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狐狸相亲后》 1、第一章 七月初七,五斋祭日。 玄圆山道上人来人往,沿路是卖玉石香火的摊位,不远处的道观偶尔飘出一两缕白烟。 今日正是玄圆道观对外开放,举办道场为香众祈福的日子,亦是这一年香火最为鼎盛的时候,前往的香客络绎不绝。 几辆黑色豪车大摇大摆地停在了道观门前,奇怪地是也没有道观里的人来驱赶,自清晨起一直停到下午,路过的行人纷纷好奇地看上两眼,有的甚至拿出手机拍上几张照片。 道观中最为受人欢迎的活动,向来是求签解签,殿前小小的方桌旁围了一堆人,都在排队等着解签。 “八月过后会有良缘,但也要注意别招惹烂桃花,不然就算良缘来了,也会错过。” “谢谢师父。” 有香客趁着小道士解签的时候,好奇问道,“师父,门口那些车我见停了好一会儿了,是谁家的车?” 小道士没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前方未对游人开放的殿阁。 殿宇红墙绿瓦,雕梁画栋,依着一棵百年松树而建,葱绿粗壮的树枝蔓延穿行至殿阁二楼。 有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阁楼的石栏上,背靠红柱,身侧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朝着她说话。 这人穿了身青色道服,发髻插着一只玉簪,眉眼疏淡,五官生得极为好看,每一处轮廓好得恰到好处,就连阳光都偏爱她几分,与松叶交织落在身上,衬着瞳孔亮又淡,神情沾着些许散漫。 香客的视线不自觉又往上面多看了两眼。 只见她一双漂亮的凤眼懒懒垂着,神色闲散冷淡,身上简单朴素的道袍并没敛去她的傲慢矜贵,她此刻手上拿着把小刀,正专心雕刻一块木头,注意力似乎根本不在旁边的男人身上。 “这人可真好看,莫非是个长发的.....” 小道士似乎猜到这人要说什么,笑了声,“不是,她是我师姐,不是男道士。” 香客感叹道,“没想到这道观里还有女弟子。” “我师父收徒只看缘,不看男女。”小道士说道,“我师姐是俗家弟子,拜师比我早,近来在道观修行,这门口的车子就是来接她回去。” 香客听完,啧了两声。 楼阁上的那位肯定是个不差钱的主,非富即贵,不然哪有人下山是开着一排迈巴赫来接,简直是壕无人性。 小道士把签看完,说道,“你近来要注意身体方面....” 香客收回目光,“小师父,这话怎么说?” 盛夏时节,蝉鸣长鸣间混杂着各种声音,在耳边吵得让人心烦。 “大小姐,老爷都说了,今天一定要把你带回家,不然就把我和二火炒了,赶回老家种田。”保镖哭丧着脸说道。 沈容与眼也没抬,漫不经心地说道,“哦,那就炒了呗,前段时间你们不还说,待在我家七八年觉得无聊,没意思吗,这不正合你们意。” 即将被老板炒鱿鱼,面临中年失业危机的大冰,“....小姐,我们那是开玩笑,当不了真。” 大冰继续劝说道,“老爷还生病了,你得回去看看老爷,不然老爷会伤心。” “上上个月是肠道炎,上个月是胃病,这个月又是什么病?” 大冰噎了一下,他穿着严严实实的西装,后背原本就热出一身汗,看见沈容与无动于衷的样子,更是汗流浃背了。 他家大小姐是属于富家子女中玩世不恭的那一类,在别家子女拼命谋划为家产争个头破血流时,她是吃喝玩乐一个不落,没事就躺在家盘那两颗破核桃。 看着是与世无争的模样,只是这性子可不是逆来顺受,老爷子在饭桌上多提了几次相亲,大小姐就跑到道观硬生生待了三个多月。 大冰说道,“老爷,他....他出车祸了,对,出车祸,伤到腿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车祸?” 沈容与眼尾微微上挑,手中的刀没有控制住力道,削下木屑的同时碰到手指,锋利的刀刃瞬间划出道小口,血珠争先恐后地渗出来。 大冰倒吸一口凉气,“大小姐....” 沈容与把银色小刀丢到一边,面色无常地用另一手往伤口上一压,“没事,你继续说。” 大冰说道,“老爷就是前天去见个老朋友,结果在路上被车子追尾了,把腿给折了,现在还打着石膏,半死不活的在床上躺着呢。” 听到这里,沈容与忍不住勾了勾唇。 打着石膏?半死不活? 那昨天在朋友圈里发和老战友踢球照片,说自己老当益壮的人是谁。 “老爷年纪大了,这一伤筋动骨就难免多想,怕自己以后走了没人照顾你,说特别想见你一面,想你想得大半夜里偷偷摸摸掉眼泪。” 沈容与静静地听大冰胡说,见血止地差不多了,手握住小刀,在指尖转了转,然后压在手腕上随意地比划起来,像是在确认刀的锋利程度。 刀口只是轻轻一划,手腕上又多出一道伤口。 沈容与蹙了下眉,把刀盖上刀鞘,抬手干脆利落地抛下了楼,正当转眸之际,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狭长深邃的眸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楼下出现了一个漂亮女人。 殿前的香炉里烛火升起,白烟袅袅。 她站在地面的太极八卦图的正中央,一身素白长裙身材窈窕,微风吹起衣袂,好似天仙,站在人群堆里格外的惹眼。 漂亮女人头微微仰起,阳光给冷白的肤色镀上一层金粉。 此刻,她们的目光隔着庙宇中的檀香交汇。 定格两秒。 沈容与从刚刚就感觉有人在偷看她,没想到她都抓包了,对方居然丝毫没有收回视线的意思,甚至坦然地把目光挪到她的手腕上。 又是几秒后,女人长眉轻轻蹙起,眼神晦暗不明,似乎是很厌恶的样子。 沈容与不知道这女人在这里盯了自己多久,但两人中间隔着距离,眼神不至于好到看见她手上的伤痕吧。 还有,这是什么鬼表情。 沈容与凤眸微眯,用口型无声说了句“你看什么看?” 说完,沈容与伸手抹去手腕上的血迹,当再次看向楼下中央时,发觉女人已经不见了。 ——好奇怪的人。 “大小姐,不管怎么样,你总归是要回。” 这个人在沈容与脑海里只是飘过一下,转瞬即逝。 算算是日子她是该回去了。 她原本来道观住就是图个清净,但这两个月是道观开放期间,人估计每天都会像今天这么多,又烦又聒噪,失了逍遥清闲,就没必要在这里多待了。 再说天天听老道士念经,她听得也头疼了。 “好。” 沈容与慢腾腾起身,语调很散漫,“我就回去看看老爹是怎么个半死不活。” 大冰原本听到她前半句话是高兴,但听到后面脸色僵了下,“好,你回去,老爷肯定高兴。” 沈容与瞥了眼他,“下次别穿西装,丑死了。” 大冰笑道,“我这不来接您吗,得穿得有气势点。” 沈容与去了道观的后山,遥遥便看见山顶亭子中的老师父。 道乐年纪已经看着很老了,发髻斑白,脸上的皱纹足以同时夹死两只苍蝇,正悠闲地躺在摇椅上,手里还捧着个酒葫芦,样子颇有电视剧里的几分道骨仙风,不问世事的高人风范。 沈容与刚走进亭子,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可“高人”现实却是个酒鬼,每天都是醉醺醺的样子,一天中没多少时间是清醒的。 跟在身后的大冰嫌弃的“咦”了一声,朝着摇椅上的老人说道,“老道士,你这怎么又喝了个烂醉。” 道乐慢悠悠的念道,“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 大冰听不懂这些奇怪的诗句,这老道士每次都是答非所问,他是向来看这老道士不爽,“我家老爷子刚给你带的酒,你不会全给喝完了吧。” “我这的规矩就是,好酒不过夜。”道乐说道。 大冰:“你这酒鬼——” 沈容与抬手制止住大冰的话,淡声说道,“师父,我要下山了。” 道乐没多加挽留,“嗯,走吧。” 沈容与出生时母亲难产大出血去世,那一年,沈家门口来了一个老道士看生辰八字,说她阴阳虽有清气,享功名利禄,但奈何命犯七杀,简而言之就是缺福。她这样的人富贵一生中往往伴随着痛苦,很难活得长。 沈父是做了一辈子生意商人,多少信些神佛,老道士这一说可把他吓得不轻,立马给道观捐了一大笔钱,又做法事又祈福。 这老道士就是道乐,沈容与四岁时就在他这里拜了师,修身不问道,只求人生顺遂安康。 不过现在来看,沈容与这身和道都没修好,所求也没如愿。 因此,她是不信自己这个酒鬼师父有什么天大的本事。 “您这身子骨还是少喝为好,我下周在医院里给您安排个体检,让苏玄陪您去。”沈容与说道。 老道士摇了摇头,“不必,生死各有命,我这老头子要死早死了,现在不死,证明老天没想着要收我,你那钱还不如省省,给我买酒。” “师姐!” 远处一声叫唤声,沈容与转过身来。 在殿前解签的小道士一路小跑过来,向沈容与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气喘吁吁道,“师姐,你这是要走了吗?” 沈容与点头。 “那师姐这次走后,什么时候上山?”苏玄面露不舍,小声嘀咕道,“我不想就我一个人天天负责搬师父回房。” 话音刚落,道乐便咳嗽一声,苏玄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师父,我自然是愿意为您效劳,可您这一喝醉就随便找个地方一躺着,我这找您还得费半天劲。” 沈容与:“等这段道观开放时间过后,我会回来。” “那师姐到时候多给我带点零食过来。” “自然会。” 苏玄将竹筒递过来,乐呵呵地说道,“师姐,临走抽个签吧,看看有没有好运。” 沈容与虽说入门早,但并不在道观长住,每次来也只是喝茶看经书,算卦画符这些道家手艺是一点没学,她自己也对这些不感兴趣,反倒是这个小师弟学得津津有味,把周易八卦都涉及了一番,每个都学了些皮毛,能做简单的算卦解签。 只是他这水平忽上忽下,解签结果有时准,有时差了十万八千里。 沈容与抬手随意抽了根竹签递过去。 苏玄瞧了两眼签语,还没来得及解签,就见沈容与转身走了,他急得朝她背影喊,“师姐!我还没给你解签!” 远处,沈容与朗声说道,“不必,我不信。” 苏玄望着沈容与离去的背影,叹了声气。 师姐总是不相信他的本事,他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法术,等下回见师姐,一定要惊艳她一把。 苏玄拎着签文,低头仔细看了一遍。 ——上上大吉。 签文:仙缘茫茫,曾经前生相识,福泽神祥,此时今世结缘。 苏玄一脸疑惑,这签他从没见过,他连忙把随身带的签文书拿出来翻,一个个对着找,总算在书的最后一页找到。 在看完内容后,苏玄眼神一滞,然后激动叫唤道,“师父,姻缘,上好的姻缘,师姐,她这次下山红鸾心动啊。” 道乐说道,“你这只蠢妖别瞎吵,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人类谈恋爱是不奇怪,但要是师姐碰见良缘的话,就专心谈恋爱去了,哪会往我们这无聊地方跑。” 苏玄想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我这测的不一定对,毕竟我每次算有关师姐的事情都没准过。” 道乐缓慢睁开眼,给苏玄做了嘘声的手势。 半响,他指了指前方,神情似笑非笑,“此事天注定。” 苏玄不明所以,长叹一声气。 师父真是醉得不清,嘴上说天,指的却是别的地方。 道乐晃晃椅子,轻笑着自语,“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妙啊,妙啊。” 在前方不远处,一抹白色身影一闪即逝。 2、第二章 从玄圆山下来已是日落时分,车子一路疾驰,到达沈家大宅时夜色正浓,宅邸灯火通明。 车子刚到门口,两个保安将缕空浮雕的大门缓缓拉开,看起来等待多时了。 沈容与进家门时,沈明达正在客厅里看着电视机做健身操。 直播间里的音乐动感十足,伴随着主播洪亮的声音,“来跟着我调整呼吸,昂首阔步,一二三四,换腿,再来一次....很好,默念坚持就是胜利。” 沈明达气喘吁吁,挺起胸膛,“坚持就是胜利。” 沈容与:“.....” 大冰轻咳一声,提醒道,“老爷,大小姐回来了。” 沈明达正跟着节拍,高抬起腿,这一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见站在玄关处的沈容与,愣了一下,差点没站稳摔了个狗吃屎。 沈容与伸出手挥了挥,歪着脑袋说道,“老爹,你这老胳膊老腿小心点。” 只见沈明达愣了两三秒,便激动地扑过来,给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老泪纵横道,“哎呀,我的宝贝女儿,你可总算回来!啊呀我可想死你了。” “.....” 沈容与:“爸,你冷静,我这不回来了。” “你这没良心的女儿,亏你还记的老爹我。” 沈明达继续哀嚎,而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沈容与连忙推开,“老爹,大冰还在。” 沈明达视线往后一扫,看见傻乐的大冰,脸上瞬间僵住。 好在他在商场打拼这么多年,立刻调整好表情。 沈明达板着脸不笑时,还是颇有威严,仿佛刚刚哭丧着脸的五十多岁老男人不是他一样。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平静地说道,“回来就好,你要在不回来,今年我就不给他们道观捐款了,还叫人开个推土机,把那破观给平了。” 沈容与往下看了一眼沈明达的腿,悠悠说道,“我是听人说您这腿摔断了,躺在床上半死不活,这才着急赶回来,您这腿没事吧。” “我这腿好的很。”沈明达把腿扭了扭,然后想到之前几次,斜眼了大冰,“你小子天天在外头造我谣,扣你工资。” 大冰面露苦涩,“老爷,我这是都是为了劝小姐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少废话,你去问问二火那些衣服珠宝送过来了没,别在这打扰我和宝贝女儿说话。”沈明达摆摆手。 大冰一走,沈明达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喝,“宝贝女儿,那些品牌送过来的礼服珠宝什么,你试试,要是不喜欢就叫人去换掉。” “好。”沈容与伸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抿了口茶。 嗯,她老爹的茶向来是上乘。 沈明达见她兴致缺缺,笑道,“我当然知道我女儿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我准备了个东西,你肯定喜欢。” “什么?” “那就是黄老的....” 沈明达看了眼沙发上的人,随即一惊,伸手去拉她的手,“哎呀,你这手腕怎么划了一道?” 沈容与手中茶杯被这一晃洒出几滴,推开他的手,“老爹,我这茶都洒了。” “茶再倒一杯就是了,你这手没事吧。”沈明达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沉声说道,“又你自己划的?” 沈容与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明达急道,“沈容与!” 沈容与:“别大惊小怪,我这是刻木雕的时候不小心划伤,没多大事。” 沈明达见她跟个没事人一样,无奈地叹息一声,“我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你想你之前那次....哎呀,不说了,待会儿我让阿姨给你找个药膏,女孩子别留疤。” 沈容与眸色一暗,淡声说道,“爸,我伤没事。” 她确实没事,刀划过肌肤没感受到多大的疼痛,看见血液流出甚至还有一点隐秘的快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病没好彻底。 沈容与把视线从手腕上挪开,岔开话题,“您刚刚说准备了个什么东西?” 沈明达:“黄老先生的《松竹白鹤图》” 沈容与面露欣喜,一扫刚刚的阴霾,“真的?” “我难不成会骗你。”沈明达掀了下眼皮,悠悠说道,“上个月我去拍卖会,一眼就看中了,就知道你会喜欢,我可是硬生生抬了个零,才把这画拿到手。” 有的人会有收集癖,比如喜欢收集旅行票,邮票等东西,沈容与也不例外,只是她这种败家女的兴趣爱好比平常人都要烧钱。 一是收集各类超跑,车库里躺着的跑车少说也有十几辆,每辆都全球限量,独一无二的存在,但在前几年,沈容与就对其失去兴趣。 二就是各种古董字画,一见到喜欢的字画,她就走不动道,花再多的钱也要买下,从不吝啬。 这《松竹白鹤图》正是明朝著名画家黄石的代表作,世上仅此一幅。 沈容与唇角的弧度完全压不下来,“谢谢老爹,画在哪儿?” 沈明达问,“想要?” 沈容与不假思索,“当然。” “想要就答应个我个条件。”沈明达说道,“去相亲。” 听到这两个字,沈容与把茶杯一放,立刻起身要走,“老爹,我不要了,您就自己抱着那画睡觉吧。” 沈明达料到她的反应,没好气道,“你怎么就不想谈个恋爱呢?” “您怎么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呢?” 沈明达:“我这不都是为你好,等我死了,谁照顾你,还有咱们的家族产业谁继承?” 沈容与:“捐了。” “....” “我说不过你。”沈明达说道,“这周日拾号咖啡厅,来的是罗叔叔家的孩子,你那天要是不去,我就把这画随便挑个生意伙伴送出去,我说到做到。” 沈容与沉默一瞬,转身上楼,“我才不去。” 口是心非。 沈明达气笑了,“你爱去不去,反正你得带个能继承咱们家家产的人回来。” 沈明达太了解她这个宝贝女儿,把画交给一个丝毫不懂欣赏的人,比把画毁了还让它难受,她八成是会去赴约,但又抹不开面子,心里正别扭着。 沈容与进房间后,先给徐曦发了一条消息,然后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桌上的手机嗡嗡响个不停。 她走过去拿起手机,点开免提放在一边。 “你从那破道观回来了?”徐曦声音很是兴奋。 沈容与嗯了一声,伸手打开桌子最上面的抽屉,拿出一个小木盒,里面躺着一对晶莹剔透的核桃。 徐曦那边声音很乱,又是人声又是音乐声,一听就是在酒吧。 沈容与边盘着核桃,边把事情简言意骇地叙述了一下,“你帮我打探下罗家那人的底细。” 徐曦听了,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你沈容与也沦落到要相亲的地步了,笑死我了。” 沈容与:“....” 电话那边有人在叫徐曦的名字,徐曦说道,“别烦我,我正跟我姐妹儿说话呢,对了,那罗家的叫什么来着——” 旁边人跟她报了个人名,徐曦说道,“没错,叫罗富贵。” 有一瞬间沈容与怀疑自己听错名字了,连手上盘核桃的速度都慢了下来,“罗富贵?” “没错就是这个名字,土吧。” “土。” 徐曦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过真人跟这名字不搭边,听说是个海归硕士,现在在公司帮忙,能说的上是年少有为,好像性格也很温和,我看你爸真是用心给你找对象了,你回头看能不能相上。” 沈容与:“不可能相上。” 结束通话后,沈容与把“罗富贵”这三字在嘴里念了一遍,挑了挑眉。 够土的名字。 要不是为了那幅画,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参加劳什子相亲。 —— 周日,阳光明媚。 沈容与磨磨蹭蹭迟到十分钟到达咖啡厅,没成想对方比她还晚,让她不禁怀疑对方和她一样是被逼着来参加相亲。 罗富贵不一会儿,便发来了消息,说十分抱歉,路上堵车,可能会来晚一点。 沈容与没回复。 要搁在以往,如果赴约见人没来,她可能转身就走,但这次是沈明达安排的相亲局,怎么的也得给对方一个面子。 沈容与挑了个窗边,阳光很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咖啡,打算坐满半小时就走。 咖啡厅被包了场,除了两个服务员没有其他人,音响里播放着不知名的轻音乐,很是静谧安逸。 服务员来添咖啡时,见沈容与手里转来转去的核桃,目光有些好奇,但没敢上前搭话,因为这位漂亮的顾客神情有些不耐烦,感觉下一秒就要撂咖啡走人了。 沈容与抬头看着前方的钟表,还有最后三分钟。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心,头一次等人这么久,现在心情极其不爽。 分钟转过预计的数字,到点走人。 沈容与刚准备起身。 门忽然从外面推开,上方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容与抬眸望去。 来人是一个年轻女人,再准确点来说是一个好看得有些过分的女人。 女人云鬓高挽,黛眉如画,穿着一件引人注目的黛青色旗袍,下摆上的刺绣花纹顺着她纤细腰肢蜿蜒向上,衣襟口别着粒白珍珠扣,她仿佛推开扇门,便穿越千年古韵。 可她的长相却与这种旗袍的温婉端庄恰恰相反,红唇妖冶,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波光潋滟间万般风情尽显,这两种反差并存美得惊心动魄。 沈容与望着她走进来,感觉心里有些异样。 她无法形容自己这种异样从何而来,就冥冥之中觉得这人她在哪儿见过。 咖啡厅是复古古典的装修风格,阳光从窗户洒进,倒映着地面木纹的光泽。音响不知何时换了一首舒缓的法语歌,浅浅的,曲调柔美缠绵。 女人向她走过来,越来越近。 目光始终直直地看向她。 在座位前停下脚步。 沈容与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打量着来人,“你是?” 女人红唇轻启,缓缓吐了两个字,“相亲。” “....” 老爹是觉得世界上没有男人能够配得上自己,所以才找了个漂亮女人来? 沈容与有些不敢相信,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罗富贵?” “.....” 世界沉默了。 其实这个问句刚出口,沈容与就后悔了,她能看见在说出这三个字后,女人的眉心微不可见地跳动了下。 沈明达和徐曦话里话外都表明这个罗富贵分明是个男人,那这人是谁? 沈容与敛去尴尬的表情,不咸不淡地说道,“你走错地方了,我等的人不是你。” “我没有走错。” “那你找谁?” 女人垂眸静静地望着她,空气再度陷入安静。 也许是对方的皮囊过于好看,每个点都踩在自己的审美点上,让沈容与多生出几分耐心来,她姿态散漫地靠椅背上,转着手中的核桃,等着对方的回答。 门口的风铃再次响起。 沈容与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是风动。 分神也就那么两秒,等她重新把视线放在面前的女人身上时—— 沈容与就看见对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条红色的、蓬松的、毛茸茸的....长尾巴。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什么玩意儿。 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条不知名的尾巴不觉得自己的出现很突兀吗? “沈容与。” 女人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沈容与诧异地抬起头。 女人手指细长白腻,纤巧分明,此刻正捧着红色尾巴放进她的怀里,“我喜欢你很久了,请你收下我的尾巴。” 3、第三章 气氛寂静到可怕,咖啡厅里的画面近乎定格。 沈容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自己耳朵听错了,或者是对方在拿她寻开心,可此时此刻女人认真的看着她,表情严肃淡然,压根没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 四目相对,两个人谁都没有主动开口,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实际上秒针也不过才划过半圈。 “啪嗒!”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核桃摔在地上的声音。 沈容与手指蜷缩起又张开,反应有些迟钝,视线从女人的脸上扫了一圈,然后不自然地挪开。 手中空落落的异样感十分强烈,她弯腰捡起核桃,那条毛茸茸的尾巴还躺在她怀里,随着她的动作移动,但这手是硬生生没敢碰上去。 沈容与有点懵,“你喜欢我?” 女人温吞地嗯了一声。 沈容与所处的圈子出了名乱,一对比下来同性恋反而是属于正常的一种。 “你是名字是?” 女人语气平静地说道,“闻卿。” 沈容与把这个名字在跟自己有仇的和没仇的人堆里过了一圈,没找到能对得号的人。 “我们这才第一次见面,你就告白太随意了吧。” “不是。”闻卿顿了一下,嗓音温和,“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沈容与心底有了猜测,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暗恋我?” 闻卿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嗯,暗恋你很久了。” 沈容与轻挑下眉,她头一回被人这么单刀直入地表白。 没想到这人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还很有眼光。 她抬手摸了一下怀里的尾巴,手感意外的不错,哪家店的貂毛这么柔软。 “喜欢我多久?”沈容与随口问道。 “五百年。” “?” 什么玩意儿能活五百年? 人还能成精不成。 骗小孩呢。 沈容与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闻卿没说话。 这在沈容与眼中等于默认,她单手举起尾巴,像是拿了个烫手山芋一样递过去,“你把这条....破尾巴拿走。” 闻卿目光从她手上略过,眸色很淡,“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你准备好。” 沈容与手停在半空中,眼神疑惑,我准备什么? “你准备好。”她的声音又轻又缓,“我要追你了。” —— 大冰和二火两兄弟正在路边蹲在抽烟,看见沈容与走过来,迎面带风,手里拿着个突兀的红毛,神情很难看。 二火把烟头一掐,起身问道,“大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 沈容与脸很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开车。” 二火被这一记眼神吓得一哆嗦。 大冰比较有眼力见,率先把后座拉开让沈容与进去,“你是不是傻,问什么问。” 大冰和二火是一对亲兄弟,两个人在沈家当保镖干了十几年,以前是负责沈明达的安全,如今是随身保护沈容与,跟着沈容与大大小小的行程。 大冰借着后视镜瞥了后座的沈容与好几下,见她脸色稍缓,随即问道,“大小姐,是相亲的那小子惹你不高兴了吗?” “他没来。” “怎么回事?” “他没来,但——” 沈容与把手中的尾巴攥紧了些,“但来了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女人。” 大冰听得云里雾里,茫然道,“那你手上那团红毛是她送的?” 沈容与想说这是女人的尾巴,但硬生生憋回去,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什么破尾巴。 难不成她还真信了女人的鬼话,正常人能有尾巴? 这么想着,沈容与借着车窗里看见马路边上的垃圾桶,指挥道,“把车子停在那。” 沈容与下车走到垃圾桶旁边,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忍不住皱了皱眉毛,她把拿着尾巴的手抬起来了点。 阳光下,红色尾巴闪动着华丽的光泽。 迟疑三秒。 沈容与木着脸,转身回到车上。 二火见状,奇怪道,“欸,大小姐你不舍得扔吗?” “你管我。” “.....” 大冰轻咳一声,“大小姐,现在是回宅吗?” 沈容与:“不,去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是她们大学时投资项目之一,也是现在江城最为出名的会所。沈容与算算有小半年没有来了,上次来这还是在去道观前。 没想到徐曦在这几个月里,给三分之一重新装修了,变得更为奢华且花里胡哨,沈容与差点没认出来。 车子刚到会所门口,就被保安拦了下来,“别在这停着,今天周六,会所只对会员开放。” 后排车窗放下,沈容与抬眸望了他一眼。 保安一见到沈容与的脸,态度立马变得恭敬,半弯着腰说道,“对不起,沈小姐,是我眼瞎没认出您的车,欢迎您。” “嗯。” 大冰走下车给沈容与开门,然后熟练地掏出几张大钞,连带着钥匙丢给保安手上,“找个车位停着。” “谢谢沈小姐。” 保安一掂量手里的大钞,少说有个十张。 沈家大小姐,果然够阔绰。 沈容与让大冰、二火在外面等着自己出来,自己走了进去。 会所一楼的酒吧里音乐声震耳欲聋,烟酒味与香水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是纸醉金迷的味道。徐曦留了最好一个卡座,沈容与穿过人群,一眼便在舞池里望见穿着花枝招展的徐曦。 因为一众人里,就属她跳得最好,最妖娆。 徐曦同样也是一转头就看见沈容与。 因为这人太显眼,脸是格外出挑的,气质是高高在上的,像是一众妖魔鬼怪里进来了个唐僧,很难不让人瞩目。 假正经。 徐曦暗暗吐槽了一句,朝沈容与挥挥手,“在这儿。” 今天卡座除了她们还有其他几个人,都是各家人傻钱多的纨绔子弟,大家一见到沈容与来了,立马给她让出了中间的位置。 身侧一个朋友给她递了杯酒,开玩笑道,“哟,沈大小姐从道观下来,普度众生来了?” 沈容与刚喝了一口,徐曦就在她身侧坐下,急不可耐道,“今天相亲怎么样?” “不怎么样。”沈容与环顾了下四周人好奇的眼神,狐疑道,“你不会跟他们说了我去相亲的事情吧。” 徐曦笑道,“可不是我说出来的,是你昨天在电话里说的,他们都听到了。” 沈容与睨她一眼,“徐曦,你想死吧。” 话语刚落,便有人开腔问了,“沈容与,那个罗富贵到底相上了没?” 这个圈子的人虽都看着随心所欲,但心里都清楚恋爱和婚姻是两码事情,恋爱可以自己做主,但是婚姻不行。花着家里的钱,便要对家族有所贡献,他们这群二世祖,都是等着家里为自己挑个家世背景合适的对象,然后为家族联姻,贡享利益。 但沈容与不一样。 江市出了名傲慢的主,沈家独苗,平常都得小心伺候着,顺着心意走,生怕一个不高兴,就这样的人居然有一天会顺从家里去相亲,属实让人惊掉下巴。 沈容与把酒杯剩下的酒一口闷下,淡淡说道,“没相上。” 看沈容与不想多说的样子,众人也没敢再多嘴问,又接着手上的玩乐去了。但徐曦对沈容与是再了解不过,见她这样多半是有事发生,缠上去一通问,沈容与觉得烦,便三两句把事情说了。 听完后,徐曦咬着小手,激动道,“我的天呐,居然有神经病喜欢你!还暗恋你,她长得怎么样,好不好看?” 沈容与想了想,“还好。” 徐曦挑眉,坏笑了声,“你都说还好了,那在常人眼里肯定是很好看,一个好看的神经病对你表白是什么感觉。” “.....” 沈容与:“没感觉。” “那她给你的‘定情信物’呢?拿来我看看。” “扔垃圾桶了。” 徐曦啧了声表示可惜,继而道,“你难道就没想过试着相处?” “不可能。”沈容与忍不住骂道,“你脑子有问题,还是我脑子有问题,我会跟一个说自己活了五百年的神经病谈恋爱?” 徐曦说道,“不是,我是说相处,没说让你们谈恋爱啊!再说了,她神经病,但你也有病啊!你精神不正常,她精神也不正常,这不正好,说不定可以负负得正。” 沈容与表情复杂,一字一句道,“徐曦,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谢谢夸奖。”徐曦说道,“不过说了半天,你也真是无趣,一点好玩的料都没有。” 沈容与晃了晃手里的骰子,转移话题道,“那你说点有趣的来。” “我当然有有趣的料,王家那老二的你知道吗?”徐曦说道,“就天天让他老子去局子捞他的那个,前段时间在山道非法飙车离奇失踪了,警察找了五天,把山都翻过了,硬是没找到人,连尸体都没有,王家夫人都急晕倒住院了。” 沈容与猜测道,“被绑架了吧。” 徐曦摇摇头,“看着不像,一周后那王老二自己走下山了,听发现的人说这王老二当时衣服全破了,精神涣散,嘴里一直念叨着有妖怪要杀他,这还不是最离奇的,最奇怪的是他第二天就失忆了,那一周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还以为自己只是在家里睡了一觉。” “失忆?”沈容与嗤笑一声,“莫不是为了掩盖丑闻使的手段。” 闻此言,徐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也太无聊了,你这人能不能有点想象力?别这么清醒。” “万一这世界上真有妖怪呢。” 真的有妖怪吗? 蓦然想起今天下午遇见的奇怪女人,也只有妖怪能活个五百年吧。 沈容与发现自己的想法,不自觉地挑了挑眉。 荒谬。 4、第四章 夜色漆黑,四合院的天空中悬挂着一弯月牙,凉风轻轻吹过繁乱的树叶,月光如水银般流淌在青石砖上。 女人坐在庭院中仰头望月,清妩明艳的脸浸泡在月光中,长长的青丝披散至腰身,像是生长在遥远的雪山顶上,一朵摇曳的红玫瑰。 一条黑蛇摆动长尾在院中肆无忌惮的游走,它身体的坚硬鳞片刮擦着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小黑蛇沿着石桌蔓延而上攀爬上女人的身上,它金色烛火般的眼睛微微眨动,随即缠绕在女人纤细的手腕上。 女人垂眸看它,嗓音清透,“褚言,别闹。” 小黑蛇的头微微一倾,一团白烟升起环绕蛇身带着飘向地面,当落地时烟下的黑蛇已然消失不见,只出现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少女,唇红肤白,面容较好,样子颇为灵动好看。 褚言轻声埋怨道,“姐姐,好生无趣。” 闻卿盈盈一笑,温和道,“下次再陪你玩。” 褚言走到另一个石凳上坐下,问道,“姐姐,你方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日是不是吓到她了,她好像不太信我的话。”闻卿回忆起沈容与走时那副宛如见了鬼的脸色,不由得眉头微蹙。 褚言自然知道闻卿口中的“她”是谁,冷哼一声道,“说几句就吓到了?人类太脆弱了,回头我要去吓吓她,让她知道什么叫真吓人。” 闻卿摇摇头,正色道,“不可以。” 妖怪经过几百年的发展,早已经能融入于人类世界不被发现,并且拥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法和管理体系,妖怪管理局有明文条例规定妖怪不得在人类面前现形,一旦发现就会被取消通行证,赶回深山老林待着,别想在现代社会蹦跶。 毕竟人类属实脆弱,要现形时遇上个胆子小的人类,指不定会当场被吓死,而且人类又很多事,一不小心上个社会新闻的头条,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道理褚言都懂,可还是嘴一瘪,“我知道了,姐姐,我见那沈容与样子凶巴巴的,太不好接近了,你可是把尾巴都送出去了,可她一点都不信你的话。” “那可是你最喜欢的一条尾巴啊。”褚言再次强调,表情忿忿不平,好似送出去的尾巴是她的一样,“她拒绝你,总得把尾巴还回来吧。” 闻卿唇角漾起好看的弧度,温声安慰道,“没关系,我还有八条尾巴。” 褚言说道,“可剩下那些尾巴都没有那个好看!我记得五百年前她可是很温柔....” “你都说是五百年前的她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闻卿手搭在桌面上,指尖轻点石桌,若有所思道,“回头还是问问意瑶,寻一个稳妥的法子靠近她。” 褚言小声嘀咕道,“那只笨兔子能懂什么。” 即使声音很小,但仍然逃不过闻卿的耳朵,无奈睨她一眼,抬手敲了敲她脑袋,“你啊,不准说人坏话。” —— 次日,沈容与睡得迷迷糊糊,好像是做了很多梦但却一个都不记不,刚转醒便被宿醉带来的头疼逼得又闭上了眼睛,约莫又躺了一个多小时,才慢腾腾地睁开眼睛,真正清醒过来。 昨晚和徐曦在酒吧闹到了第二天凌晨,酒喝断片,她只能从七零八碎的记忆里拼凑出自己是喝醉后是被大冰接回沈宅,所幸没做什么丢人的事情。 沈容与麻溜地走下床,进浴室洗澡。 吹完头发出来后,她在房间内一扫忽然顿住,桌子上多了个不属于她的东西,一个木质长盒。 沈容与一猜便知道,里面装着的便是她心心念念的《松竹白鹤图》。她掀起长腿走过去,迫不及待地打开长盒,将卷轴展开。 画卷上白鹤气韵生动,宛如真鹤,四周的山水走笔流畅,墨色通透大胆,一见便不是凡品。可是这上乘的画上却多出的几处霉斑、黑点、残缺,看着格外严重,可谓是毁了整幅画的水准。 沈容与原本上扬的唇角瞬间凝固,扶额抽了声冷气。 期待已久的画作结果是残品,还是拿她原则换来的画,沈容与不能忍,立马下楼去找沈明达要说法,结果却被告知沈明达出国谈生意去了,而且至少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给她这种画居然还跑了! 沈容与刚刚获得古画的好心情消失的一干二净,气得把沈明达最喜欢的茶具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气冲冲拎着画上楼,打电话联系修复师。 “范老封山了?” 沈容与躺在天台的摇椅上,听着电话里的消息,脸色颇为难看。 范东华是文物圈子里泰山北斗级别的人物,早些年在故宫和国家级博物院任职,是响当当的古画修复大师,近些年退居二线后,也会偶尔接些重要古画修复的工作。 沈容与便有幅画便经过范老的手重复光彩,如今范老封山,她竟然一时之间想不到合适的人选来修复《松竹白鹤图》 电话另一边的王陨与沈容与都是古画爱好者,素来关系不错,给她出了注意,“你也别着急,我听说范老一直有个徒弟,前年刚出师的时候便帮助范老修复了一副宋朝古画,说来也巧,跟你手上这副很相像,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你可以去找她试试看。” “不了。”沈容与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我再去问问其他大师。” 谁敢把这么贵重的画交给一个名不见传的小修复师,就算是出自大师门下也不行,谁知道对方是不是酒囊饭袋。 王陨说道,“哎呀你别急着拒绝,我前些年看过那幅画的修复过程,范老基本上只是指导,没亲自上场,可以说这幅画算是这个徒弟修复,而且我听范老说过,她天赋极好,修复水平完完全全不次于圈子内其他大师,只是她低调惯了,很少接活。” “跟你说实话,你找其他人都没有这个合适。” 沈容与思索片刻,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说这么多,那你这位低调的小师叔接活吗?” “接,这段时间她手上刚好有空。” 王陨这次办事效率出奇的快,沈容与本以为至少要等到下周才能见面,没想到隔天便叫她去和那位修复师见面。 当天天气不好,阴雨绵绵,黑色轿车驶过静谧悠长的柳荫巷,在一座小院门口停下车,府邸门口的两盏大红灯笼在风雨中摇曳。 沈容与在门口停下,黑色的雨伞微微抬起,露出一张眉眼精致的脸庞,凤眸里一抹光流闪过,嘴角扯出一抹欣赏的笑来。 没想到除了市中心那几块高档合院式建筑外,居然有还有个气派雅致的小院坐落在现代化的城市中。 心想着待会儿问问这家主人,有没有要卖宅子的想法。 相比她的从容休闲,帮她撑着伞的二火倒是有点着急,“大小姐,外面雨大担心着凉,咱们快进去吧。” 王陨在门口一直等着,带着他们走进小院,“这次也是很巧,王老这徒弟刚好有接幅画修复的想法,要我说这王老还是喜欢你,我一提你的名字,王老便安排他徒弟接下,火速就安排见面了,简直是异常顺利。” 正聊着天,从长廊处走来一个年轻女孩。 王陨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褚言,麻烦跟闻老师说声,沈小姐已经到了。” “姐姐在后院,马上过来。”这位叫褚言的女孩,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看向沈容与身上。 王陨:“好,沈小姐,那我们在这里等一下。” 沈容与点了一下头,眼前这个女孩打量的目光太过于放肆,让她有点不悦,眸光一抬与之对视,想要警告一下对方,却惊奇的发现面前这位女孩的眼瞳是淡淡的金色。 沈容与带着点生人勿进的距离感,问道,“你好,我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褚言笑了一下,把目光错开,“没有,只是沈小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好奇多看了两眼,抱歉了。” 沈容与冷淡地“嗯”了一声。 二火忍不住插嘴道,“长得像我们家小姐的人可不多件,但凡长得有几分像我们大小姐的人,估计长得很好看吧。” “不,我那位故人比沈小姐好看。”褚言说道。 二火向来觉得自家小姐是最好的,听了这句话不服气,立刻反驳道,“我们家小姐才——” 沈容与轻叹了声气,淡淡打断道,“二火,安静一点。” 褚言朝着二火哼了一声。 见等了一会儿,王陨问道,“师父什么时候来?” 褚言说道,“别急,我姐姐这不来了。” 沈容与转过身,顺着褚言的视线看过去。 从雨中走过来的女人打着把白色油纸伞,一身古风的青绿色衣裳,长长的纱织袖袍被雨点打湿,浸润出一片深色,云鬓斜簪,天鹅颈白皙修长,眉眼清冷沉静。 在耳边,响起二火赞叹的声音,“我靠好好看。” 女人走进长廊,将伞收起,随即抬眸直直地望向她。 沈容与同样对上她的视线,目光有些诧异。 雨势渐大,周围是漫天掩地的雨声,重重地拍打在头顶的屋檐瓦片,雨点落在青石砖上漾起朵朵水花,一场盛大的夏雨仿佛才刚刚拉开序幕。 女人嘴角漾着清浅的笑意,低声说道,“沈小姐,又见面了。” 沈容与反应过来,眉梢微扬,在心底默默接上二火的话。 ——是好看,可惜了。 ——是个神经病 5、第五章 沈容与没接话,不避不让地看着她,刚刚那一点诧异早已消失,眼神平淡自然。 不到三天时间,居然又和这个女人见面了。 如果不是沈明达没有年纪大到脑子糊涂让她找个女人相亲,沈容与都要怀疑这是自家老爹的套路了。 因为太像是故意为之的见面。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王陨站在一旁见这两人互相看着,又听了闻卿的话,赶紧上前热场子,“原来闻师父和沈小姐认识,这不太有缘分了,都省了我们相互介绍了,今天沈小姐到这里来就是想找闻师父修复——” “抱歉,我想修画这件事情就不麻烦闻师父了。” 沈容与语气冷冷淡淡的给这件事做了个决定。 有缘也是孽缘。 沈容与向来不喜欢跟人弯弯绕绕,有过多的纠缠。这人虽然长相是她喜欢的样子,但头一回见面就对她表白,还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如今答应帮她修画,目的性太强了。 她又不傻,能做出把自己放在菜盘里,再给对方端上去的事情。 闻卿听到这话,神色很淡,反倒是一旁的褚言有些生气,“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有多少人上门求着我姐姐修,都不理会,如今你搞得像我姐姐求着你来一样,不想修出门右拐,好走不送。” 闻卿轻声阻止道,“褚言,不得无礼,沈小姐拒绝我修画,自然有她自己的想法。” 沈容与面对褚言赶人的态度不以为然,说道,“今天耽误闻师父的时间,我会付钱支付,打扰了。” 说完,便是准备要走架势。 “等一下。”闻卿唇角挂着温声的笑容,说出的话也是格外得体,“雨势变大,不如先去寒舍吃点糕点,等雨停后再走,而且沈小姐既然要付钱,不妨让我看看你的画,提些建议,也不算浪费了钱。” 沈容与望着闻卿的,轻眯起眼睛,她是真的有点弄不懂这个女人的想法,难道是真的想追她。 见两人气氛有点古怪,王陨赶紧打圆场,“对,沈小姐来都来了,要不然先把画给闻师父看看,毕竟闻师父在修画这方面真的是数一数二,也可以给你介绍一下适合接下的修复师。” 原本王陨见两人认识还有些高兴,以为会省去很多麻烦,没想到现在情况急转直下,两个是认识,但看着不对头,反而把他这个介绍人夹在了中间。 这两边可都不是好得罪的人,一个是有钱有势的沈家,一个是上头护着,背景神秘的闻师父。 他现在只能祈祷这两位祖宗能平平安安的把事情了结,别让他两头不讨好。 “大小姐,现在下大雨,确实不安全,容易出车祸。”二火低声在沈容与耳边说道,像是在提醒什么。 沈容与眼眸垂下,轻微地点了下头,“好。” —— 屋内的风格延续着大门清雅含蓄的中式风格,很多家具看着透着古典的气息,如同这个宅子的主人一样,沈容与环顾四周,越发对这个宅子满意,当然也仅仅是宅子。 褚言端着糕点放在她的手边的同时,顺带瞪了她一眼。 沈容与轻轻笑了下,不客气地拿着糕点抿了一口后,忍不住勾了下唇,糕点的味道意外不错。 闻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画在哪儿?” 沈容与没有立即说话,朝后抬了下手,二火立刻明白意思,走上前将打开长盒,弯腰把里面的画铺在中间的木质茶几上,画的模样尽收眼底。 闻卿低头看着画,轻声道,“黄老先生的《松竹白鹤图》,因为是残画,所以在画主手上一直很难卖出。但在不久前的风云拍卖会上被一个私人买家收走,并且在原本的低价位基础上抬了一个零。” 褚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沈容与,“这不纯纯冤大头。” 沈容与挑眉,老爹真是的人傻钱多。 “裱件整体有残缺、画心霉斑、反铅等问题,这些都是只要花点时间就能修复,可这幅画的‘病症’虽然看起来不重,但是——” 闻卿摇了一下头。 王陨问道,“师父,您倒是往下说,沈小姐是爱画的人,今天就是为了修复这画而来,希望你能指点一二。” 沈容与心里夸了王陨一句,这个中间人真称职,不用她改口,便说出帮她说了想说的话。 闻卿面庞平静,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由于画轴是以纸作为镶料,本来时间已久就很容易破损,结果上一个主人也没有用心保护,导致破损更加严重,画本身已经变得很脆弱,稍不小心就会全部破损,到时候想要修复的话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指出的问题一针见血。 沈容与眼底一点诧异闪过,王陨虽然一直跟她说这个大师传人有多么厉害,但她却抱有怀疑态度。 如今闻卿简单几句便把画的问题指出来,认真说话的语气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可见王陨说的并不虚假,面前这个人在书画修复上确实专业。 实力永远是征服他人的第一条件。 沈容与默了摸,终于开口说了句话,“那应该怎么做?” 闻卿反问道,“沈小姐,是打算与我合作吗?” 沈容与淡淡地点下头,望着她说道,“闻师父这么厉害,我当然是想合作,酬劳这方面不是问题。” 闻卿没有立刻说话,也只是朝着她看过来,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沈容与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和闻卿对视,多到她都数不清了。 本来沈容与一直认为自己长相挺凶,加上背景的威压,很少有人能够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着她,而现在眼前这个人,气质清冷却毫无攻击性,而且一点都不怕她,反而对她有着浓浓的兴趣。 如今做的决定,好像真的有点把自己放到菜盘里的意思。 褚言哼笑一声说道,“已经晚了,现在知道我姐姐的厉害了吧。” 这话听到耳里便是赶客的意思,沈容与起身说道,“刚刚是我多有冒犯,那便算了,打扰了。” 二火见这架势便上前要去收画。 闻卿出声道:“沈小姐,把画留下吧。” 沈容与回眸,问道,“这是可以的意思吗?” 闻卿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轻声说道,“沈小姐,合作愉快。” 沈容与目光停在那只细长的手上,三天前这只手中捧着的是一条狐狸尾巴,她避之不及,如今是什么也没有拿,她却要主动触碰。 兜兜转转,这世界真奇怪。 当然这些想法只是转瞬即逝,沈容与下一秒便伸手握住,没有丝毫迟疑,“合作愉快。” 6、第六章 闻卿把画收了下去,见雨势渐小,便将众人送到门口。 在抬脚迈出门槛的时候,沈容与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可以冒昧问一句话吗?” “你这宅子卖吗?我可以出高价。” 闻卿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而后浅笑道,“沈小姐,不好意思,暂时没有售卖的意向。” 沈容与很轻的“啧”了一下,表情惋惜,“可惜了。” 闻卿十分自然的接道,“如果沈小姐喜欢,我们随时欢迎你过来小住几日。” 明明是很客套的话,可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却从其中听出几分认真的意味。跟当初这人张嘴就表白的样子一模一样,慌谬却显得真实。 这家伙是真的想让她过来住吧。 意图不轨? 沈容与意识到这点,嘴角抽了抽,“不了。” 交画的日子定在下个月的十五号。不出意外的话,在此之前,她与这个叫闻卿的女人都不会见面。 结果没想到,在第二天,沈容与正躺在花园里喝茶的时候,手机跳出一条好友申请,申请人是个初始灰白色头像,就像是个新建的号。 【wq申请加你为好友:我是闻卿,请加我为好友。】 虽说是合作关系,但是细节方面可以通过王陨交流,没必要加个联系方式,沈容与想都没想立刻点了拒绝。谁知道刚准备拿起茶杯,手机又进了条消息。 【wq申请加你为好友:我是闻卿,请加我为好友。】 沈容与再次点了拒绝。 手机总算安静一会儿,茶喝完后,手机又亮了。 【wq申请加你为好友:我是闻卿,请加我为好友。】 这是没完没了。 【拒绝理由:别烦我。】 中午,沈容与进卧室睡午觉。 【wq申请加你为好友:我是闻卿,请加我为好友。】 午觉醒来,沈容与捞起手机一看,果不其然,好友一栏依旧有个红点,雷打不动的就像是长在那里一样。 【wq申请加你为好友:我是闻卿,请加我为好友。】 沈容与起床气还没消,看见这个红点越看越心烦,烦躁的揉了把头发,点了同意。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憋出个什么屁来。 十分钟过去了,聊天框安静如鸡。 二十分钟过去了,依旧没动静。 ..... 一个小时后,沈容与盯着空空荡荡的聊天框觉得自己真是个傻逼,打开对方的朋友圈,一片空白,对比徐曦那一天恨不得发十几条的朋友圈简直是一片清净之地。 完完全全就像是个小号。 沈容与随手翻了两下,在删除键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选择了退出。 出于江湖道义先放着。 等画一修完,立刻删人。 晚上九点,沈容与刚洗完澡出来,干干净净的聊天框终于弹出了一条消息。 【wq:晚安。】 沈容与冷哼一声,拿毛巾擦了擦手,刚敲了两个字又停了,她们很熟吗,有到相互道晚安的地步吗。 早上七点,手机再次弹出一条消息。 【wq:早安。】 上班搁这里打卡呢? 沈容与没回,可没想到这人每天雷打不动发来一句早安、晚安,比闹钟还准时。 在第五天,沈容与盯着手机屏幕,在“早安”消息弹出那个一瞬间,点开聊天框,发了个问号过去。 【沈容与:?】 【你想干什么?】 备注为“神经病”的聊天框最顶上出现一行字:“正在输入中....” 片刻后,简洁明了的一行字出现在聊天界面。 【wq:在追你。】 沈容与眉心一抽,倏地从床上坐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这行字,想起那天闻卿邀请她来宅子住时的表情。 双眸含笑,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毫不避讳。 这人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不会真以为能追到自己吧? 还有。 这年头同性恋追人的方式这么low吗? 沈容与扯唇,冷哼一声。 当初这人表白时,应该甩给她一句话:你除了长得好看,你有什么本事。 沈容与动了动手指,敲了两个大字。 【已阅】 天光虽刚刚大亮,闻卿早已修了很久的画。 她看着那条秒回的消息,很淡的扬了一下嘴角,而后放下手机,拿起搁在砚台上的毛笔,在宣纸上落笔。 窗外燕子飞上枝头,蝉鸣鸟叫。 闻卿把毛笔放回至笔隔,眸光回到纸面。 想起了小兔妖对她说的话,也正是纸上这行字。 ——徐徐图之 ...... 周五晚上,沈容与从浴室里泡完澡走出来,家里的阿姨正巧端着温水和药进了房里,“小姐,后天记得要去程医生那看诊拿药。” “嗯。” 刚洗过澡,沈容与说话带着点懒倦。 她垂眸轻轻扫了一眼白玉碟上面五颜六色的药丸,不冷不热的问出一句,“燕姨,少吃几颗应该也行吧。” 燕姨笑了笑,说道,“小姐,在说什么胡话,按时、按量吃药才能好。” “是吗?”沈容与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表达出几分惊讶,“那我吃了这么年,怎么还不见好。” 燕姨心底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大小姐向来不爱吃药,这会多半又是想起不高兴的事情来了,安慰道,“坚持才有效果。” 沈容与嗯了声,正伸手准备拿药,却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喂?”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什么,沈容与脸色凝重下来,压低声音说道,“地址发我。” 随后挂断电话,拿上沙发的外套便要往外走。 “我出去一会儿。” 燕姨见状,着急道,“大小姐,别急,吃好药再走也不迟。” “回来再吃。” 沈容与叫上大冰开车一路疾驰,最后在一个不知名的破旧夜店停下车子,里面音乐震天响。 沈容与二话没说,径直走进夜店里,光照处群男群女跟着音乐疯狂晃动,她乌烟瘴气的环境中扫了一圈,最后在舞池中央锁定了目标人物。 她刚准备走过去,就被一个猥琐男拦住,朝她戏谑地吹了个流氓哨,“美女,过来喝一杯。” 沈容与冷淡开口,毫无情绪地说道,“滚。” 说完便走。 身后紧跟过来的大冰,立马上前拽住这人的手腕,用力一折,男人顿时弯下腰,疼得嗷嗷叫。 沈容与迈上舞台,走进形形色色的人堆,几乎没有停顿,伸手抓住里面其中一个蹦得最欢的女生便往外拉,“跟我走。” “你谁啊,哪个傻逼敢拉我?” “看清楚我是谁。” 那个女生皱着眉头用力挣脱开来,抬起头看到抓自己的人,眸光惊讶了一下,而后扯了下嘴角,“哟,沈大小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沈容与眼皮很冷漠地绷着,目光停在江舒宛发丝中那搓绿毛上,看她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待在的羊羔,“江舒宛,你很可以,胆子长肥了,逃课来这里鬼混,跟我回家。” 江舒宛被吓的心脏一紧,梗着脖子怼道,“关你屁事。” 沈容与没说话,去拽江舒宛的手。 江舒宛甩开手:“我不走!” 人群有个人发现这边动静,喊道,“舒宛,这是你姐姐吗,蛮漂亮的,一起来玩?” 江舒宛好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涂了口红的嘴唇讽刺地向上扬起,“她不是我姐,我姐早死了。” 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沈容与脸庞上,一字一顿说道,“被你害死的。” 玻璃质的酒桌闪烁着光怪陆离的灯光,视觉刺激着舞池中一张张兴奋、迷乱的脸庞,将破碎的内心掩盖在梦幻的音乐中,尽情狂欢放纵。 江舒宛一直盯着沈容与的脸庞,试图找出一点情绪失控的迹象,可是沈容与依旧是面无表情,冷淡开口道,“大冰,你就光看着吗,带人走。” 大冰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动手。江舒宛拼命反抗,可她这小身板哪能跟常年练武,身强体壮的大冰比,跟拎小鸡仔一样被架住往外走,丝毫没有防抗能力。 江舒宛喊道,“沈容与,你凭什么带我走!” 江舒宛一起玩的那个男生,说道,“怎么硬拽人,你们谁?” 沈容与:“我是她姐姐的朋友。” 她们这边动静不小,不少人纷纷看过来,一个漂亮女人走在最前面,表情冷漠,身后有个女孩一边骂人,一边被个大汉拖着出了夜店。 “沈容与,你个狗东西,凭什么说是我姐,你不是我姐姐!” “放开我,你信不信我打电话报警!” “救命啊!强抢民女了!” 回沈宅的路上江舒宛连吵带骂,可也只能动动嘴上功夫,一下车便被锁进房间里面,沈容与没给她一点逃跑的机会。 沈容与沉声说道,“明天一早,你就给我回学校呆着去。” 江舒宛骂道,“沈容与,你无耻!” 沈容与没理会她,转身从弧形楼梯走下,一步步越走越快,将身后的骂声抛在后面,在临近地面时突然停下了步伐,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四周声音消失了,安静地让沈容与有些心悸,她闭上眼睛,在夜店时咬破舌尖带来的铁锈味久久弥漫在口腔中,刺激得头皮发麻,手不受控制地开始轻微颤抖,松开的手掌心上布满指甲痕。 “我姐是被你害死的。” 她回想起江舒宛说的话,那个时候呼吸虽然变得艰难,但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变得如此急促,思绪像在荒野中狂奔的狮子,极度兴奋。 那句话在脑海里像是刚开盖的汽水泡沫四面八方地往上涌,从江舒宛的声音变成各种人的声音不断重复,贯穿大脑,还混杂着夜店震耳欲聋的摇滚声。 她仿佛罪无可恕,一句句指责声化成一把把利刃,把她钉死在十字架上,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好像很快,她便会丧失四肢的行动力,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明明该感到害怕,可偏偏涌现出突兀的快乐感, 沈容与动作迟缓地抬手,握住扶梯,用力收紧。 你们凭什么能杀死我。 站在楼下的大冰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大小姐,你没事吧。” 沈容与说道,“去开车,我要去海边。” 大冰一愣,“什么?都这个点了,这么晚还出去吗,不太安全——” “开车!”沈容与抬起头,吼道。 “大小姐....”大冰对上沈容与异常兴奋的眼睛,浑身一激灵,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大小姐,你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沈容与露出个笑容,“去海边,江舒宁在那里等我看日出。” 车子驶出江城,在夜晚的公路上一路疾驰,车窗大开,风贯穿大脑。 沈容与大口大口呼吸,脸色通红,即使车子已经超速,却依旧觉得不够快,嘴里喊着,“大冰,不够快,再快点!” 大冰嘴上一边应着,一边开启了定位分享,给医生发了消息。 凌晨两点半,车子停靠在海岸。 沈容与兴奋地走下车,转头对着要跟上来的大冰说道,“你别跟过来。” 大冰刚想拒绝,就想起刚才医生对他说别激怒沈容与,于是选择点了点头,悄悄的跟在她身后,不让她发现。 只见沈容与很有目的地走到某处沙滩处停下,好似有人在那里特意等着她一样,然后她对着那空无一人的沙滩说道,“我来晚了。” 夜色浓稠,星光闪烁。 大海在朦胧的月色下泛起层层涟漪,潮水拍打在沙滩上,发出重重的低吟。 距离日出还有一会儿。 沈容与蹲坐在沙边,海风拂面,异常舒服,亢奋半天的神经得到缓解,她正要闭上眼睛享受,放在衣服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声。 打开手机,弹出那个熟悉的灰白色头像。 聊天界面是一连串的“早安”“晚安”,还有她无聊回复的“已阅” 在昨夜的准点发来的“晚安”下,终于弹出了一条不同于之前的内容。 【wq:沈小姐,今天怎么没有回我?】 我很闲吗,天天要回你。 沈容与散散漫漫,打出一句“已阅”刚要发出去,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 【wq:你在哪儿?】 沈容与手指停在发送键上顿了顿,而后像是想到什么,嘴角挑衅地向上扬起,反手发送了条定位。 【你要是能在日出前过来见我,我就给你一个追我的机会。】 江市到这里至少需要两个小时的路程,而距离离日出还有不到一小时,这个闻卿除非是个飞人,否则很难再准点赶来。 总算能摆脱这个“打卡精” 沈容与这么想着,往后躺倒在柔软的沙子上,惬意地阖上眼。 遥远的天海相连处泛起一层浅蓝色,在一刹那间,云层蓦然出现一道红霞,深红的圆日发出夺目的光线,逐渐染红天际,正是晨曦初露。 沈容与明明是已经睡着了,此时似是有感应的坐起身子,久久望着悬于海面的红日,感受到躁动的心情一点点平静,直至恢复波澜不惊。 阳光冲破云层,直射到海面,黑暗被驱散,天空、海水、四周的一切都变成金光色。沈容与轻扬起头,沐浴在阳光下,原本苍白的脸庞也被镀上一层浅浅的金。 “真好看啊。”她喃喃自语。 金色的世界中,有道声音缓缓响起。 “对啊。” 沈容与转过头,望见身后灿烂的亮光处站着一个人,抬眼对上那人眼底柔软的暖意。 闻卿迎着她怔愣的注视,扬眉浅笑道,“你说的话,算数吗?” 7、第七章 闻卿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搭配浅色牛仔裤,简单随意。 这是沈容与第一次看见闻卿穿中式衣裳以外的衣服,比之前孔雀开屏般的穿搭顺眼多了。 不过沈容与没心思去探讨穿搭问题,唯下只有震惊,“你飞来的?” 闻卿答道,“开车。” 沈容与有点怀疑,“从江城开过来的?” “不是。”闻卿眸里一抹光流过,顿了顿说道,“我正好在海城办事。” 沈容与想了一下,海城确实离这里很近,按照时间是能赶过来。 但是,能有这么巧? 闻卿忽视了沈容与质疑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说,如果我在日出前赶过来,就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算数吗?” 沈容与额角跳了两下,想起自己病期胡言乱语发的话,冷冰冰地说道,“不算数。” 闻卿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在耍你。”沈容与挂着冷漠无情的表情,但有点心虚,导致声音有些含糊,“走了。” 闻卿还未反应过来,沈容与就已经飞快走了出去,留给她一个逃离的背影,没一会儿就走远了。闻卿默默地跟在沈容与身后走过去,在距离沈容与几步的位置慢了下来。 日出下,沙滩上两个女生的影子一前一后,若即若离。 即使隔着距离,沈容与也能感觉到背后寸寸灼热的目光。 她忍不住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闻卿也同样停下了步伐,沉默地望着她。 什么鬼表情。 沈容与拧着眉,嘴唇动了一下,又什么都没说出来,继续往前走。 闻卿再次跟上。 大冰正在礁石上站着打电话,见沈容与走过来,立刻挂断电话,走了过来,“大小姐,咱们是先睡一觉,然后去找程医生,还是直接去找程医生,回去再睡觉....欸?闻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大冰眼睛扫到后面跟着的人,心念一动,猜测道,“你是被大小姐叫过来的吗?” 闻卿嗯了一声。 大冰说道,“这么晚一个人赶过来陪我们大小姐,不容易啊。” 闻卿撩起眼皮看了眼沈容与,莞尔温声道,“没关系,我是自愿过来陪沈小姐。” 沈容与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毕竟这事她做的是不地道。可没想到这人穿得人模狗样,怎么说起话来茶里茶气,叫人浑身不爽。 “闻师父,我怎么没看见你开过来的车。”大冰看了一眼马路上停着的车辆,“车停哪儿了,你要是也会江城,待会儿咱们一块走。” 闻卿:“我打车来的,车子已经开走了。” 大冰:“这个点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车吧,要不然....” 沈容与感受到大冰投来的目光,皱了一下眉,大冰这狗东西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沈容与冷冰冰地说道,“你话挺多,聊完没,聊完走了。” 大冰讪讪一笑,“那闻师父,我们先走了。” “再见。”闻卿轻声说道,“也不知道有没有车来接,可能要很久吧....但没关系,我等一会儿就好。” “.....” 沈容与冷漠地想,等着吧,看能不能在等的时候把脑子治好。 目送着人坐上车子,驶出了几百米,闻卿抬脚欲要走时,车子却又戏剧性地倒了回来。 沈容与放下车窗,神情不耐,“快上车。” 闻卿:“你....” 沈容与:“再废话,你就自己一个人在这等到死。” —— 车子里安安静静,气氛有些诡异,也许只有沈容与觉得诡异。 这人一上车,沈容与就闻到身边多了淡淡的葡萄果香味,夹杂着微凉的木质感,不腻不俗。 她忍不住往旁边瞥了一眼。 闻卿就坐在她身侧,后靠椅背,肩线是放松状态,目光放在车前,留给她一个安静的侧脸。 闷骚。 什么心思,大晚上见她,居然还喷香水。 如今成了葡萄味的狐狸。 “喂,你身上香水是哪款?” 沈容与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落在耳边,闻卿侧眸看了她一眼,说,“我没有喷香水。” 沈容与淡淡的“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鼻尖依旧萦绕着那股葡萄味,心里默默说了句:骗人。 中途闻卿接到了一个电话,声音淡淡的,就用了几个语气词回复,沈容与没有偷听对方聊天癖好,靠在椅背上闭眼养神。 闻卿正在处理晚上在人类世界使用灵力瞬移的事情。 “闻大人,您虽说事先报备过了,但是把我这边还要走一下程序....毕竟是规定,可能需要您填一下表格,不用麻烦您写太多,您写下理由,签个名就好,剩下的我帮您。”电话那边是妖管局安全科的小妖怪,说起话来唯唯诺诺,生怕一不小心得罪对方。 “好,谢谢。” 听见闻卿应下的声音,小妖怪松了口气,“再见,祝您妖生愉快。” 闻卿打开发送来的表格文件,刚看两行,肩上忽然一沉。 她怔愣一瞬,侧过头,看到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十分自觉地在她的肩膀上寻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并且放肆地蹭了蹭。 闻卿盯着这颗脑袋看了一会儿,思考要不要叫醒对方,不然等对方醒来肯定会倒打一耙。 大冰见后排没了声音,借这后视镜看了眼后面,这一看属实让他大吃一惊,他看到两个女生挨在一起,还看见闻大师把手机关上放在了一旁,然后往下挪了挪调整了姿势,让对方睡得更舒服,而她家大小姐整个人都倒在了对方身上,是难得得小鸟依人模样。 大小姐什么时候跟闻大师这么熟了? 沈容与是被动醒的,脑袋突然滑落,失重感令她惊醒。 好在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托住了她的侧脸,把她扶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她睁开眼睛,对上一张清妩明艳的脸时,整个人都有点懵,烦躁地说了句,“别乱动我。” 闻卿说,“我要下车了。” 沈容与皱眉,“那你下去呗,别吵我。” “因为你靠在我身上。”闻卿顿了一下,“不让我走。” “放....屁。” 沈容与眼皮一跳,终于反应过来,猛然坐起身来。 后排座位虽然很大,但毕竟是只是辆车,身体很难施展,她睡了很久,此时腿脚都有些发麻,但比上这个,她头皮更发麻。 “你趁着我睡着,把我扶了过去?” 闻卿轻轻叹了声气,语气是难得的无奈,“是你自己靠过来,推都推不开。” 沈容与不相信地看了眼前排的大冰,想求证真相,只见大冰点了点头,“是的,大小姐,你让闻师父别乱动,说再动就把她扔下车。” “.....” 沈容与后脊僵了僵,抬手掩饰般的捏了捏眉心,“睡糊了,那个...你到了,就下车吧。” “嗯,再见。” 闻卿伸手拿起放在车垫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瞬。 沈容与没有偷看的想法,但是闻卿跟她挨得太近,余光无意中就扫到了一眼。 屏幕上一个表格界面,隐隐约约能看见加黑标题的几个字——“妖力使用申请” 沈容与:“?” 妖力是什么玩意儿? 闻卿一抬眼便看见沈容与熟悉的,像是看神经病的眼神。 沈容与飞快地说道,“拜拜,再也别见。” 闻卿:“.....” —— 送走闻卿后,车子直接开往了一家私人医院。 医院门口有个巨大的石观,上面刻着“华希精神病医院”,因为是高档的私人医院,氛围不像其他医院嘈杂,安静非常。今天天气很好,一路上能看见有护士带着病人在散步。 沈容与轻车熟路地坐上电梯,走上医院五楼的最里面那间办公室,大冰只在外面等着她。 这间办公室比医院的寻常房间要更大些,而且这里的气氛更温暖,桌椅沙发干净整洁,巨大的落地窗确保白天无论何时阳光都能照射进来。 沈容与推门进去,女人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给了她一个微笑,“沈容与,好久不见。” 女医生叫程姝华,四十多岁,面庞温和,笑起来眼角有细微的皱纹,整个人的气质像水一样,非常具有亲和力。她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是一名特别知名的心理学专家,同时也是专门研究双相的临床医生。 沈容与礼貌的问了声好,“程医生,你好。” 程姝华笑了笑,说道,“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我还以为你在道观修行,羽化成仙了。” 沈容与:“....” “这个笑话不好笑吗?”程姝华合上书,从办公桌后走了过来,“看来我是没什么讲笑话的能力。” 沈容与敷衍的笑了下,“好笑。” 程姝华指了指沙发,笑着说道,“我就当你被我逗笑了,坐吧。” 沈容与坐下,身形放松的舒展开来,看着程姝华拿了个杯子,“还是与之前一样,美式?” “嗯。” 程姝华端着两杯咖啡,坐在了她的对面,像一个老朋友一般同她聊天,“听大冰说,你昨天夜里进躁期了。” 沈容与点头,“嗯。” “看来现在是结束了。”程姝华说道,“这次你去做了什么事情?” 双相情感障碍,又称躁郁症,分为躁期和郁期,处于躁期的病人很多行为都完全受情绪控制,精神高昂,做出一些神经质的事情,比如一直不停的说话、挥霍金钱、公共场合脱衣,或者是进行一些性冲动,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 沈容与曾经在躁期里睡不着觉,去酒吧拉着徐曦聊了一整晚天,全程都是她在说,她也曾路过一家花店,因为看得开心,就购买了一整个鲜花店里的鲜花,多到沈宅的客厅里放都放不下,甚至有一次大手一挥,盘下了一整个楼盘,差点没把沈明达气死,只好控制她的消费金额。 这样大大小小的情况数不胜数,根本不受本人的控制,躁期一过,沈容与总是会后悔。 沈容与喝了一口咖啡,“开车几十公里去大海看日出,还有...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发生。” 程姝华敏锐的察觉到她话里的不对劲,温声询问道,“是什么不重要的事情?” 沈容与想起那人,很轻的啧了一下,“我就是头脑发热,给一个追求我的神经病发了消息,让她过来见我。” “是吗?头一次见你有这样的行为。”程姝华有些新奇,“那她过来了吗?” 沈容与淡声说道,“来了,我很后悔,请神容易送神难,最后还是坐我车回去。” “能和我聊聊她吗?” 沈容与说道,“不熟,不了解她,并且不想说。” 程姝华并不强迫她,身子往沙发一靠,“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就请和我聊聊。” 沈容与抬眼,“估计不会有那一天,我没打算了解她。” 程姝华注视着她几秒后,笑了笑,“好,让我们聊聊其他事情。” 比起医生,程姝华更像一个可以聊天的朋友,沈容与简单的说了下近来的状况,程姝华偶尔会提两个问题。 直到咨询的尾声,程姝华问道,“你今天是不是没有睡觉,要在我这里睡一觉吗?” 自从沈容与生病以来,很少能睡个好觉,可偶尔在这里的沙发上,却能睡的不错,也许是这里给了她点安全感,可惜的是程姝华并没有把这间办公室卖给她的打算。 每次程姝华邀请她在这里睡一会儿,她都不会拒绝。 可这次却得到了拒绝。 “不用了,我在车上睡过了。”沈容与起身说道。 程姝华有些讶异,“你那个追求者也在?” “程医生,怎么又提她。”沈容与皱了皱眉。 程姝华说道,“我就是觉得你的世界里难得出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你可以试着去接触,当然你拒绝我这个提议,也是可以。” 沈容与:“我拒绝,再见,程医生。” 程姝华端起咖啡,在空中朝她碰了碰,“再见,沈容与,期待和你下次见面。” 8、第八章 这次又从程姝华那里拿了一个月的药量,沈容与看都没看,直接甩大冰塞进后备箱里。 沈容与不喜欢吃药,尤其是躁期前后的那几天会产生极度愉悦的情绪,总给她带来了“我已经康复”的错觉,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而在吃药的那个时候又会把她拉回自己是个病人的事实里。 躁症发作需持续一周以上的时间,目前只能算是短暂消退,指不定哪一瞬间就会爆发,又会做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 因此沈容与打算去太云山的别墅里住着,那里离市区远,比较安静,让她不至于头脑发热,跑到公共场地发疯。 大冰接过药袋,面露难色,“大小姐,燕姨刚刚打电话来说,大早上的时候,江小姐把床单绑在身上,想跳窗户跑,结果被二火逮了个正着,江小姐现在正在客厅发火呢。” 沈容与微抿了下唇,几乎把“生气”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车子一路疾驰而过,刚驶入沈宅的大门,就看见停在沈家车库门口的粉色兰博基尼,沈容与一眼便认出这是徐曦的车。 客厅内一片狼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出去,显然已经经过了一场大战,二火黑着脸望着窝在沙发里的江舒宛。 沈容与把江舒宛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确认下对方没受伤。 看见沈容与进来,燕姨宛如看见了救星,“大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江小姐现在正气头上,情绪一时控住不住,我回头就把这些收拾收拾,你别生气。” 徐曦望望沈容与,又望望江舒宛,正准备出来打个圆场,让江舒宛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江舒宛这丫头这么虎,哼了声就说,“我会赔的!” 沈容与弯腰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捏在手心,淡淡地垂眼看向江舒宛,压下的嗓音低淡而沉暗,“这套青花釉茶具五十万,其中一个杯子就价值五万以上,你想怎么赔?” 居高临下的角度,气压瞬间降到冰点。 “你别瞧不起人。”江舒宛梗着脖子说道,“我赔,我砸锅卖铁赔给你。” 话音刚落,对面落下沉沉地一声嗤笑。 沈容与狭长的凤眼微微挑起,眸中尽显刻薄嘲讽显,说道,“那哪能够,你最好把自己也卖了,估计就能赔的起了。” 这架势,徐曦害怕得咽了咽口水,她扯了扯江舒宛的衣服,示意赶快道歉。 “曦姐,你别拽我。”江舒宛声音往上抬高了八个度,眼眶却红了,“你欺人太甚!好,我明天就把自己卖了去,还你这个破杯子的钱。” 说完,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沈容与微微蹙眉,“哭什么?” 徐曦边帮江舒宛擦眼泪,边说道,“当然是你吓到她了,你老吓唬她干嘛。没事,小宛别哭了,这钱我帮你陪。” “让她自己赔。”沈容与说道,“徐曦,你把她惯成什么样了,搁三个月前,她敢这么跟我大吼大叫?” 徐曦也恼了,瞪了沈容与一眼,“你吃枪药了,连我都骂?” 沈容与:“顺嘴的事。” 徐曦:“....” —— 徐曦在房间哄江舒宛,沈容与心里烦得慌,到了中午饭点,尝了两口鲜虾便没怎么动筷了。 中间倒是手机发来的消息,沈容与有预感的点开,果然是那个灰白色头像发来的消息。 【wq:到家了吗?】 沈容与敲了两个字刚想回复,想起什么立马停了动作。 有什么好回复的,她们有熟到要回家要报备的地步吗? 今昨的一系列事情纯属她犯病了,是个意外,就该到此为止。 徐曦下楼招呼着可以把饭菜送上楼了,然后再沈容与对面坐下来,自顾自的吃了起来,“饿死我了,燕姨做的菜一向好吃,我念着好久了。” “你慢慢吃。”沈容与没什么胃口,拿起手机随便点了一下灰白色头像。 【到家了。】 隔了一会儿,沈容与觉得别扭,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没事少来烦我。】 徐曦知道沈容与心情不怎么好,也没劝她多吃,自己吃到差不多,才慢悠悠的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小宛最近有点奇怪?” 沈容与嗤了声,“我看是哪里都奇怪。” 徐曦冷不丁地开口道,“她好像谈恋爱了。” 听到这话的下一秒,沈容与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徐曦:“你去干嘛?” 沈容与冷冰冰地说道,“教她怎么做一个好学生。” “....”徐曦说道,“你冷静一下,你听我说完。” 沈容与重新坐下,“说。” 徐曦说道,“我这只是猜测,之前小宛与我谈心时,说她认识了一个男生朋友,觉得很他很有趣,具体谈没谈我不知道。” 听到这里沈容与冷哼了一声。 “小宛以前虽说不学无术,但也就是逃逃课,从不会去夜店那种鬼地方混,所以我觉得小宛肯定被那个男生教坏了,刚刚在房里她虽然只说要出去找朋友玩,才跳窗户要跑,但我能感觉出来她要找的人就是那个男生。” 沈容与说,“你居然有一天会说夜店是鬼地方。” 徐曦撇撇嘴,“我又不是好学生,所以夜店对我来说是天堂....你能不能抓住重点,现在要弄清楚那男生具体是什么情况。” “你跟她关系不是很好吗,你不知道?”沈容与问道。 徐曦道,“她死活不告诉我。” 沈容与勾了下唇,冷笑似地说,“明天我去一趟学校问问她同学和老师,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勾搭江舒宛。” —— 英才附中,高二办公室。 “你们是江舒宛的家长?”女教师狐疑地打量了眼面前的两个年轻女人。 徐曦说道,“对呀,旁边这位是她表姐。” 沈容与站在徐曦的身侧,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胡老师你好,我叫沈容与,是江舒宛的表姐,高一的时候来过学校,她高一的老师应该认识我。这最近我们发现江舒宛学习状态有些不对,想来找您了解一下情况。” “上次家长会我就想跟你们提了,谁知道你们连家长会都不来,还有一年时间就高考了,你们这做家长的也不对孩子上点心,简直是太不负责了。” 胡老师恨恨地看了她们两眼,继续说道,“江舒宛这学生聪明啊,但就是这心思不用在学习上,最近和对面职高的一个男生走得很近,那职高什么地方,里面的人大都是不好好学习的混混,在一起玩学习能变好吗,你看看江舒宛最近的学习成绩下降成什么样子了。” 胡老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徐曦连连点头附和,说道,“胡老师,我们知道了,等我们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她,” 沈容与问道,“胡老师,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廖成。” 这次谈话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这胡老师是个眼底见不得沙子的老师,不仅把江舒宛的状一一告了一遍,还把她们这做家长的训了一顿。 徐曦前脚刚出办公室门,后脚就连连叹气,“我没想到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见到老师,还是被训得走不动道,这老师跟我们当时的王老师性格简直一模一样,你说是不是?” 话说完,徐曦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一抬眼便看见沈容与已经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她耸了耸肩,注意力很快一旁吸引过去。 “帮我调查职高里一个叫廖成的男生,哪个班级、长什么样,具体要到他家里有几口人....我今天晚上就要,还有帮我联系一下江城有名的高中老师,各科都要。” 沈容与结束电话后,回头找徐曦时发现对方正站在学校的公告栏前面。 沈容与走近说道,“走了。” “等会儿。”徐曦手指滑到一个位置,惊喜道,“沈容与,我看见你了。” 公告栏设置了一个窗口专门放历届优秀学子。英才附中作为全市的重点高中,每年高考拿到高分的人数不胜数,这荣誉墙简单来说就是用来放历届的高考状元。 徐曦手指所指的照片上,少女身上穿着红色校服,衣领随意的敞开,眉眼散漫不羁,眼底的锋芒盛得耀眼。 照片下一栏红底白字写着:xxx年理科高考状元沈容与。 徐曦笑道,“没想到英才这么炫耀,把这些年的状元全摆上了,正好你这位沈状元在列。” 沈容与被照片里的自己晃了下神,几秒后悠悠说道,“没办法,太出名了。” 徐曦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但也没反驳。 沈容与在学校很出名这是质疑不了的事实。 不像是那种刻意表现而出名,而是那种不言自明。 只要这人一出现,她就是焦点,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就会放在她的身上。 沈容与成绩很好,可她不是乖学生,有时候会翻墙逃课去上网,被抓到主席台上读检讨,读完后又上来念领奖发言。 少女在主席台上一身校服,手指毫不掩饰的夹着演讲稿,娓娓而谈,好不风光,明里暗里不知道引来多少仰慕的眼神。 徐曦最后还是没忍住,说道,“你还真是不谦虚。” 上课时间,也还是有上体育课的学生在学校里走着,不一会儿布告栏前多了两三个学生。 “你看,今天有个讲座,是一个大学教授来给高一演讲,咱们要不然我们去凑个热闹?” “走,去看看——” 沈容与长腿一掀,往校外走,“走吧,别看了。” 徐曦跟在沈容与的身后,“你看你高中那张脸,不早恋真是可惜了,你怎么就没想谈个恋爱呢?” “因为我是好学生。”沈容与说。 徐曦忍不住吐槽道,“放屁,你除了校规里的早恋遵守了,其他哪条你没犯过。” —— 闻卿从学校大门进来,往前面看了一眼。 学校绿荫大道上方拉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欢迎梁慕教授莅临学校讲学”,旁边的电子屏幕上也在介绍着梁慕教授的事迹。 今天是上官意瑶女朋友演讲的日子,一个月前就给她发了邀请,让她过来捧场。 “闻卿。”在门口的上官意瑶见到要等的人,杵着拐杖忙走到闻卿身边,“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 眼前这人是个五六十岁老奶奶,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眼底却不浑浊,反而澄澈明亮,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 闻卿看着看着就笑了一下,“我还是不习惯见你这样子。” 上官意瑶朝她眨了眨眼,面露狡黠,“我这是化形伪装。” 闻卿笑了笑,“很像,就是表情太鲜活了,不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能做出来的。” “差不多啦。”上官意瑶看了看另一只手上花束,笑道,“我今天骗梁慕今天不来看她演讲,待会儿她看见我,不得高兴死。” “她会高兴。”闻卿说道。 上官意瑶挑了下眉,“话说,你给那人送花了没?” 闻卿摇摇头,“没。” 上官意瑶热心的出主意,“送啊,女生不管多大年纪,总是喜欢花,你们下次见面什么时候?你到时候就可以给她带束花。” “不知道什么时候见面。”闻卿沉默两秒,说道,“她让我没事少烦她。” “.....” 上官意瑶是真没想到,名贯妖届的狐妖大人居然有一天会被人怼,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演讲快开始了,我们快走吧。” 闻卿点了一下头,刚要抬脚。 “我没犯过校规。” 熟悉的声音自前方响起,闻卿下意识抬眼向声源处望去。 看清来人,闻卿嘴角向上微微扬起,下次见面原来是现在—— 沈容与正往她这里走来,穿着港风式白色衬衫,搭配一条黑色阔腿裤,衬得腰身纤细,矜贵优雅。她见到闻卿,也是微微一愣,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打算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走过去。 “沈容与,好巧。” 可她刚走到身侧,这人就十分自来熟的喊了她名字,她原本想直接忽视装作没听见,倒是徐曦这个好事佬立马接上话,“沈容与,遇到你朋友了欸。” 沈容与凉凉地说,“是好巧。” 巧得有点离谱了。 哪怕是沈容与这种不怎么迷信的人,都不得不相信这人与自己带点缘,不过肯定是孽缘。 沈容与看见了闻卿,自然也看见了站在她身侧的老人,闻卿见她的视线落在上官意瑶身上,立即说道,“这位是我奶奶,我来陪她听梁教授演讲。” 上官意瑶自然地接过这个身份,假装咳嗽了两声,“小姑娘,你好啊。” 沈容与礼节性点头,“奶奶,你好。” 徐曦扯着沈容与衣角,低声说道,“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位美女了,我之前怎么没听你提及过。” 沈容与说道,“来相亲的神经病。” 徐曦拉长尾音,眼神戏谑,“哦——” 沈容与嫌弃地睨她一眼,抬起头发现眼前这一老一少正望着她俩,尤其是这老奶奶的目光更是奇怪。 难不成听见了? 9、第九章 上官意瑶属实不知道闻卿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在这位大小姐的眼中形象是如此差,她清了清嗓子,“你们要不要跟奶奶一起去听梁教授的讲座?” 沈容与刚想说不用了,就见徐曦抢先一步说道,“好啊,正好我们也挺喜欢梁教授,这次来也是想听听梁教授的讲座。” 沈容与侧过头看她,满眼无语。 您这样的还认识教授?刚刚才记住人名吧。 上官意瑶一听徐曦的话,笑得高兴极了,“你这位小姑娘不仅仅长得好看,而且还有眼光。” 沈容与语气平平说道,“你去看吧,我先走了。” 徐曦一把拦住她,兴冲冲说道,“我刚说的我们,我都替你答应了,你总不能欺骗老人家,走,去看看。” 沈容与:“我——” “我们一起去吧。” 刚刚在旁一直没说话的闻卿倏然开口,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可以吗?” “.....” 沈容与声音没什么温度,面无表情甩出一句,“随便吧。” “好,我们一起去,这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得快一点。”上官意瑶笑了两声,兴冲冲地往前走去,谁知刚迈出两步路,一只白皙的手掌就把她扶住了。 闻卿眨了眨眼睛,语气含着关心,“奶奶,你年纪大了,走路要小心一点,慢一点没关系。” 上官意瑶一抬头发现沈容与和徐曦都望着她,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可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走起路来怎么能健步如飞,“是啊,是啊,我还是慢些好,年纪大了,我这腿脚是越来越差了。” 讲座在学校的大礼堂,顺着老人的步伐,几人走得慢吞吞。徐曦偷偷拉住沈容与,挑着眉问道,“不是吧,我叫你就不去,她一叫你就去,你几个意思?” 沈容与也不知道刚刚怎么就松了口,可能是心里有愧,毕竟前两天忽悠人大半夜来海边,她惯来不喜欢欠别人东西,这次就算给个面子,两清了。 这么一想,沈容与心安不少,淡声回了徐曦,“我刚答应了吗?我说的是随便。” 她们走到礼堂,才发现里面有很多人。 梁慕教授是国际著名植物学家,一生都在做基础性学术工作,对我国的植物科研事业有卓越贡献,她这次回母校演讲,受到了很多学术媒体的关注,来的不仅有本校的学生,还有很多社会人士,因此大堂不仅座位坐满了,连周围也站了很多学生。 她们进来的时候,只能站在后排听着。演讲已经开始了,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平静沉稳。从几个人头的缝隙中看过去,台上的六旬老人坐在座椅上,虽鬓发如霜,但眉眼间依旧温和儒雅,一举一动从容不迫。 沈容与曾经在大学的一次交流会上见过,也听过对方的事迹,梁慕教授从青葱到华发,足迹遍布山河,把全部心血献给了植物科研事业,因此她是由衷的佩服对方。 讲到精彩的地方,礼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穿着校服的年轻学生尤其受鼓舞,向台上投去钦佩的目光,除去他们,场下还有一位老人格外的激动,没有一点这个年纪的沉稳。 上官意瑶双手疯狂的鼓掌,嘴里喊着,“梁慕教授好棒!” 这状态不像是至交好友的欣赏,倒像是追星的狂热粉丝。 老人如此热情的表现让周围人频繁看过来,就连沈容与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居然从一个六旬老太脸上疑似看见了脸红? 不过相比这个,一旁的徐曦更对闻卿好奇,“闻卿,你以前是哪所高中的吗?” 闻卿朝上官意瑶的肩膀拍了一下,示意她注意动作,而后点了一下头,“英才,这里就是我的母校。” 闻言,沈容与望了闻卿一眼, 徐曦更感兴趣了,追问道,“奇怪了,我和沈容与高中也是这个学校,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闻卿说道,“可能你们没注意,我比你们大一届。” 听到这里,沈容与哼笑了声,无声说道,“骗子。” 她们高中那个时候贴吧盛行,你学习好不一定出名,但如果你长得好看,你没理由不出名。以闻卿的长相,如果她真在英才,以徐曦这种好八卦的性格,不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 徐曦这个脑袋一根弦的人,显然没转过来弯,拉着沈容与就嘀咕,“人家说不定从高中就暗恋你。” 沈容与无语道,“你安静点。” 她都有点怀疑是自己在躁期,还是徐曦在躁期。 演讲全程沈容与都没有找闻卿说话,对方也没主动来找她搭过话。因为要照顾梁慕的身体,一整场的演讲控制在一小时内,完美落幕,掌声久久不息。 散场后,学生陆陆续续的离开,闻卿扶着上官意瑶慢慢地走到校门,等梁慕出来,原本沈容与想打声招呼就走,可徐曦突然要上厕所,她就只好一起在校门口的老槐树下等着。 梁慕是被一群领导送到校门口,上官意瑶显然激动坏了,恨不得扒开人群冲上去送上一束花。 见梁慕摆脱了领导,上官意瑶立刻就冲了上去,闻卿想拉都没拉住。于是沈容与就看见这样一幅奇异的场景。 一个六旬老太把手中的拐杖一丢,踩着她的足力健,跑得那叫一个健步如飞,来到另一个老人身前,一把抱住了对方。 沈容与处于躁期其实很难控制语言,一旦开展话题,她就会一直不停的说话,她这次为了一个做正常人,强行忍了一上午,根本不敢开口多说。 可见到这种奇怪的画面,她实在没忍住问道,“你奶奶一直都这样....活泼?” 闻卿脸庞凝固了一瞬,“我奶奶心态很年轻,也很活泼。” 沈容与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再次把目光放在前面那两位老人身上,只见梁慕教授垂眸看着花,笑意温柔,又伸手撩下上官意瑶垂落的头发,然后活泼的老太太娇羞...对,娇羞一笑。 “.....” 沈容与怔愣了片刻,思绪活跃的她一下子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委婉地问道,“你奶奶和梁教授是好友关系吗?” 闻卿沉默片刻,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缓缓开口,“梁教授也是我奶奶。” 这下清楚明白了。 刚刚发生奇怪的一切都有了解释,难怪老太太听演讲是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合着是一对妻妻,也难怪.... 沈容与瞥了眼闻卿,原来有家庭因素。 梁慕与上官意瑶不知道说了什么,牵着手朝这边走过来。 沈容与微微低头,“梁教授,你好。” “你好。”梁教授点点头,微微一笑,“你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沈容与说,“我是之前是北清的学生,有幸见过您一次。” 梁教授慈祥的看着她,眼神里是对晚辈的关心,“原来如此,那就不奇怪了,你是今年毕业吗?” 沈容与:“我退学了。” 这个答案让梁教授不觉得奇怪,北清每年退学创业大有人在,“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规划,但是不能忘记学习,有机会一定要回校完成学业。” 沈容与点点头,“嗯,一定记得。” 梁教授还想问些什么,上官意瑶率先开口说道,“梁教授,你这是在办公室问话吗,别吓到小朋友了。” “我的错。”梁教授笑着拍了拍上官意瑶的手背,轻声说道,“今天我下厨,叫上她们两位一起回去吃饭。” 沈容与摇摇头,“梁教授,不用了,我与朋友有约了。” 闻卿出声附和道,“奶奶,你们先回去,我待会儿再回家吃饭。” 上官意瑶:“那闻卿你早点回来,我们等你回来吃饭。” 梁教授愣了一下,很快了然笑道,“好,奶奶先做好饭等你。” 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牵着手,慢慢地往外走去,留给她们一对温馨的背影。 沈容与收回视线,由衷说道,“你的两位奶奶挺幸福。” 闻卿说,“你羡慕?” “嗯。” 沈容与条件反应地嗯了一声,闻卿看着她没说话,意识到问题,连忙找补,语速说得飞快,“你别误会,我不是羡慕她们,也不是想成为这样,我是客观的评价。” 闻卿眼底眸光轻漾,意味深长说,“我没误会。” 此时此刻,沈容与心梗了一下。 这人绝对是误会什么了。 沈容与深吸一口气,长这么大头一次有种吃瘪的感觉。 闻卿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抿了一下唇,正想开口缓解一下沈容与不上不下的情绪。 “闻卿。”沈容与稍稍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着明晃晃地嘲弄,“你说,你跟我是同一个高中,是撒谎吧。” 闻卿敛回笑。 “我们把事情说清楚,我第一次见你,你就说喜欢我五百年,张口就来,骗小孩呢,说些什么暗恋也都是谎言吧。” 沈容与单边眉上挑,咬着字专挑对方不高兴的说,“我不会喜欢骗人的人。” 这下轮到闻卿沉默了,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沈容与,安安静静。 这下该难受了吧。 沈容与等了一会儿,淡淡说道,“今天过后,我们各走各的路,以后尽量别见面,见面也别打招呼.....” “我是骗你了。”闻卿忽然出声。 这是承认了,沈容与想。 “初二的时候,你成绩下滑了。”闻卿动了动唇,声音平静,“掉出年级前十。” 沈容与一愣,眼中带上了浅浅的错愕,“什么?” 闻卿回忆道,“你当时很难受,把卷子都撕了,但是表面还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放学后,你一个人跑到天台偷偷哭,边哭边粘试卷。” “....” “结果被值日的学生看见了,你威胁他不准说出去,不然让保镖揍他。” 沈容与眉心一跳,刚准备让她闭嘴,闻卿已经接着往下说了,一点没停息的意思。 “你离开学校后去了书店,拎了两大袋学习资料回去,在路上因为资料太重,还摔了一跤,又哭了——” “闭嘴,你怎么知道?”沈容与抬手捂住闻卿的嘴,恶狠狠地瞪着,“你偷窥狂啊!” 闻卿被迫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抵着槐树上,她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一点光亮闪过而后克制的收回,她的声音从掌心里漏出,“不过,你到高中就很少哭了。” 沈容与手上用了点力气,咬牙切齿道,“不准说了,再说我就把你微信好友删了,听明白就点头。” 闻卿乖乖地点了一下头。 沈容与松开手。 盛夏午间的阳光格外热烈,枝繁叶茂的槐树绿得发亮,阳光挤过叶缝照得脸庞发烫。 “我是骗你了,我没和你在一个高中,但我关注你很久了。”闻卿长睫轻抬,望着她说道,“有五百年了。” “你有完没完。”沈容与再次捂住闻卿的唇,凶巴巴地说道,“撒谎怪。” 闻卿盯着沈容与发红的耳根,停了两秒,淡定的收回视线。 “我警告你,少说什么五百年这些东西,不然我打电话把你送进精神病院,懂吗?” 徐曦上完厕所出来,正好看到学生在往食堂走,突然怀念起学校食堂的双皮奶了,等排队买完出校门。 一走过来就看见了她们。 她的好朋友把人抵在树干上,手掌放肆地捂着对方的嘴巴,神情是凶狠的,但是脸庞白里透红的,整个人都显得很别扭。 而闻卿脸庞平静,任由对方推着,毫无畏惧。 这是个什么情况? 壁咚吗?但又很像是打架。 徐曦很少能看见沈容与这副模样,她虽然疑惑,但出于损友的本能,她拿出手机,调出摄像头对准了槐树下的两个人,按下快门。 咔嚓! 徐曦一愣,我靠,忘记关闪光灯了。 沈容与缓缓偏过脸望向她,一字一顿说道,“删,掉。” 10、第十章 “好嘞。”徐曦迅速回过神,求生欲极强地就要逃离现场,“我给你带了杯双皮奶,我现在去车上等你,你们慢慢整。” 沈容与:“走。” “嗯嗯。”徐曦临走前不忘交代一句,“你下手轻点。” 见人走开。 沈容与拧着的眉慢慢松开,又看向面前的人。 这个姿势离得如此近,她仿佛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葡萄香。 捂了半天,闻卿没一点反抗的迹象,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像是一只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小动物,却又异常的从容,只是静静地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沈容与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烦躁,神色不痛快,把手除了下来。 闻卿看着她浅色的瞳孔,用只有她们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懂了。” “懂了就好,还有....”沈容与冷冰冰地继续说道,“你喜欢我这件事情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清楚吗?” 闻卿:“你朋友知道吗?” “知道。”沈容与改口说道,“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闻卿说,“可褚言也知道。”她说着稍作停顿,补充说道,“我奶奶也知道。” 沈容与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你怎么不敲锣打鼓告诉全世界的人,你是同性恋? 沈容与有点炸毛了,准确来说她从刚刚开始毛就没有顺下去过,她瞪着眼睛地说道,“除了目前知道的那些人,你不准再告诉别人,我不想被人当成同性恋。” 闻卿眼角稍弯,轻嗯了一声,“知道了。” 沈容与拧眉看着她,凉凉说道,“你笑什么?” 闻卿抬起手,手指摸上她的衬衫领,慢条斯理地把翘起领口抚平,食指指腹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锁骨,沈容与直接僵住。 “觉得你跟上学时一模一样。”闻卿说道。 —— 粉色兰博基尼的车内。 沈容与冷着脸坐在副驾驶上,盯着车前的路况,心底十分后悔。 怎么就没直接甩开闻卿的手,告诉她离自己远点,反而还很没气势的回了句简简单单的“嗯” 闻卿都直接上手挑衅了,刚刚自己到底在“嗯”什么,有什么好“嗯”。 一定是对方动作太快,而她今天服了药,由于药效缘故,没反应过来,才表现的如此软弱无力。 跑车遇上红灯,停在了路口。 徐曦腾出手来,拿出吸管插进双皮奶里,递给沈容与,“你今天是不是还没吃药,正好趁这一口把药吞了。” 沈容与接过双皮奶,硬邦邦地说道,“谢了。” 徐曦见她脸色没那么黑了,启动车辆向前开去,在看她不知道第几眼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刚刚在跟你相亲对象做什么?” “交流。” “原来你俩都是这样交流。”徐曦啧了一声,“用身体。” “闭嘴。” 沈容与抿了抿唇,刚好转的脸色又黑了,“你照片删了没?” 徐曦眼睛珠子转了两圈,笑了两声,“你刚说完,我就删了。话说,这位闻卿小姐一直在追你?” 如果天天发早安晚安算的话,沈容与反问道,“怎么了?” 徐曦说,“我看着闻小姐不错,不像你之前说的神经病,长得又好看,你真不打算试试嘛。” “试个屁!” “.....” 徐曦很轻的“啧”了一声,她认识沈容与这么久,能不了解她吗。 沈容与这人看着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天天摆着一张厌世脸,谁来都不放在眼里,在酒吧里应对搭讪的人游刃有余,像极了游离情场的老手。 其实没谈过恋爱,纯情的要死。 大学的时候,有个朋友跟追了很久的暧昧对象聊天,当时她们一群人围着给她当军师,两个拉扯到最后,那个男生说明天约会,可以答应她一个要求,大家都在讨论回什么要求,有的说要看腹肌,有的说要接吻,各种过分的要求都商量了个遍。 沈容与一直没出声,最后那个女生问她的时候,她认认真真来一句,“我会问,明天你可以牵我的手吗?” 当时在场人都愣住了,人家车速都飚到几百码外了,你这车子还没出厂,笑归笑,他们也都知道了这位骄矜狂妄的大小姐,背地里就是个纯爱战士。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 徐曦漫不经心,随口一问,“她之前送你的尾巴,你真扔了?” 沈容与:“闭嘴。” —— 回到宅院,闻卿坐在桌前,拿出手机给沈容与发了一条消息。 【wq:气消了吗?】 发送失败。 不出意外被拉黑了。 房间的木质门被推开,褚言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姐姐对着手机轻轻叹了声气,似乎是有些惆怅。 听见声音,闻卿知晓是谁进来了,眼前的桌上被放下一碟水果 储言说道,“姐姐,吃些水果吧。” “好。”闻卿放下手机,捏起一颗葡萄咬进嘴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 见她吃了两颗,褚言问道,“姐姐,你今天见到那个沈容与了吧,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她的味道。” 闻卿闻言,浅笑了一下,说道,“是啊,你鼻子这么厉害?” “当然了,我们蛇的嗅觉可是很灵敏。”褚言昂了昂脖子,自信说道,“我还在你身上闻到了笨兔子的味道。” 闻卿无奈的说道,“都说了,这样不礼貌。” 褚言不以为然,“她就是很笨,明明是妖,却非要跟一个人类在一起,人类的寿命那么短暂,稍纵即逝。她还要每天费劲变成老人的样子去迎合,这难道还不笨?” 闻卿觉得她话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反驳的话,只是淡淡笑了笑,“你不是她,所以你不懂。” “我不需要懂她,我只需要懂姐姐就行了。”褚言说道,“姐姐,你刚刚为什么叹气?” 闻卿说道,“我今天好像惹她生气了。” 褚言啧了声,轻飘飘地说道,“那肯定是她的错,我姐姐怎么会惹她生气。” 闻卿笑,“你这用人类的话来说叫帮亲不帮理,不过这事确实是我的错。” 其实闻卿对于沈容与分寸感可以把握的很好,只要她点点头,不跟沈容与反着来,她后面估计都不会恼。 可是看到沈容与发脾气,闻卿感觉自己跟有受虐倾向一样,莫名想要再逗逗对方,仗着沈容与是人类伤害不了自己,就肆无忌惮的去戳沈容与脑袋,看着她变得凶巴巴,闻卿反倒心情变得很好。 不过这些不能跟褚言说,不然褚言肯定会认为她这个姐姐中邪了。 褚言背着手绕着桌子走,悠悠说道,“我当然帮你啦,要我看,这个沈容与真的跟五百年前除了长相一样,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嘛,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个陌生人,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姐姐你会不会找错人了?” 闻卿缓慢眨了下眼,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她就是她。” ...... 二火办事还算靠谱,沈容与前脚刚到家,后脚有关廖成的文件就出现在电脑邮箱里。 沈容与边喝着茶,边看着资料,跟她大致猜想的一样。 廖成在职高读高三,父母不在本地,基本上不在学校里,在退学的边缘里徘徊,逃课打架抽烟,出入各种娱乐场合,文件后面还有他学校的处罚记录,怎么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学生,浑身上下没一点优点。 沈容与翻了几眼便没心思看下去,她是想不明白江舒宛脑袋里到底有多少浆糊,才能看上这种混混。 难不成是看上长相了? 沈容与看了眼照片。 丑。 江舒宛真是猪油蒙了心,瞎了眼。 这事不能细想,越想沈容与越来火,想把江舒宛从楼下叫下来打一顿。 坐在对面的徐曦看着沈容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火上身。她心里默默替江舒宛点了根蜡烛,这丫头真倒霉,赶上沈容与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这不得被骂死。 徐曦发了条消息给江舒宛,祝她好运,然后准备开溜,可她刚准备起身,沈容与就把目光投向了她。 “徐曦,别跑。”沈容与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资料,淡声问道,“谈谈,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徐曦重新坐回位置,试探地说道,“我觉得吧,年轻小女孩荷尔蒙上头很正常,我们要客观的看待。” “继续。” “早恋也很正常,我们不能一棒子打死,容易给孩子造成逆反心理。”徐曦看着沈容与面无表情的样子,顿了下,立马改口说道,“但是!高中这种人生最重要的时候,怎么可以谈恋爱呢!多影响学习,我们一定要把这种苗头扼杀在摇篮里,绝对不能姑息!” 沈容与说道,“我是不赞成她谈恋爱吗,可她就算谈恋爱,也得找个好看的谈。” “是是是。” “你看你高中的时候追人家年级校草,当着全校人面前表白,我有拦过吗?她就是眼光有问题,你就不能把你看男人的审美传给她一下吗?” 徐曦连连点头,“我的错,我的错。” 此时,沈容与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连绵不绝,与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徐曦非常清楚,这家伙躁期发作了,她只得附和。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沈容与上个躁期拉着她聊了一整晚的那天,那个晚上,她偷偷闭眼眯一会儿都得被扇醒。 “难道她就不能乖乖的做一个好学生吗,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跟舒宁完全不一样....” 这个名字从沈容与嘴里脱口而出,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拿起茶杯抿了口。 徐曦同时也愣了下,但很快便刻意忽略掉这个名字,借着沈容与喝茶的空隙,总算找到了机会插话。 “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小宛她表现的叛逆只是想寻求关注?” “关注?” 徐曦说道,“准确来说,是你的关注。小宛对你情感不一样,你忘了吗,以前小宛很崇拜你,你更像是她在追寻的目标,对比我来说,她更想获得你的关注。” 沈容与琢磨着话里的意思,“我已经很关注她了,我现在手上一直在操心她的事情。” 徐曦摇摇头,“你的关注晚了,你自己去道观那几个月,消失的一干二净,她心里其实是不高兴,我能看出来。恰巧那个男生也就是你去道观这段时间出现的,所以你不觉得有点联系?” 沈容与认真在思考。 徐曦继续说道,“我觉得,你得多陪陪她。” 沈容与沉默几秒,说道,“可以——” 徐曦哈哈大笑,“没想到我还有做心理的天赋,我可真是个小天才。” “.....” 平常到饭点都会有阿姨上来送饭,可是今晚出奇没人来,到了晚上十点多,江舒宛实在饿得受不了,偷偷摸摸从房间跑出来找吃的,打着手电筒摸进了厨房。 她打开冰箱,准备拿个苹果。 ——啪嗒 客厅的灯被打开,黑夜一瞬间变得亮堂,头顶的光亮得她晃了下眼睛,江舒宛缓缓侧过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沈容与。 沈容与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江舒宛想起徐曦给她发的一排蜡烛,后背不禁打了个冷颤,她给自己强打着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拿了个苹果,“我肚子饿,拿你个苹果,你不会小气到要我付钱吧。” “桌子上有留饭。”沈容与语气冷淡,“不要钱,别跟做贼一样拿东西。” 江舒宛要面子,不受嗟来之食,“哦,我减肥,吃个苹果就行。” “减肥为了谈恋爱?” 江舒宛不知道沈容与怎么能扯上恋爱这回事,习惯性的怼了回去,“你管我,你最好赶快让我出门。” 沈容与冷哼一声,片刻终于慢悠悠开口,“想出门可以,周末我带你出门玩。” 江舒宛小声的切了下,“谁想跟你出门玩。” 沈容与不惯着她,“爱去不去。” “.....去哪儿玩。”江舒宛说道,“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一下。” 沈容与没想好,“到时候再说。” 江舒宛轻挑了下眉,“你可别放我鸽子。” “说话算话。” 总算能出门转悠转悠了。 江舒宛满意地点了点,拿上苹果准备上楼,末了转身,朝沈容与做了个鬼脸,“晚安,小气鬼。” 听到这两个字,沈容与脑子里,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闻卿的脸。 让你天天发早安晚安,这下发不了吧。 半响,沈容与后知后觉,小声嘀咕道,“烦死了,我怎么这么幼稚。” 11、第十一章 江舒宛原本心情挺好,被关在房间快一周,总算可以出来透透气,想着沈容与总会带自己去些有趣的地方玩玩,只是她低估了沈容与无聊程度,她的这点高兴在看见绿油油的草地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不喜欢高尔夫! 头顶着大太阳,江舒宛热得一头大汗,握杆的手臂酸胀得要命,打了半天一个球都没进洞,旁边的专业指导一直喋喋不休,纠正她的挥杆姿势。 反观另一边,沈容与坐在休息区,服务人员在旁边给她沏茶,好不舒服,她掌心盘着两颗核桃,眉眼疏淡又倦懒,见自己在看她,轻笑一声,“加油。” 江舒宛内心极度不平衡,把球杆抛给陪练,气乎乎地走过去,“我不喜欢打高尔夫。” 沈容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哦。” 江舒宛指着她的茶杯说道,“你说好陪我玩,结果你自己在这里过得舒舒服服,我在底下累的要死,凭什么,不公平。” “这就累了?”沈容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我之前看你跳舞跳得那么欢,也没说累。” 江舒宛没想到沈容与这么记仇,非提上次夜店蹦迪的事情,忍不住骂道,“你这人心眼真小,以后谁敢跟你谈恋爱。” 听了这话,沈容与也不恼,“让你打高尔夫是想磨一下的性子,少往那些乱哄哄的地方跑。” 江舒宛双手一抱,无赖道,“我不管,我不想打高尔夫,我要玩别的。” 沈容与:“你想玩什么?” 江舒宛:“射击。” 沈容与想都没想说道,“不行。” “为什么?”江舒宛犟道,“明明当初你也玩,我就不能玩了?我现在可厉害了,曦姐说我已经远超当时的你了,我就要玩,我还要跟你比赛。” 沈容与笑了笑,“江舒宛,我四年没玩了。” 江舒宛哼声道,“所以,你打不过我了。” 沈容与抬眸看着她,没说话。就在江舒宛以为沈容与不会同意的时候,她起身了。 “走,输了别哭。” 她们在的地方是一个私人山庄,准确来说是沈家名下的山庄,里面设置了各种休闲娱乐场所,东区包括高尔夫、游泳、射击等场馆,除此之外西区还有马场、赛车等户外娱乐场所。 等坐车到达射击馆时,馆内除工作人员外,已经全部清场。工作人员边介绍枪械的特点,边引领着穿带训练服,专业指导在旁边陪同着。这倒符合江舒宛对沈容与的印象——沈大小姐财大气粗,走哪儿都喜欢包场。 沈容与拿起射击桌上的枪,掂量着试了试,还算趁手,朝江舒宛说道,“事先说好,输了回答一个问题。” 江舒宛走上前,“没问题,谁怕谁。” 她握枪对准标靶心后,枪声响起。 “12号靶位,七点五环。” 沈容与笑了下,夸赞道,“还不错。” “那是当然。”江舒宛没听到报她靶位,催促道,“你怎么没打,快点,不会是怕了吧。” 沈容与穿着黑红色的射击服,身姿修长,她单手持枪,护目镜下的眼睛安静清冷,枪口遥遥对着靶心,侧脸看着傲慢又高冷。 江舒宛看得恍惚了一下。 她第一次见沈容与的时候就是在射击场上,她随着姐姐来看射击比赛,当时沈容与穿着学校队服,神情淡然地举枪射击,就这样轻松又漠然地拿下了比赛的金牌。 江舒宛头回被一个女生帅了一脸。 在她眼里,沈容与是个骄傲的人,从不会轻易服输。可现在的沈容与四年没碰枪,居然连按下扳机的动作都显得有些生疏。 “11号靶位,八点五环。” 沈容与放下手枪,唇线微抿,似乎是很不满意的样子,她侧眸望着江舒宛,“你输了。” “切,才第一局。”江舒宛不服输道,“你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沈容与问道,“第一次去夜店,谁带你去的?” “一个朋友。” “名字。” 江舒宛不情不愿地报出名字,“廖成,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容与点了头,如她所料,“没什么,下一局。” 这次她们同时开枪。 “11号靶位,九点四环,12号靶位,八点六环。” 报靶结束,沈容与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怎么认识的?” “你搁着里调查呢。” 江舒宛也不是个输不起的人,慢吞吞地开始回忆,悠悠说道,“我之前在学校门口捡到一只受伤的小狗,我心肠好,带它去看了医生,结果这狗在我这里待了两天就跑了。后来廖成找我,说他就是这只狗的主人,他为了感谢我,就请我吃饭,我闲得无聊就答应了。我听他说话挺有意思,就当交了个朋友。” 沈容与冷哼一声,“然后他就带你去酒吧?” 江舒宛说道,“好玩啊。” 沈容与蹙眉,“你就不能学些好的?” 江舒宛懒得听沈容与啰嗦,急忙打岔,“好了,快下一局。” 江舒宛还是低估了沈容与的实力,人家虽然四年没摸枪,但是毕竟是实打实的冠军,她几句输下来,欲哭无泪,裤衩子都要被扒完了。 “最后一局,打得我累了。”江舒宛选择性撤退。 “好。” 沈容与目视着前方,修长分明的手指握在枪上,唇角勾起,扣下扳机。 “11号靶位,七点四环,12号靶位,八点六环。” 江舒宛激动地跳起来,“yeah!” 沈容与抬手除下护目镜,挑了下眉,“问吧。” “你....”江舒宛紧张地问道,“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沈容与答道,“没有,但是有讨厌的人。” 江舒宛似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可不能有喜欢的人。” 沈容与好笑道,“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就对不起我姐.....”江舒宛视线心虚地往旁边看去,错过沈容与探究的目光,动了动唇,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沈容与没听清楚,“什么?” 江舒宛双手合拢放在嘴边,大声说道,“我问你!你讨厌的人是谁?” 沈容与说道,“不告诉你,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 到了晚上,沈容与计划的是包个西餐厅用餐,结果江舒宛吵得说要吃烤串,沈容与觉得烦,带她去了大学城里的美食街。 这个时间刚好是饭点,各个摊位上都围着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热腾腾的蒸汽飘在空中,颇有人间烟火味。 车辆不能进入街道,只能停在外头的车位上,江舒宛自己下去买了,沈容与就躺在车里玩植物大战僵尸。 这一关来来回回种植物,可戴夫的脑花还没能保住,重新一局,依旧面临僵尸破门的危险,沈容与索性把植物全铲了,打算再重开一局,手机上方的忽然跳出一条消息。 是王陨建了个新群。 里面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她昨天刚拉黑的人。 【王陨:沈小姐,闻师父修画已经正式开始了,中间有些细节需要对接,我来回转达可能会出问题,所以建了这个群,对画作有什么修改要求和意见都可以在群里沟通商量。】 【王陨:@s@wq】 ? 沈容与皱了下眉毛,她之前没在意过网名,可此时她才发现她和闻卿的网名放在一起,怎么这么像情侣名。 【wq:你现在在做什么?】 这群不是讨论修画的事情吗,这人一上来就问私人问题。 想造反? 沈容与动了动手指发送了条消息,顺带着扔了个大学的定位。 【s:找帅气男大约会。】 沈容与撒完谎,继续把页面切回植物大战僵尸,继续进入游戏状态。 这局终于消灭僵尸,成功通关,沈容与觉得车内有点闷,于是站在路边透透气。 夏天的夜风带着丝凉爽,沈容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刚疑惑江舒宛怎么还没回来,余光瞥见前方的路口处,江舒宛正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 沈容与直接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的路口。坐在驾驶位的大冰抬头看向路边,瞬间愣住,咱家大小姐人呢? 此时那两个人聊得好像很高兴,边聊边走,丝毫没注意到沈容与的靠近,还打算换个地方继续聊天。 可谁知沈容与走到他们的面前,挡住去路,她轻笑一声,“江舒宛,想跑去哪儿?” 那个男生穿着一件有黑色骷髅头印花的无袖衫,头发剃得极短,露出的两只胳膊上都印着纹身,看着就是很社会的样子。 沈容与在文件上见过这张脸,但没想到真人比照片更加让人不顺眼。其实廖成在男生堆里长得算是不错的了,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脸,可在沈容与眼里,就是丑了吧唧的。 廖成也认出沈容与来了,说道,“你就是上次把小宛从酒吧拉走的姐姐?” 沈容与没理会他,目光投向江舒宛,“过来。” 江舒宛犹犹豫豫地就要过去,廖成伸手一拦,朗声说道,“你凭什么带她走,她就不能跟朋友聊聊天吗,她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 此时,沈容与觉得自己有点像那个棒打鸳鸯的老巫婆。她淡声说道,“还不过来?” 江舒宛商量道,“我跟我朋友碰巧遇见,想跟他聊会儿天,我待会儿就回去。” “不过来,是吧。”沈容与神情淡然,走上前说道,“行,我过来带你走。” 她抓住江舒宛的手腕,拉着就要走,廖成捉住她另一只胳膊,硬生生拦住了。 沈容与见状不耐烦地嘶了声,眸色瞬间沉了下来,气场变得有点压迫人,“松开。” 廖成被这气势弄得有些害怕,但一想她是个女的,能有多大威胁,便马上有了底气,“我不松,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他说道,“再说了,小宛她不想跟你走,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沈容与冷声喊道,“江舒宛。” 江舒宛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时之间有些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廖成就已经伸出手朝着沈容与的肩膀,用力推了一把,“你别想带她走。” 沈容与也是没想到活了二十多年,居然有人敢推她。 在推力和惯性的作用下,她被迫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踩在了道路边沿的石阶沿上,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脚下一滑,身体就要失去平衡,往后倒去。 下一秒,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扶住,待她抬头望过去,整个人已经被搂进怀里,身前的人气息干净。 “闻卿?”沈容与有些惊讶。 闻卿垂眸看她,眼眸里是一片晦涩的暗影,低声说道,“小心点。” 沈容与猛然意识到这个姿势有点太近了。 温热的掌心贴着胳膊,心脏跳动的声音隔着衣料从肌理蔓延开来,如同簇簇小火苗,一路燃烧。 沈容与还未开口说话,只见闻卿眉心皱了皱,握着胳膊的手指收紧,眉眼间带着明显的恼火,“你身上怎么沾了狗的味道?” “.....” 感谢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 沈容与此时脑海里面只有一个想法:她在骂人,骂自己是狗。 江舒宛关心道,“你没事吧?” 她看见沈容与差点摔倒,气恼坏了,转头摔开廖成的手,怒骂道,“有话好好说,你推人干什么?” 廖成耸耸肩,“我就轻轻一推,没想到她会摔倒。” 江舒宛瞪了他一眼,“她要摔倒了,我再也不会理你,你快道歉。” 闻卿手掌松开,沈容与从闻卿的怀里逃了出来,低声说道,“谢谢。” 廖成见江舒宛气坏的模样,知道这事他要不处理好,江舒宛估计真的不理她了,于是他不情不愿朝着沈容与说道,“对不起。” 沈容与冷冷看着他,正准备开口说话,却被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断。 “你的编号是什么?” 闻卿掀起眼皮淡淡地扫过去,眸色微沉,与沈容与往常见到的温柔和熙完全不一样,竟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廖成怔在原地,恍然道,“你跟我是一样的。” 闻卿面上情绪很淡,重复道,“编号。” 廖成不耐烦道,“关你屁事,凭什么给你报?” “你嘴巴对我姐姐放尊重点。” 褚言从后面跟过来,手上拎着一碗馄饨,用眼神狠狠地剐了廖成一眼。 沈容与听得一头雾水,没想到短短几分钟,来了这么多人,把只是三个人的战场演变成了群战,她看着闻卿冷淡的样子,忽然特别感兴趣,渐渐卸下力,站在身侧,把战场交给了对方。 褚言厉声厉气地说道,“你知道我姐姐什么身份吗?敢在这里放肆。” 廖成表情十分不爽,怒不可遏,“我管你什么身份,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 褚言:“你来试试。” “够了。”江舒宛此时已经烦得不能再烦了,紧皱眉头,“廖成,你快走,别让我讨厌你。” 闻此言,廖成瞪了她们一眼,深吸口气,恨恨地说道,“我走了,我回头再来找你。” 江舒宛低着头,没说话。 在一旁迟迟没开口的沈容与,见人走了,冷嗤道,“跟这种人做朋友,江舒宛,你眼光真差。” 江舒宛咬着唇,憋红了脸,抬眸带着哭腔说道,“对,我眼光差,你满意了?” 说完转身就跑,沈容与提醒道,“车子在那,朝那边跑。” 她叹了声气,现在的高中生怎么说哭就哭,继而别过脸后,发现剩下的两人都在看着自己。 褚言小声嘀咕道,“真无情。” 沈容与当然不会小气到和个毛头丫头计较,她把目光转向闻卿,“你认识廖成?” 闻卿摇摇头,“不认识。” “那你问他的编号,是什么意思?” “我说错了,我想问的是学号,他推了你,我想去学校举报他。” 沈容与:“.....” 哇,能想到这种方法报复回去,你可真牛批。 闻卿视线往她四周望了望,平静地问道,“你的帅气男大呢?” “.....” 12、第十二章 沈容与撒谎的时候,也没想到闻卿真的会过来。也是没想到闻卿这么喜欢自己,一句玩笑话,马上就过来逮人。 果然呐,魅力太大就是烦恼。 沈容与抬了抬眼,很自然地扯了个慌来圆前一个谎言,“不够帅,赶走了。” 闻卿很轻地点一下头,说道,“嗯,知道了。” “看你这样子怎么还有点遗憾。”沈容与起了逗弄的心思,语气意味深长地说道,“没关系,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大,回头我给你找一个。” 褚言嫌弃地说道,“我姐姐才不像你满脑子都是男人。” 沈容与:“大人才不会像小孩一样,满脑子都是馄饨。” 褚言一顿,把手上的馄饨往后身后挡了挡,“你才满脑子都是馄饨。” 闻卿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望向她,语气似乎有点不解,“我喜欢的长什么样,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 沈容与隐约有种跳坑里的预感,果然一抬眼。 撞进闻卿眼底的笑意里。 闻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眸光就这么直接的,兴致盎然的,往她全身上下转了一圈。 “我几百年前就退学,早就不是大学生了。”沈容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反驳,语速飞快,“你要找,找别人去。” “.....” 四周诡异的安静了半响,就连人来人往的嘈杂声此时都像是被屏蔽了般。 闻卿看着沈容与从面无表情到逐渐不爽,最后那一点不爽化成了僵硬的茫然,并且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红。 不是,人家什么也没说,你自个上屁颠颠地上赶着认。 沈容与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傻\逼,很像是一个被霸道总裁调戏后,还愣在原地的傻白甜。 闻卿漆黑微挑的眼看着她,笑得暧昧,声音低缓,“看来你是知道。” 知道个屁。 在褚言嘲笑的眼神转向自己之前,沈容与选择转身就走,再理闻卿,她就是狗。 明明是沈容与是个淡然无谓的人,往前多少年都是听惯追求者告白的,唯独遇到这个唯一的女生追求者,次次破功,次次搞得面红耳赤。 回头真应该让老道士给闻卿算一算,她俩个是不是八字不合。 她沿着道路走了好几分钟,回头见闻卿还跟着她,沈容与有些恼,“别总跟着我。” 闻卿说,“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 “吃的什么?” “我吃了....为什么要告诉你?” 闻卿走到她前面,说道,“我没吃,很饿。” 沈容与淡淡地“哦”了声,那关我什么事。 闻卿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刚刚及时扶了你,不然你就摔到了,我是不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对于恩人,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请我吃饭。” 道理是这个道理,逻辑是这个逻辑。 可怎么这么麻烦,还要请吃饭? 沈容与烦躁地拧了下眉,“我给你转钱,你自己去吃。” 闻卿说道,“我想让你陪我吃饭。” 沈容与一副冷漠的样子,“自己去,我哪有那个时间陪你吃饭。” 说着就掏出手机准备转钱,手指在翻好友的瞬间,突然想起自己早就把“救命恩人”拉黑处理了。 闻卿看着她手上的动作,问道,“你没有时间,是因为待会儿有约吗?” 沈容与直截了当道,“对,有约。” “我知道了,你待会儿是要去找年轻男大吧。” 路灯的灯光照在闻卿身上,显得身影削薄。闻卿垂眼叹息,说话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淡,“你不陪我没关系,我不打扰你,你也不用给我转钱,只是可以把好友加回来吗?不然我给你发不了早安晚安。” 沈容与:“.....” 这人烦死了,怎么搞得她像是个渣女?? 她算是看得透透的,这闻卿哪里是表面看起来的轻轻柔柔,里子就是个狡猾的老狐狸,还带茶味的那种,就知道装可怜。 沈容与冷漠地想,这种招数她见多了,她,沈容与能中招? 闻卿:“这个要求也不能答应吗?” 沈容与板着脸,往前走了几步,才回头叫闻卿,“愣在那里干嘛,你不饿得要死吗,还不跟着我去吃饭。” 闻卿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三秒,忍不住垂下头,唇角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跟了上去。 沈容与朝她后面看了眼,问道,“那个笨丫头呢?” 闻卿:“我让她先回去了,我可以吃馄饨吗?” 刚刚说那个丫头满脑子都是馄饨,忘记说你了,是吧。 沈容与那句“挑点好的”到了嘴边转了一圈,对上沈容与的视线又咽了回去。 算了,想吃就吃。 她又不是请不起。 她们走进一家馄饨店,店里面零零散散坐了几桌,看上去都是年轻的大学生。 沈容与挑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她坐下后拿出手机,才发现大冰给自己打了数十个电话,看起来是真着急了。 她回拨了回去,“怎么了?” “我的大小姐啊,您跑哪儿去了,可把我急死了,我连我被辞退后去干什么都想好了要不是江小姐回来和我说了情况,我真的要报警了。”大冰语气无奈,“您现在在哪儿,我来找您,您这晚上还没吃过,咱们得去吃点东西。” 沈容与看了眼闻卿,确认对方听不见后,“不用了,我在吃饭。” “和谁?” “神经病。” 闻卿正在拿湿巾擦拭桌面,闻言抬眼看了过来。 “我靠,那我更得过来了,你怎么跟神经病搞到一块了?你可别冲动,我马上过来找你。” 沈容与闭了闭眼,忍下扶额的冲动,“你什么时候变得跟二火一样听不懂好赖话了,我说的是闻卿。” 大冰哦一声,“是闻师父啊,你早说嘛,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上次来相亲那个神经病。” “.....” 沈容与挂断电话后,老板热情地端着盘中送到桌上,“已经齐了,二位慢用。” 沈容与看着自己眼前这碗多出的馄饨,热气腾腾。 沈容与说,“我不吃,我吃过了。” “我知道。”闻卿把干净地勺子递给她,“但我刚刚忘记了,所以多点了一碗。” 沈容与不情不愿地接过,“真浪费。” 店里没什么人,有对小情侣在他们后方,靠墙的位置放着一束鲜花,两人中间只放了一碗馄饨,在互相喂给对方吃。男生说,“宝贝,你吃吧,我不饿。”女生撒娇道,“我们一起吃嘛,这有好多,我吃不完哒。” 闻卿默默地收回视线,问道,“他们为什么只点了一碗?” 沈容与专心挑着碗里的香菜,大小姐想都没想,不假思索道,“穷吧。” 闻卿唇角浅浅勾起,笑了下,“嗯,你没说错。” 沈容与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把香菜全部挑出来,用纸巾包起,扔进了垃圾桶。 闻卿问道,“你不喜欢香菜?” 沈容与舀了一个放进嘴里,含糊说道,“这不很明显吗。” 闻卿:“我记住了。” 你记住个锤子? 沈容与小声嘀咕道,“最后一次跟你吃饭,没下一次。” 声音不大不小,闻卿正好听得清清楚楚,笑了笑继续问道,“你大学谈过恋爱吗?” 沈容与坐直身子,认真想了想,“谈过,谈过十几个吧,一周一换,后来退学了,校外又谈了十几个。” 闻卿:“真的?” 假的。 沈容与打从出生开始,就没谈过恋爱,上学时更认为恋爱这玩意儿纯属浪费时间,只会影响她拔刀的速度。 但此时牛逼都吹出去了,哪有往回收的道理。 “当然,我谈恋爱加起来,有名分的总共有....”沈容与顿了下,她对恋爱这个东西没什么概念,只能照着徐曦的情况编,“三十多个吧。” 闻卿安静片刻,一本正经地夸赞道,“这么厉害。” “对呀,十二个星座全集齐了,各种类型都有。”沈容与仔仔细细地盯着闻卿,嘴巴一张一合,“你这种类型,我最不喜欢。” 闻卿问道:“为什么?” 沈容与:“假。” 闻卿手指屈起,无意识轻敲了下桌面,好脾气地笑着,“这么明显吗?” 沈容与呵了一声,“当然,你现在笑得就很假。” 闻卿还要开口说些什么,沈容与嫌弃道,“你吃东西话怎么那么多,食不言寝不语。” “.....” 从这句话过后,两人从吃饭到结账,真没说过话,再从餐馆出来,到烧烤摊点完炸串,闻卿说,“我能说话了吗?” 沈容与:“说。” “是带给那个女孩的吗?” “不是,我自己吃,才不管她。” 烧烤摊位围着一圈彩灯,沈容与凤眼微微挑起,挺鼻薄唇,半张侧脸被浸泡在光线下,惹眼得过分,整个人被周围的喧嚣所笼罩,透着股很强的距离感。 闻卿说道,“你提醒她离那个男生远一点。” “你倒管上了,我心里有数。”沈容与视线偏移几分,冷冰冰的看向她说道,“你也离我远点,别老看着我。” 闻卿依言转头,紧接着,就听到沈容与又说了句,“看半天了都,再看收费。” 排了半天队,总算拿到手了。该吃的都吃了,总该散伙了。 “走了。” 沈容与说完,抬脚就要走。 “等等。”闻卿伸手抓住沈容与的衣角,说道,“能把我从微信黑名单里拉回来吗?” 沈容与差点忘了这回事了,在闻卿的注视下把人从黑名单拖出来,做完后沈容与又打算要走,结果又再次被抓住衣角。 “再等等。” 梅开二度,沈容与问,“还有什么事?” 闻卿:“能等我两分钟吗,我去拿个东西。” 沈容与朝闻卿离开的方向站着,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想着时间一到她就走,绝不多等。 两分钟很快到了,沈容与没瞅见闻卿的身影,皱了皱眉,这点时间能拿到东西走回来就见鬼了。 “沈容与。” 沈容与下意识地回头,闻卿居然从背后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沈容与正疑惑她怎么从后面过来了,闻卿就走近来,把手上拿来的东西递出去,头微微倾斜,轻扯嘴角。 “沈容与,送你。”闻卿说。 沈容与眼眸立刻垂下,看见眼前这束鲜艳的花朵。心想这花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过这不重要,等会儿连人带花一起丢。 13、第十三章 把人送走后,沈容与坐车回到沈宅。燕姨从厨房走出来,笑着说道,“大小姐,回来啦,吃过饭没有?” 沈容与问道,“吃过了,江舒宛在哪儿?” “江小姐一回来,就回了房间。”燕姨点点头,提醒道,“问她要不要吃饭,没有回我,估计是心情不好。” “知道了。” 沈容与径直上了二楼,敲了两下门。江舒宛的声音立刻从里面传来,“不准进。” 沈容与拧开门把,推门而入,跟床上的江舒宛对上视线。江舒宛是靠在床头,看向她,一脸不高兴,“没让你进。” 沈容与很无谓,“那又怎样。” “哼。”江舒宛抬眼见她手上拿着花和烤串,神情稍缓,轻笑了声道,“给我带的?” 沈容与把手里带的烤串,放到桌子上,“给你剩的。” “....” 江舒宛无语地白了她一眼,就知道沈容与嘴里没一点好话,不过看在她还记得带个花道歉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地原谅这张臭嘴。 江舒宛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把送我的花拿来吧,给我看看满不满意。” 沈容与这下才想起自己忘记把花先放回去了,都怪闻卿非要送给她这花,拿在手上麻烦死了。 “这花我的。” 江舒宛立刻变脸,不悦道,“这花不是送我的吗?” 沈容与嫌弃地瞥她,“想什么呢。” “那谁送你的?”江舒宛直起身子瞧了眼花,阴阳怪气道,“哟,还是洋桔梗呢,这花的花语你知道吗,这能随便送?” 什么花不能随便送。 沈容与说道,“我看这花长得好看,就自己买了。” 江舒宛显然不信,“你买花只买一束吗,你一买就是整家店里的花。” 没等沈容与说话,下一刻,江舒宛又突然把话接上,化身名侦探,“等会儿,我离开前,你是跟两个女人在一块的,这花不会是那个稍微大一点的女人送的吧?” 沈容与飞快的说道,“一个女人送我花干什么,就算是,我也没那么无聊还收下。” “真的?” “当然。” 奇奇怪怪,但确实合情合理。有男人送沈容与花,人都被甩出二里地了,何况是个女人。 江舒宛大大咧咧地说道,“这花送我吧,你自己再去买一束,反正你沈大小姐也不缺鲜花。” 沈容与倏地转身就走,冷漠地甩下两个字,“做梦。” 江舒宛:“.....” 沈容与出了卧室门,立刻拿打开搜索软件,看到洋桔梗花语后,一边嫌恶心地啧了一声,一边给闻卿发了个消息。 【s:你知道这花的花语什么意思吗?】 对面回得很快。 【wq:不知道,什么意思?】 看到这段字,沈容与皱了一下眉。 不知道花语就随便送。 果然呐,随便的人送随便的花。 沈容与面无表情地敲了一行字后,走向自己房间。 【它的花语是:少来烦我。】 —— 漆黑的夜幕下,山形蜿蜒似新月,浓厚的雾气弥漫在山林之间,一栋别墅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在人迹罕至的山中,很难想象会有房子建在这里。 正值深夜,别墅灯火通明,楼上的窗口处人影错综,不,准确来说是妖影错综。 闻卿看着沈容与发来的消息,垂眸低笑了声。 眼前会议厅的红枫大门左右敞开,闻卿将手机收下去,再抬眸笑意尽敛下去。走进会议厅时,长长的会议桌上的各部长整齐地起身,纷纷低下头致敬。 闻卿在会议桌尽头坐下,抬手示意后,他们方才重新坐回位置。 会议桌两拨人坐得颜色分明,左侧的人穿得是绿袍,右侧人穿得是红袍,而闻卿身上披着的是黑金纹袍,象征着最高级的地位,他们共同的地方是口处都一个代表妖怪管理局的徽章。 坐在她右侧第一位的是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他寒暄道,“闻大人,听说您在前段时间用了瞬移,下次这种事情您无需向我们报告,您决定就好。” 闻卿淡声道,“不用,一切按规定来。” 男人恭敬地说道,“好,闻大人,我们会议正式开始了?” “嗯。” 闻卿点了一下头,仿佛像是给原本按下静音键的电视机打开了开关,场面一下子变得吵闹起来。 坐在左侧的一个女人先声夺人,“朱肆,你天天就知道拍闻大人马屁,自己有什么本事。你一句话就要对整个城区妖怪进行身份排查,想要我们累死累活的干?” 对方站起身来,“这不是你们青柠派该干的吗?天天倡导什么人妖和谐,你知道现在各城区混了多少没有身份编号的妖怪吗,发生多少恶意绑架人类的事件?” “这难道不是你们管理的疏忽吗?” “还我们管理疏忽,我们天天又在城区逮人,又要和人类部门沟通,你知不知道有多累。” “累我是没看出来,我只找到前几个月开会的时候,因为你们守卫的疏忽,闯进来一个人类,还多亏我部进行记忆清除,才没有惹出事。” 偌大的会议室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争吵声在室内回荡,每个人都站起身来据理力争,吵得面红耳赤,就差把原形现出来,大干一场。 闻卿对这场面早就习惯,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始终未置一词。 自两百年前为了更好的适应环境,发展妖怪的生存空间,以闻卿为首的几大妖创立了妖怪管理局,经过时间的冲洗,内部不断重组分化,最后形成两大派别青派和赤派,俗称青柠派和番茄派。 青柠派主张和平解决问题,其下部门主要处理人妖关系,维系人妖和平,另一个是主张用采取强势手段解决问题的番茄派,其下部门多为执法部门,倡导人妖有别。 这两派相互制衡发展,管理着整个妖怪管理局,他们政策意见不统一,每到事件决策时总是火药味十足,但真正做事的时候谁也离不开谁。 会议从深夜开到黎明,双方都精疲力尽,然后某一瞬间集体安静下来,各部长的把目光投向主位,等待最后的争论结果。 闻卿指尖一顿,掀了掀眼皮,“吵够了?” 全场安静。 “那到我说了。” 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闻卿面色沉静,可威慑却悄无声息的压在在场所有人身上,“我有一段时间没来参与过会议了,我已经退休了。” “这次是因为你们殷局长出差,我才过来主事。原以为在殷局长的领导后,我能看见一个和谐、正常的会议,可是我很失望,我看到的是一个混乱、争执不休的场面。我不怪你们,后面我会和你们的殷局长好好沟通,这是她管理不到位。” “但是对于近期发生的管理混乱问题,最主要的责任在你们身上,不沟通、不合作、不对接信息。” 她语气沉缓,眸底渐深,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威慑力。 “城区妖怪的身份排查要做。” 听到这话番茄派各个面露喜色,但没等他们开口说话,闻卿的下一句话便打破了他们胜利的喜悦。 “但是,不能只是青派去做。”闻卿说道,“青派负责排查统计,赤派要提供人力。”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议论纷纷,两派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另外,对于近期发生的恶意绑架事件,赤派要在这个月调查清楚,青派负责和人类警署沟通,不要影响了人妖和谐。” 左右两侧首位的两位领导,大眼瞪小眼,几秒后纷纷嫌弃地瞥开眼。 伊狸作为青柠派的领导,率先出声,“闻大人,我不想和这些莽夫合作,做事从来不用脑子,严重影响我工作效率。” 朱肆恶狠狠道,“我们还没嫌弃你们做事磨磨唧唧呢,臭猫,你还倒打一耙起来。” 闻卿倦懒地朝后靠去,低低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如果这个月事情没有得到解决,我会和殷局长商量一下两派领导的退休时间。” 双方很有默契地闭上了嘴巴。 会议后面还有部门的代表要进行单独的汇报工作,天光大亮,其余各妖有序撤离别墅。 “这几年的人妖结婚率都呈现出上涨的趋势,但关于人妖结婚的规定还不够完善,我部为此提供了以下建议.....” 闻卿听着人妖婚姻署的汇报,疲倦地捏了捏眉心,然后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准点给对方发去消息。 【wq:早安。】 过了大概五分钟,对面发来了消息。 【s:已阅。】 清晨的风微凉,吹得人很舒服。沈容与从善如流地给对面发去一条消息。 【s:画修复到哪一步了?】 【wq:进行到补色阶段,因为这幅花比预计的渲染更严重,需要费更多时间,可能会推迟交画时间。】 【s:时间无所谓,一定要修好,如果修不好,你就完蛋了。】 后面跟着一个带刀小人的表情。 【wq: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过来视察一下。】 这句话就是在沈容与眼里就是变相邀请。 沈容与悠悠打出一句“不去”,刚要发出去,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 【wq:最近多了些新品种的糕点,可以帮我来试一试味道。】 沈容与下意识舔了一下嘴角,上次从宅院回来,她后面也去找过各大甜品店的糕点,可始终不如那次的好吃。 【s:先说好,我是为了看画,不是为了吃糕点。】 “近年经常出现人妖离婚后,妖怪不甘心,使用妖力报复人类的事件发生,对此人类警署那边要求.....闻大人,这很搞笑吗?” 人妖婚姻署的妖怪看向闻卿,面露不解。 闻卿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嘴角攒着一抹笑意,“没事,只是想到人类的一个词语,觉得很适合。” ——吃货。 14、第十四章 【wq:明天可以吗?】 “喂,你眼睛长手机里了?”江舒宛狐疑道。 她这一大早就被叫醒吃早饭,起床气还没缓过神,这人倒好,捧着手机一直在看,这手机能看出花来?。 “吃你的饭。”沈容与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丢进了江舒宛碗里,说道,“大人事,小孩少管。” “你才小孩。”江舒宛哼了一声,低头把荷包蛋塞进了嘴里。 沈容与给闻卿回了“好”,放下手机,盯着江舒宛看了一会儿,“吃完早饭,我就安排大冰把你送回家。” 江舒宛眉一皱,“我不要,你嫌我烦了?” “没有。” “那你怎么赶我走?” 沈容与觉得好笑道,“之前你不吵吵的要离开,现在送你走,你还不乐意了?” 江舒宛强调道,“我可以自己走,但是不能你赶我走。” 沈容与气定神闲地瞧她,说道,“你在我这里待了有好几天了,虽然徐曦跟你妈妈打过招呼,但是你总不能一直不回去,你妈也会担心。” 江舒宛神情松动,犹豫道,“可我不想回去,我和我妈在家说不上话,她每天都....” “所以你要多陪陪她。”沈容与淡定地打断道,“我帮阿姨约了一个体检,这周末你带她去医院,刚刚我在你卡上打了笔钱,别乱花,我会查你的消费记录,别让我知道你出去鬼混。” 看沈容与都安排好了,这是最后才通知她,江舒宛不情不愿地嗯了声,“你不送我回去吗?” “明知故问。”沈容与拖着尾音,轻笑道,“老规矩,你回去后,别说见过我。” 江舒宛说道,“胆小鬼,我妈这些年来情绪稳定多了。” 沈容与神情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所以,我才不能过去。” 江舒宛的记忆一瞬间被扯了出来,回到那个混乱、破碎、撕扯的午后,在此前江舒宛从未想过那一幕会发生在自己母亲和沈容与身上。 半响,江舒宛点了一下头。 “嗯。” —— 送走江舒宛的当晚,沈容与失眠了。 她很清楚的知道这是躁期正常反应,一整晚不睡都是正常。处于躁期的她总是精力充沛,抑制不住的兴奋,她给自己找了很多事情干,比如清理了一遍自己的房间,又把没有雕刻完的木雕做完。 但她就是难以忍受独自待在房间里,无法克制出想要出门放肆的冲动念头,于是她还是下楼从车库翻出一辆自行车,在这个凌晨一路骑到城心的湖边,绕着湖道骑行,在那里她看到一个卡通气球卡在了树杈上。 估计是哪个小孩来游湖的时候落在这里,沈容与觉得有意思,于是下车把气球渐了绑在车头。 绕湖骑行了三四圈,沈容与脚踩不到的虚幻感踩稍缓,突然想起今天要去闻卿的宅子里,把车头一转对准了方向。 清晨的曙光微微洒落,天空蒙蒙亮,晨风拂过带着青草和露水的芳香。就在这一片宁静中,院子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大早上敲门,让不让妖睡觉了。” 褚言走近院门时,鼻子微微耸动,发觉是人类的味道,警觉地将院门打开,看见来人吃了一惊。 沈容与上身蓝色吊带,白色工装裤,汗打湿了胸口一片,额头也是沁着层薄汗,不过她本人是毫不在意,闲情淡淡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褚言愣了好半响,不可思议道,“你这是流浪过来了?” “.....” 沈容与扯唇,慢腾腾说道,“我来视察工作。” 褚言知道沈容与今天会过来,可没想到这么早过来,不都说人类都有起床困难症,这沈容与可真不正常。 “那你也不用这么早过来,而且你这么狼狈怎么回事?”她问道。 沈容与说道,“我能进来说吗?” 褚言点头,“可以。” 闻言,沈容与向前跨进院门,回首问道,“闻卿在哪儿?” 褚言顺着说道,“我姐姐在后院。” 沈容与嗯了一声,“我车子在外面,你找个地方停一下。” 说完便往院里走,褚言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你还回答没我的问题,你走什么?还有,你使唤谁呢,我才不会开你们人类的臭车子!” 沈容与凭着上次来时的记忆,走过月洞门,找到后院。 后院是传统庭院的构造,唯一新奇的是庭院中心有一颗古树亭亭而立,在树的右侧有一汪池塘,内有锦鲤戏水。 池塘边上的人一身白色的外袍,衣角蓝色的刺绣蜿蜒而上,她黑色长发披在身后,手中拿着瓷碗在喂鱼,闲散的身形于古风的小院融为一体,周围的一切场景仿佛都是为她而存在。 沈容与缓缓走过去,低头看着池水里的游鱼, 闻卿头也没抬,自然地说道,“这么早就来了。” 沈容与问道,“你怎么知道来的是我?” 闻卿视线落在沈容与湿漉漉的衣服上,“今天会来我院里的除了褚言,只有你。” 沈容与语气欠欠地说道,“那你还挺聪明。” 闻卿弯唇,“你要喂吗?” 沈容与接过瓷碗,舀了一大勺鱼食丢了下去,池中的锦鲤见天降甘露,争先恐后的游蹿过来争食。 闻卿见她这种舀法,非常有耐心地说道,“你这样会把鱼喂撑死,一次不用舀太多。” 沈容与稍稍抬眼,拖着尾音说道,“知道了。” 在闻卿未接话的时候,沈容与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以前我老爹,也就是我爸,他在办公室里也养过一缸锦鲤,就是图个吉利来招财,后来对家公司老总也不知道从哪个网上看到的破财方法,趁着他们聊生意的时候,偷偷给它们下药了,后来我爸送走人后,回来就看见了一缸浮上来,翻白眼的死鱼,然后——” 说到这里沈容与硬生生停下来,她敏锐的发现躁期还在影响着自己,思绪依旧没有停止狂奔。在这段对话里,她表现出了异常的健谈兴奋,这与往常的自己很不一样。 这是不正常的,所以沈容与只能忍下过界的表达欲。 “后来呢?” 闻卿眼睫轻抬,饶有兴趣的问道。 沈容与表情微怔,说道,“后来我老爹看了监控后特别生气,于是偷偷派人往他们公司里的发财树里泼热咖啡,那块地最后还是被老爹拿下了,后来两个人在生意场上见面,老爹夹枪带棒地讽刺了一顿,总结下来就是四个字‘你不要脸’,对方老总后槽牙都要咬断了。” 闻卿轻笑着,“伯父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他确实是。”沈容与表示赞同。 沈容与将瓷碗里一半的鱼食喂完后,闻卿把碗接了回来,两个人顺着小道往亭子里走去。 沈容与望着树枝繁茂,蔓延至墙外的老树,好奇道,“这树什么品种?” 闻卿说道,“流苏。” 民间有句话,流苏四月盛,花开胜似雪。这棵流苏树树冠如盖,不知道盛开时候是何等的美景。 沈容与感叹一句,“有很多年了吧。” 闻卿说,“嗯,有五百年了。” 听到这个耳熟能详的年份,沈容与掀起眼皮,朝着闻卿看过去。 恰逢晨光破晓,闻卿仰头看着树,阳光从树荫间倾洒下来,在她面庞上镀上一层暖色。她的声音低低轻轻,似乎在怀念什么,“是一个故人种下。” 沈容与发问道,“你老祖宗?” 闻卿偏过头看向沈容与,眉眼微动,带着温柔笑意说道,“你说是便是。” 沈容与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心跳莫名快了些,“你有点莫名其妙。” 这个时候两人之间没人说话,连空气里都透着宁静。 沈容与也难得心里获得了片安宁,至少不像刚来时表现得毛毛躁躁,在这段安静的时间里,她默默地把刚刚的心跳加速归结于躁期的正常症状,没有再纠结于此。 闻卿开口问道,“早饭吃过了吗?” “没有。” “去前厅一起。”闻卿温声说道,“然后你需要换件衣服。” 沈容与猛然意识到现在自己这个形象有点不太雅观,全身汗淋淋,一晚上没睡估计黑眼圈都掉下巴上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她在闻卿这里注意什么形象,丑点好,丑点吓跑神经病。 “不用了。”沈容与摇摇头,拒绝道,“我这是骑行,流汗排毒,等会儿我自己回去——” 额头一凉,沈容与的声音戛然而止。 闻卿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条手帕,擦拭上她的额头,一点点给她把汗水擦干净,“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这是第二次猝不及防,沈容与同样是怔愣住,她竟然觉得脸颊发烫,在下一秒沈容与就皱紧眉头,“你别总是碰——” “沈容与。”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外头冲了出来,硬生生让沈容与把那个“我”卡在了喉里。 “把你这破车子拿走,我也不知道放哪儿。” 褚言单手扛着一辆白色的山地自行车,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车头还飘着一个卡通猴子气球随着她走路的动作晃动。 “.....” 沈容与震撼了,连甩开闻卿手的动作都停下了。 她在认真思考,自己自行车有这么轻吗? 褚言神情无异,看起来十分轻松,脸上只有对沈容与的不满,“你过来,拿走。” 沈容与说道,“你先放下,我再拿走。” 褚言嫌弃地瞥了她眼,把车子放到了地面上,“拿走。” 沈容与走过去,仔细打量了下褚言,一米五几的身高,瘦得跟竹竿一样,哪来的力气。她下意识问道,“你金刚芭比?” 褚言:“??” 你个弱小人类哪来的本事评价我? 闻卿看褚言这神情,怕沈容与要是再多说一句,就要被褚言当场举起来out。于是她收起手帕,慢条斯理地替褚言解释道,“褚言从小练武,向来力气大。” 如果是练武的体质,那一切就解释的通了。沈容与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朝着褚言说道,“对不起,我刚刚口不择言了。” 褚言也没想到沈容与能这么快道歉,自己反倒是不自在了,她摆摆手,“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闻卿注意到车头飘着的气球,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很有童心。” 沈容与:“.....” 早知道,就应该让这个猴子气球烂在树上。 15、第十五章 在上好的黄花梨木制成的桌子上,沈容与冷着脸,把糕点塞进了嘴里,眉宇为微不可见的松动了一下。 闻卿问道,“好吃吗?” 沈容与磨磨蹭蹭地嚼完,面无表情说道,“一般。” 褚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这表情不知道以为我姐往里面下毒了,你嘴里一点好话都没有,觉得一般就别吃了。” “这是你上次吃的红薯山药糕。”闻卿把另一碟糕点又往前推了推,轻声说道,“再尝尝这个龙须酥。” 褚言见状不满道,“姐姐,你怎么老惯着她。” 闻卿笑了笑,没说话。 沈容与选择性忽视褚言的话,漫不经心地咬了口。 龙须酥口感酥软,后劲绵甜。 沈容与爱喝茶,饮茶佐以点心,从小到大吃的点心都是出自一级面点师的手,然而与这里就相形见拙了。 沈容与把点心咽下,问道,“味道还可以,怎么做的?” 闻卿轻轻一笑,“秘密。” 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沈容与胃口不大,没一会儿便饱了,望了望坐对面的两个人,“我有一个问题,你们是姐妹,为什么你姓沈,为什么她姓储?” 闻卿从容对答,“堂姐妹。” 沈容与说,“你俩,不太像。”她把目光放在了褚言身上,“而且,为什么你的眼睛是金色。” 褚言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闻卿打断,“因为褚言的妈妈是外国人。” 沈容与摸了摸下巴,了然道,“没想到,你还是混血儿。” 褚言想骂人,她是个堂堂的中国蛇,才不是外国佬!只是道行浅了些,没法把瞳色隐藏,可是看着闻卿朝她摇头,把话忍了下去,虚虚地嗯了声。 闻卿起身道,“跟我去二楼。” 沈容与警惕道,“去干嘛?” “你不是要视察吗?” 沈容与反应过来,“嗯。” 两个人到了二楼,沈容与跟着闻卿进了她工作的地方。 推开房门,里面明窗净几,一尘不染。入眼的木质长桌摆放着许多画笔,左侧是剃刀、裁剪纸甚至还有打火机,各式各样的工具摆满了一桌。 闻卿说道,“我马上过来,你可以随意参观。” “好。” 沈容与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房间依旧是古风式装修,当相对其他地方这里更现代化些,正中间摆放着两条木质长桌,这应该是修画时常待的地方,屏风后放置着一个躺椅,推开窗可以看见后院的花草。 在左侧的木架陈式着各式摆件,样样皆是工艺收藏品,其中有个天青色的瓷瓶引起了沈容与的注意。 瓶身清雅素净,釉面滋润柔和,富有水色,布满细碎的纹理。 天下名瓷,汝窑为魁。这是属于北宋徽宗时期的汝瓷,存世之短所以弥足珍贵,而这种天青色的汝瓷更是极为罕见,这种上亿的藏品居然被这么光明正大的摆在架子上。 连向来财大气粗的沈容与都忍不住“嘶”了一声,看来这闻卿家底绝对不简单。 她看得入迷没注意到房门被推开。 闻卿站在她身后,介绍道,“这是天蓝弦纹梅瓶。” 沈容与微微一讶,随后夸赞道,“这很好看。”然后她转过身,一字一顿说道,“你也很有钱。” 这句话像是在夸奖,听起来懒洋洋的,但又很欠揍。 “我不是有钱,只是当时瓷器没那么贵。”闻卿状态自若。 沈容与不懂她这话的意思,正要继续问。 毫无防备地,闻卿把手上的白色t恤放进了她的手里,而沈容与习惯性的接了过来,看见手上的衣服,立刻摇头,“我不需要。” “干净。” “那我也不要。” 闻卿慢慢说道,“我是说,你现在有点脏。” “....” 沈容与沉默两秒,长吸一口气,“房间在哪里?” 闻卿与她说了换衣服的地方,沈容与冷着脸,拿着衣服走了出去。 活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嫌脏,忍不了一点。 沈容与别别扭扭地换好衣服回来,闻卿已经把画平铺在桌面上,沈容与的视线扫过去,原本画上表面的污渍、晕染神奇般消失不见,只剩部分色彩缺失的问题。 她没有想到这幅画的修复速度居然如此之快,比预计的交画时间估计会提前很久。 闻卿手持毛笔,有条不紊地上色修补。 说实话,这是沈容与第一次近距离的看修画,心头那点气愤逐渐被好奇占领,闻卿感觉到身后探来的目光,说道,“可以走近来看。” 闻卿身形微弓,袖口挽到小臂,手上的落笔轻而稳重。 沈容与问道,“你这是到哪一步了?” “已经到全色部分。” 闻卿眼睛低垂,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修画程序繁杂,可概括起来也很简单,分为洗、揭、补、全四道工序。其中‘补’是最费功夫的一环,这幅画的揭纸补洞相较于其他画只会更难,要做到‘修旧如旧’。” 沈容与说道,“显然你做到了。” 闻卿轻笑一声,“是。” 沈容与淡淡地嗯了一声,过了会儿说道,“你很厉害。” 这句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只是刚刚夸完,沈容与就立马转换了话题,像是掩饰她那点小不自然,“你为什么想着做古画修复师?” 闻卿说道,“一个人待太久了,很无聊,修复文物可以浪费很多时间。” 沈容与显然是没料到闻卿会给这个回答,原以为闻卿这种正经人,会说些“抢救文物”“保护历史”这些崇高理想,谁知道原因就两个字“无聊”。 沈容与说道,“虽然我是圈外人,但我也了解你们干文物修复这一行大都是继承,技艺代代相传。范老这种泰山北斗的人物是你师父,想来你的家世也不简单,多半老辈也是从事这行,你干文物修复,估计有家庭因素吧。” 闻卿顿了下,唇角微弯,“嗯,算是有吧。” 沈容与想了想之前见到的那两位老人,有些疑惑道,“可你另一位奶奶也不像是从事文物修复这行的样子。” 闻卿知道她说的是上官意瑶,内心轻叹一口气,果然撒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谎来圆,“我的祖父是从事这行。” “原来如此。” 闻卿若有似无地笑了下,意有所指道,“你不会歧视我的两位奶奶吧?” 啧。 试探的小把戏。 沈容与板着脸,用着笃定而淡然的语气道,“我讨厌同性恋,但我不欺负老人。” “嗯。”点到为止,闻卿没再去追击,今天聊天沈容与明显放轻松很多,少了些防备,不能又把她心里的那条警戒线再往上竖,闻卿问道,“你呢?” 沈容与:“什么?” 闻卿回头望她,问道,“你想做什么?” 沈容与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做富二代。” 闻卿:“没有别的吗?” 沈容与笑了,“有什么工作比做富二代更轻松的吗,除了这个舒服的事,我对其他事不感兴趣。” “知道了。”闻卿低声说道。 沈容与悠悠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像条咸鱼,是那种只知道吃吃喝喝,没什么出息的二世祖。” 闻卿顿了下,视线抬起停在她的脸庞上。 沈容与面对着她,眉眼向上扬起,“可我从来不输任何人。” 她的神情散漫张扬,骨子里的傲慢从漂亮的凤眼里肆溢出,“只是我不愿意去争,无趣。” 闻此言,闻卿轻轻道,“我没有那么想过你。” 16、第十六章 闻卿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她眉眼生得极为好看,漂亮的狐狸眼,眼尾弧度天然上挑,明是风情万种的底色,偏偏眼神温润无比。 瞧着她的神情,沈容与才突然察觉到对方似在安抚她。其实刚刚说那几句话,她并不是想改变对方眼里自己的形象,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语和情绪,以至于心底出现些不甘心,也无法正常的接受对方的情绪反馈。 因此下意识选择了忽视,她淡淡地转过眼,“我有点困了。” 闻卿放下笔,问道,“你现在要回去吗?” 沈容与暂时没有要走的念头,懒懒道,“视察还没结束,我暂时不走。” 闻卿眼睫微动,轻声说道,“屏风后有躺椅,你可以去休息一下。” “嗯。” 闻卿笑容温柔,忽地说道,“中午我下厨,有什么想吃的吗?” 沈容与说道,“都可以。” 长时间的亢奋,大抵是真的有些困乏了,一向失眠的她居然没有介意这是个陌生环境,刚躺下便有了睡意。 微风透过窗户吹进来,沈容与半眯着眼睛看向屋内,隔着一层薄纱,她望见一道柔和而模糊的身形,呼吸变得越来越轻。 闻卿绕过屏风,发觉沈容与已经睡着了,睡着的人没了拒人千里之外的锋芒,整个人都显得乖了不少,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眼底有一层阴影,透着淡淡的疲惫。 她站在躺椅边上垂头看了一会儿,抬手把窗户掩上,挡住吹进来的凉风。 沈容与是被楼下的声音吵醒的。 这觉睡得太沉,她醒来还是懵懵的状态,身上披着的毯子顺势往下滑,她下意识地抓住,手心感受到柔软的触感,以为自己是在自家的沙发上,顿了两三秒,才想起到自己是在闻卿这里。 听见楼下的声响,识别出这是大冰的声音,沈容与有些烦躁,她从躺椅上坐起,起床气也随之上来,磨磨蹭蹭起身下楼。 “等一下,外人不能上楼,这是规矩。” “哎呀,那你快叫我们大小姐下来,我有急事。” “你催什么催,我这不就去叫了。” 褚言正准备上楼找人,就看见刚到楼梯拐角处的沈容与。 沈容与抬了抬下巴,“我在这里。” 大冰着急道,“大小姐,终于见到你人了。” “你总算来了。”褚言双手抱在胸前,没好气道,“你再不下来,你的人就要把我们这院子拆了。” “说,怎么回事?” 沈容与手机里有安全定位系统,大冰不至于找不到她而着急成这样,一看这样便是有其他的事情,沈容与心底产生些不好的预感。 大冰面色凝重道,“江小姐失踪了。” “怎么回事?”沈容与蹙起眉,“她人呢?” 大冰声音发虚,支支吾吾地说道,“大小姐...昨天下午我按照你的吩咐把江小姐送回家,可是今天早上王阿姨把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说一晚上没见到江小姐的人,电话也打不通,小区查监控看见是我送她回的家。” 沈容与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到底有没有把她安全送到家?” 大冰:“我送了,我明明看着她进了小区门口,不知道怎么的就不见了,就连监控也看不见人影....” 沈容与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火,“你现在去王阿姨那里守着,我去找她。” 大冰立刻点头,“好。” “你跟你姐姐说一声,我先走了。” 沈容与撂下一句话,匆匆离去。 她上了车,一直在拨打江舒宛的电话,却都是无人接听,沈容与唇抿得死紧,面色难看。 大冰坐着另一辆车走了,二火借着后视镜看着,说道,“大小姐,你冷静一下,江小姐说不定是去外头玩了,没注意到手机。” 沈容与冷声呵斥道,“你也知道只是可能,如果她出事了,你觉得我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她妈妈?” ——还有她的姐姐。 二火默默地闭上了嘴巴,他深知在大小姐的心里江家地位举足轻重,有关的一切事情都很重要。 “派人先去江舒宛的学校附近找找看。” 徐曦得知江舒宛不见的消息,匆匆赶到了江家,大冰靠在门口墙边,正在跟警察说着什么,旁边还围着几个邻居。 大冰是第一个看见徐曦,他抬起头喊了声,“徐小姐。” 徐曦问道,“王阿姨怎么样了?” “一个小时前因为情绪激动昏了过去,我叫了家庭医师来照顾,现在正在房间躺着,还没有醒来。”大冰说道,“失踪未超过24小时,公安机关没有立案,暂时不排除江小姐自己出去的可能性,警方的意思是让我们再去江小姐常去的地方找找看。” 徐曦缓缓点头,“我进去看看。” “徐小姐。”大冰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您也知道,王阿姨情绪向来不太稳定,今天又出了这种事情,因此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等她醒过来,您多安慰安慰,这件事跟大小姐没有关系,都怪我没有把江小姐安全送到家。” 徐曦:“这我自然知道,你也不用太苛责自己。”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来,王韶仪性情大变,变得敏感多变,喜怒无常,平常有关沈容与的名字提都不能提,如今出看这档子事情,徐曦能想到在她来之前,王韶仪把沈容与骂得有多狠。 徐曦进病房的时候,王韶仪刚醒过来,旁边的医师正在给她喂药,安慰道,“我知道您着急,但您不能把身体累垮了,等吃完药再出去也不迟。” 王韶仪摆手拒绝,“我不喝药,我要去找我女儿。” 医师叹气道,“您这样不配合,我没法和沈小姐交待。” 听到这句话,王韶仪狠狠地一甩手,把药碗打翻在地,发出“哐当”地刺耳声响,然后大声骂道,“我不需要她这个害人精的帮助!” “你这人怎么这样。”医师面露难色,看见门口的徐曦,“徐小姐,你看看这怎么办才好?” 王韶仪转头看过来,脸上的表情缓和不少,喊道,“小曦。” 徐曦快步走过去,轻声说道,“阿姨,你现在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而后朝医师吩咐道,“麻烦你在泡碗药过来。” “我身体不重要,小宛找到了吗?”王韶仪问道。 徐曦顿了顿,“还没,但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听见自己的女儿还没有找到,王韶仪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喃喃说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都是沈容与这个害人精的错,谁靠近她就倒霉。”王韶仪咬着牙,语气愤恨,“一定是她克的小宛。” 徐曦嘴唇动了动,看见王韶仪苍白的脸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沈容与带着人把江舒宛会去的地方找了个遍,却始终不见人影,一直找到傍晚,最后让二火把车子停在了江家楼下。 沈容与按了按眉骨,眸色漆黑,“去调小区的监控,把当天晚上的出入车辆全都查一遍。” 二火应下,“好。” 沈容与一个人在车子里待了会儿,最终还是下车上了楼,抬手敲了两下门,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徐曦见站在门口的是沈容与,连忙走出把门带上,“你怎么到这来了?” 沈容与说道,“我来看看阿姨的情况。” 徐曦摇摇头,“我劝你现在别进去,阿姨情绪刚刚稳定下来,如果你进去,让她见到你,估计又会失控,到时候场面会变得难以收拾。” 沈容与嗯了一声,表情淡淡的。 徐曦问道,“有消息了吗?” 沈容与摇摇头,“没找到人,我让二火去调监控了。” “你也别急,这么多人来找,肯定会找到人。”徐曦嘴上依旧是安慰的话,可依旧忍不住蹙了蹙眉,“怎么会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平白无故不见了。” 两个人走到楼下,并排坐在长椅上。 盛夏时节,即使是夜晚气温也并不低,可沈容与浑身都很冷,满脑子都在想如果江舒宛出事了,她该如何自处。 徐曦递给她瓶矿泉水,手心里放着药丸,“把药吃了。” 沈容与没有动。 徐曦叹息道,“不要这个时候犯病了。” 沈容与老老实实地吃完药,弯腰把水瓶放在脚边,却有个红色纸符从胸口处的那一个装饰性小口袋里掉了出来。 她换衣服的时候就有些惊讶,这短袖居然设计了一个小口袋。 沈容与疑惑地捡起来,发现是一个方形的护身符,薄薄的一片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 这是那人落在这里了? 徐曦试图缓解沈容与焦虑的心情,开口问道,“听大冰说,一晚上没找到你人,你去哪儿了?” 沈容与把纸符重新放进胸口处的口袋,下次见面再还,“闻宅。” 徐曦立刻反应过来是谁的家,表情有些惊讶,“居然是去那了。” 沈容与忽地想起闻卿是不是说要做午饭来着,当时不见她人,多半是在厨房,不过她没心思去细想闻卿做了些什么,不一会儿二火给她来了电话。 “大小姐,我按照你的要求查了当天的监控,发现在大冰送江小姐到家不久后,有一辆面包车从里面开了出来,然后我就去查了这辆车的信息,这车在前一个星期在二手车市场出售,信息还没来得及变更,我打了电话给原车主,他说卖给了一个叫廖成的男生.....” 17、第十七章 车子一路开,不知道开了多久,停了下来。 药效渐渐散去,江舒宛清醒过来,努力地睁开眼睛,观察起眼前的环境,她双手被绳子捆着,无力地倒在车子后排。 她抬起眼,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庞,“廖成?” “终于醒了。”廖成吐出一个烟圈,笑了笑,这个笑容在江舒宛眼里显得格外恐怖扭曲,“可是我有点累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等天亮再走。” 江舒宛身体虚弱,但依旧努力提高着声音,“你在干什么?快放开我。” 廖成说道,“别急,等咱们结了婚,入洞房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松绑。” 江舒宛面色瞬间发白,“放开我,我不可能和你结婚。”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一个下雨天,我腿被车子撞伤了,倒在路边,当时没有人来救我,当时我很绝望,以为我要死了,是你把我救了回去。你知道吗?你第一次抱起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把你带回我们族里做老婆。” 廖成自说自话,语调温柔,江舒宛却听得想吐,“你在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救过你。” “你不记得很正常,很快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不然也不会跟着我出去玩,你只是碍于这里的人,他们一直在阻挠我们,没关系我带着你一起逃离这里。” “我不喜欢你。” “我不相信,你肯定喜欢我,就算你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 廖成看江舒宛的身体在颤抖,笑了,“你别害怕,这是我们族内的传统,看中喜欢的女孩,就会想尽一切方法把她带回族内,把她留在身边,永远不离开。我们那可比人类世界好太多了,你去了那里会有很多跟你一样的人类女孩陪着你,你不会孤单的。” 江舒宛听得心里一跳,猛地意识到这是人口拐卖。 这四周漆黑,只能隐约判断车子是停在一个山坡上,廖成这是要进山。 廖成伸出手摸上江舒宛的脸颊,语气兴奋,“我们结婚后,你就快点给我生一窝狗崽子,到时候你就永远留在我们族里。” 江舒宛偏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这是犯法,早点收手还有的救。” “哈哈哈!”廖成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事情,大笑道,“小小人类创造的法律能约束的了我吗,我们的地位可比你们高多了。” 他强硬地把江舒宛脸颊掰过来,捏住她的双颊,“你可真好看,我都有些来不及了,你不介意我在这里就和你入洞房吧。” 江舒宛终于崩溃,忍不住红了眼眶,“你疯了。” 看见江舒宛的眼泪,廖成露出狰狞的笑容,缓缓伸出手,“别怕,我会温柔一点。” 就在手即将扒开衣服的瞬间,刺耳的鸣笛声从后方响起,随着巨大的光圈笼罩车身,四五辆轿车在周围停下。 廖成被明亮的灯光刺痛了一下眼睛,隔着车窗的光雾,他看见从轿车里走下来十多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女人,站在一群男人里很扎眼,等看清那个满脸冰冷的脸庞。 他忍不住拧起眉头。 江舒宛手背胡乱抹了两把眼泪,终于看清来的人,带着哭腔喊道,“沈容与!” 沈容与看向车内,声音冷到了极点,“放开她。” 廖成嗤笑了声,不以为意,转眼对江舒宛道,“别急,等我教训完他们,再来找你。” 他从车上走下来,眯了眯眼睛,“哟,不愧是沈家,弄这么大的阵仗。” 沈容与掀了掀眼皮,眸色比夜色还深,“留一口气就行。” 沈家的保镖都是受过专业培训,其中一半的人都是退伍的特种兵,身手狠厉,身体素质比常人好上几倍。 听到大小姐的指示,当即去擒拿对方,可没想到廖成看着瘦弱,力气却异常大,反应极快,居然三下五除二撂倒了两三个保镖。 二火说道,“大家一起上。” 其他人见状纷纷上手去帮忙,可这廖成好似不怕疼一样,打起来不要命,与十多个人肉搏,居然不落下风。 沈容与没有去管打架状况如何,径直走进面包车内,视线自上而下扫过江舒宛的身上,“没受伤吧。” 江舒宛像是小孩子找到了靠山,委屈极了,哭得一抽一抽,“他....他欺负我....你要帮我教训他。”当廖成手要碰到她的瞬间,心中恐惧极了,头脑空白四肢都软了下来。 还好,还好沈容与来了。 此时她心里庆幸极了。 “别怕,我先帮你松绑。”沈容与声音平静的不像话,态度平和,可江舒宛知道她动气了。 地上四仰八叉躺着几个保镖,周围有疑似血块的物状,他们的脖颈处全都血肉模糊,捂着伤口表情痛苦。 廖勇正压在其中一个保镖的身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撕扯着,保镖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场景触目惊心。 沈容与几乎是下意识地心里一惊,她没想到廖勇居然战斗力这么强,有些后悔,早知道多带些人来了。 听见她们下车的动静,廖勇瞬间转过身来看向她们,衣服早已在变得破碎,他眼球充血,青筋暴起,嘴齿间尽是渗人的鲜血,喉咙里发出一声粗重的低吼。 他状样恐怖不像是人类,倒像极了山间兽类。 廖勇扯出一个渗人的微笑,目光停在江舒宛的身上,“别跑啊,教训完他们了,轮到你们了。” 沈容与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拉着江舒宛猛地向旁边跑去,廖勇甩了甩头,嘴里冒出一连串的脏话。江舒宛四肢还是发软的状态,没跑多远便崴了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沈容与拼命去拉扯着江舒宛起来。 廖勇速度快得不像话,转眼间便来到她们面前,一步步朝着他们逼近,“跑啊,怎么不跑了?江舒宛,你以为你可以逃走吗。” 他表情玩味,说道,“你叫沈容与是吧,我不介意把你卖给我们族人,以你的外貌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沈容与死死咬着牙,在廖勇伸手要拽到她们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瓶喷雾朝着那人喷去,然后扯着江舒宛就跑,可沈容与一个人根本无法支撑两个人的重量,双双又跌倒在地上。 毫无防备的廖勇被喷了防狼喷雾,眼眶火辣辣得疼,他也彻底失去了耐心和理智,“死人类,你居然敢喷我。” 沈容与顾不上思考,伸手把江舒宛抱住,死死地将她护在身下。 廖勇黑着脸,恶狠狠地抬脚朝着沈容与踹去,“死人类——” 沈容与死死咬着牙,沉重的痛感从后背蔓延开来,一下一下直达四肢,身体被人拉扯着,耳边交杂着廖勇的辱骂声和江舒宛的哭泣声。 昏暗的环境下,在她没有注意的胸口处散发出一点点金光,以心跳般的频率在闪烁。 廖勇看着沈容与视死如归的样子,烦躁地“啧”了一声,大怒起来,拳头朝着她的脑袋挥去,“愚蠢的女人。” 沈容与闭上眼睛。 “去死吧——” 接着,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 预料中的痛感没有发生,周围的光芒从她身上显露出来,化成一轮金色光圈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延而去,强大的气流带着地面微微颤抖,下一秒她听见了廖勇的惨叫声。 沈容与睁开眼睛,入眼前是一片金光,眨了好几次眼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在朦胧间她分明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好似在哪儿见过。 在意识和视线彻底陷入黑暗前,沈容与听见了她的声音。 那人沉冷的嗓音像浸在冰霜里,没有一丝温度。 “谁给你的胆子,敢动她。” 突然被金光震飞的廖勇心态炸裂,怒不可遏。 “你他妈的谁,想死——”挑衅的言语还未说口,廖勇在看见来人穿着的黑金袍,所有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脸色大变,声音开始直打哆嗦,“主..主事大人。” 他刚要从地上站起来,腿像是被利刃截断了般,再次硬生生地跪了回去。 闻卿半垂着眼,指尖间金光闪烁,廖勇骨头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极端的痛感直达骨骼,脑袋一声闷响磕到地上,疼得直冒冷汗,“闻大人,饶命。”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在尖叫,身体痛苦的蜷缩成团,情绪却没有半点起伏,仿佛在俯视一只低贱的蝼蚁。 “你碰了不该碰的人。” 直至廖勇疼昏过去,即将化成原形,闻卿冷冷地收回眸光。 她走到身后,弯下腰,小心地抱起昏睡过去的沈容与,轻轻地说道,“没事了。” 18、第十八章 沈容与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隐隐约约听见有什么人在床边哭泣,着实烦人。 她挣扎着从昏暗中醒过来,愣愣地侧过头。 大冰这个虎体熊腰的猛汉在她床边哭得喘不过气,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的大小姐,都怪我没保护好你,你要是醒不过来,我可怎么办!老爷一定会杀了我,我还不想中年失业啊。” 沈容与哑着嗓子,骂道,“烦死了。” 大冰见到人醒了,喜极而泣,“大小姐!” 窝在小沙发睡着的徐曦听见声响,瞬间坐起来,快步走过来,把手放在她眼睛上方挥了两下,然后松了口气,“姐妹,你活过来了!” “可把我吓死了,说好一起养老,你可不能先没了。” “.....” 接着,徐曦总算说了句人话,“要不要喝水?” 沈容与从床坐起时,后背在隐隐作痛,接过水杯大大喝了半杯,而后问道,“小宛——” 徐曦早料到她会问,从善如流答道,“你放心,她也没事,受了点皮外伤,就在你隔壁的病房休息,王阿姨正在照顾她。” 沈容与放下心来,又喝了几口水,继而问道,“她呢?” 徐曦讶异道,“谁?” 沈容与说,“救我们的那个人。” “你说的是二火吗,他脖颈处受伤了,好在没有伤到动脉,包扎过后,现在已经无恙了。” 沈容与不满地扫了徐曦一眼,以为她是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来逗弄自己,“不要再装了,非要我明说吗。” “装什么啊,我跟你说,多亏你俩福大命大,廖勇因为体力不支昏倒过去,加上警车及时到来,把你们救下来,不然你和小宛真的回不来了。” “你是说,廖勇自己体力不支昏过去了?” 徐曦:“对呀。” 沈容与思绪慢慢回拢,努力回想昨夜的情形,“可是在我记忆里是有个人救的我。” 听到这个,徐曦眼睛发光,“谁啊?” “是——”沈容与在脱口而出之际,把那个两个字咽了回去。 不可能。 仔细想想这个情况有些不对劲,在荒郊野外的地方,那人怎么可能凭空出现,还跟个拥有十万伏特的皮卡丘似的发着金光,过程太过于玄幻了,说出来她自己都有点不太信。 沈容与试图想出一个合乎现实的答案来解释她看到的一切,一个能否定她不是精神失常的答案。 徐曦看她欲言欲止,催促道,“快说。” “没什么,我应该记错了。” “真没意思。”徐曦撇撇嘴,继续说道,“反正当时我们到的时候,地上躺了一片,就是没有一个人是活生生站着,那场面叫一个惨烈。” 大冰附和说道,“是啊大小姐,那种情况不可能其他人在场,还有廖勇是什么怪物吗,一个高中生居然这么能打,手法还那么变态,我们去的弟兄无一例外脖颈都被咬伤了,好几个兄弟到现在都因为失血过多没醒过来。” 沈容与:“损失全包,奖金翻倍,放长假。” 简单粗暴的几个词治疗效果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大冰一扫脸上阴霾,喜笑颜开,“我替兄弟们谢谢大小姐。” 听到沈容与醒了,病房一窝涌来了群医生,围着她把全身上下都检查了遍,确认没有问题后,徐曦和大冰待了一会儿,就退出去让她好好休息。 病房瞬间空了,安静下来。 沈容与抬起手,掌心贴近胸口,记得当时这里在发烫,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她若有所思的望着天花板,片刻后,拿起床边的手机。 —— 沈容与受伤的消息很快在圈内传遍了,虽然整个事件被封锁,但免不了别人的猜测,一时间众说纷纭。醒来不到短短半天,带着礼物上门来探望的人来了好几批,全都被拒之门外。 远在大洋彼岸的沈明达打来一通慰问视频,接通的瞬间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骂。 “沈容与,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能不能好好爱惜自己,你是不是嫌我活得太长,想把我吓死,你就高兴了。我告诉你,要不是我现在这边生意走不开,我一定马上飞回来,当着面撅你。” 沈明达在外面打的视频,那边夜色漆黑,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显然是在参加完宴会,看着格外绅士,可骂起人来丝毫不手软。 等他骂后,沈容与才悠悠开口,“爸,我知道错了。” “认错也没用,等着我回来,你就死定了。”沈明达说道,“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敢欺负我家姑娘,老子要让那个叫廖勇的人在监狱里待一辈子。” 沈容与给自家老爹竖起了个大拇指,“厉害。” 沈明达看她这个样子更加来气,又开始骂,要不是秘书出现劝沈明达回去参加宴会,沈容与觉得沈明达能继续骂她两小时。 视频挂断不久,大冰走了进来,请示道,“大小姐,罗家的那位来探望,他最近和两个兄弟在争夺何家老爷子留下的遗产,您要不要见一见。” “他夺家产关我什么事。” 沈容与凉凉地说,“不见,统统不见。” “好。” 大冰没离开,依旧站在原地,表情欲言又止。 沈容与:“还有什么事?” 大冰:“闻师父也在门外。” 沈容与眼皮微掀,“让她进来。” 大冰在转身后,默默低语,“双标。” 房门被轻轻推开,从闻卿进入的房间中,沈容与就一直在盯着她,目光诡异地看着她一步步走来。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生物。 沈容与状态自若地,说道,“来这么快。” “收到沈小姐的消息,我就立刻赶过来。”闻卿说道。 沈容与视线往对方手里扫了眼,淡声道,“你探望人就这么空着手来了?要知道,这样很容易被赶出去。” 闻卿眸光微动,好似才反应过来,“抱歉,头一回来看望人,没什么经验,下次一定记得。” 沈容与懒懒地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咒自己。 闻卿停在她的床边,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沈小姐,身体怎么样了?” “死不了。”沈容与顿了下,意味深长道,“不过我身体什么样,你应该最清楚吧。” 闻卿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不太清楚,如果沈小姐身体有什么不适,需要问医生了解情况。” 沈容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当她傻子了。 当时□□的伤口不至于疼到让她昏倒,肯定是这个人用了什么歪门邪道把自己弄昏过去。 闻卿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但我略懂点中医,可以帮沈小姐看看身体状况。” 女人指尖细软,因为进入室内,掌心还带着夏天的温度,沈容与瞬间愣住,迅速抽出手,“不用。” “没关系,很快。” 闻卿手指重新搭了回去,见她执意要号脉,沈容与有意试探,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话来,但约莫过了十几秒,沈容与就有点后悔了。 即使手只是轻轻地搭在上面,可是感官在安静的环境下像是被无限放大一样。 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手指细微移动的动作。 .....甚至是对方的呼吸。 沈容与身在这种奇怪的气氛里极其不自然,开口打破道,“这么久了,你看明白没?” 闻卿沉默两秒,说,“你心跳太快,我不好把脉。” “.....” 沈容与说道,“你到底会不会看?” 谁家正经的中医因为患者心跳太快,而不会看病。 闻卿跟没听出沈容与话里的质疑一样,慢条斯理地说道,“脉象缓涩而弦,肝郁日久,脾胃不佳,易怒易郁。” 沈容与有些佩服,还挺准。 闻卿:“总而言之,一个字‘虚’。” “....” 听到这个字,怎么就那么不爽。 沈容与冷酷地把手收了回来,骂道,“庸医。” “是吗?”闻卿唇角轻勾了下,说,“我回去再重新学习。” “你好好学。” 沈容与头靠回枕头,状似不经意地问,“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昨晚好像看见你了。” 闻卿:“在哪儿?” 沈容与微微挑眉,“一个山里。” “你看错人了,我昨夜确实出门了,可没去什么山,而是去了一家古玩店里买颜料,替你修画的染料不够了。”闻卿脸色淡然,语气也是平平淡淡,听起来像是一个高超的演员所说的完美台词。 沈容与笃定道,“我不可能看错,那就是你。” 闻卿似是不解,重复道,“我在古玩店里。” “我知道你根本不在古玩店里。”沈容与说道,“因为你昨晚是和我在一起,当时廖勇本来不会放过我们,可是他突然停手了——是你出现了,凭空出现,你阻止了廖勇,关键是你身上有金光,虽然我很快就晕了,但是我能认出来,那是你的背影。” 闻卿低低的笑了声,透着些无奈,“你在说些什么?” 沈容与定定地看着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真不太知道。”闻卿眨了眨眼睛,目光关切,“你是不是伤到脑袋了?” 沈容与呵了声:“我脑子没问题。” 闻卿说道,“要不要我再帮你号号脉。” 号什么脉,真当自己是医生了。 “不用。”沈容与飞快地把手藏进了被子里,她一字一句道,“你说实话,我不会告诉别人,我需要真相。” 闻卿叹息,“我一直在说实话,我昨晚在古玩店待了一会儿,然后就回家了,没有去过山里,也没有见过你。” 双双沉默着,看着对方。沈容与放弃般耸了耸肩,“行,就当我看错了....”她语气稍顿,“毕竟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闻卿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沈小姐,我不明白。” “没关系。”沈容与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这人嘴硬的跟石头似的,什么都问不出来,属实让人有些心烦。 于是,她开口赶客,“我有些累了,就不跟你聊下去,慢走。” “好。” 她答应的很快。 然后转过身那一刻,似乎是松了口气,闻卿拉开门把手时,后方的声音在她耳畔不冷不热地响起。 “谢谢。” 她听见她说。 闻卿愣了愣,心脏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为什么谢我?” 沈容与往后靠了下,声音冷倦散漫,“因为....我想谢你。” 19、第十九章 这天晚上,沈容与第一次在梦里见到了闻卿。 她梦见自己变成一只生活在森林里的小浣熊,最喜欢在小河里捕鱼吃,有天森林里下着大雨,天上落下好多鱼。 小浣熊觉得这是森林之神的恩赐,特别高兴的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去捡鱼,它一边捡,一边数,“一条鱼,两条鱼,....” 在它捡到第七条鱼的时候,出现了一只贱兮兮的土狗把她的小书包踢翻,嚣张地说,“你不准动,这片河是我的领地,所以这些鱼也是我的。” 它怕得要死,就在它哭唧唧地准备跑走的时候,冒出只赤色狐狸用自己尖利的爪子把坏狗打跑了。 沈容与在梦里抱着她那脏兮兮的小书包,眼睛冒着星星眼,“谢谢你,小狐狸。” 狐狸甩了甩漂亮的尾巴,说,“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感谢我?” “我...我可以把小鱼分你一半。” “鱼?我才不要。”然后小狐狸转身一变,变成一个漂亮女人,红唇轻启,声音悠长蛊惑人心,“你这么可爱,我想要你当我的宠物,像养小狗一样养在家里。” 沈容与小手叉腰,气呼呼道,“我不给人当狗。” “我是小浣熊!” 然后,狐狸悠悠一笑,轻轻松松地抓住她的脚,把她倒着拎了起来,“跟我回家,小宠物。” 一阵天旋地转后,沈容与醒过来了,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了一个如此离谱且幼稚的梦。 自己怎么可能哭唧唧地去给人当宠物。 还有,为什么闻卿能变成狐狸,她就不能变成人。 沈容与想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认真思考一个毫无逻辑可言的梦,于是,她起床洗脸,打算把脑袋弄清醒点。 今天是她离开医院的日子,其实就是受了点皮外伤,没有多大问题,但是沈明达担心的要死,硬是要她在医院多待几天好好观察情况。 她多待了一天,实在待不住了。 吩咐大冰收拾完东西后,让他去同医生说声,她留在病房里等着,这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江舒宛从外面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 沈容与看到她来,皱了皱眉,“你过来干什么?” 江舒宛看见沈容与全身完好,稍微松了口气,听见沈容与的话后,小脸一垮,“我这不过来看看你还活着没。” “活得特别好。”沈容与说道,“你回的你病房,别让你妈妈发现你过来。” “放心,我是趁着我妈去打饭的时间过来,她没那么快回来。” 江舒宛坐到空床上,看见一旁的行李箱,“你要走了?” 沈容与淡淡地“嗯”了一声,“没病就不在这里浪费医疗资源了。” 江舒宛垂下脑袋,晃悠着腿,“对不起。” “什么?” 江舒宛咬着嘴唇,认认真真说道,“对不起,我应该听你的话,不该乱交朋友。” 沈容与下巴微抬,“知道就好。” 看见沈容与这欠欠的模样,江舒宛还是有点小不爽,撇撇嘴说道,“昨天警察找过我了,我跟他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我越回忆越觉得奇怪。” 沈容与:“哪里奇怪?” 江舒宛摸了摸下巴,“廖勇很奇怪,他说的话很奇怪,他一口一个人类,好像很瞧不起人类一样,可他自己不就是人吗?他说我救过他,可是我根本不曾救过他,我也没那么大本事去救人,最多也只救救小狗小猫这些小宠物。” “还有,他伤人的样子好像一只野兽,专门咬人,跟狗一样。” 沈容与眉尾微挑,觉得江舒宛还是有点脑子。 江舒宛神秘兮兮道,“我听警察说,受伤的那些保镖都打了狂犬疫苗,你说,廖勇不会真的是什么狗精转世吧。” 沈容与凉凉道,“怎么没见你在学习上面这么认真想过。” 江舒宛不爽道,“欸,我跟你研究正经事呢,怎么扯上学习了。” “这叫正经事?”沈容与反问一句,“这是乱七八糟的事,你不要再管,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就交给人民警察处理,你现在还是好好想,你这段时间落下的功课怎么办。” 江舒宛:“你真是无聊,跟大人一样一点都没意思。” 沈容与:“我本来就是大人,不像你,小孩一个。” “我说过多少次,我快成年了好不好。” “小——孩。” 江舒宛被说的不高兴,起身就要伸手去挠沈容与,“我才不是小孩!” “你是。” “我不是。” 两人推搡打闹着,没注意到门再次推开。 沈容与怕碰到江舒宛的伤口,捉住她的手腕,此时听见急切的脚步声,眼睛一抬。 王韶仪直冲冲朝着她们走过来,神情极为阴沉,“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沈容与表情一僵,把手松开。 江舒宛愣住,“妈....你怎么过来了?” 王韶仪伸手就把江舒宛拽到自己身边,眉眼带着怒气,“你跑这来干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和她见面吗?” 江舒宛小心翼翼道,“妈,我就是想来看看她有没有受伤,没有其他事情。” 王韶仪怒道,“她能有什么事,你的伤就是她害的!” “不是的——” 江舒宛刚想开口解释,沈容与说道,“阿姨,对不起。” 王韶仪听到这声“对不起”,好像刺激到了她的敏感点,原本不多的理智分崩离析,“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能让小宁回到我身边吗!” 她的音量瞬间拔高,在偌大的病房里显得尖锐刺耳。 “你害死我一个女儿还不够,还要再害第二个吗!” 江舒宛吓在原地,看到沈容与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下一瞬,王韶仪拿起手里的饭盒,带着怨怒用力地泼到沈容与的身上。 沈容与来不及躲闪,或者说她没有想过去躲。 未合拢的饭菜泼洒出,淋到她的身上,从脸颊上带出油渍一点点往下落,米粒菜叶混合着油污黏在衣服上。 惨不忍睹,狼狈至极。 沈容与闭了闭眼睛,嘴上依旧在道歉,“对不起。” 王韶仪满眼的冷意,抬起手重重扇去,“你有什么脸站在我面前说这句话,你就该下去陪着小宁。” 在巴掌要落在她的脸颊之际,一只手忽然出现握住了她的手腕,让动作戛然停在空中,然后声音很淡地在耳边响起,“过分了,阿姨。” 沈容与已经做好挨巴掌的准备了,听到这声,僵硬地睁开眼睛。她没想到闻卿会出现在这里,盯着闻卿的侧脸,有些愣住。 王韶仪收回手,朝着阻止这一切发生的人吼道,“你谁?” “我是沈小姐的朋友。” 闻卿走到沈容与的面前,神色寡淡,平静得过分,“阿姨,随便动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您应该道歉。” 王韶仪像是听见什么极大的笑话,冷声道,“给她道歉,休想,她这辈子都对不起我们全家。” “今天是您错了。”闻卿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一字一句说道,“请给沈小姐道歉。” “你管我——” “妈!” 江舒宛没想到场面会演变成这样,她拽住王韶仪上前的身体,阻止道,“妈,您别闹了。” “您难道不清楚吗,是沈容与救了我,如果不是她,我根本回不来,您能现在好好看我站在这里,应该谢谢沈容与。” 王韶仪神色僵硬住,沉默下来。 “你就不能好好的面对她吗,你为什么总是带着恨意的眼睛看她呢!” 江舒宛说得眼睛都红了,王韶仪瞪着她,吼道,“难道不应该带着恨吗?”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已经忘记你姐姐了吧!” 江舒宛骤然脸色苍白,低声说道,“我没有。” 王韶仪气急败坏地拖着江舒宛往外走,边走边骂,“如果你以后在和沈容与扯上任何关系,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病房重新回归平静。 闻卿转过身看见她的样子,眼睫颤了颤,她从旁边的纸盒里抽出纸巾,递给她。沈容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目光直直地看着闻卿,没有丝毫情绪。 “沈容与。” 她在叫她的名字。 沈容与垂下眼睛,密密的睫毛覆盖下来,掩盖住眼底涌动的情绪,只有声音带着一丝压抑和厌倦,冷冰冰的戾气,“别烦我,滚。” 闻卿沉默下来。 沈容与说道,“听不懂人话吗,走开啊。” 闻卿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没有离去,也没有说话。 这样的沉默却令沈容与更加无所适从,她冷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像救世主,想拯救我?” “可惜,无论你怎么帮我,我对你都不会有丝毫感谢。” 视线交汇,闻卿眸光终于泛起了点晦暗的情绪。 “我不知道你是真喜欢我,还是假喜欢我,反正你的喜欢和怜悯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希望你滚远一点,别来烦我。” 沈容与疲惫至极,后退坐到床上,冷漠地想但凡是个正常人,听到这话总该生气地跑走了吧。 良久,闻卿说道,“我这次探望带了糕点,所以你不能赶我走。” “.....” 沈容与这时才注意到闻卿手里一直拎着一个木盒,但这是重点吗? 她刚刚咄咄逼人的气焰仿佛一瞬间消失了,有种一拳打到棉花的窝囊感。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闻卿说,“我希望你需要我。” 沈容与心口一紧,看着对方的眼中的自己。 她无话可说。 真是疯了。 闻卿蹲下身子,要帮她擦掉脸颊上的油渍。 沈容与偏过脸避开,拒绝道,“走啊,不要碰我。” 闻卿再次伸过去,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颊,以一个强硬的姿态让她不要再动。 她的指腹温热,让沈容与无所适从,“不——” “不要再动了。”闻卿轻轻的说,带着哄她的意味,“你脏兮兮的,擦一擦,好不好?” 这回沈容与没有推开她的手了。 闻卿神态专注,拿着纸巾,顺着她的脸颊擦拭下去。虽然那份饭菜不是特别的烫,但皮肤还是泛起红来。 沈容与微微垂眼,目光停在她的脸颊上,再她的视线向上抬起的瞬间,她不自然地挪开了眼,不太敢直视对方。 沈容与安静了些许,在闻卿要擦完的时候,忽然说道,“你不是人吧。” 闻卿动作一顿,擦拭完最后的油渍后站起身,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唇角弯弯,尾音上扬带着些许笑意,“被你猜中了,我是救世主。” “.....” 沈容与眼皮一抽,沉默两秒,毕竟对方刚给自己擦完脸上的脏,她总不能恩将仇报。 她臭着脸和对方对峙了一会儿,终是忍无可忍骂道,“你有病。” 20、第二十章 说这句话的末了,沈容与迟钝地反应过来,刚刚她是不是摸自己头了,居然跟摸宠物一样还揉了两下。 沈容与恶狠狠地又补上一句,“不准摸我头。” “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摸我的脑袋。” 骗人。 你小时候的脑袋,我也摸过。 闻卿扫了她一眼的发顶,又很快撇开,“嗯,下次不会了。” 原本的衣服是不能穿了。沈容与随手从行李箱拽了件短袖,发现是闻卿给她的那件,忽然福至心灵,从那个小口袋里翻出纸符。 她仔细想了想,当时好像是这个东西在发烫吧。 “诺,衣服还给你。”沈容与手指警惕地点了点纸符,问道,“还有,你没在这符纸上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闻卿眨眼,“有。” 沈容与眉头一皱,“什么脏东西?” 闻卿神色认真,声音忽然放得很低,“它会吸人精气,带过它的人会变得特别倒霉,最后会精竭而亡,变成一堆白骨。” 放任何人跟沈容与说这话,她都会骂一句有病,并且甩给对方点钱让他去看脑子,可说这话的人是闻卿,介于最近在她身上发生的玄幻事,让她不得有点信。 又看见闻卿这认认真真的模样,她更是相信了。 因此以至于她在听到这句话后,表情一下子失控了,急道,“给我解开。” 见她这模样,闻卿沉默两三秒后,手抵在唇上,低低笑了声,“我骗你的。” “.....” 沈容与气得都不想翻白眼了,“你是不是在笑我?” “没有。”闻卿放下手,面色沉静。 沈容与是真没想到平时看着正正经经一人,居然也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关键是这么离谱的话,她居然信了。 沈容与咬着牙一字一句的挽回面子,“你等着。” ——总有一天掀开你的真面目。 闻卿无声地勾唇,上前拿起沈容与的手,把纸符重新放回掌心,包着她的指尖缓缓拢上,轻声说道,“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护身符,去霉运,保平安。” 沈容与愣了瞬,一边把纸符放进兜里,一边拧着眉嫌弃,“你的话,我不信。” 沈容与换好衣服出来,大冰正好回来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再看看里面的两人,不可置信道,“大小姐,你们打架了?” 沈容与懒得理会他,起身说道,“走了。” “去哪儿?”闻卿问。 “你说呢?”沈容与说,“出院,回家。” “你伤好了吗?” “差不多好了。”沈容与难得有了些耐心,张口扯道,“我不想在这闻消毒水的味道。” 闻卿问道,“糕点还要吗?” 沈容与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大冰抢先说道,“医生刚刚对我说了,大小姐伤口没有完全好,饮食需要清淡,得少吃甜食。” 闻卿嗯了一声,“养伤最重要。” 沈容与看着她的脸看了两秒,觉得闻卿这家伙在装可怜,这副欠揍的表情,连人带盒一起丢比较合适。 她忍不住“啧”了下,说道,“大冰,拿上沈师父的糕点,我们走。” 大冰立刻接过食盒,很有眼色的说道,“大小姐,您少吃些也无妨,劳烦闻师父了。” 沈容与看他一眼,骂道,“多嘴。” 闻卿盯着她,唇角小幅度地渐渐弯起来。 走出房间的时候,恰见王韶仪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王韶仪眼睛直直地落在沈容与身上,依旧带着消不散的怨恨。 沈容与脸色微怔,垂着眼,与她擦肩而过。 闻卿走在她的后方,眸光淡淡地与王韶仪对视了几秒后,重新回到沈容与的身上。 到了医院楼下,大冰隐隐约约察觉到事情,“大小姐,你同王阿姨见面了?” 沈容与坐进车里,“嗯。” 大冰倒吸一口凉气,正欲开口,便被沈容与淡然地声音打断,“警局那边怎么样了,无论廖勇被定什么罪,我要让他付出该有的代价。” “好的,大小姐。”大冰说道,“警局那边老爷已经联系好了,廖勇就算出来也得剥层皮,只是....” 沈容与闻言,“什么?” 大冰打开后座车门,抬手挡住车檐,“只是警局在我们过去之前,就好像已经有人去打过招呼了,据说廖勇做完笔录后,直接就被送到监狱里关押了,这属实有些不符合规定。” 沈容与弯腰进入车里,淡声道,“你叫人帮我查一下闻卿两天前的晚上在哪里,要准确到时间点。” —— “我认罪,我什么都认。”拷着锁拷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廖勇惊慌地垂下脑袋,“我只是一时犯错了,请主法使宽宏大量,放过我这一次。” 审判席上寂静无声,廖勇求饶的话说了一大堆,没听见主法使审判的声音,心里正暗暗自喜,以为可以逃过一劫。 他抬头一看,主法使黑着脸坐在上方,而在他的左侧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玉簪简单的挽起长发,一身素色常服,长身玉立,手腕间竟缠着一条黑蛇,周身是透骨的清冷。 因为这个人的到来,审判席上的所有妖都恭敬的站起迎接。 廖勇面色怔住,这是当日身穿黑金袍让他痛苦万分,求死不能的人——妖界唯一的主事大人,现今灵气最强的妖。 廖勇因为害怕,声音直打哆嗦,“参见,主...主事大人。” 主法使沉声说道,“廖勇,你拐卖少女人类,在人类世界现形使用妖力,并导致数名人类受伤,犯下如此过错,差点破坏了人妖两方的关系,怎么敢求情。” 廖勇慌道,“我只是一时糊涂,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做妖。” 主法使说道,“后悔也无用,我们怀疑你这一族内有众多妖涉嫌拐卖人类少女,与近来的失踪案脱不了干系,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还可以从轻发落。” 听了这话,廖勇愣在犹豫,欲言又止,虽然如今很多妖步入人类世界,摆脱了以往生活在外圈的习性,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但是不少妖族还是保留着群居的习惯,比如他们的犬族。 每一个分族有完整的宗族体系。他们都需要严格遵守族规,不可背叛族内,让他说出族人的罪行,无异于叛变。 廖勇咽了咽口水,“我...我不能说。” 主法使瞪着他,怒道,“你当真还不知错,按照妖局的法律规定,揭发其他妖的犯罪行为算是立功,可是可以给你减刑,如果你再这样隐瞒下去,你可是要重判。” 廖勇胆子一横,左右都是罚,不如赌一把,他指着闻卿,吼道,“那她呢,那天为一个人类居然起了杀害自己同族的心,做为我们的主事,她怎么可以跟人类扯上关系!” “放肆!你胆敢妄言主事。” 主法使猛敲了下桌面,大声呵斥。廖勇手上的手铐发动电击,他浑身一抖,刚倒在地上,便听另一个声音冷淡的响起,“不用再审了。” 只见闻卿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的摸了下小黑蛇,眼底没有半点情绪,“廖勇及其族人彻查,有罪者进入妖所关押,另外去势。”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让廖勇瞬间变了脸色。 去势,俗称:宫刑。 对于寿命长达百年的妖来说,关押是最轻的处罚,无非不就是进入罪妖所关个几十年,再出来还是一只好妖。 因此在妖管局设定的法律中对于犯重罪的妖,更侧重于身体上的处罚,不仅仅只是死刑那么简单。 廖勇这下是真的慌了,去势的痛苦太难以忍受,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经过几分钟的心理对抗,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我说。” 从审判席出来,章主使说道,“闻大人,今天多亏了您才这么顺利,只是劳烦您还亲自过来一趟。” 闻卿说道,“无妨。” 章主使看了一眼闻卿,试探道,“恕我冒昧问闻大人一句,您这么看重这个案子,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个人类?” 闻卿只是轻轻颔首,并未言语。 章主使脸色大变,忙道,“这可不行,主事大人可万万不能太亲近人类,那可是会破坏妖管局乃至妖界的安定。” 闻卿微微一笑,“章主使多虑了。” 章主使心里稍定,“那便好,主事大人向来以妖界为重,自然心中有数,确实是我多虑了。” 章主使朝闻卿抱拳做了一礼,便告辞离去。闻卿手腕上的黑蛇化成人形,褚言朝着章主使离开的方向做了一个鬼脸,“这凶巴巴的老头真会多管闲事。” 闻卿悠闲地往前走,“章主使掌管妖管局的法律已有百年,为人刚正不阿,怎么从嘴里说出来,他像是个坏人。” 褚言冷哼声,“姐姐,我这是为你打抱不平,他天天盯着你,管东管西,生怕你犯一点错误。” 闻卿轻描淡写说着,“他说的话是对的,我做为主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应当牢记,比如与人类亲近这件事,就是不可为。” 褚言十分不解,问道,“那姐姐还去靠近沈容与?” 闻卿淡淡笑了下,“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褚言更懵了,“什么意思?” “因为....”闻卿仰头看向天空,“我欠了份恩情,必须要还。” 这句话褚言总算明白了,报恩嘛,她一直都知道,姐姐从没有忘记答应过五百年前那个人的承诺。 闻卿静了一瞬,语调微转,“廖勇倒是让我明白了件重要的事情。” 褚言挽住闻卿的胳膊,好奇道,“姐姐,什么事情?” 闻卿勾起了一个极轻的微笑,“我对沈容与不够了解,她在哪儿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知晓。”她随即一声叹息,“而且她有点不乖,这不好。” 她说,“听说小蝶妖那有很多控制人的法子。” 褚言总觉得自家姐姐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你要对沈容与做什么?” 闻卿唇边轻轻吐出两个字,“下咒。” 21、第二十一章 “阿...阿嚏!” 在心理咨询室中,正准备伸手拿杯子的沈容与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坐在对面的程姝华给她递了张纸巾,“感冒了?” 沈容与微微皱眉,“没事,应该是鼻腔不小心进灰尘了。” 程姝华笑了下,“那我真应该把房间重新打扫一下。” 沈容与跟着笑了一下。 程姝华问道,“伤口恢复的怎么样了?” 沈容与喝了一口水,“还好。” 程姝华注意到她垂着眸,脸部没什么表情,手指在杯身来回摩挲,做了沈容与这么久的心理师,她清楚的知道,这些动作意味着沈容与正在尝试放空自己,不去想其他事情,以求让自己的心能平静下来。 在她打开录音笔的时候,沈容与抬起眼望了她一眼,眼底闪过几分抗拒。 “沈小姐,我要开始今天的心理咨询了。” 沈容与简单地嗯了一声,“好。” 程姝华打开一本墨色的笔记本,开始记录沈容与所说的话。 “我想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可以说一下吗?”她问道。 沈容与默一瞬,缓缓开口,“我见到了江舒宁的母亲。”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视线也随之落在地面,不敢去看心理师,“我不敢面对她,只要看见她,我就会想到江舒宁是因为我而死....以至于,我觉得自己站在她面前,同她说话都是罪恶的,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会对她说‘对不起’。” 程姝华温声询问,“当你说了对不起后,江舒宁的母亲是什么样的态度?” 沈容与扯出一抹苦笑,“她把饭盒丢向我,打了我。但我不怪她,反而觉得她应该对我更狠一点,再多打我几下也好,这样我心里会好受点。” “那你现在心里难受吗?” 沈容与想,很难受。白日她若无其事,仿佛与正常人无异,但是一到晚上,只要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王韶仪那双仇视的眼睛。 像是一个烂掉的橘子,表面新鲜滋润,完好无损,其实剥开外皮,里面早已烂透。 她说道,“还好,只是我做了好多梦。” “关于什么的梦?” “江舒宁。” 程姝华态度耐心,一步步引导她道,“跟之前一样,梦见她在对你说话吗?” 沈容与摇头,“我梦见了那个雨夜,是一个无声的梦。” “因为你在水里,听不见,也说不了话吗?” “嗯,我只看见江舒宁在我身边,抓着我的手。” 程姝华问,“然后呢?” “我醒了。” “你有梦见事故发生前的事情吗?” 沈容与摇头。 程姝华安静地看着她,“你想起过这段记忆吗?” 沈容与苦笑道,“想起过些片段,依旧是我曾经说出去的那些,但没人信。” “你有向她们证明自己说得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怎么证明,也许....真的是我记忆混乱,记错了。” 程姝华:“那你愿意接受吗?” 沈容与沉默了,接受她亲手害死了最好的朋友这个结果吗? 从此背负着无尽的罪孽,在每个夜晚一寸寸剜自己的肉,如同凌迟般痛苦的活下去,直至死亡入地狱。 她选择用点头回答了这个问题。 愿意。 程姝华停下了记录的笔,平静地看着她,发现沈容与说到这里,已经有些抗拒对话,“沈容与,这是你真实的想法吗?” 沈容与与她对视着,再次点了一下头。 透过她的眼睛,程姝华忽然想起几年前独自敲开门找她求助的女孩。她梦魇缠身,伤痕累累,却有着很强的求生意志,只要抓住一根稻草就绝不放手,会流着泪告诉她自己很痛苦。 可现在她清晰的感觉到,那只手越来越疲惫,松开只在一瞬间。 对此,拥有十多年治疗经验的她居然束手无策。 程姝华选择换了个角度,“你有做些快乐的梦吗?” 沈容与迟疑了下,说道,“梦见自己变成浣熊,算是快乐的梦吗?” 程姝华挑眉,“当然算。” 沈容与:“可是梦的后面,我被抓去当宠物了。” “被谁?” “狐狸。” 程姝华笑,“挺有意思的梦,有想过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吗?” “没有。” “从心理角度上来说,梦是现实的延续,是对现实的一种映射,简单来说,你在现实中有遇到与那只狐狸相似的人吗?” “没有。”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沈容与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程姝华只是笑笑,并没有拆穿她,总归这是一个很好的苗头。 今天算是收到了一个好信息。 心理咨询结束,沈容与走出门,神态自然,与平常没有分别。 大冰给她递上了一个平板,“大小姐,晚上七点十五,闻师父正在西门的一家古董店里买颜料,八点回到宅子,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出来过。” 沈容与看了会儿监控中的闻卿,摆摆手让大冰把平板收起。 这证据不能证明闻卿不是晚上的那个人,毕竟那人会飞,谁知道闻卿是不是在宅子里是冒着金光闪现过来。 “据中央气象台预报,今年第13号台风将于8月24日凌晨移入东海东部海面,强度缓慢增强,中央气象台发布台风蓝色预警,受台风影响,预计本市将有大到暴雨或特大暴雨,请广大市民及时关闭好门窗....” 徐曦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换了个台,“今天晚上要下大雨,你要不睡我这。” 沈容与从冰箱拿出一杯酸奶,回身坐在吧台上,“不了。” 徐曦:“别了吧,新闻说今天台风要来,不安全。” “相比你台风,我觉得你家更不安全,你看你家像是能睡的样子吗?” 客厅能用“惨不忍睹”这四个字形容,酒瓶四仰八叉地倒在地板上,烟灰缸里叠满各式牌子的烟头,蛋糕的奶油黏在了各个角落。 徐曦不以为然,“这些我回头让阿姨来打扫一下,你可以睡卧室。” “你家客房、主卧全都有人睡过,你觉得我会去睡吗?”沈容与喝了口酸奶,连带着口腔里残余的酒味一同咽了下去。 昨夜徐曦过生日,叫了一群朋友来别墅轰趴,喝酒、唱歌、打游戏胡闹了一整晚,场面一度混乱,最后没几个人能站起来出别墅,就连沈容与都喝了不少酒,醉倒在沙发上,醒来就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徐曦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恍然大悟,“我喝断片了。” 她捡起地毯上的手机,朋友群里发了好几百条消息,有的是昨晚的照片和视频,徐曦看见某个视频封面,“唰”就点进去。 开头是一阵大笑声,很多人围在一块吵闹,“沈容与,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我能走直线!” 视频里的人大着舌头说完话,拎着酒瓶歪七扭八地走完了个直线,全场给她响起了掌声。 “我说我没喝醉吧!” “哈哈哈哈哈。” “听到没,我们沈大小姐没醉!” 又是一阵笑声,与视频外徐曦的笑声重叠在一起,“沈容与,你看看你这鬼样子。” 沈容与木着脸,“关掉,我不想看。” 徐曦一边给这视频点了保存,一边笑道,“昨晚你在躁期吧,这么放得开。” 沈容与没说话。 徐曦意识到自己猜对了,回头看她,“不会吧?” 沈容与:“不然呢。” 正常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话这么多,一想到昨晚的自己在发酒疯,她真想穿回去把自己敲晕。 徐曦掰着手指数了数,忍不住担心道,“你这个月第四次到躁期了吧,这也太频繁了,而且每次持续时间又很短,就一两天结束,你身体上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沈容与皱了下眉,是有些不对劲。 过去的四年里,她躁期是多于郁期,一般是发作一次持续三周左右,然后正常一段时间,循环两三轮躁期后,迎来下一个郁期。而这段时期躁期频发,郁期很长时间没来了。 “前段时间我刚去看过医生,没多大问题。”她说。 徐曦:“好吧,总比来四次郁期好....” “你继续睡吧。”沈容与拿上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说道,“我走了。” “别忘记吃药。” “知道了,操心死了你。” 徐曦看着门被关上,叹了声气。 关于沈容与每个月的发病频率,她记得比医生都清楚。 回想起刚确诊的那段时间,沈容与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去学习工作,只能通过金钱、酒精去消耗旺盛的精力和排解心理上的不安。以往那么不屑于沉溺于一时快感的人,居然有一天也会陷入纸醉金迷中。 身边第一次见沈容与的朋友说没想到,原来沈大小姐和他们一样是个会玩的二世祖。 她想说,不是的,她只是生病了。 过生日的这栋别墅离沈宅有段距离,沈容与忌惮下雨天,便就近去了滨江的大平层,她名下的房产每隔两天都会有专门的佣人去打扫,因此特别干净。 这儿是沈容与第一次来住,来着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干净的衣服去换洗,在浴室待了快一个小时,她方才满意的走出来。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打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留下一道道水痕,这儿视野极好,原本站在这可以看见整座城市繁华的夜景,现窗外是乌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大冰已经把需要的书、衣物等东西从沈宅取过来,放在了客厅里。 沈容与把药吞了后,拿着自己喜欢的书躺在软椅上看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倦意,把书反盖在小桌上,想着静静的闭会儿眼睛。 但手上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 她伸手想去拿那两个核桃,却什么也没摸到,连带着心也变得空落落。 一阵心悸。 沈容与起身去翻大冰带过来的包,一无所获,几乎是一瞬间,她情绪跌入谷底,陷入崩溃之中。 手从包上滑落到身侧,膝盖重重地磕到地板上,她像是荒野中被麻醉枪射中的猎物,无法控制自己,身体悲伤地蜷缩起,狂风暴雨宛如从窗外转移到室内,刺骨的冰冷将全身浇了个彻底。 她进入郁期了。 阴郁占领高地,此刻她悲惨至极。 22、第二十二章 要怎么去描述人的一生? 从一声婴儿的啼哭来到世界,又在稀碎的哭声中离开。 她童年时特别爱哭,勺子掉在地上会哭,玩偶弄脏会哭,被大人做鬼脸也会哭。家族聚餐上,年老的长辈说,“这小孩一出生克死了妈妈,又每日哭声不止,这不是长久之象。” 而沈明达说,“我女儿一定会长命百岁,定会是个有出息的人。” 这些都是家里的佣人说的,沈容与不记得。江舒宁死后,她出现了自杀倾向,会拿刀划破自己的手腕,于是她决定去看医生,检测单那行‘抑郁症’的黑体字,她曾经在书上见过,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脆弱不堪,这种病竟会在自己身上出现。 她按时吃药,到点看医,努力抗拒着独自存在于世界的孤独感,情绪却越来越反复无常,那点药物无法阻止冰冷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灵魂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当时在江里死的是她就好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可事实是,她站在江舒宁的尸体上活了下来,因此她不能活得幸福无忧,她得痛苦的活着,这是惩罚。 时间治愈不了一切,只会在日复一日里将痛苦层层摞起。她吞了整瓶安眠药,从病床上醒来后,沈明达像是老了十多岁,眼睛透着深深的疲惫,“女儿,我只希望你平安。” 她让他失望了。 从那天起,大冰和二火开始形影不离的盯着她,把房间里那些“危险物品”清扫出去。每到郁期,把她带到所谓的安全屋里关起来,在重郁期拿着手铐把她锁住,用物理的手段阻止她情绪化行为。 方法是很见效,她挺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时间,进入相对来说的平缓期。 可这次,她身边没有手铐。 从昏迷中笨重地醒来,沈容与艰难起身,弓着身子坐在沙发上,拨打号码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这是药物带来的副作用,明明她早该习惯,此时却突然感到十分悲哀。 这点悲哀成了厌倦愤怒,她把手机用力扔出去,重重地砸到电视机上,屏幕同她的理智一起变得四分五裂。 巨大的响动后,房间变得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东西都不存在,只剩□□内那颗已经死掉的心脏和窗外的风雨声。 铁锈味蔓延在口腔里,很难用言语来形容沈容与的痛苦,她流着泪,她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砧板任人宰割的鱼,一个被情绪操控的提线木偶。 脑海里有个像她一样的声音在重复着她的缺点,满满的话语引起她对生存的厌恶。 “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有什么用?” “你可真是个害人精,克死了身边的所有人,你凭什么好好活着。” “滚去地狱赔罪!” “沈容与,还不去死,你在等什么?” 沈容与从内心深处升腾起撕心裂肺的渴望,渴望解脱,她用自己真实的声音回答了虚幻的自己。 是啊,去死吧。 大雨来临。 闻卿望了眼窗外的被风打落的花瓣,心里没来由的慌了一瞬。 她把手上那本名为“万能咒”的书放进抽屉里,拿出手机看了眼。 【wq:快下雨了,记得关好门窗。】 距离她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沈容与没有回复。 虽然这符合沈容与一贯的作风,但是她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闻卿又尝试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wq:画已经修好,什么时候来拿画?】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无人回应。 闻卿抿了一下唇,找寻了下通讯的功能,不太熟练地给沈容与拨去一个电话,显示关机。 刚刚的心慌感再次袭来。这种突如其来的焦虑如果出现在人类身上并不稀奇,可能成妖的生灵都带着灵气,对周围的事物灵敏度极高,更能够预知危险,何况是灵力极强的闻卿。 闻卿开始觉得不对,脑子里有很多念头闪过,但她什么都抓不住,只知道沈容与好似出事了。 她右手在空气中飞速划出了几道符咒,刹那间空中展开一卷光卷,她阖上眼睛,一点蓝光在网格中跳跃,最后定格在其中。 她悄声低语,“找到了,在这。” 再次睁开眼睛,她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这是一片看起来最豪华的住宅区,即使是下着大雨依旧灯火通明,她能感觉到沈容与的气息在这附近。闻卿朝着其中一栋大楼走去,天空连成线般的雨点在她周围分散避让,走进大楼时,身上竟分毫未湿。 安保见有陌生人走进,开口喊住她,“请等一下,这位小姐,你是这儿的业主吗?” 闻卿问道,“您好,请问一个叫沈容与的女孩住在这里吗?” 安保:“你说的是沈大小姐,她确实住在这。” “她住在第几楼?” “这我不能告诉你,你也不能随便进去,我们没有收到业主放你进去的消息。”安保伸出手拦住她,严肃说道,“请离开。” 闻卿没有时间和他周旋,侧身对上他眼睛,一抹红光自眼底流过,安保瞬间僵住身体,双目无神,像是被定在了原地般。 “在第几楼?”她问。 安保张了张嘴,像木偶般念出数字,“四....十二楼。” 说完,他身体失去了任何力量,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抱歉。” 闻卿转身迈去,穿透空间来到门口,手轻轻一挥,大门随着动作轰然打开。 里面是一片黑暗。 客厅的窗户大开,风雨交织灌进,宽大的蓝色窗帘随着风在肆意飘动。夜间良好的视力,让闻卿看见阳台上站着个人影。 几乎在下一个瞬间,她便闪现在那人的面前。 “沈容与。” 闻卿喊着她的名字,沈容与闻声抬起眼,朝她笑了笑,“你果然不是人。” 看见她的笑容,闻卿居然有点不敢靠近,伸出手说道,“你过来,我告诉你我是谁。” 沈容与脸色异常的苍白,她肩膀控制不住地在细微颤抖,雨打湿了她的后背,衣料紧紧贴着削瘦的脊背。 她说起话来有些困难,牙齿碰撞了好久,才发出声响,“我没想到,最后见的人会是你。” “我一直骂你是精神病,其实我才是真的有精神病。”沈容与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我这里很难受,无论我做什么,它都很痛。” 闻卿轻轻应下,嗓音轻柔,用哄着她的语气,“我知道,我在这里。” 沈容与唇边微扬,讽刺的笑意在嘴角蔓延,“你不知道。” 只有我知道,心里有几千个伤孔在同时滴血。 我成了痛苦折磨手中的悲惨猎物,丧失了一切兴趣,无论这世界有多广袤,在我眼里不过也只是荒凉的峭壁。 天空响起一声闷雷。 “自杀者将入地狱,但又有谁知道,这也许是他想要抵达的终点。” 沈容与眼眸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她反身跳坐在阳台上。 闻卿慌了神,喊道,“沈容与!” 沈容与最后说,“你记得闭上眼睛,不然会做噩梦。” 结束吧。 早在四年前就该死了。 等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做什么挣扎。 她垂下纤长的睫毛,身体向后倒去,如同落叶般自风雨中飘零,从高楼一跃而下。 而阳台上的另一个人,在短短的一瞬间,随着她跳了下去。 沈容与下落的速度极快,耳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周遭飞速闪过建筑正在随着她的降落一存存崩塌,她清晰的感觉到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安静地迎接那刻的到来。 直到,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指尖时。 空中的雨忽然变得安静又缓慢,连带着时间静止,身边的一切像是被刀划开成两个世界。 沈容与蓦然睁开眼眸,水珠模糊了视野,但她仍清晰的看见了所有。 在百米高空中,那个人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她靠近,就在刚刚的那个瞬间,用尽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以一个绝对保护者的姿态把沈容与拉到了身前。 她眸中泛着凌意,“我不允许你死。” 大雨磅礴,风声肆意。 闻卿迎着沈容与诧异的眼神,很突然地吻在她的唇角。短短的几秒钟,沈容与下意识去推,可唇间已然被咬破,血味在齿间弥漫,刺激着脊髓战栗。 闻卿瞳孔变成赤色,倒映着黑暗里流动的灯光,眼底复杂的情绪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她用拇指抹去她唇上的血珠,轻点在她的眉心。 然后,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缓缓将额头抵在她的额间。 “以吾之灵,以汝之血,结契。” 与此同时,远隔千里的储灵台产生异动。小妖一路跑进殿里,路上差点跌倒,只听小妖惶恐地喊道,“范老,储灵台刚刚震动了下,莫不是要塌了。” “莫慌,是闻大人在使用妖力。”老者摸了摸胡须,声音有些疑惑,“只是这妖力怎么用的如此之多....” 沈容与额心顿感一痛,浮现出一星金光以网状式蔓延包裹住她的全身,一点点渗透进骨髓,与她的血肉融合相连。 一瞬间她完全动弹不得,直到金纹完全融入身体,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鬼东西....” 沈容与眼皮打颤,体力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闻卿抱着沈容与平稳落在地面,凝眸望着她的脸颊,声线温柔,“沈容与,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