尽管拿去吧。你们当然也可以选择相信我,至少现在看起来,你们只能选择相信我咯。”说罢,他还爽朗地笑了笑,稍作停顿继续道:
“经验之谈,最好还是可以有一份约束彼此的保密协议,如果你们需要任何法律起草文书的专业支持,也许我可以帮上一些忙。”
“我们理解您的顾虑,确实是我们准备得不够充分,要不我
们重新另约时间?”
“不用。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对你们是很信任的。而且,没有人在开启一项事业的初期就是万事俱备的,如果非要等到尽善尽美再启动,那恐怕永远也开不了张。”
“那行。谢谢周老提的建议,我们一定会采纳的。”
得到了肯定,桑杞这才接过了周希元的属性缴销证,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缴销证上的照片正实时显示着周老此时此刻的脸,一眼便能确定证件的真伪,确认好后她又递给了晁亮。
他拿到手,目光直接落到了缴销证上,红色的光语静静闪烁着几个字——事业继承。
晁亮抬眼再次看了看眼前的老人,只觉得他的头发似乎又更白了些。
第63章 特调咖啡(三)
没有人可以继承他的事业?这听起来绝对不是一个举足轻重的特点,可是放到周希元的身上就变得没那么简单了。要知道,他创造的亿言几乎算得上对整个社会上的每个人都足以产生影响力,这已经超越了金钱所能带来的力量,这样的事业如果没有人来接下这根接力棒,那未来该何去何从?
晁亮一下子便能理解,为什么他这样一个人物愿意屈尊来这里,没有任何保密协议来保障他的个人隐私安全的前提下,依然心甘情愿拱手递出这张证件。
可能是受了刚刚发生的梁幼昌事件的影响,桑杞第一反应便是将继承人和周老的孩子又挂上了钩:
“冒昧地问您一下,这个事业继承是没有可能接手您事业的后代吗?”
“我有孩子,既有儿子也有女儿,他们都非常优秀。甚至我孙子孙女们也都各有所长,即使是靠他们自己,他们也一定能在各个领域发展得相当不错。”
听到这话,桑杞松了一口气,至少不会涉及生命问题,转念一想又觉得更加棘手。既然不是针对子孙后代的继承,那想必就是全体性的无人继承了。
不管是从企业的内部还是外部,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不管优秀与否,任何人都不能被擢选来继续周老的工作。
“那是有人愿意接手,但不能实现,还是您心中已有人选,但对方选择拒绝呢?”
“都有。一般来说,如果是比较亲近的人,在知道了我的缴销属性之后,自然而然,便不再将这件事情作为他们职业发展的计划,而在知道之前我也无法猜测他们的心思。说来好笑,有时候我都会自我怀疑一下,这个属性究竟是删除了我的,还是删除了别人的。”
周老唏嘘地笑了笑,继续道:
“至于距离更远的人,想来也不会有人会无缘无故想要这样一份工作吧?”
晁亮和桑杞尽力控制自己做好表情管理,那还是有非常多人想要“这份工作”的,这跟爽文里普通社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可以继承亿万家产有何区别
想归想,晁亮还是收拢自己的思绪,主动搬出了下一步安排:
“咳咳,那个……周老,您的缴销属性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规定。”
“喔?尽管开口,有规定是好事!”
“社会失物招领中心会根据每位客户的具体情况来做出尽可能公正的评估,您也理解,我们现在刚刚起步,这些所谓的评估对您这种专业人士来说,实在是班门弄斧,不过我们以后也会渐渐完善的。那按照您的出生日期来看,您今年应该是……68岁?”
“是的。”
“从年龄的机制来看,您是无法获得任何加分的。非常抱歉,因为我们不能无条件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周希元淡定地听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这样的老人,一辈子已成定局,再动用你们宝贵的资源来做改变属实浪费,理解,理解。”
“从您被缴销的属性来看……”这一点,晁亮举棋不定了,他取出电脑,打开自己定好的十种属性类别,朝桑杞的位置推过去几公分,指尖在屏幕上第五项经济事业类、和第六项社会参与类上上下点了点,挑了挑下巴,询问桑杞的意见。
“嘶……这应该是?”桑杞用几乎自言自语的声音絮叨着。
没想到第一个上纲上线的交易就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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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磕磕绊绊,先是没有想好两人究竟是何职位,也没有非常专业地准备所谓的保密协议,现在明明是自己提出的要做什么评估,却压根儿不知道如何下定义。
看来以后最好设置一个问卷环节,让用户自己来勾选,于是桑杞便将问题又抛回给周希元:
“周老,目前我们的系统里,您的缺失属性介于经济事业类和社会参与类之间,不同的分类可能会得到不同的分值,您觉得你这属于哪一类呢?”
“喔?你们还有系统?”
“不是计算机那种系统!只是评估系统。”桑杞连连否定,虽然已经是刀尖上跳舞的交易,她还是下意识地去服从许可局的管理和限制。
周希元依然是和颜悦色的:“没关系没关系,分类的话,我更倾向属于社会参与类。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与金钱和事业挂钩,但对我来说,能将亿言继续延续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不同的人对待自己缺失的属性有不同的价值判断,这也正是晁亮一开始担心的。
但他凭借自己的主观意志,赋予了经济事业更高的分值时,殊不知,也许别人就会将其置之度外。
“社会参与类的属性,在评估系统中,只能拿到50分。剩下的,就要看您愿意付出多少金钱的代价了。”
在晁亮和桑杞原本的计划中,一百分就是入门分值。只有达到一百分,才可以考虑进行下一步,如果后续客人更多了,再根据分值高低来看看谁更优先。
“应该的,没有免费的晚餐。价格的话,你们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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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成交
“你应该知道,我们不能那么做。”
如果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他们想解决一个人恐怕也是易如反掌,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更慎重地对待这个程序。晁亮到底是否在意这些虚拟的人谁也不知道,但桑杞很确定自己的在意。
他们和自己是同样的存在,有血有肉的存在。
“嗯。我知道,你别瞎想了,先把这个生意做完。”
两个人毫无分歧地达成一致,就五十万,绝不坐地起价,随后又一前一后地进入包厢内。桌子对面周老安详地望着他们,对他们即将的报价似乎全都做好准备欣然接受的架势。
“周老,根据规定,寻回您缺失的【事业继承】的属性还需差价——五十万元。因为目前还没有触发竞价,所以五十万就足够了。”
“只要五十万?”周希元对这个数字微微吃惊,显然是没想到会这么低。改变他乃至改变他一手创建的公司的未来,只需要五十万,如果是五百万兴许还有点真实性,而五十万能干点什么?别是骗子吧?
“是的,五十万。”
再次得到确认后,周希元极其委婉:
“两位,可能你们仅仅针对亿言进行的估价?我绝非摆弄,但除了亿言,我还有几家其他体量差不多的小企业,也需要包含在其中的。”
“不碍事的。几家都一样。”
“据我所知,亿言每年花在咨询公司上的费用就有几百万了,说实话那些咨询公司能给公司的未来带来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可你们如果能改变我的缴销属性将带来的是什么,想必远超过那些咨询公司吧?”
“我们只关注一件事,就是给您寻回您的缴销属性,至于公司未来会传承给什么样的人,给公司带来什么样的改变,我们概不负责。”
“那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为什么这样大的业务只值五十万呢?”
晁亮嘴角轻勾,从容不迫地笑着,声音低沉有力:
“价值千钧,重若鸿毛。在您眼里,也许即使五千万也不过分,但对我们的评估系统来说,它就是五十万。我们可以欺骗您从您那里轻松获得五千万,但我可以保证,和五十万的结果是一模一样的。反倒是,欺骗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这样的价值观对一个商人来说简直是大忌,可周希元苍老的眼角闪过一丝湿润,竟意外地流露出欣赏的神情,他看着眼前这个淡定的年轻人,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一样。当初创建亿言时,不知有多少人跳出来嘲笑自己,在正统的媒体大行其道时,自己偏偏要为那些天马行空的声音开辟一个角落,别人笑他太疯癫,他笑旁人看不穿。就这样坚持着别人弃之如敝履的价值观,才有了今天自由包容的亿言存在。
“好!就按你们的来!”周希元声音洪亮有力。
根据双方的约定,周老只需今日预付一些定金,便可以正式进入寻回环节,待确定缺失的属性生效之后,再结尾款也不迟。
可他一通电话拨出去没有五分钟,桑杞便收到银行发来的收款通知。
“不必那么麻烦!我直接一次性付清将!不过,我再多问一些,你们具体是通过什么手段来寻回被许可局缴销的属性的呢……会对人体产生伤害么?你们看我,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如果涉及到身体的恢复,那我恐怕……”
这样的问题晁亮一点也不意外,他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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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抱歉,周老。我们无法告知你具体是什么手段,想必您也清楚,这不是什么可以广而告之的交易,等我们完善好保密协议,第一点便会写清楚,整个寻回处理会以绝对的黑盒子的形式存在,您可以选择不接受我这样的答案,从而拒绝这次交易,都是可以的,我们绝不强求。
至于对身体的损害,我们经过测试,目前暂时没有任何影响。”
“这样啊……商业机密。”
“是的,如果您后续身体有什么因此引起的不适,我们可以帮您恢复到缴销状态。”
“不用不用,我只是多些了解。”
周老在晁亮面前,不仅毫无架子,甚至无论什么要求,什么理由,他都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出了这个门,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他毕恭毕敬每日点头哈腰的。
为了让自己重获完整,这些要求都如浮云般不值一提。
桑杞凑近晁亮,小声询问:“我们需不需要建立客户档案?就像医生那样?”
“那就建一个吧,他们无论如何也是要把源号码给我们的,即使不建立客户档案,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罢了,若我们真的有心做什么,总有办法拿到的。”
“行……”
晁亮在自己的工作日志里,开辟了一个新的分区,细心地按照日期创建了周希元的客户档案,并标记好属性分类的标签,认真地录入他的详细信息。周老和桑杞也不催促,任由他按照自己的节奏敲下每一个字。
就像真的在为周希元量身定做一杯特调的咖啡一样,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风味总是值得等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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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小团圆
【工作日志-2019年10月20日距离做完周老的生意已经一个多月,没想到这么顺利,这个赚钱法比打游戏攒金币来得更快。大敏来了之后,安保、保密协议、甚至评估方案和客户档案也已经差不多了,可是,回去的事情……(Edit by亮)】
时间流逝飞快,转眼间,波罗海世界的夏天便悄然离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气温降了许多,路边原本郁郁葱葱的香樟树也萧条了几分,随着凉风卷过,一两片发黄的树叶打着圈地削向地面。
距离周老先生回去已有一个多月,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波罗海世界稳定地向前发展,毫无波澜,既没有战争也再没有见过黑白色块,最大的新闻就是经历了一个玛嘉烈城的市长换届,其他什么异样的也没有发生,晁亮的心愈发麻木,自己恐怕永远要留在这里了。
一个月来,晁亮还时不时能收到周老助理传递来的消息,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除了自己草拟的保密协议请周老信任的律师看过之外,其他帮助全都被他婉言拒绝。
如今大敏已经进了店里,刚来时一脸的鼻青脸肿,谁也不知道在来之前发生了什么,晁亮也没有过问,想要脱离动荡的海面成功上岸前,总要经历被狂风巨浪打湿。
他看着大敏佝偻着身子,胸前挂着一块围裙,在他大黑熊一样的体格衬托下显得极不协调,不够灵敏地穿梭在桌位之间,滑稽中透着认真。晁亮暗暗下定决心,既然大敏已经加入,就一定要护他周全。
除了周老先生那笔大单子以外,这些天还陆陆续续做了几笔小的单子,都是桑杞从她过往整理的清单里找出来的正在队列中的客户。
基本都集中在小孩子阶段,缺失的属性也算得上重要,难怪桑杞将这些客户都还排在队列里,几乎都是桑杞无法实现的需求。
小到个人卫生,晁亮清楚地记得那个小孩子一进咖啡店的门就想把小小的身子扎进垃圾桶里;大到识人辨物,眼瞅着都到要上学的能力了还分辨不出男女,望着头顶亮闪闪的灯泡流下半米长的口水……诸如此类的“小业务”,赚的钱虽然不多,可每一个客人都是脱胎换骨一样离开,看到陪着他们来的家人一个个热泪盈眶地离开,晁亮也无心再去查什么银行账户了。
钱是身外之物,这快要将他捧上天去的感激的目光才是真正非一般的体验;比动动指尖就改变了别人的命运、迎来别人的千恩万谢更让他欲罢不能的是,无论你有多少财富,有多高的社会地位,只要踏进这间咖啡店,来到晁亮的面前,便都回到了同一起跑线,朝着同一个目标恳求。
“做医生的,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不,比医生更爽。”
想到这里,晁亮再也无法压住自己的嘴角,一个人坐在吧台后面,自顾自地笑出了声。
“亮哥?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晁亮一下子反应过来大敏已经在店里帮忙了,他人虽五大三粗的,倒不闹腾,也怪晁亮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之间忘记了他的存在。
“没事,没事。”晁亮收敛自己的笑容。
几个月前,他还在为自己无法回到现实世界而崩溃,生怕自己在现实世界已经被抹去得一干二净,现在他已经不仅仅是适应了波罗海这个虚拟世界,甚至开始有一些享受凌驾于这些虚拟人物之上的感觉。
从一开始的明哲保身,只想当个边缘人,到现在改变别人的命运而初露锋芒,就像超人披上了披风一样,晁亮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一旦迈出了第一步,一切都变得不同,他被推上了自己无意坐上的位置。
“有你家的外卖!”
咖啡店外传来一阵吆喝声,打断了超量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偷摸快乐。
“谁?”他抬起头朝店外看去。只见一辆小轿车停在店外,两个陌生人穿着统一样式的t恤,从前排下车,绕向车后。
【这是又有新的客人了?不对啊,桑杞有新的业务都会提前通知的。】
那两人径直路过了后排车门,竟走到了后备箱的位置。
他们半个身子探进后备箱鼓捣鼓捣,晁亮伸长脖子朝外探着,想看看究竟是什么。
一个足足三层高的烟灰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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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蛋糕装在精致的纸盒子里,被小心翼翼地朝着店里抬了过来。
没等晁亮搞清楚状况,大敏反而率先主动迎了上去帮忙拉开了店门,护着蛋糕一边朝着厨房后厨走过去,一边朝晁亮解释:
“亮哥,忘了跟你说,这是Jonny今早打电话来吩咐的,说是有客人约了朋友在这里见面,想给朋友准备个生日惊喜。我先帮忙送到冰柜里去。”
晁亮的关注点全在门外的两个陌生人身上,大敏的解释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放在心上,直到看着屋外两个来送蛋糕的人别的什么也没说,毫无异样地又开着车离开,他才松下心来,也许真的是强尼又做好人好事,帮别人保管蛋糕吧。
没过多久,强尼甩着钥匙也来了店里,自打晁亮接手了咖啡店,强尼便很少再来店里了,他像脱缰的野马报复性地在外游玩,有时候连家也很少回。突然出现在店里晁亮不免有些意外:
“诶?你今天怎么来了?”
强尼喜
气洋洋地,但不答话,紧闭着嘴唇,兀自朝后厨走过去,示意自己去看看蛋糕。
【也许这蛋糕就是他的什么朋友的吧,估计今晚要老友相聚了。】
晁亮猜想着,也没再追问,任由强尼和大敏消失在大厅里。
前脚刚迎来一个强尼,人还没从厨房出来,桑杞后脚也出现在了咖啡店门口。她刚想推门进来,不知怎的,又停下脚步转身朝着马路对面走去,秀秀自从恢复了视觉,越来越少出现在公园门口,频率虽然降低了,人倒是隔三差五就来马路对面坐着,晁亮的视线追随着桑杞,一下子便见到秀秀主动站起身,像是跟桑杞约好似的,牵上桑杞的手朝咖啡店的方向而来。
怎么今天都来了?
晁亮不禁皱了皱眉,马上太阳都快下山了,这个时间不回家还特地来店里做什么?
待桑杞刚迈进店门,没等晁亮发问,店里“啪——”的一声,所有灯光全部熄灭,虽然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店里依然一下子陷入暗砰砰的氛围。
晁亮顿时心里一紧。
第66章 小团圆(二)
晁亮心头顿时一紧。
“Surprise!”
咖啡店深处,亮起了刺破阴暗的点点烛光,随着大敏端着蛋糕小心翼翼靠近,那微弱的火苗在空中摇曳着,以常人无法察觉的缓慢速度向下剥落。
“祝你生日快乐~”
秀秀一拍脑门,将挂在身上的手风琴端了端,立即拉响了欢快雀跃的琴声,一边就近找个桌位坐下。她年纪虽小,琴艺却很成熟,常年的表演让她毫不怯场,迎着大家的祝贺声和歌唱声便送上了配乐。
“生日?!谁的生日?”晁亮不明所以,他扫视过每个人的眼睛,惊异地发现大家齐刷刷地含着看着自己。
大敏壮硕的身子藏在三层高的蛋糕后面,憨憨地笑着,稳稳地托着蛋糕举向自己,烟灰蓝色的奶油在蛋糕表面刮得起起伏伏,就像海浪一片叠着一片。强尼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围着蛋糕转圈、围着晁亮转圈、围着大家转圈,角落里瘦黑瘦黑的姑娘仰着脖子吟唱着生日快乐歌,一双手鼓起掌来就没有停下。
晁亮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10月20日?!还真是自己的生日?!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的?惊喜之余更多的还是惶然,自己在波罗海世界连一张像样的证件都没有,自己的生日怎么会无意间泄露:
“等一下!你们怎么知道是我的生日?”
“先吹蜡烛先吹蜡烛!”
“还得许愿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谁也没理会晁亮的疑问,推推搡搡着拥向晁亮,撺掇他靠近蜡烛,荧荧的烛光就在眼前,晁亮一时拗不过大家,缓缓握起双手,十指交叉,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好久没有许过愿望了。
自从午绘晴失踪后,自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突然之间开始搜刮脑子来许愿,他反而没了主张。
一桩桩事,一张张人脸在他的脑海中过电影,意外来到这个虚拟世界实非他的本意,可是真正进入之后有人伤害自己了吗?没有。甚至收到的善意和帮助丝毫不逊于现实世界。
可即便如此,晁亮还是暗暗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回到现实世界,须尾俱全地回到现实世界去。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映入晁亮眼帘的是几张殷切真诚的脸,一丝愧疚油然而生让他不愿意直视他们的眼睛,连一句谢谢大家都说不出口。
“不过,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的?”
“喏——这里啊!”桑杞指向他的电脑,电脑屏幕背面一枚小小的贴纸,贴纸上的图案已经被磨得发白,轮廓全部模糊,依稀见到贴纸上的图案是漫画风格的小男孩,带着框架眼镜,依然是白t恤,特征和晁亮一模一样,图案下方同样是漫画笔触的圆圆润润的字体写着一行小字,仔细一看便能看见上面的字样——亮亮1020生日快乐!
晁亮几乎忘记了这张贴纸的存在,这是上大学时午绘晴给他庆祝生日时贴上的,上面的小人头和字体全部都是绘晴亲自画的,找人印了好多不同主题的贴纸,“亮亮高分飘过~”“Offer拿到手软~”诸如此类写了许多,三三两两地被贴在了晁亮的课本上,床边,桌面上……唯独这张生日快乐,是她亲手贴在电脑上的,被带来了这里。
他甚至不记得那是几年前的事情,这张贴纸的存在也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没有存在感,万万没想到,竟然带到了这里,还被他们细心地捕捉到了。
“啊——”现实世界残留的美好在虚拟世界得到了延续,晁亮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桑杞热情地招呼:“都这么晚了,不会再有客人了!我们就在店里吃晚餐吧!都是自己人!”
晁亮点点头表示应允,搭上大敏的肩:“对的,大敏和秀秀也一起吃。”
很快,几张小小的咖啡桌被拼到一起,才勉强够放下三层的大蛋糕和围坐这么一屋子的人。
强尼早早就在后厨里备了菜,现在又钻了进去,不知道是谁将店里的音响打开,晁亮从没听过的音乐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本就热闹温馨的氛围更添浪漫,店门挂的牌子也翻成了Closed,外面纷纷扰扰虚虚实实,都抵不过这个屋子里真实的快乐。
现在,没有残缺的人。
只有诚实的人,不能感到痛苦的人,恢复光明的人,事业一片大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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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有所归属的人。
“这是已经打烊了吗?”
店门外传来洪钟般的询问,晁亮听着声音觉得耳熟,起身去看,原来是周老先生也来了。
他笑眼弯弯地站在店门外,身后没有一个随从:“真是不好意思,我又非常临时地前来叨扰了。”
“哪里的话,您进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周希元探头朝里面看了看,婉拒道:“不了不了,我看你们里面都是年轻人,我这样一个老古董过去,也是破坏气氛,我以为你自己在店里,所以特地过来,给你带个生日礼物。”
“您怎么也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自己都忘了。”晁亮怪不好意思地笑着抚额,没想到这张被自己早就忘到九霄云外的小贴纸竟然这么多人注意到了。“也是看到我电脑上的贴纸吗?那是学生时期贴着玩的。”
“那张贴
纸……看起来确实挺有趣的,冒昧地问一下,是在哪里买的吗?”
“噢,那是我上学时的女朋友送的,她喜欢画点小东西。”
周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看出异样:“这样子啊!原来现在年轻还有这种方式送礼物,我们那个时候都是写情书,写得不好还要闹笑话!哈哈哈!不说它了不说它了,来,礼物,你一定要收下!”
他的手伸向笔挺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方盒子。
“这是?”
周老没有将盒子打开,只是一再强调:“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等你遇到困难时打开,也许可以帮上你的忙!放心,真的不贵重。”
晁亮有些想拒绝,可是周老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将盒子几乎要握紧他的掌心里,目光炯炯望着自己,看不出算计,颇为真诚殷切。他实在推脱不掉,掂量着也不像是炸弹那种有破坏力的东西,如果说是录音笔什么的,那不随身带就好了,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那好吧,我先收下,毕竟是您的心意,只不过如果是太过贵重的,我真的不能收。”
“放心放心。”
“对了,后来您擢选公司接班人的事情,进行地怎么样啦?”
第67章 小团圆(三)
“非常顺利!这也是另一件,我过来想跟你分享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下周三你可以留意一下跟亿言有关的新闻,到时候你就能看到最后的结果了!”周希元笑的胡子微微颤动,全然没有将晁亮当作一个晚辈,说罢,他拍拍晁亮的胳膊,“我就不耽误你的生日聚会了,你快进去吧!”
晁亮依然想客气的挽留:“您特地过来一趟就为了给我生日礼物,和告诉我事情顺利?这种事情您让您的助理来一趟就好了。”
“哎~那我也太没诚意了!礼物你好好收下,现在可以不用急着拆开,记好咯,等你遇到困难时再打开。”
晁亮点点头,看着周希元对着自己挥挥手,转身想停在远处的黑色加长轿车走过去。一张贴纸,竟然连周老也注意到了,不过想起来也不奇怪,周老一定是个心思缜密,非常注重细节的人,只要他有心,别说是一个生日了,可能连自己天外来客的身份都能调查出来。
送完礼物离开,周希元的步子走得很慢,倒不是因为老态龙钟,而是在反复回忆那张贴纸的风格和图案。
这张贴纸,他很确定,非常眼熟,而且他的脑海中也已经精准的锁定了记忆中的另一张类似风格的贴纸是出现在哪里。
除了晁亮的电脑上,还有一个地方,他曾经瞥到过一眼,如果不是近距离看到晁亮电脑上的贴纸上面还有定制的手写文字,周希元根本不会想到这张贴纸的特殊性。
【大学时的女朋友送的?她喜欢画点这种东西?】
这不是一张随处可以买到的,用漫画风格画出的学生时期晁亮的一张贴纸。
周希元还没有确定背后的关系,只是联想到晁亮既然可以修改属性许可局千百年来立下的不容改变的社会个人机制,他就知道,这个人绝不是一个像桑杞一样普通的底层社畜。
【希望这礼物不要有机会派上用场吧。】
他在心中暗暗祈祷,很快便消失在了咖啡店门口那条路的尽头。
目送周老离开后,晁亮也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小派对上。
“菜来喽菜来喽!”
很快强尼便一道又一道的美食端上桌来,两人怀疑他在厨房里悄悄点了大饭店的外卖,可真是不想当厨子的老板,不是好的咖啡师啊!
“我们稍微等会儿吧,肖含一会儿也来。”
“她怎么也过来了?”晁亮以为又是一个看到了他的生日而赶来的人,“他也知道我的生日?”
“不是不是,她过来是有别的事情,刚好赶上了这里有好吃的,就大家一起吃吃呗!”
这话不仅没有让晁亮感到难为情,反而令他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一件事情不是围绕着自己来的了。
等待肖含的时间也没有闲着,好像是到了固定环节,难得人这么齐,总要八卦八卦。强尼用一种看颇为期待的看戏的眼神问道:
“亮哥~你电脑上这个贴纸看起来不像是我们男人会有的品位哈?”
大家都一脸坏笑,只有桑杞没有抬起眼皮,目光看着桌面发呆似的,微妙地挂着淡淡的笑意抿着嘴。
晁亮下意识地看了桑杞一眼,没有隐瞒任何,大大方方地承认:
“是大学时的女朋友啊,这都是她画的。除了生日快乐,还有好多其他的主题,什么考试,生病啊,重大的节日啊,她给整了一个系列呢。”
“这么厉害!你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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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学绘画的吗?”
“不是,只是纯粹的兴趣爱好,只不过即使是兴趣爱好,她也能玩到专业的水准。”
说起这个女朋友,晁亮难掩骄傲和认可的神情,眼里有光,他很少这样直白地流露出对一个人的喜爱,对女朋友展现出光明磊落的爱意,仿佛是一种政治正确一样笃信。
“而且她的专业能力也非常强,是我们学校里的大学霸。”
桑杞更加抬不起头了。
“这是在秀恩爱了!嫂子肯定很漂亮吧!”
“算不上是明艳大美女吧,但是让人看着特别舒服,比较落落大方,我妈妈形容就是,有点国泰民安脸的意思。”
“你竟然会这么夸人!有照片吗?有照片吗!看看照片!”
直到这时晁亮才有些害羞,也有些沉郁,午绘晴的优秀和完美是客观的,但她已经从自己身边消失了很久,也是实实在在的。
这么多年来,他几乎不敢翻开相册,不敢让自己看到午绘晴生动活泼的脸,即使是透过手机屏幕,回忆侵袭而来,他也觉得很难承受。
现在大家围着自己,不知为什么晁亮竟觉得回忆午绘晴变得没那么痛苦了,也许过去是太过孤单,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来中和回忆的恐怖力量,而现在,自己不仅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里甚至有了超越现实的归属感,失去午绘晴这件事情似乎也有了翻篇的可能。
他默默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手机相册,一直向上翻,翻了许久,终于在某一个时间点停下。
“喏,给你们看。”
手机举到桌面上,强尼一把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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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车祸
生日后的几天,晁亮每天的心情都很好,无论是来自朋友的关心珍重,还是在失物招领中心完成的一笔笔交易,都让他在这个世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成就感。
仿佛那个现实世界已经离他很遥远,对于能不能回去他渐渐变得佛系,生日时许下的愿望好像真的只成了一个愿望。
到周三了,按照周老的说法,今天就能揭晓亿言未来要何去何从,晁亮一早醒来便哼着小曲,端着咖啡,悠哉游哉地在客厅里踱步,刷刷手机,看看新闻,等着看自己的“成果”。
电视上依然播放着那些家长里短,和往常没什么区别,晁亮听着也觉得无聊,准备起身回自己的房间,收拾收拾也就可以去咖啡店了。
刚站起来,还没挪动几步,一则特大新闻在电视上急促地播放出来。
【今日早晨8点左右,梵西雅区发生了一起重大通事故。一辆载有19名学生的校车与一辆油罐车发生相撞,造成多人受伤,其中一名学生不幸当场死亡。】
发生交通事故不是什么天方夜谭,惋惜和悲痛也是固然,可接下来的详细事故报道却让晁亮愣在原地,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顿时觉得五雷轰顶一般。
“据初步调查,事故发生时,校车正在学院路行驶。校车司机李某(45岁)在驾驶过程中突然出现视力问题,导致车辆失控,与迎面而来的油罐车相撞。
事故造成校车上十余名学生受伤,其中5人重伤,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不幸的是,一名女学生在撞击中当场死亡,油罐车司机也受到轻伤。
当地交警部门已经封锁现场进行详细调查。初步判断,校车司机突发疾病是导致此次事故的主要原因。相关部门正在对校车公司的安全管理制度进行全面检查。
这起悲剧再次引发了人们对校车安全的关注。教育部门表示将会同交通、安全等相关部门,进一步加强校车安全管理,防止类似事故再次发生……”
电视里端正严肃的主播接下来说了些什么晁亮已经全然无法听见,他的脑子嗡嗡的,播放的画面布满了马赛克,马赛克下是一片无法遮盖的红色。扭曲变形的黄色校车侧躺在路边,车身上的“安全至上“四个大字此刻显得异常刺眼,油罐车的车头深深陷入校车的腹部,像是死死咬住肚皮的两头野兽。
镜头聚焦,刹车时轮胎摩擦地面留下的焦痕交织在一起,路边,一个沾染了红色的粉色书包静静地躺在那里,满脸泪水的人被警察拦在警戒线外,她的目光始终未离开那辆残破的校车,哭天抢地着……
这着实是一场足够令人悲痛的意外事故,可对晁亮来说,这不是一场寻常的意外,霎时间,恐惧迅速蔓延过他的胸口,一下子将他刚刚还在志得意满的状态击得粉碎。
“驾驶过程中突然出现视力问题。”
“一名学生当场死亡。”
晁亮在心里极度煎熬地反复揣度这些信息。即使他再想将这场车祸合理化,也无法欺骗自己,这一切来得太过蹊跷。
司机突如其来的眼病,让他一下子联想到自己给秀秀恢复的视觉。如果不是全然失明的,又怎么会不管不顾地和另一辆车相撞?
还有,受伤的学生呢,是因为自己短暂地删除过桑杞“人身危险”的属性吗?
不对,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恢复了桑杞的档案,那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受伤?
突然之间,晁亮的视线定格在了新闻里那一张张挂满泪痕的脸上,想必不是普通的围观群众。他的心彻底沉了下来,再也无法为自己辩驳。
就在几天前那场生日会上,肖含漫不经心的消息,此刻像有人拿着一把小刀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刻进他的脑海里:
“领养了一个孩子…领养了一个孩子。”
不是因为自己动了人身危险的属性,而是因为梁幼昌!他可以有孩子了!
思绪在他的脑海中盘综错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我挑衅了许可局的权威,所以要给我一个用人命做代价的警告吗?就为了告诉我,不要轻易修改别人的命运?还是在这个大模型之外,有人目睹着我的所作所为,要对我恶作剧吗?】
没有人给他答案,晁亮想象出了一个自己无法匹敌的对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戏谑地嘲笑。
恍惚之间一个腿软,他踉跄跌回了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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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上,不仅仅因为这场交通事故带来的冲击,还有一件几乎被他忘记的事情——原来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搞清楚过这个世界的规则。
自以为手持无敌的利刃,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为所欲为,自以为这不过是一个虚拟世界,再聪明的人物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硅基生物;于是懈怠了,于是轻视了,于是放弃了追究这个虚拟的大模型到底是谁创建的?于是不再追问为什么有人的属性要被缴销,为什么有人的生命里被强行写上了失去?
【笨透了。】
他一个自嘲的苦笑,这几天的自以为是,瞬间像是小丑。如果自己足够聪明,那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而不是依然被困在这里,只要这个大模型外的人动动手指,也许就可以将自己清空,不留一丝痕迹。丝丝寒意将他再次包裹,空荡荡的家里晁亮觉
得孤独异常。
不知道过了多久,新闻已经早就播放结束,什么亿言,什么接班人,晁亮错过得干干净净,因为他意识到,只要那个无法匹敌的对手想要阻止,那自己的力量只会是螳臂挡车,而且相较于一个所谓的事业继承,他已经修改了许多更为重大的社会属性。
手机响了,晁亮无心去接,冷漠地按灭。
电话那头的人不死心,还是一通一通的打的过来,他的心已经不耐烦,行为上就是为了息事宁人一样麻木地接通:
“什么事?”
“看新闻了吗?”桑杞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同样在克制住焦虑。
“没看。”
“那你快上网搜,校车车祸。”
“我为什么要看这个新闻,跟我有什么关系?”
晁亮的声音冰冷至极,和平时温柔耐心的样子截然不同,桑杞沉默半晌,也察觉出了异常:
“你是不是已经看到新闻了?”
“我没有。”
“好。那看不看随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得找出解决办法。”
晁亮几乎是从鼻子里发出的一声冷笑:
“呵,解决办法?有必要吗?”他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将自己封闭起来,比进入波罗海世界时更加悲观。
第69章 车祸(二)
桑杞的催促没有给他带来安慰,反而让他更加觉得有压迫感,被压抑的情绪没有消失,以更残忍的形式展现出来:
“我有必要吗?我有必要管这些事吗?我有必要解决问题吗?还有,我有必要听你的吗?”
都说恶语伤人六月寒,晁亮一句脏话也没有说,他只是一连串的反问,和平日里情绪稳定、温润如玉的样子截然不同。声音冰冷,毫无感情,他这辈子用这样的语气和别人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桑杞愣住了,她觉得胸口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委屈憋闷、甚至感到一丝心悸,嗓子里发不出任何声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从小到大,她听到过许多比这暴戾千百倍的话,可都没有晁亮的这几个反问来得更有杀伤力。
如果是别人,她还能宽慰自己,这都是因为属性缺失导致,可晁亮的愤怒和厌恶是真心的,至少这一刻是真心的。
她比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知道晁亮的性格,如果不是真的不耐烦了,他绝不可能是这样的态度。
电话那头,桑杞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软弱的一面让她害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只会惹来更多的厌烦,可坚强的一面又支撑着她的骄傲——“没有必要。”
晁亮也许是还在压抑自己,也许是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情绪太过火,也紧闭嘴唇,任由空气陷入了安静。
大约两三分钟后,没有人多做一点解释,桑杞直到最终也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出来,她安静地挂了电话,消失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早晨。
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晁亮只得将自己关进了房间,他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无法破解密码进入程序的苦闷,溶进那场车祸的惨烈画面中,变得微不足道。他也并不想再对程序动一根手指头,因为在这场“下马威”前,晁亮从来都不是盲目自信到不自量力的人。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波罗海世界里流逝得极快的时间,在晁亮封闭的孤独空间里失去了弹性,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他太迫切了,迫切地希望通过时间,让这场重大失误翻篇。
也许下一次推开门出去时,已经是几个月后,已经没有人会记得这场车祸,世界会恢复它原本的模样。
【是啊,人家这世界运行得好好的,我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一整个上午,晁亮没有收到一通电话,不管是大敏,还是强尼,没有人来找自己。早晨他还在自怨自艾,可情绪缓缓褪去后,竟然更多的是但心——
为什么连大敏也没有消息,他不会也出事了吧。
还有强尼,还有桑杞!谁又能保证下一场“车祸”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降落到谁的身上呢!
早晨突然的新闻让他毫无招架能力,摧枯拉朽一般让他的情绪一片混乱。可晁亮终究是晁亮,他允许自己有情绪,允许自己愤怒,允许自暴自弃,却从不允许自己分不清轻重缓急,片刻的颓废以前也常有,颓废之后,他没有一次不会重新振作起来。
理性的躯壳下,生长着感性的血肉,感性的血肉里,包裹的终究是理性的内核。
他立即收拾自己,直奔咖啡店去,路上同步还在询问强尼是否有恙:
“你去哪儿了?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你人?”
“啊?我去钓鱼了啊?我以为你知道的啊?”
“我不知道,家里这些天一条鱼也没见到,老空军吧你?”
“你!”
听到强尼中气十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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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亮微微放下心来:
“好了,不逗你了,你在外面注意安全。”
到了咖啡店,晁亮见大敏也是安然无恙的样子,全是自己白白担心了,他略带埋怨的语气悻悻责问:
“怎么我不来上班,你也不问问我?”
大敏不明所以,一双大手在秀气的小围裙上摩挲两下:“你是老板啊,哪有员工管老板的道理。”
“……”晁亮一个无语,这是在上一个东家那里被规训得太好了。
眼看路对面秀秀似乎也没什么异样,他这才终于坐定了下来,再次打开亿言,果然挂在热搜上的第一个词条就是车祸。满屏的讨论划也划不到尽头。
“我家人是医院的护士,说是那个司机是突然看不见的,完全失明,不是模糊不清那种!”
“怎么会突然失明啊,是不是为了逃避责任编的啊?”
“我要是那个司机我肯定拼尽全力也要立即踩刹车。”
“是啊,那样也不会搭上一车的孩子……”
……
网络上什么样的言论都有,很多话听着正确,可毕竟只是敲敲键盘,当时的情境下谁也不能预判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如果司机一个急刹是否孩子也会受伤,如果失明是顷刻之间的事是否根本来不及反应下一步要做什么。
晁亮坐在吧台后面,看着这些马后炮似的文字一阵头疼,他抬起手张开手掌揉了揉两遍的太阳穴,长叹一口气。
【我应该亲自去。这些信息真真假假的,我应该自己去医院,兴许司机并没有完全失明,那可能跟我篡改属性也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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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车祸(三)
他强行装得镇定自若的语气:
“那是我朋友的家人,我是来帮我朋友的。”
服务台的女士眉毛拧得更紧了:“什么家人,男的女的,姓什么?”
晁亮在脑子里飞速搜刮新闻信息,可是根本没关注那个校车司机到底姓什么,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胡诌:
“我朋友叫nana,她没告诉我她姓什么啊……”
这样的说法显然过不了敏锐的医院工作人员的关,他们都是身经意外的老手了,不会给不明不白的人来闹事的机会。
“既然是你朋友,那你直接问她在哪里不就好了。”
“……可是。”晁亮还想挣扎一下,可惜似乎已经没有人在听他说话,随意来了一个前来服务台问询的人,便打断了他说话的机会。
唉,这也是预料之中的情况,晁亮从服务台撤出两步远,四处张望着,试图寻找一些契机,一边还安慰着自己,至少没有呼叫来保安把自己拖走已经是万幸。
实在不行只能自己去找了。
张望着张望着,他总觉得不远处的人群里有人似乎在看着自己,起初晁亮还不太确定,可是直到自己已经准备迈开步子离开这混乱的急诊大厅,远处的那个人似乎还在看向这边的方向。
不仅是看着自己的方向,怎么好像越来越近了。
只见从靠近入口方向的人群里,一个戴着眼镜,面色冷冽的年轻男人拎着一块棱角分明的公文包向着自己走过来。晁亮一点也不认识这个人,心中虽有怀疑,还是没有理会他的靠近,准备离开。
那男人昂首挺胸,目光炯炯,直视着晁亮,越走越快,精壮高瘦的身材让他连跑起来都不需要,三步并作两步就拦下了晁亮:
“等一下。”
还真是找自己的啊?晁亮一脸茫然。
四周嘈杂的环境衬得这一声“等一下”更为舒展、自信,富有磁性,没有丝毫局促。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中,晁亮一定很乐于和这样的人接触,能省却他不少待人接物的麻烦。
但现在是在另一个世界里,而且对自己目标如此明确,晁亮心中依然有些警惕。
原本坐在服务台里拒绝了晁亮的女士微微欠身,探出半个身子主动迎向这个男人:
“邹律,您来了。”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亿言新来的求证记者,没有经验,不懂这种场合直接表明身份就可以了。我特地把他的工作证带来了。”一边说,这个晁亮素不相识的律师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枚巴掌大小,胸章一样的东西递给了服务台的工作人员;一边伸手将晁亮向自己身边拢了拢。
晁亮更加木讷,完全不明白此人的用意,但听他说他是亿言的人,难道是周老的人?
工作人员甚至没有接过胸章,便对邹律态度极好地凑近,压低声音,给了想要的答案:
“没事,您经常来医院,这些事情我们都懂的。这次车祸事故毕竟涉及了很多孩子,而且也没有明确的肇事者,现在官方很难处理,所以我们医院也敏感一血。现在交警部门和医生都在二楼c区最角落的换药室。”
“懂的。我们只去取证,不发表。”
除了晁亮,没有人对这些感到疑惑,就像是例行旧事一样熟练,彼此也都很信任。邹律不苟言笑地又将胸章递给晁亮,颔首对服务台里的女士告别,便引着晁亮向着二楼方向过去。
虽然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位置,晁亮也没有全然跟随邹律的步伐,而是放慢角度主动询问:“那个,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邹律停下步子,露出所有的具有耐心的神色:
“我叫邹赛,你应该不认识我。但我对你已经早有接触。”
“你是周老身边的人?”
“算是吧。但我并不是他的下属。”
“那你怎么认识我?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刚刚要问她什么问题?”
“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邹赛非常平静,像是已经把晁亮看透了一样,知道他是做什么生意的,但知不知道他是从何而来呢?晁亮还不得而知。
被一个人这样笃定的审视你,令晁亮心头一紧,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那也不应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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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医院,而且还非常精准的聚焦到了车祸的司机身上。
“我是干什么的?”晁亮故作镇定,没有自乱阵脚。
“我们边走边说吧,我的时间也挺宝贵的。”邹赛推了推眼镜,转过身迈开步子就向前走,停下解答晁亮的问题仅两个回合就已经消耗完了他本就超越平时的耐心。
望着这人扔给自己的后背,晁亮已经在心里做了对比,这一定不是周老的属下,他机器人一般的冰冷和周希元浑身上下充满人情世故的谦逊截然不同。
晁亮也加快步伐跟上去。
“你们前阵子不是请周老帮忙过目了保密协议吗?周老可不是什么马虎粗心的人,你们的保密协议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找个员工就帮你们看了,那必然是绝对的自己人。”
邹赛在“自己人”这三个字上说的很慢,似是强调自己的立场。
“那份协议最后到了你手里?”
“对。这样一份奇怪的协议,未来
可能会用在周老身上,我多做一些了解,不过分吧。”
晁亮沉默着没有回答。
“所以,趁着协议还没有生效,我向周老了解过你们的业务,当然,也对你们,做了一些非常‘浅显’的调查。”邹赛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所以就认得你啦。”
“但认识我也不代表一定要帮我?你怎么知道我在问什么事情?”
“帮你?好问题。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你,就是因为看到你觉得格外…亲切?”
晁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完全没有将这个答案视为正经回答,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可能对任何人感到亲近,别说是亲近这种行为了,就连他刚刚这样开玩笑,都显得极其违和。
“你只回答了一个问题。”
“噢——另一个,我倒没觉得是什么问题,因为,司机失明的事情,难道跟你没关系吗?”
晁亮只觉得脑海里似有一道惊雷炸开,自己不想接受也不愿意承认,甚至特地跑来求证,就只为了得到变成别人嘴里稀松平常、毫无争议的结果。
第71章 车祸(四)
“跟我有什么关系?”警觉的情绪瞬间从晁亮脑底溢出,他五官近乎僵硬地紧绷,拒绝承认车祸跟自己有关系。
邹赛见他这副模样,又露出了一个跟形象极不符合的笑容,他好像不知道怎么笑似的,笑起来的五官甚至有些扭曲,并不好看。察觉到自己在笑后,邹赛立即收敛神色:“如果跟你没关系,那你跟我走什么?”
边说,边做了个请回的手势。
手势没有等到晁亮反应,他就立即收回手,脸色恢复冰冷:“既然都已经要做你的生意了,自然要做好背景调查。你们有过多少经验,恢复过多少缴销属性,恢复后有没有后遗症,是半永久还是永久的……这些难道我们不该了解清楚吗?固然周老可以信任你们,但周老的身上关系到多少事情,不把你们了解透,敢来吗?”
“所幸现在你们跟周老契约已定,大家就是共有一个秘密的人,你也不必过于警惕。”
晁亮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说不定今天之后,自己就再也不会继续这份“事业”了,也不怕这点把柄落在别人手上。
“那你呢?你又是来干什么的?”晁亮掂了掂手上的胸章,故意没有直视邹赛,而是看着手上这个圆形工作证明,“还带着这个记者证,这是为了我有备而来?”
“来工作。”
“律师?替谁辩护?”
“爱替谁替谁。你管太多了。”这么多解释已经超过了邹赛平时半年加起来给人的解释还多。“用不上就还给我。”
晁亮一个收手,将胸章握在掌心向怀里一收:“诶?”
邹赛微微歪了个脑袋,根本不理会晁亮的拉扯,拔腿就穿过人群朝着电梯的方向走过去。
“诶?”这下好了,晁亮嘟嘟囔囔地还是跟在了后面。
“你应该也用过亿言吧。没有用过亿言的人屈指可数,你这么年轻,应该正是活跃用户。亿言的特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实名?不用对真实性负责?”
“那你觉得上面假消息多吗?”
晁亮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搜索过的所有话题,非常笃定:“不多,几乎没有。”
“一个不实名,不用对真实性负责的网络社交平台,却可以做到没有太多脱离真相的言论,因为什么?”
“因为……”晁亮脑子里想到了那句,不需要为真相付出代价时,人们总是跟倾向于诚实。犹豫片刻还是说:“不知道。”
“因为我们会有专门的团队,求证。”邹赛步子没有停下,手指了指晁亮的胸章,“亿言有一个职位叫做求证记者,对网络上出现的各类言论,进行求证,尤其是涉及社会稳定的事件,哪怕只要有一个用户发声,我们就会来勘定真相。但确定真相之后,亿言不会从官方的角度发表任何判断,只会默默保留这个用户的声音。而如果是假的,我们会做处理的。简单来说,亿言的求证团队就一个使命——不使真相失声,不使谣言扩大。”
“竟然有团队管理?!”
“不然呢,你真指望人可以靠自觉吗?万一有人就是被缴销诚实的属性呢?”邹赛很少对人这么有耐心,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然详尽地讲了一路。
晁亮觉得心里无形中泄了一口气,仿佛看着美好乌托邦破灭般遗憾。
“你也是求证记者?”
邹赛没有理会这个疑问,他们很快便脱离了嘈杂的人群,来到了二楼相对寂静的区域,说话也收敛了几分。箭头指示的走廊深处的换药室,远远看过去便能见到几个人在走廊外徘徊。
“就在那里了。”
晁亮看着幽深之处的黑压压的人,原本极其坚定的心情,悄然变得迟疑,甚至有了撤退之心。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里面的结果,如果那个校车司机没有失明,是不是就可以确定自己用系统修改别人的属性是万无一失的?不,不可以证明,这说明不了什么。
不!想到邹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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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说的话,他已经在亿言上看到关于司机失明的言论了!那是不是已经确定了?又或者还没确定!邹赛现在才是来求证真相的?
各种想法在他的脑子里拉扯,晁亮想给自己找个借口,可似乎一切都丧失了说服力,除非亲自过去,眼见为实。
“走吧。”并肩的一侧传来邹赛低沉的声音。
“嗯,走吧。”
每向走廊深处多走一步,晁亮就多紧张一分。他们来到换药室门前,邹赛就像跟服务台的小姐姐说的信息差不多,和门口的警察交换了身份,似乎真的亿言“求证但不发表”已经成了一种大家都深谙其道的流程。不同的是,这次警察接过了晁亮的胸章仔细端详了片刻才还了回来。
“家属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邹赛率先推开门,他走进去,落落大方的站在门附近,没有向房间更深处走去,没有打破他人家人被笼罩着的氛围。晁亮紧随其后,呆呆地看着房间里的人,拼命压低自己的呼吸,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如果现在有个地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钻到任何人都听不到自己的心声为止。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木木地坐在床上的中年男人,想必就是校车司机了,略显沧桑的脸上写
满了生活的艰辛。他床边围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看其中一个女孩滴滴答答地抽泣着伏在床边,约莫十五六岁,司机一只大手抚在她的头上,似在怜爱地安慰。床另一边坐着另一个男子,年长一些,但也像是小年轻的模样,只是空有小年轻的模样,毫无小年轻的气质,整个人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得抬不起头,整个后背佝偻了,虽没有在哭,但同样是满面愁容。
晁亮将自己的位置向司机“视线”中间挪了挪,这样的移动但凡是个看得见的人,都能捕捉到,可是校车司机却毫无反应。
【瞎了。真的瞎了。】
一个正值壮年的父亲,在家里顶梁柱一样的存在,轰然倒塌。
第72章 感性共鸣
“别看了,我们走吧。”
邹赛试图将他从恍惚的状态中拉回现实,晁亮却一动不动,形如傀儡,嘴里以微不可闻的声音不断地碎碎念着:
“全都是虚拟人物,全都是虚拟的……这都是模型……这不是真的人……”除了这么想,他找不到任何其他的说法,能抑制住自己不知所措的心。晁亮还想装作无所谓,装作不需要对自己动及别人的缺失属性负责,可眼前的景象已经让他无路可逃。
这一切的悲剧全是因为他。
就这一个失明的医生就已经让晁亮根本无法面对,更别谈那一车受伤的学生,和那个失去自己孩子的家长了。
他踉踉跄跄地离开病房,想逃也似的离开,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你还好吗?”邹赛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扶住晁亮的肩膀,刚抬起来自己恍然觉得反常,又按捺下自己的手。
晁亮没有回答,也没有摇头,只是紧紧闭着嘴巴,一口气也没有喘出来,恨不得将自己憋死在这个病房门口,就算是给这些遇害者一个交待。
明明都是些虚拟的假的人物!为什么自己还是这么痛苦!
见他状态已经濒临崩溃,邹赛终于还是伸出手,将晁亮扶到远离人群的角落里。他一靠到墙上,整个后背贴着墙壁缓缓,缓缓蹲了下去,一双手深深插进发丝之间,使劲儿揪了一把。
无论是稀里糊涂刚穿进这个模型的世界,还是在得知自己身处模型中,晁亮都没有像此刻一样感到窒息、无力,自以为傲手持利器,现在玩弄他就像玩弄一只蚂蚁,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晁亮?今天亿言会宣布更换管理层人员……”
“谁他妈关心。”没等邹赛说完,晁亮就一字一顿,带着讥讽,却更像是讥讽自己一样,将邹赛的话噎了回去。
邹赛长叹一口气,将公文包扔在地上,拎了拎自己的西装裤,也靠在墙壁上,挨着晁亮身边蹲坐下去。
“唉——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晁亮觉得这人简直有病,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回应,在无声中暗骂了一句,依然沉浸在不可自拔的自恨之中。
“这些事情每天都会发生,不是发生在这个人身上,就会发生在那个人身上,难道每个你都这么伤心吗?”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自恨的情绪转为愤怒,他真想立即揪住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的领带,将他揍得找不到北,又或者激怒这个人,让自己被揍得找不到北,也可以。
可不知怎么的,他脑中惘然一想,“你他妈被缴销了什么属性?”
男人努努嘴,完全不觉得难为情:“感性共鸣。”
晁亮抬起自己埋在臂窝之间的脑袋,顶着凌乱的头发,用另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邹赛,看似说不通的事情一下子全都说得通了。
“呵。没有感性共鸣的能力还能当律师啊?你能设身处地给你的当事人考虑吗?”
“对啊,所以我虽然学了律师专业,以专业第一毕业,那又怎么样呢,被你说中了,还真当不了律师了。”
邹赛也把脑袋贴在墙上,仰起头看向天花板,脖子间的曲线轮廓清晰,喉结上下翻动,似要说些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晁亮看着自己身边这个男人,黑白枯燥的西装下,装着的不过是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罢了。只可惜,不是一个适合做朋友的人。
“你当不了你的律师,我敲不了我的代码,我们都有黑暗的未来。”
晁亮自暴自弃地碎碎念着,已经丧失了自我保护的意志,毫不在乎自己的处境。
“代码?”邹赛毕竟是律师,一下子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可是晁亮再次将头埋下,没有给出他任何和代码有关的回应。
“你被缴销的属性真不错。我也想毫无感情。”从臂窝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所以你既不是律师,也不是求证记者…那你来干嘛的。”
晁亮心里烦闷,逮谁呛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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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赛听他的语气,没有生气,原本还犟着几分傲意,现在晁亮这副颓然的样子,他也没有再端着自己:
“我确实是特地为你而来的。”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也来跟你做个交易。”
这话扎扎实实踩进了晁亮此刻心中最大的雷区,晁亮再次抬起头,眼底的冰冷任谁看了都头皮发凉,邹赛却没有退缩:
“我查过你,你的咖啡店对面那个拉手风琴的姑娘,现在已经恢复视觉了,这一定是你的手笔。但许可局的意志不可违,恢复别人的缴销属性这事没那么简单。所以这场车祸一出来,我就联想到了你。我想,你也不蠢,一定也会怀疑跟自己有关;当你也不会盲目服从,你想必会来医院亲自确认。这个节骨眼,来医院果然就能碰到你。”
邹赛的推理晁亮不以为意。
“交易当然是一个方面,还有另一个方面,我非来找你不可。我怕你做傻事。想和你做交易是我自己的私事,怕你做傻事我也是听命行事。”
晁亮下意识地就觉得是周老的命令遣他来的,便没有追问,依然蹲在地上,只是语气稍作缓和:
“嗯。我不会再做生意了。”
“为什么?!就因为司机瞎了?”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这样的回答晁亮一定会暴跳如雷,可也正是因为邹赛缺失感性共鸣,一切都变得情有可原起来。晁亮也懒得再做争吵,再一次回答:
“不做了。你请回吧,替我谢谢周老。”
一边说,晁亮一边用手支撑着墙壁,艰难地勾着身子站了起来,一瞬间腿上酥酥麻麻的刺痛的感觉完全包裹住他的腿,一瞬没有招架得住,愣在原地无法动弹。邹赛察觉到他微微蹙着的眉毛,连忙也站起身来将他扶住:一边捋捋衣服,掸掸手上的灰,。
“不是!你怎么这点挫折你就打退堂鼓了。是瞎了,是死了,可是整个波罗海世界每天有多少人变成植物人,每天有多少人是个瞎子?人各有命懂吗!”
第73章 创伤后应激
邹赛的声音无论多么急切真挚,晁亮也依然不为所动的模样,他本就不算高大的身躯更加耷拉下来,肩角似被什么重力拖拽着垂向地面。兀自地一步一步,离开这个角落。
至于接下来要去哪里,他脑子里一点想法也没有,只想离开这家医院,离开这个给他审判的地方。
望着晁亮的背影,邹赛还想跟上去,却被喝止住:“你,离我远一点,我帮不了你任何。”
一字一句,声音里尽是放弃。
邹赛在身后,束手无策地撑着腰,松了松自己的领带,也同样带着愠气在后面吼着:
“晁亮!就这家人你就已经这副模样了,你干脆再去看看孩子死了那家的爸妈!看完干脆你也去死,反正你放着自己能力不用也是暴殄天物,活着也没什么价值!”失去感性共鸣能力的邹赛刻薄起来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如果不是晁亮,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对任何人说出任何尖酸的话。
只是面对晁亮,他这句话刚说出口,便一阵揪心和悔意侵袭而来,让他顿时哑口。
骂得再狠,晁亮的脚步也没有停下半秒。
“那个……晁亮,我……如果还有人能改变这个场面!那就是你!”邹赛对着晁亮远去的后背,只能奋力一呼,试图留下最后一点劝解。
没有人听见晁亮的声音,伴随着脚步一个停滞:
“呵,我?如果还有人能让这个场面更糟,那才是我,还差不多。”说罢,便头也不回得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这一天,下了自晁亮进入波罗海世界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走出医院时,大雨正是瓢泼的时候,他站在屋檐下,呆呆地看着天空,似乎想透过天空看到这个世界以外,看到那个他真正属于的地方,又或者是在和天空之外那个他的假想敌对视。
“是不是,现实世界,现在也在下雨……”晁亮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淹没在急诊室门口往来奔跑的人声中。他没有带伞,也不期待此刻会有人举着伞出现,就这么没有任何指望地,晁亮沉默着,一个人走进了雨里。
这场雨,将他淋了个透,也将他不多的骄傲和轻视淋了个透。
回到家中,晁亮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彻底关进了房间里,手机关机,像是对自己的第二场惩罚。
他躺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脑海中一次又一次浮现病房里那个司机空洞的眼神,而自己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简直像是一场恐怖片里的眼睛,令他倍受自恨的煎熬。
【这不是一场游戏么,如果是游戏里打怪,也会因为伤了游戏里的怪物而这么痛苦吗?那些npc的命运即使被我改变,我也需要负责吗?……】
他不断试图找出让自己原谅自己的方法,在念经一般的自我催眠中累到睡着,又在做噩梦梦到校车里去世的学生的尸体而崩溃着醒来。梦里哭到崩溃的家长将他周围包得水泄不通,无处可逃;梦里去世的学生房间里张贴在床上的、密密麻麻的奖状向着他,纷至沓来,像无法融化的雪花重重压向自己。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无法入睡的夜晚。晁亮终于形如枯槁地坐在床尾,脸上青色的胡茬,永远干净整洁的头发此刻也像鸟窝一样。
“这就是惩罚吗?这也太痛苦了……”
他想到了邹赛被缴销了感性共鸣的属性,这一刻,他特别希望,也能有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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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剜去自己感性的那根神经。可是,这套规则,对自己似乎并不奏效。
晁亮抱着一丝尝试的希望,时隔许久,终于再次坐回了电脑面前。他打开电脑,准备再次运行S Baltic的程序,恍惚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密码。
不对啊,过去做的这些事情,不是和桑杞一起做的吗?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么痛苦?桑杞那个小妮子呢?该不会和邹赛一样对这些事情不以为然,当作是人各有命吧?!
想到这里,晁亮终于恢复了一点能量,他立即将手机开机,一方面想问桑杞这个程序的密码,另一方面也想看看桑杞是如何应对这件意外的。谁知手机一打开,便是叮叮当当数不清多少消息弹窗接连弹出,应接不暇。
“你有13条来自大敏的信息。”
“你有5条来自周希元的信息。”
“你有36条来自未知联系人的信息。”
……还有不少这段时间的新闻推送。
一条桑杞的消息也没有。
晁亮有些意外,也有些失落,他原以为桑杞会是花出最大力气来找自己的人,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几天前接到桑杞电话时自己抗拒和厌恶的语气,满脑子净是怎么这个人怎么这么记仇,竟然真的销声匿迹了。
约莫仅是暗地里埋怨了两句,转而心底升起了阵阵担心,会不会桑杞又遇到什么意外了。想想之前被梁幼昌绑走,眼下又出了跟她有关的新闻事故,自己还一副要跟她交割清楚的态度,该不会是桑杞自己顶住了所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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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创伤后应激(二)
邹赛?周老的接力棒交给邹赛了?!
晁亮感到震惊,倒不是震惊于这个人选有什么不妥,而是震惊于邹赛竟然亲自来医院找自己,作为一跃要坐上周老的交椅的年轻人,眼中怎么会也有自己这个小喽啰。他记得邹赛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听命而来,周老居然派来的不是助理,而是即将要接替自己的人。
无论是周老,还是邹赛,对自己的关切都有些超乎寻常。
晁亮定睛多翻了几页新闻,不禁心中发出无声的嗤笑,原来这里也没什么不同,好的工作也还是要靠血液传播,即使邹赛连感情都不懂,即使他也不是什么专业的商业奇才,但他是周老的外孙,这一点便足够了。
外孙……难怪姓氏也不一样。
依然没有收到桑杞的回信,晁亮只能依然在各类亿言的新闻里拖延时间,继续着束手无策的状态。他想起来自己生日那天收到的周希元亲自送来的礼物,周老当时说的是,希望自己遇到困难时再打开。当时的晁亮正处于兴奋和对一切都很满意的状态中,收到了礼物也没太放在心上,眼下的状态算是遇到困难了吗?
他抽开抽屉,掏出了周老送的生日礼物——一枚巴掌大小的精致的方盒子。盒子的质感摸起来很特别,不像塑料,也不像丝绒,像是一种薄金属材质,散发着钨灰色的光泽。晁亮看了看眼前屏幕上的新闻,又看了看这枚盒子,饶有好奇地缓缓打开。
说不定,盒子里真有什么可以解自己心头烦闷,又或者是救燃眉之急的神仙道具。
可打开之后,事情没有晁亮想的那么美好,既没有什么从天而降的光芒将他捞出波罗海世界,也没有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得以看见。
一张酷似属性缴销证的透明卡片,安静地躺在礼物盒子里。
晁亮心头一紧,该不会是周希元已经知道了自己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根本没有属性缴销证这东西,所以特地送来一张“假证”?
他捏起这张卡片,就像当初捏住强尼的属性缴销证一样,举到半空中,试图找到跟自己有关的个人信息。卡片上什么也没有,没有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和别人一样闪烁着的信号灯。所以这压根不是给自己的“假证件”。
晁亮悬着的心缓缓又落了下来,一时间觉得既庆幸又失落。庆幸的是自己的来历还没有完全被人察觉,沮丧的是,这个礼物也不知道要如何使用,至少现在看起来帮不了自己什么。他将这张透明卡片又放回盒子里,关进了抽屉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晁亮已经将自己能做的七零八落的事情都做完之后,依然没有收到桑杞的回应。看来桑杞是真的记仇了,晁亮只能这么解释。
等待的过程并不好受,晁亮虽然心头郁郁,还是决定再次追问,这一次,他没再发信息了,因为不安的感觉已经压倒性地超过了和桑杞赌气的情绪,这些天像是被真空挤压久了一般的生活状态突然透进外界的气息,晁亮迫切地想得到桑杞的回应,想听见她的声音,就像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样。而且,现在的处境桑杞也有原因,她是怎么做的?她是如何应对的?
“嘟——嘟——嘟——”电话没有人接。晁亮毫不犹豫再次拨了出去,每多拨出去一次,他就多紧张一分。
终于不知道在听了多少声电话的盲音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人声。
晁亮原本还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没想到电话那头桑杞的声音热烈有力,听起来和自己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截然不同。
“喂——”桑杞似乎是处在一个喧闹的地方,她为了压过周围的人声,话筒里传来的回答拉长了尾音,背景里尽是嘈杂。
“咳咳,我给你发的短信怎么没回。”
“短信——?什么短信——?我刚刚没看手机——”
“那你看看,我想要密码。”
“噢——好啊,但我现在有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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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急吗?不急的话我等会儿发你。”
原以为桑杞是在赌气记仇,又或者会拒绝自己的要求,再不济也会搪塞自己等她回家了再说,没想到桑杞非常爽快得答应了,好像已经完全不把他们之间的合作当成一项严肃重要的事件,这样的爽快不仅没有让晁亮满意,反而加重了他的焦虑。
“我不急。你在忙什么?校车事故的新闻你还在关注吗?”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真的听不太清,我现在在外面。”
晁亮从低迷里又多走出来一点,更多的转移成了对桑杞的情绪,他恨不得分出一些精力将桑杞拎起来质问一番,质问她为什么听起来还这么中气十足,可是这也只是晁亮无法对外人说起的小情绪,反应到行动上也不过化作了无奈的一句:
“唉,你在哪,我去找你。”
这一句,桑杞倒是听见了,她依然没有遮遮掩掩,将自己所处的位置发了过来。
这个位置不远,就在医院附近。正对医院的是一个圆形的广场,供行人横穿而来,也会有一些病人在家人的陪伴下在广场里散步,如果医院在广场的六点钟位置,那桑杞就在两点钟位置的一家写字楼上,17楼。
看着这个定位,晁亮心里五味杂陈,在他的计划中,医院是他短期内无论如何也不想靠
近的地方,并不是永远无法走出这个阴霾,只是车祸刚刚发生没多久,至少得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谁成想,自己躲在家里一连这么多天,桑杞竟然就呆在离医院这么近的地方。
真不是滋味,她到底在干些什么?对桑杞的预判每一项都出现了精准的失误,她没有赌气,她没有萎靡不振,她没有逃避,甚至就在医院附近。
晁亮想了想,发现对医院的恐惧消退了些,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便朝着桑杞的位置而去。一路上他没有对医院投去过多的关注,一门心思全在那家写字楼的17楼和桑杞身上。
第75章 消失的父母
写字楼的电梯门打开,晁亮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既像浑浑噩噩,又像是心不在焉。这栋写字楼实则只是个商住楼,里面商户很多,有大有小,不是很成体系。
可能因为地理位置就在医院对面,更多的是些保险、护理服务。以及几层长年招租,几层做成了酒店式公寓供一些跨城来看病的人短住。
17楼的视野倒是“很好”,走出电梯便能看到走廊里的落地窗,朝外看去整个广场和医院大门一览无余。
桑杞只说是在17楼,却也不知道是在17楼的具体哪里。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走廊搜寻,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吆喝声。
“让让!请让让!”
晁亮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工人抬着一面巨大的牌子想要赶超过去,广告牌长约有两米左右,晁亮离得过近,反而不太看得清内容。
他侧过身子让两位师傅先过去,听着他们喘着粗气脚步急促地往前赶。
没等晁亮找到桑杞在哪里,那两个工人的更前方却见到一个衣着宽松干练的小姑娘探出脑袋朝着自己的方向喊着:
“师傅!这里!”
桑杞!晁亮一眼便绕过广告牌看到了她,她语气急促,冲着师傅的方向招手,顺着走廊也看到后面赶来的晁亮,她将脑袋歪过一点:
“晁亮。”
晁亮的脚步微微提速,跟上两个师傅,一前一后进入桑杞所在的房间。
看着眼前的空间,晁亮呆住了,桑杞占据了这层的一个安静的角落,将约有半个报告厅那么大的办公区全部进行了重新粉刷和装饰,一改冰冷的黑白灰的色调,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明黄色和浅米色,现在眼看着还没有完全竣工,晁亮迈进这片区域就已经觉得沉郁的心情少了几分。
透过落地窗,阳光洒进屋内,循着阳光看出去,正是满眼蔚蓝的天空。这派明媚的气氛,和这些天晁亮拉紧窗帘,封闭自己的昏暗卧室完全天上地下。
“你这是在做什么?”
桑杞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应付着两个满口牢骚的师傅,依然笑盈盈地爽快结账,还给两个搬运的师傅递上饮品,送他们离开,转头又招呼晁亮快来搭把手,帮忙将广告牌靠到正对大门的墙壁上。
直到这时,晁亮才看清了广告牌上是什么内容。
画面上方一轮太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天空被染成了深邃的橙色和温暖的粉紫色,光影交错下是平静在海面,在夕阳余晖下闪着粼粼波光。
海平面的尽头,定睛细看是一片小小的白色的船帆,朝着天际的方向几乎快要消失不见,船身在余晖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金光。而画面近处的一片柔软的沙滩上,扎着一枚看不见锁链的锚,一半的身子没入海水之中,另一半牢牢地抓住海床,即使有浪花拍打,也能觉出其坚定。
“这是?”
“四海辽阔,港湾仍在。”桑杞从刚刚打了鸡血一般的状态中恢复了平静,“对不起,我擅自动了我们共同用作基金会的那笔钱。”
晁亮从一开始就没有太把赚钱当回事,所以也是打心眼里不在乎这钱怎么个用法:“没事,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嗯哼,所以你在折腾些什么?”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桑杞揪着晁亮袖子的一角,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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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拖离广告牌前,绕着这片区域移动起来。
“这里!这里我想打一面书柜,现在已经基本打好柜子了,里面具体放些什么书我还要仔细挑一挑,虽然我接触的心理学不多,但多准备一些创伤后重建、或者正念的书之类的吧?这样如果有父母不想跟任何人交流,他们可以在这个角落翻一些能帮助他们调整心情的文字……用处……不一定大,毕竟丧子之痛不是简单的几行字可以缓解的,但有总比没有好。”
“这里我想简单隔一个沟通室,到时候定期请上心理医生,也许可以跟爸爸妈妈们聊一聊。费用的话,如果资金紧张,可以请的不用那么频繁。”
“还有这儿,你看,这个圆盘到时候可以摆上一圈椅子,给爸爸妈妈们围一圈坐着,我们可以在这里组织一些小的活动,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活动的话,我就可以帮忙筹划,不过我可能不是很讨人喜欢,到时候可以让强尼来,他倒是很讨人喜欢!”
……
“哦对了!我还听说现在有一种虚拟现实的技术,戴上AR眼镜,就可以在里面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这个后续得慎重一点启用,不然肯定会有妈妈沉浸在其中无法接受回到现实的生活……我想想哈……可能可以设置一些限制才能使用……这个还没计划好,有钱了再说!”
“哦对,还可以有一些正念的宣讲……这玩意儿会不会太像骗子了?算了算了我再想想!”
桑杞拉着晁亮一边走,一边自顾自地分享自己的计划,有的计划被推翻,有的计划又想从长计议。但想做的无外乎围绕着一群人——失独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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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消失的父母(二)
在医院的角落里邹赛说的那句话,直到此刻才在晁亮的脑海里像惊雷一般炸开。
【这些事情每天都会发生,不是发生在这个人身上,就会发生在那个人身上。】
桑杞不疾不徐继续缓缓道:“你知道吗,看到新闻那天,我心里的震惊和怀疑不亚于你,不然我怎么会不管不顾地立即找你,因为我也傻了,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情况,我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通电话我的态度……”晁亮欲言又止。
“那不是重点。你的态度固然有变,但相较于这件意外来说,真的不是重点。起初,我满脑子都是懊恼,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做修改别人的缴销属性这种事,悔恨过去的每一个决定,总是想着如果我什么也不做,那这些就都不会发生,在牛角尖里钻了好几天。
可是,正是因为你,因为我想起来你说过‘公平’,因为你问过‘为什么’,我才让自己强行振作起来,告诉自己,不全是我的错……我才会多想一步!即使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就一定什么都不会发生吗?还是发生在了所有人觉得理所当然的环节?
抱歉,我这么想,并非想逃脱责任。沉浸在悲痛和自恨中,能带来什么?我们可以从今以后蜷缩起来生活,可是那样又能改变什么呢?失明的人依然失明,痛苦的人依然痛苦,逝去的人也没办法重返人间,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的痛苦毫无意义。还是说,你希望我和你以死谢罪?”
桑杞这话说得尖锐,逼得晁亮不得不连连摇头。
“桑杞,我心里迈不过这个坎,因为我们的过错,毁了两个家庭,这是不争的事实。”
晁亮说得字字入心,真诚至极,鲜少见他这么认真的语气。桑杞望着眼前这个人,情不自禁眉毛拧在一起:
“那你想怎么做?你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也许我们真的不应该再做类似的事情。”
“好,我答应你。可以,但我说的是针对车祸这件事,你想怎么做?”
晁亮有些愣住,他还没有意识到,那个曾经视波罗海世界的规则如敝履,不在乎这群硅基生命的自己,已经渐渐被这里的社会所裹挟,渐渐被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无形的力量打压得抬不起头。
“如果你没有想法,那就听听我的想法吧。我不会让自己活在自恨之中的,从小到大,讨厌自己这件事对我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我坚持到了现在,不是为了让自己沉溺于无意义的愧疚。我想做点什么,哪怕是毫无作用,哪怕再微不足道,只要有一线可能可以改变这个现状,我也想做点什么。
他们痛苦,我就找办法缓解他们的痛苦;他们想念,我就找办法满足他们对逝去的孩子的想念。可能我和你是因为缴销属性才关注到某一个失去孩子的家庭,但其实不受属性限制的失独父母也有许多,谁来对他们的痛苦负责呢。
就当作我是为了赎罪吧,就当我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讨厌自己,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你看这里,这个办公区我已经盘下来了,就在医院附近,无论是因为孩子生病还是意外,只要他们需要,这里就是一个互助协会,一个可以看得见并接纳他们痛苦的地方。”
桑杞说着说着站了起来,眼眶中闪烁着泪光,不知是坚定还是伤怀。晁亮思绪万千,脑子里乱得像一锅粥,在现实世界和波罗海世界之间来回切换。
是啊,即使是在现实世界里,也会有数不清的失独父母,他们也许曾经得到过人们片刻的关注,得到过一些短暂的怜悯和同情,可是之后呢?新闻的热度散去,他们就像沉入海底的泡泡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生活是否还顺利,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有没有一夜得以安眠,沉重、压抑、悲伤将笼罩一个家庭一辈子,更有甚者,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悄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有多少人看得见他们?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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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正值壮年,所以可以坚强些,因为尚有自食其力的能力,所以衣食无忧,不至于生存不下去,晁亮顿时觉得心头一阵酸楚。在现实世界尚且常被忽略,在这个可以用“属性缴销”合理化一切失去的地方,岂不是更加无人在意。
他似乎有点明白桑杞的想法了。
桑杞见他神色不似刚来时那样僵硬低沉,继续补充起来:
“我变了,你也变了。如果是以前,你一定会大骂社会属性许可局,大骂这个规则,可是你看,现在连你也接受了,你认同了,你认同了规则的合理,所以才会笃定全都是自己的错。可是到底是谁的错呢?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全部全部全部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一言一行一口呼吸都有错,那你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来解决吗?你那个系统有没有什么运作的方法可以避免这样的问题,就真的彻底无解了吗?你尝试过了吗?
在你以前的世界里,是不是意志成本特别贵啊?你看起来毫无力量再发起一次意志了。”
这样一番劈头盖脸输出,让本就想找个人打自己一顿宣泄内心郁闷的晁亮稍稍好受了些。他的腰板终于挺直了些:
“我这不是跟你要密码,来做尝试吗?”他隐瞒了自己一开始要密码只是想对自己下手的初衷。
桑杞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的笑意:
“真的吗?”
“对啊。意志成本,是什么?”
“当我们需要处理一件事情时,会投入许多,时间成本、金钱成本、沉没成本……之类的,其中有一个很容易被忽略,就是对困难发起挑战的意志成本。对我来说,什么都挺贵的,可唯独意志成本免费!所以,我愿意不断发起意志,不断面对由不得我选择的困境,一百次不够就一千次,一千次不够就一万次,永远不吝啬意志的付出。”
而对于一帆风顺的人生,不断发起意志其实已经悄悄成了一种奢侈。
第77章 素材库
晁亮的视线扫过桑杞周身,她的头发胡乱抓在脑后,发际上还沾了些灰白的蛛网、灰尘。瘦黑瘦黑的身子在这间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更加弱小,手上也出现了细微的皴裂,类似的海报、广告牌、椅子还不知道她一个人在这里搬过多少趟,想想别人对她的态度,想必也很少会有人主动帮她。
房间的各个角落也已经留下了她摆弄的痕迹,初现桑杞兴致勃勃规划的雏形。
“怎么说?如果你铁了心不再和我合作,那基金会的钱我们也清算一下,多花的部分我会尽快还你。”
晁亮动摇了,回忆当初和桑杞分两枚纽扣的画面,他想蜷缩起来逃避的心动摇了。
“你的这间失独父母互助中心,应该也需要钱维系吧。你拿什么尽快还我?”
“……那你别管,我有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
桑杞小声嘟囔:“瞧不起人……也不知道是谁这些天要死不活的样子……”
出门之前,晁亮还很茫然,可现在他好像觉得也不是走入了死胡同,绝望之感褪去大半。相比桑杞,自己已经算是得到各方助力的人,有可以操控的程序在手,自己还有一些编程的技艺傍身,眼下又有明确的事情可做,就这么颓废下去,那岂不是真被桑杞说中,自己成了没有能力发动意志的人?
上半辈子,学习、恋爱、工作,晁亮每一步都走得稳扎稳打,一方面他不爱多管闲事,只想扫好自家门前雪,另一方面也没有不受控制的风波乍起,真正试炼意志的机会很少。这场意外,真成了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令晁亮自穿越之后,不断消耗的意志力这才走向了枯竭?
不可以这样。
也幸亏不是孤身一人。
晁亮由衷感怀,幸亏不是一个人经历这些。
他窝起手掌,放在随便轻咳,装作没有听到桑杞的嘟囔,缓解着自己的尴尬:
“那密码你还是别给我了,还是你自己来输吧。”
“你不是要散伙吗?那密码我还攥在自己手里干嘛?”
“我什么时候说要散伙了……”
“噢~”桑杞挑了挑眉毛,像是在质疑挑衅,不过还是给个台阶就赶紧下了,“你要密码干嘛用?要给司机恢复视觉吗?”
晁亮轻叹一口气:“唉——我还不知道具体能怎么做,担心轻易动别人的缺失属性又会带来新的麻烦。哦对!你刚刚是不是说!你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从来没遇到这个问题?!”
“应该吧,我也不是非常确定。但至少没有出现过这样明显强关联的恶性新闻事件……”
“那就是系统的原因了,可能还是因为我没有真正搞清楚那个系统究竟是怎么运作的。”晁亮嘴上这么说,心底里却不是很确定,因为无论程序如何运行,每一个代码指令他是看得懂的,从最顶层的代码来看,自己的处理没有问题,那究竟哪里出了差错。他情不自禁微微蹙眉,陷入了沉思。
还没注意,桑杞已经就着晁亮的短信,将一串编码发给了他。
“密码我发你了。”
“啊?”晁亮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急了起来,根本顾不上查看手机,恨不得让信息原路退回,“我真没要散伙啊!”
“哎呀,我知道!我这是……支持你!你不是说要搞清楚系统究竟怎么运行的吗,那密码给你说不定能方便一些~而且,你看我现在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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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么多现充的事情要做,很难再围着你转了。”桑杞安慰他,摆出了个摊手的动作。
“可是……你之前对我,不是有所防备么?”晁亮最后的防备说的很轻,这只是他的猜测,说出来也不是很有底气。
桑杞确实有所防备,直到现在她把密码给晁亮,也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坦白这串编码实际上就是自己的源号码。
“是啊,一开始肯定是有些防备的。说到底还是怕你用这个程序做伤害别人的武器罢了,可是发生这场车祸之后,我看你的反应很沮丧,也很痛苦,想必初心也真的不是冲着伤害他人去的,这样的话,应该就无可厚非了?
这场车祸,不是我们的本意,现在既然已经不可控制地发生了,那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相信你。”
一句“我相信你”,给晁亮再来了一针强心剂。战胜自己的恐惧,重拾掌控局面的信息,就在这短短顷刻之间。
他像火箭又重新满载燃料,向后撩了一把头发,郑重点开了桑杞发来的密码。他仔细看了看,找不出这串密码任何的规律,便又回归了刚刚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的问题。
“你这么多年,没有出过类似的问题……而我们用系统删除属性,就不行了……它也没有报错啊,和你之前有什么差异呢?”
桑杞也很配合,她摸摸自己的下巴,像是推理一样捋起细节。
“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拼图块’?”
“我记得。你说,每一个属性就像是一个拼图块,每个人出生之后会被许可局随机取走一枚,而你所做的生意,是……”晁亮渐渐开始察觉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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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素材库(二)
离开这个隐匿在写字楼最边角的互助协会前,晁亮再次瞥了一眼靠在墙边的海报。太阳落了,谁又是谁的渔船,谁的锚呢。
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在海上飘摇的渔船,终于又找到一个可以停靠的岸边,抛下锚。无数的想法在脑海里涌现,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每一个好像都可能带来新的转机。
晁亮的脚步匆匆,直奔家里而去。和桑杞各司其职,即使不能确定可以改变这个局面,一切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只需要,这个系统背后的问题能够解决。
一路上晁亮都没有停下思考,现在推断已有初步的方向,如果做任何修改都要确保属性恢复不会导致系统失衡,还要警惕一定程度的不可预测性,那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像桑杞一样,实施属性交换的机制。
搁在以前,桑杞不能这么肆无忌惮,是因为她身上的任何能力都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而现在不一样了,作为属性供给侧,晁亮已经有了一个绝佳人选。
回到家里,他马不停蹄地打开电脑,熟练地运行这个模型程序,自己再检查了一遍顶层代码的含义。调阅、编辑、删除,运行。这就是他给秀秀恢复视觉时的完整动作。
看起来还需要再多几步,调阅、清空,调阅、删除那一栏再添加上同一个属性,而后才是运行。
他想验证一下自己这个念头,可是该选什么人来验证呢。现在都还只是猜测,底气不足,晁亮必然不会再挑生命攸关的大事来验证,手上已知的别人的属性也是少之又少。而且,具体怎么验证也要想想办法。
不管了,最坏的结果就是自己写个程序在网上爬吧,如果以后仍有不相干的人被随机误伤,网络上总会有只言片语能验证的,哪怕是这个陌生人在网上的吐槽也行。
现在当务之急是寻找真正无足轻重的属性。
晁亮想了想,打开了亿言的软件,既然这个平台上任何人都不需要对真假负责,那自己不管发什么都是可以的咯?
他灵机一动,很快在亿言上发布了一篇主题为《社会属性许可局内部系统更新通知》的帖子,言之凿凿,用词严肃,活像真正的官方发言。越写晁亮越亢奋,忍不住漾起狡黠的笑,这是要把对凌驾在自己之上的那股神秘力量挑衅至死啊。
“呵,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想报复我,还是想报复社会,我就借你之口,陪你再玩一轮。”
【尊敬的市民朋友们:
为进一步优化社会属性管理服务,提升属性缴销流程的效率,社会属性许可局计划于近期对内部系统进行全面升级。此次更新将特别针对当前的“缴销属性库”进行优化,旨在清理一批公众普遍认为无关紧要的属性。
我们深知,社会属性在每个人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因此,特向广大市民朋友们征集宝贵意见。您可以提出认为应当清除的无用属性,并说明理由。我们将从中甄选出最具代表性的五项,作为本次更新的重要参考。
为感谢市民的积极参与,凡被选中建议的提交者,将获得一次宝贵的属性缴销豁免权。请注意,此豁免权仅限本人使用,不可转让或传承给他人,且仅可使用一次。
我们期待您的踊跃参与,共同打造更加高效、智能的社会属性管理系统!
建议提交方式:请将您的建议通过邮件发送至社会属性许可局:
建议征集截止日期为:2019年11月30日】
为了看起来更真实一些,晁亮甚至特地去注册了一个以假乱真的邮箱,在研究院呆了好几年,写起公文公告来轻车熟路,一气呵成,他满意地晃了晃脑袋:
“就算亿言来查也没关系,这个时间差完全足够了,这种不占白不占的便宜,肯定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而且我也不算完全骗人,说不定我真就给他‘豁免’了呢。
冒充许可局,你们要来抓我吗?抓啊,玩什么楚门的世界,真有本事高高在上,把我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那就眼睁睁看着我乱来吧。”
也许是晁亮在这里的谨慎内敛,没有得到应有的事事顺遂,反而将他反骨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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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发出来。冥冥之中,仿佛越是有人想要压制他在这里的能力,越是挑衅他,他越想搅个天翻地覆。
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孙悟空,差别只是有没有走出自己圈定的花果山吧。
晁亮心里的那只孙猴子,在经历了如同猴子猴孙被视若草芥的伤感之后,终于拨开水帘洞的瀑布走了出来,他一键按下发送。
登陆上这个假冒伪劣的邮箱,便抬起胳膊靠回椅背上长叹一口气,剩下的只需要等待吧。
晁亮想到自己发出去的帖子可能会收到回复,可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没等他这口长气叹完,亿言的提示音就已经响成一连串。他微微紧张,连忙打开手机查看。
“这种事也太假了吧?我这辈子从来没听说过属性许可局有过豁免缴销的事例。”
“什么叫系统更新啊,哪位大神能科普一下?”
“大家别信!这种公告一看就是骗人的,肯定是哪个无聊网友瞎编的吧?”
“我支持这个更新!
有些社会属性真的没什么用,有人仗着这种属性还当残疾人呢!”
“一定要是没啥用的属性吗?我觉得真的应该社交自如的缴销项给删了,不然我们这种社恐真的没活路啊……”
……
发布短短几分钟,晁亮就已经收到了几十条回复。
有人叫嚣着一眼假,也有人开始提供一些建议,可是却真的算不上无足轻重。而邮箱里依然十分安静,没有收到任何来信。
晁亮多少还是悬着一颗心,毕竟这也算是跟时间赛跑,这样的假消息亿言一定很快就会有人来查,留给自己的时间十分有限。
他眼睁睁地看着回复从几十条飞速上涨到三位数,阅读量和收藏量也急速上升,依然没有收到邮件来信。
“也许写邮件还需要时间吧,毕竟还要措辞,提供证据什么的。”晁亮一面这样安慰着自己,一面紧张什么时候亿言的求证记者就会敲响自己家的门。
正当他一遍遍查看邮箱的时候,手机里提示了一条新消息。
第79章 素材库(三)
“看来你振作起来了,真替你感到高兴。“
是邹赛的消息。
虽然简讯里邹赛没有任何威胁或胁迫的话语,晁亮的后背还是不禁冒了一层细细的冷汗,感到不安,毕竟自己仅仅是发出了一则帖子,邹赛就快速定位到是自己发的,他知道了就意味着亿言已经瞄上了自己,接下来删帖也是分分钟的事。
这个邹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天晁亮完全看不透,作为一个缺失了感性共鸣的人,对自己却格外热情,明明已经接管了亿言,无论是身价还是地位都出现了质的跃迁,怎么还会有精力关注到自己。
如果说是因为很听周老的话而对自己感兴趣,那也实在说不通,因为晁亮能感受到,邹赛的聪明和敏锐完全不亚于周老,不然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担此重任,还是说真的也只是因为想找回缺失的部分?
看不出来,实在看不出来,邹赛看起来并不觉得纯粹的理性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什么影响,也没有理由对一个现代人嗤之以鼻的感性能力如此穷追不舍。
答案一时之间也毫无头绪,但无论如何要抓紧时间了。晁亮装作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没有给他任何回复,依然专注于这个帖子带来的回复。
与此同时,晁亮也没有将自己的筹码完全押在这一种解决方法上,这个程序除了交换的机制,还有别的可行的方法来恢复属性吗?
没有任何网上的资源可以借鉴,他只能在脑海里搜刮过去的记忆,真有种什么也没复习就上考场既视感啊。
“既然许可局是删除属性,那我也可以增加属性吧!”
晁亮摩拳擦掌,不就是一个赋予字段吗,这样的代码他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写。
“就你了,我屈指可数的兄弟。”
晁亮知道强尼的源号码,而且强尼也是最不会说谎的人,如果给他新添加一个buff,强尼肯定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毫无隐瞒。
“给你叠个牛x的属性,算是报答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了,让你尝尝在路上被美女要微信的快感吧!”
键盘被啪嗒啪嗒地敲击,他很快就在强尼的个人档案里有多添加了几行代码,试图赋予Jonny这个对象吸引美女的属性。
“诶?报错?!”
想起来很简单,可真正操作起来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顺利,前一秒还兴致勃勃地想要报答强尼,下一秒就打回原形,根本无事发生。
“写错了?没有啊……”晁亮像要钻进电脑里一眼检查问题出在哪里。
报错记录倒是颇为友好地给出了提示。
【无法查询属性池。】
啊!果真需要有属性池的存在!这也从反面验证了晁亮的猜想,看来无论是失去还是赋予,背后都得有属性池这东西,真像个大资源库。
他又尝试了几种创建属性库的动作,全都一一失败,别说是创建了,就连试图调阅现有程序本身的属性库都被残忍拒绝。
这个Plan B很快便遭遇搁浅,看来是不可能为所欲为了。现在一切进度又回归了原点,冒充许可局的收件箱里仍然显示为0。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另一个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亿言也没有删掉这则一眼假的帖子,明明邹赛已经知道了是自己发布的假消息,甚至不需要求证记者出动,就可以在平台上完全屏蔽掉自己的言论,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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亿言没有,晁亮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浏览量持续上涨,评论的楼一层高过一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之间,一直寂静无声的邮箱就像才刚刚连上网一样,收件箱里纷至沓来的邮件一下子挤满了屏幕,一行行邮件信息翻滚着向下涌去,仿佛这些邮件早就堵在了门口,就差一个人打开门放他们进来似的。
“突然这么多?怎么一下子进来了……这也太奇怪了,总不可能是约好了的吧……该不会是被系统拦截过滤了一遍?”晁亮察觉到一些异常,可暂时也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他连忙开始随机点开邮件,因为实在邮件太多了,他已经应接不暇,无法依次查看,只能真的像抽签一样随机点开,寻找一个合适的“实验对象”。
【一个小建议,希望对你们管理社会有帮助!或许可以考虑豁免“厌恶蓝色”这个缴销属性。毕竟颜色偏好不会对生活造成什么实质影响,只是个人的小习惯~清理掉也没什么关系~】
晁亮一一审阅,竟找到了一丝批阅奏折的感觉,这可不是褒义的感觉,而是来的建议千奇百怪,每一个他都要认真考虑过,马虎不了一点,比如这个讨厌蓝色,乍一看确实是无关紧要,但再多想一点就觉得没那么简单,万一自己胡乱操作,突然有人对蓝色深恶痛绝,从此再也无法直视蓝天,得了抑郁症自杀了怎么办?
不行不行,这个pass,不能选这个。
【感谢您们给市民提供参与优化系统的机会。我想建议清理“左手开门”这个属性。这只是一个很小的生活习惯,清理掉后只是左右手换着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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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志愿者
虽然这个答案不符合邹赛的预期,若是以前,他一定不会追问为什么,对于落地窗前那个身影的指示,他一向深信不疑,可这次,邹赛好像为了对抗自己的某种怜悯,偏要追问道:
“一切听您安排。但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不处置他吗?”
“嗯。”邹赛几乎是强行说出一句嗯。
“你很仇恨他吗?如果不是他,你是没办法接替希元,管理亿言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呃可是……”邹赛更加看不明白执管长的立场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站在晁亮的对立面,只得转移话题,“那,执管长,我真的要让晁亮给我恢复感性共鸣的能力吗?”
“这是你的自由。”站在窗边的人依然没有转过身来,目光远远望着整座城市,似乎对背后的人并不关心。
“怎么会呢,这是我们的规定啊。”
邹赛语气笃定,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把这个规定刻在骨子里成为信仰一般。
“我们的规定只是在你出生之后,让你失去某个特定的事物,但并没有规定,你在失去之后不可以重新找回。”
执管长的声音依然淡淡的,没有因为邹赛的表忠心而更热情一些,但也不漠然,那是一种来自上位者的松弛。邹赛若有所思,宁愿质疑自己,也尽可能的去理解执管长的心思。
“您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放纵晁亮那些所作所为吗?”
这一次,邹赛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办公室安静了许久,仿佛能听到呼吸声。
“你回去吧。你刚刚接替希元的位子,想必工作上的事情也不少,就不用过分关注他了。”
邹赛欲言又止,完全摸不透执管长的心思,之前突然让自己留意这么一个无名小卒,结果果不其然,蹲到了晁亮那般倒反天罡的行为。执管长虽然身处属性许可局大楼的顶层,几乎从不离开,可是好像对这座城市什么变化都了如指掌,晁亮的事情更加验证了邹赛心中对执管长的神化。
当他火烧眉毛一般赶来回信时,执管长竟依然十分淡定,现在呢,晁亮已经公然挑衅许可局的权威,执管长不仅没有做任何处置,反而又要自己不再关注了。
心里有很多疑问,邹赛全部压了下来,他什么都如数汇报,可有一点,他却隐瞒了。
像自己这样冷漠的人,每一次汇报之后,在想到晁亮可能会遭受惩罚或监禁时,心就像被人用力握住了一样,感觉呼吸不那么顺畅,有种莫名的不忍。可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生怕一开口,就变成包庇,就变成替晁亮求情。那以后自己还如何为许可局效力?
“好的。全听您的安排。”
“邹赛。”站在落地窗前的人影终于在邹赛即将离开时,缓缓转过身来,阳光从执管长的身后照射进来,看不清表情,只听见声音似绸缎般从空气中滑落出来,“希元是你的外公,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我很高兴,他对你的教导没有松懈过,你也是一个有想法的人。我很乐意你问我为什么,记住,要做人,不要做宠物,亿言的领导人,没有那么好当。”
这番话邹赛听不出来是表扬还是批评,心头蒙上一团迷雾,但他很清楚,在执管长眼里,晁亮的存在不是一件坏事,甚至某种程度上,是支持他的存在的。不然周老的交易也不会被默许,而且外公显然比自己看得更透彻一些,他对晁亮的那些善意绝不是莫名。
就在离开许可局19层顶楼时,邹赛已经暗自决定,这个晁亮,自己关注定了。
五天后。
经历了许多天的低迷和销声匿迹,晁亮终于再次回到了桥咖啡。他站在桥咖啡的招牌下面,看着店里面即使空无一人也依然认真擦拭着桌子的大敏,心中一阵暖意,至少就这个咖啡店一件事,大敏已然成了值得信任可以托付之人。
见晁亮突然出现,大敏一下子咧开嘴,脸上的横肉全堆到颧骨上去了:
“亮哥!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天店里没有你,我真有些分不清这些豆子!”一边说,大敏还一边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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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挠挠头。
只可惜,他的亮哥回来可不是为了这咖啡店的生意,也顾不上那几颗豆子,晁亮顿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
“没关系,分不清很正常。你先帮我把包厢收拾一下,今天我约了客人谈事情。”
茫茫邮件堆里,晁亮终于选出了几个可以为之一试的志愿者,他发去会面邀请,依然用颇为正式的措辞,就是这个会面地点看起来实在有些劝退——依然在桥咖啡。但晁亮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了,只有真正迫切的人才可以放心地给他们恢复属性,而真正迫切的人也不会在乎这个地点。
没等多久,第一位志愿者便如约到了咖啡店门口。只见一位妙龄少女款款走进,她穿着一袭淡雅的裙子,样貌算不上美丽,但是看起来极为端庄。
她在门口稍作停留,双手垂在身侧,先是扫视了一圈店内,轻声问道:“请问,这里是……?”
没等她问完,晁亮便急忙从包厢出来,主动迎上来。他还不想将大敏过多地卷入自己的生意里。
“这里。”
见到晁亮招呼,这第
一位“客人”便微微欠头,也朝着大敏点头示意,随后便朝着晁亮缓缓走过去,脚步轻盈而稳重,既不急促也不拖沓,她的一举一动,无不显露出极致的教养和礼貌,仿佛这些动作早已融入她的骨子里,不需刻意,便已流露出她那与生俱来的优雅。
只需根据约定的时间,晁亮一下子便能对上号这人是谁,同样的包厢,同样的位置,没想到竟这么快就从桑杞的客户源变成了自己找来客人。
晁亮面对这位女子坐下,将准备好的一份保密协议递给了对面的人,郑重问道:“凯茜小姐,确定想好了吗?您的缴销属性对您来说,其实算是让您成为了更好的人的,即使这样,也确定要恢复吗?”
凯茜非常笃定地点头:
“是的。我的缺失属性确实让我变成了更好的人,但生活不值得我这么好。再不让我破口大骂,我可能真的会被憋死。”
第81章 志愿者(二)
“先生,你这辈子骂过人吗?”
晁亮思索片刻,他自问是一个不算情绪化也不算很感性的人,大部分时候没有那么有棱有角,可即使这样,也一定有过忍不住骂别人一句傻x的时候,他点点头以示肯定。
“这就对了。也许你现在看我说的每句话都极其有礼貌,可是有些场合,我真的很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不太讲道理的女性,就像这样,即使是那个名词,我也无法说出口。”晁亮大概猜到她想表达什么,无非是悍妇、泼妇之类的。
“我已经无法承受我的这种礼貌,我认为这是一种,虚伪。”
晁亮连连安慰:“不至于不至于,你这样其实很好,任何人都不应该脏话连篇,你这样反而是有教养的表现。”
“呵呵,自发的约束才是教养,我这种只能算是表里不一。确实对别人来说,我是一个温和的人,一个绝对不会用脏话辱骂别人的人,他们很高兴,但我自己不高兴。我受够了被当作毫无攻击性的小白兔!我也受够了被教养绑架着受尽欺负!”
凯茜看起来端正持重,可是言语之间却显得对自己意见很大,并不开心,活像是穿着一件内里全是毛刺的衣服,长时间地只能扎向自己。
晁亮还想再多问一些,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不该过多了解别人的生活细节,因为凯茜说的这些,他早有心理预期,这就是他选中凯茜的原因之一。
“你考虑清楚之后,签下这个协议就可以了。“
“我很确定。”
凯茜拿起保密协议随便翻了几页,里面还贴心地备注了整个交易期间常见的答疑,例如原则上不会产生疼痛,也不会有什么副作用。随着经验增多,晁亮接待客人的效率愈发变高。
“给您。”凯茜拿起桌上的笔,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即将自己的属性缴销证递给了晁亮。
凯茜,女,粗口辱骂。
这个粗口辱骂的属性,刚刚好,即使再像视觉信息一样,有人被随机选中二度缴销,应该也不会产生太恶劣的社会影响;而且涉及的年龄段极广,一旦有人察觉到自己突然没办法开口骂人一定很容易在网上留出蛛丝马迹。至于凯茜,这么多年的习惯早就刻进骨子里了,更加是在可控范围内。这就是晁亮想要的效果。
以防万一,晁亮还是提醒了一句:
“为了避免麻烦,在恢复能力之后,切记,一定要谨慎使用!你一个女孩子,不能逞一时口头之快,给自己带来危险。”
凯茜无声地咽了咽口水,坚定地点点头。
随后晁亮便和往常一样运行程序,第一次没有桑杞在身边自己独自做这样的事有些许紧张,手头的动作没有停下。
前面的流程都和过往一致。除了,这一次,流程里多了他自己。
晁亮在脑海里又回忆了好几遍,刚破解了程序时试图删掉自己的肥胖属性而肚腩纹丝不动的场面,以及一系列其他胡乱的尝试,也都在自己身上完全没有反应,加上一丝自知“体质特殊”的自信,他紧接着凯茜的信息后调取了自己的档案。
清空完凯茜的缴销属性后,在自己的缴销属性字段里添上了出口辱骂的字样。
随即按下回车键,一气呵成。用自己作为新的属性素材库,是晁亮考虑了许多遍的事情,无需更多的犹豫。
运行成功了,没有丝毫报错。晁亮用蚊子嗡嗡一样的声音,立即在嘴里悄悄骂了一句,果然毫无影响!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看来自己删除属性对自己确实不奏效;剩下的一半就要看其他人的反应了。
“好了。你可以试试。”
凯茜没想到时间如此之快,嘴巴微张,张开手掌掩住嘴巴,想要开口好像又觉得难以启齿,啊吧啊吧着不敢发出声音。
见她这样晁亮有些忍不住地笑了,他一点也不觉得想要拥有骂人的能力有什么不堪的,现在生活的压力如此之大,各种困难接踵而来,真要求一个人像圣人一样这辈子都毫无攻击性那简直是毫无逻辑的枷锁。
凯茜还是非常不好意思,刚坐在这里时还对想要可以骂人这件事十分迫切,现在恢复了反倒依然觉得开不了口。
“没关系,你试试吧。我可以把耳朵捂起来,一句话的事,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出去。”晁亮看出了她的心理包袱,主动捂住耳朵,凯茜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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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度扭捏,见晁亮已经捂住耳朵,她侧过身子,依然捂住嘴巴,微微开合间,她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向晁亮,脸上布满兴奋的喜色。
“看来是成功了。”
凯茜依然瞪大眼睛,兴奋地直点头:“我的天!原来是这种感觉!”她重又缓缓坐下,没有再对晁亮说出一个字的脏话。
“不文明,我就不说了。”她的耳根子依然红透,感觉自己像是做了极其羞耻的事情,连连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发邮件时,我正在气头上。我的未婚夫在我们婚礼前半个月,取消了仪式,甚至连一个理由都没有给我,而我在面对他时,竟然还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的样子,一时愤怒,我只能把情绪宣泄在邮件上,做出这样荒谬的事……我没想到,会被选中!毕竟禁止辱骂别人是一件对社会有好处的事,你们真的要从
缴销属性库里删掉这项吗?”
晁亮合上电脑:“保密协议里写了,我们不是社会属性许可局。”
“啊?”凯茜这才重新翻开保密协议,细细查看,目光定格在失物招领中心的字样上,“失物招领?”
她一抬头便撞上晁亮永远不变的抿着嘴的浅笑:“嗯。你已经签了保密协议,如果你有任何违反保密协议的行为,告密也好,举报也好,一切不怀好意的‘宣传’行为都可能被我们追责。不过被我们追责事小,被属性许可局追责事大,我想,你也没必要非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幸运的是,凯茜似乎也没有太强的波罗海世界信仰,她并不在乎晁亮是谁,只是追问:
“那也就是说,只是恢复了我的?不会影响别人?!”
晁亮点点头,这也不出晁亮所料,如果是许可局的拥趸恐怕根本不会给自己发那么长文字的饱含感情的邮件,只会疯狂举报自己的帖子还差不多。
“那就好……那就好……我不想因为我而改变别人。”
凯茜心满意足,对于恢复的属性虽然倍感新奇,可也没有滥用,眼看着第一个志愿者的整个过程相当顺利,晁亮不禁也多了几分自信。
就这样,凯茜之后的几位志愿者也纷纷如约而至。
第82章 志愿者(三)
【工作日志-2019年11月20日程序的底层代码没有想得那么简单,这个社会看似平稳的运行,可是背后似乎离不开什么什么未知的力量把控着一切。我可以选择逃避,但逃避不能让我回去,也不能改变任何现状。关于改变,我想试验应该成功了。(Edit by亮)】
玛嘉烈城的天空一碧如洗,晁亮站在店门口,眯起眼睛,感受着洒向自己身上的暖意,这点暖意随着入秋也变得越来越珍稀。
此时距离晁亮送走最后一个志愿者已经过去了一周了,气候平稳,没有出现异常天气状况。晁亮满意地对着天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回到了咖啡店内。
说起来那几个志愿者,前几个挑选的原则都和凯茜一样,晁亮需要他们的属性即使随机落在任何人身上,也不会有极度恶劣的后果,也需要如果真落到其他人身上自己也有可能察觉到。
除了最后一个试验对象,晁亮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天气有关的属性,这样一旦实验失败,天气骤然变化,结果也就一目了然了。
这些天每天都风平浪静,既没有异常天气,也没有再出现过相关的奇怪新闻,他回到咖啡店,继续在电脑上不断搜索着新闻、社媒、个人博客等等,确保没有无关人员受到自己的影响。
看来假设和求证都真如自己所想,用这种方法恢复别人的缴销属性应该八九不离十了——过去给别人的是桑杞的“拼图块”,现在是由晁亮扮演了属性池的角色。
过去桑杞一个属性只能交换一次,而晁亮的特殊体质竟然意外使他不受许可局的规则限制,即使删除了自己的属性也完全不受影响。
活像在社会属性许可局的系统里的那个对象不是真正的晁亮,而只是影子一般的存在。
这样也好。
“我就知道你在店里。”
熟悉的声音响起,晁亮抬头,看向门外,上一次见桑杞也就是七八天前,可猛地再见到她一时间觉得恍如隔世般,呆呆看着她走进来。
“你怎么突然来了。”
“来探望你一下啊,看看你有没有携密码跑路。”桑杞笑着打趣着坐下。
“明明是你先卷款跑路的。”晁亮顺着她的话茬没有制造冷场,“不过,你不来找我,我也快要找你了。”
桑杞拿起手机就开始扫桌面上的点餐码,和往常一样下单了一杯焦糖玛奇朵,好奇地追问:
“嗯?你也要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她点完餐认真地看向晁亮,既信任又期待。
晁亮也不隐瞒,视线从网上自己爬取的信息上挪开,起身便去给桑杞制作喝的:
“我应该可以让那个司机重新看见了。”
“这么快!”饶是桑杞本来就相信他可以,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有了办法,她倍感惊喜,“什么办法呢?”
“跟你差不多。”
“额,什么意思啊……”惊喜收敛了几分,桑杞心中隐隐紧张,跟自己一样?
“就是跟你一样呀,把自己的属性给别人,就这么简单。”
如果刚刚惊喜还只是收敛了几分,现在桑杞是真的完全沉静了下来,她的情绪没有刚刚进门时那般松快,但还是尽量保持冷静的语气:
“把你的给别人。意思是你会跟我一样吗?”
“不会的。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桑杞将信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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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地陷入了沉默,晁亮也察觉到了她的担心,停下手上的动作,郑重其事地宽慰她:
“真的啦,真的对我没有影响。你知道的,我其实不归许可局管,还是说你不相信我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
“倒也不是不相信啦,只是我觉得你没有必要拿自己以身试险,万一缴销属性对你也起效了,那我们真是……”
“真是什么?真是伟大哈哈哈。”晁亮试图通过一些不太擅长的臭屁性格来缓和气氛,就像强尼一样,可是桑杞完全不吃他这一套,脸上五官依然紧绷。
“少来了,真是两个笨蛋,不只是笨蛋,我还很坏,还把你拉下水了。”
“我的妈耶,怎么还自责起来了?许可局的系统真的对我没用。”
“那你怎么换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用我的源号码能调出我的信息,也能做属性处理,只不过在我身上没有反应罢了。你别这副表情了,能解决你们的问题不是好事吗。实在不行,要不我演示给你看?”
晁亮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非常笃定,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和桑杞他们不同的,自己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人,而他们全是一群虚拟的人物,对虚拟的处理怎么能在真实的人身上反应呢。
“不要。别演示了,可别再动你自己了。”见晁亮都这样说了,桑杞只能带着些担忧让步,“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们还要合作吗?”
晁亮绕过前台,将一杯冰焦糖玛奇朵端到了桑杞的桌上,还特地插上了一根锃亮的习惯:
“当然要合作了。不然我干嘛要想这些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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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重整旗鼓
就像坐过山车回到了起点,再多的跌宕起伏终究会滑向平稳,而后停下。
医院里由于车祸受伤的孩子们陆续出院回家,司机也没有受到过重的惩罚,虽然短期内视线还没有恢复可是随时都可以重见光明。
从医院对面高耸的商务楼俯瞰着医院的大门,收容着一些无处可诉的痛苦。
晁亮已经不忍反刍见到那对父母时,他们的样子。那天他没敢露面,仅仅是在桑杞的指引下远远看了一眼,失孤互助协会的那间屋子里,放眼望去,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活死人,脸色灰青,不是坐着垂泪,就是眼神空空。
顺着桑杞指着的方向,晁亮锁定了他们,明明只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像耄耋老人,妈妈更是一夜白头,脸上麻木地看不出一丝生机。
别说是讲清楚前因后果,即使是出面见上一面,晁亮都觉得无法面对。他强作镇定,最后还是选择拿着那对父母的源号码默默离开。
电脑上,果不其然他们其中一人的属性上叠加了缺失子女的属性,晁亮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狠狠砸了下来,还能怎么做呢,他不仅仅将多出来的缺失子女的字样删掉,还补上了丧子之痛,恨不得把所有好运都补偿给他们才能安抚自己泛滥的愧疚之情。
至于程序加载之后会带来什么,晁亮已经不敢再想,他告诉自己,整件事情自己能做的已经全部做完,必须终结。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尽快走出这段挥之不去的阴影。
晁亮望着屏幕上运行成功的字样,陷入了沉思。逃脱不了的精神冲击,让他也不知不觉开始正视这个世界。在这里,被规则控制着的人,控制着人的规则,控制着规则的力量,构成了自己原以为荒诞不经的社会生态形式。
可当他真正身在其中时,他才发现,荒诞中有着微妙的平衡,所谓的毫无人道,也不过是将一些情况极端化了而已。
那些被剥夺某项属性的人,只要想找,就一定能在真实世界中找到另一个相似的存在。
天呐,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机构的存在,又或者说,真的是因为这样一个机构的存在,才让这个地球的某些人失去了某些经历吗?
晁亮狠狠摇了摇脑袋,警惕地想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自己竟然开始共情这个世界了。
除此之外,晁亮不知道的是,也恰恰因为这些事,也因为自己和失物招领中心的成立,让桑杞开始思考,也让一群人找到被剥夺的那部分生活体验。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潜移默化中靠近了几分。
随着晁亮在心里让这件事强行落幕,他变得有些百无聊赖,好像失去了方向一样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了,他随机地点开网页又关掉,发布的贴子渐渐失去了热度,该看到的人早已看到,大部分都当作玩笑,那屈指可数的人也签了保密协议,被晁亮威逼利诱着陷入了永远的沉默,他猜想亿言可能也觉得这玩笑开得过于离谱,甚至都懒得处理自己一样,任由这样一个帖子挂在网上。
桑杞告诉他,失孤父母协会不会因为一对父母的恢复而停下,她准备继续开着,就当是给这场车祸里出事的家庭赔罪,相应的,就得支取一部分基金里的钱用于继续这项公益。
【不知道做什么,那赚钱总归没错。】
想到赚钱,晁亮一下子想到了邹赛,邹赛之前千里追踪跟着自己去了医院,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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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想恢复属性,如果他真有这想法,那这点小钱邹赛一定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可不知道为什么,邹赛只提了那一次,就再也没有主动提过,该不会是心态转变没这想法了吧。
晁亮有些不甘心,毕竟到手的生意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实在可惜,而且要是还能大赚一笔,那就更可惜了。
得想个办法主动吸引他的“消费欲望”。让他重新想恢复缺失的属性。
“这人缺失的好像是感性共情。嘶——他以前是学的法律,想当一个好律师可能真的需要有感性共情的能力,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是个律师而是半个商业人了,莫非感性就变得多余了?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有时候感情用事就是自找麻烦……那我也得试试,万一他还有点未泯的需求呢……”
他想了片刻,掏出手机,点击创建群聊,一股脑将来这里加的人全都拖了进来。数量虽然不多,但经历了一起解救桑杞、旧店新开、车祸低谷,哦对,还有上次的生日,已经多少算得上“朋友”这样的称呼了。晁亮很少做主动攒局的事情,可是怎么想都觉得没有比自己更适合的群主。
强尼最是聒噪,一进群就开始叽叽喳喳地:
“这是什么群啊?干什么用的啊?是要一起出去玩吗?”
“咖啡店的群吗?”
桑杞还没有发言,晁亮已经直接进入正题:
“谢谢大伙儿上次给我庆祝生日,也给我个机会回谢你们。我加入咖啡店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想趁着谢谢大家的机会在店里搞个小活动!顺便给我们店做做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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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重整旗鼓(二)
说是活动,晁亮的的确确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早早的就将活动邀请发给了大家,既有这群店里的常客,强尼桑杞之余,还有这些日子以来服务过的、交往不错的“老主顾”,当然这些老主顾消费的不是一杯咖啡那么简单。
给其他人的邀请都是群发的,唯独给周希元的邀请特地提及了邹赛,也是担心发给邹赛被他忽视,这样周老还能当个双重保险。
【旧店新开,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聚会,更是感谢您对我们工作和对我个人的支持,尤其是您特地吩咐邹先生继续关照我们。希望借此机会,能当面答谢您和邹先生,还请拨冗赏脸~】
至于其他的顾客,晁亮并不担心会不会出现什么岔子,一方面是大家都签了保密协议,谁也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经历;另一方面是,他原本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吸引邹赛也来成交一笔,那没有什么比“买家秀”更有吸引力的东西了。
日子很快来到了活动这天,桥咖啡里早早就开始做准备,和上一次自己的生日宴不一样,这次是明牌的聚会,所以大家都沉浸在了节日一般的气氛里。
桥咖啡门口甚至难得的亮起了彩色广告灯牌,门上贴上了精致设计的海报,上面用温暖而诙谐的色调和字体,欢迎着大家的到来。
一进门还特地摆放了个性化的欢迎环节,可以获得一份定制的咖啡或者小礼物之类的。整个店里每个角落都被精心的布置,为了达到宾至如归的效果,晁亮也是突破了自己宅男的舒适圈,绞尽脑汁一顿操作,只为营造出愉悦、温馨、亲切的氛围。
包括他自己都没有像平日里一样穿着件宅男T恤,而是特地换上了休闲的衬衫,将头发打理得干净而不失随性。可能是因为邀请发的过于正式,大家竟然都不约而同的特地收拾了自己一番。
强尼也将自己的卷发梳成油头,作为客人被邀请的凯茜向来端庄得体,也并没有因为恢复了可以骂人的能力而变成黄毛小妹,她看起来依然盘靓条顺地穿着一套薄薄的编织小香风套裙。
不多久,咖啡店里便聚集了好些人。
强尼故作深沉地端着小甜点的盘子,绕到晁亮身边,小声的说:
“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多人?”
晁亮笑而不语,他的注意力完全没有集中在这些人身上,而是依然关注着门外,静静等待着关键人物的出现。
直到咖啡店门口再次被一辆黑漆漆的加长豪车拦住视野,晁亮这才拨开人群主动迎向门口。虽然不久前晁亮在医院里对待邹赛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现在他的立场已经彻底发生了转变,他堆上一脸热情的笑容,活像真把邹赛当成了共患难的朋友似的。
邹赛本就是气宇轩昂的气质,如今接管了亿言之后更是愈发沉静稳重,看起来舒展自信,相比之下就连晁亮也俨然成了小市民般的普通男生。邹赛从车上下来,另一边车门下来了一位抱着电脑,一头柔顺的栗色长发光泽闪耀的女人,长发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是人群中让人无法忽视的亮眼存在。
等她小跑步绕过车子跟上邹赛的步伐,晁亮才定睛看见这位踩着锃亮细高跟鞋的靓丽女人的全貌,虽然妆容精致,但穿着剪裁精致的白色衬衫,每一步走来都散发着职业女性的干练。
估计是邹赛的是秘书或助理之类的。
等看到她对着邹赛点头谦卑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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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晁亮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可即使只是助手的角色,他们俩在晁亮的指引下一前一后走进咖啡店时,还是引起了一阵隐隐的骚动。
强尼凑近大敏的耳朵打听:“这两个人什么来头?怎么从来没见过?是客人吗?”
大敏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没见过,之前没有来过店里啊。”
人群中还有些其他的声音:
“这个男的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啊,我也觉得有点眼熟,肯定是个有钱人,你没看他门口停的那辆车,怎么着也得七位数了。”
“好像是在新闻上见到过……”
“新闻?什么新闻?”
大家窃窃私语的讨论邹赛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始终和晁亮肩并肩走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熟络,邹赛对晁亮也完全没有摆架子,两个人就像平辈的好兄弟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
强尼又拍了拍大敏的肩膀,用一种仿佛发现惊天秘密一般的语气:“诶,你说,亮哥会不会是什么流落民间的富家公子?这是他的兄弟来接他来了?”
这种颇具戏剧色彩的猜测无疑收获了一圈鄙视的白眼。
晁亮将邹赛引到一个闹中取静的角落,邹赛也默契地对着随行的女助理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跟来,那摆手的动作看起来简直跟周希元一模一样,活像看到了年轻时的周老似的。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周老呢?”
“你邀请他了?外公跟我说的是你只邀请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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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过去,现在,未来
“这卡片,是我外公给你的?”
邹赛个头比晁亮略高一些,虽然看这卡片时微微低着头,晁亮还是能从他眼角的颤动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转瞬即逝的颤动之后,邹赛迅速恢复成稀松平常的样子,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很难发现他微不可察的变化。
“对啊,周老只说让我遇到困难可以打开,可是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用,这也不像银行卡啊。”晁亮说的是实话,这副天真懵懂的模样却是带了些伪装。
透明的卡片上什么字样也没有,波罗海世界可没有无名银行,邹赛当然也知道这不是什么银行卡,他沉声静气,两个人各揣着各自的心眼子:
“额,我也没见过这张卡,是不是外公的什么私人收藏。”
晁亮收回那张卡,拿在手里翻了个面,打量一番,摸了摸下巴:
“也有可能,个人收藏的话,值钱么?”
“哈哈哈,你最近是不是很缺钱,怎么跟掉钱眼子里了一样,不是银行卡就是值不值钱的。”
邹赛平日里一贯不苟言笑,独独晁亮的一举一动他都能让他有别样的情绪,见他满脑子都是钱的样子情不自禁打趣了他两句,还在晁亮肩膀上宽慰似的轻拍了两下,钱这种东西对邹赛来说的确从来不足以形成困扰
这一打趣可不要紧,要紧的是正中晁亮的下怀。
晁亮的关注度顿时从周老送的礼物上移开,抓紧这个话茬:
“确实见底了。”
“嗯?什么见底?”
“钱包。”
邹赛不能想象晁亮竟然也会有钱包见底的一天,按照他的理解,晁亮这生意是只赚不赔的交易才对,一时之间陷入语塞,同时脑子里还在想着外公送给晁亮的那张透明卡片。他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接什么话,安慰人的技能他暂时还没有完全点亮。
见邹赛不搭话,晁亮索性主动伸出橄榄枝:
“你上次不是说也想试试吗?”
晁亮竟然主动招揽生意,这更加出乎邹赛的意料。
他在心里暗暗嘀咕,本来来之前就有些犹豫,执管长让自己不要再关注,外公又让自己来,而如果问问内心更加纠结犹豫,三方力量拉锯战之后邹赛还是选择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个邀请竟真的别有所图。
邹赛不怕他图钱,而是怕他图自己的缴销属性,这橄榄枝自己还没想好是否要接。
执管长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畔:
【要做人,别做宠物】
这句话的意思究竟是希望自己接受,还是拒绝?邹赛心里暂时没有答案,只得迂回着回避:
“你在亿言上发的帖子还没有删,应该不缺客人啊。”
“说到这个,这不是正要感谢你,被你一眼看出来了嘿嘿。”晁亮尴尬地用指尖挠了挠太阳穴,“就是为了感谢你不删之恩,我才特地愿意跟你做这个交易的!本来我都下定决心再也不接单了,管他什么缴销属性我再也不管了,你是特例。”
邹赛鄙夷地看了他一样,像是在嘲笑他为了生计口不择言。
“真是为了感谢你之前的帮助!”晁亮再次强调,生怕自己显得别有用心。只可惜邹赛完全不接招:
“我可没帮你什么,至于缴销属性,我还得再想想。
有时候感情过于充沛是一种麻烦,亿言曾经做过问卷调查,有超过70%以上的人希望可以阉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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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泛滥的感情和被感情支配的情绪;而理性却是一骑绝尘的高风评,很多人终其一生就是为了修炼一个理性客观的自我。
某种程度上,感性是小孩子的代名词,而理性是成熟的代名词。既然我从出生就已经走到了别人追求的终点,我为什么要让自己退化到感性共情的那个阶段。”
这番话听着刺耳极了,毫不客气,甚至有些极端主义,考虑到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极端的部分,晁亮没有反驳,他也无从反驳,因为邹赛所描述的一些观点,几乎与自己不谋而合。
即使这样,晁亮还是迎难而上:“你帮我进医院了,的确帮了我。至于感性共鸣也好,绝对的客观理性也好,关键的不是你是不是这样或那样的人,关键的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可能等你下次想恢复缴销属性时我已经销声匿迹了。”
晁亮没有做过生意,谈起生意来拙劣又蹩脚,邹赛完全不接招,这一席话邹赛听进去了,依然没有改变主意,只是笑了:
“销声匿迹?亿言会有找不到的人吗?如果你实在缺钱,我可以帮你留意,介绍给有需要的人。我还没有签保密协议,介绍应该也不违规吧?”
为了让邹赛感觉到温情,特地办的小活动,他是毫无兴趣;自己试图拉近关系,也是碰了一鼻子灰,晁亮看着邹赛离开自己端着杯子和点心走进大堂人群中的助理身边,情不自禁苦笑了起来。
这场活动除了没有达到最初的目的,其他的部分还算成功。新老朋友齐聚一堂,玩玩游戏,吃吃点心,真就像一场普通的店庆活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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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过去,现在,未来(二)
“别笑了!”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晁亮强行让表情恢复正经,正经不过几秒,又忍不住继续扑哧笑了出来。
桑杞也不挣扎了,任由晁亮笑了个够。前俯后仰之后,晁亮挨着桑杞在花坛的边上同样坐下,问道:
“要不,给你也恢复几个缴销的属性吧。随你挑。”
原本以为桑杞会是对恢复属性这件事最开放的人,没想到她竟然沉默半晌后,捋了捋自己的衣服,似是安慰自己,回答:
“算了,让我想想吧。”
这出乎了晁亮的意料:“嗯?你怎么跟邹赛一样也要想想?”
紧接着他便将邹赛如何靠近自己,如何提出也想恢复属性、现在却又犹豫不决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讲给了桑杞听。桑杞听得入了神,尤其是当晁亮说自己是为了给两个人的基金攒钱时,好不容易封锁的坚硬的心又软了些许。
“对你们来说,你们缺失的部分其实是良性的,如果你们现在被缴销了贫穷、或者缴销了倒霉,那你们不想恢复,我还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明明是好的也不想要呢?”
晁亮并不是鄙夷的态度,而是真的产生了困惑。
桑杞歪过脑袋,眼睛扑闪着望着晁亮,在黑夜里依然明亮清澈,细碎的光亮点缀在她的瞳孔中,先是息事宁人般安慰晁亮:
“好啦好啦,我答应你还不行么?怎么还不理解起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唉。没什么。”晁亮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对他们的心路历程十分好奇这件事。
“以前也会想要啊。”桑杞转过脸,看着自己脚尖的石头缝里正在移动的阴影,看不出是蚂蚁还是什么其他弱小的昆虫。
“以前也会想要。不知道别人是如何,但我以前也会想要的,就拿我的初始缴销属性来说,也还是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
小时候我总是独来独往,我总觉得等我长大了,等我变厉害了,也许就不会那么被讨厌,也许就有可能收获一些来自外界的喜爱,真正的喜爱。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也不知道是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散去了,还是死心了,又或许是自己真的改变了。被别人喜爱这件事,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我想邹赛可能也有过这样的阶段,可能在他最不谙世事的时候,也曾经因为性格坚硬冰冷而错过生命中的美好,而等他有条件寻回自己感性的一面时,最单纯的美好已经逝去,不会重来。谁知道呢。
可能这就是社会属性许可局想要对我们进行的塑造吧。
幻想可以有,但终将破灭,我们终将接受,一旦接受,那些注定不允许获得的东西就再也不会想要了。
你们的世界里,不会有人这样吗?”
“我们……”
晁亮很少思考别人,在原先的世界里,他几乎习惯了将主客体分离,所有自身以外的人全是客体,很少会花心思设想别人的意志。他首先,也是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
“我们,应该也有吧。我小时候一门心思想当医生,可以上手术台做手术那种。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我的手有时候会下意识地颤抖,很微弱,完全不影响生活,你看。”
晁亮举起自己的手,停滞在空中,如果不是仔细看,真的看不出来有一丁点的异常。
“看不出来吧。但就是这一点点颤抖,就足够让小时候的梦想破灭。这种算吗?”
桑杞接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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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现在欣然接受这个现实了吗?”
月光下,晁亮缓缓点了点头,空气陷入了安静,桑杞也没有急着接话,留给了晁亮一段恰到好处的反刍的时间。
本来想问出一个答案,没想到自己也掉进了问题的陷阱,晁亮自嘲地淡淡笑了一声,反倒是桑杞让他放宽心:
“不要想了。有人会接受,也有人会想要找回;有人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也有人可能到老了才把这一切都看开。每个人都不一样的,我们做这个生意从来都不是强行给予,失物招领中心向来都是只有真正想找回自己丢失东西的人才会来。”
“不对。”晁亮这次没有一个陷阱里掉两次,他很笃定地反驳,“那是因为大家不知道有找回的可能。如果让他们、让你知道有可能,那就不一样了,就像如果我在上大学之前有人告诉我我手上这点小毛病有可能治,就谈不上接受。”
“晁亮,你不理解。你不理解‘从来没有’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如果你给一个笨蛋恢复了智力的属性,可他依然学不好习,考不好试,怎么办?如果你给一个注定穷困的人恢复了经济属性,可他依然赚不到钱怎么办?如果你给我恢复了被爱的属性,但依然没有人喜欢我我该怎么自处?
你以为我们被缴销的是一个属性吗?没有那么简单,幻想破灭的接受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很多,还有勇气,还有对一个完全空白领域的恐惧。到底是现在索性被属性许可局宣判无能让人煎熬,还是你恢复可能之后依然搞不定一切更痛苦?现在还可以把原因归结给许可局的规则,属性找回之后就全是自己的原因,那时候接受的就不只是一个属性,而是自己的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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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过去,现在,未来(三)
“如果真的是两个世界,应该很难隔空产生联系吧?”
晁亮将目光从桑杞身上挪开,转而投向一眼望不到底的黑色深空,听不出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桑杞许诺:
“会很难。但如果我回去,我一定会找到办法,一定,就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只要记住我一定会想办法联系两个世界的。”
他没有回答桑杞的问题,因为他不知道的是在波罗海世界里的朋友们,能不能等到他找到方法的那一天。这里的时间流逝得远比现实世界要快,可能几年之后回到现实世界依然是那个盛夏的下午,而桑杞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好,我相信你。”
在月亮的见证下,不需要拉钩上吊,两个人完成了这个不着边际的约定。
“你出来也有一阵子了,我们回去吧,就因为这身衣服吗?没关系,恢复属性的事情,你可以慢慢考虑,我随时待命。”
晁亮语气轻松,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转身站在桑杞的斜前方,做出要将她拉起来的动作,桑杞完全没有借他的力气,自己一个弹射起身,恢复了平日傲娇逞强的语气:
“才不是因为这身衣服呢,走!回去!”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马路,回到了咖啡店里,此时店里已经接近打烊的时间,下午前来参加活动的宾客们也几乎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两个还沉浸在聊天中的人。
“我去卫生间洗个手。”晁亮已经十分习惯地跟桑杞打个招呼再离开。
咖啡店的洗手间坐落在店的最深处,需要穿过整个大堂,路过一排靠边的单人桌,以及那个迎来送往的包厢。
他站在洗手池的镜子前,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流下,冲击着洗手池的陶瓷壁,却无法掩盖从厕所里传来的讨论的声音:
“你看没看今天来的有一个女的,穿得跟个鸡似的。”
“哎呦!你还说呢,我一眼就看见她了,一瞧见她就觉得贼晦气。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别看她穿的恶心,你是没看她那妆容和表情,真他妈骚啊。”
“哈哈哈是吧!你也觉得吧!真是奇了怪了,长那么丑,又瘦又黑,一看就是营养不良没过什么好日子,出来拉生意了吧?丑就算了,看她那表情又傲慢,估计吃她妈姨妈血盖浇饭长大的。”
“哈哈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话这么毒?”
“害,最近打游戏看到骂人的话多了去了!”
“好啊,你小子打游戏又不带我!”
“…”
他们讨论的声音尖锐刺耳,无礼又轻浮,污言秽语充斥着他们的对话,简直比厕所里的东西还脏。
晁亮的手悬在水注下,听得心头血肉横飞,怒气直冲天灵盖,这哗啦啦的水最应该洗的是他的耳朵。他恨不得立即一脚踹开卫生间的门,要看这样恶心的话是从什么样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只不过他没有这么做,晁亮回过头,穿过通向厕所的小道,看向坐在大堂里拖着下巴喝饮料的桑杞。她看起来那么泰然自若,又何必让她知道这些污言秽语的存在。
可转念又一想,这一整个下午,桑杞想必早就已经听到了类似的攻击的话吧,她暗自离开,躲出去透口气,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些话早就先一步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晁亮的胸口止不住的起伏,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不会做出让场面失控的行为,他抿紧嘴唇,按下水龙头,给了厕所方向一个冰冷厌恶的表情,随后快步朝着桑杞走过去。
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但这几十米的距离足够让所有与桑杞有关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过电影一般一幕一幕刷过。
初见时地铁上善意叫醒自己留下的单薄身影,面对面一起吃饭时酣畅淋漓好像什么烦恼也没有的笑靥,被别人恶意伤害后依然毫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在所有困难前都用瘦小的肩膀冲出一条可走之路……
晁亮心里拿定了主意,他径直冲到桑杞面前,双手一把撑在桌子上,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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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桑杞不明所以。
“我决定了!”
“啊?”桑杞扑闪着懵懂的眼睛,“决定啥?”
“我决定了,我要恢复你所有被缴销的属性,所有,一个也不落。”
“不是…你等等…”
“没有不是,没有等等,除非你言辞拒绝,不然就算是现在许可局出现在门口,我也必须要做。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也可以给你我的理由,因为我觉得你值得。
你值得拥有的不只是拥有某项具体的事物,而是你值得拥有一切的可能。所以,听我的。”
晁亮几乎从来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说“听我的”这样的字眼,即使是过去对午绘晴也没有说过,因为这样的承诺意味着,他需要对听从他之后发生的事情负责,而晁亮生平最避免的就是介入别人的命运,对别人的命运负责。
但现在,他几乎口不择言,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生怕桑杞拒绝自己,只能搬出这样重量的话来,完全将自己肩上可能承担的重担抛之脑后。
桑杞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怔怔地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没反应过来。
直到厕所里那
两个男的勾肩搭背着出来,晁亮连给他们一个眼神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桑杞才缓缓明白了晁亮的意思。
大堂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桑杞的眸子渐渐显示出异常的坚定,面对着晁亮同样坚定的神情,最终,点了点头。
“好。”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夜晚,对于晁亮来说,桑杞即使产生的变化,对他而言也没有任何影响,因为打从一开始他接触到的就是一个完整的桑杞。
但对桑杞来说,却是人生崭新的起点,从今晚之后,她将以饱含无限可能的全新个体,去寻找在这个世界属于自己的位置。
如果过去所受到的一切限制都来自于强硬的规则,那现在再也没有任何权威,可以限制她。
真正能限制自己的人,而且只有一个,就是自我本身。
第88章 礼物
玛嘉烈城的城郊,静静坐落着一间方方正正的古典庭院,灰瓦白墙围着一栋两层楼的精致别墅,四周翠绿环绕,门内是一片开阔的庭院,古老的青石小径蜿蜒穿过庭院,一池微型荷塘波光粼粼,几尾金鱼悠然游曳其中,好不自在。
周希元靠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半壶热茶,望着这池塘里细碎的波光与天上的星光相互辉映,仿佛尘世间的纷纷扰扰再也与他无关了。
很快,庭院外传来的汽车轰鸣声打破了他平静惬意的夜晚,周希元微微挺了挺身子,只见邹赛迈开步子走了进来,刚进门时脸上还笼罩了些许愁云,可一见到周希元正坐在庭院里,立即收敛了脸上的愁色,又换作一副轻松的模样:
“外公,已经入秋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起风了。”
周希元慈祥地笑:
“我在外面吹吹风透透气,舒服着呢。倒是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被我不小心撞见了吧。”
听到周希元这么说,邹赛也不强装,在原地稍作停留,无奈地垂下脸摇了摇头:
“唉,确实瞒不过你。”
“来,进去换个衣服,出来吹吹风。没有什么烦恼是这金秋的晚风吹散不了的。”
“阿姨呢?”
“早就让她们回去了,今晚就咱们爷孙俩。”
邹赛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和外公相比,简直还是个小喽啰,虽然从小就被夸赞聪明过人,沉着冷静,未来一定堪当大用;可真正接手了外公的一应事务之后,才发现这些跟照本宣科的读书相比,完全是两码事。
他听从周希元的建议,进了屋子里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又拿着一条薄毯重新出来,回到庭院里,轻轻给周希元掩上,在隔着一个小石桌的另一个躺椅坐了下去。
周老抬起手,为他斟了一壶热茶:
“来,吹吹凉风,赏赏秋月,再来一壶入口清香的白茶,放松一下。”
邹赛在外面不苟言笑,回到外公家里又像是变成了十几岁的少年一样温和顺从,他双手接过茶盏,轻抿一口,也不知道有没有尝到味道,便放回了石桌上。
他没有心思喝茶,更没有心思赏月,一门心思只想趁着和周老见面的机会,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疑问全部一问为快。
“小赛,别逞强,我知道其实你对我说的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你小时候就不爱这种‘风花雪月’的东西,只不过长大之后就像习得一项技能一样装作自己可以感受到这些一样。”
邹赛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答,但还是找补了一句:
“虽然我确实没有感性共情的能力,但遵循客观事实做出判断还是可以的,例如刚刚我觉得起风了,那外公您就该披件衣服,这是我的判断,并非我的共情。”
“是的,是的,你做的很对。”周希元没有否定他,而是一如过去地给予他认可,“利用有限的力量做出尽可能正确的事,你做的很对。”
邹赛面对家人的认可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周老便继续问道:
“你今天去了晁亮的活动了?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
“哦?真的吗?那看来你今晚愁容满面,不是因为晁亮的活动了。那我就放心了。”
邹赛既没有反驳周希元,也没有认可,而是问出了一个周希元意料之外的问题:“外公,您给晁亮送了一个生日礼物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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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送了他一个礼物。怎么,你们已经关系好到他把自己收到的礼物给你看了吗?”周希元没有想到邹赛竟然这么快就知道自己送的生日礼物的事情,心中不禁惊奇,惊奇之余还流露出一丝喜色。
相较之下邹赛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尽力压制着语气里不礼貌的成分:“外公,您能告诉我,你把可以在属性许可局进出自由的通行证给他,是什么用意吗?”
周希元没有生气,相反,他问道:
“那你告诉晁亮,这张证件的用途了吗?”
“我当然没有!这张通行证是什么分量,我又不是头一天知道。这么多年,您一直自己保管,从不准任何人染指,即使是舅舅们,您也三申五令不要动任何歪心思。如果不是我接手了您的职位之后,亲自去过许可局,我也不可能得到这张通行证。
他看起来还完全没有意识到,您送给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我更加不能理解,您为什么要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他。”
直到邹赛这番充斥着对社会属性许可局无上崇敬的话出口,周希元才露出了严肃的长辈的一面,他的声音也不似刚刚哄小孩一般的温柔耐心,而是带着不可撼动的威严:
“我已经退休了,你觉得很珍贵,对我来说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就送给他了。”
“这世上那么多礼物可送,古玩字画,车房表包,怎么偏偏送了这个呢。而且,您未免对外人太过偏心了,这一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那张通行证是您最看重的东西之一,从小到大,连最亲密的家人您都不给,现在眼睛都不眨地就给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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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礼物(二)
“外公,你说这是什么情况?这些天里,虽然头脑里有鄙视,可是心里却控制不住地想要回味那个感觉,你见到他时也会这样吗?”
月光洒在周希元苍老的脸上,不知不觉柔和了许多,他缓缓摇了摇头,抚上了邹赛的肩膀。
“那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但你出现反常现象也不奇怪,不是吗?他确实就是一个奇怪的人。”
“是啊,和这些相比,他偷着贩卖属性甚至已经算不上稀奇了,毕竟这偌大的世界,肯定有一小批可以钻到许可局的漏洞。”
周希元接着刚刚邹赛说自己见到晁亮会产生奇怪的感觉,试探性地问道:
“你已经见过执管长了吧。你见到执管长时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吗?”他好像试图寻找到一些执管长和晁亮之间的关联,可惜邹赛的答案也变得模棱两可。
“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见过执管长两三次,每次时间都很短,她开口说话的次数也不多,而且,面对执管长,我是处于工作状态,和见到晁亮时的场合不尽相同。”
“你说的对。”这个答案虽然不是周希元想要的,可想来也是合理,兀自陷入了沉思。
“外公?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年纪大了,脑子有时候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消化一下,消化一下。”
“确实。如果是可以轻易破解的事情,我也不至于困在这个问题里这么多天了。不过,这跟执管长有什么关系,您给晁亮属性许可局的通行证就是这个原因吗?”
周希元没有回答,靠回躺椅上,仰头看着屋檐上挂着的玉色吊灯,那玉的质感就和许可局里的桌面一样的质感,娓娓道来:
“我第一次见执管长时,年龄跟你差不多大。”
邹赛觉得匪夷所思:“可是执管长看起来很年轻啊。您见执管长时……她……”
“她一直看起来就是如此。”周希元抬起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个弧度,“诶,在我们的世界里,不会变老也没什么奇怪的,万一就是被缴销了会变衰老的属性呢。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她也会被缴销属性吗?”
“不知道,我只是更倾向于相信她和我们一样。”
“好吧,那您接着说。”
“执管长一直长这个样子,从来没有变过。
那时候我刚刚创建亿言,还是个愣头青,平台很小不说,还都是些纸上谈兵。你也知道的,我那个年代电脑和互联网技术还没有普及,就连许可局自己都还没有组建起一大批具有专业技能的程序员,所以我的那些构思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可我不甘心啊,我就带着自己计划书直接去了属性许可局,现在回想起来,可真是胆大包天。大家都把许可局当不容挑衅的神一般的存在,连和大厅里的工作人员提要求都不敢,更别提见到许可局的最高决策机关,也就是执管长本人了。
我当时多少有点愤青,和你现在的沉稳根本没法比,就寻思,既然它管理着整个波罗海,说不定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的计划实现。风浪越大鱼越大。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天的场景。我是如何被引进许可局大楼的最里间,又是如何搭上那趟电梯,电梯里连按楼层的按钮,都像是骰子的材质一样,乳白色的按键上一尘不染。
其实在那天之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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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想象过社会属性许可局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管理,可真正见到执管长时,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她看起来那么年轻,甚至有些幼态,脸上总是挂着笑意,那笑意并不是睥睨一切的清冷,而是有些恬静。我不敢想象竟然是这样的人管理着属性许可局这样权威的机构。
我也想过,她会不会就像今天的你一样是刚刚接管,但后来打听下来才确定,一直都是她。具体可以追溯到多久之前,没人知道,至少对每个见过执管长的人来说,没有变过。”
“执管长和我们很可能是不一样的存在。不过我想,执管长应该没有为难你,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亿言。”
“不仅没有为难我,她甚至看起来非常高兴。引我去见她的那个小助理后来曾私下偷偷告诉我,他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执管长那么高兴了。”
“高兴…不仅仅因为你所规划的亿言蓝图吧。”
周希元上下点点头。
“是的。她说她赞赏我前来求助的勇气,也觉得亿言的企划很有潜力。社会发展到这个阶段,需要一个可以实现言论自由的平台,而我刚好带着亿言出现了。”
“原来执管长跟您不谋而合了。”
“可是仅仅是一个想创业的年轻人,再加上一些不合时宜的勇气,这些就足够让执管长那样高兴了吗?我很怀疑。当然这样的怀疑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起初我也认为她对我是因为这些才有的赞赏。”
“那现在呢,不是因为这些了吗?”邹赛立即联想到了外公去找晁亮恢复属性的事,那句“要做人,不要做宠物”再次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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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新客人
邹赛听得面色凝重,因为家里面除了外公,自己是唯一同样接触过执管长的人,所以当周老描述和执管长之间的事情时,他都格外有画面感,仿佛是自己亲眼见到执管长的一颦一笑似的。同样,也见到了至亲之人从未见到过的一面。
但这些不能解答他的疑惑,反而让他的思绪更加难以厘清。邹赛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将晁亮的事情和执管长扯上关系。
自己对晁亮泛滥失控的感性共鸣,执管长曾经对自己的指示和说过的话,外公无视缴销属性的规则做下的决定,因此获得的来自执管长的赏识……一切的一切,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他找不到答案,张开手捏了捏眉毛:
“我见到晁亮时,确实会产生奇怪而复杂的情绪,但这跟执管长有什么关联。我不太明白您跟我这些话的用意,这跟您给晁亮许可局的通行证又有什么关系?”
周老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似乎为自己没有成功糊弄过去通行证的问题而略微尴尬:
“目前看起来没什么关系……不过你对晁亮复杂的情绪和我刚刚讲的事情是有一点关系的。”
邹赛可以联想到执管长似乎并不排斥恢复属性这个选择,但这岂不是跟整个世界的规则背道而驰了?
“我对晁亮复杂的情绪,是不是就是感性共鸣?这没有可能。许可局缴销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还能有例外?”
“是不是感性共鸣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晁亮能给你恢复,就能帮你继续删掉,尝试一下又怕什么呢?还是说,你去过几次执管长的办公室,你就把自己站到更伟岸的立场去了,操心起大世界的规则了?许可局自己都不操心的事情,你倒挺恪守的。”
“不是这个意思。”
周希元时而慈爱,时而严厉,时而又有些摸不清情绪的语气,邹赛立即捕捉到了外公对自己的嘲讽,连忙否定。他没有因为这样的嘲讽有丝毫的不开心,相反,他觉得这是很有效的信息,至少看起来外公是希望自己可以接受晁亮提出的生意的。
邹赛想到执管长也曾暗示过自己没有规定过不许恢复,再次确认道:
“所以您也觉得,我应该接受这个交易,像你一样?”
周希元没有说话,暗自起了身,起身之后背着手,夜色里留给邹赛最后一段话:
“啧。你看你,不要着急因为别人的经历下自己的决定,你还可以慢慢再想想。
你为什么看到晁亮有异样的感觉,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原因,但为什么要给晁亮许可局的通行证,那只是基于我的判断,你可以注意观察看看,说不定未来有一天,你可以帮我验证这个判断。”
说完,周老便离开了庭院。
……
这一天,桥咖啡里破天荒,只有强尼坐班,他已经在外逍遥快活了太久,冷不丁待在咖啡店里对他来说简直度秒如年,要不是晁亮和大敏去办理什么卫生执照,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在这里“荒废时间”的。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难得晁亮和桑杞都不在的日子里,失物招领中心竟破天荒迎来了一个主动送上门的客人。
“有人吗?”
强尼原本坐在吧台里玩手机,头都没抬,只是掀起眼皮瞥了一眼便想应付一声,导致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手上的手机都没有拿稳。
来者并非是邹赛,而此人别人未必熟悉,强尼却是闭着眼睛都能画出她的样子。
江雪不施粉黛,乌黑的长直发一直挂到臂弯,不修边幅的一件普通宽松的水蓝色的衬衫掖在黑色的修身牛仔裤里,踩着白色的平底鞋,一步一步靠近而来。即使这样再寻常不过的搭配,在她身上也像量身定做一样的娇娆。
柳叶般细长的眉毛,清澈明亮的眼睛像嵌在吹弹可破的脸上的宝石。脸颊微微泛红,她低着头,也难掩优美流畅的下颚的线条,果真是美丽的代名词。
但凡是她走过的地方,总能惹得路人和客人的目光紧随其后。难以想象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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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施修饰,该是怎样的混乱场景。
她径直朝咖啡店深处走进来,强尼先前只在电视上见到过她,如此近距离看到江雪,确实感到震撼,美得足以揭开人心里最柔软的一面。
“有、有人!”
强尼猛地站起身,差点把椅子都掀翻,双手中指紧贴裤缝,胸脯挺得老高,像一个忠诚的小兵站起了军姿。
“江!江老师!是江老师本人吗?”
江雪腼腆地微微颔首,脸颊边的长发随着她的点头轻轻晃动,美得强尼简直要昏过去。
“江老师!我是您的粉丝!忠实的粉丝!您《飞云流绸》那个舞台我看了好几十遍了!可惜我一次也没有抢到您现场的票……哦对了!我被缴销的是弄虚作假的属性,我绝对没有骗您,真的是您的粉丝!”强尼又开始着急忙慌掏自己的属性缴销证,人生能有几次机会向自己的偶像表忠心啊,他一定要牢牢抓住。
江雪也被强尼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逗笑了,原本还站在大堂中间不知道该走向哪里,现在放松了许多,也径直迎了过去。
“你好吖,不过我今天来可不是来办粉丝见面会的。我是来找这个的。”她靠近强尼,将自己手机
上的信息举给对方看。
只见手机上赫然显示着一个保密协议的抬头,写着失物招领中心的字样。
强尼快速在脑海里搜刮一圈,毕竟是给桑杞打过下手的人,一下子便理解了江雪要找的是什么人。
“你要找的人现在不在,可能要过一会儿才回来。你赶时间吗?如果不赶时间的话,可以在这边先坐一下,我来联系他们。”
“那麻烦你了,我在这里等他。”
除了表忠心,献殷勤的机会也不多,强尼立即掏出手机拨出了电话,他依次将桑杞和晁亮联系了个遍,开口便是有客人找你俩,快回来!重磅级客人!而桑杞和晁亮还以为是邹赛终于下定决心了,一个个赶忙停下手里的事情朝着咖啡店相向而来。
第91章 新客人(二)
江雪刚落地玛嘉烈机场时,不自觉将攥在手里的机票捏紧了些,跟随着其他乘客的队伍心里兵荒马乱地走到了到达层。
接机大厅里三五成群的人,没有一个是来等她的,但当江雪背着一个单肩包走出来时,几乎人人都会忍不住朝她多看一眼。什么是回头率百分百,在江雪身上就可以得到解释,她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凝视的目光。
身边的其他人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个个面露笑意,畅快地离开航站楼,唯独江雪走着走着脚步越来越慢,终于还是在航站楼里站住了脚,她心里纷乱嘈杂的声音已经压过了周遭的一切,好像机场大厅里只剩江雪一个人一般。
“真的要去吗?”
江雪愣在原地,挺拔清瘦的身材仅仅是站着,也格外好看,她低垂着头,所有注意力都在手机上记下的一行地址上,千里迢迢为此而来,可真正站上这片土地时,心中不免迟疑。
就在半个月前,她的舞蹈工作室再次收到了霍盛公司寄来的起诉信,像狗皮膏药一样提出各种无理的要求,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工作室里的同事打开起诉信时面色凝重,以极其微弱的声音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又恢复正常的音量告诉江雪。
“这个姓霍的又来找麻烦了。”
江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立即观察周围,发现其他人都没有反应,可她明明明听见自己的同事骂了一句,而这个同事是绝没有骂人的可能的。
“凯茜,你刚刚说什么?”
在舞蹈工作室里,除了舞蹈房以外就是一些用于工作团队接洽商务、处理事务的办公室,和寻常办公室没有区别,江雪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舞蹈房里训练,但最近她也无心钻研舞蹈,整天泡在办公桌前帮着处理各种风波,她的心里压着一块巨大的大石头,这块大石头一天不搬走,她就一天不得顺畅呼吸。
凯茜的座位就在她对面,江雪站起身,微微前倾,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信件。
“没,没什么。”
凯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可能一时间没有压得住声音,连连否认。
这是江雪第一次察觉到异样,后来她又留心观察了几天,愈发确定凯茜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竟然有时候也会说两句狠话宣泄最近的压力了。这是极不正常的事,自打成立工作室,她就一直和凯茜共事,也算得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朋友,她很确定凯茜的缴销属性是什么。
那这是怎么回事?
她回想起凯茜不久前特地请了个假,从办公室里消失了好几天,难道是从那时候起就被“掉包”了?
如果以往,江雪可能不太会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最近实在是各种麻烦事此起彼伏,她的神经时刻保持高度紧张,这样的变化一下子便被她捕捉到了。江雪自己悄悄做过许多设想,总觉得凯茜这突然的变化要么可以给现在的麻烦事带来转机,要么便是凯茜“换了一个人”变成彻头彻尾的另一件坏事。
昨天,江雪终于忍不住,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的机会,啪嗒一声将办公室的门反锁起来,将凯茜堵在办公室里,一顿软磨硬泡,各种威逼利诱,终于打听到了她去做一个什么失物招领中心的“志愿者”的事情,以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今天,江雪就已经乘上飞机,横跨一个海峡来到了这个凯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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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的失物招领中心所在的城市。
此时此刻站在航站楼里,她冲动的头脑终于缓缓冷静下来,凯茜恢复了被缴销的脏话辱骂的属性,看起来是真实可信没错,可也是违背了自己从小受到的规训,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倒不是因为江雪被缴销的是丑陋的属性,算是沾到了属性缴销的红利才让她如此顺从,而是她的确就是一个严格遵守社会准则的人,仅此而已。
不去吧,继续做自己的舞蹈家,收到的起诉信只需要自己一个低头就可以顺利度过;去吧,那就是彻底触犯了社会属性许可局的底线,而且也不清楚这个什么失物招领中心到底是个什么底细,还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代价。
玛嘉烈城的机场成了江雪最后的堡垒,她找了一个角落的椅子坐下,任由两个念头在心里无止境的博弈打架。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依然没有答案,可就在这时,江雪一抬头,机场大厅中央的广告牌正从一家红酒品牌的广告切换成一家经典手表品牌广告。
画面中央,女明星身姿挺拔,明艳动人,目光清澈而坚定,微微抬起手臂,腕上那只墨绿色表面的手表闪烁着微光,与她的唇色相互映衬,金属表圈闪着一抹冷冽的光泽,又带着丝丝柔美的细腻。
这个女明星江雪曾经在一些盛会上打过照面,在她们这个行当里,能接上手表这样的广告几乎意味着地位的跃迁,意味着体面和周全,许多低微的事情都不必再做。江雪看着画面里的长发像绸缎一样披肩,广告里的女士也是散发着无法忽视的从容,心头反而不由得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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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新客人(三)
“我来找一个……叫作失物招领中心的机构,应该是这里吧。”
桑杞点点头,也朝强尼投去了一丝认可的目光,便想将江雪向咖啡店里侧的包厢里引。可强尼百年难遇一次这样跟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连忙将两人拦下:
“诶?这不是亮哥还没来么,你们要不在外面坐会儿呗,人家江小姐来这里连杯喝的都还没喝上呢。”
边说,边殷勤地跑前跑后,又是摆桌子,又是拉椅子的,就差动手按下两人了。桑杞见江雪似乎也有些狐疑不决,便同意了再等一会儿,一切等晁亮来了再做商议。
初见的场景总是类似的,晁亮将大敏一个人扔下率先赶了回来,本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和邹赛打趣一番,心里一路都是轻松得意,结果一进门发现闯入目光的并不是邹赛那个讨好不吃力的活儿,而是一个陌生女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半秒。
倒是江雪对晁亮的反应非常意外,她从小到大只见过被自己惊艳不已的星星眼,还是头一回见到晁亮这样瞬间收敛笑意的脸色,一时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晁亮仅僵硬了一瞬间,便快速调整回了平时云淡风轻的状态。他第一眼见到江雪也需承认,她的确是一个漂亮的“人类”,可他只想到两个词:漫撕女、建模脸,距离让他感到震慑的美还很遥远,更何况江雪缺失的丑陋属性对晁亮也不奏效,这也使得晁亮的眼光更加客观。
“你来了。这是……”桑杞十分熟稔地坐着跟晁亮打招呼,听起来没有丝毫谄媚期待的语气,好像两个人平日里已经呆腻了一般寻常,没等她开口介绍完,强尼又兴奋地上蹿下跳,跳出来打断了桑杞的介绍,主动绘声绘色地将江雪的辉煌生涯竹筒倒豆子一样疯狂往外倒,任谁都拦不住,江雪自己更是听得羞红了脸,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都是舞台效果罢了,只是普通工作~”
直到他将所有想讲想介绍的全部讲完,连带着又表白了几轮自己对江雪的喜爱之情,才再也没有理由将他们三个拦在外面,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向包厢里进去。
临了望着他们的背影,强尼还想再挣扎一番,他站在吧台外面搓着手:“能不能让我也进去啊……我也是合伙人啊……”
别的小事晁亮和桑杞都愿意任由强尼自由发挥,唯独做这生意这事,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坚决摇头,单纯是真的为了他好,不想再让更多人卷进这场不知道结局如何的风险里。
“江小姐,方便问一下,您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吗?”
包厢的灯光沉静冰冷,在其中坐着的人也不似在外面那般温情,晁亮尤其冷着一张脸。虽然保密协议本来约束力也不高,只是为了吓吓这些人,可晁亮还是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具体是如何泄露出去的,泄露的范围有多广,
“呃……”江雪面露难色,“对不起,我不能说。”她自己通过各种威逼利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从凯茜的嘴里打听到,本就觉得对凯茜怀有歉意,现在更加想尽办法避免出卖凯茜。
“呵呵。”晁亮松弛地向椅背靠去,双手搁在桌子上,“那也对不起,我们不能为你提供任何服务和帮助。”
态度之强硬和冷淡让桑杞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明明上一次她和晁亮一起接待客人时,晁亮还很被动谨慎,怎么现在他俨然变成了一个说一不二的“生意人”模样了,桑杞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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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晁亮这些日子里通过那个志愿者的活动已经自己独自服务过好几类人群,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还被周老的气场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小伙子。
江雪的脸色有些苍白:“真的不好意思,打听到你们的存在是我一个人强行所为,别人都是被迫的。我不想让别人因为我被为难。”
话音刚落,晁亮直接起身准备离开,几乎是不由分说,不留一丝情面,江雪这辈子哪里遇到过这种待遇,大部分时候她总会被下意识地优待一番,晁亮这副样子她一点招架的经验都没有,着急又无助,眼眶眼看就变成了粉红色,连连向一旁坐着的桑杞投去求助的目光。
桑杞也觉得晁亮态度过于强硬了,主动扮演起了调校齿轮的角色,拉住晁亮小声地问道:
“你怎么今天跟吃了枪药似的?人家万一是有苦衷的呢?而且你做生意总不能一直门窗紧闭吧,总得有人给你拓点渠道吧?”
其实晁亮突然的转变也不仅仅是因为经验变多,人更强硬,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上次搞活动自己曾经为他们修改过属性的几个人在厕所里恶意攻击桑杞的话,让晁亮对待这群“残缺的人”再也没有了服务的心态,他甚至对不是知根知底稍微熟悉的人不太愿意倾注太多精力,也正因为如此,邹赛才成了晁亮心里短期最想促成的一笔交易。
眼看桑杞凑近自己小声安抚的神情,他也温和了一些,桑杞抬起手按着他的肩膀又重新坐了回去:
“我们不会为难告诉你的那个人。但我们需要确保在可控的范围内,如果你什么也不说,那就会使我们陷入不可控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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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生命重量
对于死亡这个字眼,晁亮接触得不多,最近的一次也就是校车车祸里那个意外去世的学生,这成了横亘在他心里的一根刺,轻轻一碰就又回忆起那段无能为力的时间。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对死去的人在系统里进行恢复,做些“逆天改命”的行为,奈何车祸闹得沸沸扬扬,他已经无法再做什么。
现在江雪这般说,着实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过世的人……这还真是个从没遇到过的案例呢……”桑杞小声自言自语,心里想着给去世的人恢复属性的合理性。
晁亮原本想走,现在也坐了下来,虽然目前看来这笔交易成交的概率微乎其微,可他不介意多一个尝试的机会,来看看这个模型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按照正常的理解,模型里的所有数据都会留下痕迹,并不像真正的人类一样死亡就意味着终结,所以给一个已经离开人世的人恢复属性应当也是可行的,只要模型里依然能调出这人的档案即可。
但桑杞说的没错,这是一个从没遇到过的案例。自己原先设置的那些打分机制和门槛要求,就显得很难适用了。
他将椅子抽得离桌子更近些,整个人也坐的更直了些,看起来终于有点认真谈生意的态度:
“咳咳,江小姐,有一点凯茜可能没有告诉你。我们这里的服务是有一定的门槛和标准的,因为她自己是我们筛选过后的选择,所以她已经达到了要求,而你的话……得先经过我们的评估。”
“不用这么客气的,叫我江雪就好。我能理解,评估什么的,我朋友,就是已经离开的那个人肯定是没办法做了,我可以代劳吗?”
晁亮掀开笔记本电脑,一边在笔记本里记录客户的档案,一边像采访一样问:
“我们要先了解一下事情再看是否可以代劳。你刚刚说是,你的朋友?那你有她的个人信息吗?”
“对的,我们从高中时就是朋友。她的大部分信息我都有。”
晁亮无言地点点头,接着道:“按照我们以往的规则,我们需要当事人的年龄和被缴销的属性,年龄会用于评估我们找回被缴销的属性的必要性,而属性本身也会评估其他可能的影响。你的朋友已经去世了,先谈谈你想恢复她的什么属性吧。”
“年龄,我想我需要告诉你年龄。我的朋友叫余芝芝,去世时25岁,她的缺失属性是生命重量。”
“生命重量?”晁亮和桑杞几乎异口同声,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缺失属性,一时间也难以联想具体表现是什么,“什么叫生命重量?”
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坐在桌子对面的江雪突然捂住嘴巴,似乎想要呕吐一样但并没有真的吐出来,紧接着她又按住胸口,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似的。
桑杞见她脸色不对,非常关切:“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去医院?”
江雪一只手依然紧紧捂着嘴巴,抬起另一只手摆了摆,连连摇头,终于缓了半口气之后有气无力地婉拒了桑杞的关心:
“不用。我不是生病了。”
“那你这是怎么了?”
“我已经这样好几天了。你们刚刚问我什么,什么叫生命重量?起初我也完全不懂,也不知道缺失这个属性的人会有什么影响,直到芝芝去世之后,我才大概搞清楚这是个什么了。
你们刚刚看到的我的反应很有可能就是芝芝的缺失属性带来的副作用。”
对面的两个人面面相觑,静静听着江雪的解释。
“生命重量——一个活着时无异于普通人,死了之后,才会有所不同的属性。
其实连芝芝自己在世时都不知道,自己缺失的属性会令她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只是有时候会听到她轻声地叹气,想知道到底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但大部分时候她都没有得到答案,她只是尽量让自己乐观,让自己有一些能量……不好意思,我不该回忆太多细节……
我也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因为属性许可局从来都不会给缴销属性更详细的使用说明,我只是从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拼命猜测出来的。
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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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也会觉得,‘生命’这个字眼在拥有时很不起眼,活着时,谁也不懂珍惜谁,每个人都在世上奔忙,实际上都是都轻飘飘的,如同尘埃,不过蝼蚁;直到死别之际,‘生命’的可贵才因为永远的诀别而体现出来。
就像用尽全部,搏命一击,用自己的生命做筹码,换身边的人几滴眼泪。
而我朋友,就是那个什么也“换”不到的人,她的生命,比鸿毛更轻。”
“抱歉江雪,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是说你的朋友余芝芝去世没有得到应有的赔偿金或者保险金吗?”
很显然,生命重量这个特点的缺失已经很快在桑杞身上得到了验证,她不知道为什么,一改往日里近乎敏感的感性和善解人意,对余芝芝的死完全无动于衷,问出了极没有人情味的问题。
而晁亮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不妥之处,暗地里用胳膊肘杵了杵桑杞,主动接过了话茬:
“她胡说的,死者为大,江小姐别往心里去。”
江雪没有见怪,挤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没关系,这很正常,这就是芝芝失去
‘生命重量’的体现所在。
其实你们说的对,就是类似于没有得到应有的事物,这些事物不仅仅是赔偿金那么简单。就像我刚刚说的,她的死轻如鸿毛。
所以才会认识她的人连一颗缅怀的眼泪都掉不出来;才会网络上的陌生人连为她转发一条帖子祈福都没有;才会有人心里痛到极致,神经中枢也接受不到半点信号,只剩躯体记住了那痛苦,用翻滚的呕吐感来替代。
这感觉太诡异了,我是她的朋友,我非常喜欢她珍惜她,可为什么面对她的死我的心里就像一个被掏空了的空壳一样搜索不到任何情绪,我甚至没有为她掉下过一滴眼泪。应该这样吗?”
说出这一连串的解释已经几乎花光了江雪积攒的全部坚强,下一秒又捂住嘴巴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直奔卫生间,只是这一次晁亮和桑杞都选择了沉默地望着她反常的“悲痛”。
第94章 败兴而归
晁亮兀自陷入了沉思。
他可以理解逝者已去,生者感怀的心情,但对已经去世的人进行操作确实没有经验。江雪的这个朋友到底能给活着的人带来多大的影响也全然未知,如果只是想得到一些追悼那还好办,可万一蝴蝶效应带来不可控的风波,又该如何解决?
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向江雪了解清楚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过了没多久,江雪便平复了心情再次回到包厢内。
“江雪,你的朋友,余芝芝具体是什么原因离世的呢?”
江雪的面色有些复杂,像是支支吾吾想说什么但又没把握,犹豫再三还是选择给出一个“官方”的说法:“她的经纪公司说的是,自杀。”
“自杀……”
“说是自杀应该也不奇怪,因为她缺失的属性就是对生命的看重,所以,经纪公司这么说也在意料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晁亮的错觉,他竟觉得江雪在说这个死因时有股不以为意的鄙夷。
“那既然人都已经走了,而且还是她自己选择离开人世间,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要替你的朋友恢复属性呢?”
江雪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一再强调只是因为余芝芝在世时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舞者,也是一位极具天赋的演员,虽然算不上是顶流的明星,也还是有那么一小拨自己忠实的粉丝的,这些粉丝想必也正和自己一样,承受着无法言表的生理和心理的矛盾冲击。
“我只是,不想让她走的那么无人问津罢了。”
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合情合理,晁亮也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他杵了杵一旁的桑杞,也许是因为余芝芝缺失的属性的缘故,桑杞这次没有展露出更多的同理心来,甚至有些想拒绝这桩生意的意思,只听她主动开口提示道:
“按照我们的规定,余芝芝这个属性,可能需要收取一笔不小的费用的。我建议你再回去考虑考虑。”
江雪暗暗攥紧了手:“没关系,钱我能解决。”
晁亮也顺着桑杞的话安抚江雪,劝她回去再考虑考虑。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这样吧,我所在的城市里离你们还挺远的,而且我的时间很不自由,这趟回去之后不知道多久才能再出来,我把余芝芝的信息和我的联系方式都留给你们,麻烦你们再认真考虑一下。如果你们愿意帮这个忙,我真的非常感激……可能对你们来说,给一个去世的人再投入任何精力是没有意义的,可是对于她身边的我来说,不是这样。我也不愿意再继续这样被遏制住悲痛的生活。”
一边说一边从包里将准备好的个人信息文件都递给了晁亮和桑杞:“你们考虑好了给我报价,我会想办法凑给你们。”
就这样,江雪千里迢迢赶来玛嘉烈城最重要的事并没有解决。离开桥咖啡时,强尼抱着门框,恨不得跟着江雪离开,一直目送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到路的尽头,才不情不愿地回到店里。
“哼,你们现在可多事情背着我干了是吧,快告诉我,江雪是想做什么交易?!她总不能是真的想变丑吧?”
强尼的问题压根没有人理会,晁亮前脚送走江雪,后脚还是不死心地主动拨通了邹赛的电话。
相较于江雪这笔略显棘手、风险未知的交易,还是服务邹赛性价比更高。而且跟邹赛一来二去也算熟悉,这也给了晁亮陌生客人不可替代的安全感。
其实这些日子里邹赛也并不是将这件事彻底抛之脑后,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将外公的话、执管长的话反反复复地拎回面前仔细斟酌。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这一切的指向都很明显,好像所有人都在他的背后推着他去做出一个决定一样,而且这个决定还是一个“天理不容”的决定——弥补缺失的部分,变成一个像外公一样冗余的人。
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这是不是一场严丝合缝的钓鱼执法。可褪去一切因素,不考虑规则,不考虑上位者的建议,只考虑自己本身,邹赛最终得出了一个斩钉截铁的结论。
晁亮的这通电话完全在邹赛的计划之内,即使他不主动来找,自己也会很快将答复交给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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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所以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没等晁亮询问,邹赛便率先开口道:
“不。我不恢复我缺失的属性。”
“啊?”
这个答案既有些出乎晁亮的意料,又有些理所当然,晁亮下意识地便觉得邹赛只是依然恪守这个世界的规则罢了,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可下一秒邹赛继续的声音才是真正令晁亮没有想到的:
“跟许可局的规则没关系,跟任何人的建议都没关系,跟周老说的扼杀自己的可能性更没有关系。而是这就是我自己的选择,晁亮,这就是我的选择。
我的意思是,即使我拥有了感性、对他人共情的能力,我也会用尽我全部的精力去扼杀这样的自己,最终最终的目标,还是成一个绝对理性的人。”
说出拒绝的话时邹赛觉得心里堵得厉害,这种憋闷恰恰来源于自己对晁亮那些不受控制的感性的一面,拒绝背负上了情感的枷锁令他喘不过气来,越是这样的感受,他越是坚定:
“不恢复。绝不恢复,我不要感性的部分。”
晁亮一开始还有些郁闷,可听到邹
赛这番话,不知不觉在电话另一头默默握紧了手机,惋惜于这个生意真的做不成了;可是听完邹赛非常笃定的选择,他的手又渐渐松开了一些,露出一抹赞赏的神色:
“很好。”
“你少阴阳我了。”邹赛面对晁亮时还会有一些敏感。
“没有,我认真的,我觉得你这样很好。你不是因为规定所以不恢复,而是在拥有可能性的前提下做了自己的选择,换言之,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邹赛微微松了一口气:“抱歉,我拒绝了你。这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因为我知道你可能需要一些经济上的支持了。不过一码归一码,以后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事情都可以找我,只是放弃恢复缴销属性这件事,是我个人的选择。”
晁亮没有再多说什么,一条路走到了尽头,他很快便将自己的注意力调转回了江雪的生意之上。
第95章 舞蹈老师
【工作日志-2019年12月24日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在这里过了……五个月……时间好像流逝地越来越慢,眼看又到圣诞节了,也不知道这里过不过圣诞节……自从没有正经工作之后,我的工作日志写得越来越少。
不行,这样可不行。我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
上次顺利通过几个志愿者测验了模型的逻辑,看起来属性池里的对象是相对恒定的,相比于“直接修改”,“交换”这个动作更为保险,所以,用我自己来交换很合适,对我本人似乎没什么影响。其实想来也合理,毕竟一个社会的资源相对是守恒的,不可能无止境地添加资源。
眼下要紧的还是开源,新的业务需要加速铺开,邹赛是肯定没戏了,江雪的这笔交易该不该接下来呢?(Edit by亮)】
从玛嘉烈回去之后,江雪别无选择,她已经不能再躲在舞蹈室里逃避,她必须得回霍盛公司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霍盛所在的城市和玛嘉烈城隔了一个海峡,名为鞠良亭,是一个以娱乐文化出名的小岛,好像整座城上上下下就是巨大的娱乐产业园区,而霍盛则是其中颇有名气的一家娱乐经纪公司。
虽然颇有名气,可是霍盛公司的地理位置却略显偏僻,就坐落在244艺术街区中的一栋旧服装厂改造的四层楼房上,倒无关这楼房是新是旧,只是能独占一整栋小楼。
只要从一层进去开始,便彻底进入了霍盛的地界,不像其他小工作室,还需要和不相熟的其他业界同行低头不见抬头见。
相比于霍盛本身,霍盛的老板霍生复,名气也不小,总有一些雷霆手段能签下数不清的俊男靓女成为他手下的一员,这不,江雪大约从三个多月前也签下了与霍盛的合同。
江雪第一次到霍盛楼下时,正是夏末,看着旧水泥楼房上爬满的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很难将这样一栋静谧避世的小楼,与霍生复那样的人物联系在一起。她当时还天真地感叹着,如果自己也能有这样一栋小楼做工作室,没有被人打扰之忧,一踏进小楼可以与世隔绝地练舞,那该多好。
不光是江雪,其实余芝芝第一次来这里时,也是这般的感叹,如出一辙的天真烂漫。
抛开整栋的小楼霍盛公司门口总是站着几个黑色西装、腰持电棍的保安,铁青色的脸不苟言笑,活像没有灵魂的僵尸被训练而成,与绿荫下的小楼格格不入。
而当江雪在三个多月后的今天再站在霍盛公司三楼的走廊上时,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她的指尖从走廊栏杆上划过,栏杆外就是一片片茂密的树木,虽然已经入冬,天气越发冷冽,可叶子还是脆黄脆黄地长在树上,在地砖上投下一块块斑驳的阴翳。江雪一脚踩下一块阴影,训练室里悬下的缎带一一从她侧身掠过。
江雪的思绪又情不自禁地飘回余芝芝还在时的场景,现在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在她刚来时余芝芝对她横眉冷对的脸色,也想不起来那些没好气的怨怼。
只能想起一个有天赋又足够努力的舞者在镜子前旋转跳跃的,想起她们一起从编着两条麻花辫的青涩懵懂的孩子,在数不清多少个落日下,从教室中蹦跳着出来。
可余芝芝彻底没了,江雪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就彻彻底底地没了。
想到这里她在走廊上站住了脚,靠在栏杆上,隔着窗户望着眼前的舞蹈教室发起呆来。江雪在脑海里回忆着关于余芝芝的点点滴滴,虽然霍盛的说法是自杀,可江雪心里总有些猜测,死因不应该是自杀这么简单,她了解余芝芝,余芝芝不是那么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人,而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她还完全无从查起,只能任由“自杀”的说法成立。
“到现在都没收到失物招领中心的反馈,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可能就是因为我说芝芝是自杀……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对一个自己没有求生欲望的人再下什么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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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如果告诉他们我的猜测……不行不行,不能乱说。”
江雪睡着自己的想法下意识地甩了甩头。
“江老师?你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大家都还没来吗?”一声清脆的问候将江雪拉回了现实,是自己的学员李圆绕着楼梯上来一打眼就看到了她。
“呃、我站在外面透透气。”
“真的没来啊?她们也太过分了,这都快上课了,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懈怠,江老师你快进来的,外面怪冷的嘞~”
江雪挤出一个笑容,迎着李圆一起走进教室,还给其他学员打圆场:
“没关系的,最近天气越来越冷,换个练功服都能打颤,我以前学舞蹈时也这样的。”
“江老师,你就是对她们太好了,她们才一个个地这么不认真。”
江雪没再答话,她沉默地在弯腰将自己的包倚着墙边放下,走前走后地调试设备和道具,不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些靓丽的男女腰间系着格子衬衫裙,踩着薄底的舞鞋出现在了训练室里。
霍盛的气氛没有因为余芝芝的离世发生丝毫变化,大家好像都忘记了这件事一样,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来训练,江雪也有些心不在焉。
“大家先按照自己的习惯,简单地做一下热身运动半个小时之后,我们一起回顾一下
之前的动作。”
她穿梭在其中,在每一个学员面前停留片刻,挨个扶一扶这个的胳膊,拍一拍那个的腰身;一边纠正他们的动作,一边自己上手轻轻捏一捏,特别留意看看还有哪些人,身上带伤。
“《奔月》动作设计,大多需要在空中进行,所以更考验大家的核心力量……”
当初霍生复就是凭着一沓验伤报告,尤其是余芝芝的验伤报告,将江雪圈进了自己公司做舞蹈老师,现在余芝芝人都不在了,自己还没搞清楚她们身上这些伤到底哪来的,江雪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第96章 舞蹈老师(二)
大约三个月前,江雪的个人工作室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件,正是从霍盛公司寄来的。其实最近几年,霍盛娱乐已经多次向她伸出了橄榄枝,全都被她委婉拒绝,而这封信件和往日的盛情邀请不同,江雪打开时甚至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那是一沓新鲜出炉的验伤报告,医院抬头赫然引入眼中。
江雪将将手上的验伤报告捻开,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不是同一个人的报告。一张张翻过,患者那一栏的名字竟并不相同,但年龄却都相似,约莫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大多性别都是女,也穿插着几个男性。
其中一个名字,一下子便抓住了江雪的心:余芝芝。
“她怎么也受伤了?”
她抽出余芝芝的验伤报告,细细查阅。
【手臂处有暗红色线性勒痕,呈暗红色,宽度约1厘米……大腿处勒上造成皮肤浅表层撕裂,腿部肌肉有轻度挫伤……腰部周围可见轻度肿胀和局部淤血……】
再看看另外几个患者,看上去都是类似的伤情。
这似乎全是勒伤,全身上下七八处,而且怎么会好几个人都这样类似地受伤了?江雪一头雾水,也有些不能理解这些伤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她的第一反应还是给余芝芝发去了一条消息。
【芝芝,你是受伤了吗?怎么回事呀?】
一如既往地石沉大海。江雪默默将聊天界面向上翻去,几乎清一色都是自己的消息,余芝芝很少回复,甚至是几乎不回复。要不是因为她们从小就是朋友,一路情谊羁绊足够深厚,换成旁人恐怕已经默认这算是绝交了的程度。
江雪对两个人的感情倒是很放心。只不过自从毕业后余芝芝签去了霍盛娱乐之后,她们之间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一开始余芝芝还会偷摸地给江雪回复消息,告诉她公司对个人社媒的使用管控严格,后来便回得愈发简短,直到没有。索性她们这个行业多少算半个公众人物,江雪还能从网络上看到一些好朋友的近况,心里也便不再追究,就当作是工作忙、公司管得严看待了。
属于是“看到你过得很好,我便放心了”的心态。
可眼下这验伤报告清清楚楚,余芝芝她不好!江雪哪里还能放得下心。
她又给余芝芝拨去电话,依然没有接通,不知怎么的,江雪总觉得心理七上八下的不安定。
没等她联系得上余芝芝,反而自己先被霍盛公司联系上了。江雪上午收到信件,中午工作室里便来了几个油头粉面的不速之客,声称自己是霍盛娱乐的经纪人。这一次,江雪没有再表现得那么抗拒,她也想趁这个机会问问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江雪将他们引进办公室里,一开始还在互相寒暄客套几句,可是很快,对方好像也目的颇为明确,单刀直入:
“江老师,不知道您有没有收到我们寄来的验伤报告啊?”江雪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抽出信件问道:
“这些报告是?”
“江老师,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不记得《奔月》了?”
“我记得啊,可是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啧——您的舞蹈确实精妙啊!不光是我,我们老板,那都是非常欣赏您的舞蹈,所以才会特地挑您做舞蹈指导的这部片子投资,也送了不少我们压箱底的艺人进组。
可是吧,也怪我们这些演员水平太差!虽然有点舞蹈基础,还是胜任不了江雪老师给她们设计的这些动作。
这不,一个个的,全整受伤了!
您最出名的,不正是这套独创的动作《飞云流绸》嘛,被绸缎吊在空中时,跟重力不存了似的,太美了!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说到这里,主动发话的经纪人故作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咂了咂嘴。
“《飞云流绸》确实会有难度,但是只要稍微有点舞蹈基础的学生应该都是可以应付的,而且给《奔月》设计的动作已经是我简化过的了,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我们的这些演员,照着您提供的动作,原本想练好了进组拍摄的,结果,你瞅瞅。”
那个经纪人脸上笑着,手指头却在这沓报告上用力地点了点,点出了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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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气势。
“你是说……这些伤是因为舞蹈时系在身上的绸带?”
“江老师,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您设计的舞蹈动作,害得我们的演员全挂了彩!这个事情,你肯定要负责任的。你设计的动作显然是有安全隐患啊!”
油头粉面提高了语气,从文件袋里又掏出了一叠相片。
红肿紫黑的伤痕细节被放大在照片上,在白皙的肌肤上十分扎眼,更是骇人。
“而且我们的演员耽误一天的拍摄工期,就要损失多少钱你知道吗?我们真的承担不起啊……”他刚刚抬高的音量这会儿又渐渐放缓下来,江雪心也随着他的声音忽上忽下着。
江雪的目光落在那一条条伤口上,嘴唇紧闭,不愿接话。
“原本,我们肯定要追究责任的。不光光是钱的问题,而是害得这么多人受伤,一旦事情闹大了,那些小明星的粉丝怕是不会轻易接受的。
我们霍总也很善解人意,觉得当务之急还是想请您这段时间加入我们,直
接进组,帮助我们,也帮我们的演员,共同设计完成新的动作,如今开拍在即,多耽误一天工期,对我们的损失就越大,您一定也能理解!
这么做,对大家都好。”
说罢霍盛娱乐的人便从公文包里急不可耐地掏出了一份专为江雪准备的一份协议,协议上的内容正如刚刚口述的那样。
【甲方:霍盛娱乐公司】
【因乙方过失致甲方艺人受伤,影响工作进程。】
【江雪需承担主要责任,履行约定,无条件加入霍盛娱乐公司相关演艺工作团队,完成符合条件的动作指导工作。】
虽然涉及了不少“赔偿”、“追责”这类字眼,但要求确实只要进组,陪同练习、设计舞蹈动作即可,有些类似将自己给外包给霍盛娱乐一段时间。
其实这场谈判根本经不起细细推敲,只要江雪想甩脱责任并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江雪几乎是没有进行任何讨价还价,毫不犹豫地便在这份短暂的外包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97章 初入霍盛
“不进去是没有安生日子过,进了是直接没有日子过!江雪,你千万不能去!”得知江雪已经自己签下协议时,凯茜的语气十分笃定,命令中夹杂着央求和着急。
“没关系,我知道。我已经想好了,我去。”
“别啊!你去了之后,如果也受伤了怎么办,你的舞蹈生涯经得起这样的风险吗?”凯茜急得绕着江雪一圈又一圈地踱步。
“好了好了,你别转圈了,头都被你转混了。”江雪原本跟着凯茜的目光收回,放空着望向前方,眼神坚定,隐藏着旁人看不出的担忧和决心,“我不怕受伤。”
“其实我早就有这个念头了,要找个机会进霍盛摸摸他们的底。只不过霍生复的脾性我也有一点了解,阴狠、多变,如果能满足他捕猎的心态,兴许进去了能好过一点。相比于我主动送上门,这样去反而是对我有利的。让他以为我是被迫才加入他们公司,也能对我少些警惕。”
“你为什么主动想去?”凯茜很是不解,露出困惑的表情。江雪抬起手,伸向了那打纸,独独抽出了那一份验伤报告,看了许久。
“因为这份验伤报告是真的,余芝芝真的受伤了。余芝芝自从去年进了霍盛,似乎变了很多……你知道,她和我一起训练时,基础功也很扎实,没有道理会这样受伤。”
“我很担心她,不仅是身体上。”
江雪顿了顿接着道:“如果我也去霍盛,不管能做些什么,至少能照应到她。幸运的话,最好能想办法帮她解约。”
“我的祖宗!余芝芝的名气可不比你小!当然,好看肯定是没你好看的!她自己都应付不了的事,你能帮上啥忙啊?”
“这种时候你还开我玩笑。”江雪苦笑着拧了凯茜一眼,“芝芝是我朋友,正是因为她有名气,所以她的顾虑更多,我就不一样啦,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也不用在乎什么公众眼光。”
“只不过,我也还没想好具体要怎么做,总得先进霍盛看看里面到底是啥风气嘛~”
心虚时,江雪总是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这会儿她也低下了头,嘴里依然是故作轻松。
“没想好你还……?”凯茜原本语气很重,可是一看到不敢看着自己的江雪的神情,心里也知道,木已成舟,碰上一个这么倔的朋友她也没有办法,很快便收敛了语气,牵过江雪的手,“算了,到时候我送你去吧。”
几天后凯茜亲眼看着江雪走进244艺术街区的林荫深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在前方等着她们。
江雪从踏进霍盛的第一步开始就目的明确,想要找到余芝芝的声影,她在一楼大厅里四下张望着,步子挪得很慢,心中忐忑不安,突然她听到一声熟悉的轻唤。
“小雪?”
只见正中间的楼梯上,余芝芝一边将大波浪的长发挽起,一边倚着楼梯扶手缓缓下来,一席白色的挂脖连衣裙,看起来明媚又干净,只是神色略显疲惫。
“芝芝?你在这里等我吗?你是收到我消息了吗?!怎么没回我?”江雪激动地迎上去,自然亲昵地便想挽起余芝芝的胳膊,像往常一样。
可她没想到的是,昔日要好得如同连体婴儿的好姐妹,这时却十分不自在地将她的手顺势推下,支支吾吾着,眼神闪躲,不知该说这消息是收没收到。
江雪越是见她这样,越觉得自己来对了。
余芝芝过去就像她的一头大波浪的长发,恣意洒脱,爽朗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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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阳一般的存在如今却性子却愈发敏感逼仄。
江雪一点也不想埋怨她,毕竟她这行的压力,又怎是自己一个幕后人员能理解的。
“没关系,可能你又忙消息又多,没时间回复是正常的~”
“哦对了,我刚刚碰你胳膊是不是弄疼你了!我忘记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想到芝芝受伤了,江雪更是无暇顾及自己被疏远的那点小情绪,忙不迭地只想关心自己的朋友。
原本,靠近和关心,最多只让余芝芝有些不知所措的忸怩,眼神四处游离着,不愿被别人窥视到自己内心的隐秘。
可当听到江雪旁若无人地说出自己受伤的事情,她一下紧张起来,警觉地直直盯着江雪,盯得江雪心里发毛。
是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谁跟你说我受伤的?我没伤!”
余芝芝语气里虽有些怨怼,但还是压低了声音。
“你,你没受伤吗?可是,霍生…霍总派人送来了你的验伤报告……”
江雪尚不习惯改口,差点在霍盛公司里脱口而出霍生复的大名。
“什么,什么验伤报告?你的啊…因为我设计的舞蹈才受的伤,我,我,我就是因为担心你才来的。”江雪被余芝芝的逼问吓得磕磕巴巴。
这跟她来之前所幻想的姐妹团聚、相帮相助的场景实在大相径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招架。
“什么意思?”余芝芝语速很快,迫切追问道。
“我就是担心你在霍盛遇到了难处,你也不肯跟我讲,所以他们来找我,我心里担心你,就答应他们加入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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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注意事项
白天在公司里余芝芝的态度让江雪摸不着头脑,她担心是不是因为在公司说话不方便,所以晚上特地找了个机会将余芝芝约了出来。
威尔逊酒廊的灯光暗红暗红的,整间屋子就像泡在红酒里一样的昏暗和暧昧。人们的视线只聚焦在自己身边的对面的酒伴身上,微醺后泛红的脸颊,耳鬓厮磨的窃窃私语淹没在悠扬缓慢的爵士乐里。
一道无形的氛围保护层,将人们与角落里的江雪和余芝芝隔了开来。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正有两位佳人相对而坐,她们俩,任何一个拎到路上都会引人频频回头。
余芝芝多少是个小有名气的明星,江雪担心会被人认出来,特地挑选了这个僻静的小酒廊,只想跟她好好叙叙旧。
可一晚上到现在,余芝芝愣是一个笑脸也没给她,只是默默切着牛排,送进嘴里,无声地咀嚼。
下午见到余芝芝时,虽然没有江雪想象中那般亲近,可还能感觉到她的关切。怎么现在彻底像彻底划清了界限一样,甚至带着些愠气没有吐露。
芝芝低垂着眼,间或举起高脚杯,微微侧脸仰起头抿上一口。眼角黑色的猫眼妆的眼线,像一把尖尖的小铲刀,侧过脸时直晃晃地对着江雪。
“芝芝,你都不知道,我为了能把你带出来吃顿饭,跟霍总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干了。比谈我自己的合同还难~你们公司管得真严。”江雪一个人自言自语地烘着气氛,可这场子还是冷得让她有些起鸡皮疙瘩。
余芝芝伸出纤长的手指,贴着桌面将高脚杯的桌角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漫不经心地晃了晃酒杯,指尖上还闪着贝壳光泽的亮片。
她的目光全倾注在眼前的酒面上,甚至没有抬眼看江雪一眼,冷冷地吐出一句:
“知道你还来。”
“我那不是……”江雪想想白天她的态度,欲言又止,“怎么只准你来,不准我来?”
面前披着大波浪头发的女人,终于有了些反应,冷笑了一声。她抬起眼皮,虽然灯光昏沉,但还是挡不住她眼神冷得让这一整个酒廊的冰窖自惭形秽。
“呵。”
“芝芝,你到底怎么了?”
“你跟霍盛聊的条件是什么?”
余芝芝无视了江雪的问题,直接反问道。
“什么什么条件?”
“你加入霍盛的条件。”
“没什么条件。”江雪不擅长撒谎,说这话时眼神闪躲着看向了酒廊深处走过的服务生。
“你不想说算了,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芝芝这番话听着冷漠,可又似乎像是在赌气。
“没有不想说,是真的没什么条件。你还不了解我吗?不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谁能强迫我。”
江雪说得不假。她的成长环境自有她的特殊所在,一个朴实的父亲“无条件的支持”,一副天赐的好皮囊,很容易走出两条极端的人生选择。
一不小心便会滑入虚荣妥协的泥潭。
“不可能。你如果想进娱乐公司,还需要等到现在吗?这么多年,多少顶级的团队跟你伸出橄榄枝你都不答应,我们这小庙你会愿意来?”
“怎么是小庙呢,霍盛虽然说不上是行业里资源最多的,但也算是第二梯队吧,而且你在的地方怎么可能庙小。”江雪笑了笑。
“你笑起来还真是好看得让人嫉妒呐。”
余芝芝一边说,一边捏着酒杯又送了一口,终于有了一句熟络的老友之间才会有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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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芝,我听说了,你演的那个角色,是个从芭蕾舞转行民族舞的舞者。芭蕾舞和民族舞是有很大的差别的,所以你的动作难度很大,需要既柔又刚,一不小心就容易……”
江雪见余芝芝不再那么抗拒自己,便想借着正经工作的话题,捅破她俩之间的隔膜。
“一不小心就容易怎么了?”
“没,没怎么。总之你不要担心,我现在来了,我可以为你量身打造一个舞蹈,保证你大杀四方!每个镜头都可以拿来做写真照!”
“谢谢你的好意。”余芝芝靠回椅背,翘起了二郎腿,悠闲的模样,“我不需要新的舞蹈。”
“嗯?现在的动作剧方已经很满意了吗?”
“随便吧。反正我不需要。”
江雪不解,向前附身,凑近了桌子一些。白色衬衫的荷叶领铺在桌子边上,一双透亮的眼睛闪烁着心切。
“芝芝,你老实告诉我,你身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是对你们超强度训练了吗?”
余芝芝愣了愣,压低了声音:
“你到底在说什么,今天下午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没有受伤了吗?”
“你走之后,我跟着你们助理,就是菲欧娜,去了练习室,我看了你们的道具和器材都没有问题。你如果没受伤,为什么刚刚切牛排时手抖了好多次。”
虽然芝芝穿着长袖长裙,可她切牛排时有些使不上力气的动作,江雪一下子便察觉了。
当然,除了这破绽百出的动作,霍生复送来的验伤报告才是一直梗在她心里的一块石头,她实在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无视那份白纸黑字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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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注意事项(二)
刚进霍盛时,江雪这舞蹈老师当得并不如意。
她站在陌生的教室前面,看着眼前陌生的学员们,强迫自己气场强大起来淡定地完成开场白:
“各位应该都是《奔月》的演员吧?”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人摇头,也没有人轻易应答,只是纷纷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好像有些防备地看着眼前这个新来的娉婷女人。人群中,只有一个圆圆脸的小女生率先应了江雪的提问,这个女生就是李圆。
“是的,菲欧娜助理通知我们集中到这个舞蹈室等您。”
江雪的视线定在她身上,女孩子的脸颊微微泛红,五官算不上精致明艳,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俏丽可爱。她身材也不够高挑,看起来大约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
“大家看过来,我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
江雪边向拍着手,边向镜子前走去,俨然已经是专业的舞蹈老师的架势。
“我叫江雪。是针对你们最近正在筹备拍摄的《奔月》新加入的舞蹈动作指导。这部影片,霍盛公司非常重视,所以才会有我的存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由我陪同大家一起完成其中关键动作的设计和训练,大家如果有什么特殊的需要,可以来找我~”
字一个一个落在地上,可这一屋子的人竟没有一个人捡起来,鸦雀无声地看着她。江雪微微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还要怎么活跃气氛,更加觉得这家公司里古古怪怪的,这一屋子的人,好像除了李圆没有一个随和好相处的,脸都铁得很。
“在此之前,例行问一下,在场有哪些人是有过舞蹈基础?哪些人是完全零基础的呢?”
在场大家又是沉默着相互看了看彼此,似乎不知道自己该说有,还是没有。
江雪的不耐烦已经开始蔓延,她双手抱臂,在镜子前缓缓踱步,语气强硬:
“怎么,大家对自己的状况一点都不了解吗?既然没有人愿意开口讲话,我只能请菲欧娜组织一次集体排练,这样最直观,一目了然。”
她笑的时候明艳动人,不笑时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高冷和严肃的眼神和表情足够逼退各路三教九流,这么多年全靠这张随时白切黑的脸,才没被追求者无底线的骚
“别!”
终于有除了李圆意外的人开口了,看来无论什么情况下,人对于测试的恐惧都是相似的。
江雪很满意,表情松弛下来:
“有过舞蹈基础的人举手。”
眼前一只接着一只,手都举了起来,江雪扫视了一圈屋子,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有过舞蹈基础,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又联想起了那一打验伤报告。
如果是有舞蹈基础的演员,只要稍加训练,应该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伤痕。
江雪的眼神落在了刚刚唯一回答她两次问题的那个齐刘海的圆脸小姑娘身上,她双手垂在身前,不安的抠着指头,张望着屋子里的其他人,并没有举起手。
在一群举着手的、有过基础的人环境里,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既然大部分人都有过舞蹈基础,接下来大家按照自己的习惯,简单地做一下热身运动半个小时之后,我们一起回顾一下之前的动作。”
大家四下散开,熟练地找到了自己平时的位置,伴随着江雪口头的喊拍子声,硕大的落地镜中倒映着整齐、优美、舒展的舞姿。
趁着旁人不注意,江雪绕到了唯一不知所措的小姑娘身边,轻轻点了点她的胳膊:
“一点舞蹈基础都没有?”
“是的,老师。”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圆。”
“你以前没有跳过舞,怎么还能被筛选进来的?”
“老师,我也不知道他们咋能选中我的。我学上的好好的,听说他们这里缺个凑数的群众演员,我寻思出来赚点零花钱,可稀里糊涂就想签了正式的合同……我想反正是赚钱,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吧,正式的还是凑数的,只要不影响我上课就行了。没想到上来就是这么高难度的呀!”
李圆嘟囔着小嘴,悄悄凑近了江雪:
“老师,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的表演,实在太难了,我这辈子也不可能练成你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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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课就别太为难我了!”
说罢她还吐了吐舌头,俏皮地想跟自己刚见第一面的老师讨价还价。
江雪也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在这个连余芝芝都变得冰冷的霍盛公司里,这样一个难得的直率的人令她难以不产生好感。
“咳咳。你的情况我了解了,我会尽量照顾到你的进度的,不过我也不会让你滥竽充数、混水摸鱼!”
“谢谢老师!我肯定好好学!等我学完回学校,我这舞可是鼎鼎有名的舞蹈家亲自教的,这牛够我吹一辈子了!说不定回去还能直接当上舞蹈社的社长~”
李圆抬起手,挡在自己嘴边,像是跟江雪说悄悄话一样,吐露着自己那点无邪的小心思。
“哈哈哈,你差不多了喔。老师问你,为什么大家都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江雪笑着将她向角落里又拉了拉,窃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呀,我来的时候他们就这样了。可能是每次彩排时的考核压力
太大了吧,每次听他们聊到彩排考核就跟要上刑场一样死气沉沉的。”
“而且据说太紧张了,好多人平时练得好好的,一到考核就疯狂掉链子。我来的晚,还没有经历过考核,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
是因为压力大吗?连余芝芝那样充满着自信能量的人也会被影响到性情大改的程度吗?而且还特地叮嘱自己不要抢她们的风头。
“老师,该不会考核不过要扣钱吧?我可没有钱啊,老师!你接下来的日子一定要帮帮我多给我开开小灶!”
李圆担忧地歪过脑袋,像桃子一样的小脸呈到了江雪面前。
江雪对自己的力量又一次失去了认识,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那自己一定要帮她们全都顺利通过考核,不仅仅是余芝芝一个人。
不就是什么彩排,什么考核,什么高难度的舞蹈动作吗!只要自己在,总能想办法让霍生复满意的。
说来奇怪,霍生复费尽心思把自己“请”进他们公司,怎么如此相安无事,既不烦扰也不多过问,总有一种和预期不符的风平浪静。
第100章 考核(一)
“好,老师会帮你的。”
江雪拍了拍李圆的肩膀,让她安心地继续热身,而她自己则穿梭在教室的各个角落里左看看右瞧瞧。
舞蹈教室的天花板上悬着一根根的绸布,是她们排练的舞蹈动作所必须的道具,绝大多数的动作都将会在这样一根绸布上进行,远看可以营造出仙女从天而降的效果。
江雪靠近一根悬下的绸布扯了扯,够结实的。柔软密实的绸布在她纤细雪白的胳膊上绕上两圈,脚尖轻点,江雪便将自己的重量全倚在绸缎上,轻巧地腾空,升起。双腿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镜中映射着她一个翻转轻巧地又落回地面。她将手臂从绸布上绕下来,细细端详了一下胳膊,发现并没有严重的勒痕,如果舞者的核心力量都使对,那问题应该不出在绸布上。
心中有些奇怪,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原因,她便回到了队列之中,穿梭在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和一根根垂下的绸布之间……
就像三个后的她此刻在教室里踱步一样。
思绪回到现在,依然是这间教室,只是自己的好友已经不在这里。
江雪心不在焉地纠正着那些学员们的动作,脑子里空荡荡地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什么节拍什么鼓点江雪压根无法专注,她看着所有人像是没事人一样的模样,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只带着大伙儿过了两遍动作就拍了拍手让大伙儿休息。
她自己这是有气无力地靠回了教室边上的角落里席地而坐,掏出手机再次打开了和余芝芝生前的通讯记录,她们的合照,两个人明媚的笑脸绽放在屏幕上江雪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教室里的学员们休息时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唯独李圆还刻苦地将自己挂在绸布上反复练习着同一个动作,江雪作为老师看在眼里心中升起片刻的欣慰,抚慰了些许失落感。
【通知:请所有人今晚9点前四号训练室集合,晚间将进行随机小考。】
“小考?!怎么这么突然!”
舞蹈室角落里突然传来的轰动吓得李圆在空中连连扑腾,挣扎着要下来。
“今晚?!”
她一落地便扎进了教室边上纷纷查看消息的人堆里,紧张地扒拉出自己的手机,尤其慌乱。额头上旋即冒出了一层薄汗,不知是因为刚做完训练,还是因为小考的消息。
江雪站在远处细细观察,发现大家脸上都有着不同程度、形色各异的慌张。
回想起来,上一次小考这个李圆作为新人表现得也还不错啊,而且她现在已经有不小的进步了怎么还是这么紧张,要不是听说余芝芝的表演更胜一筹,她应该也会有个不错的成绩吧。江雪在心里默默想着。
“等一下……小考。小考?会跟这个考核有关系吗?”兴许今晚这个考核结束,就有一些新的线索,这一次江雪打定主意要认真观察。
在大家一整天的魂不守舍中,夜晚无法逃避地来临。
好几个人向菲欧娜请假,都被打了回来。
“不批准。不舒服就在旁边站着,或者地面上完成。”
“任何人都不能请假吗?”
“小考请假直接算作退组。你们自己看。”
三线艺人等几年都不一定能等来一个项目,怎么可能轻易退出,现在退组容易,以后还想再进组的可能就微乎其微了。
九点时,大家已经聚集在舞蹈室的后排,眼前就是一根根从房顶上垂下来的锻带,是《奔月》的灵魂,也是她们每天朝夕相伴最核心的道具。
缎带与缎带之间错落着足够大的间距,让每个人都能从教室正前方的巨大落地镜中看到自己的动作。
时间一秒一秒流动,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声音变小,紧张压抑的气息包裹了整间教室,连江雪都有些情不自禁的紧张。
可她回忆过去从小到大的考试,鲜少会有这样安静又沉重的氛围,倒是会在一些重要的竞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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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面试前,互不相识的选手之间才会这样,连天也不聊了。
江雪自己不需要参加考核,她穿梭在缎带之间,向下扽一扽检查着道具的安全性。和学员们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其实即使融入其中,江雪也很好看得好辨认,这是属性规定的备受瞩目者。
不多久菲欧娜推着眼镜拿着手机进到教室里,耳朵上还别着一枚耳机。她没有清点人数,甚至没有装模作样拿一个成绩册过来,这间屋子里的每个人,她早已烂熟于心,少一个人都会被她一眼发现:“之前应该都有过经验的,要求就不赘述了,无差别考核哈,准备好了就可以自己上前了,一组两个人。”
菲欧娜点完人数,抬手微微挪动了一下耳机的位置,显而易见,是在跟耳机另一头的人汇报:“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一声令下刚说完让第一组上前,平日里一个个消极怠惰的学员们,这会儿都格外积极,至少一大半的人都往教室中间靠近了过去。江雪细细观察着教室里的情况,这个现象和第一次差不多,大家似乎都想赶着早点考完早点离开似的。
“只要两个。”菲欧娜皱着眉看着主动上前想第一组表演的一堆人,随机从中挑选了两个人。
如果说第一次考核时江雪对这些学
员还不熟悉,也不知道她们的水平,那这一小段日子接触下来,对自己的学生的水平多少心里已经有了点底气。她很清楚,这两个第一组表演的女生,平时曾经完成过许多次完整的舞蹈动作,行云流水,驾轻就熟,基本功也十分扎实。她舒展了些神色,内心暗暗想:
【这两个应该没有问题。】
音乐响起,考核正式开始,她们脚尖轻点,将缎带绕在胳膊和腰上,一跃腾上了空中。
【不对,这不对。】
江雪一下子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眼前这两个率先上场的女生,无论是缠绕缎带的方式,还是腰身施力的位置,通通都不对。
第101章 考核(二)
外行人看不出来差别,可江雪一下子就看了出来,这样子悬在空中,过不了半首曲子,就一定会撑不住的,硬撑也一定会受伤。
上一次考核大家胡来也就算了,可这次自己已经重复过很多遍动作要领,而且正在考核的她们俩平时明明都知道这些注意事项的啊,难道是考试紧张忘记了?不对,要忘也不会两个人都忘记。
江雪心里有些担心,很想打断她们提醒一下,可是这毕竟是考核,自己作为老师,擅自提醒她们的失误岂不是有偏袒作弊的嫌疑,如果因为自己,害得她们被判作弊而不能通过考核,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她强忍住心中的声音。
果不其然,半首曲子没到,砰的一声,其中一个正在考核的女生就因为翻身时胳膊倚靠的吃力点不对,轰然摔到了地板上。
胯骨砸在地上,甚至胳膊都险些被扯脱臼。好不狼狈。她咬紧牙关,愣是没有叫出一声,只是面露懊悔的表情,望向菲欧娜:
“菲欧娜!再给一次机会吧!”
很遗憾,菲欧娜摸了摸耳机,铁面无私地摇了摇头。
“你没有机会了,考核不通过。”
“我这次是失误!”
“下去吧,不要影响别的选手。”
菲欧娜指了指还在空中的另一个正在参与考核的女生,那女生虽然仍在坚持,可脸上的痛苦面具已经显而易见,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一番请求和一番拒绝拉扯了几个来回,地面上的女生强撑起自己的身体,面向教室后的人群,准备再次回到人群中。
江雪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学员竟然出师如此不利,第一个就没能通过。
她担忧地望向缓慢挪回人群的那个女生,怎么回事?
刚刚面向菲欧娜时的懊恼和哀求已然烟消云散,虽然低着头看不清,可江雪明明能察觉到。
她低着头怎么竟有一丝笑意!
就在这一刹那,另一个女生也从空中掉落下来,她没有前一个人这般狼狈,许是体力不支有些心理准备地坠回了地面。
“对不起,我实在撑不住了。”那女生由于一开始就错误的施力方式,导致确实难以支撑,脸上憋得血色通红,胳膊自然垂在身子两旁颤抖着,看起来已然毫无舞者的美感。
菲欧娜无奈地摇了摇头:
“下去吧,不通过。”
再次未能通过考核的“二号选手”耸着肩快步回到了人群中。江雪没能及时看到她的表情。
已经两个学员都没有通过考核了,眼看这考核既没有明文规定的考核标准,也没有正式露面的考官,平日里令大家闻风丧胆,到了正式考核怎么纷纷掉链子。
又是新的一组。
江雪咽了咽口水,她倒不是在乎自己的工作成果,而是真的害怕考核失败会给这群年轻的孩子带来难以承担的后果。
第二组,大家又是争先恐后,同样是两个女生。
【这两个肯定没问题。】
这两位的舞蹈水准远超过前一组,平日里几乎从未出现过失误,有时候江雪自己设计动作时,都还想和她们俩一起探讨一下,寻求一些意见。
虽然怎么想,江雪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前车之鉴摆在眼前,菲欧娜惯性的摇头还没能停下,地板上还有她们从空中坠落时的汗水。
她望着落地镜前的两个学员,一个细节也不敢漏地看着两个女生缓缓将空中的缎带系在腰上。
这一次,道具绕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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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雪站在最后排,长舒了一口气,她俩还没上场前,江雪就暗自做了决定。
如果她们再绕错,自己就正式提醒一下所有人,总不能因此一个人也通过不了。
好在,不需要她提醒了。
音乐响起,两个女生在空中稳稳地翻飞,如同平日里训练一样熟练自然。
【这跳的什么?】
还是那些动作,可两个选手却像被木偶附身了一样,稳是挺稳,可一举一动都与奔月中仙女的柔美无关,比两个体操运动员还僵硬。
原本缓慢划过的弧度,温柔似水地挥舞,此刻就差一副刀枪棍棒就能去当武术替身了。
江雪吃惊地难以合上嘴巴,她已经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快要被自己的学员气晕过去。
【这两个人在干什么?她们是想独树一帜博个深刻印象吗?可是这样真的真的不好看啊!】
她知道,这两位考生并非没有能力跳出如仙子般沁人心脾的舞姿,她们的动作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她们是故意的。
“没通过!这跳的什么?平时的身段怎么练的?!”菲欧娜语气中有些愠怒。
又一组没有通过。
紧接着,第三组,第四组……她们纷纷上场,又纷纷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全部没通过。
大部分选择皮肉之痛,从空中轻重不一地掉下来,小部分选择花样失误,毫无美感地艰难地完成舞蹈,这部分大多是一些专业的舞者出身,兴许是怕真的伤到自己毁了舞蹈生涯。而江雪,则在她们一个个的失误中,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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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示范
李圆两只手撑在地板上,承载着半坐着的重量。茫然不知所措地望向人群后的江雪,又立即扑闪着泪光望向菲欧娜。
其实这一摔,不会有任何人轻视她嘲笑她,可李圆就是过不了上场前士气满满的自己那关。
助理菲欧娜眼中一丝冷漠,原想开腔让李圆也下去,可突然之间,她垂下脸伸手扶了扶耳机,面色柔和下来:
“你叫李圆,是吧。考虑到你是刚进来的新人,而且刚刚的舞蹈已经相对出彩,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继续。”
原本安静的教室因为菲欧娜这一席话躁动了起来,其他人相互窃窃私语,叽叽喳喳地,江雪听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
“不过,别浪费一首歌的时间,再来一个人上来吧。”
刚刚还争先恐后想抢先考核的大家伙,此时竟没人还愿出头。菲欧娜的号召失去了威力,没有人愿意向前一步,成为和李圆同台的那个人。
“既然没人想上来,我们请江雪老师上来做个示范如何?我们李圆的表演也很精彩,她们两人一起,给接下来的人都打个样。”
李圆一着急,脸就通红。脑袋像个拨浪鼓,眼神在菲欧娜和江雪之间往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江雪站在原地,脑海里倏地闪过余芝芝在酒廊里给自己的提醒。
【艺人集体排练时,别亲自示范,看着就好。】
【你太好看了,会抢了艺人的风头。】
“别亲自示范……?上次考核时,大家的表现也确实都很差劲,现在看来那不是大家的真实水平,反而是故意想在考核时让自己出现纰漏。但上次只有芝芝的表演是完美的,她为什么不像大家一样藏拙?难道她在替我给大家打样?如果菲欧娜注定会对所有人不满意的话……”
江雪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眼下这个问题再次转向了自己,就像玩游戏时的转盘一样,无论过程如何,总会有一局游戏转盘的指针指向自己。
演,还是不演。
只要江雪迈出这一步,就是辜负了余芝芝的叮嘱,那几乎是余芝芝生前对江雪的最后一个提醒;可是不演的话,江雪又该如何去了解这个霍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余芝芝的意外又究竟怎么回事。
决定了,上吧!
江雪侧身穿过人群,脚步缓慢,每走一步她都好像能感受到自己在走余芝芝曾经走过的路一般,余芝芝生前的影子仿佛与自己交叠,在不同的时空里走向同一个“舞台”。
仅仅是来到所有人面前站定,挺了挺腰板,绕着垂下的绸布转了几圈缠在自己肤如凝脂般的胳膊上,菲欧娜在角落里就已经露出了无人察觉的笑容。
“李圆,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只示范一次,你们这些日子里练的动作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哈!首先这个胳膊是这样绕的,穿过你的肩膀,再系在腰上,把力量放在腰和肩膀上,不然就会像你们刚刚那样受伤的。”
江雪强装镇定,尽量不让自己的示范成为一场表演。但随着飘扬的音符响起,她还是轻而易举地压过了所有人的风采,即使是随手示范,也算得上一场精美绝伦的舞蹈。没有服化的修饰,一袭素衣,从她的身韵中,也能瞥见仙女的影子。
鼓点越来越快,整段舞蹈进入了高潮!
江雪在空中翩跹的动作难度也越来越高,连菲欧娜都忘记了自己的任务,目不转睛地沉醉其中。
在刚刚没有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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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学员可以挺过的高潮节奏里,江雪依然面不改色,飘逸的长发不仅没有成为她的累赘,反倒在她的舞动中成了绝佳的点缀。仿佛只要穿过她的长发,就能到达尘世之外的仙界。
状态如此之好,令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一曲舞罢,整个教室里的氛围已经不似先前那样紧张沉重,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还对刚刚精彩的舞蹈意犹未尽,菲欧娜也不再严肃,直接捂着耳机转身出了教室。等她再回来时带回了一个令教室里所有人内心狂喜的消息:
“今天考核到此为止了,所有人休息三天,你们平时得多练练啊!”
随后菲欧娜便将江雪单独拉到了一边:“江老师,明晚霍总有几个资方大佬要应酬,您是对训练进度最清楚的人了,明晚您跟霍总一起去吧,也算是满足资方来考察的目的,给他们汇报汇报。”
“应酬吗?”之前余芝芝也有这样的应酬吗?江雪在心里暗暗思忖。
“霍总都安排好了。”
江雪真的觉得自己在重复余芝芝的脚印,犹豫了两秒点了点头。
第二天江雪一整天都待在霍盛的舞蹈教室里,她时而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回忆着余芝芝最后那场拿了第一名的考核时的表演,时而席地而坐翻看着自己的邮箱和短信。
自从上次从玛嘉烈城回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收到来自“桥咖啡”的消息,那个失物招领中心的负责人说考虑之后会有消息,怎么这么多天也没有任何通知,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吧,毕竟想要恢复被缴销的属性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更何况还是一个已经离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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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为艺术献身
江雪刚离开后的那几天,除了咖啡店,晁亮的业务算是彻底进入了停滞,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江雪带来的这门生意。说来惶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确实和金钱有关,晁亮给自己更多的说辞是,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对已经离世的人做实验。
如果真的系统也能奏效,那下次再遇到校车车祸那样的惨剧,可能自己就能做些什么了?这也算是晁亮自己想完成的闭环。
他有模有样地将自己想象成一个投资公司的评估人员,捕捉着余芝芝在世上留下的各种信息,将她所有的作品翻出来看了个遍,观察着失去生命的重要性这一点会有什么具体表现。
晁亮很快就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缺失属性,因为似乎对余芝芝在世时没有什么影响,她青春靓丽,社交平台上的记录看起来鲜活自信,虽然算不上大红大紫,但也是有那么一些粉丝的小明星。这样的人设在现实世界里也不少见,娱乐圈这东西说难进其实门槛也不高,难的是在其中水出一番名堂罢了。
只不过,让人很难跟江雪所说的”自杀“联系起来。
晁亮思来想去,再也找不到不接江雪这个生意的理由。而因为桑杞也还受余芝芝缴销属性的影响,似乎完全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显出一副”我都行,你看着办“的态度。
他将对影响概不负责的条款写进了合同里,江雪一口便答应了,隔着电话也能感觉到江雪的雀跃,晁亮也觉得,这也许不是一件错事吧。
恢复余芝芝属性的日子就定在江雪同意的那天,按照往常,当事人原则上是要在现场的,刚恢复属性难免会有许多不适应和充满违和的行为,但这次恢复的跟江雪也没什么关系,江雪自己也无法抽身过来,晁亮便像一个往常的晚上一样一个人坐在咖啡店里,面对着空荡荡的大堂,和屋外唯有路灯亮着的黑夜盘弄着电脑上的程序。
作为程序员来说,这无疑是惬意的状态。
他悠哉游哉地,晃着腿敲击键盘,将余芝芝的信息录入,余芝芝已经离世,无论是否能够奏效,想来也没有太多顾忌。
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多了,完成今天的最后一件事情便可以收工回家。
大同小异的流程之后,晁亮按下了回车键。
他先是第一时间给江雪回复了一条简短的讯息:”好了。“
【江雪作为余芝芝的朋友,应该生理上会有一些反应吧?有没有效果等江雪的消息就知道了。】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江雪没有任何回复。
【欸?难道已经在家痛哭流涕了?那也应该回个消息吧?】
晁亮又追加了一条消息:”有什么不同吗?“
眼看着江雪依然没有任何回复,晁亮自己打开了新闻热搜的页面搜索余芝芝的信息。互联网上总是残忍的,每天都会有新的事情发生,一件件昨天前天过去发生的新闻比翻书还快地被翻过去,消息的保鲜期一过便似乎很容易就被大家抛之脑后,余芝芝去世的新闻已经无人问津,即使晁亮现在恢复了她的缺失属性,也没人再回过头去追溯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没起效……毕竟人都没人了。”晁亮看网上没有波澜,江雪似乎也没有察觉出异常,如果有不同的话应该会及时回复消息的,他碎碎念着起身,和再寻常不过的日子一样收拾好店里的琐事,关上灯一个人朝家里走去。
一路上晁亮的心情很平静,这个世界他已经越来越适应,融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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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完全没有困难,想着明天又会是一个好天气,真有一种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轻松之感。
而波罗海世界的另一角,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霍盛公司顶楼的一个小型演播厅里,江雪的手机连带着她的挎包被扔在黑暗的角落,散发着莹莹亮光。
男人穿着一件唐装,胸前盘纽式的扣子解开几颗,袖口微微挽起,靠在一把皮质的沙发椅上,双手耷拉在沙发两边的扶手上,浓密的眉毛向着太阳穴延伸过去,原本梳着大背头的油头似乎也随着休闲的氛围失去了原本的造型,松松垮垮在头顶:
“江雪,你来公司这些日子,我没有为难过你吧?为公司做这么一件小事都不愿意吗?”
江雪站在霍生复的面前,身后不远处站着四五个彪形大汉,想走也走不了,只能被硬生生地堵在原地。在黑暗没人看见的地方,江雪悄悄攥紧了手心,指甲微微嵌进掌中。
【芝芝以前也来过这里吗?】
她的脑海中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怅然,循着余芝芝的足迹她站到了这个特殊的演播厅里,江雪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这是在侮辱我。”
听她这么说,霍生复饶有兴致地向椅背靠了过去,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似笑非笑的脸,只见他慢悠悠地将手臂环抱在胸前,看起来与紧张僵硬的江雪截然不同,只有轻松的惬意。
“我可不认同你这么说。在我眼里,你表演什么或者你在哪里表演,都不能改变的现实就是,它们是艺术。因为你就是天生的艺术家,为艺术献身怎么会是侮辱呢?我觉得很高尚啊。还是说,你自己觉得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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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为艺术献身(二)
【工作日志-2020年1月15日今天删除了余芝芝的缴销属性,目前来看互联网上风平浪静,是否起效还存疑。(Edit by亮)】
睡前晁亮靠在书桌前,背对着灯光渐渐暗去的玛嘉烈城,在电脑上记下了这一桩小生意的工作日记,他潜意识里没有对这次的业务过度重视,只是寥寥两行就结束了记录,也许是因为相对的理性总让他觉得逝者不可追,还是改变活着的人更有意义些。
困意还没有到来,他惯例一般玩着手机,准备最后一次检索余芝芝的新闻来给今天收尾,可这一次他搜索时,看到了一条以往没有见过的新闻。
或者说,这是第一条正视余芝芝死亡事件的新闻。但新闻的内容和江雪所说的“自杀”却不相同。
【来世再舞!最后一部作品!着名演员为艺术献身……近日,一部备受期待的大片《奔月》在拍摄过程中发生了一幕悲剧——着名女演员余芝芝在表演中不幸殒命。据了解,在拍摄一场高难度的舞蹈戏时,余芝芝不慎失误,导致身体遭受重创。虽然紧急送往医院抢救,但最终还是没能挽回生命……
……这部戏预计将于明年上映,目前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后期制作中。制作方表示不会删减余芝芝已录制的部分……】
晁亮的脑海中首先联想到了在现实世界里某部自己很喜欢的电影系列演员因拍摄事故离世的情节,虽然是一件令人悲痛的事情,可至少大家看到了他的付出,缅怀与光环将会一直伴随着他的艺术生涯,多少已经算是给死者的一些宽慰了。
如今余芝芝竟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晁亮又细读了几遍新闻的通稿,措辞感人真挚,没有丝毫的轻视打趣,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公司对这个女人的惋惜,新闻配图中的余芝芝也精致美丽,不存在恶意抹黑,已然不是江雪第一次来时所说的无人在意。
【属性起效了?】
这是晁亮的第二个反应。他起初还有些紧张会不会带来什么恶劣的影响,但现在悬在心里的担心也算是尘埃落地,新闻上来看不是什么坏事,粉丝追怀,公司遗憾,艺术留存,皆大欢喜,可不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吗。
晁亮起身将手机扔在身边,紧接着将自己也扔进被窝里,准备心满意足地结束今天睡上一觉。只是心里还有一丝丝的怀疑。
【既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死因,也不是谋财害命,为什么一开始公司没有说实话呢,还用自杀这种理由来搪塞……也许是因为怕担事,怕给赔偿?完全有可能,毕竟那时候大家都还是不会在意这个人的生死的,连桑杞都冷血呢。而且还是在亿言上发布的,那应该不会有假……
那江雪呢,江雪应该也有感觉的,为什么不回复消息?
不懂……难过得不行了?】
他很快便将这一切合理化了,亿言上的新闻都是会有求证记者确认的,这事儿就交给邹赛去研究去吧!
晁亮甚至还有一些志得意满涌上心头,他刚想睡觉,又重新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将自己的工作日志修改到了最新状态——
【工作日志-2020年1月15日今天删除了余芝芝的缴销属性,99%的概率这个大模型对已经去世的人也能奏效。果然只要是在计算机里,任何数据记录都会留下痕迹。(Edit by亮)】
志得意满不仅仅是因为余芝芝这一个人的生意顺丰顺水,要知道,他可是几乎拥有了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啊,换成再淡定的人恐怕也会骄傲地飘上天去。
在现实世界里,晁亮只是一个虽然也顺利但终究平凡的普通人,一切收获都靠自己辛勤的加班和钻研得来的,能完成自己人生的课业已经十分疲惫,哪里还有那么多精力去改变别人的命运。
可是谁又没有一个成为英雄的心呢,只是过去因为自己的能力有限而强行按捺罢了。
晁亮心中窃喜,不断告诉自己保持冷静低调,嘴角含着笑意沉沉睡去。
……
与此同时,聚光灯直射着的舞台中央,江雪完成了在空中的最后一个动作。她绷直脚尖,倒挂着身子,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白瓷一般的脸上滑过,顺着太阳穴流向垂如瀑布的长发之间。
就在表演时,江雪明显感觉到自己全身心像是被打开了某个开关一样,余芝芝去世的记忆猛地涌进她全部的意识,心开始颤抖,脑中像被电击过一样开始产生刺痛,刺痛之后是应激创伤带来的麻木,鼻子开始发酸,四肢变得无力。
“成功了。”
江雪一个动作做错了,她完全不在意,反正台下那群人也不会看懂自己错没错,她的动作十分机械全靠肌肉记忆,注意力一大半被悲伤的情绪占据,还有一小部分则在动作之余观察着台下霍生复的表情。
果然,不出几分钟,霍生复的另一个助理从黑暗的房间后面脚步匆匆走上前来,躬着身子凑近霍生复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江雪虽然离得远,也能感觉到霍生复脸上的表情似乎出现了某种变化。
前一秒还像一个老太爷微微笑着看着表演,下一秒嘴角的笑意便荡然无存,霍生复的眼神冷冽,瞥了助理一眼,很快便调整了表情,恢复镇定自若的样子笑着起身,向周围的其他几位“观众”颔首示意:
“我出去处理点事情,你们接着看,我马上就回来。”
随后打着招呼离开。
江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知道,很大概率就是余芝芝去世的事情发生了转机,这场表演她不再觉得漫长,痛苦也消解了大半,音乐声一浪叠着一浪,愈加恢弘,江雪心中的悲伤也一浪叠着一浪,愈加清晰。
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从她眼中夺眶而出,甩在空中,无人察觉,她望着舞台两边镜子里的自己,余芝芝昔日的动作历历在目,她暗暗发誓要一定要把余芝芝最美的一面留给世界。
江雪开始有些庆幸,自己选择站上了这个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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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为艺术献身(三)
244艺术街区的四层小楼上,二楼走廊最尽头的办公室里,霍生复脸色铁青,坐在黑胡桃木质的大办公桌前,将指尖夹着的雪茄,送到嘴边,吸完最后一口,倾身向前,缓缓把还剩三分之一的雪茄搁置在烟灰缸边上。
没有掐灭,只是等着它静静地燃尽,白色的薄烟像一根细丝浮在空中。
菲欧娜站在他的身侧,俯着身子将平板递到他的面前:
“霍总,余芝芝的事情,已经在亿言平台上正式报道了。按照您的要求,强调了会保留余芝芝已录制片段的表态。”
霍生复腾出右手,在平板屏幕上上下翻了翻:
“包一份礼物感谢一下朱记者,这件事情你去办。”
“好的霍总。要不是朱记者最先察觉到网上开始有星星点点关于余芝芝的讨论,而且数据显示热度越来越高,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反应。”
霍生复一只手继续托着平板,一只手夹起雪茄又猛抽了一口,拧着粗眉,带些怀疑地问道:
“怎么回事。余芝芝的缺失属性有去确认过吗?为什么还会有关于她的新闻出来?”
菲欧娜惶恐,大脑快速运转,非常笃定:“确认过!确实是没有生命重量,虽然一开始对于她的缺失属性我们也觉得定义不明,不知道具体什么体现,但从事情刚发生那几天周围人的反应来看,应该就是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去世的,您应该有感觉的。
所以,也可能是我们对她的缺失属性了解的不够全面。”
“呵呵。”霍生复干笑了两声,嘲讽般瞥了菲欧娜一样,像是对菲欧娜所说的“感觉”嗤之以鼻。
“管她被缴销了什么。现在朱记者那边反应网络上已经有了这个女的讨论,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不就是一点‘意外’吗,用好了还能给我们的电影带来点热度。”霍生复又翻了翻网页,轻飘飘感叹起来,“感觉写得很平淡啊,都没有能突出我们明年要上的《奔月》,可算得上她的遗世之作。缅怀的意义没看出来。”
他语气漠然,净是不以为意。
“是,您说得对,我稍后就去让朱记者再润色一下。朱记者跟我们是老合作了,应该没问题。”
“算了,别改了,下次再说吧。这么写,我们想要的效果应该够了。”
“下次?”偌大的会议室里,菲欧娜低垂着头,胸口微有起伏,不易被察觉,可听到霍生复说到“下次”时,她忍不住抬眼看了看正在看新闻的这个人,不多言语,只是在心里默默又品味了两遍这个字眼。
“这个新闻现在看起来没什么热度?在搜索榜上吊着车尾呢。”
他仰起头看了一眼菲欧娜,又抛出了第二个疑问。菲欧娜和霍生复的眼神对上,不免有些紧张,连忙收回平板站直了身子开始检查各个浏览器上这条新闻的热度。
“好像,热度是有点低……我再检查一下。”
霍生复疑心惯了,任何蛛丝马迹,他都要质疑一番:“余芝芝,公司也养着她有些时间了,还是养出了些名气的。活着时还能搞出点动静,怎么死了热度还不如活着。”
菲欧娜觉得嗓子眼开始发紧,收缩,紧绷,她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自从今晚余芝芝去世的事情被人扒出来之后,她也觉得自己心中竟生出了一些不忍:
“可能因为现在大家更喜欢接收正能量的信息,而有人去世这样的新闻,多少不太积极。也可能是因为现在比较晚了,晚上的活跃人数不多。”
她有意避开了余芝芝的名字,而是用“有人去世”这样颇有距离感的字眼,好像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摘出去一般。
“怎么不积极了?为艺术献身,不敬业吗?不积极吗?”
霍生复扭过头,挑着一边的眉毛,将眼神转向菲欧娜,那目光里不容置疑的意味盯得菲欧娜后背发凉。
菲欧娜一下子明白了自己老板的意思,紧跟着霍生复的疑问句便补充起来:
“我们已经拜托朱记者在通稿里写上是因为拍摄才出的意外,但……但因为既没有保存出工记录,也没有任何路透拍摄的素材,朱记者那边不建议我们额外推热度,毕竟余芝芝是为工作出事这事,也不太经得起深挖。我们就用亿言的平台给这事盖棺定论就行了。”
“呵呵。不用给他礼物了。这是姓朱的自己的私心,他怕事情搞大了被人戳破之后他要负责任的。”
霍生复又是两声干巴巴的冷笑。
“找几个工作人员采访一下。当作目击者。”
“那江雪呢?江雪当初进公司就是冲着与芝芝,现在余芝芝出事了她肯定第一个追究。”
“她?她一个傻白甜能有什么能耐,而且今晚之后她就有把柄在我们手里了,怕什么,不用管她。你只管把我们的几位客人招待好了就行。”
这一夜过去,亿言上关于余芝芝的新闻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快速发酵。
当晁亮醒过来时,余芝芝相关的新闻已经爬上了热搜前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起床后和往常一样站在飘窗前看看窗外天气,外面风和日丽,和他今天的心情差不多。去桥咖啡的路上晁亮也忍不住看了一路余芝芝的新闻,热搜下的讨论清一色的好评与感人,几乎没有恶评,无论是路人还是粉丝都纷纷嚷嚷要去影院支持《奔月》,晁亮愈发满意,心中暗自再次肯定了自己做的是正确的选择。
到了店里他的心情也不错,进门一打眼就见大敏笨拙地将围裙套上自己强壮的身上,晁亮更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主动走上前去给大敏套围裙。
“嘿嘿,谢谢亮哥,亮哥今天心情不错嘛。”
晁亮乘着些快意,突然想到是不是也可以给大敏恢复痛觉的属性,便从身后冷不丁突然锤了大敏一拳。
大敏上一秒还在憨笑着给晁亮道谢,下一秒就龇牙咧嘴地甩动着胳膊想伸手去捂住后背,同时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扭过头去看着已经笑得前俯后仰的亮哥。
“亮哥!”
“咳咳,逗你呢!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多来几下?”
没等大敏答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桑杞已经出现在店门口:
“大杯冰焦玛!我赶时间!”
店里打打闹闹的两个人停下笑意看着门口来人,双双不由自主地呆愣住了。
晁亮自己都快忘记,店里搞活动那天自己可是一股作气给桑杞恢复了许多属性,其中有一条便是桑杞的审美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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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审美偏差
早晨的阳光洒在桑杞的头发上,她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将头发打理成了波浪微卷,似乎颜色也不是从前的乌黑,透着些栗色,阳光一照还有些发丝显出金色。略施粉黛的脸上也不似从前那样干枯蜡黄,终于显现出少女的气色,明黄色的高领毛衣配上棕色系的灯芯绒短裙,在冬天这个臃肿的季节里明艳得夺目。更重要的是,和桑杞往日里万年不变的灰色卫衣相比,这简直像从画报里走出来一样。
“桑杞你今天看起来好漂亮!”
大敏直愣愣地夸出了口,倒是晁亮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
“你今天确实看起来不太一样……”
桑杞大大方方地笑,踩着一双锃亮的小皮鞋走进店里:
“那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她目光直视着晁亮,说着大敏听不懂的暗号似的,晁亮过了许久才回忆起来。
“噢!是审美!”
“对哇,只不过我之前还在摸索阶段,突然打通审美的任督二脉有些难以驾驭,一不小心就用力过度了,哈哈哈。”桑杞开始有些害羞了,连忙转移话题,“咖啡咖啡,今天协会有公益活动,我得过去看看~”
晁亮将刚刚和大敏打闹时的想法抛之脑后,绕身进了吧台里面开始研磨咖啡豆,一边磨一边和桑杞闲聊:
“你看昨晚的新闻了吗?”
桑杞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骤然黯淡下来,她走近吧台,胳膊肘撑在吧台上,凑近晁亮问道:
“看了。看来对去世的人也能起效?”
晁亮努努嘴点点头,桑杞一脸落寞,满是怅然:“好可惜噢,那个余芝芝虽然我不粉,但她那么年轻那么美丽,竟然就这么因为意外去世了,唉……想到这里我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别不是滋味了,总好过无人问津吧?”
轮到桑杞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简直不敢想象我之前有多冷漠。这件事情你做得对,真不愧是我们失物招领中心的当家的。”
一番恭维让晁亮手头的动作不自主加快了,活像趁热打铁再做一杯味道不错的咖啡能叠加一份认可似的。他低着头无人察觉地暗笑。
“不过余芝芝不是三线小艺人吗?怎么这次的流量这么大?她以前也没有这么多关注度啊。”
晁亮想了想:“我觉得可能是反弹吧。就是被压抑久了属性在爆发时会被放大和加倍一样,就像我给大敏来一拳,明明没有非常用力但他的感受却被拉满。”
“是吧……是吗?但我觉得我虽然有些难过,程度还在可控范围内诶。”
大敏在一旁隐约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又一脸茫然地打岔:
“诶!亮哥你们喊我?!”
晁亮和桑杞不约而同笑了。
“喏,给你咖啡,别想啦,至少现在晚上的大方向是好的。要是活动顺利的话我们晚上去吃点好的。赚钱了这不是。”
桑杞接过晁亮递来的咖啡,捋了捋裙角准备离开,晁亮这会儿也大方许多,毫不吝啬夸奖:“别捋了,好看的。”听得桑杞更是耳朵发烫,一路小跑离开了桥咖啡,独留下晁亮和大敏两人在店里看着桑杞的背影发楞,那是他们过去从没见过的人。
公益活动就在医院斜对面的商业楼里举办,先前桑杞在失孤互助协会投入大把精力现在也终于步入了正轨。一个栽满花草的环岛将楼下正对的路口一分为三,一边是人来人往的医院,一边是桑杞这一栋商业楼,斜对角则是一个只有三层楼高的商业广场。
广场里本身设施齐全,该有的巨幕广告牌,裸眼3D外墙应有尽有,只不过在医院的对比下人流量显得没有那么充沛。
桑杞站在协会的玻璃窗前看着外面,对面商圈的广告一轮一轮播出,可她一个也记不住,直到新闻精选出现时,她才稍微凝神。
视频里的灯光闪烁着柔和的明灭,丁香色的纱幕从天上倾泻而下,一名舞者身着月白色的锦衣,一根绸布系在腰间,衣袖轻抖,翩跹在空中。
雪白的脚似踩着无形的空中的天梯,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人恍惚。
幕纱是湖,舞者似鹭。
余芝芝确实很美,身段优雅,不亚于任何一个当红舞者,简直就像沧海遗珠一般。
她看得沉醉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了上来,自从桑杞的被爱属性恢复之后,其实生活并没有发生质的变化,只是多了一些愿意亲近自己的人,搁在以往是断然不会有人愿意主动来搭话的。
一个公益活动上的路人在桑杞身边驻足,感叹了声:“好美啊。”
“是啊,就是有点可惜,这是她的最后一个表演了。”
桑杞看着看着,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乍一看是美的,可看久了之后桑杞竟觉得心里愈发憋闷起来,如果真的够美那她应该觉得赏心悦目啊,毕竟桑杞现在正是审美能力放大阶段,任何美不能逃过她的眼睛,而任何丑也别想蒙混过关。
她将目光聚焦在余芝芝的脸上,一张不可方物的脸为什么看起来,透着一股旁人审视不到的怨愤和决绝呢,只要能看见优美的舞蹈下这层煎熬的表情,美霎时间荡然无存了。
桑杞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一则新闻的时间不长,短短几十秒草草了事。
【难道是我的错觉?】
桑杞没法欺骗自己的感受,又去网上翻来更完整的视频一遍遍的看,不死心的她甚至将不同时间段的余芝芝的表情和神态都翻出来做了比对,越比对越让她坚定新闻里播出的视频余芝芝的状态很不对劲。
【新闻里说是因为意外,而这个流出来的最后一个舞蹈是完整的,这个时候就已经觉得身体不适了?】
“喂?亮,你这次交易之后,江雪那边什么反馈?”
原本晁亮还沉浸在今天喜滋滋的状态中,冷不丁被桑杞这么一问总有种扫兴的感觉:
“没联系上。不过她在交易前款项已经结清了,所以我也没有追问。”
“啊?事成之后没联系过吗,这得亏是没起什么大的波澜,这要是中途出点差错联系不上她你也不管吗?”
“在交易前我们已经谈好了条件,对于恢复属性之后的影响,我概不负责。怎么了?你能不能别老是一副来审我的样子,有什么事你直说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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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00
“额……好吧,是我表达方式有问题。”
桑杞不再迂回,直接将自己的感受一五一十地告诉晁亮:
“我觉得这个视频有点反常。你知道的,一般在恢复属性之后都会有一段时间对于这个能力格外敏感,我现在就处于这么一个阶段,我现在对美丽或丑陋的事物感官好像放大了,所以在看新闻里播的余芝芝这个视频时按道理我应该觉得很美好的,一个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闪光的人对吧。但我看了一会儿后觉得表象上的美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一些……怎么描述呢?痛苦?”
“我来看看。”
晁亮没有急着否定桑杞的想法,而是选择自己去验证一下,很快他给出了答复:
“你想多了吧。”
“……”
“是不是你本来就不吃余芝芝的颜,或者不喜欢这一类表演啊?”
“哎呀不是!我已经控制过变量了,我去把余芝芝以前的视频和她的舞蹈都翻出来看过了,美就是美,我不会否认的,可是唯独新闻里这条视频就是没有美感。眼看动作其实也都一样。就是感觉艺术的内在灵魂,变了,不一样。”
桑杞说得笃定,但晁亮没有答话。他始终觉得仅靠感觉判断一个事物是不合逻辑的唯心主义。
听着晁亮在电话那头的沉默,桑杞也懂晁亮是一个喜欢拿事实说话的人:
“而且这个视频很奇怪,我不是说内容,而是说视角。你发现没,新闻里流出的视频好像是霍盛的监控器视角,如果是寻常的监视器那观察环境是否安全是它的第一使命,那就会尽可能得监控最大视线范围。可视频中的监视器却直直地正对着舞蹈教室的前排中央,好像就是为了看那一个角度一样。”
桑杞说的什么审美上的异样晁亮一点也没有感受到,但视频角度这一点确实踩在了晁亮怀疑的点上,他已经有些动摇:
“可是这个新闻是在亿言上发布的,亿言上的新闻都是有求证记者把关的,应该不会有假吧?”
“……那你之前在上面发布的假消息还不是被挂在上面好多天?只要手眼通得够高,就不存在绝对的铜墙铁壁。”
晁亮沉默了,这席话说得直白干脆,也就桑杞能说得出口,桑杞顿时也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圣母,连忙转圜:
“要不这样,我们先想办法联系上江雪,看看江雪知不知道这个视频的出处,是在什么场合下拍的,说不定真的是当时余芝芝就已经身体感到不适了之类的,也有可能呀,那就是我想多了。”
“这次交易我们是有提前协定好,不对结果负责的。”
随着业务越来越熟练,晁亮渐渐不想再给自己揽事,更不想好端端的惹事生非。
见他这样坚持,桑杞隔空微微眯眼:
“好,那我这人心里藏不住秘密,我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我总想找人分享,我去找强尼聊聊!看看他对这事什么看法?”
“欸?!”晁亮深知要是让强尼知道联系不上江雪的事情他肯定大惊小怪,要是桑杞再添点油加点醋,他搞不好都能上升成失踪去。真是一物降一物,面对强尼这种一个屋檐下的狗皮膏药晁亮一点办法也没有。
啪一声电话那头桑杞已经挂了电话。
桑杞没有真的自己去找强尼“告状”,她只是留给晁亮自己考虑的时间。同时她也没有放弃去搞清楚这个视频背后具体是怎么回事。
江雪之前留下的联系方式她自己也能搞到,几通电话过去,电话那头根本一次都没有接通过,越是这样联系不上她心里越发紧张,桑杞对于恢复属性可能带来副作用始终心存余悸。她甚至辗转联系到了凯茜,但凯茜也对江雪的状况一无所知,只说江雪按照合同约定进公司做封闭式培训了。
“封闭式?封闭式培训不能用手机吗?
桑杞越想越觉得古怪,也不是不能用手机呀,不然最近晁亮和江雪谈成这趟生意是怎么联系的?
纵使白天两人之间有些不愉快,但晚上两人相约的饭局倒是没有一个人放鸽子。
【约在一家火锅店,火锅店描述见老版本。】
桑杞嘴里嘟囔着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似是撒娇的语气胡乱埋怨道:
“网上说得果然没错!你们男人都一样,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话虽这么说脸上其实没有愠色。
晁亮先是“啊?”了一声:“怎么还上升到这个高度了?”但看到桑杞的神色也知道那只是熟人之间的开玩笑,便也笑了。
“我可没上升!我说的是事实,你收人家江雪的钱,就要做好售后,客户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你是懂的呀。你这么做真是两个字,凉薄!”
“好好好我凉薄,你们重感情,你们重感情我看强尼也没往心里去嘛,他压根没来找我。”
桑杞露出一副更加气不打一出来的神情,将桌上点的肥牛卷一股脑全倒进了靠近自己的辣锅里:
“那是因为我没去告状!谁跟你们男人一样冷血无情,我还是很在乎你的感受的好吧!我自己去找江雪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噢?那你找到了吗?“
晁亮听她这么说更加有些得意地挑衅着问,同时行为上倒挺不计前嫌,夹了几片毛肚涮进了桑杞面前的辣锅里,他自己确实不太能吃辣,而桑杞却是无辣不欢,更是个毛肚脑袋。
“没有……“
桑杞像斗输了的公鸡终于偃旗息鼓,腰杆也不挺得板直,整个人在晁亮的对面窝了下去。
“没有,我已经用了一切可能的方法,就是找不到她。连凯茜我都联系了。“
晁亮略带照顾的意味将锅里的毛肚夹给桑杞,问道:
“或许我能有办法?”
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致,瞪大了眼睛扑闪着睫毛,瞳孔闪现出惊喜的神色:“真的吗?哎呀,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别人死活的!亮,你也要理解我~我是担心江雪失联是因为交换属性带来了什么副作用呀~而且你这么神通广大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人,想当初我被梁捆走时你都找到了我。欸?等等,你该不会又要动用异常天气吧?这就不必了,有点兴师动众了哈……“
“想多了,不用动用那个程序。“
“那就好那就好!来来来我再给你点一份肥牛卷,全是你一个人的,吃完赶紧带我去找她。“桑杞殷勤地令人害怕,只有晁亮乐在其中,他话锋一转:
“我说的是或许,可不是打包票。“桑杞脸上的笑容来了个急刹车,每次看到桑杞的情绪被自己逗得七上八下,晁亮就觉得颇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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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审美偏差(二)
“额……好吧,是我表达方式有问题。”
桑杞不再迂回,直接将自己的感受一五一十地告诉晁亮:
“我觉得这个视频有点反常。你知道的,一般在恢复属性之后都会有一段时间对于这个能力格外敏感,我现在就处于这么一个阶段,我现在对美丽或丑陋的事物感官好像放大了,所以在看新闻里播的余芝芝这个视频时按道理我应该觉得很美好的,一个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闪光的人对吧。但我看了一会儿后觉得表象上的美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一些……怎么描述呢?痛苦?”
“我来看看。”
晁亮没有急着否定桑杞的想法,而是选择自己去验证一下,很快他给出了答复:
“你想多了吧。”
“……”
“是不是你本来就不吃余芝芝的颜,或者不喜欢这一类表演啊?”
“哎呀不是!我已经控制过变量了,我去把余芝芝以前的视频和她的舞蹈都翻出来看过了,美就是美,我不会否认的,可是唯独新闻里这条视频就是没有美感。眼看动作其实也都一样。就是感觉艺术的内在灵魂,变了,不一样。”
桑杞说得笃定,但晁亮没有答话。他始终觉得仅靠感觉判断一个事物是不合逻辑的唯心主义。
听着晁亮在电话那头的沉默,桑杞也懂晁亮是一个喜欢拿事实说话的人:
“而且这个视频很奇怪,我不是说内容,而是说视角。你发现没,新闻里流出的视频好像是霍盛的监控器视角,如果是寻常的监视器那观察环境是否安全是它的第一使命,那就会尽可能得监控最大视线范围。可视频中的监视器却直直地正对着舞蹈教室的前排中央,好像就是为了看那一个角度一样。”
桑杞说的什么审美上的异样晁亮一点也没有感受到,但视频角度这一点确实踩在了晁亮怀疑的点上,他已经有些动摇:
“可是这个新闻是在亿言上发布的,亿言上的新闻都是有求证记者把关的,应该不会有假吧?”
“……那你之前在上面发布的假消息还不是被挂在上面好多天?只要手眼通得够高,就不存在绝对的铜墙铁壁。”
晁亮沉默了,这席话说得直白干脆,也就桑杞能说得出口,桑杞顿时也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圣母,连忙转圜:
“要不这样,我们先想办法联系上江雪,看看江雪知不知道这个视频的出处,是在什么场合下拍的,说不定真的是当时余芝芝就已经身体感到不适了之类的,也有可能呀,那就是我想多了。”
“这次交易我们是有提前协定好,不对结果负责的。”
随着业务越来越熟练,晁亮渐渐不想再给自己揽事,更不想好端端的惹事生非。
见他这样坚持,桑杞隔空微微眯眼:
“好,那我这人心里藏不住秘密,我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我总想找人分享,我去找强尼聊聊!看看他对这事什么看法?”
“欸?!”晁亮深知要是让强尼知道联系不上江雪的事情他肯定大惊小怪,要是桑杞再添点油加点醋,他搞不好都能上升成失踪去。真是一物降一物,面对强尼这种一个屋檐下的狗皮膏药晁亮一点办法也没有。
啪一声电话那头桑杞已经挂了电话。
桑杞没有真的自己去找强尼“告状”,她只是留给晁亮自己考虑的时间。同时她也没有放弃去搞清楚这个视频背后具体是怎么回事。
江雪之前留下的联系方式她自己也能搞到,几通电话过去,电话那头根本一次都没有接通过,越是这样联系不上她心里越发紧张,桑杞对于恢复属性可能带来副作用始终心存余悸。她甚至辗转联系到了凯茜,但凯茜也对江雪的状况一无所知,只说江雪按照合同约定进公司做封闭式培训了。
“封闭式?封闭式培训不能用手机吗?”
桑杞越想越觉得古怪,也不是不能用手机呀,不然最近晁亮和江雪谈成这趟生意是怎么联系的?
纵使白天两人之间有些不愉快,但晚上两人相约的饭局倒是没有一个人放鸽子。
红瓦白砖,楠木的大方桌,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店门口,一股浓烈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人声鼎沸的一楼,服务员小哥端着菜熟练地穿梭在客人和餐桌间,一锅锅咕噜咕噜沸腾的火锅与人们此起彼伏的喧闹声融为一体,好不热闹。
桑杞嘴里嘟囔着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似是撒娇的语气胡乱埋怨道:
“网上说得果然没错!你们男人都一样,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话虽这么说脸上其实没有愠色。
晁亮先是“啊?”了一声:“怎么还上升到这个高度了?”但看到桑杞的神色也知道那只是熟人之间的开玩笑,便也笑了。
“我可没上升!我说的是事实,你收人家江雪的钱,就要做好售后,客户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你是懂的呀。你这么做真是两个字,凉薄!”
“好好好我凉薄,你们重感情,你们重感情我看强尼也没往心里去嘛,他压根没来找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桑杞露出一副更加气不打一出来的神情,将桌上点的肥牛卷一股脑全倒进了靠近自己的辣锅里:
“那是因为我没去告状!谁跟你们男人一样冷血无情,我还是很在乎你的感受的好吧!我自己去找江雪的!”
“噢?那你找到了吗?”
晁亮听她这么说更加有些得意地挑衅着问,同时行为上倒挺不计前嫌,夹了几片毛肚涮进了桑杞面前的辣锅里,他自己确实不太能吃辣,而桑杞却是无辣不欢,更是个毛肚脑袋。
“没有……”
桑杞像斗输了的公鸡终于偃旗息鼓,腰杆也不挺得板直,整个人在晁亮的对面窝了下去。
“没有,我已经用了一切可能的方法,就是找不到她。连凯茜我都联系了。”
晁亮略带照顾的意味将锅里的毛肚夹给桑杞,问道:
“或许我能有办法?”
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致,瞪大了眼睛扑闪着睫毛,瞳孔闪现出惊喜的神色:“真的吗?哎呀,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别人死活的!亮,你也要理解我~我是担心江雪失联是因为交换属性带来了什么副作用呀~而且你这么神通广大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人,想当初我被梁捆走时你都找到了我。欸?等等,你该不会又要动用异常天气吧?这就不必了,有点兴师动众了哈……”
“想多了,不用动用那个程序。”
“那就好那就好!来来来我再给你点一份肥牛卷,全是你一个人的,吃完赶紧带我去找她。”桑杞殷勤地令人害怕,只有晁亮乐在其中,他话锋一转:
“我说的是或许,可不是打包票。”桑杞脸上的笑容来了个急刹车,每次看到桑杞的情绪被自己逗得七上八下,晁亮就觉得颇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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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监控视频
“走吧,去哪儿?“
晁亮想都没想,便看着茫茫夜色吐了一口雾气:“好冷啊,走吧,去我家。”
桑杞刚想说好,突然不该想起的回忆在脑海中放起了幻灯片。上一次两人共处一室时发生的事故那叫一个惨烈,她无论如何也不敢重蹈覆辙了。之所以用惨烈这个字眼,那是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桑杞复盘过无数遍得出的结论,嗯,惨烈。
一场惨烈的事故,没有预兆也没有后续,只有中间核爆一样的过程。更重要的是晁亮就像没事人一样再也没有提过,当然,她自己也没提过。
“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去店里吧。店里光线好,也不冷。”
“干嘛……不敢跟我……”晁亮扭过头,刚想打趣桑杞,可撞上今天画了无可挑剔精致妆容的桑杞的脸,视线顺着脸看到她一身兼顾女人味和可爱气质的穿着,似乎也想起了那个晚上月色下的意外,“回、家、啊……”
最后三个字晁亮说得一顿一顿的,声音被他吞进了自己的嗓子里。
“行,听你的,去店里。”最终晁亮还是选择听从桑杞的建议——
晚上桥咖啡已经没有客人,是一个相对安静独享的公共场合。
夜幕已然降临,咖啡店笼罩在一片温暖的昏黄灯光中,柔和的光线透过玻璃门将室内的光影映在外面的街道上,晁亮和桑杞随手拖开一把椅子寻了张桌子并肩而坐,桌上还点亮着一盏复古小台灯,暖黄的灯光在他们的侧脸上描绘出柔和的轮廓,时空仿佛停滞,只有一杯热茶中冒出的轻烟缓缓上升。
晁亮坐在桑杞旁边,在电脑上敲下桑杞下辈子也不可能看懂的字符,找到霍盛公司的ip地址很轻松,他熟练地寻找着漏洞,发出攻击命令。一行行代码飞速滚动,旁边端坐着的男人却显得格外悠闲。不知道怎么的,就像变魔术一样,电脑屏幕上出现了视频画面。
起初还朦胧着的悠闲氛围瞬间步入正轨。
“这是?这怎么跟余芝芝视频里的背景一样?这是……霍盛的监控?!”桑杞一整天看了数不清多少遍余芝芝的视频,已经将背景烂熟于心,所以当晁亮调出画面时她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了。
“是的。白天时你叫叫嚷嚷说余芝芝的舞蹈视频有问题,那如果江雪不知道的话,找到她也没用,还不如一步到位,我们自己看看。”
“你什么时候做的?”
“就今天下午。你挂了电话之后,可别误会啊,我可不是认同了你,我只是怕万一强尼来找我我应付不了。”
轮到桑杞难为情了,亏她晚饭时还将晁亮莫名其妙呲儿了一顿,晁亮也不解释,这样更加放大了自己误会他的愧疚感。
“不好意思……”
“好啦好啦。”
又是这句。桑杞听到这语气便觉得百爪挠心一般,总觉得这句话之后两个人的距离又远了几分,她收敛自己发散的思绪,强装不在乎,继续问道:
“不过,你是怎么能搞到这个监控的?”
“你还记得我刚来时为了破解密码,想学点网络安全的东西,说得难听点其实就是黑客啦。那段时间别看我破解密码一点进展也没有,可是顺路掌握了不少攻破软件的技术。一开始破解密码总是失败,还以为是自己能力有问题、技术不过关才没能破解密码,直到我陆续入侵了强尼房间的智能音箱、小区楼道的视频监控,甚至是小区外那家他很爱吃的汉堡店的点餐系统,我才彻底认识到可能就是单纯对那个特定程序的特定密码束手无策……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密码没解开,倒是意外能入侵别人的监控系统了。经过了那半个月的摧残,这种监控设备对我来说已经如囊中取物。”
“差点忘了你是个会编程的人。”
“呃。”
“能不能把多看几个监控视角?”
“诶?现在的画面是,实时的?”
“对。先给你看实时监控的画面,监控录像的话稍微复杂一点,但我们可以先观察一下实时监控里有没有什么很反常的现象,毕竟如果真的有什么猫腻,那应该还会需要更多个猫腻来圆。”
桑杞默默点了点头。紧接着只见晁亮在键盘上“随意”一敲,桑杞甚至来不及反应他按下了哪个键,一瞬间,满屏的监视器窗口,布满了桌面,密密麻麻的,足足有近百个视角。
他俩不约而同将椅子向前挪了挪,身子尽量靠近了屏幕些,想看得更仔细些。鼠标滚动,眼前的画面一一浏览过去。
视频里监控镜头略微俯视,绝大多数区域都被收入画面中。因为已是夜晚,画面里活动的人并不多,但凡有异动的物体动在画面上总是格外醒目。
第一遍,主要关注的是人,一遍观察下来,似乎什么异样也没有。
翘着脚休息的“保安”们,办公室里正在通电话的工作人员,会议室里几个员工围在会议屏幕前,屏幕上播放着最近的活动排期,一张张脸上写着加班的疲惫。
桑杞指着这会议室屏幕上投屏的内容:“能把他们会议屏幕的内容放大吗?”晁亮搓搓鼠标模糊中依稀能分辨字迹。
“怎么?有什么异常的发现吗?”
桑杞将屏幕上的字仔细读了两遍,摇摇头:“没有,没什么翻唱的,就是普通工作人员的样子。唉,也许是我多疑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目前看起来人没什么问题。】
因为摄像头布置得足够密集,通过画面几乎就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霍盛公司大概的布局。安静的走廊,坐落于走廊中间的楼梯,卫生间、拐角,负责不同业务的办公室,办公室旁的茶水间,悬挂下三两根缎带的舞蹈室,舞蹈教室的监控里空无一人,凭着夜晚模式下依稀能看见整个舞蹈教室的陈设。
“是吧?还有几个视角,我也切给你看看,顺便找找画面里有没有江雪。”
他们将画面放大,幻灯片一样切过,画面里要么是漆黑,要么是正常的工作,既不见什么反常,也看不到江雪的身影。
正当两个人无功而返时,监控的视角来到了一个特殊的报告厅里,晁亮切换画面的手突然停下,和桑杞默契地互看了一眼,纷纷意识到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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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监控视频(二)
“这什么地方?”
“舞台?演播厅?汇报厅?还是……包厢?”
他们望着这个空间里位于正中央的舞台,台面似乎是玻璃制成的,隐约还能看到昏暗灯光投射下的反光纹理;比台面更不正常的是弧形的舞台几乎有一大半被巨大的镜面包围,镜子里的画面被无限复制,空中悬挂着一根绸布,如果中间有一出舞蹈正在表演,也不难想像中舞者的每角度都被镜子反射呈现,一面折射出百面。
之所以让晁亮怀疑这是包厢,是因为画面里虽然亮着灯,但昏暗异常,空间也不宽敞,如果容纳观众最多也就十来人。
“你看这里。”桑杞的指尖指向舞台一边的穿着奇怪的人形雕塑模特。她的后脊背冒出一丝寒意:“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只见舞台一角站立着一排乳白色的西方雕塑,具有很典型的古希腊和古罗马的艺术感——裸露的真实的人体肌肉线条的刻画。而这些雕塑上被套着一件件怪异的演出服,不带褶皱的几乎全透明的连体衣,雕塑身上所有部位在即使不算高清的画面中依然可以一览无余。
令晁亮也同样警惕的是,不止有女性的乳白色的人形雕塑,其中同样还立着一尊男士的雕像,1:1复刻着普通男性的身材,以及同样几乎全透明的男士演出服。
桑杞想到了她最不愿意想的一个方向。
“这个该不会是用来?”桑杞觉得难以启齿,“江雪和余芝芝会不会……”
“你先别急,光靠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是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的,而且这也不能就跟余芝芝的意外事故完全关联。”
“你觉不觉得这里看起来古怪,如果是演播厅,为什么这么小,看这些椅子看起来又不像观众坐席。”
舞台对面是几排散落着的沙发椅,数量不多却进行摆放,靠近边角的区域还有几个半环形的卡座沙发,因为隐在角落里光影愈发湖南,依稀能看出那些卡座用暗红色的天鹅绒包裹,隔着画面都能感受到松软和奢华。同时每个卡座围绕着小巧的黑色琉璃一样的茶几,很容易便轻松联想到那些靠在沙发里,举着精致的酒杯欣赏舞台上的表演的画面。柔美的舞姿和镜子里的幻象交织在一起,在霍盛的这个角落升腾起一场场诡异而美丽的梦境。
晁亮见桑杞看着这些画面脸色越来越差,不由分说地直接将电脑合上,桑杞还在愣神,完全没来得及拦下晁亮的动作,只得叫出声来:
“你干嘛呀?”
“好了你别看了,现在已经这么晚了,霍盛里但凡有点手段的人早就不在公司了,你现在能看到的都是纯粹的牛马,不会有什么收获的。我看你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
桑杞皱着脸还想争取,已经被晁亮一个眼神按了下来。
“好吧,靠看实时监控不知道要看到猴年马月去,还是得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看到以往的监控录像?”
“嗯。”晁亮认同,“不过以前的录像得看他们保存在哪里,估计会花点时间。”
这一晚过得很快,吃过晚饭时夜幕才刚刚降临没多久,等他们离开咖啡店时已经是夜深人静。桑杞觉得心情很是沉重,殊不知比她心情更沉重的大有人在,何止是沉重,简直快碎了。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音,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江雪蜷坐在房间床边的地板上,双膝紧紧抱住胸口,头埋在膝盖间,只露出一楼乱糟糟的头发,像是刻意想把自己藏在阴影中,拒绝和外界的一切对视,几乎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江雪将额头搁在膝盖上,看着双手穿过膝盖后侧捧着的手机,余芝芝“为艺术献身”的新闻铺天盖地,江雪心中一片苦涩。房间里没有任何声响,她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发出的每一点声音——时而沉重时而轻微的呼吸声,时而压抑着的哭泣,时而被硬生生咽下的哽咽,更多的是自嘲的苦笑。
【难道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吗?我曾经想方设法想让大家记起她、记得她,没想到最后却给伤害她的人做了嫁衣。】
【芝芝,我好希望你还活着,如果你还活着是不是就可以告诉我,你更想要什么样的结局?你是想像霍生复说的那样‘各取所需’,你获得名气,他获得收益;还是想让伤害你的人受到惩罚?】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样呢,我什么也不能做。如果因为我的曝光而让你承受风言风语,那我又何尝不是伤害了你……我到底该怎么做?】
江雪抽过地板上散落的抱枕,将它紧紧压在怀里,像是在寻找一点可以依靠的温暖和力量。
巨大的无力感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江雪想到霍生复手里的两本录像带,一个应该就是现在新闻里会播放出来的版本,而另一个录像带里的内容,除了在场的人和自己,想必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了,想到这里江雪既矛盾又欣慰。矛盾的是她既希望可以有人保护好她们的隐秘之事,又希望能有一个比自己更勇敢更有力量的人站出来替自己做选择。
可惜没有这样一个人,江雪重又将脑袋埋进了膝盖里。
她同样不知道的是,在波罗海世界的另一个城市里,晁亮正坐在电脑前看着监控里的画面,手心里攥满了汗。
晁亮看着监控摄像头正对着的那个不寻常的舞台,舞台的两侧,呈菱形地架起了好几面镜子,约莫是穿衣镜的大小。刚刚好能投射出演出者一个人;而精准的角度,可以完美地避开观众席上的人。
很难不承认,这是一个煞费苦心的舞台设计。
可这并不是视频的关键,视频里那个人被几个黑衣人按着肩膀,身上被淋了满满一瓶的红酒。视频中的对话不堪入耳,他能清晰地捕捉到关键信息:
【我们要求的不多,只要你为我们表演一段。】
【你身上衣服也湿了,我们这里有准备好的演出服供你使用。】
【不想演也没关系,你随时可以离开。我们可以让xx代替你演。您是艺术家,我们不可能为难你,不过xx的话,恐怕是没办法拒绝的,她合同里可是有约定的。】
晁亮不敢将这个视频给桑杞看,自己也同样不忍直视,头顶冒汗地连忙合上电脑。
视频里的人不是余芝芝,而是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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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鞠良亭
一般的监控录像内容都会系统自动保存七到十五天,想要找到更早没那么简单,晁亮便先将可以轻松获得的短期监控录像检查了一番。
在看到那个奇怪的舞台时,晁亮心中已经有了设想,可当他实实在在看到视频里的内容时,还是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变得苍白,胸口仿佛被什么重物压住了,嗓子发紧说不出话来。
监控的视角高高在上,如同一个无情的旁观者,冷漠地记录着一切。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晁亮不由自主地往后靠回一只,双手捂住脸又用力搓揉了两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江雪……联系江雪。”理智很快在他脑中重新占据主导地位,“仅凭一个视频不能贸然做什么,先找江雪,人没事最重要。”
他没有江雪的源号码,只能走桑杞走过的老路,一通通电话拨过去全是漫长的忙音,强压住像鼓点一样强烈的心跳,联想到余芝芝的死亡,晁亮几乎实在不愿意向最坏的那处去想:
“不会吧,不会又有人要死了吧。跟我没关系……不,万一跟我有关系呢?!万一又是因为我扰乱了这些规则有人因我而死呢!”晁亮握着手机的手动作越来越快,转向凯茜这条路子。
“喂?凯茜,请问是否有可能联系上江雪。”
毕竟是深夜突然来电,凯茜在电话那头声音困惑不已:“你们今天一个个的都怎么了?怎么都来找她,江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也联系不上呀。她现在是在霍盛公司里封闭培训的阶段,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她之前找我们,跟你做差不多的属性处理,现在有点紧急情况需要她做决定。”晁亮暂且替江雪保守着这个不可见人的秘密,随便编了个理由想搪塞过去,没想到凯茜在电话那头瞬间炸了锅。
“你和你那个小助理怎么说的不一样啊!”
“小助理?”晁亮一下子反应过来,估计是桑杞找人时也下意识编了一堆借口。
【忘记统一口径了,失误!】
“噢!以我说的为准,我的小助理估计又没搞明白我的意思,她缺根筋。这不重要,重要是必须尽快找到江雪!”晁亮情绪尽量平稳,可语速很快已经说明了事情的紧急性。
凯茜感觉到事情似乎不对劲,一天之内两个跟江雪不相关的人纷纷如此紧张,而且这两个人还都不是“正经人”,她心中愈发惴惴不安:
“那只能去霍盛找她,我现在开车过去霍盛看看。”
“好,如果能‘抓’到她让她给我回个电话,用你的手机拨也行。”
“我过去大概半小时车程,半小时之后我给你消息。”
听着电话那头凯茜起身的声音,晁亮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一些,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真正坐在这里等一定度日入年,他立即开始考虑下一件事——
【不管能不能找到江雪,这个视频里的情况基本一定是真实的了,要告诉桑杞吗?如果告诉她,她一定会记得一股血液直涌上大脑,但不告诉她的话,我作为一个男的,怎么跟江雪开口……太像个变态了。】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先保证江雪人没事就好。】
晁亮想到此刻可能正蹲在自己给她开的监控直播前一丝不苟地盯着屏幕的样子,脑中突然一道白光闪过。
【不对!怎么把这茬忘了,江雪不在霍盛,监控里清清楚楚,没有一个死角,连那么隐蔽的见不得人的演播厅都有摄像头,已经不可能有死角了。江雪不在霍盛。】
果不其然,没等他想明白为什么霍盛竟然连如此隐蔽的房间都有监控,凯茜的反馈已经比预期的更快到达:
“江雪不在霍盛!我到霍盛来,连门都没进得去,保安说所有舞蹈培训都暂停休假了,里面即使有人也就是一些值班的牛马。”
“嗯。”
晁亮嗯了一声,凯茜没想到电话里晁亮竟如此淡定,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
“你早就知道江雪不在公司?”
“没有,刚刚知道的。你还知道江雪可能在别的什么地方吗?她回家了吗?”
“没有。她的家就跟工作室在一起,这些天我一直在工作室,如果她回家我一定知道。至于其他地方……”
凯茜沉默了片刻不太自信地回答:“还有一个地方有可能。余芝芝的父母都不在鞠良亭,芝芝去世之后,江雪好像租下了余芝芝之前的房子,她担心余芝芝的房子里会留下一些信息,比如遗书之类的,所以一直没有搬空,还保留着原样……”
没等凯茜说完,晁亮便肯定了凯茜这个想法。
“你知道具体的位置吗?”
“我回工作室找找,说不定能找到江雪当时续租时的合同。”
这夜注定难眠,又是一场漫长的等待。这一次晁亮不再选择作壁上观,他立即打开机票订票软件,搜索最近的一趟飞去鞠良亭的航班。如果江雪出现意外,晁亮很难不将因果和自己篡改程序再次联系起来,他嘴上豪言壮语不想管后果,可真的“后果”出现时,晁亮根本做不到完全坐视不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要亲自去,找到江雪。确保她的人身安全,才能算这次交易的闭环。】
一边给自己找着理由,一边还是不愿置别人于不顾。
从波罗海飞鞠良亭一天只有早晚两趟航班,幸运的是,晚上这趟十一点半的红眼航班还有得一飞,不必等到第二天一早再出发。
晁亮动作迅速,毫不拖泥带水,一边留意着手机上的来电,一边将电脑装上,冲出了卧室的门。平日里都像树獭一样气定神闲的晁亮突然这样风风火火地出门,迎面撞上了强尼一嘴牙膏沫地在客厅瞎晃悠。
“亮哥,你这大晚上,要干啥去?还背着包。”
强尼嘴里含着沫,口齿不清。
【那必然是不能告诉你我要去哪里,告诉你还不得把屋顶掀了。】
想到强尼第一次见江雪时那副谄媚的样子,估计是个死忠粉,晁亮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知道江雪的事情。
“出去有事,你别管了。”
晁亮胡乱搪塞两句,不给强尼思考的时间便一脚蹬上鞋子迈出了家门。
【要不要喊上桑杞一起,她是个女孩子,说话应该方便些。】
到了小区楼栋下面,晁亮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隔壁楼栋桑杞家的窗户。只见窗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光。
【那应该是已经睡了吧。算了,我先去一步,先确保江雪的安全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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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w号厅
上一次坐飞机还是去梧樾湾那次,晁亮对那段飞行的记忆十分清晰,不仅因为那是他在波罗海世界的第一次远行,更因为那段独一无二的飞行体验——迅速。
以远低于晁亮感受的时间,抵达了远超过他预判距离的地点。
这一次晁亮举一反三,从地图上大致看了鞠良亭的方位,又从大家对鞠良亭的描述,一个文娱很发达的岛国,猜测十有八九不是日本就是韩国了。
【那一定很快就能到了。】
他顺利登机坐下后,甚至连飞机上的电视电影都没有打开,笃定了一定很快就能落地的晁亮天真地拒绝了一切可以用来消遣、打发时间的事物。
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了,一次的飞行时间竟然格外漫长。时间的流逝仿佛变成了0.5倍速,等了又等也没等来广播里传来空姐甜美的“飞机即将着陆”的声音。
时间就像是在跟他玩游戏,又像是在捉弄他。
晁亮长叹一口气靠回椅背上,脸上露出了一抹无人察觉的苦笑:
“嗨,看来我是真的融入这个世界了啊,已经再也没有‘时差’了。如果真的有漫威系列里时间变异管理局这种东西,那大概是发现了我这个在时间线上乱跑,挑衅时间尺度的人了吧。我还有心思想去拯救别人,说不定在现实世界里我早就是一具尸体凉透了。”
也许是想到自己的处境,晁亮刚刚的焦急散去了一些。因为已经是深夜,整个机舱里安静异常,加上刚刚紧绷的精神稍稍放松,晁亮很快变得昏昏欲睡,几乎就要进入梦境。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您好,可以给我一条毛毯吗?”
声音虽然很轻,可是离晁亮不远,他在半梦半醒之间陷入了恍惚:
【是在做梦吗?已经睡觉了还能听到桑杞的声音啊。】
晁亮没有多做思考,顺着自己的意识进入了梦境,直到飞机里的广播响起了即将着陆的提示。他揉了揉眼睛,将眼镜向鼻梁上方推了推,按亮手机看了看落地时间。
果然和航班预计的着陆时间相差不大,时间的流逝是真的变慢了,第二个动作便是顺着梦里听到的声音朝机舱的后排张望。
“真来了啊!”晁亮惊讶地嘴唇微张,嘴里发出只有自己听得见的感叹。远远看着桑杞在隔了两排,正在斜后方的座位上裹紧了被子呼呼大睡。
他没有声张,眼下桑杞似乎还不知道自己也在同一趟航班上,说不定等会儿还能突然给她来个神兵天降。
晁亮想想便觉得愈发心里有底,比自己一个人闷头出发时心情松快了许多。
飞机着陆后,晁亮故意坐在座位上没有急着起身,直到看着桑杞走在面前先行下了飞机,他才背上包跟上桑杞的步伐,不远不近地观察着桑杞的动向。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廊桥,绕过取行李的转盘,桑杞愣是完全没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一个人,
晁亮实在觉得没趣了,主动一个箭步穿过人群来到了桑杞的身后:
“唉!”
他的手落在桑杞的右肩上,人却幼稚地绕到了桑杞的左侧。桑杞若无其事地向右回头,等再向左回头时已经惊讶地合不拢嘴了,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纷纷露出了“他乡遇故知”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里?!”
桑杞站住脚,微微蹦哒了两下,无法抑制的惊喜。
“倒是我才要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啊……”桑杞吞吞吐吐着,“说来话长。就不说了吧。”
晁亮看了看手机,这都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收到凯茜的消息,想着也许自己这边的线索断了,而桑杞恰巧知道些什么,便主动开口问道:
“你是冲着江雪的事情来的?”
“江雪?关江雪什么事情,当然还是余芝芝的事情啊。”
晁亮反应过来,桑杞还没有见过那个记录下了江雪遭遇的视频,还停留在对余芝芝的舞蹈视频心存怀疑的阶段。
可是桑杞一下子便捕捉到了晁亮这个问句中的怪异之处,是啊,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江雪呢。她顿时敏感地反问:
“你怎么在这里呢?”
晁亮本就没打算隐瞒,便抓起桑杞的胳膊,将她拉到附近一个安静的角落里,三步并作两步地,桑杞甚至需要跟着他的步伐小跑两步,边走边问:
“你赶时间吗?”
“怎么了呀,怎么这么着急。我不急的呀!而且我说说来话长又不是不说,你怎么不追问了呢……唉唉唉,慢点慢点。”桑杞在后面自己一个人一边小跑一边话唠。
等到角落坐定下来,晁亮从书包里掏出电脑,打开电脑的间隙里还不忘敷衍桑杞,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无论桑杞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都一定比不过自己手上实实在在的视频来得震撼可信。
“你说吧,你咋突然也来了。”
桑杞没有拐弯抹角:
“今天和你一起看了霍盛公司的监控之后,虽然我们没有发现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可是我突然想到很久以前听说的一个故事。
你知道的,在你来之前,我其实也是做一些给人交换属性的生意。因为我一个人力量有限,是肯定顾不过来那么多的人的,所以我所服务的顾客都是精挑细选后的优质客户。这些优质客户不仅仅是金钱上给的多,社会地位上也不低,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他们的相互制衡下保持相对的安全。
一来二去我也认识不少有钱有权有势的人,虽然他们绝大多数对我都非常厌恶,有时候甚至还有些攻击性,但和他们接触总是可以听到一些外面听不到的事情。
其中就有一次,我服务的一个客人在和他的同伴闲聊时提到了鞠良亭的一个地方,名为w号演播厅。”
“w号?”晁亮听到这个名字手上的动作微微放缓,他开始意识到,也许桑杞知道的比自己可能还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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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w号厅(二)
“w号演播厅?”
“嗯。”桑杞点了点头,晁亮停下手上的动作,开始凝神听她继续讲了下去。
“当时听到时我完全没往心里去,毕竟那些纨绔阔少们的娱乐活动应有尽有,爱看任何演出也不奇怪。但我依稀记得在聊到那个演出时,不止一次出现过‘镜子’这个关键词。
今晚我在看到霍盛的监控里的那个舞台时,起初还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可是再仔细一看,你会发现那个舞台被镜子包围着,折叠相连的镜子很像一个w的形状。所以,我就产生了这样的怀疑,会不会这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w号演播厅。”
晁亮试探着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些表演是什么?”
桑杞摇摇头:“具体不知道。但我想一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因为当时服务的那个客人,他的朋友……他的朋友……”
“他的朋友怎么了?”
桑杞的声音开始吞吞吐吐,犹豫了片刻用和往常一样的语调说道:
“他的朋友从进门开始就揩我的油,对我动手动脚,言语也比较污秽。还是我的客人解围,虽然不是很中听,但确实替我解了围。
他说‘这种跟狗尾巴草一样的女生你也感兴趣啊,w号厅里什么样的没有。快别耽误狗尾巴草给我办正事了’大约这样的话。”
“这些事情你都没跟我说,你就自己大老远跑这里来是有什么计划?你总不能夜闯霍盛吧。”晁亮还没有急着告诉她监控里真实的场景。
“没有故意不跟你说啦。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只是一个猜测。我想,如果他们口中的w号演播厅就在霍盛的话,我只需要在霍盛稍微蹲点几天,应该就能看到大致几个我知道的有权有势的人现身。
因为监控里的摄像头只对准着舞台,看不见观众席上坐着什么人。
如果不是寻常的表演,而是交易的话……”桑杞晃了晃脑袋,好像想理清自己的思路。
“你这样没有想清楚每一步的计划就贸然跑过来的做法可不好。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我也不知道呀,我只是觉得时间宝贵,想到的事情就想立即起身去做!最近都这样的……”
晁亮在心里回忆着是不是给桑杞恢复时间统筹管理的属性带来的副作用。
“不过,你怎么也在这里?”桑杞歪着脑袋看着捧着电脑愣神的晁亮反问道。“你是想清楚每一步的计划,所以不贸贸然跑过来的?”
“……你这嘴不用来顶是不行怎么的?”
晁亮眯着眼睛又批评了桑杞一句,桑杞倒没有不开心,含着笑意吐了吐舌头。她知道晁亮只有跟越是亲近的人才越放得开,相反跟半熟不熟的人才会保持疏离的礼貌。
“我来这里也没有想好所有的计划,而是有紧急的事情。”
“什么紧急的事啊?”
“你看了就知道了。先说清楚,我可没有仔细看。”晁亮一边说,一边将电脑里霍盛的短期保存的监控录像打开,举到了桑杞面前,用余光按下播放键后,自己则非常有分寸地别过头去,不再看向电脑。
机场角落里两个人并肩坐着,晁亮望向别处,也不知道一旁桑杞是何表情,他静静听着身边传来的呼吸声的变化,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进而几乎是喘息声,最后便没有了声音,桑杞已经两只手紧紧捂在嘴上,瞳孔震颤不已。
“江……江雪……”
听到一旁桑杞传来动静,晁亮快速将电脑再次合上,抬眼撞上了桑杞恐慌的眼神。
“你还好吗?”
“我没事,江雪,你来是为了江雪!”
“嗯。视频的时间是两天前,现在应该是江雪状态最不好的阶段,不知道这次‘演出’之后,江雪被带去了哪里,有没有放她走。即使放她走了,她现在的状态也一定很差,如果被带走的话……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先别急,你看你脸都红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急。我已经拜托凯茜去找江雪了,看看她有没有消息。”
“凯茜也知道吗?!”
“还不知道。这种事情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做的对,晁亮。谢谢你,你做的对。”桑杞的目光看着有些恍惚,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对晁亮道了两声谢,既是替江雪谢谢,也是替受害的女性谢谢他。
晁亮将电脑收回包里,轻轻拍了拍桑杞的肩以表安慰。
【叮——】
手机响了。
“好消息。”晁亮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找到江雪了。”
听到这个消息桑杞一下子魂又附体,回过神来:“真的吗?在哪里,安全吗?”
晁亮将手机上递给桑杞,屏幕上的讯息赫然:
【夜深了,避免影响你休息,就不打电话了,短信报个平安。已经找到江雪,确实在余芝芝原先的家里,但她的状态很奇怪,不吃不喝不说话不动弹。不知道是不是跟你说的紧急情况有关系。】
“不吃不喝……她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正常。晁亮,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刚落地就得到了江雪平安的消息,那我们还要去找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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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桑杞发了一个第二声的啊,看着晁亮淡定得不像开玩笑的脸,既觉得不甘心又不意外。
“啊什么啊?这你也信。”晁亮每句话都淡定得不像开玩笑,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坐过山车一样的话。他连头都没有抬,在手机上快速打字发送了出去,“喏,你看。”
【没有打扰。辛苦请给我一下江雪的地址,我们明天过去找她,应该能解决她现在状态不对劲的问题。】
桑杞一下子涕泪纵横,抱住晁亮的胳膊:“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
“好啦好啦。”
话音刚落桑杞便弹射似的松开手让开了一些距离。
“扔下你们不管?你现在跟江雪变成你们啦?”
“你要是不管,那肯定就是扔下我们了。因为我肯定会管的。”桑杞语气十分笃定,没有丝毫退缩。
“你跟江雪关系很好吗?你们很熟吗?你很聪明吗?你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了?”一连串的疑问不算友好,含着一些责怪的意味。晁亮隐约之中想到桑杞“不自量力”地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便觉得心中有股无名的火升起。
“我管不是因为我们的关系,也不是因为我够不够聪明,而是因为我知道。我知道了这件事,这个世界上还能有几个知道这件事同时站在江雪她们这边的人。我既然知道了,我就会站到她身边去。”
此时的晁亮已经默默站起身准备背着包离开,桑杞还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目光如炬,写满了坚定,看着自己。一时间,柔弱的脸上显示出坚毅的神色。
晁亮一时之间没有忍住,抬起手拂在她的头发上又轻又狠地揉搓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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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开解
因为两个人心里都有所惦记,第二天清晨一大早,晁亮和桑杞就按照凯茜提供的地址一路摸索过去。甚至有些过于太早,路上的公共交通还没有完全开始营业,一路上走得不算顺利,不是第一趟地铁迟迟没开,就是路上拦下的出租车语言交流不畅。
到达余芝芝家门口时,远远地就看到凯茜在一栋窄窄的独栋小楼前踱步。
“这里!”凯茜一见到从不远处走来的晁亮和桑杞两个人,激动得挥舞着胳膊,活像是看到了救星。
凑近了看,凯茜两个像大熊猫一样的黑眼圈和乌青的眼袋在脸上无比显眼。
“你是一夜没睡吗?”晁亮主动关心道,毕竟是因为自己的打扰才让她昨晚深夜四处奔波。
凯茜虽然肉眼看起来很疲惫,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靠在沙发上还是睡了一会儿的。倒是你们竟然连夜过来了,还是你们更累一些。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兴师动众,江雪也是,整个人像被了抽了魂一样,无论我怎么问她她都不开口,你们真的能有办法吗?”
清晨的外面还是有些冷,凯茜主动将两个人引进了独栋的小楼里,整个室内空间不大,分区清晰,只有一个小客厅,和开放式厨房紧靠在一起,中间靠着一个大理石的吧台连接两个空间。
“你们先在这里暖和一下。”
“江雪呢?”
凯茜竖起手指,指了指楼上。看来楼上还有起居的空间。一进屋子里,所有人都默契地压低了声音,好像楼上住着的不是江雪,而是一只受惊的猫一般,只要提高声音的分贝就会吓到她。
晁亮和桑杞对视一眼,似乎在试探彼此的意思:江雪的事情能跟凯茜说吗?晁亮摇了摇头,示意她还是接着保密吧。他凑近桑杞,小声道:
“要不等会儿你自己上去看看江雪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桑杞不解。
“因为我上去我也不能说什么呀,如果让她知道多我一个大男人知道那么多事,她的难堪不会多许多吗?就这么定了,等会儿你一个人上去,带着我的电脑。”
桑杞原本还想反驳,只是这么一听也有些道理,扶着晁亮的胳膊,似是替他可惜:
“替江雪谢谢你,她不知道其实你才是真正发现她的困境的人。”
晁亮不以为然:“我不图那些虚名,不要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
两个人分工明确,一个人上去找江雪,一个人留在楼下安抚凯茜。
江雪踮起脚尖,捏手捏脚地上了楼梯,上楼梯前还看了楼下的两人一眼,不出意外撞上满满的托付的眼神。
待桑杞上去,晁亮便想劝凯茜回去:“你回去吧,你在这里熬了一宿,回去休息吧。如果有什么事我给你短信。”
凯茜不仅没被劝动,还一屁股窝进了沙发里,一副今天谁也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坏事的架势,倒不是觉得晁亮和桑杞是坏人,只不过终究没有那么亲近。现下江雪状况堪忧,还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造成的,这两个人万一有什么小动作,自己怎么能离开。
无论如何也要守着江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晁亮见她这样,也不强求,斜对着凯茜坐下,两个人纷纷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屏气凝神听着楼上传来的动静。
桑杞夹着电脑,刚到楼上就差点被绊倒。楼上漆黑一片,没有开灯,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知道脚底下是散落着玩偶还是衣服,总觉得一不小心就踩在软绵绵的东西上,导致桑杞走得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的,摇摇晃晃着身体,没等找到江雪在黑暗的房间哪里,也没找到灯的开关在哪里,就脚一扭,“扑通”一声跌坐在地板上。
摔得不重,刚巧够引起楼上楼下其他人的注意。
晁亮一下子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没等他问出口,只听见桑杞传来声音:
“我没事——我好像踩到一个娃娃了。”
她这话自然是说给楼下的人听的,反倒引起了江雪的注意。就在她摔倒的那一刹那,江雪其实已经有些忧心地抬起了头,只不过听桑杞说没事,她又在黑暗中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那个……江雪,你在吗?”
桑杞在黑暗里试探着问,没有人回应,她又自顾自地补充起来:
“那个……可以告诉我灯在哪里开吗?”
黑暗中依然是一片安静,桑杞不死心,索性没有再起身,而是跪在地上四足动物爬行的样子四处摸索着周围的陈设。她从没来过这里,甚至连见都没见过房间里是什么样子,一切的家具摆设对她来说都是未知,免不了又是磕磕碰碰。
只听见黑暗中一会儿就传来一声撞击的闷响,一会儿又是桑杞的一声“哎哟”。
不知道是被桑杞整烦了,还是江雪实在看不下去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功夫不负有心人:
“你是谁?”
江雪的声音格外沙哑,是那种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人,发出第一个音节时的那种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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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杞顿时激动了起来,更加迫切地四处乱爬,想靠近声源发出的位置,惹来的又是一阵胡抢乱撞。
突然,房间被一股暗黄的光线笼罩,床头的落地灯被吧嗒一声按亮,桑杞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位置。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就像一个面积稍大的loft一样,楼梯的尽头就对着一张床,只见江雪在床的一边靠着床沿坐着,而自己却已经彻底爬到了床的另一边。按照声音传播的规律,桑杞想接近江雪必然是直接撞上床沿了。
她拍拍膝盖,立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江雪身边,靠着她坐下:
“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在桥咖啡!”
听到桥咖啡三个字,江雪终于抬起了头,大片大片的头发凌乱地盖在她的脸上,透过头发之间的间隔,桑杞看到了那张昔日美得让人无法拒绝的脸现在已经是一片憔悴,面如死灰,毫无血色。即使这样,还是难以掩盖她精致的五官。
“你……你还好吗江雪?你受伤了吗?”
她这副模样桑杞心中一紧,格外揪心,克制不住地想要关心。
与此同时江雪也同样透过头发间的间隔,看着眼前这张既有印象又有些陌生的脸。
“你来干什么。”
江雪语气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已经把款项结清了,跟你们已经没有瓜葛了,你来做什么。”
桑杞握着电脑的手下意识地攥紧:
“来帮你。”
“帮我?帮我什么?我没什么需要帮助的。”
“那你为什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这是我的自由。”
几个来回下来,江雪依然将自己的心墙高筑,密不透风,完全不理会桑杞。
“我知道你1月15号晚上10点之后在霍盛公司四楼的演播厅里发生了什么。你放心,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桑杞精准地背出自己在监控视频角落看到的日期和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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