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之又见莲花盛开时》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 (五) 第二天,李莲花又是一大早准时坐在了石室内,一边喝茶,一边看笛飞声药浴,然后吃过早饭,拉着方多病下山逛常州城。 第三日,又是如此。 常州城的大街小巷,客栈旅店,茶馆酒肆,都被他们逛完了…… 仍然没有发现那些门派的行踪。 “李莲花,你现在可以相信,他们真的走了吧!” 李莲花嗯了一声,道:“嗯,只要他们不在,一两个内奸,无颜足够应付。”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方多病问道。 李莲花笑道:“你为何那么着急回去?” 方多病道:“我不喜欢住在山洞里,好像野人一般。而且,我喜欢吃师祖婆婆的做的菜。” 李莲花点头道:“好,此间事一了,我们马上就走。” 他突然啊了一声,声音明显激动:“你终于叫师祖婆婆了?” 方多病被他吓一跳。 反应过来后,他有些尴尬地道:“不叫师祖婆婆,怎么叫呢?” 李莲花道:“什么时候的事?那为何我不知道?” 方多病得意地笑了:“一直这样叫的,只是,你在的时候,我不叫而已。” 李莲花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师娘应该很开心。” 转念一想,笑声停止了。 他一脸的不满:“方小宝,师祖婆婆你都叫了,为何还不改口叫我师父?” 方多病嘻嘻乐了:“想得美。我就觉得叫老狐狸很是顺口,其他的,都不行。再说了......” 他伸手揽住李莲花的肩,一脸谄媚的笑容:“我们是多年知己,好友,突然改口叫师父,多别扭,多生分,对吧。” 李莲花哼哼两声,啪地在他搭在肩头的手背上打了一下:“放下去,没大没小。” 他边往前走,边摇头,语气中尽是无奈:“第一次听说,叫师父别扭的。唉,养徒不教,师之过啊!” 李莲花和方多病回到仙人洞时,笛飞声面前早已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在等他们俩回来。 方多病正好饿了,大剌剌坐下便开吃,边吃边笑道:“老笛,没想到你每顿吃得也挺丰富的。现在看来,当初你住在莲花楼的时候,真是为难你了。” 李莲花吃惊地道:“为难他?是谁每天做饭给你们吃?你们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笛飞声却淡淡地道:“确实谈不上为难。我对饭菜没有要求,这都是给你们做的。” “给我们做的?”方多病有些惊喜,欣欣然一拱手:“老笛,你真是变化很大,越来越体贴,有人情味了。” 笛飞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李莲花坐了下来,端起了手中的碗,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你那三个美厨娘的事情,分辨清楚了吗?她们中若有内奸,你这些饭菜,可以吃吗?” 笛飞声依旧淡淡地道:“那是自然。在没分辨清楚前,我不会吃她们做的饭菜。” “那你这些饭菜?”方多病好奇地问道,:“难不成是无颜做的?” 笛飞声也笑了:“是无颜去饭馆里带回来的,热了一下而已。” 李莲花道:“老笛,你说,如果一直查不出来内奸是谁,你怎么办?” 笛飞声道:“查不出来便都赶走。不过,我看你每天挺忙的。想必,在你走之前,你和这位前百川院的刑探应该能帮我查出来吧。” 方多病差点被一口饭给噎到,连忙喝了几口汤,把饭团给咽了下去。 李莲花伸手轻拍了他的背几下。 方多病道:“老笛,我们可没打算帮你查内奸。 我们只是去确认下,那七个门派的人是否已经离开常州城。至于内奸,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眼下这种情况,就算还有内奸在,她也不敢有动作。我们走后,你可以慢慢查。” 的确,笛飞声一怒之下杀了那两个人,山下的江湖人又已离开,如果还有内奸,她目前最有可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 她什么也不做,查起来就更不容易,至少,不那么容易。 笛飞声问道:“为何如此着急回去?” 方多病抢答道:“老笛,你是孤家寡人一个,我们李莲花可不是。” 虽然是接着方多病的话,但笛飞声一如既往地忽视他,目光炯炯看向李莲花:“你,成亲了?你不是说,乔婉娩已经是别人的人了吗?” 李莲花咳咳了几声:“你别听小孩家家的胡说八道。我们不着急走,忙着逛常州城了,仙人洞的风景还没来得及好好看呢。” 方多病哼了一声道:“不知道谁胡说八道。” 笛飞声正色道:“李相夷,别怪我没提醒你,好马不吃回头草。” 方多病哈哈大笑:“老笛,你和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那倒不是回头草。那个人你也认识的,之前赖在莲花楼,后来赖在槐花镇,现在,又赖到云隐山啦。某些人啊,这辈子是甩不掉她喽!” 李莲花瞪了方多病一眼,方多病朝他吐了吐舌头。 李莲花道:“老笛啊,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眼下,你的麻烦还在呢。” 笛飞声哼了一声,道:“我怕麻烦?” 李莲花道:“倒也是,你是最不怕麻烦的。没麻烦,你还主动找麻烦。 一个人不远万里去西域雪山采花,摔断了腿,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若不去那一趟,我就不用大老远跑来。你若不受伤,别人也不敢来......” 笛飞声摆摆手,道:“别说这些婆婆妈妈的。 当初,在东海……算了,不提了。对了,你的悲风白杨到了第几重了?” 他原本是想说,当初东海之战,肖紫衿他们就预谋要杀了他,他不是不知道。但他突然想起来,李莲花失约了,所以,他是真不知道。 方多病也想起来了东海那一日肖紫衿他们打算围攻笛飞声的那一幕,忍不住叹了叹。 一代大侠,江湖名门正派,没想到竟是这样不讲道义的小人。 所以,笛飞声被人围攻,他一点也不奇怪。 李莲花见他们俩的神情,猜到一定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他也不追问,而是故意卖关子,微笑道:“你想知道?那你先告诉我,你的扬州慢到了第几重呢?” 笛飞声想了想,说:“刚刚第三重。” 李莲花讶异地道:“这么快就第三重了?老笛,你的悲风白杨霸道刚猛,不影响我体内原本有的扬州慢,两者同时练习,反而有互相促进的作用。但你习我的扬州慢就不一样了。记住,扬州慢不能图快,要稳扎稳打,才能让两股内力互相融合,发挥最大的威力。” 笛飞声眼睛一亮。 怪不得最近总觉得自己气力不畅,还以为是受了重伤的原因呢。 李相夷就是李相夷。 这家伙真的是武学奇才,什么东西一看就懂,一用就会。 “李相夷,有一天,你的悲风白杨不会练得比我还强吧!” 李莲花再一次纠正:“李莲花。” 笛飞声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李莲花夹了一块红烧肉,尝了一口,脸上浮起满意的笑容。 “这家店的红烧肉做得很正宗,可以和师娘做的媲美了。 老笛,我仔细想了想当时偷听到的那句话的意思。 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山上的内奸有几个,与他们直接联络的人肯定是个女子。所以,这三个美厨娘一定是有问题的。那我就想啊,如果能查出那个内奸是如何与那空明大师联络上的,是不是就能倒推出来那个人是谁呢?” 方多病愣了一愣。 上一句还在听他夸师娘的红烧肉,想当然,下一句应该是要说,我们打算离开了,没想到,又绕回了内奸。 他悻悻地道:“不是说,最近两天只有玲珑下过山吗?而且,联络也不是非要在山下,如果串通好了,山下也可以有办法派人偷偷送信上来。” 笛飞声冷笑道:“你以为别人上山也和你们上山一样容易?” 方多病噢了一声,转而又道:“那,玲珑说的回春堂,你们去查过了吗?” 笛飞声道:“无颜去查过了,城里的回春堂确实有女郎中坐诊。” 李莲花道:“你说查不到就全部赶走,那也是个办法。那我们就再多待几日吧。毕竟,你是为我受的伤,现在腿脚又不方便。我和方小宝在这里,你好歹多两个人使唤。” 笛飞声道:“你不走也没关系。等我好了,咱们就在这里比,也不用去东海了。” 方多病这下反应极快,立马就嚷了出来:“难道你想要我们在这里住上一年?那可不行!” 笛飞声道:“我刚才说了你们吗?” 方多病嗤了一声:“我就是我们。 反正李莲花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李莲花道:“方小宝,难道你不好奇,那三个美厨娘里究竟有没有内奸?反正也无事,我们再多住几日,帮着找找线索,不好吗?” 方多病明知道他是要拿自己喜欢探案这一点来诱惑自己留下来,但是,他仍然觉得这个提议,嗯,确实也还行。 晚饭后,李莲花和方多病打算趁天还没全黑下来,去山上走走。 两人从窄石桥上下来,便远远瞟到了后厨那三个厨娘忙碌的身影。 方多病笑道:“奇怪,老笛都不吃她们做的饭菜了,还是这么忙?” 李莲花道:“估计也就是老笛和无颜不吃吧,其他人,还是要吃的。毕竟,内奸的目标是老笛。 如果不能确定将老笛置于死地,内奸不敢,也完全没有必要对其他人下手。” 一个厨娘转过头来,正好看到李莲花和方多病。她犹豫了一下,突然朝他们小跑过来。 是柳依依。 她眼神中满是殷切,语气中却略带着歉意,极小声地问道:“二位,请问,你们知道,尊上现在是不吃我们做的饭菜了吗?” 李莲花和方多病对视一眼。 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直接地发问。 方多病嗯了一声,道:“这个,我们并不清楚。我们只是客人,主人给我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柳依依满脸写满了失落:“哦,我知道了。其实看到无颜从山下提了食盒回来,我就猜到了。” 李莲花微笑道:“笛盟主素来就吃得很少,甚至几天不吃。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们盟中还有那么多人要吃饭,也够你们忙的。” 柳依依点点头。 李莲花说得没错。 李莲花和方多病转身要走出去,柳依依又追上前几步,小声道:“我看得出来,你们是尊上的朋友。你们一定要提醒尊上,山下的饭菜,也要当心。” 李方二人停下了脚步。 李莲花忍不住道:“柳姑娘,你这话,从何说起?” 柳依依神色黯然道:“也没什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只是想提醒下尊上。可是,我平时见不到尊上,无颜不让我们上去。无颜......”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左顾右盼后,突然朝李莲花凑了过来,把方多病吓了一大跳,本能地举起手中的尔雅剑,横在了她和李莲花之间。 李莲花冲他微微笑了笑,抬手将他握剑的手轻轻按了下去,示意他不必紧张。 方多病这才反应过来。 别说身边这个老狐狸已经今非昔比,就是当初自己屡次出手护他,也是纯粹多余。 唉! 方多病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被忽悠惯了,居然还改不了了。 柳依依也没想到,方多病反应如此大。 她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莲花微笑道:“柳姑娘,你想说什么?” 柳依依道:“尊上的饭菜,都是无颜去拿的。要是,要是无颜在中间动什么手脚呢?那不是太可怕了。” 方多病啊了一声:“无颜?” 柳依依对他仍然有些惧怕,往后退了一步,道:“难道不是吗?尊上的事情,都是无颜在做。如果无颜要动什么手脚,那不是太容易了吗?” 李莲花冲她点了点头,赞许地道:“你考虑问题很周到。确实应该如此。我是你们尊上的朋友,我会将你的担心转达给他的。” 柳依依眼波流动,整张脸上一下多了几分神采。 她冲他们挥了挥手,低头又小碎步地跑回后厨去了。 李莲花注意到,门口,有个人影站在那里,远远地盯着他们,目光清冷。 是云娘。 方多病和李莲花慢慢往山上走去。 此时正值暖春,尽管山路崎岖难行,但是,沿途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五彩斑斓的各色野花,如同繁星般点缀其中。花香如同一股股清泉伴随阵阵微风而来,沁人心脾。 方多病走在前面,回头来问道:“李莲花,你相信刚才那个柳姑娘说的话吗?” 李莲花道:“关于无颜的吗?” 方多病嗯了一声。 李莲花不屑地笑了笑,说道:“自然不信。如果连无颜都不可信,老笛身边便再无可信之人了。” 方多病表示同意,但他又说道:“但我想不明白,如果是厨娘要害老笛的话,不是应该有很多机会吗?随便在饭菜里加点什么就是了,何必那么大费周章弄火药?” 李莲花道:“哪有那么简单?你没听说,他们都不允许到上层来,连饭菜都是无颜拿上来的。我想,既然他们不选择给老笛下毒,而是选择更麻烦的火药炸盟,只能说明,送到老笛这里来的饭菜,原本就是极难下毒的。极有可能,是每次无颜都会验过毒才拿上来。你别忘了,有个人,你虽然很少见到,但他一直在这里。” 方多病突然明白了:“药魔?哦,那倒是。如果他每次都会验毒,别人自然是不敢的。” 李莲花微微颔首:“经过角丽谯那件事,老笛应该是对这些迷香啊,毒药啊,更加防范得严才是。如果他那么容易被下毒,这么多年,他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方多病道:“那也是。” 李莲花道:“方小宝,明日,我们再下山一趟,去一个地方瞧瞧。” “哪里?” “你明日便知道了。” “李莲花,你别卖关子,到底是哪里?” ...... 从山上下,一轮明月已经挂在了天边。 方多病和李莲花分开后各自回房。 方多病在床上静坐调息了一会,才准备躺下歇息。 “咚,咚”,有轻轻的敲门声。 他以为是李莲花来了,嘟囔了两句,懒洋洋地过去拉开了门。 咦?不是李莲花。 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盘点心。 竟然是厨娘玲珑。 “有事吗?“ 方多病有些愕然。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玲珑吞吞吐吐地道:“方少侠,我,我,可不可以......” 她把那盘点心伸到他面前:”这是我做的小点心,方少侠,要不要尝尝?” 方多病眉头微蹙,他没有伸手去接。 玲珑见状,自己翘起兰花指,捏了一小块在嘴里,道:“放心,没有毒的。” 方多病摆了摆手,道:“玲珑姑娘,我和你,似乎没有那么熟。 我要歇下了,你有事就直说吧。” 玲珑涨红了脸,有些尴尬了。 她轻轻咬了咬牙,道:“我只是想问下,是不是内奸不查出来,就会把我们都赶走?” 方多病微笑道:“我只是这山上的客人。这些问题,你应该去问无颜或者尊上啊!” 玲珑神色黯然地道:“我不敢问无颜。但我听到他对武舵主说了这样的话,如果查不出来谁是那个内奸,便会把我们都赶出去。 我不想走,我想留在这里。” 玲珑抬眼看着他,一双眼里泪花点点,真是我见犹怜。 方多病有些好奇:“难道走了不好吗?你不怕你们尊上杀了你?” 玲珑摇头:“不怕。这辈子能留在尊上身边,死也是愿意的。” 方多病一时语噎,半晌才道:“如果实在查不出来,估计也只能把你们都送走吧。如果,你实在不想走,你也可以留意下平时的一些异常动静,及时告诉无颜,帮他早日查出来。那样,你就不用走了。” 玲珑愣了一愣,脸上神色竟然舒缓了许多。 她冲方多病道了声谢,满怀期待地走了。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 (六) 第二日一大早,李莲花照旧去石室喝茶,顺便,看笛飞声药浴。 方多病甚至觉得,自从他们来了后,无颜都轻松了很多,要不要干脆留下来给笛飞声当老妈子算了。 李莲花笑了笑,说他胡说八道。 吃过早饭,他继续邀请方多病下山。 方多病又说,要不,干脆在常州城买个铺子,留下来做生意算了。 李莲花说那还是不行的,云隐山比这里好多了。 此间事一了,马上回去。 方多病嗯了一声,道:“马上回去,就是一直回不去。” 李莲花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臭小子。” 走在路上,李莲花突然说肚子疼,要去看看郎中。 方多病盯着他看了一阵,嘿嘿干笑了两声:“老狐狸!好吧,要不要陪你去回春堂?” 李莲花也笑了:“不错啊,方小宝,越来越厉害了。那就走吧?” “那是,也不看我每天和谁在一起混。” 两人打听了好几个人,才问到回春堂的地址。 回春堂在最热闹的湖塘里街,外面行人如织,里面却冷冷清清。 伙计说,回春堂开业不久,这里的人又不太相信女郎中的医术,宁可去附近男郎中坐诊的店子看病。所以,来问诊看病的人不多。 方多病小声道:“这岂是不多?是没有呀。” 李莲花微笑道:“这是医馆。人少是好事。” 伙计冲他投过来赞许的目光。 方多病扶着李莲花走进里间,里面坐诊的果然是个女郎中。 那女郎中生得白净,只是清瘦如竹。低绾的发髻上随意地插着一根雕花木簪。看上去,倒有几分英气。 李莲花说肚子疼。 那女郎中给他把了把脉,又盯着他戴面具的脸看了一阵,说并无大碍,开三付药回去喝喝就会好。 方多病问:“他这是……” 女郎中淡淡地道:“吃错东西了。” 李莲花很认可地点了点头,道:“肯定是吃了不干净的饭菜。” 方多病也配合地点头。 开好了方子,方多病问要多少银钱,女郎中道:“十两。” 方多病登时睁大了眼睛,叫了出来:“这么一个方子,十两?” 女郎中嫣然一笑:“我们回春堂用的都是真材实料,价钱比别家稍高点,很正常。” 李莲花白了方多病一眼,道:“郎中说得很有道理。 方少爷,给我看病十两银子还舍不得花?” 方多病噢了一声,连声说“舍得”,“舍得”,便去柜台了。 等待伙计抓药的功夫,李莲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凑近郎中,问道:“请问,两日前的晚上,有没有一个年轻女子,因为身上长疹子,来这里问诊?” 女郎中脸色变了一变,刚刚还温柔的语气一下就冷下来了:“两日前有人来问了同样的问题,怎么,没完没了呢。” 李莲花讪笑道:“竟有人来问过了?那可能和我没有关系。 是这样的。我们从外地来做客,就和那位姑娘住在一起。 听她说在你这里看好了她的痒症。我恰巧有位亲人和她症状差不多,也是经常浑身莫名发痒,长疹子,痛苦不堪。所以,想问您讨要要下那个方子,不知道,行不行?” 女郎中似是不信地道:“既是住在一起,为何不直接问她要?” 李莲花道:“自然是问过了。只是她说忙着煎药,竟没有留意方子。 她很热心地帮我找了许久都未找到。我刚才看到这个医馆的名字就是回春堂,才想起这件事。既然我们都来了,何不就问郎中再要一付?我也出十两银子诊费便是。” 方多病飞快地瞪了他一眼。 女郎中面上一直淡淡的,此刻才哦了一声,显见得最后那句话有些分量。她沉吟片刻,道:“好吧,你们稍等。” 她起身走到一张角落里的桌子边,打开抽屉,在里面翻了片刻,找出一张方子来。 她将那张方子摊开,重新给他们抄了一份,交给了李莲花。 “还好,上次留了底。”她面上喜色微露。 李莲花连声道谢,瞟了正走回来的方多病一眼。后者赶紧又退回柜台去,识趣地再次递上了银子。 等到一个精壮的小伙计将几个药包拿了过来,方多病又很有礼貌地接过,客气地道谢,扶着李莲花出了门。 李莲花和方多病回到仙人洞,便将那张药方交给了无颜。 “无颜,劳烦你去查查。” 无颜奇道:“李门主,是要查这个药方是做什么的吗?” 李莲花微笑道:“我好歹也冒充神医多年,还是知道一点药理的。这个药方就是治痒症的,没问题。我是要你去查查这个回春堂。” 无颜道:“是有何不妥吗?” 李莲花道:“这个回春堂一定有问题。这是那女郎中给我抄的一份药方,是她那日开给玲珑的方子。可是,这字迹和她抽屉里的药方字迹完全不一样。” 无颜还是有些糊涂。 李莲花冲方多病做了个请他来分析的手势。 方多病便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李莲花问那个郎中要她那天开给玲珑的治疗痒症的药方。 按理,她直接写一个就是了。但她却去抽屉里找她的存底。 我们当时就看到,她抽屉里放着好多份药方,字迹都是一样。肯定是同一个人所写。却与她手抄给我们的这份字迹完全不一样。” 无颜道:“所以呢?” 方多病道:“而且,还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一家医馆,没人去看病,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郎中的医术不怎么样,第二,收费太贵。根据她抽屉里那些不知道什么人写好的药方,我们推断,那个女郎中的医术确实很一般,她只是根据不同病症大致分类,用的都是早就写好的方子。其次,她医馆里的诊费不是一般的贵,普通人,哪里出得起那么高的诊金? 所以,回春堂,并不是为了谋生赚银子,也不是为了治病救人开在此处,极有可能,就是作为某门派的联络点。” 笛飞声在一旁道:“那就是说,去了回春堂的人,都有可疑?” 李莲花一拍手,道:“对。同时也要让你们安排在城中的人查查这个医馆是什么来历。” 午夜时分,仙人洞。 笛飞声懒懒地靠在木制轮椅上,看样子并不是刚睡醒,而是还没来得及睡。 无颜将一个全身黑衣包裹着的人带进来,伸手解了那人的哑穴:“说话。” 那人直直地站着,一言不发。 无颜不耐烦了,抽出剑,黑色的头巾掉落,赫然露出一张苍白的女人脸。 是云娘。 云娘侧过头瞪了无颜一眼。 无颜道:“尊上,是云娘乔装打扮偷偷下山,去的便是回春堂。属下问她是去做什么,她怎么也不肯说。” 笛飞声面沉如水:“那你把她带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无颜忙道:“属下本想,按您之前交待的,处置了她,但是,她坚持要见您,我想,毕竟是您带回来的人,所以......” 他转身面对云娘,斥道:“你不是说,要见尊上吗?见到尊上,你就承认你就是内奸。” 云娘一脸鄙夷地看向他:“你也太蠢了。我说什么你就信吗?那我告诉你,我不是内奸,你为什么不信?” 无颜被她怼得无言,一时竟答不出来。 “你戏弄我!难道你不是内奸?你之前说你没有去过回春堂,那今晚是怎么回事?” 云娘道:“ 我的确没有去过,我今晚第一次去。” “那你今晚去做什么,为何不肯说?” 云娘咬了咬牙,满脸涨红地道:“那是我的私事。” “你!”无颜将收回的剑又拔了出来,剑尖直指她的胸口:“那你就是内奸!” 云娘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抬眼望向一言不发的笛飞声。 无颜也看向笛飞声。 他并非莽撞之人,尊上不开口,他不会动手。 笛飞声慢条斯理地道:“那说要见我,也是戏弄他的?” 云娘脸上神色变了一变,她看了一眼怒视着他的无颜,和胸前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说道:“我知道,今夜的事情,我是解释不清了。不过就是一死,我云娘不怕死。但是,我有话要和你说,不这样说,他不会让我见你。” 笛飞声冲无颜挥了挥手,无颜将剑撤了回去,退到他身旁。 云娘往前走了两步,无颜便喝道:“不要再往前了,就在那里说。” 云娘没有理他,两眼看向笛飞声,一字一句地道:“我要见你,是要告诉你,我不是内奸,不管你信不信。你要小心玲珑,还有,武墨。” “武墨?”无颜大吃一惊:“你胡说什么,你可有证据?” 云娘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证据。我只是说出来我的怀疑。” 无颜冷笑道:“你连自己去回春堂的事情都解释不清,居然还让我们小心别人。你不觉得你这些话很可笑?” 云娘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容,语气也低沉下来:“我是被骗的,不管你们信不信。如果我知道回春堂不能去,我是一定不会去的。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我只是想在我死之前,见你一面。” 她苦笑着摇头,喃喃自语:“我只是想见你一面,那么难.....是啊,有谁会看得起我这样的女人呢?” 无颜低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呢?什么看不看得起的,你别忘了,是谁救了你,还将你带了回来。” 云娘脸色陡然大变,原本冷漠平静的脸上竟然有了怒意:“救了我,哼哼!确实是救了我。只是,既然救了我,为何又要将我扔下?你可想过,你们将我扔下后,我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 无颜一时有些语塞。 他不是没有想过,后来在客栈重逢时的那不堪的画面,一直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 他是有愧疚的。 如果他当时不打晕她,也许,她不会经历那些。 后来,他和笛飞声虽然从来没有就那件事谈过,但他知道,既然尊上肯将她带回来,应该也是和他一样心怀愧疚吧。 此刻,他竟然有些理亏,但他还是试图解释: “云娘,你不知道,当时尊上身受重伤,还出手救你,但是我们不能带着你......后来尊上不还是将你......” “住口!”笛飞声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无颜看尊上的脸色不好,忙闭了嘴,退到了一边。 笛飞声看向云娘的眼神凌厉:“我再问你一遍,你今晚为何去回春堂?” 云娘缓缓闭上了眼,紧咬着牙道:“你杀了我吧,算是还了你当初的救命之恩。” 笛飞声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无颜忙递过去拐棍。 笛飞声没有接。 他俯视着那个闭着眼的女人,冷冷地道:“我当初根本没有打算救你,所以,没有什么救命之恩。既然你不肯说,那就下山去吧。不管你是不是内奸,我不杀女人。但你若再敢上山,打断你的腿!” 无颜愕然。 他很想说,难道,就这样放她走了? 但他没有说出口。 云娘也满脸震惊,继而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眼中竟似有隐隐泪光。 无颜看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便道:“尊上饶你不死。赶紧走!” 云娘这才反应过来,抬腿缓缓朝门外走去。 在跨出门的那一刻,她停了下来,低声说了句:“别忘了我的提醒。” 笛飞声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没有看到,那个女人刚出了门便紧紧咬住了唇,止不住地泪如泉涌。 “尊上,云娘已经被我赶下山了。”无颜回到上层,惊讶地发现笛飞声依旧坐在轮椅上,沉默不言。 许是看到无颜没有走,笛飞声抬起头来,看着他道:“还有话要说?” 无颜有些支吾地道:“尊上,真的就这样让她走了?” 笛飞声嗯了一声,有些答非所问地道:“你记不记得玉红烛身边有个小丫头,叫,秋娘?” “秋娘?”无颜很认真地想了想,道:“属下并没有见过。属下去玉城的时候,她好像已经离开了。” 笛飞声仍似在自言自语:“我一直觉得云娘那张脸,好像在哪见过。 今日才想起来,倒是和秋娘那个丫头长得有几分像。” 无颜吃了一惊道:“您是说,她有可能是秋娘?” 笛飞声摇摇头道:“不是。” 无颜愣了一愣道:“尊上,尊上的意思,是要我找人去查查那个丫头吗?只是,玉红烛已死,恐怕,需要些时间。” 笛飞声又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只是随口一问。在见到这个云娘之前,我好像根本记不起来有那么一个人了,为何此刻印象越来越深刻。” 他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 (七) 晚饭后,李莲花和方多病打算趁天还没全黑下来,去山上走走。 两人从窄石桥上下来,便远远瞟到了后厨那三个厨娘忙碌的身影。 方多病笑道:“奇怪,老笛都不吃她们做的饭菜了,还是这么忙?” 李莲花道:“估计也就是老笛和无颜不吃吧,其他人,还是要吃的。毕竟,内奸的目标是老笛。 如果不能确定将老笛置于死地,内奸不敢,也完全没有必要对其他人下手。” 一个厨娘转过头来,正好看到李莲花和方多病。她犹豫了一下,突然朝他们小跑过来。 是柳依依。 她眼神中满是殷切,语气中却略带着歉意,极小声地问道:“二位,请问,你们知道,尊上现在是不吃我们做的饭菜了吗?” 李莲花和方多病对视一眼。 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直接地发问。 方多病嗯了一声,道:“这个,我们并不清楚。我们只是客人,主人给我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柳依依满脸写满了失落:“哦,我知道了。其实看到无颜从山下提了食盒回来,我就猜到了。” 李莲花微笑道:“笛盟主素来就吃得很少,甚至几天不吃。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们盟中还有那么多人要吃饭,也够你们忙的。” 柳依依点点头。 李莲花说得没错。 李莲花和方多病转身要走出去,柳依依又追上前几步,小声道:“我看得出来,你们是尊上的朋友。你们一定要提醒尊上,山下的饭菜,也要当心。” 李方二人停下了脚步。 李莲花忍不住道:“柳姑娘,你这话,从何说起?” 柳依依神色黯然道:“也没什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只是想提醒下尊上。可是,我平时见不到尊上,无颜不让我们上去。无颜......”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左顾右盼后,突然朝李莲花凑了过来,把方多病吓了一大跳,本能地举起手中的尔雅剑,横在了她和李莲花之间。 李莲花冲他微微笑了笑,抬手将他握剑的手轻轻按了下去,示意他不必紧张。 方多病这才反应过来。 别说身边这个老狐狸已经今非昔比,就是当初自己屡次出手护他,也是纯粹多余。 唉! 方多病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被忽悠惯了,居然还改不了了。 柳依依也没想到,方多病反应如此大。 她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莲花微笑道:“柳姑娘,你想说什么?” 柳依依道:“尊上的饭菜,都是无颜去拿的。要是,要是无颜在中间动什么手脚呢?那不是太可怕了。” 方多病啊了一声:“无颜?” 柳依依对他仍然有些惧怕,往后退了一步,道:“难道不是吗?尊上的事情,都是无颜在做。如果无颜要动什么手脚,那不是太容易了吗?” 李莲花冲她点了点头,赞许地道:“你考虑问题很周到。确实应该如此。我是你们尊上的朋友,我会将你的担心转达给他的。” 柳依依眼波流动,整张脸上一下多了几分神采。 她冲他们挥了挥手,低头又小碎步地跑回后厨去了。 李莲花注意到,门口,有个人影站在那里,远远地盯着他们,目光清冷。 是云娘。 方多病和李莲花慢慢往山上走去。 此时正值暖春,尽管山路崎岖难行,但是,沿途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五彩斑斓的各色野花,如同繁星般点缀其中。花香如同一股股清泉伴随阵阵微风而来,沁人心脾。 方多病走在前面,回头来问道:“李莲花,你相信刚才那个柳姑娘说的话吗?” 李莲花道:“关于无颜的吗?” 方多病嗯了一声。 李莲花不屑地笑了笑,说道:“自然不信。如果连无颜都不可信,老笛身边便再无可信之人了。” 方多病表示同意,但他又说道:“但我想不明白,如果是厨娘要害老笛的话,不是应该有很多机会吗?随便在饭菜里加点什么就是了,何必那么大费周章弄火药?” 李莲花道:“哪有那么简单?你没听说,他们都不允许到上层来,连饭菜都是无颜拿上来的。我想,既然他们不选择给老笛下毒,而是选择更麻烦的火药炸盟,只能说明,送到老笛这里来的饭菜,原本就是极难下毒的。极有可能,是每次无颜都会验过毒才拿上来。你别忘了,有个人,你虽然很少见到,但他一直在这里。” 方多病突然明白了:“药魔?哦,那倒是。如果他每次都会验毒,别人自然是不敢的。” 李莲花微微颔首:“经过角丽谯那件事,老笛应该是对这些迷香啊,毒药啊,更加防范得严才是。如果他那么容易被下毒,这么多年,他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方多病道:“那也是。” 李莲花道:“方小宝,明日,我们再下山一趟,去一个地方瞧瞧。” “哪里?” “你明日便知道了。” “李莲花,你别卖关子,到底是哪里?” ...... 从山上下,一轮明月已经挂在了天边。 方多病和李莲花分开后各自回房。 方多病在床上静坐调息了一会,才准备躺下歇息。 “咚,咚”,有轻轻的敲门声。 他以为是李莲花来了,嘟囔了两句,懒洋洋地过去拉开了门。 咦?不是李莲花。 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盘点心。 竟然是厨娘玲珑。 “有事吗?“ 方多病有些愕然。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玲珑吞吞吐吐地道:“方少侠,我,我,可不可以......” 她把那盘点心伸到他面前:”这是我做的小点心,方少侠,要不要尝尝?” 方多病眉头微蹙,他没有伸手去接。 玲珑见状,自己翘起兰花指,捏了一小块在嘴里,道:“放心,没有毒的。” 方多病摆了摆手,道:“玲珑姑娘,我和你,似乎没有那么熟。 我要歇下了,你有事就直说吧。” 玲珑涨红了脸,有些尴尬了。 她轻轻咬了咬牙,道:“我只是想问下,是不是内奸不查出来,就会把我们都赶走?” 方多病微笑道:“我只是这山上的客人。这些问题,你应该去问无颜或者尊上啊!” 玲珑神色黯然地道:“我不敢问无颜。但我听到他对武舵主说了这样的话,如果查不出来谁是那个内奸,便会把我们都赶出去。 我不想走,我想留在这里。” 玲珑抬眼看着他,一双眼里泪花点点,真是我见犹怜。 方多病有些好奇:“难道走了不好吗?你不怕你们尊上杀了你?” 玲珑摇头:“不怕。这辈子能留在尊上身边,死也是愿意的。” 方多病一时语噎,半晌才道:“如果实在查不出来,估计也只能把你们都送走吧。如果,你实在不想走,你也可以留意下平时的一些异常动静,及时告诉无颜,帮他早日查出来。那样,你就不用走了。” 玲珑愣了一愣,脸上神色竟然舒缓了许多。 她冲方多病道了声谢,满怀期待地走了。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 (八) 第二日一大早,李莲花照旧去石室喝茶,顺便,看笛飞声药浴。 方多病甚至觉得,自从他们来了后,无颜都轻松了很多,要不要干脆留下来给笛飞声当老妈子算了。 李莲花笑了笑,说他胡说八道。 吃过早饭,他继续邀请方多病下山。 方多病又说,要不,干脆在常州城买个铺子,留下来做生意算了。 李莲花说那还是不行的,云隐山比这里好多了。 此间事一了,马上回去。 方多病嗯了一声,道:“马上回去,就是一直回不去。” 李莲花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臭小子。” 走在路上,李莲花突然说肚子疼,要去看看郎中。 方多病盯着他看了一阵,嘿嘿干笑了两声:“老狐狸!好吧,要不要陪你去回春堂?” 李莲花也笑了:“不错啊,方小宝,越来越厉害了。那就走吧?” “那是,也不看我每天和谁在一起混。” 两人打听了好几个人,才问到回春堂的地址。 回春堂在最热闹的湖塘里街,外面行人如织,里面却冷冷清清。 伙计说,回春堂开业不久,这里的人又不太相信女郎中的医术,宁可去附近男郎中坐诊的店子看病。所以,来问诊看病的人不多。 方多病小声道:“这岂是不多?是没有呀。” 李莲花微笑道:“这是医馆。人少是好事。” 伙计冲他投过来赞许的目光。 方多病扶着李莲花走进里间,里面坐诊的果然是个女郎中。 那女郎中生得白净,只是清瘦如竹。低绾的发髻上随意地插着一根雕花木簪。看上去,倒有几分英气。 李莲花说肚子疼。 那女郎中给他把了把脉,又盯着他戴面具的脸看了一阵,说并无大碍,开三付药回去喝喝就会好。 方多病问:“他这是……” 女郎中淡淡地道:“吃错东西了。” 李莲花很认可地点了点头,道:“肯定是吃了不干净的饭菜。” 方多病也配合地点头。 开好了方子,方多病问要多少银钱,女郎中道:“十两。” 方多病登时睁大了眼睛,叫了出来:“这么一个方子,十两?” 女郎中嫣然一笑:“我们回春堂用的都是真材实料,价钱比别家稍高点,很正常。” 李莲花白了方多病一眼,道:“郎中说得很有道理。 方少爷,给我看病十两银子还舍不得花?” 方多病噢了一声,连声说“舍得”,“舍得”,便去柜台了。 等待伙计抓药的功夫,李莲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凑近郎中,问道:“请问,两日前的晚上,有没有一个年轻女子,因为身上长疹子,来这里问诊?” 女郎中脸色变了一变,刚刚还温柔的语气一下就冷下来了:“两日前有人来问了同样的问题,怎么,没完没了呢。” 李莲花讪笑道:“竟有人来问过了?那可能和我没有关系。 是这样的。我们从外地来做客,就和那位姑娘住在一起。 听她说在你这里看好了她的痒症。我恰巧有位亲人和她症状差不多,也是经常浑身莫名发痒,长疹子,痛苦不堪。所以,想问您讨要要下那个方子,不知道,行不行?” 女郎中似是不信地道:“既是住在一起,为何不直接问她要?” 李莲花道:“自然是问过了。只是她说忙着煎药,竟没有留意方子。 她很热心地帮我找了许久都未找到。我刚才看到这个医馆的名字就是回春堂,才想起这件事。既然我们都来了,何不就问郎中再要一付?我也出十两银子诊费便是。” 方多病飞快地瞪了他一眼。 女郎中面上一直淡淡的,此刻才哦了一声,显见得最后那句话有些分量。她沉吟片刻,道:“好吧,你们稍等。” 她起身走到一张角落里的桌子边,打开抽屉,在里面翻了片刻,找出一张方子来。 她将那张方子摊开,重新给他们抄了一份,交给了李莲花。 “还好,上次留了底。”她面上喜色微露。 李莲花连声道谢,瞟了正走回来的方多病一眼。后者赶紧又退回柜台去,识趣地再次递上了银子。 等到一个精壮的小伙计将几个药包拿了过来,方多病又很有礼貌地接过,客气地道谢,扶着李莲花出了门。 李莲花和方多病回到仙人洞,便将那张药方交给了无颜。 “无颜,劳烦你去查查。” 无颜奇道:“李门主,是要查这个药方是做什么的吗?” 李莲花微笑道:“我好歹也冒充神医多年,还是知道一点药理的。这个药方就是治痒症的,没问题。我是要你去查查这个回春堂。” 无颜道:“是有何不妥吗?” 李莲花道:“这个回春堂一定有问题。这是那女郎中给我抄的一份药方,是她那日开给玲珑的方子。可是,这字迹和她抽屉里的药方字迹完全不一样。” 无颜还是有些糊涂。 李莲花冲方多病做了个请他来分析的手势。 方多病便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李莲花问那个郎中要她那天开给玲珑的治疗痒症的药方。 按理,她直接写一个就是了。但她却去抽屉里找她的存底。 我们当时就看到,她抽屉里放着好多份药方,字迹都是一样。肯定是同一个人所写。却与她手抄给我们的这份字迹完全不一样。” 无颜道:“所以呢?” 方多病道:“而且,还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一家医馆,没人去看病,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郎中的医术不怎么样,第二,收费太贵。根据她抽屉里那些不知道什么人写好的药方,我们推断,那个女郎中的医术确实很一般,她只是根据不同病症大致分类,用的都是早就写好的方子。其次,她医馆里的诊费不是一般的贵,普通人,哪里出得起那么高的诊金? 所以,回春堂,并不是为了谋生赚银子,也不是为了治病救人开在此处,极有可能,就是作为某门派的联络点。” 笛飞声在一旁道:“那就是说,去了回春堂的人,都有可疑?” 李莲花一拍手,道:“对。同时也要让你们安排在城中的人查查这个医馆是什么来历。” 午夜时分,仙人洞。 笛飞声懒懒地靠在木制轮椅上,看样子并不是刚睡醒,而是还没来得及睡。 无颜将一个全身黑衣包裹着的人带进来,伸手解了那人的哑穴:“说话。” 那人直直地站着,一言不发。 无颜不耐烦了,抽出剑,黑色的头巾掉落,赫然露出一张苍白的女人脸。 是云娘。 云娘侧过头瞪了无颜一眼。 无颜道:“尊上,是云娘乔装打扮偷偷下山,去的便是回春堂。属下问她是去做什么,她怎么也不肯说。” 笛飞声面沉如水:“那你把她带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无颜忙道:“属下本想,按您之前交待的,处置了她,但是,她坚持要见您,我想,毕竟是您带回来的人,所以......” 他转身面对云娘,斥道:“你不是说,要见尊上吗?见到尊上,你就承认你就是内奸。” 云娘一脸鄙夷地看向他:“你也太蠢了。我说什么你就信吗?那我告诉你,我不是内奸,你为什么不信?” 无颜被她怼得无言,一时竟答不出来。 “你戏弄我!难道你不是内奸?你之前说你没有去过回春堂,那今晚是怎么回事?” 云娘道:“ 我的确没有去过,我今晚第一次去。” “那你今晚去做什么,为何不肯说?” 云娘咬了咬牙,满脸涨红地道:“那是我的私事。” “你!”无颜将收回的剑又拔了出来,剑尖直指她的胸口:“那你就是内奸!” 云娘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抬眼望向一言不发的笛飞声。 无颜也看向笛飞声。 他并非莽撞之人,尊上不开口,他不会动手。 笛飞声慢条斯理地道:“那说要见我,也是戏弄他的?” 云娘脸上神色变了一变,她看了一眼怒视着他的无颜,和胸前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说道:“我知道,今夜的事情,我是解释不清了。不过就是一死,我云娘不怕死。但是,我有话要和你说,不这样说,他不会让我见你。” 笛飞声冲无颜挥了挥手,无颜将剑撤了回去,退到他身旁。 云娘往前走了两步,无颜便喝道:“不要再往前了,就在那里说。” 云娘没有理他,两眼看向笛飞声,一字一句地道:“我要见你,是要告诉你,我不是内奸,不管你信不信。你要小心玲珑,还有,武墨。” “武墨?”无颜大吃一惊:“你胡说什么,你可有证据?” 云娘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证据。我只是说出来我的怀疑。” 无颜冷笑道:“你连自己去回春堂的事情都解释不清,居然还让我们小心别人。你不觉得你这些话很可笑?” 云娘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容,语气也低沉下来:“我是被骗的,不管你们信不信。如果我知道回春堂不能去,我是一定不会去的。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我只是想在我死之前,见你一面。” 她苦笑着摇头,喃喃自语:“我只是想见你一面,那么难.....是啊,有谁会看得起我这样的女人呢?” 无颜低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呢?什么看不看得起的,你别忘了,是谁救了你,还将你带了回来。” 云娘脸色陡然大变,原本冷漠平静的脸上竟然有了怒意:“救了我,哼哼!确实是救了我。只是,既然救了我,为何又要将我扔下?你可想过,你们将我扔下后,我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 无颜一时有些语塞。 他不是没有想过,后来在客栈重逢时的那不堪的画面,一直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 他是有愧疚的。 如果他当时不打晕她,也许,她不会经历那些。 后来,他和笛飞声虽然从来没有就那件事谈过,但他知道,既然尊上肯将她带回来,应该也是和他一样心怀愧疚吧。 此刻,他竟然有些理亏,但他还是试图解释: “云娘,你不知道,当时尊上身受重伤,还出手救你,但是我们不能带着你......后来尊上不还是将你......” “住口!”笛飞声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无颜看尊上的脸色不好,忙闭了嘴,退到了一边。 笛飞声看向云娘的眼神凌厉:“我再问你一遍,你今晚为何去回春堂?” 云娘缓缓闭上了眼,紧咬着牙道:“你杀了我吧,算是还了你当初的救命之恩。” 笛飞声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无颜忙递过去拐棍。 笛飞声没有接。 他俯视着那个闭着眼的女人,冷冷地道:“我当初根本没有打算救你,所以,没有什么救命之恩。既然你不肯说,那就下山去吧。不管你是不是内奸,我不杀女人。但你若再敢上山,打断你的腿!” 无颜愕然。 他很想说,难道,就这样放她走了? 但他没有说出口。 云娘也满脸震惊,继而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眼中竟似有隐隐泪光。 无颜看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便道:“尊上饶你不死。赶紧走!” 云娘这才反应过来,抬腿缓缓朝门外走去。 在跨出门的那一刻,她停了下来,低声说了句:“别忘了我的提醒。” 笛飞声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没有看到,那个女人刚出了门便紧紧咬住了唇,止不住地泪如泉涌。 “尊上,云娘已经被我赶下山了。”无颜回到上层,惊讶地发现笛飞声依旧坐在轮椅上,沉默不言。 许是看到无颜没有走,笛飞声抬起头来,看着他道:“还有话要说?” 无颜有些支吾地道:“尊上,真的就这样让她走了?” 笛飞声嗯了一声,有些答非所问地道:“你记不记得玉红烛身边有个小丫头,叫,秋娘?” “秋娘?”无颜很认真地想了想,道:“属下并没有见过。属下去玉城的时候,她好像已经离开了。” 笛飞声仍似在自言自语:“我一直觉得云娘那张脸,好像在哪见过。 今日才想起来,倒是和秋娘那个丫头长得有几分像。” 无颜吃了一惊道:“您是说,她有可能是秋娘?” 笛飞声摇摇头道:“不是。” 无颜愣了一愣道:“尊上,尊上的意思,是要我找人去查查那个丫头吗?只是,玉红烛已死,恐怕,需要些时间。” 笛飞声又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只是随口一问。在见到这个云娘之前,我好像根本记不起来有那么一个人了,为何此刻印象越来越深刻。” 他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 (九) 李莲花和方多病听说内奸是云娘,并且已经被赶下了山,颇有些意外。 无颜道:“是我亲眼见她晚上偷偷摸摸去了回春堂,而且,她说不清楚她去那里做什么。” 李莲花微微颔首,道:“这个时候去回春堂,嗯,那确实是可疑。” 无颜道:“除了她之外,其他两个厨娘并没有发现异常。所以,只能是她了。” 李莲花道:“除了不肯说她为何要去回春堂,她可还说了些什么?” 无颜正想开口,笛飞声淡淡地道:“左右已经赶走了,说什么也不重要了。” 方多病笑道:“老笛,这样看,你倒是挺大度的,我都没想到,你居然会放她走。” 无颜咳咳两声,小声道:“尊上不杀女人。” 李莲花笑而不语,方多病却睁大了眼睛,喊道:“老笛,你真的没杀过女人?” 笛飞声瞟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自然杀过。” 方多病啊了一声,正要详问,李莲花打断他道:“老笛,那你处置了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她真的是内奸吗?” 笛飞声沉下了脸道:“不管云娘是不是内奸,回春堂都不能留。” 方多病眼前突然浮现那个女郎中清秀的脸,忙喊道:“老笛,难道你要大开杀戒?这不好吧。那里面的人,可能也有无辜。” 笛飞声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难道我留着他们继续想办法在我盟中安钉子?” 方多病还要说什么,李莲花摆了摆手,制止了他,道:“老笛自有他的道理。云娘这件事,本就有诸多疑点。虽然,回春堂定是有问题的,但是,明知你们在查盟中内奸,并且怀疑内奸是女子,云娘为何还要在此时此刻冒着暴露的风险下山这一趟?” 方多病道:“也许是她不知道山下的人还在不在,急着去通知他们计划已经泄露。抑或是,那日老笛单独留她下来问话,惊到她了,她慌了。” 李莲花道:“也有道理。不过,既然我们都能想到,她难道想不到?有时候看上去太合理的理由,反而有可能是最不合理的。” 笛飞声端起桌上一只雕花琉璃茶杯,眯起眼,仔细端详着那上面的花纹。 身边两人的对话,似乎和他并没有太大关系。 李莲花瞟了笛飞声一眼,显然对他的态度感到诧异:“老笛,回春堂,你什么时候派人去?派谁去?” 笛飞声放下杯子,答非所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李方二人都愣住了,彼此对视了一眼。 李莲花疑惑地道:“你不希望我们留下来帮你?” 笛飞声看似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方多病,说道:“我向来有仇必报,有些人留在这里,要和我讲些什么狗屁侠义的道理,恐会碍事。” “你!”方多病嚯地站了起来:“走就走。我早就想走了,谁想待在你这洞里。” 李莲花沉吟片刻,道:“也好。不过,老笛,如果你派人去剿灭回春堂,最好派武墨去,你腿脚不便,还是让无颜留在身边比较好。” 笛飞声微微颔首。 “如果我腿没受伤,可以和你们一起好好逛逛这常州城。可是,”笛飞声语气中有些遗憾的意味。 李莲花笑笑道:“常州城我们已经逛了好几天了。还是等你伤好了,有时间来云隐山吧。到时候我们带你去逛逛白云城。虽然,偏远小城,远不如常州城繁华,但是那里的风景,有它独特的美。” 方多病哼了一声,道:“没有我们。还是你带他吧,人家可不待见我。” 李莲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一丝丝宠溺的微笑:“别刀子嘴豆腐心了,方小宝。你忘了,当初他走的时候,你可是舍不得呢,怪他没和你打招呼就走了。” 方多病白了他一眼,道:“我那哪是不舍得,我只是觉得他不礼貌,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 笛飞声脸上神色淡漠,对他们的谈话恍若未闻。 他定定地看向李莲花,目光幽暗深邃。 “李相夷,回去后好好练功,别偷懒。别忘了我们的一年之约。” 李莲花苦笑:“知道了,岂敢忘。” 一声告辞,李莲花在笛飞声的目送中,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方多病也朝笛飞声拱手告辞,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洞口,无颜迎了上来,道:“李门主,我已派人将你们的马牵下山了。你们下山后,会看到他们的。” 李莲花看着无颜,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武墨站在中层的出口处,一直看向这边。 无颜冲他招了招手,道:“武舵主,盟主的朋友要回去了。山路难行,麻烦送一送。” 武墨道了声好,笑着迎了上来。 他在前面带路,领着李莲花他们向山下徐徐行去。 李莲花一路还叮嘱他要注意山上的戒备,其他的话也没多说。 毕竟,他也不是自己的下属。 武墨亲自送他们下了山,早有金鸳盟弟子牵着他们的马在路口等待。 两人接过缰绳,向武墨辞行,一跃上马,绝尘而去。 马蹄翻飞,两个绝代风华的年轻背影,在阳光下相伴而行,笑意在眉眼间流转。 愿流年似锦,光阴不负。 方多病大声问道:“李莲花,问你个问题。” 李莲花嗯了一声。 “如果,乔姑娘和苏小慵同时掉水里,你会先救谁?” 李莲花道:“她们俩都会游水。” 方多病不满:“你忽略她们会不会游水的问题,从你的本心出发。” 李莲花道:“我考虑问题从来不忽略已有的事实。” “那你的意思是,你谁都不救吗?” “谁距离我近,我就先救谁。”李莲花淡淡地回答。 方多病哦了一声,觉得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突然又觉得另一个问题更有意义:“李莲花,那如果我和笛飞声同时受伤,你会先救谁呢?” 李莲花勒住缰绳,侧头看向他:“方小宝,你幼稚不幼稚?当然是谁受伤重,就先救谁。” 方多病不甘心:“那如果看不出来谁重谁轻呢?难道,在你心里,这世上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吗?” 李莲花乐了:“你就是想让我说,先救你,对不对?好,先救你。满意了吧!” 方多病大声道:“不是这样的,要从本心出发。” “从本心出发,我现在就想点了你的哑穴,让你闭嘴,赶紧赶路!”李莲花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扬鞭策马,一下就跑得没影了。 方多病无可奈何地追了上去。 他很清楚,李莲花已今时不同往日。 番外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十) 东风料峭客帆远,落叶夕阳天际明。 黄昏的湖州城城门口。 一路疾驰而来的李莲花和方多病在城门口勒住了缰绳。 李莲花远眺着那高大的城门,说道:“天快黑了,小宝,我们进城去吧。今晚,就宿在湖洲城了。” 方多病朗声道:“老狐狸,还是你了解我,当然是去城里的客栈住着舒服。路上的客栈太简陋,本公子住不惯。再说了,闯荡江湖,就是要边走边吃边看,只赶路可就太没意思了。” 李莲花笑着摇头:“对对对,方大少爷可是从来不愿意委屈自己的。” “自然。”方多病高喊一声“驾!”,一夹马腹,策马扬鞭而去,把李莲花远远甩在了后面。 两人找了一家靠近主街的客栈,定了两间房,将马交给伙计去好好喂养。 安顿下来后,方多病问客栈掌柜,镇上有没有好吃的馆子,想去尝一尝。 掌柜说,隔壁小西街的入口,就有一家很有名的馆子,叫“状元楼”。不大,但是口味很好。 如果第一次来,一定要去尝个鲜。 于是,两人出门一路慢慢走到小西街。 夜风微凉,路上行人不少。 掌柜说的那座状元楼,馆子不大,但是门口几盏通红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进进出出的食客络绎不绝,看上去生意不错的样子。 两人自然进去好好品尝了一顿。 要不是李莲花拦着,方多病估计要把店里每道菜都上一份。最后,虽然只点了两荤一素,但是菜的口味确实不错。尤其是那道酱蹄膀,色泽红亮,肉质酥软,让那嘴刁的方少庄主都赞不绝口。 这两人吃饱喝足从状元楼出来,也不打算去逛了。毕竟赶了一天的路,也有些累。 两人便打算走回客栈去,早点歇下。 方多病说,可以在这里多住一天,明日去太湖坐船玩玩。 李莲花不置可否。 两人一路走 到小西街的尽头,人少了很多,挂着灯笼的店家也越来越少。 两人说笑间正要拐上去客栈那条街,突然,一个人影从街旁一扇门里飞快地跑了出来,差点撞上方多病。 那人躲闪间,头上的黑纱掉落,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 方多病伸手去扶了一下,那女子却惊恐万分,匆忙逃走了。 抬眼看去,那扇门上面的门牌赫然写着:济仁堂。 屋内传来一个妇人低声说话的声音:“现在真是世风日下啊!真是可怜,这么俊的女子,这又是被谁祸害了!” 一个老者冷漠的声音:“也未必,说不定就是哪家青楼的花娘。” 妇人同情的声音叹息道:“花娘也是人呢。” 老者似乎不愿意多说,不再接话。 那妇人的声音还在小声地继续。 李莲花看向方多病,只见他一脸愕然的表情,张大了嘴。 李莲花拍了他肩膀一下。 方多病回过神来,压低嗓子道:“他们说刚那个,是青楼女子?青楼女子都是要这么偷偷摸摸来看病吗?” 李莲花嗯了一声,道:“不清楚,也许吧。” 方多病又好奇地发问:“是不是就是得了那种见不得人的病?” 李莲花轻叹道:“总归是不好的病,也有来医馆买些下胎用的,比如,藏红花。” 方多病再次张大了嘴。 李莲花神色有些黯然:“方小宝,这世上,总归是女子比男子可怜。记住,以后,你要对你的夫人好。” 方多病双手一摊,道:“如果我娶了哪个女子,必定是会对她非常好的。只是,我现在都还不知道她在哪里。” 李莲花淡淡地笑了笑。 “但是,李莲花,你也未成过亲啊,为何对这些事情如此了解?” 方多病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把抓住李莲花的袖子,满脸坏笑。 李莲花抓住衣袖从他手里缓缓抽出来,神色清冷地道:“你忘了,我以前是神医。这些事情,多少是听过或者见过的。” 方多病哦了一声,他说的总是有道理的。 方多病往前走了几步远,发现身边没有脚步声跟来。 回头看去,只见李莲花站在原地,回头看向刚那女子跑走的方向,有些恍神。 “李莲花?” 方多病唤了一声。 李莲花回过神来,朝他笑了笑走来,但是,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你认识她?” 李莲花沉默片刻,对他道:“方小宝,你说,云娘昨晚偷偷摸摸去回春堂,会不会也是......?” 方多病差点叫了出来:“啊,你是说,不,不会吧!” 李莲花将他拉到一边,示意他小声。 “你看,我们之前就说过,云娘如果真是内奸,这时候去回春堂是极大的冒险之举。但,如果,她不是内奸呢?” 方多病明白他的意思,但总觉得也太牵强和巧合了。 “她为什么早不去晚不去,这时候去回春堂呢?还偷偷摸摸去。” 李莲花道:“她如果不是内奸,就有可能根本不知道回春堂有问题。而这时候,她恰巧知道了回春堂坐诊的是女郎中,而且医术还不错,治好了玲珑的痒症......” 方多病皱了皱眉。 是啊,这样说,似乎是说得过去。 李莲花补充道:“如果真是有什么麻烦,她无法忍受,又或是不能再拖,必须尽早解决,那她是极有可能会冒险一试。” 方多病点头:“这样说,那问题还是出在玲珑的身上。” 李莲花面露忧虑:“方小宝,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我在想,我的话会不会误导了老笛。” “怎么说?” “我一直和老笛说,内奸是女子,因为我确实听到了那句话。但是现在想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我忽略了老笛十多年都未曾来过这个分舵,一直都是角丽谯在管着他们。 虽然,忠于角丽谯的亲信应该都已经被铲除了,但谁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谁能保证没有人阳奉阴违呢?毕竟,东海约战之后,老笛一直在找我的路上。” 李莲花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低沉。 方多病脸色开始逐渐变得凝重:“李莲花,你会不会把事情想得太严重?” 李莲花喃喃道:“也许吧,我倒是希望如此。 但如果,事情比我想的更严重呢? 比如,内奸不止那两个被杀的,不止玲珑......” 方多病差点跳了起来:“那老笛岂不是有危险啊!” 李莲花脸色难看了:“老笛今天催我们走,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管怎样,方小宝,我们现在就赶回去。” 方多病看了看那黑沉沉的天空,不安地道:“是要回去。可是,现在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我们也付了住店的银子了。要不要,先住一晚,明早,天不亮我们就走?” 李莲花有些激动,伸手按住了方多病的肩,正色道:“小宝,我们已经走了一日了。现在再赶回去,又要一日。两日,可以发生很多事了。如果不是老笛还受着伤,腿脚又不方便,我倒也不担心。” 方多病看出来了,李莲花是真的着急了。 “好,你别急,我听你的。现在就回去。”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十一) 茅山脚下。 远处的道路,扬起一阵尘土,两匹雪白的骏马疾驰而来。 到了山脚下,两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利落地将缰绳系在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之上。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发力,催动轻功,两道人影飞快地朝半山腰飞奔而去。 仙人洞的上层,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无数从山顶倾泻而下的大大小小的石块,泥土,树木倾泻而下,将整个仙人洞上层覆盖,原本的洞口早已消失不见。 从山下飞奔而上的两个男子僵在了原地。 “阿飞?阿飞?” 方多病冲着那堆废墟大喊,然而,没有人应答。 李莲花沉声道:“方小宝,别喊了,到洞里去看看。” 说罢,他提足运气,直奔中层的入口而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方多病急忙跟了上去。 然而,整个洞里都不见金鸳盟人的踪影。 原本,笛飞声沐浴的石室大门从外面就是打不开的。 而此刻,更加不能了。 整个石室已经被泥土和石块填满,黄色的泥土甚至挤出了那个小窗。 李莲花紧蹙着双眉,脸色凝重。 方多病正要开口,只见李莲花艰难地往后退了两步,沉沉地摇了摇头,突然转身往洞外奔去。 方多病再次紧跟其后。 “去找些工具来!”李莲花高呼了一声,身形奇快,话音刚落,他人已跃上了洞顶。 方多病喊了声:“要工具做什么?刨土吗?” 李莲花一声怒斥:“谁?” 显然不是回答他的问题。 一堆乱石中,一道披头散发的人影缓缓站了起来。 她站了起来,但马上又瘫软了下去。 李莲花快步上前将她扶住,掐住了她的人中。 方多病也噌噌两下跃了上来。 “这是,柳依依?” 方多病看着那张脸惊呼道。 确实,是那个叫柳依依的厨娘。 她双眼红肿,一张脸看上去又脏又黑。 “她这是在用手刨土?”方多病盯着她的两手,有些震撼。 柳依依衣服上都是土,十指更是脏得有些夸张,全是泥土与鲜血混在一起。 柳依依幽幽地醒来,看到自己半靠在一个俊美的男子怀里,一时有些恍惚。 但很快,她便认出了李莲花。 她慌不迭地拉了李莲花的衣袖,用几乎已经发不出声的嗓子哭喊道:“李先生,求您,救救尊上。求求您......” 李莲花脸色陡然大变:“你说什么?” 柳依依用手拍打着脚下的那堆泥土,嘶哑着嗓子,费力地发声:“尊上,在这下面......” 李莲花猛地站了起来,脚下踩着一块碎石,差点摔了下去。 方多病也像是被雷击中一般,愣在了当场。 半晌之后,他才喃喃地道:“李莲花,李莲花,她说老笛在这下面是什么意思啊!” 李莲花没有回应。 “李莲花?你说话呀!李......” 方多病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李莲花神色骇人,眼里隐隐有泪花闪闪。 方多病顿觉鼻子发酸,眼泪止不住就往下淌。 却忽听得李莲花斥道:“哭什么哭,不是让你找工具吗,挖!” 方多病愣了一愣,赶紧进洞去找工具。所幸,仙人洞中层还完好,他便去抱了一堆的棍铲刀具,但凡坚硬些的,一股脑都抱了来。 李莲花蹲下身子,盯着柳依依,一字一句道:“你亲眼所见,你们尊上被埋在下面了?” 柳依依摇头。 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只知早上在后厨的时候,突然听到轰地一声巨响,大家都纷纷往外跑。 只听得有人喊,山崩了!尊上被埋在里面啦! 她什么也没想,便爬上了洞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赶紧把这里挖开,把尊上救出来。 铲子被铲断了,她便用棍。 棍断了,她便用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昏过去了,直到刚醒来,便看到了李莲花站在她面前。 李莲花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照她的说法,现在是午时,笛飞声如果真的在里面,那已经被埋了足足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 方多病道:“那无颜呢?” 柳依依欲哭无泪:“他应该和尊上在一起。我不知道,你们快点挖呀,别再耽误......” 她没说完便发出了一声尖叫。 她整个人突然被拎起,从那泥石堆上径直飞了下去。 李莲花拎着她,将她稳稳地放在地面,冷冷地道:“你站远点。” 他重又飞回到了那洞顶上。 然后,伴随着轰轰轰的响声,那个早已筋疲力竭的厨娘看到眼前的泥石堆上尘土飞扬。石块,树枝树干不断从那洞顶往四面八方滚了下来,周围的地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土堆。 柳依依瞪大了眼睛。 那两人,竟在用掌强轰,片刻间便将洞顶上泥石堆夷平。 这两人,内力竟如此高强! 然而,再厉害的武林高手在清理完洞顶后,也会傻眼。 纵然你武功再高,内力再深厚,都是要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掏完,才能继续往下。 而且越往下走,里面的土石就更难抛出来。 方多病声音哽咽道:“李莲花,埋得这么深,已经这么久了......不如干脆就让老笛在里......” 李莲花铁青着脸,瞪了他一眼,道:“闭嘴,方小宝!老笛不可能在这里面,我绝不相信他就这样死了,除非,我亲眼看见。” 方多病蒙了:“他若不在这里面,我们为什么要挖?” 李莲花咬咬牙,道:“我只是要确定一下。你先去歇一会吧。” 方多病自然不肯。 两个人足足掏了两个时辰,直到日暮西山,才终于将那一石室的泥石清了一大半,眼看就要见底了。 李莲花突然迟疑了,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方多病小声道:“李莲花,你说过,老笛肯定不会在里面的。” 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极度心虚和紧张。 李莲花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当然。” 就在两人跳进洞里准备接着干的时候,洞外似乎有什么响动,然后便是听到了柳依依的惊呼声:“尊上!” 这两个字,犹如平地一声雷,让洞里的两人登时石化在原地。 紧接着,无颜的声音响起:“柳依依,你在这里做什么!” 柳依依的抽泣声隐隐传来。 李莲花和方多病几乎同时扔下了手中的工具,迫不及待从洞口一跃而出。 洞外空旷的坪里,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山般屹立。 身后,是无颜和十几名一脸肃杀的男子。 方多病差点要哭了:“老笛,阿飞! 你没死啊!”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 (十二) 笛飞声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跟随着那两道人影翩然落在他身前。 往日衣服不染一丝尘埃的两人,此刻却灰头土脸,满手污泥,样子实在有点狼狈。 他还没开口,使劲把眼泪憋了回去的方多病已然恼羞成怒,大喊道:“老笛,你怎么回事!你没死,倒是早点出来啊,你就这样等着我们把诺大个洞都掏空了你才现身,你是成心的吧!” 笛飞声淡然地瞟了他一眼,有心开口嘲讽两句,却突然对上了对面那人微微发红的眼睛,他莫名地心虚,闭上了嘴。 李莲花盯着他,一言不发。 笛飞声往前走了一大步,几要和李莲花迎面撞上。 他低下头,凑过去,一双锐利的眼眸盯着李莲花,略带讥笑地道:“李相夷,你竟然会为我流泪。” 李莲花很想抬手甩他一掌,但是忍住了。 他干笑了两声,眯了眯眼,淡淡地道:“别做梦了,洞里的沙土迷了眼而已。” 笛飞声嘴角上扬了一个大大的弧度:“不管怎样,我还是挺感动的。” 方多病拍了拍手掌上的泥,骂骂咧咧地道:“你当然要感动。我们在这里给你挖坟挖了几个时辰,连水都没喝一口。你看,这座山都快被我们移开了!” 笛飞声哼了一声道:“ 那只能怪自己蠢。我笛飞声什么人,你们竟然傻到相信我会被埋在这底下。” 李莲花冷笑道:“笛盟主确实是厉害,你怎么不去戏园子唱戏呢?” 方多病闻言一怔,就见李莲花冷冷地瞅着笛飞声腰下的部位,他突然就醒悟过来了。 紧接着,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高声大叫起来:“老笛,你腿没瘸啊!你竟然一直在骗我们?太过分了!” 无颜忙道:“不是,不是。尊上的腿是真的受伤了的。只是,已经好了。” 笛飞声不屑地道:“那点伤算什么,摔断了腿而已。若不是路途遥远,我又赶着将花送给某个骗子,没来得及休养,早就好了。” 他那言语间,竟带着几分傲娇之意。 李莲花轻轻叹息着摇摇头,道:“方小宝,我们这趟,是白跑了。” 气得方多病跺着脚连骂了笛飞声十几句大骗子才作罢。 笛飞声却一点也不恼,甚至还有几分得意地说道:“李莲花,不是只有你会演戏。这算是报了你害我摔断腿的仇了。我们扯平了!” 李莲花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道:“好好好,扯平了,你说了算。” 他环顾了下四周,有些好奇地道:“你山上其他人呢?” 他没看到武墨,玲珑,还有几张平时依稀能记起来的脸,此刻都不在笛飞声身后那个队列里。 笛飞声脸色变了变,道:“走吧,先进去说。” 无颜道:“那尊上,我先带人将石室清理干净。” 笛飞声点了点头,自己率先朝洞里走去。 “尊上!”柳依依怯怯的声音响起。 笛飞声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那个仓促间一直用衣袖使劲擦脸的女子:“柳......” “尊上,我是柳依依。我......” 笛飞声打量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她那两只血泥模糊的手上。 他微微蹙眉道:“你离开下山去吧。” 此言一出,柳依依登时惊呆了。 她原本想说的是,她不要奖赏,她是心甘情愿的。 却不想,等来的是尊上要赶她走的结果。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努力想喊出来,尽管她声音早已经嘶哑。 柳依依带着哭声喊道:“我不走,尊上,您不要赶我走,我只想留在您身边,给您做饭,洗衣,干什么都行。” 笛飞声摇了摇头:“看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我会让无颜给你些银两,足够你省着点用一辈子了。自己去找个男人嫁了吧。我的身边不会是你的归宿。” 柳依依还想哀求,笛飞声已经大步走了进去,头也不回。 无颜挡在了柳依依身前,难得的客气:“尊上让你离开,你就离开吧。”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数了几张银票塞到了她手里,小声道:“你若暂时没地方去,常州城里广福寺对面有一家''十里香包子铺'',你去那里,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们会留你的。” 柳依依哭着使劲摇头。 李莲花和方多病听不下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跟上了笛飞声的步伐。 几个人刚坐下来,李莲花便忍不住问道:“难得柳姑娘对你如此忠心,你为何一定要赶她走?” 笛飞声面无表情地道:“越忠心的女人越是麻烦。我会跟无颜说,以后我身边不要放女人。” 方多病啧啧叹道:“老笛,你确实是太招桃花了。要不,你干脆还是像以前那样,整天戴着面具比较好。女人看不到你的脸,不会迷上你。 你的仇家看不到你的脸,不会想杀你。多好!” 李莲花道:“那个就随老笛自己吧。 我现在关心的是,是谁要杀你,你是如何逃脱的,洞里的其他人呢?” 笛飞声道:“如果要听故事,等无颜忙完了,让他和你们讲讲。 我只能告诉你,他们都死了。主犯便是武墨。” “都死了?”方多病大吃一惊。 “那现在外面那帮人是哪里来的呢?”李莲花奇怪地问道。 “是无颜从总舵调来的人。”笛飞声漫不经心地答道。 方多病越发好奇了。 可气的是,无颜在外面忙着,里面这个闲着的人却不肯把话讲清楚。 可笛飞声越这样,他方多病就越是抓心挠肺地想搞清楚。 李莲花却似乎已经想通了一些缘故。 他微微笑道:“其实,大致的前因后果我已经猜到,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方多病连忙催促:“快讲快讲……” 李莲花故作高深地道:“老笛,你来了茅山后,便察觉茅山分舵有异,于是,你便故意装作腿伤未好。” 笛飞声打断他:“一开始是真的未好。” 李莲花哦了一声,继续道:“其实你的腿已经好了,但是你装作未好,是想让那些有异心的属下觉得有希望成功反你,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你假装信了云娘是内奸,急匆匆把她赶走,也让他们以为你认定了云娘是内奸,所以才放松了警惕,大胆实施他们的计划。” “你还故意把我们支走,是因为我们在这里,内奸会有所顾忌,你这样做,就是想诱他动手,而对方也恰如你所料,一步步掉进了你的坑里。” 笛飞声只笑笑,不说话,那神情,似是在等他继续往下说。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 (十三) 李莲花从桌上拿了只茶杯往笛飞声面前一放:“听故事啊,先倒杯茶。” 笛飞声还没动,方多病也拿了自己面前的茶杯往前一摆,大声道:“没错。老笛,你害人不浅啊!我们俩跑了一天,刚到湖州吃了顿饭,这老狐狸就说不对,要回来救你。我们马不停蹄又连夜赶了回来,然后挖了一天土,水都没喝一口,你说.....” 他的抱怨声戛然而止。 笛飞声已经端起茶壶,给李莲花杯子里倒满,又给方多病也倒上,颇有些不耐烦地说了句:“没有热水,要喝只能喝凉的。” 李莲花有些嫌弃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起身又去洗了手才回来。 方多病却只拍了拍手掌,掸了掸衣袖上的泥土,便将那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豪气地喊了句:“小二,再来一杯!” 然而,对面的“小二”无动于衷。 方多病不满了:“老笛,不至于吧。我们为你舍生忘死的,你连倒杯茶都不愿意?” 笛飞声懒得搭理他,给自己倒上一杯,自顾自喝起来。 方多病忍不住要吹胡子瞪眼。 李莲花见状,摇头道:“多大个事啊!来吧,方大少爷,我给你倒。” 他手伸出去刚碰到茶壶,方多病就一把夺了过去,嘟囔道:“我又不是没手。” 李莲花笑了笑,连饮了两杯,看着笛飞声道:“老笛,没想到,你还真沉得住气啊。我们来这么久,你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天天在我面前装受伤,装瘸腿。佩服啊!佩服!” 笛飞声淡淡地笑道:“李相夷,自从你变成李莲花,你人前人后可没少演戏。我只是学学你罢了。” 此言一出,方多病顿时被他勾起了痛苦的回忆。 他啪地把杯子一顿,满腹牢骚就要开始往外倒。 “方小宝,你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李莲花悠悠然吐出来一句。 方多病瘪了瘪嘴,哼了一声,把那满腹的牢骚又吞了回去。 李莲花道:“其实我也只能猜个大概。茅山分舵的那些人,你说,都被你杀了,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难道,他们全都背叛你了?” 笛飞声道:“确实都死了,但并不都是被我所杀。” 李莲花道:“不都是,那就是有一部分是。一部分是武墨的人,还有一部分是忠于你的人。忠于你的,被武墨杀死了。忠于武墨的,被你杀死了。对吧,包括武墨。” 笛飞声笑了:“你确实很能猜。 继续啊!” 方多病道:“那玲珑呢,玲珑是不是就是那个内奸?” 笛飞声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是的。” 方多病呵呵笑道:“老笛啊,你这金鸳盟人心不齐啊,怎么这么多叛徒?我们天机山庄可是一个都没有。” 笛飞声冷冷哼了一声。 无颜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他赶紧快步过来,道:“不是这样,都怪我思虑不周。 当时想着,尊上受了伤,在路上耽搁了那么久,去总舵还要两日的路程,便来了最近的这一处分舵。只是,没想到武墨竟是角丽谯的人。这些年,他装得很像,平日和角丽谯没有往来,我们竟然没有察觉。” 他对笛飞声躬身行了一礼,神色凝重:“属下办事不利,请尊上责罚!” 笛飞声抬眼盯着他,淡淡地道:“自然要罚。你自去......” 李莲花突然开口道:“老笛......” 他端起那个茶壶,晃了晃道:“你这里一个厨娘都没有了,好歹,先烧壶热茶?” 他看向无颜:“无颜,麻烦你先找个厨娘或者,别的人也可以,烧壶热水,我们想来口热茶,如果,有口热饭就更好了。” 无颜惊愕地抬头看着他,又看向笛飞声。 笛飞声面无表情冲他挥了挥手:“领罚的事情日后再说吧,先安顿好。” 无颜道:”属下这就去安排。城里有几个盟中人是开馆子的,还有包子铺,属下让他们来两个会做饭的,应该不难。” 笛飞声道:“不要再找女人。” 无颜稍有迟疑,但还是点头称是,匆匆出去了。 等他出去,方多病忍不住问道:“那,老笛,你这里现在安全了吗?” 笛飞声侧过头,回望已经清理到窄桥那端的十几个忙碌的身影,沉声道:“这些人,都是我的暗卫,每一个都是无颜精心挑选过的,绝对忠心。你别看只有十几个人,个个都是好手,可以以一当十。” 李莲花微笑着对他竖起大拇指道:“老笛,虽然,这次我被你骗得团团转,但是,我还是要说,你让我心悦诚服。如果你不是一直仰望武学之巅,而是痴迷这江湖至尊的话,恐怕,将是整个江湖的噩梦吧。” 笛飞声淡淡地笑了一笑,不予置评。 方多病却突然发问道:“老笛,既然你早已知道武墨才是那个真正的内奸,为何不早点把他抓起来除掉呢? 也免得你这仙人洞被弄成现在这鬼样子啊,还害得我和李莲花提心吊胆跑了一路。” 笛飞声道:“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而且,不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动手,我如何知道哪些人是叛徒,哪些人是忠于我的?” 方多病好奇地道:“那你最后是如何分辨出来的?” 笛飞声双眉微微耸动,脸上神色间陡然有了肃杀之意:“武墨在动手前,将他们都杀了。活着的,都是叛徒,很好分辨。” “这么狠?”方多病哆嗦了一下,啧啧道:“太狠了。” 李莲花道:“算了,左右一切都结束了,方小宝,我们也没必要问那么多了。现在,老笛伤也好了,身边都是可以信任的人,我们明日便离开,如何?” 方多病说,好的。 笛飞声却突然道:“回都回来了,再多住两日又如何?” 方多病哈哈大笑:“老笛,你竟然会留我们?难道,你舍不得我们?” 笛飞声轻笑一声,看向李莲花道:“我之前说过,如果我不是腿受伤了,定然陪你们在常州城逛逛。我现在也不用装了,答应你的事情,绝不食言。” 李莲花笑道:“可是,常州城,我和方小宝已经逛够了。” 笛飞声嗯了一声,淡淡地道:“可我还一次都没逛过。” 方多病噢了一声道:“那你刚才说错了呀,你应该说,” 他模仿笛飞声的语气:“我之前说过,如果不是我腿受伤,你们定然要陪我在常州城逛逛。” 李莲花笑得直摇头。 方多病也来了兴致,一拍桌子,喊道:“既如此,那便不能光喝茶了,得上杯好酒来。无颜呢,无颜呢?上好酒来!” 李莲花笑道:“你不着急回去了?” 方多病道:“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洞外,暮色已浓,手持火把的暗卫们已经在做最后的打扫,无颜从山下带来的做饭的人也上了山,在后厨忙活起来。 很快,仙人洞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 短短时间,这三个出类拔萃,世间难逢敌手的男子分别又再聚首,那眼角眉梢的笑意都是足足地发自内心。 若无相欠,怎会相见。 这世间,所有的相遇,皆有因由。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十四) 方多病瞅着那些暗卫,行事做派与平日里见到的仙人洞里的金鸳盟的人大不相同。一个个面容冷峻,走路如风,神色凛然,隐隐有肃杀之意。 他忍不住小声问李莲花道:“老笛把这帮人叫过来,昨日怕是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吧?” 李莲花想了想,正要说话,看到无颜就立在身后。 李莲花轻笑道:“无颜,你们尊上说,想听故事,要找你。你可有空和我们讲讲?” 笛飞声坐在一侧,脸上神色一如既往地淡定。 无颜看了一眼笛飞声,明白了尊上是默认他继续往下讲故事的。 于是,他认真地回答道:“他们是暗卫,一般不出手的。尊上来到茅山之前,我便已经通知他们过来了,只是不曾露面。 ” 方多病啊了一声,诧异地问道:“那时就来了?为何我们在这里这么久,从未见过他们?” 李莲花笑道:“自然不在山上。 如果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存在,那还叫暗卫么?” 无颜点头:“正是。” 李莲花道:“我看你们是从山下上来的。所以,他们是在山下清理城中的叛徒?” 无颜嗯了一声,将事情从头到尾大概讲了一遍。 那个武墨,原本让玲珑挑唆阿松和全荣给阿原报仇,串通几个门派的人一起围攻仙人洞。不想关键时刻,两个所谓的盟主的朋友意外来访。 鬼使神差,他们还发现并破坏了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 万幸,笛飞声没有耐心审问,当场就击杀了那两人。 他们总算是侥幸逃过。 阿松和全荣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然而,武墨没想到,那几个江湖门派虚张声势,胆小如鼠。 笛飞声夜里下山挑战,将他们各派的掌门全部打伤后,便如丧家之犬般逃离了常州。 问题是,笛飞声根本就没有下山。 他们想来想去,只有那两个据说是笛飞声的朋友搞的鬼了。 那两个人功夫如此高强,他们心生畏惧,决定暂时隐忍。 再后来,他们让笛飞声相信了云娘是内奸,放松了警惕。 直到他的两个朋友终于离开茅山,他们才敢动手。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个一言九鼎,宁可杀人也懒得和人多说两句话的尊上,居然扮猪吃老虎,玩起了假装受伤的戏码。 而笛飞声知道,武墨若要动手,必定还是会趁他在药浴的时间。 果然,他们在那一处斜坡上埋放了火药,将那块巨石和斜坡上的土石都炸了下来,想将笛飞声和无颜埋在石室里面。如果成功,他们便一劳永逸。如果不成功,他们便一拥而上,趁笛飞声泡在浴池中,腿脚又不便动手,想来总是会有几分胜算的。 无颜说到此处,恨恨地呸了一声,骂道:“简直痴心妄想。” 李莲花笑道:”所以,你那轻功卓绝的尊上就趁山石崩塌之际从石室的顶上飞跃而出,然后看着那帮假装来救你们的叛徒在那里表演?” 原来,武墨那帮人以为笛飞声和无颜被埋在里面了,大功告成,欢喜得立马就放了信烟。 按照事先说好的,城中零散分布的几处据点里,他们的人见到信号,便会立刻动手剿杀那些忠于盟主的人。 但是,他们不知道,盟主的暗卫们早已在各处据点隐藏好。 不需分辨,但看谁先动手,暗卫们便帮着反杀那帮先动手的人。 不得不说,这一招真的简单,高效。 与此同时,那些在山顶放了信烟便急急往山下赶去帮忙的人绝难想到,那条看上去并不长的下山路,竟成了他们这短暂一生的终点。 只有柳依依那个后知后觉的傻丫头,还在那崩塌的洞顶嚎啕大哭,没有跟着往山下跑。 但,她是幸运的。 不然,她也会稀里糊涂地倒在下山的路上。 李莲花听到这里,有些错愕地看向方多病:“方小宝,我们上山的时候,看到路上有尸体吗?” 方多病也愕然地摇了摇头。 无颜脸色变了一变,恨恨地说道:“尊上说,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而且,我们得知,他们将那些忠于尊上的人骗到那处望仙崖后偷袭他们,杀了后还将他们的尸身从那处崖上抛了下去。 千丈悬崖,毁尸灭迹的绝好去处。 尊上以牙还牙,就在同样的地方,让他们自己跳了下去。” 方多病突然想起来那个女内奸的事,便问道:“那玲珑呢?老笛不杀女人,难道也让她下山走了?” 无颜摇摇头。 玲珑,也跳了望仙崖,不过,她是自愿跳下去的。 尊上饶她不死。 但她说,武墨死了,她也不要独活,她要跟着武墨同生共死。 方多病有些唏嘘。 自古多情女子下场似乎都不太好,尤其是那些跟错了人的女子。 应笛飞声之邀请,次日,李莲花和方多病陪他下山。 这是这三个男人第一次一起逛常州城。 方多病其实想不明白,像笛飞声那样的人,为何会有想逛街的怪异念头,而且看上去,他面上竟有一丝欢喜的神色。 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宽阔而热闹的常州城街道之上,走来了三个年轻男子。 金色的阳光洒在青石铺就的街巷上,温暖了路上行人匆匆的身影。 当中那名素衣男子,眉目如画,温润如玉。他迎着微风徐徐走着,衣袂飘飘。不经意间抬手拂去吹乱的一缕发丝,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平静而美好,仿佛不染一丝尘埃。 他身边的两人,一人身着白衣,一人身着黑衣。 白衣男子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一身白衣面料华贵,袖口和领口处还精心绣制了极其精美的花纹图案。 腰间长剑的剑柄之上镶嵌着晶莹剔透的雕花白玉佩,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轻轻晃动,玉佩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黑衣男子身材高大,俊美非凡,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眼睛深邃如海。 那三人就这样缓缓而行,不疾不徐。那画面很美,美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再细看一眼。过往的行人无不为之侧目,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女子们,虽羞于盯着细看,但惊鸿一瞥,眼里心里,从此便再也忘却不了。 方多病也察觉到了那些热辣辣的目光,忍不住抱怨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应该戴上面具出来?” 被他一提醒,李莲花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具,递给笛飞声,道:“笛大盟主,你还是戴上吧。” 笛飞声冷冷地道:“你们为何不戴?” 李莲花白了他一眼:“我只有这一个。你仇人多,比较招人恨,你更需要。” 他转身对方多说道:“你的面具呢?” 方多病摊开双手:“在包袱里,忘带了。” 笛飞声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李莲花手里的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 (15) 常州城有座茶楼,名字简单,质朴,就叫“一碗茶”。 “一碗茶”是城中最大的茶楼,生意很好。 茶楼和回春堂就隔着一条街,李莲花和方多病之前来查回春堂的时候就来过一次。 笛飞声不喜饮酒,对茶却是情有独钟。 三个人寻了一个临窗的雅座坐下,要了一壶白茶,一碟花生米,一碟杏脯。 一楼的正中央有一个方形的戏台,每日固定的时间都有唱曲的年轻女子,说书的老先生登台献艺。 每每此时,茶楼内人头攒动,喧闹异常。 各路茶客或三五成群围坐一桌高谈阔论,或静坐一隅投入地聆听。 茶香袅袅,灯光摇曳。 多少江湖客的岁月,就在这一壶清茶一盏灯中,翻过了一页又一页。 小二过来续茶时,方多病向他打听,这常州城内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小二打量了三人一眼,小声道:“自然是有的。不过三位看上去,不是普通的茶客,一般的地方,你们可能看不上。” 方多病觉得好笑:“你怎知我们看不上?先说说看。” 小二道:“城中有座有凤阁,里面的花魁娘子那可是天姿国色。不过,要晚上才能见到。” 方多病摆了摆手道:“那是青楼吧,没意思。还有别的去处吗?” 小二想了想,又打量了三人几眼,笑着说道:“离得不远便是天目湖,湖中有很多小岛,其中有一座较大的龟岛是常州城的富户候员外购置的私人岛。每月的初一十五开放上岛,只允许男子上岛。今日,正好是十五。” 方多病不由得嗤笑两声道:“只许男子上岛?不会又是什么青楼之类的酒色之地吧!” 小二嘿嘿一笑,道:“瞧这位客官说的......男人嘛,自然是逃不过这两样的。不过那个地方,我们这样的人可去不起。光是坐船都要五两银子一个人。 三位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可以去看看,听说很特别。” 方多病有些疑惑:“特别?和我们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有什么关系吗?” 小二笑得有些猥琐,支吾着不答。 笛飞声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走开。 李莲花看着方多病那一脸的茫然,微笑道:“方小宝,不要想了。估计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方多病哦了一声,不再问了。 三人听完那个卖唱的女子的小曲,不想听那个说书的老头眉飞色舞的表演,便结了账准备出茶楼。 刚走两步,从茶楼外面风风火火走来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差点和方多病撞个满怀。 方多病好意伸手去扶,没料到那男子正眼都不瞧他一眼,一拳便朝方多病胸口捶来。 但是这一拳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牢牢地抓住,男子只感到对方手上力道很大,然而自己被往后推了一把后,竟也稳稳立住了。 李莲花微笑着道:“这位兄台,火气是不是太大了些?” 那男子看上去文弱,却满脸怒气。 他看了李莲花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是觉得哪里不对,但他扭头看到了那个小二。 一瞬间,他脸色大变,咬着牙,一言不发就扑了过去,一下将那小二扑倒在地,两人厮打起来。 原本看那架势,以为他是个厉害的主,没想到三两下就被那小二翻身压在底下,脸上挨了好几拳。 掌柜和七八个小二围了过来,将他们拉开。 那男子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却还是攥紧拳头要打,被拉偏架的小二们死死拉住,又被刚那个小二趁机踢了几脚,惨叫连连。 李笛方三人看得莫名觉得好笑。 掌柜的让小二们放开男子,他捂着脸,指着对方破口大骂。 骂的什么,没听明白,但是,李笛方三人都听到了一个清晰的名字: 云娘,卖到哪里了! 李莲花和方多病齐齐看向笛飞声。 笛飞声脸色阴沉着听他们吵,终于忍无可忍,大步过去,一把将那小二从人群中揪了出来,喝到:“云娘是谁?” 小二有些晕了,正要开口骂他,又慑于笛飞声身上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气势,勉强忍住陪着笑道:“一个欠我们银子的女人,我们把她卖给了龟岛的侯员外做丫头去了。” 那和他厮打的男人边骂边冲过来要踢他,被方多病用剑拦住。 他狠狠地瞪了方多病一眼,又扭头冲小二骂道:“昨日明明谈好了价钱。今日便听说把她又卖给了别人。你们一碗茶两头通吃,卑鄙!无耻!“ 肥头大耳的掌柜模样的男人立刻喝道:“陈公子,您可不能这么说。虽然您说了要她,但您不是身上没带银子嘛。庄管家出的价高,还给的是现银,那自然是让他带走了。” 笛飞声冷冷地道:“她为何会欠你们银子?” 掌柜愣了一愣:“客官认识云娘吗?” 方多病喝道:“啰嗦什么,快说。” 掌柜也有些眼力劲,眼瞅着笛飞声刚那一下力道不小。 他脸上堆了些笑容,道:“她自愿来我们茶楼做工,结刚干了一天,便说不干了。 不干就不干了,,还打碎了一个茶壶。我让她赔五十两银子,她赔不起,自然就只能卖身给我们了。” 方多病道:“什么样的茶壶要五十两银子?那种吗?” 他指了指最近的一个桌子上的茶壶。 那不过是把寻常的陶壶,十两银子顶到天了。 掌柜道:“我这里的壶都是定制的,专供我们一碗茶的。” 方多病冷笑道:“定制,那就是你说多少就是多少呗。” 掌柜辩驳道:“客官,我们开门做生意,不想得罪客人。但是,这是我们茶楼的东西,自然是我们说了算。我说要五十两,那便是五十两。” 方多病被他这话给激怒了,怒斥道:“你这是......” 笛飞声有些不耐烦地道:“方多病,你闭嘴!” 他松开小二,却将那胖胖的掌柜抓了过来,盯着他,眼神逐渐变得狠戾:“你的意思是为了一个破茶壶把她卖了?” 掌柜露出一丝怯意,嘴上却不服软:“她那样的女人,人家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已经是高价了。陈二少只肯出五十两。啊!” 他话音刚落,便发出一声尖叫,立马又没了声音。 笛飞声一把掐住了他喉咙,将他高高举起:“谁给你的胆子,我的人你也敢卖!” 掌柜的说不出话来,两只手拼命地挥舞。 李莲花刚喊了一声:“老笛,别杀......” 茶楼里七八个小二怒骂着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李莲只好花改口喊道:“方多病,拦住他们。” 方多病忙上前一步高声,喊道:“想要你们掌柜活命,就别过来。” 那几个小二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两个身形魁梧的伙计互相使了个眼色,突然同时朝方多病扑了过来。方多病不退不让,一掌便将他们拍飞。 这下,其他几个小二很快就看清了现状,老实地待在了原地。 那个叫陈公子的脸上神色惊了一惊,不由得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笛飞声冷冷地盯着刚那个推荐去龟岛玩的小二,道:“龟岛怎么上去?” 小二看了一眼被他掐在手里的掌柜,战战兢兢地道:“就在前面五里地,有一个遥观镇渡口,停着上岛的船。每一个时辰一趟,今日便是上龟岛的日子,只要肯花钱,都是能上的。” 笛飞声扭头看向李莲花:“我要去一趟。” 李莲花道:“知道了,一起。” 笛飞声突然将手中的人掷了出去。 那掌柜被扔到一个桌子上,“砰”的一声巨响,砸垮了桌子,桌上的茶壶茶杯碎了一地。 他想爬起来,努力地了撑了几下,还是倒了下去,嘴角有红色的液体淌下。 七八个伙计围了过去。 三人转身往外走,身后陈公子回过神来,连忙追了上去。 “几位,可是云娘的朋友,你们是要去救她吗?” 他眼神中没有了怒意,多了几分期盼。 李莲花道:“我们还不知道她是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云娘。 陈公子,你为何要买她?” 陈公子有些激动要喊出来,刚一张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他龇牙咧嘴了一下,不敢大声了:“在下并不是要买她。我昨日我在茶楼看到她被那小二讹,故意打碎那个茶壶让她赔五十两。我便打算帮她出了这银子,让她可以脱身,不要在这种黑心肝的掌柜手下做事。” 他脸上露出些尴尬的神情:“可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银子。和他们说好了去凑,可是,没想到,” 他脸上神色突然变了,语气也多了几分怒意:“今天一早便听说,他们把云娘卖给了龟岛。 龟岛是什么地方,云娘被卖到那里去,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说到这里,他竟然一脸戚戚然,愁眉苦脸地垂下了头。 方多病真担心他会哭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云娘是两小无猜情深意厚的一对。 偏偏面前的这三人都知道,云娘两日前才被赶下山。 他们一头雾水地看着面前这个一会像个打抱不平的侠士,一会又像个没糖吃就会哇哇大哭的小儿的男人,都有些看不懂这个人。 陈公子突然用衣袖擦了擦眼角,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袋,递到笛飞声面前,道:“几位,若是你们能把云娘救出来,我这五十两银子,就全给你们。反正,我本来也是打算给云娘赎身的。” 笛飞声冷冷地瞧着他,一言不发。 李莲花笑道:“那如果我们把云娘救出来了,她不肯跟你走。你这五十两,是不是花得冤枉?” 陈公子愣了一愣,继而笑道:“只要你们救出她来,她会跟我走的。” 方多病奇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陈公子叹息一声,道:“她说过,她是个孤女,又被她的主人赶了出来,她没有地方可去。我虽然没钱,但是我有手艺。我会做梳篦,我做的梳篦好用,还好看。 我将来会开个铺面,她若跟着我,总是有个家的。” 他面前的三人沉默了。 片刻后,李莲花笑了笑道:“好,那你跟着我们。”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16) 路上,方多病问陈公子,去龟岛的人多吗? 陈公子说并不清楚。 他也只听人说过,那是个有钱人玩的地方。 他没钱,他身边的人也没钱。 但那个候员外,他是知道的,仗着有钱,胡作非为,在常州城,没人敢惹他。 他声音中有些怯意:“几位,我瞧着你们,是会功夫的。你们功夫还不错吧。” 那三个人用不同的声音回复了他: “嗯” “哼” “还行”。 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几位,到时候若是遇到麻烦,实在打不过。跑的时候不用管我,但请务必带着云娘跑。我被抓到,顶多就是吃点皮肉之苦,云娘是个女子,不能被抓到......” 走在前面的笛飞声倏地回过头来,一道凌厉的目光扫向他,不耐烦地喝道:“闭嘴!” 陈公子被吓得呆在了原地。 李莲花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着摇摇头,往前走去。 方多病走到他身边,冲他眨了眨眼睛道:“我们要是跑不过,就把你丢给他们,你拖着他们,给我们争取时间,可好?” 他呵呵一笑,大步追上李莲花。 陈公子愣了一愣。 半晌之后,他才边追边喊道:“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也行,不要管我。” 几个人赶到遥观镇码头的时候,一艘乌篷船刚刚离开。 方多病扯着喉咙喊那艄公停下,但那戴着一顶毡帽的艄公似乎根本没听见,摇着小船继续往湖面上去了。 陈公子急得大喊:“这船两个时辰才一趟,这可怎么好,这可......" 他还没喊完,兀地被人扣住肩膀一阵生疼。他刚开口呼痛,便感觉脚下一空。 他整个人飞了起来! 他在惊呆中看着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抓着他朝快到湖心的那艘小船凌空飞去。 他吓得尖声喊叫:“救命!” 耳边传来那个男子冷冷的声音:“再叫我松手了。” “别......别……”,陈公子吓得语无伦次。 “闭嘴!”笛飞声再次喝道。 陈公子立时就闭紧了嘴。 此时小船已经离开码头快到湖心。笛飞声带着一个完全不会功夫的人,凌空飞跃过几丈远的湖面,中间竟没有踩水借力,如燕子般轻盈落在了小船上。 那艄公被惊到了,本能地想要骂他们几句,被笛飞声瞪了一眼,也不敢开口了。 岸上,方多病脸色古怪地看向李莲花。 李莲花催促道:“走啊,方小宝。你的轻功,应该没问题。” 方多病嘿嘿一笑:“陆地上应该没问题,这水上,我还真没有飞过这么远......” 李莲花笑了:”放心。我说你没问题就没问题。 走!“ 他一声低喝,突然伸手抓住方多病的右边胳膊,身形陡然拔地而起,两道人影并肩朝着湖心飞去。 方多病试了试在空中跨出几步,发现似乎真的可以直接飞到船上去。 原来,我的轻功也可以和老笛媲美。 他暗自得意。 没想到他这一得意,内力松动,身子陡然便重了许多,眼看着整个人就要往湖面坠去。 所幸,抓住他胳膊的那只手没有放开他。 那只手往上抬了一抬,拽着他又重新向上飞起,稳稳落在了船上。 笛飞声冷冷笑道:“方多病,要是这么点距离还掉下去淹死了,让你师父的脸往哪里搁。” 方多病刚才就吓了一跳,此刻发现被老笛看出来了,颇为尴尬,涨红着脸,一言不发。 艄公被吓得张大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莲花道:“下次注意,不要分心,泄了内力真的会掉下去淹死的。” 方多病嗯了一声。 其实,他是有些怕水的。 要是在陆地上,这点距离,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在水面上,他一旦想到不能停,心里就有畏怯之意。 人都是如此。 一旦心生畏怯,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就真的做不到了。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17) 四个人弯腰进了船舱。船上本来已有三位男子,年纪都不大,衣服华丽,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乌篷船篷矮,这三个人正坐着观沿途风景,冷不防船舱里突然进来四人,空间一下子就变得拥挤不堪。 三人脸色不悦,其中一男子更是忍不住把头伸出舱外去看。 只见到烟波浩渺的湖面。 没记错呀,是离开渡口四五丈远了。 这四人是怎么过来的,难道,是飞过来的? 小船里两张长凳,原本就是六人为满。 那三人中有两人坐在一张长椅上,一人坐在对面。 笛飞声和陈公子先进去。 笛飞声个子高大,他大剌剌在那张只坐了一人的椅子上坐下。陈公子迟疑了一下,估摸着对面还要坐两人,更是没有空间,便也跟着坐了一小块地方。 李莲花和方多病进来,便只剩了对面一个人的空位。 方多病看了一眼,做了个手势,让李莲花去坐。自己则站在篷外,扶着篷顶。 坐在最边上的是一位手执一柄纸扇的男子,原本脸上神色不悦,似是要发怒。 但是冷冷一眼扫过去,正好对上李莲花弯腰抬起来的脸。他怔了一怔,脸上瞬间就堆起了笑容。 他主动往旁边让了让,和那男子挤了挤,让出更多点空间来。 “这位公子,请坐。” 他对着李莲花做了个客气的请坐的手势。 李莲花有些盛情难却,抱了抱拳,便坐了下来。 那男子又问:“在下鲍家昌,常州三杰碎玉扇是也,公子贵姓?” 他那笑得一脸桃花的模样,饶是向来处变不惊的李莲花都有些不自在了。 他怎么感觉,自己像是个被调戏的小娘子一般。难道这人也有那般龌龊的爱好? 笛飞声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冷笑。 陈公子却用看热闹的眼神盯着鲍公子。在客栈,李莲花抓住自己拳头的那一下,就让他隐约觉得,这个长相俊美,温润如玉的公子可不简单。 还有,刚才,那轻功飞跃几丈远的湖面,怕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想调戏他?还是自求多福吧。 李莲花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道:“在下姓李。” 在船舱外的方多病看到烟雾朦胧处,一座郁郁葱葱的湖心岛赫然出现在前。,那形状,竟神似一只巨大的千年老龟趴在湖面划水。 方多病忍不住喊了出来:“李莲花,快来看,真的像大乌龟呀,哈哈哈!” 他边说边俯身将头伸进船舱,意欲叫李莲花探头出来看,却正好看到那鲍公子直勾勾盯着李莲花的眼神。 他忍不住恼怒道:“你老盯着他干什么!” 鲍公子咽了下口水,嘿嘿笑了两声,并不答话,一双细长的眼睛却仿佛粘在了李莲花脸上。 方多病正待发怒,李莲花已经站了起来,往舱外走出。 出舱门的时候,方多病搭了把手,李莲花则顺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不必和那人多费口舌。 但他这一动作落在鲍公子眼里,他那张珠圆玉润的脸上平添了几分猥琐的笑意。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李莲花搭在方多病肩上的那只手。 那两人站在船上,湖面上的风阵阵吹过,撩起他们的长发。两人长身玉立,无双的容颜,衣袂飘飘,看得鲍公子两眼发直。 艄公高声喊道:“各位贵客,龟岛到了,准备下船喽。” 小船空间狭小。李莲花四人后上的船,所以下船时,便只能由他们四人先下。 李莲花和方多病先下,陈公子和笛飞声随后。 李莲花紧跟在方多病之后下船,鲍公子突然加快步伐,从笛飞声旁边溜过,一下插到了陈公子前面。 李莲花脚刚落地,鲍公子啊呀一声大叫,似乎是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站立不稳,朝着李莲花摔了下去。 但他摔的姿势极其夸张,张开着双臂,看上去竟像是直扑李莲花而去。 走在前头的李莲花似乎背上长了眼睛。 他头也未回,脚下却轻飘飘地迈出两步。 鲍公子张开着双臂,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他似乎也不意外。 一面高声喊痛,一面偷偷瞄着李莲花,可怜兮兮地喊着:“李公子,快拉我一把!” 李莲花回了头,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微笑着看着他。 他觉得那笑容有些奇怪,说不出来哪里怪。 但是 ,他很快就清楚了。 一双大脚重重地踩上了他张开的右手掌,将他的手掌连同手里握着的扇子一并踩到了泥地里。 鲍公子一声惨叫:“痛!痛!痛!” 看得出来,这一次的痛,是真的痛。 他整张脸都扭曲了,变得十分狰狞:“啊!痛痛痛!他娘的,哪个混蛋不长眼!” 还好,那只大脚很快抬了起来,放过了他。 鲍公子也顾不得开骂,赶紧抓着扇子就要爬起来。 他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混蛋。 “啊!” 猛然间,他再次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刚刚弓起的身子,被一脚狠狠地跺了下去,重重地砸在那湿润的泥地里。 笛飞声从他身上若无其事地跨过。 方多病 捂着嘴偷笑,冲笛飞声竖起了大拇指。 “你不许走!” 笛飞声被鲍公子的两同伴拦下。 笛飞声面无表情,缓缓开口,淡淡地道:“想死?” 两同伴竟没来由地颤了一颤,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笛飞声那高大而挺拔的身影岿然不动。 但他们俩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那一抹凌厉之色。 这男人,眼里有杀气。 一名黄姓公子默默地走过去,扶起了满手泥泞的鲍公子。 鲍公子站起来,二话不说,手中那柄带泥的折扇嗤拉展开,虎虎生风,朝着笛飞声当胸便戳去。 笛飞声笑了:“这把破扇子,原来是你的兵器。” 鲍公子手下不停,嘴里恨恨地骂道:“你这个王八羔子,竟敢欺负到我常州三杰头上来了!看我不......” 还没骂完一整句,他伸到笛飞声胸前的手便被不耐烦的笛飞声一把扣。 只听得咔嚓一声,手腕折断,扇子脱手飞出。 李莲花喊道:“老笛,住手。” 他是真怕,笛飞声下一招便是捏碎了他的喉咙。 “我们是来玩的,不要打架嘛,打架伤和气。快住手。”李莲花嘻笑着过来,一副拉架的和事佬模样。 笛飞声哼了一声,松了手,大步朝前走去。 艄公站在船上,冷冷地道:“各位在岛上注意言行,切勿打架斗殴。有什么恩怨,离了岛再算不迟。” 李莲花冲他拱了拱手,连声赔笑。 一时冲动,保证不会了。 早有两名家丁模样的人过来带路,几个人跟在后面往龟岛深处走去。 鲍公子在后面龇牙咧嘴,抱怨两名同伴不帮忙,让他单打独斗。 黄公子道:“他也是一个人和你打。 再说,你是常州三杰,我们又不是。瞧他那样子,我们可不敢。” 另一个张姓公子摇摇头,叹息道:“你也是,改不了你那臭毛病。 好了,现在手腕断了,还如何寻乐子?这一趟不是白来了吗?” 鲍公子气道:“你们还是朋友吗? 我就好这一口,你们不知道吗?你们没看到他那张脸吗?那么漂亮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黄公子嘘了一声,眯着眼朝前方看去:“早听说,这岛上的庄管家功夫高深莫测,可以请他帮你接上,放心吧。不耽误。” 闻言,鲍公子哭丧着的脸上才勉强舒缓了一些。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 (18) 沿着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道前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庄院面前。 朱红色的大门上镶嵌着一排排铜钉,显得庄重而肃穆。门上方高高悬挂着一块乌金色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书写着三个大字—“极乐庄”。 方多病忍不住小声道:“搞得跟皇宫的大门一样。可一看这名字,就俗气得不能再俗气,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陈公子脱口而出:“那云娘......” 李莲花连忙咳咳两声,问家丁道:”我们是慕名而来的。劳烦几位仔细介绍一下?” 一个家丁笑道:“进了庄院,自然有人向贵客详细介绍。 只要贵客身上带够了银子,包你们玩得不想离开。” 陈公子脸色难看得很,估计又是想到了云娘。 他不敢多说话,怕说错,只跟在李莲花他们身后往前默默地走去。 和鲍公子在一起的两个人,陪着鲍公子远远落在后面。 此刻见到李莲花他们要进去了,鲍公子有些着急,想快走几步跟上去,被黄公子一把拽住。 “你难道想让那个人把你的左手腕也掰断?” 张公子没好气地道。 “你......”鲍公子恼羞成怒,飞起就是一脚。 张公子灵活地一闪,完美地躲过了。 黄公子道:“我们三人里面,也就你的功夫最好。还是先去找管家,让他把你断了的手腕接好。 至于那姓李的男人,他们既然是来玩的,今日肯定不会离开。慢慢再想办法就是。” 鲍公子闻言面露喜色。 张公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嘟囔道:“见到漂亮男人就跟那饿鬼似的,也不晓得你家里那些妻妾都是摆设吗?” 黄公子笑道:“家花哪有野花香?再说,这种绝色的妙人儿,我也第一次见。幸好,我不好这一口,不然得和鲍兄打起来。” 话音刚落,就被鲍公子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让你跟我抢!我让你跟我抢!” 黄公子甩开搀住他的手,飞快地跑前面去了。 李莲花几个人跟着走进庄院后才发现,这座庄院里面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上几倍。 四个身着不同颜色襦裙的年轻女子蒙着面纱,袅袅婷婷地迎了上来,带他们进来的两个家丁客气地行了礼便离开了。 那四个女子伸手就要来拽他们四人,但是除了陈公子,她们一个也没拽上。 李莲花笑道:“姑娘们,我们第一次来,能不能先给我们介绍一下,这岛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闻听此言,身着黄衫的女子向他靠了过去。 李莲花微笑着,不可觉察地退后了一步。 黄衫女子捂着嘴笑道:“这位公子,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图个开心吗?为何这么矜持?” 方多病笑道:“他面皮薄,姑娘,你不要靠太近就行了。” 黄衫女子依旧笑着说道:“我们这不就是来向各位贵客介绍的吗?你们若拒我们于千里之外,又怎么介绍呢?” 笛飞声冷冷的一眼扫过去,道:“你们这里的女人都戴着面纱吗?” 黄衫女子声音娇柔:“是的。但是猎场上除外。” “猎场?” 笛飞声眉头微蹙。 他很讨厌这样说半句留半句。 他的烦躁落在了李莲花眼里。 李莲花连忙上前,礼貌地问道:“这位姑娘,你给我说说吧。 他对女人不感兴趣,我们感兴趣。” 黄衫女子眼睛一亮,这么美的郎君,她自然更愿意和李莲花说。 来龟岛玩的人,其实就是玩两个地方。 一个是赌场,一个是猎场。 赌场玩得很大,而且,什么都可以下注,只要双方都接受就行。因此,时常有人输了想赖账。 但是,极乐庄不允许赖账。护庄的家丁不是白养的。 猎场则是极乐庄独有的项目。岛上一大片空地被围起来了作为猎场。美貌的女子穿着有号码的衣裙,上了场就是猎物。上了猎场的客人交了银子便可以领到弓箭,站在固定的区域,拉弓去射自己看中的女子。看谁先射中。被射中的女子就是他当天的猎物。 在第二日午时之前,这个猎物都是你的,晚上可以带回房。除了不能离开岛,做什么都可以。 当然,箭是去了铁箭头的,取而代之的是软头。 冷不防笛飞声问道:“赌场里有女人吗?” 他身边的绿衣女子凑上前,柔软的身子贴上他。 见到笛飞声没有拒绝,绿衣女子柔声道:“赌场不允许女人进去,因为有些客人说女人晦气。再说了,贵客,除了我们四个,漂亮女子都在猎场了。来这里的客人最喜欢的地方,就是猎场。" 笛飞声嗯了一声,将她往旁边一推,冲李莲花说了声:“你过来。” 李莲花哦了一声,回头对方多病道:“小宝,你再和这几位姑娘多聊聊,问仔细点。” 方多病哼了一声,但还是听话地拉着陈公子向那几个女子继续打听。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棵梧桐树下。 笛飞声停下了脚步,对李莲花道:“李莲花,你不会真是想怎么在这里玩吧?” 李莲花讶异地道:“当然不是。” 笛飞声道:“既然不是来玩的,问那么多干什么呢?婆婆妈妈的,直接找人便是。” 李莲花苦笑道:“怎么是婆婆妈妈呢?那你说,怎么找?这个地方很大,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半会,未必找得到。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找,惊动了他们。万一怀疑到什么,最容易想到的肯定就是刚刚买来的云娘。 如果,他们把她藏起来怎么办?” 笛飞声眉头微蹙。 李莲花道:“而且,你没听她们说吗?除了猎场,这里的女子可都戴着面纱,不那么好找。” 笛飞声沉吟片刻道:“没那么难,我们分头行动。只要云娘看到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她会主动和我们联系的。然后,我们将她带走就是了。” 李莲花盯着他,微笑道:“你能确定,云娘看到我们会主动和我们联系?” 笛飞声怔了一怔,随手便将面具扯了下来塞进怀里,道:“这样行了吧。” 李莲花脸上神色有些意外:“老笛啊,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笛飞声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会为了云娘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笛飞声冷笑两声,环顾了下四周,道:“置身于危险中?不至于。再说,这破面具,本来就是你让我戴的。” 李莲花也笑了:“别装了。 我让你戴你就戴?” 说罢,挥了挥手道:“你也不用解释了。我已经知道了,云娘在你心里是有些特别的。” 他边说边走,不顾笛飞声在后面憋着一堆的话说不出来的恼怒。 看到李莲花和笛飞声终于走过来,方多病忍不住甩掉了那几个热情如火的女子快步迎了上去,留下陈公子一个人被那四个女子围在中间。 “怎么样,我们要怎么办?”他凑过去,压低着嗓子问。 李莲花道:“你和陈公子去猎场,一掷千金。猎场的女子不戴面纱,你们俩仔细分辨就行。我和老笛四处转转。“ 方多病道:“找到后呢,直接带出来吗?” 笛飞声道:“自然。” 李莲花想了想道:“我们还不了解这岛上的情况,最好是能够不出声响地带走。但如果你找到她了,一定不要让她在你眼前消失,我怕下次又难找到。” 方多病点头答应。 李莲花又道:“方少侠,猎场怎么玩问清楚了吗?” 方多病夸张地道:“问清楚了。李莲花,十两银子,就发两支箭。射完没中,再花十两买两支箭。这生意好做呀!不过,遇上我方少侠,呵呵,他们要亏大了!” 李莲花惊讶地看着他。 方多病不满地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难道不相信我的箭术?” 李莲花伸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道:“不是不相信你的箭术。我想问你,你射中后打算怎么办?” 方多病啊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 李莲花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明白了?” 方多病连连点头,极小声地道:“明白了。 我会让自己一次都射不中的。”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19) 摘下面具的笛飞声和李莲花并肩漫步于极乐庄内,同样俊美的容颜,同样挺拔的身姿,一下子吸引了庄内客人和那些蒙着面纱的丫头们的眼光。 那四个在门口迎接的女子一直目送着二人的背影,恨不得跟上去同行,但苦于不能离开门口的位置,满腹牢骚却也只敢小声嘀咕。 长廊下,一列手里端着茶盘的侍女们经过,听到议论声,纷纷侧目看向那两个从容的身影。 走在最末尾的一个侍女身子一颤,茶盘倾斜,盘中的茶壶茶杯撞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幸亏她反应及时,才没有摔落在地。 正在从容漫步的两个男子几乎同时脚步一顿。 两人扭头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那一队蒙着面纱的女子纷纷收回了目光,继续低头朝前走去。 李莲花突然高声喊道:“云娘!” 走在最末尾的那名女子惊得一颤,这下,心绪大乱,再也无法端稳盘子。 叮叮哐哐! 手忙脚乱的她,最终也只护住了一只杯子。 几乎同时,两道人影飞身而至,落在了她面前。 蒙着面纱的女子目瞪口呆,盘中最后一只杯子也滑了下去,被李莲花单手接住。 “尊......" 女子声音哽咽。 那一队的女子却乱了! 有人惊讶,那两个绝世容颜的公子居然来到了他们身边。更惊讶的是,他们都围住了新来的那个侍女。 还有人低声惊呼:“她打碎了茶壶,这下可糟了!” 李莲花冲她们拱了拱手,笑着道:“各位请继续吧。我们找这位姑娘,有些话要说。” 站在队首的侍女眉头紧皱,看向李莲花,语气沉重地道:“她打碎了茶壶,会被重罚的。 贵客们若是认识她,请帮她向管家说说情,否则,怕是......" 李莲花道:”打碎茶壶会怎样?” 那女子道:“不被打死,也会被打残。” 李莲花啊了一声,忙道:“这么严重啊!好的,多谢告知。我们会帮她去说情的。” 等到那一队侍女离开远去,笛飞声才开口说道:“云娘,我是来带你走的。” 与他想象的不一样,蒙着面纱的女子没有感激涕零,或者喜笑颜开。 尽管身子微微颤抖,她却倔强地沉默着,一言不发。 笛飞声紧盯着她的脸,突然伸手扯掉了她的面纱。 真的是云娘! “莫非,你不想跟我走?” 笛飞声耐着性子再次发问。 云娘眼含热泪,道:“尊上不是已经将我赶出来了?跟你走,回仙人洞吗?” 笛飞声迟疑了一下,道:“仙人洞以后都不留女人。我只是将你带出去,至于去哪里,我不管。” 云娘眼神一下黯淡了:“我无处可去。既然,你不带我回仙人洞,那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显然,这不是笛飞声想要的回答。 他俯下身,冷冷地盯着她道:“你想好了?” 云娘咬咬牙,又陷入沉默。 李莲花上前一步走到云娘面前,道:“云娘,你家尊上已经知道冤枉你了,你不是内奸。我们不是来这里玩的,是从一碗茶的掌柜那里得知,你被卖到这里来了,特意来救你出去的。” 云娘有些惊讶。 然后,她用衣袖缓缓拭去眼角的泪,摇着头喃喃自语:“我不是内奸。但我无处可去,无处可去。去哪里都是一样的,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笛飞声声音清冷中带着愠怒:“李莲花,走吧。她想留下,不必强求。” 李莲花不满地瞟了他一眼,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他压低嗓子,柔声道:“云娘,陈公子,你记得吗?那个去凑五十两银子打算买下你的陈公子,和我们一起来了。” 云娘睁大了眼睛:“他,也来了?” 李莲花微微笑道:“自然是真的,我们兵分两路,他和方小宝去猎场找你去了。估计一会你就可以看到他。看得出来,他对你是有几分真心的。 为了你,他还和一碗茶的伙计打了一架呢,你一会看到他脸上的伤就知道了。” 云娘僵在了原地,两只手交叉着搓着自己的手指。 李莲花道:“你说无处可去,何不试试他那里?至少,好过这个地方吧。这样的地方,绝不会是你安身立命之所。” 云娘微微上前一步,面对着笛飞声,缓缓抬起了头:”你真的不要我......回仙人洞?” 笛飞声回答:“我说过,我只能给你自由。” 云娘嗯了一声,目光不再空洞,坚毅的眼神望向李莲花,道:“好,我跟你们走。” 李莲花颇感欣慰地点了点头。 “只是,我打碎的茶壶?” 云娘忐忑地问道。 李莲花笑道:“方少侠不缺这点银子,我们这就去找管家,把他们买你的银子和茶壶的银子一并结了,然后离开。只是,不知道这个地方,讲不讲规矩。” 他心里暗暗觉得,这个地方,怕不是讲规矩的地方。 笛飞声冷冷地道:“我看你是不把姓方的小子的钱花光不罢休。” 李莲花道:“不然呢?难道,直接走人?” 笛飞声道:“以我的经验,这种地方,给钱也不一定让你将人带走。” “那怎么办?” “打一架。”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 (20) 诚如笛飞声所料,他们还没有去见庄管家,已经有两个家丁过来,怒气冲冲要将云娘带走。 在李莲花的竭力沟通下,笛飞声没有动手,家丁们也同意带他们去见庄管家。 很意外,他们又遇见了那个刚刚请庄管家帮忙接好了手腕的鲍公子和他的同伴。 鲍公子见到李莲花,惊喜万分,口里喊着:“李兄,李兄!”便快步朝李莲花跑来。 到得跟前,却又突然停住。 他莫名地有些畏惧,瞄了一眼笛飞声,还是不敢靠太近。 此刻,笛飞声重又戴上了面具,负手而立,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李莲花淡淡地看了鲍公子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无视鲍公子眼中闪过的失望。 他失望,是因为之前还对他温暖地笑着的那个俊美如玉的公子,突然就冷淡下来了。 他觉得,一定是不想开罪那个高个子男子。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笛飞声。 笛飞声目不斜视,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鲍公子不知道,原本对他客气地赔笑,是李莲花不想惹事。但既然笛飞声动手收拾了他,梁子便已经结下,李莲花连笑容都懒得给了。 笛飞声戴着面具,也看不出来脸上表情,只听他冷冷的对着庄管家开口:“我要带走这个女人。” 庄管家被他的气场骤然惊到,暗暗平复了下情绪后,傲慢答地道:“我们老爷有吩咐,极乐庄的人,非死不能离开。” 李莲花有礼貌地抱了抱拳,道:“你们老爷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人,想必不会和银子过不去。这位云娘,是我们的故人。我们愿意出银子赎回她,烦请管家开个价。” 庄管家呵呵笑道:“我们极乐庄,像是缺银子的吗?” 李莲花一时无语。 一直盯着李莲花的鲍公子突然开口道:“庄管家,何必呢?哪有有钱不赚的呀。 这不过是一个姿色平平的丫头,本公子愿意出三倍的价钱,你卖给我如何?” 庄管家哼哼两声,没有搭理他。 “五倍!” “十倍!” 庄管家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一变。 十倍! 这样的生意还是不多见,这笔生意,做得。 李莲花连忙高声道:“庄管家,如果要卖,也该有个先后,价格可以谈。” 鲍公子欢喜地从怀里掏出一千两银票,交到庄管家手里,道:“一个这样的丫头,顶多五十两。我这里一千两,连带她打坏的壶也赔了。 够了吧,剩下的,不用找了!” 庄管家接过银票,笑道:“这个丫头,我出了一百两。十倍,正好是一千两。 不过,茶壶的钱,就当是送给鲍公子了。” 鲍公子拱手承让:“好说好说。我们还要在龟岛玩几日的,肯定还要花许许多多银子在这岛上。” 庄管家嘿嘿一笑,笑纳了银票。 他得意洋洋地朝云娘走来,走到距离笛飞声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云娘,说道,:“小娘子,过来我这边吧。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云娘站在笛飞声身后,一动不动。 笛飞声依旧没有看他,只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李莲花微微叹道:“这位鲍公子,你何苦如此呢?” 鲍公子心下窃喜。 他竟然以为,李莲花是心疼他,心疼他为了讨好自己花了这么大笔银子。 他颇为得意,自己此举,果然是合这个男子心意的。 他壮着胆子朝李莲花靠近,一面不断地瞟着笛飞声。 幸好,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没有反应。 鲍公子走到李莲花身边,目光殷切。 他压低了嗓子说道:“李公子,你应当知晓我的心意。那个女子,既然你想要,我买下来给你。可好?” 李莲花冲他拱手一揖道:“李某在此谢过。那云娘,我们带走了。” 他转身要走。 “不不不!”鲍公子急道:“我不要你谢。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李莲花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施恩不图报,才是大丈夫。” “我不要做大丈夫!”鲍公子突然伸手,他想抓住面前这个男子的手好好倾诉一番,无奈,伸出的手又落了一个空。 他也顾不得脸面,急道:“李兄,只要你陪我一天,这个女子,我就拱手相送,如何?” 李莲花是真没想到,他居然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喊出来,一时怔在了原地。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脸面没那么重要,可是,这么不要脸的,还真很少见,很少见! 庄管家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 就是鲍公子的那两个同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两人狠狠地瞪了鲍公子一眼,似乎是觉得他给他们丢人了。 云娘在笛飞声身后目瞪口呆。 难道尊上的这个朋友,要拿自己换她这个卑微的下人? 她默默地抬眼望向笛飞声。 那张冷峻的脸上,不但没有动怒,反而浮起一丝难得的笑意:“李莲花,你就答应了吧。反正你喜欢演戏,你就再陪人家唱一晚戏呗,省下一千两银子也不错。” 李莲花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要陪也是你陪吧,云娘可不是我的人。” 鲍公子还在幻想着李莲花能答应,凑过来想要再细细说说,一道寒光闪过,差点劈到他脸上,惊得他往后急急退去,才躲过那一剑。 方多病手执尔雅剑,横在他和李莲花中间,怒目而视。 ”李莲花,别扮猪吃老虎了。我们砸了这个狗屁的极乐庄吧!”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21) 李莲花吃惊地看着方多病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正待询问发生何事,鲍公子怒声喊了起来:“你做什么!我在和李兄商量事情呢!” 方多病呸道:“商量个屁! ” 举剑再刺。 鲍公子慌忙挥动手中折扇抵挡。 李莲花喊道:“方小宝,说清楚再动手!” 方多病边打边喊道:“这个狗屁的极乐庄,拿人命不当一回事。太可恶了,就该砸了这鬼地方。” 李莲花还想问,不料,站在一旁的笛飞声冷冷开口道:“方多病,难得我们俩意见一致。我早就看这个狗管家不顺眼了,好,我陪你!” 方多病没想到,笛飞声居然会和他站在一边。 的确,他们俩意见一致的时候还真不多。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笛飞声话音刚落,便真动手了! 一道人影忽地跃起,如闪电般朝庄管家掠去。 还在看热闹的庄管家大吃一惊,哪里来得及躲闪,只得本能地挥出一掌。 与此同时,人已在空中的笛飞声也挥出了一掌。 两道掌风在空中猛烈相撞。 只听得一声闷响,庄管家被震得快速往后退去。他连连倒退了五六步,才扶着墙勉强站稳。 他脸色发青,哇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把他胸前华丽的衣衫染得鲜红。 他不过是和那个男人对了一掌。 一掌而已。 他不知道,笛飞声原本只是想锁住他的喉咙,逼他送他们上船离开。 没想到人在空中,见到对方一掌袭来,他也是本能地出了一掌。 他还没想杀他,四五成力而已。 笛飞声稳稳落地,扯了扯嘴角,讥讽地道:“就这点三脚猫功夫!” “你,究竟是谁?”庄管家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重新站直了身体。 笛飞声冷哼一声,道:“凭你,也配?” 那边,鲍公子分了心,被方多病一剑刺中左肩。 鲍公子双目圆睁,怒不可遏,还想再战。 方多病带血的剑尖指着他胸口,不耐烦地喝道:“我不想杀你,你别找死!" 那边黄公子急急喊道:”鲍兄!” 鲍公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浑身是血的庄管家,不由得脸色大变。 那,可是据说是一流高手的庄管家! 此刻哪有刚才初见时的气定神闲,只剩了狼狈不堪和恼怒。 而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仿佛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他悻悻地收了折扇,捂着伤口退到了张黄二人身边。 张黄两人小声和他商量着,这阵势不对,咱们还是离开这是非之地吧,看这几个人都不是好惹的。 姓鲍的公子犹豫片刻,恋恋不舍地看向李莲花。他有些不甘地喊道:“李兄,那个女人,我买下来了,送给你了。” 李莲花似乎根本没听见,连头都没有回。他拉着方多病和云娘朝笛飞声走去。 鲍公子沮丧地垂下了头,被他的两个同伴拽着往外走去。 方多病走到庄管家面前,怒声斥道:“我要你关了猎场,释放那些作为猎物的女子。” 庄管家哼哼冷笑:“我只是管家,我做不了主。而且,这是私人地方,你有什么资格管?” 李莲花道:“那谁可以做主?” “我们老爷。但是,老爷不会见你们的。”庄管家站起来,朝他之前的座位缓缓走去。 方多病忍无可忍,便要过去抓住他逼问。 只听得李莲花骤然一声大喝:“小心!” 那个刚才还动作迟缓的庄管家突然一个回身,手中数不清的光影疾射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笛飞声背上的大刀应声出鞘。 大刀狂舞,将那些密密麻麻的细针打落在地。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犹如一阵疾风席卷,将方多病卷得凌空飞了起来,还顺道卷起了愣在当场的云娘…… 几枚漏掉的细针射向对面,直直穿过对面的屏风,射入了墙里。 风停。 三道人影轻轻落于地面。 庄管家目瞪口呆! 什么人?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然而,他没能问出来,便被大怒的笛飞声一刀劈了。 临死前,他按下了他座椅上的一个凸起的小按钮。 瞬间,一阵怪异的铃声在屋内响起, 继而,屋外, 继而,整个庄院, 整个龟岛…… 李莲花苦笑。 好吧,这下,想不打也不成了。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22) 极乐庄。 那扇沉重大气的梨花木门缓缓被推开,两道身影并肩从门内走了出来。其中一人脸上戴着一张精美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星般的眼眸。 身旁并肩同行的,便是那个让鲍公子惊鸿一瞥便深深痴迷上了的美男子。 身后,是护着云娘的多愁公子方多病。 在那片空旷的前坪里,大约四五十名手持利剑的护庄家丁站严阵以待。 一名神情冷峻的剑客模样的男子,一身黑色的劲装,站在队伍最前方。 他双手抱胸,背后也如同笛飞声一般插着一柄大刀。 他神色冷冷地看着那三男一女。 他的身旁,则是那位倒霉的陈公子。此刻,一柄寒光闪闪的的长剑架在他脖子上。 他脸上的伤似乎又多了几道,满眼都是愤怒。 但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笛飞声,落在他身后的云娘身上时,他眼神陡然亮了,大喊一声:“云娘!” 便要往前冲。 然而,他“啊”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停在了原地。 因为,他刚才一激动,脖子便蹭上了剑身,一抹鲜血渗了出来。 旁边的家丁冷笑道:“再动,你的喉咙就会割破了!” 他想了想,不动了。 只默默地望向云娘,嘴角浮起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的笑容落入云娘眼里。她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动容了。 但是她仍然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远处,鲍公子和他的同伴站在一棵大树下,翘首眺望着黑压压的前坪,眼里都是担忧。 催了他几遍,他仍然不肯走,张公子怒极,愤愤然独自走了。 黄公子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留下。 鲍公子有些感慨地道:“黄兄,患难见真情。以后,你就是我的真哥们,亲兄弟!那个张飙,什么也不是。以后他再找我,你看我拿不拿正眼瞧他!” 黄公子叹了口气道:“希望我留下来,不是为了和你死在这里。” 鲍公子道:“当然不会。” 黄公子点点头,道:“好,那我们就在这里看看。” 鲍公子嗯了一声,又凑近他,小声道:“但如果那个叫老笛的不能护住李兄,我一定会出手的。” 黄公子睁大了眼睛,朝他脸呸了一声道:“出你个大头鬼!算了吧,你就老实站在这里看看,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 鲍公子提高了嗓音道:“什么三脚猫的功夫,我,常州三杰鲍云龙。那个姓方的,我不一定打不过,我是看在他是李兄的朋友面子上,不愿下杀手。” “行行行!”黄公子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但是你记住,如果你敢过去,我转身就走。你不怕死,我怕!” 鲍公子愣了一愣,不说话了。 为首的黑衣男子说话了:“庄管家呢?” 笛飞声淡淡地答道:“死了!” 黑衣男子一惊,怒道:“谁杀的?” 笛飞声道:“我!” 黑衣男子勃然大怒,“苍啷”一声,拔出了背上的大刀,怒喝道:“你竟敢杀了庄管家!谁给你的胆子?” 笛飞声呵呵一笑:“臭虫而已,顺手就捏死了。” 黑衣男子怒极反笑:“好,好样的!你怕是没听过爷爷的名号,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 他回头冲身后的家丁们大喊一声:“将他们全杀了,一个不留!” 说罢,他举起手中大刀,身形陡然跃起,朝笛飞声一刀劈去。 笛飞声笑了:“不错,你很对我的胃口!” 他却不拔刀,只是闪身避过。 黑衣男子被彻底激怒。一刀一刀快若疾风、猛似雷霆向笛飞声劈去,发出一声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 身后的家丁们见状,纷纷举剑朝李莲花他们刺去。 “李莲花,护好云娘!” 方多病拔剑上前,和家丁们打成了一堆。 他剑法凌厉,招式精妙,那些家丁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稍有不慎便被他一剑刺中,惊叫连连。李莲花却拉着云娘,左闪右避,顺便踢飞了几个后,一跃出了包围圈,远远地落在了人群之后。 云娘看着那打成一团的人群,担心地道:“李门主,你不去帮忙吗?” 李莲花笑着摇摇头:“不去。” 云娘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李莲花微笑着对她道:“你没听方少侠说吗?我的任务是保护你。” “我也可以保护你!” 鲍公子那张满是笑容的脸出现在他身旁。 李莲花啊了一声,一脸的无可奈何:“鲍公子,你为何还在这里?” 鲍公子真诚地道:“我不放心你。” 云娘默默地走开两步。 那个男人那一脸桃花的模样,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李莲花定定地看着他,道:“你是真的想帮我?” 鲍公子连忙点头。 “好,那你帮看着她,我去去就回。” 他将鲍公子往云娘身边一推,身形一晃,便朝那人群飘然而去。 鲍公子只觉眼前身形晃动,他怀疑自己眼花了。 他瞪大了眼睛,在那人群中使劲搜寻,也没看到李莲花,直到两道人影从那人群中高高跃起,飞到他面前落下。 李莲花松开了扣住那人的衣领,淡淡地朝他一笑:“谢了。” 被他从人群中拎出来的人,正是被用剑架在脖子上的陈公子。 没人看清,李莲花是如何将他从剑下救出来的。 看清的时候,他已经一脸不可置信地站在了云娘的面前。 “云娘!” 陈公子惊喜地唤了一声。 “李兄!” 鲍公子几乎同时喊了出来:“你,怎么做到的?难道,你也是绝顶高手?“ 笛飞声在徒手闪避了十几招后,终于失去了耐心,拔出了背后的大刀,一刀挥出,排山倒海的刀气朝着黑衣男子汹涌而去! ”当“的一声脆响,黑衣男子手中的大刀被笛飞声一刀劈下断成了两节。 它的主人在片刻的惊怒之后,眼中含泪,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绝望。 他拾起地上的断刀,咬牙切齿地道:“我段一刀从来都是一刀要了别人的命,没想到......也罢,刀在人在,我还有何脸面立于这天地之间!” 他一声暴喝,竟然抹了自己的脖子。 一片鲜红的血飞出,他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笛飞声将刀收入鞘中,冷冷地道:“倒也是条汉子!” 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23) 黑衣男子一死,还在和方多病厮杀的护庄家丁们一下全傻了。 笛飞声说,想死的,就继续拿着剑在手上。 家丁们慌得把手中的剑像个烫手的山芋一样全扔了。 方多病将那些剑全捡起来,将屋内的窗帘扯了下来,把剑一股脑打包装好带走。又让家丁们去把庄内所有的客人集中关在一起,又把所有女子叫过来,愿意留下的留下,想走的全部送走。 没有人愿意留下。 庄内对这些女子极为严苛,稍微犯错便是重责。 方多病在猎场看到的,便是把他气得火冒三丈的场景。 他当时本是抱着边玩边找人的心态去的猎场。 他看到的那些颇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一个个都衣着艳丽,但都穿得很单薄。 管事的一声哨响,她们便要拼命跑。 只有拼命跑动,才能不让自己被箭射中。 她们倒并非都是怕被射中要去陪客人,而是,怕疼。 因为她们不但身体没有防护,连头部都没有,连一个能遮住脸的帽子或者头盔都没有。 只因为那样,客人们就看不到她们的脸了。 有些客人恶作剧,会故意对准她们跑动时晃动的部位射。一旦射中了,便十分得意的大笑。 被射中的女子则痛苦不堪。 就算那些箭被拔掉了铁箭头换上软头,被射中了也是很疼的。 更可恨的是,若被那箭术差,或者眼瞎的客人射在脸上,不光疼,还有可能被射瞎。 短短一会,他便亲眼目睹有女子被射中了眼睛! 那女子脸上鲜血淋漓,惨叫着倒在了地上,然后被家丁直接拖走。 因为猎场有规定,射中了,你也可以不要!只要肯花银子,你便可以不要这个女子,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来这里的客人,不缺银子。 他们缺的是变态的快乐! 方多病怒极!这哪里是找乐子,这是不把人当人! 再卑微的女子,也不应该这样被践踏。 他气得火大,当场就要打人。 陈公子在旁边死死地拉住了他,劝他冷静。他们是来找云娘的,如果打起来,会影响这件大事。 他想想也有道理。 何况,他一个人打起来,怕是护不住身边这个陈公子。 于是,他忍了下来。 不过,他再也没有心情找人了,丢下陈公子留在猎场,他跑去找李莲花商量对策。没想到遇上李莲花被鲍公子调戏,他正好一肚子火没地方发,于是便拔了剑,定要教训教训这个恶心的家伙。 候员外不在岛上,否则,照笛飞声的意思,也要一刀砍了,以绝后患。 从赌场收拢了大量的银钱,分给了那些苦命的女子,一船一船将她们送走。最后一趟,多出来两个空位置。既然不够他们四个人坐,便让鲍黄两人一起走。 鲍公子十分不情愿,他想留下来和李莲花坐同一艘船。啰哩啰嗦半天,惹毛了笛飞声,要将他扔到湖里去喂鱼,他才不得不走。 笛飞声警告他,如果等他们过去对岸还见到了他,便要打断他一条腿,让他做个瘸子。 他怕了! 他知道,这个戴面具的男人真的说得出做得到。 李莲花也很无语。 自从他解了毒,恢复了武功,他的脸似乎也在一点点恢复,尤其是随着功力恢复得越多,容颜也变化越大。 他早已不在乎自己的容貌,但是,这趟下山,却让他发现,男人长着一张漂亮的脸也是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他也终于理解为什么笛飞声总说女人麻烦了。 你若长得丑点,女人都会躲着你跑,哪有什么所谓的女人带来的麻烦?所以,笛飞声每次这样说的时候,心里是对他自己的容貌有暗搓搓的得意的吧。 在船行到湖心的时候,方多病将那个装着剑的布袋扔进了湖里。 云娘最后还是跟陈公子走了。 她没有再请求笛飞声留下她,毅然决然地跟陈公子走了。 笛飞声问陈公子要住址,说改日会让无颜给云娘送些银两。 陈公子正要说,被云娘制止。 她谢过尊上,但是,她说她再也不想见到无颜,更不想见到他,笛飞声。 说罢,她拉着陈公子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笛飞声一时有些懵,嘴角扯了扯,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后,他居然对着靠过来的李莲花讪讪地道:“李莲花,你懂女人吗?” 李莲花咳咳两声,心虚地笑了笑,并不答话,大步朝前走去。 不说再见 (本番外最后一篇) 番外,“那一年,笛飞声来了两个朋友”系列,可代替正文中第四卷《故人》,至少可以代替到第四卷第1-10章的内容。 原本还有几章是写云娘从何而来的篇章,本来已经发在新书里,但由于平台限制,不能再发,所以云娘的来历有些交代不明了。在这里稍微补充下: 笛飞声去雪山采忘川花受伤,途中偶遇被绑架为奴的孤女云娘。因为她长得有点像东海之战后他在玉城养伤期间,照顾了他六年的丫头秋娘而心生怜悯。 笛飞声将其带回仙人洞成为了一名厨娘。笛飞声对她无情,云娘有情却无处安放。 .............................................................. ........................................ ........................................... 原本新开书《此情无关风月》是打算藉此写一些三男主无CP的故事,当然,也不是纯无CP。只是在花慵定情前,老笛遇见秋娘前,小宝遇见郑好前,写一些三男主一起闯荡江湖发生的一些趣事。 但没想到发了几万字后,番茄告诉我不能用正文里面的情节作为开头,因此新书作废。已经写了四五万字草稿舍不得放弃,又不想重新开头,便临时起意塞进了本书的番外。 本来,李莲花和小宝还要在常州多待一段时间,发生一些有趣的,无聊的,各种故事。但字数限制,番外要求只能写十万字,再写下去,就怕无法正常结尾。 因此,仙人洞疑云就到此结束吧,让花花和小宝回云隐山去了。 结局突然想写点花花追妻火葬场的片段...... ---------------------------------------------------------------------------------------------------------------------------- 李莲花和方多病辞别笛飞声,日夜兼程赶回到云隐峰时,苏小慵不在。 岑婆告诉他苏姑娘成日待在云隐山无聊,便主动承担了下山采买的任务,每日要午后才能回来。 方多病问,要不要下山去找她。 李莲花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 小姑娘成天待在山上多无聊,出去逛逛,挺好的。 方多病笑道:“逛逛是挺好的,要是一不小心和谁看对了眼,就嫁出去了,更好,省得天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李莲花没有搭理他。 但是,方多病的乌鸦嘴还真就那么灵验。 苏小慵回来时,正好方多病和李莲花跟着岑婆从后山下来。 几乎同时,他们看到一男一女有说有笑地在山门处道别。 男子,锦衣玉带,翩翩公子,看向苏小慵的眼神温柔如水。 女子,自然是多日不见的苏小慵。 苏小慵掩上山门,蹦蹦跳跳地上山来了。看得出来,心情美好。 年轻男子目送苏小慵进了山门,才转身离去。 岑婆笑道:“这是花成栋花公子,是白云城花城主的公子,也是苏姑娘刚认识的朋友。我看,苏姑娘在云隐山待不久了。” ”什么叫待不久了?“ 方多病惊讶地问道:”难不成,她真的要嫁人了?“ 岑婆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莲花一眼,微笑道:”花公子谦谦君子,家世也不错,关键和苏姑娘很是谈得来。老婆子觉得,他们也挺配的。” 方多病笑道:“是您觉得啊,我还以为,是苏小慵和您说了什么呢。” 岑婆笑道:“女孩子的心思,怎会告诉我一个老婆子?只是,我看人一般都挺准的。那花公子看苏姑娘的眼神,骗不过老婆子。 苏姑娘虽未必对他有意,但是每日下山,都是花公子送回来......而且,苏姑娘说,过几日,她打算搬离云隐山,住到山下去。” 方多病抚掌大笑:“哈哈,太好了,总算离开了!” 他正要回头问李莲花支不支持苏小慵这个决定,李莲花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身进院子去了。 晚饭后,李莲花敲开了苏小慵的房门,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苏小慵说好。 两个人走在竹林中的幽径里,远远看去,一个美人容颜如画,公子玉树临风;两人就那样肩并肩缓缓走着,仿佛是一幅绝美的山水人物画。 苏小慵终于开口道:“李大哥,你有话要和我说?是说你们去看望笛飞声的路上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吗?” 李莲花摇了摇头:“不是。” 苏小慵到现在还不知道,李莲花看到了她和花公子在山门告别的那一幕。 “那是有什么别的事要告诉我吗?”苏小慵微微歪着头,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一侧肩头。 李莲花似乎在斟酌着,没有回应。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山门。 李莲花终于幽幽地开口了:“小慵......” 苏小慵抬头望向他。 “那天,我看到一个男子送你到这里。”他指着山门。 苏小慵啊了一声,捂住了嘴:“你看到了?你看到什么了?我正准备告诉你......” 李莲花转过身来,面对着苏小慵说道:“小慵,我先说吧。 有些话,早就想和你说了。” 苏小慵乖巧地点点头。 李莲花的神情,从未有过的认真:“小慵,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人,我早已放下。” 苏小慵嗯了一声。 李莲花看她反应平淡,抬头看向那火红的天边,幽幽地道:“云隐山的黄昏很美。 小慵,往后余生,你可愿意,陪我在云隐山看日落日出,云舒霞卷?” “李大哥,你这是向我表白吗?”苏小慵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李莲花低下头去,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可不可以不搬走?留下来......我,” 下一刻,苏小慵尖叫着跳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激动地喊道:“可以,当然可以呀! 李大哥,我在云隐山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呀!” 李莲花没想到她反应会如此激烈,有些手足无措,任她搂着自己蹦跳。 她身上淡淡的芬芳,让他心醉神怡。 他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吻上了那娇艳的唇瓣...... 许久, 苏小慵在终于被放开后,娇喘微微,整张脸艳如桃花,说不清的妩媚动人。 李莲花有些迷了眼,忍不住又将她拥入怀抱。 苏小慵在他怀里挣扎着露出红彤彤的脸来,问道:“不对呀,李大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搬走?” 李莲花似乎愣了:“那个花公子......” 苏小慵嘻嘻笑道:“我正准备告诉你,我新交了一个义兄,叫花成栋。改日,让你们见见面。” “义兄?” “对的。 我和他说过,我有心仪之人。” 李莲花觉得自己心微微颤了一颤。 就听到苏小慵突然疑惑地问道:“李大哥,我何曾说过要搬离云隐山?你在这里,我哪里也不会去。” 李莲花啊了一声,然后,一抹灿烂无比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