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刚醒就被好大儿开瓢》 毁运之人(3) 道士说:“既然你出手阻拦,天道也趋于稳定,我便暂且将你饶过。今后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就要走。 秦昭宁很生气:“结果只是一场误会?你将温清打成这样,也算是遭受了无妄之灾,现在却要一走了之,这合适吗?!” 温清上手捂他的嘴。 尽管他也很讨厌这种性命被人拿捏的感觉,但眼前的事似乎已经超出了凡人的范畴。温清自认聪明,却也不会贸然与未知抗衡,此时还是轻轻揭过为好。 道士迈出的脚步一僵,脸色顿时有些不好。 道长趁机说:“这位说的不错,你不加查证贸然来到此处,还对平息错乱天运有助益之人痛下杀手。若不是我出来阻挠,只怕温清就要死在你的手中。” “……那又如何?”那道士脸色不虞。 “那又如何?”道长却收敛起玩笑的神色,“我派行走人世至今,有些大道已在前辈手中念诵了不知多少轮回。毁运之人仅为一个代称,是他的存在与否牵动天运,而非他主动为之。你竟不知这个道理?” 道士绷紧了面色。 他曲解了毁运之人的含义,但他不想承认。 “不经卜算,不加查证,甚至不肯开眼一看天道如今的轨迹,便按着教条不分是非地出手,你险些铸下大错!”道长喷他。 “不过是一个小贼,杀了也便杀了!”道士不忿。 “杀了?若是寻常小民,或许与天道并无影响,可他是什么人,毁运之人!”道长继续喷他:“他死了,他身边此人焉能不恨?他一心将你当成帝王所派的杀手,若你得手,他苟活,天下会否再起战火,天道会否大乱?” 道士脸色青白交错。 “你可还记得我派要义?”道长收敛怒气,淡淡地问。 “……理论要与实际相结合。”道士低声道。 道长点了点头,总算看起来没有那么生气了:“这一次,好在是我来的及时。你想一想,赔偿些什么给这位……毁运之人。” 道士很不情愿,但还是转向温清:“我身上的东西不能给你。便回答你三个问题吧。” 秦昭宁道:“这算什么赔偿!” 他全然听不懂这帮人云山雾罩的在说什么,但那道长所说的理论实际什么的……倒是很有些哲理在其中。 温清拽了他一下。 “好,那么第一个问题,你们并非此方世界之人,而是可以在梦境的世界与现实之中行走……不,或许并非梦的世界,而是与这个北秦全然相同却又不同的另一方天地,对么?”温清问道。 两个道士同时沉默了。 道长对道士怒目而视:你看你提的什么鬼赔偿? 道士说:“我反悔了,这个赔偿作废,我走了。” 温清脸色有些莫名的变化。这个反应等同于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 “等等!”他急忙说道,“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我还有两个问题。第一,我梦中经历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实发生过?” 道士颔首。 “……好,第二个问题。”温清说,“如今的一切,是不是我的一场梦,我会不会醒来,而后再回到原本的北秦?” 他还握着秦昭宁的手,越来越紧。 “这是两个问题……罢了。”道士说,“还以为你很聪慧,没想到也会被囿于这种无聊的猜测之中。一切皆真,皆在法中,并无真实虚幻的区别。至于会不会回去……” “我欲来到此处将你杀死,正是因为你知晓了不该知晓的事,将另一世的事情带到了此处。这一点易对天道产生巨大的扰乱。” 温清眉头紧蹙,原来那些真的不是梦境。 想来也是,怎会有如此真实的梦? “只要你今后安分守己,不再参与北秦的动荡变迁,一切便会安然无恙。”道士说。 而后不等温清再次追问什么,他脚下生风,飞快地跑掉了。 温清呆滞,然后将视线转向还留在此处的道长。 他尚有一丝理智,定了定神:“多谢这位前辈……搭救。” “秉公办事罢了。”道长说。 “我还有一事不明。”温清道。 “有些事最好不要知道的好。”道长笑笑。 “不……顾越,还有顾栩,此二人与我的情况,是否相同?”温清道,“那个人是否会去清算他们二人?” “顾栩的状况是合规的,与你不同。”道长说,“他的回归,就是天道更正错误的举措。” “至于顾越,不好说。”道长摇头,“只有一点,你本该因毁运之命再度扰乱天运,却因他的出现平衡了原本的局面。感谢他吧,若不是此人,还不知如今会是什么状况。或许……” 道士向林中走去,声音变得很轻:“捉得住,却握不住啊……” 温清眉头紧蹙,似在沉思。 秦昭宁依旧云里雾里,一脸的迷茫。他转头看向温清,从他听懂的部分里找出一截:“什么梦?你们在说什么?” 温清刚刚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眼前就一阵难以抑制的晕眩。 他彻底支撑不住,瘫软在秦昭宁怀中。 “温清!你别吓我!”秦昭宁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吓得差点哭出来。 温清抬了一下手指,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一通折腾实在是太累了,他要先……晕一会儿。 …… 度过了异常美好的一夜,顾越第二天起身时都觉得神清气爽。 他掀开毡帐的帘子,走到外面,看见西胡众人正在收拾昨夜广场上的残局。 肉菜奶酒被吃的一点不剩,空气中还浮动着烤肉的残余香气,顾越只觉得肚子又咕咕叫起来。 旁边递过来一个木托盘,上面摆着新鲜烤制的肉食和面饼。 “大早上,别吃太多。”顾栩叮嘱道。 顾越趁着周围没有视线投来,贴在他脸颊边一吻,再接过托盘。他边吃边环视四周,一向跟在他们周围侍候起居的兀门众人一个也没见到。 “兀岩他们人呢?”顾越含糊地问道。 顾栩牵过他的腰带把玩:“不知道,或许昨夜喝多了。” “哦……”顾越依稀想起昨晚兀风是来说了什么话,但他全然没有听清。 毁运之人(4) “昨晚他们做什么去了?” “和西胡的人去跑马。”顾栩道,“……来了。” 来的居然是兀风。 兀风脸色还有些发白,他摸着额头到了两人近前,涣散的眼神清明些许,显然是宿醉刚醒:“主子,顾老板。” “其他人呢?”顾栩问道。 顾越嘴巴被羊肉卷饼占着,暂时没法说话。 “呃……他们都喝多了,现在还没能起来。”兀风说,“总归如今没有什么事情,不如就让他们松快松快。尤其是兀岩哥,他实在绷得太紧,昨晚还是头一回那么……快活。” 顾栩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让他们歇吧,今日没有什么事情,你也去休息。” 兀风咧嘴:“多谢主子!哦,对了,石三一早就回到那棵大树那边了,让我来给顾老板说一声。” 顾越点头,努力咽下嘴里的卷饼:“我知道了。” 顾栩将剩下的半条羊腿给了兀风,兀风蹦蹦跳跳地走了。 他看着兀风的背影,眉头舒展。 “怎么了?”顾越问道。 “想起上一世的事情。”顾栩低声道,“前世兀风……中了毒,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可也痛苦非常。我死后,也不知他究竟如何了。” “现在他好好的,这就够了。”顾越笑道。 不过他也随即开始思考这究竟是平行世界还是时间倒流,如果是前者,那岂不是世上还有另一个顾栩众叛亲离,结局凄惨? 顾栩见他皱眉,竟大约感觉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心头一软。 可他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去水盆拧了手帕,扳正顾越的肩膀,慢慢替他擦拭嘴巴上的羊肉卷饼渣渣。 顾越定定看他,握住顾栩的手腕,将脸颊埋在他掌心。 安静的气氛持续了没有太久,那边广场上传来一阵喧闹。 两人齐齐向广场看去。 发出吵闹声的是聚落大门的方向,有一群十几个围着一匹马,闹哄哄地进来。 “这是……” 顾越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隐约从那边传来人的叫喊声:“你们放肆、大胆!竟然这么对待北秦的亲王,难道不知道现在正在议和通商吗!放我下来!温清!温清你怎么样了?顾老板——顾越!!你在这里吗!温清说你在啊!!” 顾越:…… 其其格哈斯的声音传来:“闭嘴!顾老板的大名也是你能叫的?还议和通商,要不是在议和通商时期,你这种鬼鬼祟祟到我西胡领地上的北秦人,早就被砍了!” 秦昭宁悲愤地叫道:“其其格你装什么大头蒜,你明明认识我!” 声音由远及近,顾越两人赶到广场上时,秦昭宁已经被放在了地上。 他见到顾越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而是返身去寻队伍中的黑马。 温清趴在马背上,身上血迹斑斑,不省人事。 “我的妈呀,这是怎么了?”顾越见状赶紧上前。 几个西胡勇士已经把温清抬了下来,放在一旁铺开的毛毯上。其其格已经带来了部落的巫医,让他上前给温清看看状况。 秦昭宁暂时顾不上和顾越叙旧,他紧张地扑在毛毯上,看着双眼紧闭的温清。 其其格走到顾越面前:“我们是在胡夏草原的警戒边境发现这两个人的,差点就给他们砍了……还好我认识这家伙。” “多谢你。”顾越诚恳地说道。 他走到毛毯旁边,却看见那巫医开始跳大神。 秦昭宁嚷嚷:“怎么开始跳舞了?!快救人啊!” 顾越:“……兀叶还能过来吗?” 顾栩摇头,抬脚去兀门几个人的帐子里叫人。 温清似乎身受重伤,半边身体都血色淋漓,脸也有些惨白。手上包着的纱布倒是很规整,看起来被用心照顾过。 “你们这是……?我记得北秦现在已经天下太平,难道苏牧英还有残党?”想到这个可能,顾越顿时紧张起来。 秦昭宁有些急,但也没有阻止那巫医蹦蹦跳跳:“我们被刺杀了!有人忽然闯进固日城的王府,要杀温清,打着打着我俩就抢了一匹马逃走。结果那人脚程快得很不一般,还是追了上来……” 他顿了一下:“原以为是皇姐派来的人要将我们灭口,但那人打扮的像个道士,嘴里还说一些云山雾罩的话……所以,大概不是。” 道士? 顾越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个助他死而复生的道长。 但此人和温清无冤无仇,不应该吧。 “你们把道士杀了?”顾越问道。 “没有,后来又来了一个道士,救了我们,就是他来了,才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东西。”秦昭宁抹了一下眼睛,“温清他应该是受伤太重才昏迷的,我想着西胡比之固日城还要近一些,也怕真有什么追兵在固日城等着,这才闯卡到了这里。” 两个道士?顾越有点云里雾里,哪里又来了一个? 莫非和那位道长无关?毕竟当初他离开澶州,道长说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秦昭宁大概讲了讲那两人口中所说的话,但由于他并不理解其中含义,因此没能阐述清晰。 顾越听见那一句“理论与实践相结合”,顿时一凛。 他有点搞不懂了,不是神学道教吗,怎么又扯上了唯物主义? 巫医跳了半天的舞,没用药没施针,温清竟真的慢慢睁开了眼睛。秦昭宁顿时扑上前去,大哭起来,被他嫌弃地推开脑袋。 “没死呢。”温清推了一下,便将手搭在秦昭宁颈后。他眼珠慢慢转动,看到了身边的顾越和毫无遮蔽的湛蓝天空。 “第一次觉得……瞧见你这家伙实在是不错。”温清缓缓说道。 秦昭宁花着脸茫然地抬起头。 顾越蹲下身:“发生什么事了,听秦昭宁说,你们遇到了两个道士?” 温清阖眼:“就不能先给我治伤吗?” 顾越:“……哦,不好意思。” 他站起身。那边顾栩已经领着兀叶往这边走来,兀叶衣衫不整,头发蓬乱,显然是刚睡醒,还打着哈欠。 西胡爱情故事(1) 兀叶身为医者,老远就能闻见温清身上传来的血腥味。不用顾栩说什么,他自然提着药箱到了毛毯边,挤开正要给温清治伤的西胡巫医和秦昭宁。 温清眯着眼看他:“你是宫里秦昭月身边那个……” “咳咳!”兀叶干咳,“你身上有哪里受伤,是否严重?指出最要紧的一处给我看看。身体上有什么不适都要告诉我,不得隐瞒。” 温清瞥了一眼顾栩,心里有了几分思量。 不过他也晓得轻重缓急,配合治疗为先。 顾越与顾栩汇合。 “这么快就醒了,早知道不把兀叶喊起来。”顾栩道,“他们喝的……属实多了些。” “真是辛苦了。”顾越说。 “什么情况?”顾栩问。 “还没来得及问,刚醒。”顾越答道,“不过据秦昭宁的说法,他们是被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刺杀,又被另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所救。” “道士,太清观里那个人?”顾栩也是立即联想到此人。 “没问,应该……没什么关系吧?”顾越有些迟疑。 “昨夜我做的梦中,也有道观。”顾栩说,“不过不是太清观,而是当年俞为霜所在的清虚观。内中也有道士,不过是个坤道。” “真是奇了。”顾越讶然。 他沉吟片刻。 “按照秦昭宁的说法……我怀疑,那些个道士,和我的来处有关。” “怎么?”顾栩神色一肃,显得有些紧张。 “嗯……我们那里,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而那些道士的话中,提及了这些认识。”顾越说,“理论要与实际相结合。据我所知,北秦没有这种类似的言论。” 顾栩垂眸沉思。 “理论与实际相结合……此话倒是有几分哲理。”顾栩道,“所以……” “嗯?”顾越没太在意他的感叹。 他看着兀叶给温清治伤,过了半天也没见回音,这才转过头来:“所以什么?” 顾栩正炯炯盯着他。 顾越一阵莫名,又有些脸红。 顾栩探手轻轻捉住他的袖口,拉扯一下。 “怎么了啊?”顾越不自觉压低声音,贴近了些。 “……你是不是想回去看看?”顾栩低声问。 “啊?”顾越一怔。 回去?不太好吧……虽然现代是挺方便的,但到底是孤身一人,还得做牛马打工。哦,而且他这么直接回去,要是被原先的老板知道了,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 顾栩脸色微微变化。 这家伙竟然不是立刻答应他留在北秦不走,而是在这儿寻思上了! 难道自己最近又有什么让他思虑不安的举动? 还是说那种事做的太多,让他有些吃不消了? 或者是昨夜说了俞为霜的事情逗弄他,有些过火? 顾栩深知他是个有什么委屈都要自己受着的人,有时他折腾太过也隐忍不言,光是自己偷偷揉腰,从不抱怨。 几乎是有求必应。 顾栩暗自咬牙,他低声道:“若你要回去……也带上我。” 顾越迷茫地看他一眼:“为什么?” 回去干啥?回去当牛马? 顾栩却觉得晴天霹雳。 他竟反问自己为什么要带他一起回去! 顾栩握着他的袖角:“……顾越!别离开我……我哪里做的不好,你都同我讲。” 顾越眯眼。 不对劲,他怎么忽然想这些? 是什么给了顾栩他要离开的错觉? 顾越拧眉思索,而后问道:“你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顾栩显得有些紧张。 他沉默半晌,才说:“……我、我素日做的太过,让你辛苦了。” 顾越差点破功。 他耳朵尖不受控制地发烫,好在他此时没有束发,被散落的披发挡得严实。 不对,不对。 顾栩会说这种话吗?肯定是他的思想太过污浊! 顾越绷紧脸色,殊不知他的表现在顾栩眼中看来,就是生气了:“何以见得?” 顾栩手指向上,摸进他的袖口,攥住顾越的手腕。 “你……虽然从不和我抱怨此事,但想来应当很辛苦。”顾栩睫毛掩住大半眼眸,看起来很是愧疚,“我见你每每腰酸背痛,却隐忍不言,早该察觉,是我不好。” 顾越转过头不看顾栩。 实在是他脸热的不行,怎么真是这种事啊! 这种事他不说不抱怨,就不能是因为真的馋顾栩身子吗? 顾栩想要绕到他身前看他神情,被顾越拦住。 “你等等。”顾越语气很镇定,其实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顾越用空出的手揉了揉脸,放松僵硬的肌肉,顾栩在一旁蹙着眉看。 温清已经坐起身来,正在秦昭宁的协助下给身上的伤包扎。他幽幽看着不知说了什么的两个家伙,再侧眼看向秦昭宁…… 挺好的,虽然笨了一些,但脸皮够厚,也好哄好骗。 不像是顾越那样,看似浑不在意,其实心里不知怎么算计呢。 顾栩是真的着慌。 他的脸色愈发肃穆,手中握着顾越的腕子丝毫不敢放松,就怕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道士将人带走,将他一个人甩在此处。 顾越总算回过头。 他两颊还有一点可疑的红,压低了声音,尽量平静地说道:“我不走。” “真的?”顾栩依旧拧着眉头。 “真的,我回去作甚,那边有没有亲朋好友,我也早已死了……”顾越说,“况且,你还在这里,我可不愿走。” 顾栩想紧紧抱住他,但四下人多,担心他脸皮太薄不情愿却被自己强迫,也便只是借着袖子掩盖,重新握住顾越的手。 “那我今后少……” “别!”顾越连忙说。 见顾栩眼有疑惑,他轻咳一声,解释道:“你情我愿的事……如何就隐忍不言了?本就没有什么。你别乱想。” 顾栩看他半晌,直到盯得那掩在发丝间的耳朵尖又泛起热来,才眉宇舒展,露出原本的笑意来:“……原来你也喜欢。” “那是自然……呸,住口!”顾越板着脸,“再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此事,我就……” 顾栩很想问就如何,但看得出他是在色厉内荏,也就轻轻一笑,什么也不说了。 温清还坐在毛毯上,兀叶已经替他处理好了身上的伤。 他扬声道:“……顾老板。你们二人可叙完话了?” 西胡爱情故事(2) …… “原来是这样。”顾越捧着咸奶茶罐慢慢喝着。 “有些事,想来身怀奇异的顾老板比我更加清楚。”温清说道,“那两位道士的原话,我已一字不差,全数告知,希望顾老板能解答我的疑问。” 顾越沉吟着。 他还未从温清所说的前世之事中完全拔出心神,尤其是最后苏牧英设计夺权的那一幕,实在让人不免感叹温清的设计之精妙。 还好顾栩和秦昭宁不在这里,否则还不知要变成什么状况。 也怪不得,怪不得顾栩不愿意告诉他前世的详情。 “如果只是说,这一切是不是梦,会不会醒来……我想,不会。”顾越说,“倘若一切真如那两个道士所说,是什么天道为了扭转前世的结局做出的改变,那如今一切走上正轨,皇帝的人选他们也无异议,天道的目的想来已经达成。” 温清也有这样的猜测,但此时听顾越也说出了同样的结论,他的脸色这才真正松懈了些许。 “原来如此……”他向毡帐外看了一眼。 顾越笑笑,他倒是有些能理解温清的心情:“倘若那两个道士所说一切都是无稽之谈,那就更无需担心了。本就没有什么天道扭转时光倒流一说,那个梦也就只是一个梦罢了。” “若那只是一场梦,你的存在又作何解释?”温清将视线转回顾越的身上:“想来,你应当并非北秦人吧。” 顾越摸着奶茶罐,沉吟片刻。 “不知道你是不是相信,世上的一切皆有解释。”顾越说,“也就是说,万事万物都如太阳东升西落,雨水自高处落下一般,能用某种定理来解释,是合理的,实在的,只是以我们如今的科学水平,并不能解释清楚。” “不能解释清楚不代表它就是神明天道鬼神的范畴,只是我们尚且不能理解这一切。”顾越说。 “科学……”温清眯眼。 “科学,就是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顾越笑道,“譬如,这片大地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球形,向着太阳升起之处一直走,穿过大海,再穿过一片从未涉足的大陆,终究会回到原点。” “……这听起来很荒诞。”温清道。 “正是如此!”顾越说,“但我所说的都是实情,是在我的那个世界被证实过的事情。” 温清显得惊讶:“这如何证实?” “更快的车辆,可以载着人飞起的钢铁大鸟,甚至将人真正送到月亮上去。听起来是不是像神的生活?”顾越笑,“但这真实存在。因此我想……” “我们以为的天道,我们以为的神鬼,是否也是因为我们太过落后,因此像古人看我们一般,以为是神学的范畴?” 温清陷入深思。 顾越也默默不语。 这一切或许只是他认知之外的科学。 温清道:“……虽说仅是这样几句话,我却也觉得可信。你……你比北秦的大多数人都要聪慧。这也是你所在世界之人的共性?因此他们能够造出载着人在天上飞翔的巨鸟?” “那样的成就,并非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做到的。”顾越说,“愚民是有,但科学就是一代又一代人对世界的点滴认识,汇聚在一起。我也是如此。” “我告诉你的这些,都并非我个人的发现,而是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到的共识。”顾越说,“在那个世界,知识属于所有人。” 温清神色有些震动。 “那会是……”他想问,却又不敢。 “我和你一样,都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甚至我失去父母时更小,也许刚刚出生?”顾越笑笑,“可我没有死,我们的国度设立有专门的组织,用以收养所有的遗孤。这些孤儿拥有和普通百姓一样的权利,没有人可以将他们当成奴隶。” “我们的街上没有乞丐,每个人生而平等,没有皇帝,所有人一起治理国家。”顾越说。 他不敢再说更多,他仍旧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也不知道眼前的“毁运之人”是否会因为知道这些而给世界带来难以想象的转变。 他本以为温清不会相信,但温清默默许久,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要做到这些,一定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辛。” “你真的很聪明!”顾越发自内心地赞叹。 不愧是毁运之人,前世温清就是因为太过聪慧,同时发现并且利用了两个天运之人的弱点,让他们同归于尽,才导致了天道崩塌的后果。 这一世,要不是他顾越,温清或许还是会和顾栩走上敌对的道路,毕竟这两个人面对面表达自己最终目的的可能性极其微小,前世就是死敌,这辈子估计还是斗的你死我活。 那他顾越的出现还是很重要的嘛! 不过天道为什么一定不允许苏牧英当皇帝? 按照他的世界的历史发展,什么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人都有可能当上皇帝,也没有一个被雷劈死。荒淫无度的皇帝也多了去了,清朝末期窝囊成那样,天道也没出来主持公道啊? 顾越不理解,但他不打算理解。 “我觉得还是不要困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之中比较好。”顾越说,“与其整日忧心会不会失去,不如珍视现在拥有着的每一天。” 温清看着他,笑了笑。 “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无谓之事。”温清说,“是我着相了。” 顾越拿起奶茶罐再喝,却发现罐中已经空了。 他放下罐子,站起身来:“好了!谈话结束,可把我累坏了。” 温清也站起身,真心实意地说道:“多谢。” “不客气。”顾越笑,“好好过日子吧,只要正常生活,我想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我折腾不动了。”温清淡淡地说,“我被那道士打伤,恐怕会留下后遗症。” “啊?”顾越张大嘴巴。 “这是好事。”温清笑笑,“只怕你的麻烦还没完。” 说罢,他走出了毡帐,外面响起秦昭宁似撒娇的喊声。 什么麻烦? 他正寻思自己有什么外债未完,就见帐帘掀起,顾栩从毡帐外走了进来。 他脸色有些不快。 顾越沉默片刻,恍然:“你都听见了?!” 西胡爱情故事(3) “嗯。”顾栩说,“……那边世界的事,你从未和我说过。” 他垂下眼睛,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顾越觉得他要哭了,慌忙上前:“哎!这不是以前觉得你和秦昭箜走得近……我怕影响北秦的进程这才没有立刻……” 顾栩握着他的手腕,寸寸逼近。 顾越停顿片刻:“而且也不是没有说过,至少我小时候什么生活,交过哪些朋友,都一样一样和你讲过了吧!” 顾栩道:“还不够。你和温清说了那许多,我却全都没有听过。” 顾越暗中咬牙:“顾栩,差不多得了。” 顾栩片刻移开视线,沉默下来,却牢牢与他牵在一起,不肯放手。 一阵无奈,顾越只得就这么带着人走出毡帐。 温清玩味地看他一眼,上前说道:“顾老板,这一回多谢救命收留之恩。我等固日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大约不能在此处停留了。”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着急走什么?”秦昭宁说道,“难道你是担心我放风出去抹黑秦昭箜的那几个人?那是我编的!” 他嘿嘿一笑,邀功道:“怎么样!我聪明吧!” 温清淡淡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是你编的。” “……你怎么知道的!”秦昭宁下巴差点掉地上。 太了解你。温清心想。 “如今正是往来通商的时候,人员复杂,固日城还需要你这个城主主持大局。”温清道,“怎么,又要逃避公务?” “再玩两天也不行吗?”秦昭宁特别失望,“我才刚尝了一点奶酒和羊肉,草原也没有看呢。还有夜里的星星,你昨晚晕着不知道,特别漂亮!” “不行。”温清铁面无私,“固日城的山上也有星星,至于何处的星星,并无不同,回去看也是一样。” 秦昭宁生气,委屈,把脸一拧,不肯再理会他了。 “早些回去也好。”顾越说,“你们的身份的确不宜在此停留。” 他转头看向叉手而立的其其格哈斯:“还望你们不要对外透露,秦昭宁来过西胡。” 其其格道:“我路上可都憋着没立刻道破他的身份,是这小子自己嚷了一路!” 秦昭宁瞪眼睛,随即明白过来。 温清看他一眼,轻声叹气。 “我尽量和兄弟们说吧,这可不好保证。”其其格哈斯道。 “多谢。”顾越笑着说。 “麻烦姑娘了,我家这个王爷,实在不让人省心。”温清略微欠身致意。 其其格哈斯道:“……你也是挺辛苦的,罢了。” 谁让这两人似乎是顾老板的朋友呢?顾老板是他们西胡和阿瓦古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 顾越道:“若是有空,来我在冀州的温泉山庄玩一玩。西胡不能轻易过来,北秦境内却是行的。” 温清闻言,转过去的身子又回来,讶异挑眉:“莫非是冀州近幽州的九华山庄?” “似乎是叫这个名字。”顾越道,“我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先叫何晷他们前去打理了。怎么了?” 温清沉吟:“这地方是秦昭箜赐给你们的?” “……其实是我厚着脸皮讨来的。”顾越不好意思地笑,“我们没要爵位和食邑,就要了一片庄子,但陛下真是人美心善,不但给了庄子,还把这附近的食邑也都给了。” 温清蹙着眉:“你可知,九华山庄乃是龙脉所在?” “啊?!”顾越大惊失色,“不能吧?!” 龙脉是什么地方,秦昭箜能给他吗? 温清也不解其意。 九华山庄乃是龙脉一事并非秘辛,秦昭箜不会不知,可她明知此乃龙脉,却依旧让顾越二人入主其中,此举实在…… 温清与顾越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顾栩叹气,从顾越身侧转到他身前:“你可还记得与陛下的契约上写了什么?” 顾越眼中疑虑消散,变得茫然:“什么?那契约是你签的,我没认真看。” “待我二人死后,山庄仍归皇家所有。”顾栩道,“我们只是经营,收收银子。” “哦!”顾越恍然。 原来如此,因为他们二人是断袖,自然未来也没有亲生孩子来分他们的财产,届时还是会回到朝廷手中。 另外……天运之气加持在龙脉之上,以那道士非要秦家人做皇帝的劲头来说,或许真能旺皇家的气运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顾越已经重新眉宇舒展,对温清道:“小事,不用担心。” 温清见状,也不多劝:“一切小心。” “我会的。”顾越点点头。 温清牵起秦昭宁的手腕,拉着他离开了。 顾越心里有些惆怅,不知这辈子是否还能见到?古代就是这一点不方便,没有高铁没有手机,想见面要花很久很久。 正在此时,其其格向天边望了一眼。 天空中传来一阵嘹亮的隼鸣声,顾越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矫健的鹰隼影子不断放大,直冲着顾越飞扑而下。 顾越头皮一阵麻,狂风骤起,翅膀带起的风将他的头发扫乱,随即这只羽毛黑金的隼便稳稳落在了其其格哈斯手臂的皮革上。 “这是你们养的?”顾越睁大眼睛。 原先只在视频上看过这种猛禽,那棵很大的天葬树上也落着不少,但都太远。 “也不算!它叫敖登,是阿瓦古的父母亲手从蛋壳中孵出来的。”其其格哈斯道,“这些年我们也只是代他养着。” 原来是石三的宠物。 敖登转过头,静静看着顾越。弯钩似的锐利嘴巴,还有黑金交错的羽毛,其其格稳稳端着,实在是霸气十足。 “说起来……阿瓦古的父母,究竟是什么状况?”顾越问道。这名字对他来说有点拗口,喊起来还不太适应。 他只听说石三是和其其格蒙恩等人一样的西胡贵族,甚至现任西胡王还是他的祖父。但更深一层的关系,他却也没有刻意去了解。 只怕是石三心里的伤疤。 他赶紧补充:“要是不方便,也就不必说了。” 其其格从敖登的脚杆上取下绑着的布条,看了一眼,笑道:“这有什么不方便?刚好,阿瓦古喊我们过去天葬树那边,我们路上慢慢聊。” 西胡爱情故事(4) 三人骑上了马,向着天葬树方向而去。 其其格的心情似乎很好,她伸展手臂,身上的骨头一阵响。敖登在天上盘旋,但很安静,翅膀舒展着,只有尾端的羽毛微微被风吹动。 “昨夜实在是痛快!”其其格对顾栩道,“你的那些手下不错嘛,尤其是兀岩……看起来沉默寡言,还自谦说是做内勤的人,其实勇猛极了。” 顾栩笑笑:“他们很好。” 其其格道:“哦,方才顾老板问阿瓦古父母的事情,这可真是说来话长,得有个十几年了。敖登也变成了老隼,快要飞不动了。” 顾越向天空看了一眼,一时有些难受。 “那个总和我厮混的叫做蒙恩的家伙,是王的次孙。”其其格说道,“他的兄长叫做阿拉坦,昨晚的羊肉会你也见过了。” 顾越点头。 她接着说:“这两人的父亲是王的次子,也是下一任西胡王。不过阿拉坦他很能干,准王又总想着狩猎打架,王似乎想要跳过他直接将王位传给阿拉坦。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瓦古……” “阿瓦古的父亲叫做布日固,是上任准王,也是王的长子。”其其格说道。 天葬树的树冠已经在远处若隐若现。 顾越问道:“那就是说,石三……阿瓦古差点就是西胡王了?” “没错。”其其格道,“当年与北秦的哥萨城战斗你听说了没有?” 顾越看顾栩,顾栩道:“就是娥蓝城。当年景戍讨伐的城池,被西胡人占领后又夺了回来。其中似乎涉及到他们西胡内部的争斗。” 娥蓝城顾越知道,就是石三作为奴隶被交换到北秦的那座城。 其其格也听到了顾栩的介绍,点头:“这座城的归属一直争执不下……你们北秦自然觉得是你们的,但我们西胡也觉得属于我们,只是一直打不过罢了。至于为什么起摩擦,那可是上上辈子的事情,我懒得讲。” 她摆摆手:“总归,就是大概十几年前,因为娥蓝城的事情,西胡内部有人算计了布日固,导致他伤重身亡了。” 顾越啊了一声。 “布日固这个人……在西胡的风评一直两极分化。”其其格说道,“他和王一样亲近汉人,并且主张休养生息,暂时不去收复西狄。一部分跟随他长大的人自然对他很服帖,但另一部分,尤其是奕德布赫那个老家伙,一直对布日固的态度很不满意。” “我怀疑布日固就是他设计害死的,但一直没有证据,奕德布赫又是我们西胡的战将,因此,即便是王也不好说些什么。”其其格道。 顾越沉默。 石三是怎么想的呢?他是否希望查明真相,给自己的父亲讨个公道? 他前往北秦这么多年,或许就是他的态度了。 其其格见他脸色变化,连忙道:“你别因为我的话就对奕德布赫那老头有什么偏见……只是些风言风语罢了,我没有证据的。” 她撅了一下嘴:“我们就是有些私怨罢了。” 顾越笑:“你才多大,怎么和老将有私怨?” “我家的私怨。”其其格说,“哎呀,这不重要。” 她接着讲道:“布日固另一个不被信服的点就是,他娶了一个汉女做妻子,而且也不肯纳妃。他是未来的王,左右王妃定然是要有的,他却在没继位之前就娶汉女。” 顾越恍然大悟。 “阿瓦古是西胡人和汉人的后代,血统不纯,西胡人很多都并不服他。”其其格说,“就像你们北秦也不会让昭乐当皇帝一样……我倒是觉得,为西胡好就行,大家抢地盘,争猎物,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嘛。” 顾越道:“但那些老一辈的人肯定不同意。” 她摇头:“是啊,我自己这么想没用。” “当年布日固伤重身亡之后,他的妻子也不久之后战死了。”其其格说道,“她是个很……飒爽的人,性情和顾老板有些相似。他们非常恩爱,我们猜测,大约布日固死后,她也心生去意了。” 听到这里,顾越大概能联想到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石三身为混血的准王,父母又离开了人世,自然会被不服他的西胡人针对。而既然是十几年前,想来他的年纪也并不算大。 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在西胡处处受排挤,会离开这里也是寻常。 其其格果然道:“他们二人死后,阿瓦古的处境就很艰难。他说自己是西胡与汉人的混血,不适合继位,劝说王又设立了阿拉坦一家作为准王,以表示他没有接手王位的心思。” “不过那些人倒是不怎么放心……我们知道阿瓦古的确不想做西胡王,但他们可不知道。后来北秦和西胡又因为娥蓝城起了摩擦,阿瓦古就自请做交换的战俘,趁机跑到北秦去了。” 顾越颔首。石三功夫好,做奴隶自然也不会吃什么亏,实在不行跑掉就是,北秦又不会为了一个逃走的奴隶如何如何。 而西胡王默许此事,或许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西胡的王权构成不比北秦,西胡王也不是绝对的权威,很多事情都要和贵族合作商议。大部分人都针对石三的情况下,让他离开是较好的选择。 其其格道:“事情就是如此。阿瓦古在北秦一待就是好几年,我们担心的不得了,可也不能贸然前去找他。好在他回来了,还过得这样好……嗯,刚回来那会儿是不太好,现在好起来了嘛。” 天上的敖登一声唳叫,向着远远露出轮廓的天葬树俯冲下去。 到了近前,顾越才看见石三的身边有个西胡姑娘。还未看清那人的脸,身边的其其格就用西胡话远远喊道:“阿妹——” 她策马冲上前。 石三正坐在小毡帐前吃东西,那姑娘就站在他身旁,旁边还有一匹悠闲的白马。 其其格哈斯到了近前,翻身下马,跳到了姑娘身前:“阿妹!你怎么来了?” “我给阿瓦古送点食物。”其其格塔娜答道。 她们说的是西胡话,顾越听不懂,迷茫地驾马上前。 西胡爱情故事(5) “这个应当是其其格哈斯的妹妹。”顾栩说。 “她俩确实长得很像。”顾越道。 两人下马走到三人身旁,其其格哈斯回过头,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妹妹,其其格塔娜。阿妹,这就是我和你提到过的顾老板,阿瓦古之前就是和他们在一起生活。” 其其格塔娜微笑,用标准的汉话道:“久仰大名。” 这人与其其格哈斯是两个风格的人。姐姐其其格哈斯是飒爽英武的类型,她则一看就是后勤人员,并不上场打架。 这一点除了在气质上,也很容易从衣着上看出。 其其格哈斯穿的是裤装,外面并没有过长的裙摆装饰,其其格塔娜却相反。 另外…… 顾越看着这姑娘,莫名觉得她十分容光焕发。 脸蛋干净,眼睛大而圆,嘴角的微笑也恰到好处。 而且,其其格哈斯见到阿妹,似乎并不是那么真切的开心。有那么一瞬间顾越似乎瞧见她的眉头微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石三放下手中的饼子,也走上前来,看着顾越的眼神有些困惑,问其其格哈斯道:“我没说要他们也过来。” 其其格哈斯用汉话答道:“这不是看他们两人无聊,就一并喊来了。” 石三颔首,也不纠结:“我见敖登发出了警示信号,因此找你询问详情。” 顾栩低声翻译他们说的话。 顾越皱着眉头。 这语言不通好难受啊! 其其格哈斯道:“没什么事,就是那个固日城的秦昭宁和温清两人,身受重伤,到了西胡境内求援,现下已经离开了。” “怎么回事?”石三问道。 其其格哈斯简述。 顾越注意到那个叫做塔娜的姑娘一直看着石三,嘴角含笑,眼中似乎有光芒流动。而其其格哈斯时不时注意着阿妹的神态,眉头微蹙。 怎么回事? 顾越觉得这氛围很不一般。 石三听罢,转向顾越,又换回他磕磕绊绊的汉话:“如何?” “没什么事,正如其其格所说。”顾越笑笑。 石三见他与顾栩神态如常,也就没追着温清的事情不放。他又对其其格道:“王正在回程中,他的信隼传了消息回来。” 塔娜接口道:“大约就是今日下午了。” “哦?收获如何?”其其格连忙问。 塔娜说道:“王是知道有北秦客人来访,这才匆匆赶回。收获大约不会太好。” “哎,他急什么?”其其格抚额,“左右不是皇室派来的使节……哦,我不是说你们不重要,只是觉得有上层的人在,总是玩不痛快。” 她知道顾栩听得懂西胡话,于是解释。 顾栩道:“他也这么认为。” 顾越紧跟着点头。 不过他倒是对西胡王什么的不感兴趣,他在意的是眼前这个叫做塔娜的姑娘。 顾栩捏了一下他的手。 那三个西胡人开始讨论西胡王回来的事情,顾栩便牵着他走开半步,低声质问:“你盯着那姑娘作甚?” 顾越一点没感觉到身边人的醋味儿,反倒一脸的八卦:“我觉得有事儿。” “什么事?”顾栩皱着眉。 “你不觉得那个叫塔娜的姑娘气氛很微妙吗?”顾越低声说,“我怀疑,只是怀疑,她是不是喜欢石三?” “……难道你对这些很有研究?”顾栩瞥他,“管这个作甚。” “石三也算是咱们的……家里人,他的终身大事,我觉得我应该有知情权。”顾越说。 顾栩轻轻哼了一声。 顾越这才察觉他的不爽,表情顿时变得揶揄:“怎么啦?我记得你从前没少对石三横挑鼻子竖挑眼,觉得他在我身边碍事。后来好了一些,现在怎么又……” “你盯着她看太久,她会发现的。”顾栩轻声说。 顾越道:“哦——” 顾栩从嘴角啧出一声。 刚刚不知飞去哪里的敖登回到了天葬树旁,盘旋着落在了塔娜的白马背上,短促唳叫两声。 “来了。”石三说。 其其格道:“王的队伍到了?” 石三颔首,转身向毡帐旁的黑色马匹走去,抬手道:“在这里等我。” 其其格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她转头要喊住阿妹,却见身侧明红色的影子一闪,塔娜翻身骑上了白马,轻踢马腹,紧紧跟了上去。 “我们去去就回!”塔娜笑着回头。 其其格噎住,然后大声叹气。 “看这情形,莫非……”顾越见当事人离开,立刻凑上前去打听。 其其格望着越来越远的两个背影。 马背上的姑娘侧着脸,笑容明媚,和阿瓦古说着什么。阳光照亮她的侧脸,特意佩戴的珠串在脸侧摇晃着,熠熠生辉。但阿瓦古显然对姑娘的明媚视而不见,惜字如金。 “顾老板看出来了?”其其格无奈道,“我阿妹的确是喜欢阿瓦古。” 看吧!顾越得意地向顾栩使眼色,不过很快肃正脸色。 “那阿瓦古的意思?”他试探着问。 其其格叹道:“如果真是两情相悦就好了。” 想也是。 以石三的个性,顾越实在很难想象他和姑娘或是男人甜蜜恋爱的模样。 其其格神色忧郁:“自从阿瓦古回到西胡,塔娜就开心的不得了。之前她就几次潜入娥蓝城打听阿瓦古的行踪,可她不会武功,一个人去北秦怎么行?” “好不容易劝着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在是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了。”其其格垂眼,“之前阿瓦古回来的那一次没有见到她的面,又难受了好一阵吃不下饭。这几个月嘛……” 顾越感觉到了她作为姐姐操碎了心。 “这几个月,阿瓦古守天葬树,她每日都过来送饭,和阿瓦古说话。蒙恩看不下去,和她撒谎说阿瓦古在天葬树许愿是为了他喜欢的人,让她死心,结果……” “结果?”顾越又无语又好奇。 “结果你们来了。”其其格幽怨地看他,“阿妹知道他所谓的心上人是个男人之后,和蒙恩发了一通脾气,然后旧态复萌。” 顾越心想这个其其格汉话说的真好,成语用的很准确嘛! 他忍住笑:“阿瓦古实在不应该,既然对她无意,早早拒绝了才是。” “他拒绝过。”其其格哈斯说,“从他认为塔娜对他有别样的情感那一天,他就已经当众说过了这件事。” 西胡爱情故事(6) “……被拒绝了还坚持不懈,塔娜也挺有毅力。”顾越只能说,“有这个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其其格笑了笑:“但她选择了在阿瓦古身上浪费时间。” 顾越不知该说什么,毕竟是人家的妹妹,他说多了也不太好。 转过头去看顾栩的表情,顾栩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不快。 其其格道:“你们打算与阿瓦古一起回去北秦?” “对……我们想在冀州开温泉山庄。”顾越说,“阿瓦古是我们重要的人,如果没有什么必要的事,我们不想和他分开。” 顾栩脸色更加不爽,但也没说什么。 其其格看一眼顾栩,笑笑:“太好了,你们赶紧把他带走……塔娜这样下去不行。” “要是阿瓦古也对她有意,我们当然乐见其成。”她说,“但你们汉人有句话,强扭的瓜不甜,塔娜执着在此,是不会幸福的。” 顾越挺赞成,他自己就是被动慢热型。 其其格向那边远望:“王的队伍好像快到了,我们也过去一些吧。” 三人翻身上马,也没有骑得太快,只是慢慢往西边的草原走去。 远远的,顾越就看到那边草海中有大队人马向这边奔来。 石三与塔娜的马尚在半途,那边队伍里就已经冲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背上的人同样一身明红配以姜黄的猎装,长发飘扬,矫健如燃火。 “那是谁?”顾越问道。 见到那团飞扬的火焰,三人也不由自主驱马快步奔跑起来。两边的距离迅速拉近,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是萨仁乌兰!”其其格哈斯大声道:“就是王的女儿,嫁到北秦去的宁妃娘娘!” 顾越下巴都快掉下来,但觉得这也实在是理所当然。 毕竟他们现在的陛下是女人。 其其格喊完这句就觉得不对,现下该叫宁太妃了。不过她也无心纠正这点小小的错误,已经快要追上前方的石三两人。 三方人马很快汇合了。 顾越心想,刚刚石三是不是让他们在原地等来着? 哎,算了,看热闹要紧。 那火焰般的萨仁乌兰已经策马到了眼前,旋身从马背上飞下来,在草海上奔跑几步,到了石三面前。 “姑姑。”石三已经下马,抱拳礼道。 “阿瓦古!”萨仁乌兰笑得灿烂,用力抱了他一下。 顾越两人也牵着马靠近了这里。后面的大队还有些远,萨仁乌兰架着石三的肩膀上下打量,然后露出欣慰的笑容:“你看起来一切都好!” “我很好。”石三答道。 顾越偷偷观察这位有名但从未见过的前宁妃,发觉秦昭乐真是随他母亲。两人相貌相仿,秦昭乐身上恣意爱玩的性格,估计十成十都是他母亲遗传下来的。 不过,这位太妃如今一点也看不出后宫妃嫔的影子。麦色皮肤,到了中年略有些皱纹的脸,浑身上下成熟稳重的气质,倒像一位在草原驰骋了许多年的勇士。 萨仁乌兰看向在场的唯二两个陌生人,只一眼,她眼角就绽开细细的笑纹,手抚胸口一礼,换上流畅的汉话:“顾小伯爷!路上我还猜测是不是您到了西胡,果真如此。” 顾栩也回礼道:“太妃娘娘。” 顾越见萨仁乌兰没有提及自己,先是一怔,随即想起他如今可不是那个与秦昭乐关系很好的顾大石了,这位大姨认不出自己也很正常。 秦昭乐估计也不会刻意与母亲说起此事。 萨仁乌兰爽朗笑道:“什么太妃!我早已脱离后宫,那些个虚名头也不必提了。先前您对我家小乐诸多照顾,还没有机会当面谢过,看来今天有了这个机会。” “谢礼就不必了,昨夜已很盛大的谢过一次。”顾栩道。 顾越就笑着看。他懒得挨着解释自己的身份经历,乐得让顾栩代言。 这位萨仁乌兰似乎知道一些顾栩同顾大石的事情,视线在顾越脸上一扫,似乎脑补了一些什么,到底啥也没提。 她召来那匹枣红马,握住马缰,对石三众人笑道:“我先与父亲带队,回到大营中去。阿瓦古,这里不需要你,你回去守树。” 她又看向塔娜与其他几人:“塔娜,哈斯!还有这两位客人,你们与我共同回去。” 石三颔首,半点没有留恋地上马,就要回到天葬树那边。 塔娜脸色有些变化,她慌忙抓住马缰,也登上白马的马背,就要追去;但萨仁乌兰大喝一声,叫她持马鞭的手顿住了。 “塔娜!” 尽管是西胡话,顾越也听得出语气中的严肃。 塔娜惶然回头,看了萨仁一眼,又毅然向着石三的方向追出几步,叫道:“阿瓦古!” 石三勒马回头。 塔娜看着他平静的眼睛,大声问道:“你守完了树,还会留在西胡吗?” 石三言简意赅:“去北秦。” 萨仁乌兰在后面静静看着。 塔娜毫不犹豫:“我能和你一起去吗?我也想看看北秦的风光!” 石三答的很快,依旧简短:“不能。” 塔娜脸色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吃瓜专属翻译官顾栩低声帮他翻译。顾越听着,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悄悄往顾栩身后站了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一眼看出这姑娘被石三拒绝了不是一次两次,居然这么平静! “为什么?”塔娜问道。 “你自己去。”石三说,“我不会带你一起。” 塔娜蹙着眉,她的白马再向前追了几步,她大声道:“可我想和你一起!阿瓦古!” 石三岿然不动,他就要重新转过身,回到天葬树下。 “真的不可以吗!”塔娜喊道。 “不可以!”石三同样报以大声的回应,他驱马扬尘,踩着无边的草海,慢慢奔远了。 塔娜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是垂下了眼睛。 萨仁乌兰喊道:“走了!我们回去!” 其其格塔娜如梦初醒。她连忙调转马头,就像是方才的一切没有发生,急忙跟上了队伍。不止如此——其其格哈斯和萨仁乌兰都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她们只是静静等待,等着塔娜为自己的事情做出决断。 “那我们?”顾越很害怕,这群人怎么这么平静,那姑娘连眼睛都没红一下! “萨仁乌兰似乎没有安排我们的意思。”顾栩说,“她应该只是单纯想把塔娜与石三分开。” 萨仁乌兰正巧回头,对他们两人打了个手势。 “什么意思?”顾越看不懂。 “走。”顾栩笑了笑说,“我们去找石三。” 未来有人相携 顾越自然点头。 他和那三位姑娘以及后面远远跟来的西胡王又不熟,何必凑到面前?自然还是跟着自家老婆更舒心。 两人骑上马,向着石三追过去。 “萨仁乌兰是什么意思?”顾越好奇问道。 “她叫我们去找石三。” “你怎么知道?她又没有说话。”顾越质疑。 “那个手势很常见。”顾栩嘴角一翘,“以后我教你。” “哦。”顾越心想,我才不学。他就是问问! 未到天葬树前,过了草坡,却见石三正在坡下骑马站定,似乎正等着他们过来。 “石三!”顾越抬手喊道。 他似乎是专程在此等待顾越二人,见状调转马头,三个人一同向那巨大的树冠走去。顾越看了一眼顾栩,又看看前方石三的后脑勺,轻轻一扬马缰,驱着小白上前,与石三并排。 “嗯……”顾越轻咳一声,酝酿。 他觉得自己不该管这种事,但想了想,认为自己这番也不算是管,不过是关心一下好同伴的未来打算罢了。 “倒是第一次瞧见你身上也有这样的事。”顾越笑道:“你是怎么想的?” 石三垂眼沉思了一会儿。 “她,很好,但我、不欲同行。”他说道。 这倒是看得出来。 若石三表现出丁点对她有意,其其格她们也不会对此事这么无奈。 这个话题就这样打住,顾越想起之前其其格所说的猜测,便问:“有另一件事一直没问。你之前从西胡跑到北秦做奴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石三看他:“哈斯……没说?” 顾越尴尬了一秒,有种背后说人小话被抓包的尴尬。 “她……说的不甚清楚。”顾越道。 石三的神情倒是如常:“当时……母亲,战死。他们担心、我承王位。为免麻烦,我才……去北秦。” “之后,随处游荡,吃些特产。”石三接着说。 顾越看他没有太多悲伤的神情,心里又想起先前其其格说的那番话。 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我听流言说,你的父亲是被人谋害才死去。如果你需要复仇,我们会帮你。” 顾栩没说话,只是驱马走到顾越身侧,以表示他的态度。 石三一挑眉头。 “你,怕麻烦。”他直击顾越的要害。 顾越被他说中,有些脸红,但很快正色道:“要是你的事情,我们不怕麻烦。” 顾栩默默点头。 石三与他们共同经历许多,早已是意义不同的伙伴。 石三缓缓道:“并非,被谋害。” “哦?”顾越惊讶。 他们渐渐接近了那遮天蔽日的巨树,敖登就站在小毡帐的顶上,慢慢梳理着羽毛。 石三用汉话缓慢但还算清晰地讲明了当年的故事。 当年西胡与北秦在娥蓝城的归属上又起摩擦,是奕德布赫——也就是西胡王的兄弟,主战派贵族与布日固一同前去谈判。 布日固性格温和,又因为自己妻子的缘故亲近汉人,奕德布赫则相反。 娥蓝城是个特殊的地方。明面上这里属于北秦,但西胡人与北秦人混居在此,世世代代,早就不能区分彼此,而这里的人也对两国没有什么归属感,总的来说,跟谁都可以。 当年是因为什么事情使两国起了争执已经不太清楚,总归事态不断升级,最后到了要动刀兵的地步。景戍误以为西胡有反心,欲以娥蓝城为突破口攻打北秦,便就近调动了约一万兵马围守,战火一触即发。 北秦的阵中似乎有人试图搅起两方的争斗。布日固在两兵对峙之时,以身犯险,前去娥蓝城内调查这件事的始末原委,却在得到证据时被人伏击,身受重伤。 好在是奕德布赫及时发觉他的动向,冒着风险带了一支小队入城突袭,救下了濒死的布日固。 有了贼人在其中拱火的证据,北秦与西胡双方的误会自然解除,景戍上呈朝廷之后,北秦退兵,娥蓝城又暂时恢复了宁静。 但布日固的状况却不好。 他受伤的部位早年有过旧伤,这一次导致伤势复发,情况恶化的很快。终究,他只来得及见了石三最后一面,便撒手人寰,甚至没有等到妻子的到来。 后来,石三的母亲也在娥蓝城的纷争中战死,他的处境立刻就变得艰难。奕德布赫此人原则明确,对外时一致对外,他会冒着风险从北秦的城池里救出布日固,但这不代表他就会支持石三上任做西胡王。 因此在西胡内部为了下一任王储的人选吵翻天、石三也备受排挤之时,他选择了袖手旁观。 “父亲……死前,和我说,当年的一切。”石三慢慢道,“搅局人已死,无仇可报。我以西胡……大局为重,便去北秦。” “竟是如此。”顾越感叹道。 奕德布赫的冷漠表现,的确会让人误会是他当年设计害死了布日固。也不怨西胡众人这样议论他。 此人的确对西胡做出了巨大贡献,因此在证据不明确的情况下,确实没有人会刻意找奕德布赫的事情。 不过,既然阴谋早已破解,始作俑者也在当年就被杀死,那便是旧怨已偿,浑身干净了。 他不免松了一口气——倒也不是不愿意帮石三报仇雪恨,只是他们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巨变,甚至险些丢命,如今生活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嘛! 只有顾栩有些不爽。 这家伙分明可以用西胡话说快些,然后由他翻译给顾越听。却偏要磕磕绊绊…… 顾越真心说道:“没有什么未了的冤情,自然最好。” 石三道:“嗯,没有。” 他抬起头,看向天葬树指向东南的枝头。 并立的树枝上,绑着一对颜色鲜艳的绸带,随风微微飘荡着。 顾越问:“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要一直孤身一人走下去么?” 石三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藏着什么复杂的东西。 他向天葬树慢慢走去,说:“不是……孤身一人。” 顾越怔愣片刻,随即笑了起来。 “没错,你不是一个人!”他扬声说道:“阿瓦古,你还有我们。” 天葬树上悬挂的骨头轻轻相碰,发出空灵的响声。 温泉山庄VIP服务(1) …… 大雪纷纷而下,如床如被。 雪片随风旋转着,如盐似絮,在山道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霜白。不过相比道旁落满白雪的枝头与灌木,山道明显是被人提前打扫过的。 “王爷,这里倒是很好走呢!”前面赶车的小厮说道。 秦昭乐没接话,他看着道旁树枝上挂着的红莹莹的灯笼,在心里期待着这百闻未见的皇家温泉山庄,如今被顾老板经营成了什么模样。 当年知道顾老板死掉之后,他悲痛到瘦成竹竿;但后来听说顾老板通过神异的法子又活了,还变得更加好看,他一时激动,又胖了回去。 秦昭乐幽怨地捏着肚子,想了一会儿,扬声道:“停车!我要走着过去。” 小厮吓了一跳,但乖乖停下马车:“我的爷!还有半里的山路,您要走着去呀?” 秦昭乐爬下马车。 厚毛靴子触及硬实的山道,稍有点滑,但好在车辙凹凸不平,也不至于就这样摔倒。 秦昭乐沿山道慢慢向上走。这期间还过去两三个马车的车队,赶车的人都惊讶地看他,他也没管。 越是接近山庄的大门,路上的积雪就越是少。秦昭乐伸手试探了一下,这山上的气温似乎还要比山下更暖和一些,他知道,这是龙脉的“雪暖”之象。 一扇气派无比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两侧的立柱雕龙画凤,却刷着低调的清漆,只显出精湛的雕工来;门前站着带刀的侍卫,神情肃穆,给人极大的安全感;一条装饰着路边石的石板大道从大门正中延伸进去,在两排盖着雪的排屋门前停下。 大门正对着路的尽头——排屋门前的广场,一个巨大的竹屏影壁影影绰绰,显出万千雪片似的星点灯火来。 门头上,有一圣上御笔牌匾:“九华山庄”。 这名字倒是没有更改,不知是有什么考量。 秦昭乐带着自己的车队进了大门内。 早在大门外数步,就有穿着厚实但精神抖擞的小厮迎上前。秦昭乐的管家出示了王府的腰牌,他们立刻受到更为热情的招待——管家拿到一块金木交嵌的精工榫卯腰牌,山庄的小厮们喊道: “恭迎天字号贵宾莅临九华山庄——” 喊声整齐划一,震彻山庄门前,其他“普通”客户纷纷回头看过来。 秦昭乐回过神。 他看山庄的入庄流程入了迷——来客的车队将会被安排从靠近大门的小道进入山庄,妥善停放,行李按照腰牌编号交给随行专属小厮,将会被运送到主人的房间之内。 来客本人则进入左手边的排屋,秦昭乐不知道通向哪里,他很期待。 而他们、天字号贵宾的车队,则是走对面更加豪华的一条道;他秦昭乐本人,则被接入右手边更大更豪华的排屋。 似乎还有接待散客的排屋,秦昭乐没看清楚。 贵宾走入的排屋是一个穿堂屋,两侧有登记信息的柜台,不过不用秦昭乐来操作,他只需要往里走。 穿过排屋就是山庄的内部。这里并不寒冷,秦昭乐先看到一个漂亮的满月石灯影壁,随后转步经过一个雅致的小径,穿过一道极其漂亮的水榭花园。 秦昭乐问:“那边很热闹的是什么地方?” 他看见小径旁的松柏后面似乎有片很大的广场。 “禀告大人,那是我们九华山庄的购物广场。”引路的小厮笑着说,“我先带您到您的住所安顿,随后就引您到广场与温泉池看一看。” “哦,好。”秦昭乐默默忍住口水。 他现在年纪不小了,可不能再露出那般失态的样子。 穿过水榭之后,左手边就有一排规整的二层小楼。不过小厮介绍这是普通区域的住所。沿着宽敞平缓的石板路上山坡,穿过雪林,到了一栋独门独户的院子前。 秦昭乐已经闻到了硫磺的特殊味道。 他的住所单独围在一片雪林中间,地势较高,能看到山庄的繁华灯火。观景的平台架设在温泉池上,前后都有景致,看着就特别舒服。 秦昭乐好想立刻遣散随从,跳进池子里泡一泡驱寒,但想到那人声鼎沸香味阵阵的广场,又忍了。 迅速换了一身轻便些的衣裳,他板着脸:“带我去见你们的老板。我们书信约好了见面,就在……那片广场吧。” 小厮自然答应,殷勤领着秦昭乐往广场走。 秦昭乐痛苦,这要是在他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亲王的时候,早就蹦着跑过去了! 人为什么要长大! …… 温泉山庄旺季,顾越忙得不可开交。 偏偏那喂不饱的家妻夜半也要添乱,害他只能腰酸背痛地忙碌。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怎么就顾栩越年长越难餍足呢? 他紧赶慢赶到了广场,在二层小楼四面敞开的一层大厅见到了秦昭乐。 秦昭乐面前的大桌上摆满了各色美食,他本人却板着脸,手持竹筷慢条斯理享用着,脸色有些不耐烦。 小厮见了顾越,大声喊道:“老板!” “去忙吧!”顾越摆摆手,“我陪着他。” “好嘞!”小厮开心地离开了。 秦昭乐已经放下筷子,眯着眼看他半晌:“顾老板?” “和乐兄!”顾越笑着抱拳。 秦昭乐起身,两人狠狠拥抱了一下。他脸上的严肃神情终于如春风化冻,又显出几分爱吃爱玩的二皇子的影子,傻傻笑着:“顾老板,真是你!你这几年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哈哈,还是有的。”顾越笑,“你怎么,刚刚拉拉着脸,我家员工给你不痛快了?” “没有没有,很周到。”秦昭乐忙说道,“就是我年纪大了,又是亲王……有时行事不好再随心所欲,只能板着个脸。” 他面露痛苦:“这马车坐的,累死我了。” “歇会儿再来吃啊,或者叫人给你送。”顾越道,“这么着急作甚?反正日子还长。” “等人送来有什么意思,有些时候,好吃的要同烟火气一起才有滋味。”秦昭乐眯着眼看向外面人来人往的广场:“你这里生意不错嘛!” “北秦国泰民安,大兴农商,百姓手中有钱的也多的是。加之我这山庄不只做高端,自然人多。”顾越笑道,“可也不全是我的功劳,这些年,我聘到好几位良将。” 冀州人口这几年增长很快,难说是不是他的温泉山庄提供了许多劳动机会的缘故。 秦昭乐笑:“我早就说过,你有那个本事。” 他又眨眨眼:“我这次来,给你带了几个消息。” 温泉山庄VIP服务(2) “哦?什么消息值得你跑一趟。”顾越不以为意,他这些年也听说了洛阳的大大小小许多事,那边一切正常,陛下的事业搞得风生水起,北秦发展甚是迅速。 任他有什么事,也影响不到自己头上。 “第一件事,苏老太傅去世了。”秦昭乐道。“顾栩他不在,正好还是由你转告吧。” 顾越脸色顿时肃整。 对于苏老太傅,他实在是没办法对这老头有什么好感。 当年苏老太傅把苏怀月的书信给了顾栩,间接帮顾栩确认了杀害他父母的凶手。 也因此把整个苏家送上了绝路。 顾越不理解。要反叛你就叛的彻底些,这样为了心里的愧疚摇摆不定,既害死女儿,也害死儿子,一样也未曾保下。 图啥呀? 或许他根本没想到顾栩会做的这么绝,他或许以为,顾栩同他们一样冷心薄情,到最后为了利益,会饶过苏家。 苏家最后究竟如何,顾越不太清楚,只知道苏老太傅因为年事已高,被特赦安顿在天牢单间里安度晚年,苏应俭等三房的人时常往朝廷送银子打点。 他的状况,若是没有特殊途径,倒还真的难以知晓。 “多谢。”顾越真心实意说道。 秦昭乐道:“第二件事……皇姐让我捎个口信,问你们要不要回京城过年,吃一顿年夜饭。” 他笑着:“皇姐说,多年不见你们,有些想念。” “这就不了。”顾越都不用怎么考虑,直接拒绝:“我们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亲戚,没必要回去。” 镇苏杭倒是活得好好的,但这人早在冬至那天就跑来了温泉山庄,住下了。实在是不用回京城去。 秦昭乐嘿嘿一笑。 “你笑什么?”顾越觉得不妙。 “皇姐说她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秦昭乐笑道,“她让你快些交下一年的租子和今年的税。” 顾越一个头两个大:“我知道了,我这就加班回去算账……” 他皱着脸。昨晚就要做这件事情的,但被顾栩缠磨得最终不了了之,明日复明日。 秦昭乐说:“哦,对,我听说你这里推出了一种什么……玉馔汤?还有什么特级大厨手作水门宴。不知我这个特级贵宾能否有幸体验到呢?” 他眼睛闪闪发亮,一改方才说正事时的颓丧散漫。 “那是自然。”顾越笑着说,“我看你现在还是少吃点为妙,晚上就是咱们这些朋友们的水门宴。” 他眨眨眼:“我亲自招待。” 秦昭乐怀疑地看他:“你?你会做饭?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南地北少见的大厨……” 顾越摆手:“晚上你就知道了。恕我不能久陪,还得预备宴席的食材。待明日你休息好了,我们再一同叙旧吧。” 秦昭乐犹犹豫豫地道:“……哦……也好。但是这个……” 他看着一大桌的新奇美味,想走,又舍不得。 “来人!”他叫道,“打包送回我院子里!” …… 顾越紧赶慢赶,冒着小雪回到了山庄的东家内院。 顾栩正在窗口桌前与何晷兀岩核对账目,顾越刚刚迈进门槛,他就敏锐地抬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顾越先是脸一红,然后气不打一处来。 还好意思看他! 这家伙! 顾栩撂下笔出了屋子,似笑非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和秦昭乐多聊两句?” “我敢吗?”顾越皮笑肉不笑。 顾栩道:“……帐我正对着。” “何晷今日本该去山下采货,临时交给了兀风兀云,这才腾出手帮我算账。”顾越说,“你在旁边磨墨还差不多。” 他从怀里掏出手帕,走进屋里,顾栩亦步亦趋跟上。 把棉布手帕在水盆中打湿,顾越拿来顾栩的手,细细帮他擦拭手指上的墨迹。 “……磨墨也算帮忙。”顾栩说。 “呵呵。”顾越只笑。 顾栩觉得他的笑声……说不上来的嘲讽。 他有些不服气:“你分明也很……” “顾栩!”顾越竖起眉毛。 “老板!爹!”外面传来喊声。 一个裹得很严实的小伙进到了屋里,抖一抖身上的雪花,脸蛋发红,喜气洋洋地喊道。 何晷闻声放下了笔,见到来人,眼角漾开一丝笑意:“柴归!” “你怎么回来了?”顾越很纳闷,“不是放了你的婚假,让你好好陪梅枝几天?” 柴归挠头:“镇上陪媳妇转悠的时候,瞧见运货的风哥,他说老板病了,庄子里的活多的做不完。我就看看回来帮忙。” 他笑着:“我叫梅枝在庄子里住下了,也让她泡汤驱驱寒,不会无聊的。” “那也好。”顾越说,“麻烦你了。” “我是员工,怎么会麻烦。”柴归一捋袖子——袖子太厚了没捋上来,他一圈圈摘下围巾,走到了何晷身边。 兀岩往旁边让了让,这父子俩是专门的财务,比他专业。 看吧!顾越用眼神示意顾栩,都怪你,害得别人新婚夫妻都回来加班。 顾栩乖顺垂眼,似乎知道错了。 “今日没出什么事吧?”顾越见兀岩空闲下来,便问道。 “一切都好。”兀岩道。 顾越点头。现在是温泉山庄的旺季,人多眼杂。头几年有不少闲人不怀好意前来山庄,或是搞破坏或是不知做些什么,被他们捉了几次,扭送官府。 大约是这几年终于明白他背后有朝廷支持,才终于安稳了些。 不过,更多还是得益于他从现世带来的各种先进管理经验,加上这些年聘到的经营奇才,山庄这才能办的红火。 顾越也不在这里干看了,他还有事没做! …… 秦昭乐在屋中泡了私汤,通身舒畅。 温泉是直接从泉眼引过来的,似乎利用什么流水循环调整了温度,十分舒适。温泉边甚至有水果提供,由小厮端着果盘送来,有柑橘苹果等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新鲜果子,秦昭乐知道,这可价值不菲。 顾老板如今的手笔真是大得很。他在自己的小厮服侍下擦身穿衣,收拾妥当,从屏风后走出来。 门外站着的员工恭敬道:“大人,请看这边。” 他伸手引着秦昭乐的视线,直指山坡下的温泉山庄。 温泉山庄VIP服务(3) 秦昭乐视线穿过薄薄的雪幕,看见山庄尽头有一棵很大的柳树。 “那边就是我山庄的千年树神,许愿十分灵验。”小厮笑道,“今晚的水门宴就在树神旁的临泉水榭中举办。时候也差不多了,大人现在可要动身?” “走吧。”秦昭乐心里嘀咕,什么树神,他们皇家人怎么不知道? …… 冬日的天黑的很快,况且今夜有雪,天色更是昏暗。不过周围已经点起了灯笼,这灯笼非同一般,内中光亮甚于寻常,将四周照得莹莹闪光。 “这是琉璃灯笼?”秦昭乐问道。 “大人好眼力!正是如此,内部设有我们老板发明的精巧机关,让其比之别的灯笼更加明亮。”小厮说道。 秦昭乐哂笑。他知道这些年皇姐一直兴办琉璃厂,如今皇宫中的窗扇已全换上了各色琉璃,好看的很。没想到顾老板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还看到那边的女汤区域门前,甚至有佩剑的女侍卫守在门前。眼神炯炯如炬,腰背笔挺,飒爽的很。 怪不得他母亲来过一次之后,称赞不停,叫他也务必过来瞧瞧。 顾老板真是奇人! 秦昭乐到了临泉水榭,一眼就看到四周桌上坐着的都是老熟人。一脸已经吃腻了的模样、手撑下颌的镇苏杭…… 咦? 秦昭宁已经走上前和他用力拥抱,但只抱了片刻,就被温清扯开。 秦昭乐不惊讶秦昭宁会在这里,他看都没看三弟一眼,一副见鬼的神情盯着角落的席面:“——老五!你怎么在这里!” 秦昭宁先嘘了一声:“小声点儿!” 秦昭辰起身走来,面上含笑,对秦昭乐躬身一礼:“二哥。” “你不是在岭南……”秦昭乐很震惊,“你怎么会在这儿?皇姐知道吗?” “我如今不是秦昭辰。”秦昭辰笑笑:“我只是一介闲人,在九华山庄做工罢了。” “你做工?!”秦昭乐更震惊,“你欠顾老板多少钱?!” “他这是实现个人理想。”秦昭宁替他答道。 “皇姐不知道。”秦昭乐得出结论,压低了声音:“你们胆子真够大的!要是被发现……谁知道皇姐会不会多心!” “那也得老五有那个造反的能力啊,他外祖家都死了多少年了。”秦昭宁口无遮拦,温清轻轻掐了他一下。 “嘶……哎,我这嘴。”秦昭宁迅速垂下眼睛。 “无妨。”秦昭辰浑不在意。 他对慕游并无太多感情,这人头脑不够好,被苏牧英撺掇着造反,罔顾家人性命。现在得了这样的结果,也无法说些什么。 况且慕家其他人得了秦昭箜继位的特赦,被他接到岭南,如今也很安稳,他知足。 当年若不是顾栩向他伸出橄榄枝,与他推心置腹分析利弊,又指引他在甘州案中打配合,他如今定然是被慕游的权欲裹挟着,早就走向灭亡。 秦昭辰温和道:“二哥,不要多想,入座吧。” 镇苏杭已向三人行过礼,只是未免闲言误会,他也并未说的太多。杭豆书局如今做的很大,他不是太方便随意与人接触了。好在本就不怎么熟稔。 秦昭宁跟着说道:“你来的晚,不知道,顾老板的水门宴,实在是——哎呀,难说,比之咱们的宫宴强多了。” 三兄弟并温清一起入座,秦昭乐满脸嫌弃:“什么不比宫宴强?为了做百十号人的饭菜,一早就开始准备,到从御膳房运过来,送到十万八千里的明堂大殿,早就凉了个屁的了。” “确实。”秦昭宁点头。 秦昭辰也默默颔首。 “咱们是皇亲,能坐殿内还好些,殿外那些人,又要受冻又要吃风干菜,照我说在家吃些米粥也好过去整那华而不实的宴。”秦昭乐吐槽。 镇苏杭并未参与话题,而是在心里盘算着回去该如何写九华山庄的宣传稿。 这般美景不能用相机拍下来刊载,实在可惜,不过好在他带了几名笔力过人的写手,让他们实际体验一番,回去再拟。 陆续又有熟人到来,都是眼熟的兀门下属。能来的人基本都到齐,这一顿饭,可以称之为家宴了。 夜幕四合,顾越带着家伙什和几名大厨姗姗来迟。 水门宴座位摆了一圈,中央是个迷你灶台,原来这饭菜是现做了端上来。 大厨们忙着备菜,顾越走到中间,环视一圈,笑着说:“原先我这水门宴还有些故弄玄虚的开场白,既然大家都是熟人,这环节便免去了。” 顾栩眼睛一瞬不眨,含笑看着他。 秦昭乐连连点头,他急着吃。 镇苏杭道:“别呀!你省略了,我还怎么写稿子?” “回去把稿子给你。”顾越摆手。 俭省步骤的水门宴开场。 大厨们似乎受过专门的培训,做起菜来极具观赏性。把鲜艳的菜蔬扬起很高,或是给白萝卜雕刻精美的花样,或是将面条舞的虎虎生风,拉成发丝一样的一缕,在滚水中一过。 众人敞开肚皮吃。虽然天寒地冻,但临泉水榭紧挨着最灼热的一眼汤泉,一点也不觉得冷。四周的竹帘挡住大半冬风,食物又是刚做好就到了面前,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饭菜的量刚刚好,吃到最后一道菜品,正八分饱。顾越抬手,正中央的一口小锅掀开,一股奇异的香味飘了出来。 秦昭乐深吸一口,惊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九华山庄特供,玉馔汤。”顾越说。 天知道他每次把胡辣汤说成这个名字叫出来都觉得尴尬羞耻!况且今日镇苏杭在场,看他笑得要倒在地上的样子,顾越强忍住笑意,板着脸执起木勺。 胡辣汤啊胡辣汤,你也是出息了,竟然一跃跻身奢侈品行列。 顾越心里念叨着,将胡辣汤——不,玉馔汤呈入色泽莹润的玉质小碗中。 这玩意儿,就是装杯水也显得贵! 玉碗玉汤匙,分发到众人手中。 “也不瞒各位,此汤的主料就是一味胡椒。”顾越笑道。 那胡椒自从种下就再没有时间管,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他才终于有时间研究他来到北秦的第一个目标。 第一个目标,却是在最后实现。 九华山庄地下有地热汤泉,正适合胡椒生长。 一碗汤下肚,满口生香,舌底热辣鲜美,浑身的寒气似乎都被驱散,连颈后也冒着微微的热气。有人喝不惯,但大多人还是喜爱的,譬如爱吃辣的老饕秦昭乐。 本还有一大段吹嘘玉馔汤功效的说辞,顾越默认省去,他怕把镇苏杭笑死。 也是吃上时代红利了,这个年代胡椒根本就没办法大规模种植或进口,做奢侈汤饮刚刚好。 最后上了一些麦茶清口解辣,这一顿无酒的水门宴就到了尾声。 大厨们已经带着东西撤了下去,外面大雪纷纷而下,如瀑飞雪倾入汤泉,消弭不见。顾越靠着顾栩的肩膀,看着大声与兀岩聊着什么的镇苏杭、满脸震惊听秦昭辰谈论他在山庄的发明的两个亲王,再看看外面袅袅的汤泉云雾。 分明没有酒,他却觉得有些沉醉。 “真好。”顾越喃喃说道。 顾栩默默握紧他的手,调整肩膀的角度好让他枕着舒适。他知道顾越为何而醉,他不由得也露出一点笑,低声却只是问:“冷吗?雪下大了。” “不冷。”顾越眯着眼睛看帘外飞雪,侧边的席位上,石三向他举杯。 顾越抓起麦茶的杯子,遥遥高举。 “干杯!”他笑着说。 千丝万缕(1) …… 首都公安局。 他推开办公楼的玻璃大门,从大厅一侧的楼梯向上走去。 二楼右手边数五个门,就是他所在侦查小组的办公室。 他今天来的有点晚,不过没关系,昨天出了一件很重要的公差,这么几分钟的迟到不算什么。 他打开那扇有些老旧的办公室门,几位同事战友们已经在各自办公桌前落座。 室内有些吵闹,组内痕检员陈风趴在自己的电脑前,聚精会神看着什么;手边的手机屏幕上还在同步播放着新闻。 只有另两张桌的同事见他进来,挥了挥手:“早。” “早。”他点点头,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向后靠去。 室内没人说话,只有视频播放的喧闹声。他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愈发觉得音频中的内容有些耳熟。 “耶!!判了判了!!” 离得最近的陈风忽然爆发出欢呼,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吵什么啊?”后面办公桌的叶无懒洋洋说道,“昨天不是就判了吗?” 陈风激动地在屋里转了两圈。 “昨天我开会,没赶上直播盛况。”陈风悔恨地说道,然后话音一转,“但仰赖我们先进的影像技术,我还是亲眼目睹了这历史性的一刻——啊!我们赢了!” 椅子上闭目养神的人嗤地笑出声来。 陈风见他笑了,说的更加起劲:“这可是我们刑侦大队——青梅竹马的警花两朵,亲手维护了公平正义,维护了法律尊严;彰显了我们侦查小组不畏强权,一心为民的伟大精神!” 他贱兮兮凑到“警花”身边:“是不是啊顾警花?” 角落里的办公桌上抬起一只手:“别造谣,我和顾栩只是大学同学,根本不是什么青梅竹马。” 陈风不以为意,就是说笑话罢了。他又兴奋地转了一圈:“太振奋人心了,要不是顾栩发现的决定性证据,证实了犯人的主观恶性,这案子还真不好判死,估计要缓。” 叶无看似懒散,手上手机屏幕里也是昨日的案卷资料:“是啊,对方是大企业的老板,找来的辩护律师也很强。啧啧,还好我们的证据更胜一筹。” “自作孽,不可活。”陈风说,然后意识到不妥,“哎,我这话只是主观意见。” 角落里的于霜说道:“我倒觉得说的没错。如果只有第一名死者,那这案子还真无法判死,毕竟无论如何也不能判处他故意杀人,只是猥亵未遂罢了,撑死判一个过失致死从重。但加上那个记者的死就不一样了。” 她推了推眼镜:“要不是这老板太在意公司钱财和名声,不惜杀人灭口,这案子还找不到抓手呢。怎么不算自作孽呢。” 叶无说:“他掌握了关键证据,之前还登报披露了案件的具体细节。胆子真大,这可是龙头企业的老板,人脉雄厚。不过也多亏了他引导舆论,让这事没办法私了。” “昨天公开庭审网络直播,观看人数多得网站差点炸了。”于霜说。 陈风脸色一垮:“虽然能亲手把罪犯绳之以法很痛快,但……有人死了,还是心里不舒服。” 叶无嘲笑他:“你都多少年的老刑警了,还难受这个?” “人家内心脆弱嘛——”陈风嘟嘴细声说。 “以鹅——”叶无抖掉鸡皮疙瘩。 陈风敏锐觉察少了些什么,又窜回顾栩的转椅旁:“喂,大功臣,顾警花,你怎么不参与讨论呢?要踊跃维护战友关系,积极参与工作事务,知不知道啊!” 顾栩把脸上盖着的手册拿下来,睁开眼,脸色有些古怪。 “我昨晚做个怪梦,现在都没缓过来呢。”他伸手捏鼻根,一脸懊恼。 “什么梦,有多怪?”陈风支着办公桌。 “……”顾栩犹豫了一下,竟然一时不知怎么说出口。 “哇,我去,你耳朵红了!”陈风不愧是干痕检的,他指着顾栩的耳朵震惊的大喊:“到底什么梦啊这么劲爆!” 于霜和叶无纷纷支起身子探头看顾栩的耳朵。 顾栩脸色怪异,酝酿片刻:“……我梦见……我在古代,和这案子的第一个受害者是恋人关系。” “很怪,对吧?”顾栩再捏鼻根:“我醒了之后,半天缓不过劲儿,跟真的一样。” 屋里寂静片刻。 陈风脸色揶揄,手肘捅他:“没想到啊没想到,你顾栩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你好像一直都没谈过女朋友吧?” 顾栩无语,解释道:“我是暂时没那个打算,也没遇到合适的人。” “从心理学的角度上。”叶无说,“人真实的性取向是会被社会风向和自幼的教育压迫的。不过我更倾向于是顾栩这些天绷的太紧,又在短时间内接触了受害人的大量信息。” 他推眼镜:“压力过大的情况下,是会比较容易发生性梦。加上受害人的确相貌英俊……” “你一个成天切尸体的人还研究心理学?”陈风直乐,“两个受害人,另一个也不丑,顾警花怎么只梦到一个?” “犯罪心理学是必修课。”叶无说,“我们顾栩是现代遵纪守法好公民,从不三妻四妾。” 顾栩听得出他们在挤兑自己,捂着眼睛无语地笑出声来。 角落里的于霜幽幽出声:“或许不是一个巧合哦。” 陈风抬头:“于女侠有何高见?” 于霜道:“顾栩,你的中学是在哪里上的?我说高中。” “河原。”顾栩答道,“我户籍在平徽,但当时父母调任到了河原。怎么了?” 陈风瞪着眼睛:“居然是从河原考来的,老大,你够厉害啊!” 于霜那边传来翻页声。 “河原澶云高级中学?”她问。 “对。”顾栩挑眉毛:“你怎么知道?” 于霜拿着“12.12白骨案”的案卷,走到顾栩办公桌前,将死者的档案一页摊开在桌上。 三个脑袋整齐地凑了过来。 于霜指着受害人的学籍资料一栏:“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收获。——第一个死者是你的校友哦。你们年龄也差不多,如果是同校,当年很有可能在校内遇到过对方。” 顾栩愣住了。 千丝万缕(2) 这案子到了最后,重心都放在第二个死者苏帧的行动轨迹和死亡现场上。第一个死者的身份来历交给了河原的民警走访,什么也没有发现。 毕竟是离开河原十年的人,他的一切信息都是在老版本的DNA档案库里发现之后,才逐步调查出来。 刚毕业就参加了工作,但很快就被人害死。尸体直到六年后才从荒山的土地下挖出来,变成一堆破碎的白骨。 如果不是首都公安局有先进的的技术水平,如果不是他们从白骨中提取到的微量物证,恐怕这终将成为一桩悬案。 顾栩的视线落在死者的姓名一栏。 ——顾越。 陌生的名字,顾栩皱眉思考着,他认识这么一个人吗? 陈风也注意到这件事,说道:“喂喂,你俩还是一个姓!快老实交代!” 叶无揶揄道:“在古代,同姓之间不能通婚,同性也不能。” “就是就是,生出来的孩子会畸形。”陈风点头。 “……生个屁,说什么呢!”顾栩挥手赶他。 陈风正色道:“你要是受害人的关系人,那可就全完了!要是真有什么……你还是快点打报告吧,争取宽大处理。” 顾栩知道。如果他和死者有关联,那么这件事就不应该由他们侦查组来接手才对。 于霜说:“什么关系人?顾栩可不认识他。” 陈风一愣,赶紧说:“对对,不认识。一个学校就是巧合!谁知道会有这种事……不对,我们可不知道什么学校的事情。我就是开玩笑的。” 叶无跟着点头。 这案子他们跟了半年,终于宣判有了结果,脑袋没问题都不会在这时候给杀人犯提供翻盘机会。 陈风又悄悄凑到顾栩身边:“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顾栩盯着那张照片出神。 …… 一只手抓住了即将砸下来的拳头。 “你谁啊!管闲事儿是吧!”被抓住的男生转过脑袋大骂。他想把手腕从眼前这个眉头紧皱的人手中抽出来,却没有成功。 那只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你要干什么!”那男生脸涨得通红。太没面子了! “你干嘛!放开元哥!”周围的男生都围上来,想揪住顾栩的衣领,被捉住手腕反剪,叫唤着倒在了地上。 “你要干什么?”顾栩反问道。 他拽着男生的手腕向旁边一拖,破旧课桌的缝隙中间,双手握拳护在身前蜷缩的人就露了出来。 有点瘦,有点矮,校服里露出的衣服陈旧发白。 是低年级的同学? 顾栩的视线扫过他脸上的淤青,表情立刻沉了下去。 “搞校园暴力?”他转向那个憋红了脸的男生,再环视四周对他怒目而视的小群体:“前几天刚开过大会强调纪律,你们今天就忘记了。你们是哪个班的?” “你他妈谁啊?”有人叫道:“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爱管闲事?” 顾栩没说话,视线扫过他们的胸牌。 胸牌被黑笔涂花了,看不清名字。 “别说话了!”有人小声说道,拉住身边的男生:“这是顾栩啊!” 被握住手腕的男生听见了一边的小声议论,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灭了一半。 学校里的刺头小团体都知道顾栩,这个人似乎是关系户,家里很有些背景。 不像那个没爹没妈的人那么好惹! 顾栩见好就收,放开了他的手腕。 “我就是顾栩。”顾栩说,“这个人我会罩住,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无论你们欺负的是谁,我都会追究到底。” 男生揉了揉手腕,撇嘴,小声骂道:“装什么啊!不就是自己爹妈厉害……我们走!” 一群男生浩浩荡荡的离开,缩在课桌中间的受害者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拳头。 “你叫什么名字?”顾栩伸手,拉他从地上站起来。 “顾越。”顾越答道,“谢谢你。” 顾栩发现这个人与其他受欺负的同学并不一样,他脸上没有什么伤心不甘畏惧的神情,只是带着一点庆幸的平静。 “我没在老师的关注手册上见到你的名字。”顾栩说,“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不向上请求帮助?” 顾越回答:“我的情况不一样。” “怎么?”顾栩皱着眉。他似乎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我……”顾越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把“孤儿”这个如今充满侮辱意味的词咽回去:“我在福利院长大,没有家长。” 他还在笑:“一是我背后没有靠山,欺负我很容易,连老师也会连带着不怎么上心,反正没有家长会来学校闹。二是如果我还手,容易背上打架斗殴的处分。还不如就忍两年,上了大学就好了。” 顾栩有点意外:“你倒是看的很透彻,确实是这样没错。” 这种残酷的现实本不该出现在学校里,但有人的地方,就是社会。 “习惯了。”顾越无所谓地说,“你,顾栩?刚才听他们说,好像你很厉害,有你罩着,应该能消停一段时间。” “……我已经高三了,明年夏天就要毕业。”顾栩不明白他怎么一脸的无所谓,好像对这种事毫无感觉,“你高一?还有两年打算怎么办?” “那帮人也是高年级的,你走了他们也走,最多忍一年。”顾越笑着说,“我观察过了,学校里的刺头也分帮派等级,我会避开比较难缠的人……毕竟我学习成绩也就那样,不是很显眼。” 顾栩沉默片刻:“你的策略是正确的。校园霸凌最主要的危害就是对青少年心理上的危害,身体伤害反而是次要。你的心态很好,我很高兴你没被他们影响。” “哈哈……谢谢,这点小事,我习惯了。”顾越说。 “我会拜托认识的靠谱老师,在我毕业后看护你。希望你能顺利考上大学,离开这儿。”顾栩严肃地说:“你智商挺高的,我相信你会过得很好。” “借你吉言了。”顾越不好意思地挠头,“也祝你……你今后要做什么?你看起来很有正义感啊!” “大概会是子承父业,但我更想做警察。”顾栩说,“我只是协助老师巡查校园,还算不上是正义,而且就快不做了。” “高三是挺累的,还是学习要紧。”顾越笑着说,“相信你可以!有你这样的青天大老爷,以后有什么冤屈,找你就对了。” “青天大老爷是司法系统的长官。”顾栩认真地纠正他。 顾越扯了一下嘴角。这家伙真是没有幽默感! “快上课了,我要走了。”他说,“真的,谢谢你。” 顾栩点了点头,停顿片刻后说:“走吧。” 于是两个人在杂物间前堆放桌椅的空地上分开,向着各自的教室方向走去。 越来越远。 …… 顾栩抖了抖睫毛。 他稍微睁开一点眼睛,第一件事是往身边探去。 掌心贴上规律起伏的温热胸膛,再向上,颈间的脉搏蓬勃有力。 顾越似乎是觉得有点冷,歪着脑袋紧挨着他。腰上还有他手臂压覆的力道,顾栩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把唇贴在他有些凉的额头上。 “嗯……?怎么了……”顾越似乎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醒来,他努力抬了一下眼皮,但失败,只是闭着眼靠在顾栩的肩旁。 “没事,做了个梦。”顾栩环住他的脊背,摸了又摸。 “什么梦……”顾越含糊地嘟囔,人已又见周公,呼吸变得平稳均匀。 什么梦? 顾栩不记得了。 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光彩缤纷,但逐渐消弭,再无半分痕迹。 顾栩转头看向窗外。 雪光映入琉璃的窗扇,将室内照得好似月色。 大朵大朵的雪片旋转着飘落,在地上积起一片莹莹闪烁的雪海。 ——完—— 首作完结,一点想说的话 最后敲下“完”字的时候,实在抑制不住心里的情绪,眼泪哗哗往下流。 我的第一个长篇故事结束了,一切想写的都已经写了出来,没有什么遗憾。 彻底结束了,我的心里却滋生出十分强烈复杂的情绪。我难以言明它的全貌,却还是想要倾诉一番。或许不会有人看,但我觉得有必要写。 本想放在作话里,不去占用正文的空间,但作话的五百字限制实在不够我的发挥,我想说的太多太多了。 首先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完结感言——我在动笔写第一章的时候,就开始规划这种东西,甚至差点动笔去罗列完结感言的大纲。我总是这样,在事情刚起了个头的时候就天马行空幻想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提前在脑海中给自己发奖。就像人常常幻想自己中了五百万该怎么花,但其实连彩票怎么买都不太清楚。 当然,创作一本书直至完结,并不是买彩票中奖那样虚无缥缈的东西,甚至有手就行,唯独只需要一样东西:毅力。 我可以客观务实地说,我很有毅力。 四月份动笔至今,半年多的时间,除了九月休息了一整月外,这本书从第一章起,到最后一章结束,无一日断更。我成功维持了每日四千字的更新,并且就这样恰到好处地在2024年的最后一天完结了。 在真正动笔写这本书之前,我称自己为文手时总有些许心虚。因为我的创作实在少得可怜,少到甚至没有一个完整写完的东西。我充其量是个偶尔写点xp之作的普通人罢了——我心知肚明,但依旧用“文手”的华丽外衣装饰自己,好像显得自己是个伟大的创作者一样。 但现在不同了,我不但可以称呼自己为文手,甚至能更上一层楼,我是个作者了。 首作110万字完结,在半年多前的我眼里看来是个天堑般的数据,但现在,我跨了过去。 这本书的创作并不一帆风顺,卡文、没手感是家常便饭,甚至我在写第一章时,心里想的故事和现在的故事完全不一样。 对,我没有大纲。 我就不能写大纲——在开文之初,我就这样告诉自己。 为什么呢,可能有人看过我的个性签名:“别管那么多了先写了再说!” 我从小学就开始写文,但很可笑的是,文字创作在那时带给我最多的满足,居然是虚荣心。 因为我父母会到处夸耀——我女儿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写小说!因而我在感受到文字创作的爱与美之前,先感觉到了无边无际的虚荣。 这种虚荣带给我的不是持之以恒的动力,而是被别人审视下的紧张。 我总想一次就写出最好的东西惊艳整个文坛(这是玩笑),因此尝试过太多方法。为一个版本的故事写十多种开头,并且反复修改;或者描写某个我觉得很有意思的片段;或者尝试去写大纲,然后发现自己其实脑袋空空,写出来的大纲只有零碎的枝条,没有完整的树干。 三月份的时候,我觉得不能这样了。 此前我给自己做了长久的心理建设,包括但不限于:这一次一定要每天都写,不管脑子里有没有东西都必须憋出四千字来,绝不能因为不会写不想写停笔;不写大纲也不修改,大纲和修改只会把我困在原地,一步也无法向前;我的第一本书,我不在乎数据不在乎有没有人看,我只想提升自己……等等等等。 我做了,且做到了。 必须感谢番茄的打卡活动。一个均分下来每个人几十元、持续99天的活动,让我养成了每日必写的习惯,间接逼我将故事延伸下去。 而“只为练笔”的信念,也让我在无人观看时坚持了下来。 更有很多读者,你们的鼓励已经成为我灵魂的一部分,由衷的,真心的感谢你们,感谢你们的善意,感谢你们的鼓舞,感谢你们不计较我文中的稚嫩和纰漏,感谢你们。 感谢你们。 ——最后,这个本来干瘪的、只有几个关键词的潦草网文,终于长出自己的血肉,成为现在这个有完整世界观,有头有尾,有鲜活配角的模样。 一路追更的老读者们,你们也是我创作之路的一部分,这本书如今的模样,你们也在其中增添了自己的色彩。 《好大儿他倒反天罡》是本书的原书名。经历二十万字的书测后更改为《救命!刚醒就被好大儿开瓢》;经历一百万字书测后更改为《穿书反派后的自救指南》。 你看到是的哪个书名的版本呢?想来原书名的老读者已经全部流失,毕竟刚开文时我没有系统的想法,也不懂如何刻画感情戏,更不知道应该怎么接续剧情。 即使现在也不懂不会,走到今天,全凭本能。 难道我真是个天才? 如今真的将这本不成熟的作品写完了,还是在这样一个刚刚好的时间里,为我的2024年画上了圆满的结局,正如故事中的顾越和顾栩。 一切都刚刚好。 其次,我觉得很难过。 结束是一个客观的词汇,一切都有终结。 一段关系终会结束,一条生命终会结束,一个虚构的故事,当然也不例外。 我心里有太多不舍,这个世界,这些角色,已经同我有了不可分割的感情,他们不再是最开始为了练习而随便诞生的人。 但他们的故事终于结束了,一切应当写下,应当创造出的情节,都已经完满地存在着,然后这个故事,也迎来终章。 像与什么人告别一样,我知道,结束就是……我们之间关于彼此的回忆,再也不会增多。 到此为止了。 我很难形容我的伤心,我的眼泪有大半都源于不得不分开的事实。这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感情,或许看起来有些矫情做作,但我真的感到不舍。 连载是我们共同度过的日子,完结就代表这样的日子到了尽头。 有那么一瞬间萌生出继续写下去的想法,但真的已经没有了。 顾越是我的第一个连载网文角色。 虽然并非我的第一个oc,但我想给网文领域一个好的开头,因此,顾越是幸运的。 我是个虐文写手啊! 北秦这个世界的难度评级很低。 已知的世界线,开放发达的古代社会。对反派有大概笼统的认识,不会因为信息差就轻易造成劣势。多数NPC都是善意的,温清这个最棘手的难题也在机缘巧合下加入了己方阵营。 甚至大反派们都不算聪明——也有重生穿越双剑合璧的缘故,大约没有什么人能察觉三年前就开始布局的诡计吧? 有预感,顾越一定是我未来的众多角色中,结局最好,最幸运的那个。 —— 他们的故事结束了,但一切又没有结束。 看得比较仔细的读者们可能会发现,文中还有许多未曾起掘的伏笔。 比如,道士们是谁?顾孟柳和顾大石的名字为什么大相径庭?身负天运的人,到底代表了什么?前世的公主又在整件事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为什么苏家不能承皇运? 这一切会在未来的书中得到解答。 没错,我的创作之路绝不会在这里停止。 亲爱的读者们,这本书到这里就正式完结了,很抱歉在完结这么久之后又上来更新一章感言……前段时间太忙没空管书的事情,修文一直没修完,以至于拖到断更。 本来不打算把这章作者感言放上来的,实在有些羞耻。但想到开书的时候我就畅想过最终写下作者感言的情形,最终还是决定满足一下自己最初的愿望。 谢谢你们! 期待未来与你们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