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小妾》 第一百二十三章 突然失踪 都不是真夫妻,哪里来的操劳与照顾? 大夫的问题,温婉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轻声问:“大夫,那我还有救吗?” 大夫一怔,“你这女娃娃,说的什么话?我说问题大,又没说你得绝症。其实这种心病,说简单也简单,放松心情,少忧虑、少烦恼,自然而然就会好。” 温婉嗤笑一声,“少忧虑?少烦恼?这两条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太难。试问普天之下,能有几个人做得到的?做到的,不是儒学圣人,也是得道高僧。” 闻言,大夫赞同的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可我观察姑娘面相,就不是普通人,别人做不到的,你一定能做到。” 温婉嘴角一扯,“您还会看面相?” 大夫捋着胡子点头,“老夫虽然是大夫,但也修行道家缘法,所以勉强懂几分。依老夫只见,你如今的心病是因为周围有人克你,想要除去心病,少忧虑少烦恼,就要远离克你的人。” 温婉:“……” 这不就是让她离开现在的环境,出门散心吗? 她想起一个说法,道家思想是唯我独尊,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是自身的问题。 失恋了,伤心难过,道家说不是你的问题,是他克你。 工作不顺心,道家说不是你的问题,是老板克你。 生活中,要多体谅别人的难处,道家会说他算老几,凭什么体谅他,指不定他克你。 跟前的大夫,果然得道家真传,竟用这套说辞来开导人的心病。 想到这里,温婉禁不住感激的笑了笑。 “谢谢。” 大夫听她说谢,面色一怔,随即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姑娘,慧极必伤啊。你竟能体会老夫开导的意图,你这心病就麻烦咯,这跟医者不自医是一个道理。” 大夫一边摇头,一边给她开了安神方子。 温婉拿上方子,付了诊金之后便离开医馆。 * 天已经黑到尽头。 街道上,只零星挂着几盏并不明亮的灯笼。 想起出门前李婆婆的叮嘱,温婉皱了皱眉。她和大夫多说几句便耽搁了时辰,这会儿家里肯定一大屋子的人等着她吃饭。 她加快脚步往回走。 刚走过一个转角,就听旁边的小巷子传来一个孩童的哭声。 声音听起来像四五岁的孩子。 温婉停下脚步,往巷子深处看去。 巷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简直是恐怖片里最常见的恶事发生情景。 都不用细想,她这细胳膊细腿的,就算好心进去查看,也是给罪恶之人送人头。 她有自知之明,所以没打算进巷子,打算离开之后再叫人一起帮忙。 只可惜,藏在巷子里的人比她预料的还要果断。 黑暗的巷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那手指节纤长、骨节分明,速度极快,扯着她的胳膊就将她拉进了巷子。 温婉的手已经握住了匕首的把手,却听身后之人冷哼一声,握着她的手腕狠狠一折。 她的手顿时使不上力气,匕首掉在了地上。 就这两下,温婉就能判断出,来人是个练家子,根本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 “不想死的话,别出声。” 一个陌生却阴冷的声音响在耳边。 脖子上传来利刃划开皮肤的刺痛感。 温婉吞了吞口水,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故作镇定,“阁下是要求财?求财的话,一切都好商量,毕竟钱财身外物……” “果然有胆色,都这个处境了,还想着试探我的底细。” 身后人打断她,语气里敌意很浓。 温婉脸色一沉,不是求财,那就是故意针对她? 可她分明确信,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你想怎么样?”温婉冷声问。 来人冷笑,“不急,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完,他一个手刀砍在温婉脖子上,便让她彻底失去意识。 温婉不知道,就在她被拉进巷子的时候,远处的青年就冲了过来。 青年是边城守军里的将士,得沈御的命令一直在暗中护着温婉。 可当他冲进巷子里之后,巷子里空荡荡的,已然没了温婉的踪迹。 “完了!” 这可是大将军在意的姑娘,要是出了什么事,他都不敢想大将军会做出什么事。 * 院子门口的灯笼早就挂起来了。 李婆婆在门口徘徊,不断的往街口的方向看。 胡老伯拄着拐杖也走出来,瞧一眼空荡荡的街道,“小婉姑娘还没回来?” 李婆婆越等越心急,“可不是。天都黑了好一阵子了,可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顿了顿,她下定决心,“我还是得去衙门报官,一个大活人说丢就丢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胡老伯拦住她,“这才不见一会儿,衙门里怎么会管这等子事。我看还是去找山水校尉,有边城守军帮忙,没准儿还能快点儿找到人。” 李婆婆:“可边城守军的营地在城外,这一来一回,得耽搁多少时间?” 两人正犹豫不定,一队骑兵便策马冲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沈御。 两位老人是见过他的,知道他是温婉的意中人。 “小婉姑娘不见了!”李婆婆大声呼喊。 沈御勒马停在院门口,没有下马,冷声说:“我知道。” 说完,他指挥着身后的将士将整条街都围了起来。 “这两条街的所有人,一个都不准放过!仔细盘查,务必找出奸细!” 两位老人就见浩浩荡荡的边城守军,挨家挨户的去拍门,不一会儿就听见各个院子里传来哭天喊地的声音。 正盘查到一半,吴太守领着衙门里的衙役匆匆赶来。 吴太守见沈御这阵仗,略显担忧,却不得不多问一句。 “沈大将军,这么大张旗鼓扰民,把这条街的人都当成犯人盘查,是不是有些过了?” 在此之前,沈大将军一直善待边城百姓,这还是头一回,不顾漫天怨言,闯进普通百姓家搜查。 闻言,沈御眸中泛着寒光,冷声说: “我一直派人暗地里守着这两条街,绝没有来路不明的人能混进来。我的人,竟然在街上被人劫走,没有里外勾结,我不信!”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杀鸡儆猴 这个夜晚,对这两条街的人来说也许是这辈子最惊恐的一个夜晚。 边城守军将两条街的人赶出院子,在街道两边站成排。 沈大将军举着长刀,当着他们的面,将一个回答盘问时,吞吞吐吐的人当场斩杀。 鲜血就喷洒在正街的石板路上,空气中散发着的血腥气更是让隔得近的几个人当场作呕。 这招杀鸡儆猴,吓得所有人跪倒在地,一个个哭求着喊冤。 沈御的刀刃上还滴着血,“给你们三息时间,再不老实交代,你们所有人……全都跟他一个下场!” 一听这话,跪着的百姓纷纷开始磕头。 沈御沉着脸,不为所动,只冷漠的开始倒数,“三……” 也许是真的被吓怕了。 百姓从开始的求饶,渐渐开始互相揭短、质问。 “刘三,是不是你?昨天我看见你鬼鬼祟祟的扒隔壁家的墙头。” “李二,你就承认了吧,今早上就是你偷的老周家的鸡!” 诸如此类,却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沈御面色更冷,锐利的目光扫过去。 “二……” 眼看给他们留的时间越来越少,百姓之间的指责也越发白热化。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做了奸细,我求求你了,就站出来认了吧。你不出来,我们都得死!” “就是啊,咱们街坊邻居多少年了,你就算不管我们,你也有家里人吧?”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家里人也跟着你一起死?” 百姓们几近崩溃,纷纷抱住身边的家人,一时之间场面既混乱又可悲。 吴太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额头上冒出汩汩冷汗。 这可是两条街,几百号人。 他一边擦冷汗,一边低声下气的去劝沈御。 “沈大将军,您可别冲动啊。就算这里面有奸细,你也不能把所有百姓都杀了吧?” “您征战多年才积累的名声,可不能毁于一旦啊!” “为了个女人,您要是干出屠戮百姓的事,回头圣上知道了,定不会轻饶了您!” “就连安定王府也必定会受连累,您想想王爷,想想将军府老太太……” 吴太守嘴巴都快说干了,可沈御竟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只是充满戾气的问了一句。 “对,我征战多年,为朝廷赴汤蹈火,无数次生死悬于一线,不可谓不忠不勇,可是……” 沈御眸光暗沉,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质问。 “我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她若出事,我要这些虚名,有何用?” 一席话,让周围一众人都震惊不已。 别说其他人,就连沈御自己,何尝不心惊?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 他举起长刀,刀刃上的血顺流而下,落在他的指间,留下刺目殷红一片。 边城守军的将士们,也跟着举起长刀。 每一把长刀之下,都是一个无辜的百姓。 只要沈御一声令下,上百人就会人头落地。 冷血。 残暴。 疯狂。 将上位者对下位者生杀予夺的权利,体现得淋漓尽致。 沈御轻仰着头低吼:“三……” 眼看他就要落下长刀,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胆小的已经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个颤颤巍巍的人影站了出来。 “是、是我……” 沈御循声望过去,就见一张不甚出众的脸。 那是一个腰间系着围裙的年轻人。 有人眼尖,立刻认出了他。 “他不是医馆的伙计吗?怎么会是他?” “原来是他啊,是他的话,也不奇怪。你们不知道,他是逃难来的边城,他家里老老小小都被漠北人杀光了。” “前些日子他托媒婆去提亲杀猪匠的闺女,杀猪匠嫌他穷,要让他准备一百两银子才肯嫁闺女。” “他定是为了钱,才铤而走险做了奸细。” 不得不说,群众的力量就是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分毫不差的还原了医馆伙计出卖温婉行踪的始末。 沈御提着长刀走到医馆伙计面前,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医馆伙计浑身吓得发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沈大将军,我该死!我该死!” “您是守护边城的大英雄,是杀漠北人替我们报仇的大将军!” “早知道小婉姑娘是您的意中人,别说一百两,就是一千两,一万两,我都不敢干。” 沈御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医馆伙计这番说辞是发自肺腑。 可,做都做了,这些说辞早就毫无意义。 “说!你把消息卖给了谁?” 医馆伙计不敢再有半分耽搁,“是、是无月书肆的老板。” “无月公子?竟是他!” 沈御瞳孔一阵瑟缩,“他带着人是怎么逃走的?” 医馆伙计不敢隐瞒,“医馆旁边的巷子里,有个地洞,是我连日挖出来的,地道另一头通向医馆后院,从后院出去,就是南街。” 闻言,沈御握刀的手颤了颤,再抬眸的时候,眼眶竟变成了猩红的颜色。 “山水,你带人善后。” 他吩咐完,扔下长刀翻身上马,领着一队轻骑往医馆赶去。 沈御离开以后,山水名人将医馆伙计收押。 吴太守气势汹汹的来到山水跟前,指了指远处倒在地上的尸体。 “山水校尉,这可是寻常百姓,被沈大将军一刀砍了,你让我怎么跟百姓们交代?怎么跟朝廷交代?” 吴太守不敢在沈御面前放肆,可在山水面前,他又重新找回了边城太守的派头。 山水瞧他这欺软怕硬的模样,便鄙夷的道:“这话,你怎么不敢跟大将军说?” “……”吴太守清了清嗓子,“总之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是边城太守,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滥杀无辜百姓,这件事我一定要上报朝廷!” 山水一点儿没被吴太守的虚张声势吓倒。 他冷笑一声,大步走到那具尸体面前,弯腰捡起滚落的头颅,又提着头颅折回吴太守面前。 山水将鲜血淋漓的头颅往吴太守面前一怼。 “您说这是无辜百姓?” 吴太守被他吓得连连后退,正要说话,却突然看清了那头颅的面孔。 山水语气很淡,“这是死牢里的死囚,原定明日问斩。将军不过是提前送他上路而已。有咱们将军亲自替刽子手行刑,吴太守还有意见?”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举两得 晨曦初现,远处的山峦尽头,染着绚丽的朝霞。 边城守军轻骑队,一行七十二人,追着朝霞的方向,不眠不休跑了两天。 前方探路的斥候匆匆折返,过于疲惫的他从马背上滚落,摔在满是污泥的草地上。 沈御翻身下马,扯住斥候的胳膊将他从泥地里拉了起来。 “找到踪迹了吗?” 斥候喘着粗气“幸不辱命!” 沈御难掩急切,冷声道:“说!” 斥候回禀,“昨日下了大雨,草地里泥土尽湿,这才让我们找到蛛丝马迹。” 话说到这里,斥候欲言又止的看向沈御,似乎后面的话,竟有些不敢开口。 斥候这反应,让沈御眸光一暗。 他喉头滚动,声音变得粗哑,“照实说吧。” 斥候硬着头皮开口,“从痕迹上判断,他们是往黑虎村的方向去的。” 一听黑虎村,沈御的表情就沉到了谷底,连身形都禁不住一晃。 旁边的山水满脸担忧的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 熟悉端朝边境的人都知道,黑虎村,是一个地下奴隶交易市场。 像当初的山匪,就准备把没人赎的肉票送到黑虎村,卖给漠北人。 无论是谁,只要成了漠北人的奴隶,下场都极其凄惨。尤其是肤白肉嫩的女人,多数都会被当成“两脚羊”处理。 想到那个可能,沈御一双眼睛里只剩猩红。 “山水……” 沈御突然粗声粗气的喊了一声。 山水快步上前,犹豫了一下,扶住了沈御的胳膊。 握住沈御的胳膊后,山水才发现,那个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大将军,此刻竟在微微发抖。 兄弟们还看着,山水不动神色帮沈御稳住身形。 沈御沉声下令,“你快马回城,整齐人马……这一次,我们要荡平黑虎村!” 闻言,山水脸色大变。 黑虎村是草原上一个特殊存在,并非一个固定地址的村落,而是一群悍匪护着的集市。 以前黑虎村的悍匪也曾来过边城附近,但来一次就被大将军领军杀一次,杀到最后,黑虎村死伤过半,不敢再踏进边城地界。 如今,黑虎村通常活动在端朝另外几个接壤漠北边境城市的周围。 边城驻军,没有皇上的旨意,是不能调兵到其他城市的。 若擅自调兵遣将,等同谋逆。 “将军,您三思!”山水声音打颤,“兄弟们不怕死,可黑虎村如今在丰城地界,我们轻骑队过去就罢了,可将边城守军调过去,事情肯定瞒不住。” 沈御冷声:“黑虎村从众五千余人,个个都是刀尖舔血的悍匪,我们整支轻骑队过去,就是肉包子打狗。” 山水还在犹豫。 沈御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放心,老子打了这么多年仗,自然有全身而退的办法!你当我这大将军,是靠媚上欺下得来的?” 山水一怔,问:“什么办法?” 沈御一脚踹在山水腿弯上,“你忘了,在这片草原上,不是还有宫里那位派来的人?” “孟锦?”山水低头思忖片刻,“将军的意思是,把孟锦的人引到黑虎村?” 沈御点头“圣上有明话,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宝物。我们若是一口咬定宝物被黑虎村抢了,我们边城守军就有了名正言顺剿灭黑虎村的理由。” 山水越听眼神越亮,到了后面,一双眼睛宛若放光。 他也不是个笨的,略一细想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就猜出了沈御的计划。 “将军,”山水沉声问,“您当初让人引着孟锦在草原上绕圈,不只是拖延时间,原也是准备要引他去黑虎村的?” “嗯。”沈御不否认,当初就是一举两得的打算。 就算没有温婉的事,他也会带兵过来除了黑虎村这个毒瘤。 只是早晚的区别而已。 山水抱拳道:“将军足智多谋,属下佩服。” 沈御摆摆手,“行了,如此,你便安心了吧。抓紧时间去调军,兄弟们的命,都还指望着大军来救。” “是!” 山水领着几个将士折返回边城。 沈御看着他们一行人远去,不过转瞬,就只剩视野尽头几个小小的黑点儿。 沈御收回眺望的视线,握紧缰绳。 “走吧。我这个正主儿,也该去把''沈大将军''替换成真的了。” * 黑虎村的营地驻扎在一条河流边上,天刚黑,营地里便挂上了油灯。 正中间,燃着一堆篝火,绕着篝火周围是穿着打扮各异的悍匪。 旁边的铁笼子连成一排,里面用锁链捆着上百个奴隶。 奴隶们面黄肌瘦,眼神灰暗,一眼看去了无生气。 悍匪头子是个络腮胡子,拿着一把三寸长的弯刀在盘子里切肉。 他切下一块肉沾上酱料后,递给对面脸上有疤的男人,又唏嘘道: “无月公子,果然是个狠人,为了躲避边城守军的盘查,居然自毁面容,舍了一张迷倒女人的俊脸。” 原来,络腮胡子面前的,正是无月公子。 跳跃的火光映衬下,他脸上的伤疤皮肉翻飞,还未完全长好,带着些许杂乱的红色,形状很是可怖。 无月拍开悍匪头子递来的肉,“我当只有漠北人吃两脚羊,没想到你们黑虎村的人也吃。少恶心我,咱们只是做交易而已,没必要套近乎。” “不吃就不吃,可别浪费了。” 络腮胡子捡起地上的肉,削掉带泥的地方后,一口咬了下去。 无月看他这吃相,又联想到他吃的是什么,就一阵作呕。 他烦躁的问:“我带来的奴隶,你出手没有?” “卖了,”络腮胡子毫不在意的说:“按照你的意思,卖给漠北人了。对了,这娘们儿到底什么人,让你费力八斤的弄到我这儿来,还特意指定卖给漠北人。” 没有一刀了结她的性命,而是卖给漠北人做奴隶,让她生不如死。 这得多大的仇? 无月冷冷的盯着他,缓缓说了一句。 “她是沈御的女人。” 刚喝了一口奶酒的络腮胡子一阵呛咳。 他指着无月怒骂道:“好你个无月,你敢阴老子!沈御那斯什么德行谁不知道?我卖了他的女人,他不得找我麻烦?” 无月:“你急什么,不过是他身边一个无名无份的女人而已。”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真的来了 络腮胡子可不好糊弄,“一个无名无份的女人,值得你大费周章到这个地步?无月,老子敢在黑虎村做买卖,也不是被人哄大的!” 无月见络腮胡子把玩着小刀,刀刃不着痕迹对准他的方向。 他犹豫了一下,“好,既然你执意要一个答案,那我就告诉……” 无月话没说完,就听马蹄声由远及近。 随之而来的,是满天密布的锐利箭雨。 “敌袭!” 放哨的悍匪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就被羽箭射中眉心,鲜血飞溅,到死的时候这悍匪都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一波箭雨让黑虎村的悍匪乱了分寸,众人狼狈逃窜,好不容易撑过箭雨后,却惊恐的发现整个黑虎村外,是密密麻麻的铁骑。 “这是……军队!” “这、这不可能!” “丰城守军没那么大的魄力,没有调令不敢擅自外出,而边城守军又隔那么远……” “不对,就是边城守军!丰城守军绝没有边城守军勇猛!一个照面就杀了我们几百个人!” 络腮胡子此刻已经几近暴怒,他舔了舔溅到嘴边的血液,啐了一口唾沫后大喊着安抚兄弟的情绪。 “格老子的!一群孬种!咱们还有四五千人,来了军队又怎么样?只要沈御不来,咱们照样能把这些兵痞子杀光!” 一旁的无月却没有络腮胡子这么有底气。 他阴狠的看向远处那个骑在马背上,手握弓箭的男人,禁不住踉跄后退。 “他、他……” 无月手指着那个方向。 络腮胡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对上沈御嗜血的视线。 “曹!踏马的沈御真的亲自来了!” 络腮胡子叫了一声,脸色大变。 沈御即便身处万千军队中,浑身浴血的气势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他策马上前,箭尖指向络腮胡子,声音冷得像冰凌。 他问:“我的人在哪里?” 络腮胡子看一眼沈御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心都凉了半截。 这不得几万人? 还是最能杀敌的边城守军! 今天他们黑虎村的兄弟怕是不能善终。 想到这里,络腮胡子一咬牙,反手一刺,一刀扎向毫无准备的无月。 “你!”无月瞪大了眼睛。 络腮胡子没搭理他,将他踹翻在地,又踩在他的脸上,才抬起头对沈御说: “沈大将军,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也是上了无月这阴险小人的当!我要是知道那姑娘是你的人,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动她啊。” 沈御神色越冷,“我问……人在哪里!” 络腮胡子脑门儿上全是冷汗,“我、我……卖给了漠北游商……” 话声落,沈御手中的羽箭射出,箭尖转瞬而至。 络腮胡子完全没想到,沈御居然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箭洞穿他的胸膛。 他低头,眼睁睁看着胸膛上的血窟窿往外冒血,再然后,意识流失,生命走向尽头。 沈御,战场杀神,果然名不虚传! 无月吓得脸色惨白,捂着伤口爬起来,屁滚尿流的逃。 沈御神色秉凌的举起弓箭,大手一挥,喝道: “踏平黑虎村!一个不留!” “杀!” 万军异口同声附和,声势滔天。 推进的将士们以一种洪水倾泻般的冲击力,收拢包围圈,一层一层将黑虎村悍匪斩于刀下。 * 无月惊恐的跌到泥坑里,此刻的他,狼狈到了极致,哪里还有半分帝京万人追捧的才子风采? 他是亲眼看见沈御的兵马说到做到,将整个黑虎村五千余悍匪全部踏平的。 五千条命,沈御说杀就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即便无月是个狠人,可面对这种场面也依旧心生畏惧。 尤其是,沈御似乎是故意折磨他,让人废了他的手脚,再让他旁观这些悍匪的死状。 杀人诛心。 沈御比地狱里的勾魂使还要阴狠! 无月:“沈御,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擅自调动大军,你就不怕谋圣上定你个你的大罪吗?” 沈御不为所动,“说!为何要动她?”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明知自己死路一条,无月反倒豁出去了。 “为何?”无月眼中充满了嫉妒与愤怒,“她就该生不如死!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东西,竟然勾引了长嘉!还害得长嘉……痴傻疯癫……” 谁能想到,无月公子竟是为了魏长嘉才报复温婉? 这理由…… 沈御一脚踹向无月的胸膛,嘶哑着声音说:“竟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个原因还不够吗?” 无月一个男人,捂着脸开始哭诉,“我从小刻苦求学,精心装扮,全都是为了站在长嘉身边。长嘉因为她落得如今模样,我怎能甘心?” 沈御眸光越发冰冷。 他身后的山水等人听完也是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山水抖擞两下,“真特么恶心!都说无月公子才华横溢,又俊美无双,多少世家千金为你倾心,你倒好,他么的原来是个兔儿爷!” 顿了顿,山水又是唏嘘,“不过,你倒是够狠,我说怎么我们找遍边城都没逮住你。原来你竟然舍得毁容。” 都知道无月公子的好颜色,谁会把一个毁容的丑八怪和他联系起来。 无月期期艾艾的哽咽,“是啊,如今我容貌也毁了,长嘉的仇我也帮他报了,也可以去死了……” 他说完就往山水的刀口上撞。 沈御突然出手,摁住他的头将他掼在地上。 沈御:“我说你可以死吗?” 无月惊恐抬头。 沈御面上只剩下冷漠,“你把她卖给漠北人,让她生不如死。你觉得,我能让你一死解脱?” 他上前双手握住无月的下巴,卸了无月的下颚,让无月连咬舌自尽都没机会。 沈御说:“不只是你,还有魏家,一个……都跑不了。” 无月被卸了下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一啊啊的惨叫。 沈御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宣布了他悲惨的余生。 “你不是倾心魏长嘉?我就帮你一个忙,把你送到魏长嘉床上,如何?” “不过,这种事情私下里玩多没意思。不如,以后每天让你们在帝京最繁华的青楼表演活春宫给宾客们助兴,可好?” 闻言,无月惊恐的眼睛一瞪,下一瞬便吓晕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短暂交锋 孟锦带着手下匆匆赶到黑虎村的时候,就听见沈御说出这番恶毒的话。 “沈大将军好大的威风!竟私自调军,残杀数千边境百姓!” 以为抓到了沈御的把柄,孟锦脸上的得意几乎掩饰不住。 沈御回头,就见孟锦牵着马缓步走来。 火光映衬在孟锦的脸上,将他漂亮的皮相照得分明。 这就是骚扰温婉的那个青梅竹马? 男生女相,娘娘腔罢了。 沈御冷冷的睨他一眼,语气不善。 “孟侍郎是眼神不好?能把黑虎村悍匪说成边境百姓?你家百姓胸膛上有刺青?” 他说着挑开脚边一个悍匪的衣裳露出胸膛上的黑虎刺青。 孟锦被怼,脸色一沉。 失算了,还想给沈御扣个滥杀百姓的帽子,没想到立刻被揭穿。 旁边的山水听两人对话,一阵心惊胆战。 刚见面,就剑拔弩张。 两句话里,都暗藏交锋。 幸好,看样子,大将军险胜。 孟锦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啊,原来是误会了沈大将军。我就说嘛,沈大将军是守护端朝战神,怎么可能滥杀百姓。不过……” 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沈御冷声打断,“孟侍郎,慎言!事关圣上交代的要紧事,你确定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孟锦犹豫一瞬,随即笑了,“好,我们借一步说话。” * 两人远离人群后,孟锦开门见山。 “左右无人,沈大将军,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是想借口说黑虎寨抢了仓奇密盒,所以你才调军过来……我不信。” “我可是追着你过来的,这么短的时间调动边城守军围剿黑虎村?除非,你可以未卜先知,提前调军队过来呢。” 闻言,沈御脸上闪过些许诧异。 年纪轻轻能爬上高位,他倒是小瞧了这个娘娘腔。 孟锦扳回一城,话锋一转,“不过我也不是不能帮沈大将军遮掩过去。” 沈御蹙眉,问:“你想要什么?” 孟锦沉声道:“我要一个人。” 一瞬间,沈御已经知道了孟锦的意图果然,就听孟锦道:“沈大将军后宅里一个借住的姑娘,她眼睛半瞎……” “呵,”沈御牙根儿发痒,脸色很难看。 孟锦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还在说:“实不相瞒,那位姑娘是我很在意的一个人,不过她心思单纯,被沈大将军手底下一个小校尉迷惑,所以如今对我有成见。” “我相信,只要她回到我身边,假以时日,她定能知道这个世上,到底谁才是真心对她好。” 孟锦说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沈御的回应。 他一抬头,就对上沈御冰冷的目光。 “沈大将军……” 沈御:“一个小校尉迷惑了她?” “是。” “要她回到你身边?” “是。” 沈御气得嗤笑一声,手指一动,差点儿就没忍住扭断孟锦的脖子。 孟锦见他脸色越来越沉,干咳一声,“沈大将军,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盲女而已。用她来换边城守军的安稳,很划算。” “聒噪!” 沈御终究没忍住,抬手一巴掌甩在孟锦的脸上。 孟锦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 “沈大将军,你这是要反?” “别胡说。”沈御一副兵油子的痞子样,“你又不是圣上,打你就算反了?我说黑虎村悍匪抢了仓奇密盒,他们就是抢了。” “就算圣上不信,顶多就是对我生出疑心,可只要圣上不想端朝生乱,他便不会动边城守军。” 顿了顿,沈御上前一步,又是一巴掌甩过去,“倒是你!老子的人也敢开口要,打你两巴掌都是看在圣上的面上。” 说完之后,沈御转身回到大部队跟前。 山水担忧的道:“将军,孟侍郎真要回去进谗言怎么办?” 沈御翻身上马,握紧缰绳,“你领大军回边城,我带人去追小婉。” 山水闻言,心惊胆战的拦在沈御的战马面前。 “将军!再往前就进入漠北人的地界了,您不能就这么去。要不,我们率大军过去。” 沈御挑眉,扫了一眼远处的孟锦,“你还真想犯上谋乱?” 山水低头不言。 沈御:“放心,我会漠北方言,乔装进去不会被发现。我一定得找到她,就算深入漠北腹地,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又唤山水靠近,在山水耳边密语几句。 沈御:“藏东西的地方,除了我,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带着孟锦去找,然后让人护送他到帝京。” “将军……” 山水拦不住,急得额头冒冷汗,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御离开。 他前脚一走,孟锦怒气冲冲过来。 不等他开口,山木直接使出杀手锏,“将军说让我带你去取仓奇密盒。然后我再派人护送你回帝京。” “孟侍郎,这可是大功一件。将军把这功劳让给你了。” 用这个来堵孟锦的嘴。 孟锦一心往上攀爬,这种表功的机会自不会错过。 所以即便沈御打了他两巴掌,这股怒火,他现在还不得不憋着! 孟锦冷着脸,“圣上交代的要事,沈大将军自个儿不干完,倒是让我出劳力。也就是同朝为官,我不跟他计较,换了别人,怕是没这么好说话。” 得了便宜还卖乖。 文官的嘴跟吃了狗屎一样,也太特么不要脸! 山水越想越不甘,眼珠一转。 “那是,孟侍郎大义。”山水漫不经心的道:“不像我兄弟,为了个瞎女要死要活,真是丢咱们男人的脸。” “瞎女?”孟锦一怔,装作随意的问:“你兄弟的意中人是瞎女?” “哎,可不是。”山水抬头感叹,“你说一个瞎子,还是别人家的小妾,有什么好的。如今还被黑虎寨的悍匪绑了卖给漠北人,可怜呐。” 孟锦越听越紧张,到最后,已经不再掩饰情绪。 他扯住山水的胳膊,“此事当真?那个瞎女被卖给了漠北人?” “千真万确。”山水回答。 孟锦身形一晃,脸色顿时一白。 他又不死心,问:“那个瞎女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 山水:“知道啊。经常听我兄弟在耳边提起好像是叫……小婉。” 第一百二十八章 高低立现 被卖给漠北人,孟锦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噩耗的确对他打击不小,他整个人都失神片刻。 直到山水反复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山水提醒道:“孟侍郎,我们现在就去找东西?圣上还等着呢。回头圣上一高兴,定赏您泼天富贵。” 孟锦回过神。 他先是眺望了漠北的方向,似乎极其挣扎,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做了决定。 他垂下眸子,轻声说:“走吧。” 闻言,山水嘲讽的笑了笑。 还口口声声说把小婉姑娘放在心上呢,就这? 敢情和泼天富贵比起来,小婉姑娘的安危不值一提? 他们家将军,可是为了小婉姑娘以身犯险、豁出性命。 两相比较,高低立现,这娘娘腔连他家将军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 浑浑噩噩的黑暗,被一盆浇头凉水驱散。 温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眼望去,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是一个十米长宽的温泉水池,水面上冒着汩汩缥缈热气。 而中水,是十几个身材火辣的女人正在沐浴,她们皮肤白皙,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各个对男人来说都有着致命吸引力。 得亏温婉是个女人,要是个男人,乍然见到眼前一幕,不得气血上涌,流(鼻)血而亡。 “醒了就下去池子清洗去!愣着做什?” 双手叉腰的粗壮妇人,穿着异族服饰,头上包裹着绣着祥云图案的头巾,耳朵上戴着不知道什么骨头做成的大耳坠。 “哟,这个奴隶是不是个傻的?怎么跟她说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另外一个同样服饰的妇人也凑过来看。 “这批奴隶的成色不好,就挑出来这么个像样的。” “哎哟,这个要是脑子不好的话,还是赶紧送回去做两脚羊吧。 “万一冲撞了小皇子,王上动怒,我们日子都不好过。” 两人一合计,就准备上前抓温婉的手脚。 温婉一惊,她不过是刚昏迷醒来,所以还没搞清楚状况而已。 怎么就被当成傻子了? 还要把她送去当……两脚羊! 这里,难道是漠北王庭? 想到这里,温婉哪里还敢耽搁,在求生欲望驱使下,立刻解释道: “我不是傻子。我聪明着呢,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四加四等于八。对了,我还会背诗词歌赋,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给你背几首?” 两位壮妇一听,动作顿了顿。 “你真不是傻子?” 温婉连连点头,“绝对不是!” 两人合计一眼,其中一人说:“现在有些傻得不明显的,表面上看不出来。不如这样,我考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答对了,就说明你真的不傻。” “行。”温婉信心满满。 她就不信,两个古代没文化的妇女,能问出什么她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双喜肉加什么调料?” 温婉眼睛一瞪,“什么肉?” 她听都没听过。 两位壮妇一阵摇头。 “她连双喜肉的做法都不知道,还说自己不傻。” 温婉真心想哭,“两位姐姐,这双喜肉……是漠北家家户户都要吃的肉吧。我一个端朝奴隶,吃都没吃过,怎么会做?” 两人一听,互看一眼,其中一个点点头。 “她说的,好像有点儿道理。” 另一个自告奋勇,“还是我来问吧。” 温婉拿出高考的劲儿,严阵以待,认真听题。 “小儿夜哭,用什么方法止哭?” 温婉:“……” 这又是什么神仙问题?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然后哀怨的抬头,“两位姐姐!我没生过孩子……” 她哪里知道怎么哄孩子哎喂!!! 头疼,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无力感。 是她的错,她不该以为受过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教育,就一定比古代妇女见多识广。 她知道,这是老天爷在用血的教训来惩罚她的骄傲自大。 两位壮妇见状,一脸遗憾的看向她。 “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和傻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说着,她们一左一右抓住温婉的胳膊,就要把她往外拖。 突然,一个急匆匆的老婆子走了进来,冲着两位壮妇吼道: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再有一刻钟,小皇子就要回来了!” “赶紧把这批候选奴隶送过去。总管说了,二十个,一个都不能少。” “必须让王上知道我们奴隶司对此事的重视!” 两个人一听,犹豫了一下,托着温婉调转方向,直接将她扔池子里。 温婉就听两人在小声嘀咕。 “有点傻就傻吧,反正一会儿不出声也看不出来。” “每次送上去给小皇子挑选的奴隶,他一个都瞧不上,这个长得也不甚出众,小皇子定然也是瞧不上的。” 温婉跌入水池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壮妇扒光了衣服。 等温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成了众多白花花泡澡的女人中的一员。 她恶狠狠的看向那两个蛐蛐她的壮妇人。 她实在是很想问一问她们,什么叫做“长得也不甚出众?” 温婉能被当成礼物送给大将军做妾室,这一身皮相自然是极好的! 要说真有什么地方比周围的女人差…… 温婉左右看了看,又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胸脯上。 “区别很大吗?似乎也就是那么一点点而已吧。” 她想起那次让边城沈府管家帮忙买木瓜的事,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买到木瓜。 如果她能从这里活着回去,她一定要每天都吃木瓜蒸蛋。 * 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的温婉,一醒来就被两位壮妇当成傻子,威胁说要把她送去做两脚羊。 被这么一吓,加上饥肠辘辘,她在温泉池子里泡了一会儿,就头晕眼花。 最后是怎么被壮妇扯起来穿衣服的,她都迷迷糊糊记不清楚。 温婉强撑着站在队伍的最后,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所有人,挨个儿站好,挺胸抬头,把屁股翘起来!” 管事的老婆子扯着尖锐的嗓门儿教训着众人。 然后,她便领着二十个候选奴隶走出温泉池,往小皇子的院子走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是幻觉吗 地处漠北腹地的王庭,在一座巍峨山脉的半山腰上,从山脚倒王庭,是一条蜿蜒崎岖的道路。 虽是春季,但这条山脉因土地贫瘠,只偶尔几抹绿意洒在灰扑扑的岩石边上。 也许是王室不甘心住在恶劣的环境下,便企图用财富来提升王庭的存在感,所以王庭建筑极尽奢侈,琉璃瓦、鎏金墙,随处可见。 风沙很大,平日里,无论男女老幼在室外都带着面纱。 院子周围站在一圈带刀的侍卫,几名伺候的佣人心惊胆战的跪在玛瑙浦城的地面上。 不远处,身着绣金暗纹黑袍的青年男子半跪在花园里,手拿铲子在挖土。 他的旁边放着一棵病殃殃的桂花树苗。 老嬷嬷弓着身子站在院门口,向跟前的大总管汇报。 “您是没见到,今早上小皇子起床以后,看见前几天种的桂花树枯萎了,当即就杀了伺候桂花树苗的两个奴隶。院里伺候的其他人,也被罚跪到现在。” 大总管闻言,摇头叹息。 “这都是第五棵了吧。桂花树就不适合漠北气候,哪里种得活。” 老嬷嬷也是唏嘘不止,“谁说不是呢。可小皇子就是喜欢桂花树,谁也拦不住啊。” 大总管:“王上说了,这些年小皇子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让我们都警醒些,只要小皇子乐意,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老嬷嬷点头,“是。奴婢记住了。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大总管应声:“嗯,所以王上专门问了王庭花匠,花匠说桂花树是端朝产物,用端朝奴隶的血来养树,定能存活。 老嬷嬷恍然大悟,“难怪这次的奴隶都是从端朝人里挑的,原来竟是为了养树。” 两人说话间,二十个娇滴滴的端朝女奴隶被领到了院子门口。 大总管让她们等着,然后弓腰走到小皇子身后,堆上谄媚的笑容。 “小皇子,选好的端朝奴隶已经到门口了,您看,要不挑几个来伺候神树?” 那可不能说桂花树,小皇子精心养护的,就是漠北王庭的神树。 小皇子将树苗小心翼翼的栽进挖好的土坑里,对大总管的话,没有丝毫回应。 大总管已经习惯了小皇子冷漠的性子,又厚着脸皮说。 “小皇子,这次挑的漠北奴隶,各个都是面容姣好的女子,女子气血柔和,肯定最能养树。” “花匠说了,每日清晨用奴隶鲜血浇灌神树,神树定能存活。” 闻言,半跪着的小皇子终于有了反应。 只听小皇子沙哑的道:“最好如此,否则……下次就用你们的血来养树。” 大总管吓得一激灵,没敢吭声。 * 院子外,温婉脸色苍白,头晕得快要坚持不住。 老嬷嬷一眼扫过来,看见温婉身形摇晃,走过去就一脚踹在她小腿肚子上。 “好好站着!乱动什么?” 这一脚,终是让温婉没撑住,整个人往前一倒。 小皇子走到院子门口,正好撞见这一幕。 被黑纱遮住半张脸的小皇子,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 他烦躁的冷哼一声,吓得周围的人纷纷跪倒在地。 老嬷嬷以为是晕倒的温婉碍了他的眼,连连磕头谢罪。 “小皇子饶命!是这个没用的端朝奴隶连站都不会站。老奴这就让人把她送回两脚羊的羊圈去!” 小皇子性格阴晴不定,虽然回来王庭的时间尚短,但因惹怒小皇子而被杀掉的奴仆已经不下百人。 曾经有一个奴仆,只因为多看了他一眼,就被他挖掉了眼睛。 老嬷嬷吓出一身冷汗,浑身都在发抖。 小皇子眼中却没有丝毫情绪变化,无趣的应了一声,然后抬手指了指站在前面的两个奴隶。 “就她们吧。” 他说话的声音哑得厉害,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说完之后,他抬脚准备转身回去继续栽树。 突然,他脚步一顿。 余光扫见正被两个侍卫抬走的,那个晕倒的奴隶。 那奴隶皮肤很白,垂下的手指,指甲盖是一种盈润的淡粉色,像是染了丹蔻,却又选了最不显眼的颜色。 有人曾经说过,这种颜色才是低调奢华有内涵。 小皇子收回纷乱的思绪,沉声喊住了几人。 “等等。” 几名侍卫立刻停下。 小皇子大步走过去,步子里满是急切与忐忑。 到了跟前,他颤巍巍抬起手,拨开温婉脸上盖着的凌乱发丝。 这眉眼,竟和他记忆里的分毫不差。 好一会儿,他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动作,仿佛时间已经凝滞。 “又是幻觉么……” 他低低的呢喃,一瞬间眼眶有些发红,他又自嘲的笑了笑,偏执的道:“幻觉又如何?只要能再看见她,已然足够。” 一旁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尽皆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小皇子的反应。 大管家犹豫片刻,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问:“小皇子……这个奴隶,也要留下吗?” 小皇子收回纷乱的思绪,盯着温婉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没回答大总管的问题,而是蹲在温婉的面前,抬起手抚摸她的脸。 他自言自语道:“这次的幻觉还挺久的,还有这触感,也跟真的一样……真好。” 温婉这次晕了一会儿就醒了,是被饿醒的。 许久未进食的她,迷迷糊糊感觉有只猪蹄在她面前晃荡。 猪蹄是她最喜欢的麻辣口味,充满胶原蛋白的Q弹,如果咬上一口,定是唇齿留香,幸福一百年! “猪蹄,我的香烤麻辣猪蹄……” 温婉嘀咕着,循着本能一口咬在了送到嘴边的猪蹄上。 周围所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那个奴隶胆大包天的咬住了小皇子的手。 完了! 依小皇子的脾性,不只是这个奴隶要被抽筋剥皮,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要跟着遭殃! 连大总管都吓得踉跄跪倒在地,又惊慌得结结巴巴的低吼: “你、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把这个奴隶拉开啊!没看见小皇子的手都流血了吗?” 旁边侍卫反应过来,就要去拉温婉的手。 出乎众人的预料,侍卫还没碰到温婉,就见小皇子突然抬眸,恶狠狠的怒吼。 “你敢碰她试试!” 第一百三十章 你想他吗 侍卫被吓得踉跄后退。 “小皇子……” 小皇子的眼睛里,杀意弥漫而出。 这股杀意,因为一个端朝奴隶? 让所有人更加惊惧的是,小皇子的手明明被咬得鲜血淋漓,他却渐渐笑出声。 他原本声音就嘶哑,如今疯狂的笑起来,更是渗人。 “不是幻觉。” 小皇子呢喃着这几个字,脸上浮现宠溺的表情。 烤猪蹄,似乎永远是她的最爱,尤其是饿得狠了的时候,她总会嚷嚷着要吃烤猪蹄才能活过来。 只可惜,他眼中的兴奋还未绽放完全,似又想起那些不堪的回忆。 他嘴唇颤动,突然就失去了面对她的勇气。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冲着姐姐撒娇的弟弟温恩了。 如今的他,不过是拖着一具残破身体的……怪物! “来人。” 温恩唤了一声,大总管立刻上前。 “让厨房准备烤猪蹄,要多放辣椒和孜然,猪蹄要烤出焦香的脆皮,但不能烤糊。” 大总管一脸茫然,赶紧点头,立刻就去安排。 临走之时,大总管看向小皇子被温婉咬着的手掌,鲜血顺着他指腹滴落,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就那么任由温婉咬着。 大总管浑身打了个激灵,由心升起一股子害怕来。 *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不是香烤猪蹄的味道! 不久之后,温婉似很不满意这个味道,终于哼哧哼哧的松开嘴。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突然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瞬间惊得清醒。 “温恩!” 温婉激动的低呼出声,抬手就要去抓眼前人的面纱。 只可惜,她实在饿得什么力气,立刻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温恩声音沙哑的低声说:“你认错人了。” “呃……”温婉一听这声音,顿时眉头紧蹙。 这声音和温恩完全不同,仔细看那双眼睛,似乎也和温恩有些不一样。 眼前面覆黑纱的男人,眼神像毒蛇,阴冷得让人不自觉发抖,绝不可能是眼神纯粹的温恩。 温婉目光一暗,“抱歉,我以为你是我弟弟。” 温恩喉头滚动,低垂着头,粗声粗气的说:“不要紧,不用道歉。你弟弟……你很想他吗?” “那是我弟弟,能不想吗?” 温婉有气无力的说着最坚定的话,随即,她肚子不争气的开始唱反调,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温恩嘴角轻扬了扬,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打横抱起。 * 直到被安置在极尽奢华的赤金大床上,温婉才回过神来。 “呃……阁下是?” 温恩给她倒了一杯热奶饮子,扶着她喝了几口,才说:“我是郁祁霆,也是漠北王的小小儿子。” 温婉:“……” 他承认得倒是爽快,可他对她的态度,似乎过于客气了? 漠北王庭的小皇子,这么好说话的么? 她不信。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温婉一脸警惕的盯着他。 温恩眼神微暗,悻悻的笑了笑,“你不用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温婉:“……”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正经。 像极了爱而不得痴情种的台词。 她自认为是个美女,但是,绝没有美到能让漠北小皇子一见倾心的地步。 难不成,这漠北小皇子就是个另类,偏偏喜欢她这一款的? 温恩是见识过温婉的智慧的,猜到此刻她心里必定在怀疑他的动机,便开口说: “你和我心爱之人,长得一模一样。” 温婉瞪大了眼睛,嘴角扯了扯。 “这么巧?” 温恩点头,“就是这么巧。” 他一语双关的说:“我见到你的时候,也不敢相信。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这张脸了,没想到,老天如此可怜我,竟然给了我见到你的机会。” 他说得情真意切,原本阴冷的眼睛,如今充满了化不开的爱意。 这么浓烈的爱,不是能演得出来的,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奴隶而已,堂堂漠北小皇子,也没有必要在她的面前演戏。 对了,眼前的人是漠北小皇子。 漠北人杀伤抢夺,无数端朝普通百姓惨死在他们手中,所以,哪怕眼前的小皇子摆出一副痴情的模样,对她也丝毫未表露出恶意。 但是,他就是他,手染无辜之人鲜血的漠北皇室之人! 想到这里,温婉的眼中就染上厌恶。 温恩何其敏锐,立刻就察觉到她的变化。 “你……你厌恶我吗?” 他哽咽着问出声,语气里的委屈一闪而逝。 温婉悻悻的笑了笑,“我是被你们抓来的端朝奴隶,我不该厌恶你吗?” 闻言,温恩失落的低下头。 他这副受伤的模样,倒是让温婉一阵无语。 披着羊皮的狼?鳄鱼的眼泪? 装给谁看呢。 相对无言,谁也不再开口,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大总管命人捧着烤好的猪蹄走进来,“殿下,您要的烤猪蹄做好了。” 温恩抬头,又恢复了阴冷的目光。 “拿过来。” 他先是拿起铁盘上净手的帕子,亲自替温婉擦手,动作仔细又温柔。 大总管和众人看见这一幕,尽皆暗暗心惊。 温婉想缩回手,可他看似随意,却抓得很紧,根本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吃吧。” 似乎是怕她谨慎不敢吃,他当着她的面,先咬了一口,才将咬过的递给她。 温婉:“……” 他咬过的,她更嫌弃了。 她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猪蹄,抓起盘子上另一只,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温恩没有介意她的嫌弃,紧张的提醒,“慢点儿吃,别噎着。” 他又手忙脚乱的替她倒水,捧着杯子在一边眼巴巴的候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乌鸦嘴,温婉还真的差点儿被噎住。 她顾不上其他,接过他手中的杯子,一口气灌了大半杯水,才堪堪保住性命。 她极其不雅观的打了个饱嗝,让周围看见这一幕的众人,又替她捏了一把汗。 敢在小皇子面前,做出如此粗鄙动作的人,上一个已经被剥皮拆骨了。 不过,小皇子对她的包容,再一次刷新了众人的震惊。 温恩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还动作温柔的替她顺着背。 他还紧张的问:“没事吧?吞下去没有?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众人:“……” 他们的小皇子,莫不是疯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替身契约 温婉也觉得,这小皇子怕是有点儿大病? 哪家正常人会因为别人长得像心上人,就把人当祖宗供着的? 眼前的猪蹄,好像突然就不香了。 “怎么不吃了?是不合胃口吗?哦,对了,你看起来很虚弱,现在吃这么多油腻的,肯定会不舒服。是我思虑不周,我现在就让人给你熬粥去。” 温恩一脸关切的说着话,浑然未觉温婉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温婉抿了抿唇,抬眸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种莫名的示好,谁敢毫无心理负担的全盘接受? 温恩一怔,眸中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 随即,他微低着头,思忖片刻。 再抬头的时候,他沉声说:“你不用忐忑。我们之间,算是各取所需罢了。你长得像我心上人,我愿意把你当成她的替身,将我对她的感情都倾泻在你身上。而你……” 他冷哼一声,“你一个端朝奴隶,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在这王庭里活下来吗?” 果然是各取所需! 想要在漠北王庭活下去,哪怕是被当成替身,只要能保住性命,她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似乎怕她还有顾忌,温恩又补充了一句。 “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等我……等我心上人回来了,我就放你走。” “真的?”温婉狐疑的问。 温恩低垂着头,额前些许发丝,遮住了他眸中的失落。 “嗯。” 他粗声粗气的应声。 有那么一瞬,他发出“嗯”字的时候,温婉竟然生出一种诡异的错觉。 似乎记忆里那个少年,最初和他相遇的时候,她说什么,他也总是只会回答一个嗯字。 温婉:“你刚才说话的时候,跟我弟弟很像。”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他可没你这么话多。” 听见她提起自己,温恩黯淡的眼眸隐隐有了新的光亮,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种愉悦的氛围。 他情绪转变太快,快到温婉有些措手不及。 她有些招架不住,干咳两声,转移话题,“殿下,那你心上人,什么时候回来?” 当替身这回事,总得有个期限不是? 万一他的心上人早就死了,那她这份活儿不得干一辈子? 温恩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随即移开目光,有些哀伤的回答。 “快的话半年,慢的话……最多三年。” 那时候的温婉,只觉得他这回答给人的感觉有些怪异。 快的话多少,慢的话多少,这种话术不是大夫最常给绝症患者说的吗? 只可惜,一心系在和他谈判做交易上,温婉并没有在这些细微的异常上过多关注。 温婉装模作样的考虑,拿乔叹气,“虽然我是相信殿下的人品的,可毕竟口说无凭,万一我哪天反悔,不做这替身了呢,那殿下你多吃亏?” 说话也的讲究艺术,虽然她明明担心的是他不守信用,可话里话外,都是在指责自己。 她这点儿机灵劲儿,倒是让温恩很受用。 他装作没看出她的小心思,“对,口说无凭,为了防止你反悔,不如这样。” “王庭出入,一共有三层关卡,你在我身边每待满两个月,我就给你一块关卡的出入令牌。半年以后,你可以拿着令牌自由走出王庭。” 温婉瞪大了眼睛,这场交易的谈判,未免也进行的过于顺利了! 难道这就是白月光的光环? 小皇子真把对白月光的感情转移到她这个替身的身上了? 虽然不知道小皇子的白月光是何方神圣,不过,温婉宣布,从现在开始,白月光就是她心中的神! 幸运女神! 温恩继续说:“作为交换,你也得给我签一张一定会履行承诺的字据。” “没问题!”温婉答应得非常爽快。 一张字据而已,等她回了端朝,他还能拿着一张废纸来找她兑现吗? 这字据,完全就是空头支票而已。 这漠北小皇子,看起来也不是很聪明的亚子。 温婉心里美滋滋,眉眼都笑成一条线。 “你身子弱,先休息,我去写字据,一会儿你签字画押就行。” 温恩起身,叮嘱一旁候着的老嬷嬷几句便离开。 * 半盏茶之后,温恩拿着纸笔回来。 契约书上,已经写好了密密麻麻的字,看样子他还挺郑重,是个讲究仪式感的人。 温婉接过来一看,脸上的表情差点儿没有绷住。 她一边念,一边看温恩。 “一、从现在开始,我自愿改名字为‘洁洁’?” 温恩脸上带着笑,眼神宠溺,“嗯。我的心上人,我一般都叫她姐姐。” 好吧,名字只是个代号,为了自由,她可以忍! “二、每天至少要三次抱抱?” 温恩依旧微笑,“嗯。我心上人在我开心的时候会抱我,不开心的时候,也会抱我。我最近情绪不稳定,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开心还是难过,所以,你每天只需要抱我三次就好。” “呵。”温婉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只需要?还三次? 她谢谢您嘞,您还挺克制! 为了自由,忍! “三、睡觉之前,要讲故事把殿下哄睡?” 这是什么品种的巨婴? 多大了,还听故事?确定不是要让她讲小黄文? 温婉的眼中,已经开始出现愤怒的小火苗。 温恩见状,悻悻的缩了缩,放低声音委屈巴巴的道: “我有很严重的失眠症,还怕黑。我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只是……以前每天晚上听完我心上人讲故事,我就会睡得很好。” “我……只是想睡个好觉。” 温婉:“……” 忍! 她能行,她可以忍! 人家就是想睡个好觉而已,人家想做个乖宝宝,听完故事就睡觉。 人家有什么错呢!!! 温婉深呼吸将愤怒的小火苗压下,咬牙切齿的念最后一条。 “四、每天睡醒和睡前,都要给殿下一个爱的亲……亲?” 她念到最后一个字,声调破音。 愤怒的小火苗,终于迎风疯长,瞬间变成冲天怒火。 俗话说得好,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温婉抓起这张不平等条约,直接将纸拍在了他的脸上。 “交易作废,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吧!” 她如今可是有小情郎的人,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见到帅哥,就想占人便宜的女流氓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月光滤镜 温婉奶凶奶凶的吼:“总之,要亲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着办吧!” 温恩将脸上的契约揭下,露出一双充满委屈的眼睛。 温婉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委屈什么?” 难道该委屈的人,不是她吗? 面对她凶巴巴的态度,温恩没敢吭声,只悻悻的问: “如果……最后一条去掉,契约还可以有效吗?” “不可以!”温婉双手环胸,顿了顿,补充道:“除非你加上一条,没有经过对方的同意,不能有任何身体接触。” 温恩遗憾写在眸中,却果断点头应下。 “好。” 他回到桌前,提起笔,重新书写契约。 温婉不经意多看了他一眼,就见一身黑袍的男人端坐在桌后,提笔写字的时候,浑身透着一股子难掩的烦躁,似乎是极其厌烦看书写字。 突然,他抬起头,正对上她偷窥的目光。 温恩笑了,“姐姐,你想看就看,不用偷偷摸摸。” 姐姐? 他喊的,应该是“洁洁”吧。 温婉腹诽着,这漠北小皇子的口音还挺重,听起来跟端朝人喊姐姐,简直一模一样。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在发音这种小事上和他争论。 温婉才不会承认,“谁看你了,我是在看你手上的皮质护腕,这皮子看起来质感不错,是什么动物的啊?” 温恩动作一顿,脸上笑意瞬间消失。 “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好像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但温婉却没有勇气再问下去。 * 自从温婉和小皇子签订替身契约以后,温婉就以贴身婢女的身份在漠北王庭活了下来。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整个王庭都知道小皇子的身边,有一个被他捧在掌心里娇宠的婢女,名叫洁洁。 背靠大树好乘凉,有漠北小皇子的倚仗,温婉很快便熟悉了王庭的皇室情况。 漠北王郁赫古,与淇菈王后育有一子郁祁律,郁祁律是漠北王庭唯一承认的继承人。 在一年前和边城守军的一次遭遇战中,郁祁律被沈大将军砍断了双腿,算是半个废人。 漠北王这才想起找回周老夫人替他生下的儿子。 据说小皇子被找回来的时候,受了极其严重的伤,手脚筋都断了。 漠北王费了好多心思,才寻到名药替他治好了伤势,现在已经能重握刀剑,与正常人无异。 如今,漠北王是把小皇子当成继承人培养的,王庭里的众人看见漠北王的态度后,也见风使舵,对小皇子百般讨好。 连带着,温婉的身份地位也水涨船高。 于是,她再次过上了每天睡到自然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这事儿要是放在半个月以前,说出去谁信? 一个端朝奴隶,在漠北王庭里不但没有被杀,还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更重要的是……还有小皇子给她揉肩、捶背、捏腿! 日上三竿,温婉辗转翻身后,终于幽幽醒来。 她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就见温恩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温婉:“你什么时候来的?” 温恩眉眼带笑,“来了有一会儿了,姐姐,你不用管我,你要是还没睡够,就再睡一会儿。牛奶我用手温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冷。等你想起来的时候,立刻就能喝到热乎乎的。” 温婉:“……” 这种极致讨好的态度,起初的时候,她还觉得挺享受,可接触久了,就有些后背发凉。 哪家正常人总喜欢盯着人睡觉,还用手替人温牛奶的? 这得爱他的白月光,爱得有多深啊? 温婉坐起身,眼珠一转,恶趣味陡然升起。 她故意揉了揉鼻子,装作鼻子痒,当着他的面,戳了戳鼻孔。 温婉暗戳戳的想,“小样儿,一颗鼻屎就能让你对白月光的滤镜彻底破碎,你信不信?” 只可惜,温婉还是小看了白月光对他的影响力。 温恩的滤镜不但没有破碎,还一脸宠溺的想要帮忙。 “别!” 温婉心惊胆战的拦住了他的手,没事儿找事的作。 “你的手温着牛奶呢,你要是弄脏了手,手再去碰杯子,我还怎么喝?” 温恩闻言,很认可的点头,“姐姐说得对。” 然后,他又乖乖的坐好,一动不动的捧着装牛奶的杯子。 温婉见他这模样,还想恶搞的心思立刻就歇了。 算了,这可怜孩子,脑子不好使,她何必跟他计较。 反正,他讨好的又不是她,而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 一番自我安慰之后,温婉起身洗漱,然后在小皇子殷切的目光下,喝完了一整杯牛奶。 王庭最高处的白塔上,举着西洋镜的漠北王,目瞪口呆的将温恩伺候温婉起床的这一幕看了个清楚。 “那个低贱的奴隶,平时就是这样使唤小皇子的?” 大总管弯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吓得说话结巴。 “是、是。” 漠北王放下可以远眺的西洋镜,愤怒的一脚踹在大总管身上。 “废物!竟然让小皇子被一个奴隶玩弄于股掌之中。小皇子被这奴隶诱惑,你竟一点儿都没拦着?” “如此没用的东西,本王留你在王庭有何用?” 大总管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解释,“王上,不是我不拦,是根本拦不住啊!小皇子、小皇子向来有主见,他决定的事,根本不容置喙。” “别说劝诫了,就前两日,掌管王庭厨房十几年的老嬷嬷,只因为在洁洁姑娘的粥里错加了一小勺盐,小皇子就让人砍断了她的十根手指……”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 但大总管人精似的,知道无论如何,小皇子也是漠北王培养的继承人,他不能说得太过,一个不好,反倒会惹祸上身。 漠北王听了老嬷嬷被砍手指的事,果然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关注点在另外的地方。 “你说得也对,你们是劝不住他。要是本王的儿子,听了你们这废物劝诫,那就不配做本王的儿子了。” 大总管:“……” 看来,他没多告小皇子的状是对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疯子都生在了一家。 护短护得毫不遮掩。 漠北王将西洋镜仍在大总管怀里,吩咐道: “调教王庭奴隶的事,向来都是王后在管,她怎么调教的奴隶?去把王后叫过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拿命在赌 温婉坐在台阶上,撑着脑袋看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众人。 这个地方风沙大,室外的时候,所有人都裹着黑色长袍,脸上也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他们彼此之间似乎能很轻易的认出对方。 这也是一直以来,温婉没有贸然行事的原因。 她也曾问过小皇子,但他给出的是漫不经心的回答。 “看眼睛。” 看眼睛,能如此高准确率的认出人? 温婉不信。 只看眼睛的话,小皇子和温恩还八分相似呢。 说起这个问题,温婉眉头紧锁。 这半个月来,她看似没心没肺的和小皇子相处,一副大大捏捏的模样,但却偷偷的观察着所有有用的信息。 她以熟悉环境为由,几乎走遍了王庭的各个地方。 现在,她脑海里已经形成了一张完整的王庭地图。 只要破解了王庭里的这些人彼此之间认出对方的方法,她就有机会能逃出去。 开玩笑,难不成还真的在这儿给人做替身? 做戏做全套罢了。 温恩端着一个赤金盘子来到她的身后,盘子里装着洗干净的葡萄。 出声问:“地上凉,坐在这儿干什么?” 温婉收回纷乱的思绪,扬起没心没肺的笑。 “这不是无聊嘛,替殿下监督他们干活儿有没有卖力。” “哦?”她的回答,总是古灵精怪超出他的预料,“那他们谁认真,谁偷懒儿了,你告诉我,我赏罚分明。” 他在她身旁坐下,将盘子放在一旁,摘一颗葡萄仔细剥皮,然后将果肉送到她的唇边。 温婉已经习惯他的伺候,张嘴咬住。 温恩喜欢投喂的感觉,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只可惜,笼在罩袍下,她看不见。 温婉吃了几颗葡萄,装作不经意的问:“院子里的桂花树苗,又种上了啊。这都多少次了,在王庭里真的能养活桂花树吗?” 温恩:“这次又换了新的花匠,他说养不活的话,他就自刎谢罪。他如此有底气,应该是有办法的吧。” “哦。”温婉不置可否。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院子外响起脚步声。 大总管走进来,靠近温恩耳边说了几句话。 温恩皱了皱眉,不情不愿的起身,温声对温婉说: “我父王找我有要事,我去去就回。我让人张罗了话本,再过一会儿有人会送过来。你闲着无聊,就看话本打发时间。” 温婉摆摆手,并没有起身。 大总管和温恩离开不久。 院子里又来了一拨人,不过并不是送话本的。 看阵势,这群人来头还不小。 原本在院子里干活儿的人,纷纷惊恐的放下手中的活计退到一旁。 这群人略过其他人,径直走到温婉跟前,不由分说,抓着她就往外拖。 温婉心头一凉,看来多半是王庭上位者不满意小皇子对她的态度,要出手整治她了。 * 阴暗潮湿的地宫里,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恶心味道。 温婉被拖进地宫之后,有人上前扯开了她的面纱。 坐在主位上的女人,睨了她一眼,语气轻蔑。 “还以为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呢,也不过如此。” 温婉:“……” 你美,你倒是把面纱揭开她看看? 她不过赌气的想了想,主位上的女人还真把面纱揭开了。 那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看得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十足十的大美女。 可惜,再美的女人都抵不过岁月的侵蚀,留下的,只有对年轻貌美的不甘。 她走到温婉面前,抬起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因为你,王上可是狠狠数落了我一顿,说我没有调教好奴隶。这可怎么办呢,我虽贵为王后,但是也不得不听王上的命令。” “所以……小姑娘,你可不要怪我哟,回头祁霆要是问起来,你可一定要告诉他,不是我故意要欺负你的哟。” 王后说话的时候,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给人一种又当又立的绿茶感。 温婉又不傻,立刻听出王后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趁机挑拨漠北王和小皇子之间的关系。 王后的目的过于显眼,那这里面就有漏洞可以钻了。 “王后娘娘,我保证会添油加醋告诉小皇子,一切都是王上的命令。” 温婉一瞬不瞬的对上王后,笑道:“不止如此,我还可以继续找机会,帮你挑拨王上和小皇子,让他们父子反目成仇。” 王后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她的眼神,就带了一种审视。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糊涂了,什么叫帮我挑拨他们的关系?” 她不承认,温婉一点儿也不慌。 “我只是一个奴隶,于我而言,我就是想要保住性命,更多的,也无非是想要自由。不管是你,还是小皇子,谁能给我想要的东西,我就做谁的人。” 顿了顿,温婉又笑道:“但对你来说,打骂我这个小奴隶一顿,能得到的,最多也就是小皇子对王上心生怨言。再说,我一个替身而已,小皇子也未必会因为我和王上生嫌隙。” 王后闻言,脸上的温柔终于渐渐消失。 她冷笑道:“你们端朝人,果然阴险狡诈、背信弃义。祁霆对你如此上心,你居然可以毫无负担的背叛他。” “为了活命而已。” 温婉倒是从容承认,随即又抬起眸子,犀利的目光迎上王后的。 “我一个奴隶,死活对你们来说都不重要,让我发挥出什么样的作用,才是你们该思考的问题,对吗?” “更何况,王后娘娘故意给了我一个漏洞,打心底里,这一趟就是来试探,看我能不能为你所用的吧?” 王后一听,果然脸色大变。 “你很聪明。” 温婉应声,淡笑着问:“那我这颗棋子,你还满意吗?” 王后一怔,“好厉害一张嘴。” 温婉摆摆手,不甚在意的模样,笑道:“越厉害,才越能帮上王后的忙啊,您说是吧?” “也对。” 王后高傲的撇了撇嘴,这才命人松开温婉的手脚。 交易谈拢,温婉便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还有点儿利用价值,也幸好,这漠北王庭和所有的皇室一样,都充满了利用与算计。 看似简单的一次策反,何尝不是互相试探,拿命在赌? 幸好,王后赌赢了。 她也赢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别怕我 离开地宫的时候,温婉接到了漠北王后下发的第一个任务。 王后的表弟负责王庭内务,前几日因贪墨入狱,小皇子负责审查这个案子。 先前王上找小皇子去,就是询问这件事的进展。 王后的要求很简单,让温婉找机会进小皇子的书房毁掉她表弟的罪证。 温婉回去的路上,心思纷乱。 王后知道那些罪证在小皇子的书房? 小皇子的院子里,还有王后的人? 小皇子的书房,平日里有专门的人把守,就连打扫卫生,都是他的贴身侍卫在做,不允许其他任何人靠近。 温婉初来乍到,好几次装作不经意的路过,立刻有侍卫冒出来阻拦。 王后一来就给她地狱难度的任务,是要让她交投名状? 干得好,为王后所用,干不好,王后就会打着漠北王的名义直接了杀了她,榨干她这颗棋子挑拨离间的最后价值。 “一入宫廷深似海,果然皇室里的斗争才最可怕啊。” 她垂头丧气的感慨,抬脚踢飞面前一颗小石子。 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见小皇子带着乌压压一群侍卫匆匆走来。 他们气势很盛,手都按在刀把上,似乎是随时准备战斗的模样。 可在王庭里,能有什么战斗呢? 又不是想造反。 温婉想到这里,表情一僵,“呃……你不会是带人来救我的吧?” 他难道为了救她一个替身,准备真刀真枪和王后对上? 说话间,温恩已经大步冲到她跟前,不由分说将她搂进怀里。 彼此靠近,温婉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竟然在发抖。 恐惧,写在他的眼睛里不像作假。 温恩本就沙哑的声音越发低沉,“姐姐,姐姐,我害怕……” “??”温婉愣了愣,“你有这么多属下,你怕什么?” 她偷偷推了推他,企图将他推开,却被他发现小动作,直接握住手腕。 他又害怕,又委屈,带着一种小狼狗撒娇的语气。 “姐姐,我好怕失去你。” 温婉尴尬的咳了咳,没出声。 温恩哽咽道:“姐姐,我一回来,就听说那个老妖婆把你带走了。她有没有伤害你?” “你放心,自从郁廷律残废以后,这老妖婆就不足为惧,她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剥了她的皮!” “呃……”温婉抿了抿唇,“没,我没事。” 连日来,他在她面前都是乖乖的温和模样,突然说出这种狠话,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对了,他是漠北小皇子,哪怕表现得再像一只小绵羊,骨子里也是一头凶狠的野兽。 她背脊一凉,为自己总是不自觉被他表象迷惑,忘记这个事实而后怕。 温恩抬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检查她的身体,见她真的不像受了伤,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 他这才转身吩咐侍卫们都散了。 很快,小道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温婉眉头微蹙,挣扎了一下收回手。 温恩掌心一空,失望的垂下眸光。 温婉走在前面,温恩走在后面,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 晚上,温恩让厨房准备了温婉最喜欢的烤猪蹄。 他拿着小刀替她踢掉骨头,将肉放进她碗里,她却连筷子都不动。 温恩一脸着急的问:“怎么了?” 温婉不吭声。 温恩想了想,脸色一沉,“那个老妖婆到底对你做什么了,你别怕,告诉我。” 他一直没敢问,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 温婉略一思忖,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她说……王上对你照顾我的事,很不满。让我以后要认清自己卑贱的身份,要伺候好你,否则……王上会……剥了我的皮。” 她越说越委屈,小声埋怨,“你们漠北王庭的人,为什么总是喜欢剥人的皮……” 所以,她听见他说要剥王后的皮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 因为剥皮这两个字,让她联想到了受到的恐吓? “姐姐……”温恩起身来到她身旁,在她膝前蹲下,仰头看她。 “姐姐,我就是吓唬吓唬人而已,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这么说了。你别怕我,好不好?” 他用脸颊蹭着她的手,一副乖狗狗的讨好模样。 这种卑微祈求的姿态,让温婉心头一痛。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竟然从小皇子的身上看见了温恩的影子。 温婉:“呃……” 她实在无法对着一个温恩的影子违心的说她不怕。 温恩低声道:“我这就下令,让王庭废除剥皮这个酷刑,好不好?” 温婉犹豫了一下,点头,“好。” 无论如何,如果有机会废除这样一个酷刑,总归是做了件好事。 温恩笑了,起身坐在她旁边,“那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吧。” 温婉这才拿起筷子。 吃完饭,温婉走出院子,发现院子里的伺候的人比早上的少了许多。 “院子里其他人呢?” 温恩淡声回答,“都换掉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似乎在他来说不值一提。 温婉问:“为什么?” 温恩漫不经心道:“在这个院子里,还让人把你带走,他们伺候不好,换一批我才放心。” 温婉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多问一句,“你会怎么处置他们?” 温恩神色不动,“只是换个地方而已。” 温婉点点头,没再多问。 * 夜色来临,温婉讲完故事,没把温恩哄睡着,自己先睡着了。 温恩替她盖上被子,熄灭油灯之后,才推门出去。 提灯的佣人走在前方引路,他一路辗转来到王庭监牢。 还未走近,就听见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温恩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穿过通道,入目的就是被绑在架子上的一排佣人,其中一人脸上没了皮肤,露出鲜血淋漓的血肉。 “在我的院子里,竟然伺候不好我的人,你们有何脸面活下去?” 温恩撩开袍子坐在不远处。 几名行刑的牢头正在摆弄刀具,一块狰狞的面皮被扔在一旁的木桶里。 牢头拿起小刀,走向另一个架子上的人。 正要动手,温恩想到什么,轻喊了一声,“等等。” 牢头不解的回头。 温恩叹气,“我答应了姐姐不剥人皮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混进书房 被绑在架子上的众人一听,顿时面露庆幸,以为能侥幸捡回性命。 谁知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轻飘飘的说了下一句。 “不能剥皮,那就……剁碎了做花泥吧。” 闻言,被绑在架子上的众人,和拿着刑具的牢头都震惊了。 用半年时间,就在漠北王庭站稳脚跟,小皇子靠的,不就是跟漠北王一样的残暴? 漠北王总说,小皇子最像他,做事够狠,也够有魄力。 在弱肉强食的社会里,只有狠人才能让人惧怕。 牢房里,哀嚎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终于消失在沉寂的黑夜里。 * 与此同时,温婉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里,似乎身旁还不止她一个人,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耳边一直有人在不断告诉她,吃下去,吃下去…… 温婉惊醒的时候,刚过午夜。 她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心绪却久久难平。 梦里的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仿佛真的发生过,她甚至能回忆起,一直在麻木咀嚼的口感。 恶心得令人作呕的味道。 温婉浑身打了个激灵,使劲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梦里的一切。 睡不着,她便索性不睡了。 温婉走出房间透气,见不远处,温恩的书房竟然亮着灯。 她正准备过去看看,两名侍卫便从阴影里走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皇子在书房里吗?”温婉淡声问。 侍卫犹豫了一下,“在。” 温婉眼中闪过一抹狡黠,“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休息,熬坏了身子怎么办?我得进去劝劝。” 说着,她就往前走。 侍卫的刀依旧横在她面前,没有要退开的意思。 “没有殿下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温婉撇撇嘴,“那你就去通报呗?你去问问殿下,他能不能让我进去。” 侍卫们闻言,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便转身进了书房。 须臾,温恩从书房走了出来,他手里抱着一件大麾。 他将大麾披在温婉肩上,“夜里风凉,怎么出来了?睡不着?” 温婉越过他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嗯。做了个噩梦,梦里好像有一个人,一直喂我吃奇奇怪怪的东西。” 温恩一听,指尖不自觉的颤了颤,晦涩的情绪藏在了深邃的眸子里。 他干咳一声,似乎有些不舒服,有气无力的安慰她,“只是一个梦而已,别多想。” “嗯。”温婉又问:“那你呢?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温恩淡声道:“帮我父王处理些事情。” “哦。”她悻悻的应声,又眼巴巴的看向书房,“你能帮我个忙吗?” 温恩:“可以。” 闻言,温婉笑了,“我都没说做什么,你就答应?” 温恩回答得理所当然,“如果是你,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 “……”温婉笑容加深,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你你这么会说话,你的白月光是眼瞎了吗?竟然没跟你在一起。” 温恩眸光一暗,“也许吧。” 见他失落,温婉一边后悔口无遮拦,一边岔开话题。 “我能借你的书房画一张画吗?” 温恩一愣,随即眉头微蹙。 温婉可怜兮兮的说:“我就画一张我弟弟的画像,我怕时间久了,我会记不清他的样子了。殿下,你的眼睛和我弟弟很像,我见到你的次数越多,对他的印象就越模糊,所以我想……” “好。”温恩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走进书房。 他脚步轻快,透着一股隐隐的愉悦。 温婉一脸莫名其妙,直到被他按坐在椅子上才回过神来。 书桌上,还摆放着他没看完的资料,像是一些账本。 温婉眼尖的发现,其中一个账本上正好有王后表弟的签名。 “桌面有点儿乱,你等等,我收拾收拾。” 他当着她的面,随手将那些账本装进一个盒子,又把盒子放到一旁的书架上。 收拾完之后,他折返回来坐在她对面,笑道:“画吧。” “呃,好。” 怎么感觉,他比她还积极? 温婉狐疑的提起笔,开始勾勒人物的线条。 曾经在考古工作室,她跟着师傅认真研究过不少古画,为了体验画中的意境,她还临摹过不少,所以她字虽然写得不好,画还是过得去的。 * 天色渐亮,窗外晨光乍起。 温婉放下笔,嘴角一撇,“我累了,先歇着吧,等我有作画的感觉了,再来接着画。” 画纸上,微笑着的少年面容隐约呈现,已然能看出温恩的身形,如果完工的话,一定惟妙惟肖。 温恩扫了一眼未完成的画,遗憾的道:“好。” 温婉伸了懒腰,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腕。 “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我要是想接着画,可以来这里吗?” 温恩立刻点头,“可以。只要你想画,随时都能来。” 目的达成,温婉满意的笑了。 * 也不知道是老天爷在帮她,还是巧合。 第二天一早,温恩又被王上叫走了。 他前脚一走,温婉就往他的书房去。 两名侍卫应该是得了小皇子的首肯这一次,他们没有拦她。 温婉终于得以顺利的进入小皇子的书房。 她明明记得小皇子当时将盒子放在书架上的,可现在架子上空荡荡的,根本没有盒子的影子。 温婉拧着眉,开始翻箱倒柜的找。 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那个装账本的盒子。 门外响起脚步声。 温婉一惊,赶紧坐回桌前,装模作样的继续画画。 很快,书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把守书房的侍卫。 他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向温婉解释道:“这是宫医送来的烧伤药,以往殿下不在的时候,我们都会先放进书房。” “哦。”温婉指了指面前,“那放这儿吧。” 侍卫将锦盒放下,正准备转身退出去。 温婉似想起什么,眼神略显激动,急切的问:“小皇子曾经受过烧伤?怎么伤的?什么时候伤的?” 侍卫见她情绪激动,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是她在关心小皇子的伤势。 侍卫正准备回答,还未开口,身后突兀的出现一个人影。 第一百三十六章 缘分和遗憾 “出去。” 冷冰冰的两个字,吓得侍卫浑身一僵。 “是!” 侍卫低着头,快步离开,根本顾不上回答温婉的问题。 房间里很安静。 四目相对,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温婉站起身,缓步走到温恩面前,她的忐忑,映在他的浅灰瞳仁里。 她颤抖的抬起手,手指触碰到他的面纱,却在最后一刻,被他擒住了手腕。 “放肆!” 他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呵斥过她。 “你一个替身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成我的心上人,对我予取予求了?” 温婉怔怔的,没有被他吓到,而是哽咽着,固执的问:“温恩,是不是你?” 闻言,温恩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平淡无波,“温恩是谁?” 温婉却红了眼眶,“你的眼睛和他七分相似,你的身高也和他差不多!你、你就是温恩,对不对?” “就凭这个?”温恩冷哼一声,“我看你跟我一样,只是接受不了失去爱人,所以把相似之人当成了替身。我,也成了你的精神寄托而已。” 被他这么一说,温婉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一咬牙,沉声道:“那你把面纱取下,让我看看真容!你不敢取面纱,就是温恩。” 就算撒泼耍赖,她也要一探究竟。 即使漠北小皇子和温恩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哪怕一点点希望,她也不愿意放弃。 温恩握着她的手用力,倾身向前,压低声音,冷声问:“你确定要看?” “要!” 双方僵持了片刻,终是温恩败下阵来。 “好,你看吧。” 他说着便松开她的手腕。 温婉屏住呼吸,牵起面纱一角落里,缓缓揭开。 这是一张和温恩一样长相俊美的脸,但,不是温恩。 他脸部线条伶俐,高鼻薄唇,肤色偏小麦色,脸颊上是长期风沙吹拂留下的些许微红,这抹红晕并不显病态,反倒是增添了一份粗犷的英气。 是典型的漠北人长相。 温婉怔怔的盯着他看,仔仔细细的看他的脸,似乎还不敢信,又伸手去摸他脸颊下方的皮肤。 她记得,猪皮面具戴上去也会真假难辨。 温恩知道她在确认什么,安静的站着没动。 终于,温婉眼泪不自觉流出,眼中的希望也消失殆尽。 “失望了?”温恩悻悻的笑了笑,喉头苦涩,他吞了吞口水,“我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可确认过以后,温婉便释然了。 她粗声粗气的说:“抱歉。” 温恩没说什么,只抬手,想替她擦干净眼泪,可温婉本能后退,躲开了他的手指。 “我还是继续画吧,我真的害怕有一天会彻底想不起他的脸。” 温婉坐回桌后,开始认真画温恩的画像。 温恩站在桌边,安静的看她一边哭,一边画。 一个时辰以后。 画像完成,纸张上的少年果然和温恩九分神似。 “你……画得很好。” 温恩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的亮起,难掩内心的激动。 这是姐姐给他画的。 温婉没注意到他眼睛里的光亮,思绪飘远,“他叫温恩,是我当成弟弟相处的亲人。” 温恩垂下眼眸,藏住眼中情绪,低声问:“又不是亲弟弟,为什么你对他这么好?” 温婉抬起头,“你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吗?” 温恩不解。 温婉:“有些人见面就能成为朋友,有些人就算相识多年,却依旧做不成朋友。我和温恩,虽然不是亲姐弟,可是,在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如果能救下他,他就会成为我的亲人。” “为何?”温恩似懂非懂的问。 温婉将画像举起来,吹了吹,想快些吹干笔墨。 “有酒吗?” 温恩愣了愣,点头,“有。” 温婉轻声道:“你有酒,我有故事,要听吗?” * 王庭后花园的祭祀台,是眺望夕阳最好的地方。 只可惜,今天是阴天,由始至终,连阳光都很难穿透云层。 温恩命人去取了最好的酒,巴掌大的一个小坛子,还未开封就能闻见浓郁的酒香。 祭祀台边上,温婉和温恩并排坐着。 她揭开尘封,倒了两杯酒,递给温恩一杯,又和他碰了碰后,便一杯干了。 她干了,温恩杯中的酒却一点儿也没动。 换了平时,温婉肯定能注意到这个细节,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才喝了一杯,就觉得脑袋晕得厉害。 “我曾经有个弟弟,亲弟弟。” 温婉一开口,声音被风一吹,显出些许悠远。 “父母死后,我们分别被不同的家庭领养。然后……温恩受过的苦,我弟弟也受过,只是我弟弟没有温恩幸运,在最后时刻都没有人对他伸出援手。” 所以,她救的,从来不是温恩。 是她的遗憾。 她在这个世界遇上温恩,就是老天给她机会弥补这个遗憾。 她的故事很短,坛中的酒也不多,她晃了晃坛子,又替自己斟了一杯。 她转头,冲温恩笑着说:“你看,我和他的相遇,是不是一种缘分?” 温恩:“是。” “为缘分,干杯。” 温婉再次举杯,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酒杯没拿稳,杯子里的酒全泼在了他的手臂上。 “抱歉,我可能喝醉了……” 温婉迷迷糊糊的,一边扯他的袖子,一边帮他擦酒渍。 恍惚中,她似乎看见了他手臂上狰狞扭曲的疤痕。 她一惊,动作顿了顿,还想细看,他已经快速将袖子放下,挡住了那些疤痕。 “你的伤好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话还没说完,就晕倒在了温恩的肩膀上。 温恩小心翼翼的扶住她的脑袋,打了个响指,大总管领着几名壮妇上前来。 “送她回房休息。” 大总管应声,又担忧的说:“殿下,您就别操心送洁洁姑娘休息这等子小事了,药浴都给您准备好了,您赶紧过去吧。” “今早就该泡的,都被洁洁姑娘耽搁两个时辰了,宫医说您得按时泡药浴,否则您脸上的皮肤维持不住……” “闭嘴。” 温恩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恶狠狠的说,“用得着你时刻提醒我,脸上的这张皮不是我的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做朋友 一声鸡鸣,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宿醉后的温婉,昏昏沉沉的,迈着虚浮的步子在院子里透气。 她敲了敲脑袋,忍不住嘀咕,“是漠北的酒太厉害,还是我的酒量变差了?喝了两杯酒,居然就发了两斤的疯?” 沿着长廊每走多远,温婉停下脚步。 “不对!” 温婉猛然想起昨日的细节。 从头到尾,小皇子分明滴酒未沾。 难道,这酒里有问题? 可目的呢? 除了宿醉之后的不舒服,她身体也没其他问题啊,那小皇子灌晕她,是为什么? 温婉纷乱的想法理不出个头绪,却听远处有隐约的说话声传来。 “你们是没看见,那胳膊,那腿,又长又直。” “尤其是他干活儿的时候,肚子上一丝赘肉都没有,全是腹肌,一块一块的,比我老家的田地里种的小麦还精神。” “我要是年轻十岁,这样的男人,我厚着脸皮也得去勾搭一番,万一成了,那一辈子得多幸福啊。” “还有,他那腰一看就是非常有力气,要是在床上……。” 几个女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兴奋。 这种场面,温婉见得多了。 男人们聊女人,女人们聊男人,亘古不变的本能习性而已。 不过,温婉倒是有些好奇她们口中说的男人是谁,听起来,像她喜欢的类型? 想到这里,温婉眼神一暗。 离开边城也快一个月了,她想阿柴了。 温婉暗戳戳的吐槽,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女人,要是阿柴在这儿,什么样的男人都得被他比下去。 在身材和长相方面,至今为止,她还没见过能超越阿柴的男人。 她们家阿柴,就是世界上最帅的,不接受反驳! 几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温婉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晃荡。 一路上,她又听见好几波宫人在谈论那个很帅的男人,似乎那个男人的到来,对整个王庭里的女性生物都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起初温婉是不感兴趣的,毕竟,她的心里已经有阿柴这个颜值天花板了。 可后来议论的人越来越多,她就琢磨着,要不就去瞧一眼? 她逮住两个正在议论的宫人,威逼利诱从她们口中得到了帅哥的情报。 原来,她们口中说的那个很帅的男人,就是王庭新来的花匠。 据说是大总管花了大价钱,专程请来替小皇子料理桂花树的,这会儿正在后花园里用鸡血灌树根呢。 鸡血? 温婉一怔,难不成早上吵醒她的那声鸡鸣,就是从后花园传过来的? 她还奇怪,为什么王庭花园里,居然还有会打嗝的公鸡呢。 * 温婉顺着长廊往前走,没多久,就来到了后花园。 一眼望去,她嘴角一扯。 “漠北的民风果然比端朝开放。” 后花园里平时只有几个打理园子的宫人,可现在,居然不下百人,一个个装模作样的,或蹲或站,手里都是假装有活儿的模样。 温婉也挺佩服他们的,明明一眼假,还能忍住不尴尬。 因为小皇子极其重视桂花树苗,所以种桂花树苗的地方是后花园里最好的一块地,地势略比其他地方高。 温婉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桂花树旁的男人身上。 许是为了方便干活儿,男人没有带面纱,他背对着她的方向,赤裸着上半身,腰间裹着脱下来的衣服,正举着锄头在松土。 从身高和体型看,的确是男人中的极品,而且…… 好吧,她承认,和阿柴不分伯仲。 温婉小声嘀咕,“明明没怎么出汗,却故意脱衣服秀肌肉,狗男人,如此浮夸,分明是故意的。” 她大步往桂花树苗的方向走去,刚靠近,还没得急绕过去看他的正面,就见旁边一个宫人跌跌撞撞的扑了过去。 温婉:“……” 这姐妹,好猛! 这种假摔伎俩,也太老套了。 眼看那宫人已经扑到了男人身上,男人一个侧身迈开一步,刚好避开了那宫人的生扑。 宫人摔在地上,吃痛的惨叫一声。 “这画面……怎么似曾相识?” 温婉拧着眉头一想,“对了,当初被山匪绑在客栈,在她快摔倒的时候,阿柴不也这样避开过?” 她眸中精光闪过,加快步子走过去。 举着锄头的男人悠悠转过身,深邃的眸子顷刻间对上她的。 男人的脸不是阿柴的脸,温婉带着面纱,按理说,两人应该是见面不相识的。 可那一刻,他们的心脏都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着。 只一眼,已然足够他们认出彼此。 小别胜新婚,在经历千帆困难之后,突如其来的重逢,更让人心生感动。 温婉鼻头有些发酸,有种扑进他怀里,用小拳拳捶他胸口的冲动。 她想趴在他胸膛上,将这段时间受的所有委屈都告诉他! 什么只做朋友? 这句话,她就要厚着脸皮收回! 她想他了,她想跟他在一起! 她这一刻就是恋爱脑,她不想做通透的人! 可她脚步迈出,又生生停下。 沈御何尝不想立刻拥她入怀,可现在别说相认,就算多看一眼,兴许都会带来周围人的怀疑。 所以,两个理智的人,认出对方之后便默契的移开了目光。 “哎哟,我的老天爷,你们都杵在这儿做什么?赶紧散了,小皇子要过来了!” 大总管脚步匆匆走到花园门口,看见后花园里乌泱泱上百号人,险些气得晕过去。 这群皮子痒的,早上一听说小皇子跟随王上离开王庭去了集市,一个个就开始不安分。 谁曾想,小皇子走到半路上又折回来了。 大总管唯恐小皇子治他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这才匆匆赶来瞧一眼。 幸好,他早到一步。 众人一听小皇子三个字,各个吓得脸色大变,哪里还敢耽搁,立刻就作鸟兽散。 转瞬之间,后花园里就只剩下伪装成花匠的沈御,和因为情绪激动,而无法快速做出反应的温婉。 沈御解下腰间系着的衣服,不慌不忙的穿上,又扛起锄头转身挖土。 温婉深吸两口气,这才抬起脚步往院门口的方向走。 两个人之间,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交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说正经事 小皇子脚步匆匆的穿过长廊,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上的螺钿工艺,一看就不是凡品。 “姐姐。” 温恩冲到温婉面前,将盒子塞到了她的怀里。 “快打开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温婉一怔,强迫自己从重逢的喜悦里冷静下来。 “哦?”她轻笑一声,在他殷切目光下将盒子打开。 只见盒子里,是一块巴掌大的奇石,石头的形状是烤猪蹄,不管从形状还是色泽,都像极了真的烤猪蹄。 这种天然形成的奇石,价格高到离谱就算了,遇不遇得到还要看缘分。 温恩半道上碰见有人在售卖这块石头,所以便急匆匆买下,巴巴的给她送来。 他想,她一定会喜欢的。 温婉的确是喜欢,不过,此刻她的心里已经被重逢的喜悦装满,这块奇石带来的欢喜,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姐姐,你不喜欢吗?” 她的反应过于平淡,让温恩悻悻的拧了拧眉。 闻言,温婉勉强扯出一抹笑,“没有,挺喜欢的。” 温恩似乎不信。 温婉又道:“许是昨天喝醉了酒,所以状态不太好。” 提起昨天的酒,温恩便有些心虚,所以不敢再多问,扶着她往回走,“那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找个宫医来给你看看。” 温婉:“用不着,哪那么娇气。” 两人渐渐走远,没有注意到那个正在挖土的花匠,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手上的活计,目光灼灼的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大总管一转头,见他还在瞧,走过去冷冷的说:“还在看?你这双招子不想要了?” 沈御这收回视线,装作不经意的问:“刚才那个姑娘,就是小皇子捧在手心里的那个端朝奴隶?” 大总管本不想搭理他的,但看了一眼翻新的土,和明显有了起色的桂花树。 “对。虽然你和她都是端朝人,不过你脑子可要放清醒些,千万别跟她接触,最好连话也别说。” 沈御拱手行李,客气的问:“还请大总管提点。” 大总管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小皇子宝贝着洁洁姑娘呢,容不得她跟其他男人多说一句话。前几日,洁洁姑娘放纸鸢,一个侍卫帮她捡到跟前,就跟洁洁姑娘聊了几句客套话,晚上那侍卫就被打断了腿。” “看在你用心做事的份儿上,我才多说了几句。你可千万记住咯。” 沈御淡淡应声,眸子里的担忧却越来越浓。 * 三更时分。 窗外响起两声虫鸣,温婉睁开眼睛,立刻翻身坐起。 她轻手轻脚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 来人动作利落的跃窗而入,刚落地,就将她搂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侵袭而来,似乎一瞬间就充斥了她的整个世界。 温婉反手搂住他的腰,哽咽的说:“我就知道,你今晚上一定会来翻窗。” 沈御一怔,抬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久别重逢,你非得把我们的见面,说得好像偷情一样?” 温婉:“……” 原本重逢的感动,被他一句玩笑话冲散了。 果然,直男天生都是破坏气氛的高手。 她奶凶奶凶的在他胸口砸了一拳,“谁跟你偷情?我看你倒是个偷情的老手,这翻窗的动作,很熟练嘛。” “别闹。”沈御握住她的手腕,“我有没有翻过其他小娘子的窗,你不知道?我们第一回的时候……” “??”温婉赶紧捂住了他的嘴,“闭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耍流氓!” 她实在是不理解,在这种时候,他是怎么会提起那种事来的? 男人发情都不分场合? 沈御轻叹一口气,倾身上前,沙哑着声音,低声道:“我不是耍流氓,只是……想你了。” 想她想到恨不得把她揉碎了融到自己的骨肉里。 他的浅黑瞳仁里,也映出了她脸上的思念。 温婉心头一软,低垂眼眸,哽咽着道:“我也想你。” 闻言,沈御怔了怔,似没想到,她会如此坦诚的承认这份思念。 她曾那般果决的跟他说,要划清界限。 沈御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温婉瞪了他一眼,“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沈御不依不饶,非得要个答案。 温婉挣扎了一下,他摁得紧,她连动都动不了。 狗男人,一股子蛮力。 她又气又笑,气呼呼的说:“就是我想你了,我还喜欢着你!行了吗?够不够清楚?” 沈御笑了,语气酸酸的说:“可你不是说,我们以后只做朋友?” 温婉嘴角一撇,“哪个王八蛋说的?反正我可没说过。” 沈御一惊,似乎没料到她居然如此没有下限的,直接来个不承认? 可转念一想,她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耍赖的时候,也当真完全不顾脸面。 “呵,”沈御冷笑一声,被她气笑了。 说做朋友的时候,她冷心冷肺。 想和好的时候,又没脸没皮。 她就笃定他拿她没办法? 不过…… 他还真拿她没办法。 温婉既然脸都不要了,就索性一口咬在了他的唇上。 沈御心里那点儿气,被她这么一闹,是一点儿都没剩下,全都消散了。 血气方刚的男人,久别重逢之后,哪里经得起她这撩拨,立刻就缴械投降,任她予取予求。 缠绵的吻,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下。 温婉擦了擦嘴,一把推开他,“亲也亲了,现在我们来说个正经事。” 沈御站直身体,又贪恋的将她扯进怀里,“说吧,这样也能说话。” “不行。”温婉拒绝得很干脆,“你站好了,这件事必须说明白。” 沈御见她如此严肃,犹豫了一下,便乖乖站着没动。 只听温婉沉着脸,冷声问:“你要装花匠就装,要种树就种,但是你当着那么多女人的面,脱衣服,秀腹肌,是几个意思?” 沈御一愣,嘴角一扯,“这……就是你说的……正经事?” “当然!”温婉义正言辞,“反正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商量逃跑的事不急这一小会儿。倒是你乱脱衣服这件事,必须立刻、马上给我说清楚!” 第一百三十九章 推心置腹 沈御轻挑了挑眉,“你确定要我明说?” 温婉一怔,看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感不妙,她正准备开口,“算……” “了”字还没落下,就听沈御戏谑的声音响起。 “为了引起某个某人的注意,我不得不用了一招美人计。我也不想衣不蔽体被一群人围观,可怎么办,某个女人就是对好看的男人感兴趣。” 他眼神渐渐变得哀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为了吸引某个女人找到我,我连色相都牺牲了,你说……她是不是应该补偿补偿我?” 说道“补偿”两个字的时候,他声音暗哑,带着一种男性荷尔蒙诱惑。 暗示得十分明显。 温婉:“……” 厚颜无耻! 胆大包天! 这男狗男人,一口一个“某个女人”,看起来给她留了脸面,可实则是阴阳怪气到了极致。 她仰起头,从容对上他的目光,“行啊,你想要什么补偿?” 他一怔,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顿时心生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按照她古灵精怪的性子,怕是没安好心。 “你倒是说啊,想要什么,大胆的说出来。我如今可是漠北小皇子殿下的白月光……的替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要什么,我都给得起。” 提到漠北小皇子,沈御顿时脸色一沉。 “行了,跟你开个玩笑,我们俩之间,要什么补偿,多见外。倒是你,和漠北小皇子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路追踪贩卖奴隶的人,当得知温婉被王庭的人挑走以后,他的心都凉了半截。 属下们都劝他,让他打道回府,可他不甘心。 在没有确定温婉的生死之前,他怎么能就此离开? 也是赶巧了,据说漠北小皇子耗重金要种桂花树,不知道多少花匠因为种不活桂花树而被杀。 一时之间城里没有花匠敢接这个活儿,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他冒险乔装混入王庭,但真没想到,原来漠北小皇子极其宠爱的那个奴隶,居然就是温婉。 “说来话长。” 温婉收敛神色,这才把从头到尾的事都告诉了他。 当然,其间她受的委屈,更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尤其是差点儿被两个壮妇拉去做两脚羊的事,她更是毫无保留。 她委屈巴巴的摇着他的胳膊,“我是不是好惨,差点儿就没机会活着见到你了。” 沈御越听越心惊,脸色也沉到谷底。 他温柔的将她摁在怀中,哪里还有先前逗弄的心思,轻轻地替她顺着背,安抚道: “好了,都过去了。我不是来了吗?放心,我一定能救你出去。” 她一番夸大说辞,本就是在向他撒娇。 闻言,她粗声粗气的应声,娇滴滴的靠在他的胸膛上。 沈御感觉到她不安分的小手,趁机又开始作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说这么多,也掩饰不了你的小动作。你乖一点儿,现在不是时候。” 温婉顿时兴趣一歇,“呵,刚才还问我要补偿呢,给你,你都接不住。以后可别赖我恩将仇报哦。” “呵,”沈御轻笑一声,“小狐狸。” 当他不知道,她这不过是故意撩拨他,以退为进? 都是理智的人,哪里还能真在这里干出被欲望摧毁了理智的事。 * 沈御拉着温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边解渴似的捏着她肉嘟嘟的手掌,一边给她说现在的处境。 “你可知,这个漠北小皇子什么来头?” 温婉略一点头,“知道,他是周老夫人那个失踪的儿子。你当我这段时间在漠北王庭里,就知道吃和睡了?” 他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就知道你聪明。没错,漠北小皇子就是周老夫人的儿子,那你可知,这个小皇子当初是怎么从骊水山庄失踪的?” 温婉摇了摇头,问:“你查到了什么?” 当初沈御的人马端了骊水山庄的老巢,虽然周夫人和云夫人都逃了,但是她们走得仓促,山庄里的财宝和心腹的人都没带走。 “我们从云夫人心腹的人口中得知,周老夫人的儿子,也就是漠北小皇子郁祁霆,是被云夫人设计坑害的。” “骊水山庄经营多年,一直是云夫人在替周老夫人打理生意,可在郁祁霆成年以后,周老夫人却就替儿子谋划前程,她想将骊水山庄的生意都交给郁祁霆手上。在周老夫人看来,郁祁霆是男子,才是能挑起骊水山庄这个重担的人。” 温婉听到这里,忍不住唏嘘两句。 “替周老夫人打江山的是云夫人,弟弟长大了,就要把多年经营的成果拱手让给弟弟,只因为弟弟是男人。这周老夫人,也是老糊涂了。” 闻言,沈御抬手就在她脑门儿敲了一下。 “周老夫人可没老糊涂。男人成家立业,继承家业,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我猜测是私卖铁矿的上家不愿意长期和一个女人打交道。” “郁祁霆死里逃生,半年以后被漠北王庭的人寻回,他用了半年时间,就在王庭里站稳了脚跟。” 温婉眨巴着眼,“那这小皇子还挺厉害的,咸鱼大翻身,如今手握权柄。那云夫人可惨了,在端朝没有容身之地,又得罪了漠北小皇子。” 说着,沈御满脸不屑,“他厉害?” “呃……”这点儿醋都要吃,小肚鸡肠的男人。 温婉瞪了他一眼,“没你厉害。” 沈御满意了,却还不罢休,“你觉得郁祁霆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婉顿时面色一僵,“狠人。” 她的回答,倒是让沈御略显诧异。 “王庭里的人都说,小皇子手段狠辣,继承了漠北王嗜血残忍的脾性,但独独对宠爱着的那个奴隶百般示好,在那个奴隶的面前,小皇子从未做过任何残忍的事,甚至他还极善伪装。我以为……” “以为什么?”温婉睨了他一眼。 “大哥,我又不傻,在王庭、皇宫这些地方,能活下来的,就没有良善之辈。就算他在我面前,从来都是乖巧、客气,我也不会真把他当成小绵羊。” 第一百四十章 再次怀疑 沈御松了一口气。 “如此甚好。这漠北小皇子用半年时间就在王庭里站稳脚跟,就是靠表现出残忍嗜血来迎合漠北王的喜好,他倒是聪明,知道在王庭里,谁才是能把他推上高位的人。” “如今,这王庭里一半的势力都掌握在郁祁霆手里。所以,我们想要逃出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说完,他又一瞬不瞬的盯着温婉看。 温婉:“你有话就说,看着我做什么?” 沈御拧眉道:“我怀疑,郁祁霆……就是你救下的温恩。” 这突如其来的猜测,着实将温婉吓了一跳。 她有所怀疑就罢了,毕竟她和郁祁霆接触很频繁,可他又是如何推测出来的? 沈御沉声说:“起初,我也没往这个方向想,毕竟,这个猜测太令人震惊。直到我见到你,发现你就是那个被他宠爱的奴隶之后,我越发肯定了这个猜测。” 温婉表情凝重,“当所有的巧合都集中在一起之后,这就很难再是一个巧合。” 郁祁霆在骊水山庄失踪的时间,和温恩出现的时间,忘河谷之战和漠北小皇子回归的时间,都惊人重合。 温恩的手脚筋断过,漠北小皇子的手脚筋也断过。 还有他们对温婉的态度…… 温婉抿了抿唇,“我也怀疑过,可我看过郁祁霆的脸,分明是和温恩不一样的,而且我还摸过,那张脸绝不是面具,是真的长在他脸上的。” 沈御听了,眼中疑惑更甚。 一时之间,两个人被疑惑困住,谁也没有再开口。 许久之后,温婉道:“罢了。反正在这王庭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这些问题,咱们慢慢查清楚就是。” 沈御也点点头,“对,正好我也在查周老夫人的事。” 温婉:“周老夫人?” 沈御应声,“郁祁霆回归漠北王庭的时候,周老夫人也被接回了漠北王庭,以确认郁祁霆的身份。按理说,周老夫人作为小皇子生母,不应该完全消失。可王庭里,我打听了许久,都没找到她的踪迹。” 私卖铁矿的事,绝不可能只有林太守参与,周老夫人在这个案子里至关重要,想要查出幕后之人,周老夫人这条线索就必须跟进。 “那我也帮你查。”温婉自告奋勇,丝毫没有惧怕。 沈御见她认真的模样,轻笑一声,宠溺的道:“好。我就等着咱们女诸葛的好消息。” 两人说完话,便亲密相拥,珍惜着重逢的依偎时光。 温婉抬手圈住他的脖颈,“我这个女诸葛,哪里比得上你这个小校尉啊。你连漠北王庭都能混进来,真的只是个小校尉?” 温婉拾起他一缕碎发在指间绕圈圈,声音低低的,“这个世界的画风真是太魔幻了,连温恩都可能是漠北小皇子,那你这个小校尉,有没有可能是沈大将军呢?” 沈御一惊,这话题跳跃太快,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嘴角不自觉的抽了一下,“我要是说,我就是沈大将军呢?” “呵呵,”温婉揪着他的头发使劲儿一扯,“做梦呢!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你绝不可能是沈大将军。” 沈御不服气,“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温婉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因为,沈大将军不举。” 沈御:“???” 他什么时候不举了? 他不自觉低头看了一眼,一脸的茫然,实在是觉得匪夷所思,她否认他身份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温婉一副神秘的表情,“这件事是个秘密,我也是偶然得知的。你心里知道就好,千万别说出去,他毕竟是你的上峰,看得出他很重用你,千万别因为这种小事生了嫌隙。” 沈御:“……” 有苦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总算是体会到了。 他正在琢磨要做些什么,才能证明沈大将军的清白,突然面色一沉。 “有人来了,我得走了。” 话声落下,他起身在温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乖一点儿,别冒险。” 他只匆匆留下一句叮嘱,便跃窗离开。 * 几乎在温婉关上窗户的一瞬间,房门被人推开。 温恩一身黑袍站在门口,逆着月光,面上薄纱被风吹动,扬起的一角划出瑰丽的弧线。ωww.xSZWω㈧.NēΤ 他声音低沉,问:“怎么还没睡?” 温婉身体都吓得僵硬了,悻悻的放下手,“睡不着,正想开窗透透风。” 温恩没说什么,只缓步走到她身旁,抬手推开了窗户。 一股冷风灌进来,吹得两个人都打了个寒战。 院子里,黑漆漆的,似乎什么也没有。 “夜风太冷,还是关上窗户吧。” 温恩又重新将窗户关上,他握住她的手腕,领着她重新回到床边坐下。 “姐姐。” 他的声音里透着低落,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经过刚才和沈御一番交流,温婉又重新开始怀疑起了小皇子的身份。 只要一想到眼前的人,有极大的可能是温恩,温婉对他的态度,就忍不住温和了几分。 她轻声问:“怎么了?” 温恩趴在她腿边,仰起头,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小狗。 “姐姐,我梦见你离开王庭,离开我了。” 梦? 温婉嘴角一扯,心道,你这梦得还真是巧合。 “只是个梦而已,别多想。” 她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我真的好困了。” 温恩见状,眼神一暗,好“姐姐困了,就先睡吧。我就在这儿守这里。” “呃……用不着吧。”有只小狼在床边盯着,这谁睡得着? 温恩坚定的说:“要的,我来哄姐姐睡觉。今天,我也给姐姐讲故事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捧着她的脚,替她脱了鞋袜,后又细心的替她盖上被子。 他靠坐在脚踏上,自顾自的说:“姐姐,你听说过魔陨树的故事吗?” 温婉躺在床上,思绪纷乱,随口道:“没听过。不过这名字,一听就不是正经树。” 她说话总是出人意料,温恩早就习惯,只用脸颊贪恋的在她手背上蹭了蹭。 “魔陨树,是漠北的神树,长在距离王庭三十里的高坡上。传说,只要在魔陨树树下歃血为誓,无论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当然,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麻烦体质 屋子里短暂的安静了片刻。 温恩抬起头,近乎疯狂的盯着温婉的脸。 “姐姐,”他声音些许哽咽,祈求的说:“我们去魔陨树下起誓吧。” “呃?”温婉缩了缩手,“不好吧,还要割手流血,我怕疼。” 闻言,他撒娇的贴在她手背上,轻声哄道:“就一个小小的伤口,跟蚂蚁咬了一样,不疼的。” “我听说魔陨树很灵的,姐姐,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吗?” 温婉连连摇头,“那也不能乱发誓啊,不灵就算了,当换个心安,万一真的灵,那得付出什么代价啊?” 换了以前,这种传说,温婉肯定是不屑一顾的,高低还得发表几句搞封建迷信危害社会之类的言辞。 可如今,她连灵魂穿越这种事都亲身经历了,再谈传说不可能是真的,那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温恩对这件事似乎很执着,犹豫片刻,道:“要不这样,姐姐许愿,代价我来付?” “呵,”温婉撇嘴,“你说你付,你就付?魔陨树这么听你的话?” 见温婉态度坚决,一点儿没有妥协的意思,温恩先是失落的低下头。 随后,他似想到了什么,再抬头的时候,脸上便显出三分清冷。 “姐姐,”温恩淡然的说:“如果你和我去魔陨树下许愿,我就把王后表弟的罪证交给你,如何?” 他这话一说出口。 温婉惊得坐起身,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她脸色微沉,“你……你知道王后要我做什么?” “嗯。”温恩承认了,“如今的王庭里,到处都有我的人。” 他说得轻描淡写,温婉却听得暗暗心惊。 王庭里到处都有他的人,那沈御混进来这件事,他知道吗? 沈御前脚摸黑翻窗来找她,后脚温恩就赶过来了,他是知道什么吗? 温婉是不愿意相信他如此神通广大的,可如果真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中,那眼前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她背脊一凉,冷汗瞬间从额头上冒出来。 “我不怪姐姐答应王后,帮她来我这里找证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杀了或者放了,对我而言没有区别。” 温恩贪恋的摩挲着她的手,轻声道:“只是,下一次,姐姐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想要的。我……”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的悲伤仿佛化成了实质,有那么一瞬间,连温婉都被那种哀伤感染,好像坠入无边地狱,无处不在的,只有痛苦而已。 只听他哽咽的说:“我会付出我的一切,来给你想要的。” 那时候,温婉以为这不过是他随口一句哄人的话,直到很多年以后,当温婉再次想起这个夜晚的时候。 她才知道,他的承诺何其沉重。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愿望,竟然让漠北小皇子执念那么深,但最终,温婉还是答应了他,陪他去魔陨树许愿。 其实,当揭穿王后和她之间的交易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 王庭里,这两天的气氛很压抑。 因为谁都知道,小皇子的心情不好。 由小皇子负责的贪墨案的关键证据,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据说,是小皇子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刚好燃着的桐油浇在了账本上。 没有了关键证据,就不能定王后表弟的死罪,只免去了他在王庭里的职务。 为此,漠北王大发雷霆第一次处罚了小皇子,亲自抽打了小皇子二十长鞭。 温婉听说这件事之后,心里五味杂陈。 尤其是郁祁霆有极大可能是温恩,她便更忐忑不安。 她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去看望他。 彼时的温恩正趴在床上,床边帷幔重重,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站在帷幔外,思考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温恩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犹豫,“姐姐,我背上好疼……” 温婉:“……” 得,会撒娇的小狼狗,根本不给她犹豫的机会。 她叹了一口气,这才掀开帷幔走了进去。 当看清他背上的伤痕之时,温婉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背上遍布各种各样的伤痕,新旧交替,有些陈旧的疤痕还泛着黑褐色,可能是当时受伤的时候还中过毒。 比起那些伤痕,如今的鞭伤,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他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像是在印证他曾经遭受过什么苦难。 上一次,她见到这种让人令人头皮发麻的伤痕,还是在温恩的身上。 不知为何,温婉突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眼眶也红得透彻。 从她进来开始,温恩就一直注视着她,所以她脸上的震惊和心疼的表情,他一丝一毫都没有错过。 他禁不住愉悦的笑了,“姐姐,你心疼我。” 温婉一怔,回过神,没吭声。 因为,此时此刻,她对小皇子的怀疑,到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地步。 他就是温恩! 就算换了一张脸,也一定是他! “你……”温婉颤抖着双唇,想要不顾一切开口问个究竟。 “姐姐。”温恩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姐姐,我是漠北王庭的小皇子……这点儿伤,我承受得住。” 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却在“小皇子”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他在提醒她,如今他的身份。 温婉猛然惊醒,扫一眼周围的侍卫和伺候的宫人,生生将想要问出口的话给压了下去。 她缓缓上前,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 “疼吗?”她略带颤音的问。 温恩握住她的手,笑了笑,“有姐姐在这里陪我,一点儿都不疼。” 他总是随口就能说出哄人的话。 “本来打算明天就带姐姐去魔陨树许愿的,可大夫说我这两天不下床为好,所以,姐姐再等我两天,可好?”Www.XSZWω8.ΝΕt 他温声软语的和她说话,一副怕她生气的模样。 温婉心头更是一痛,粗声粗气的说:“好。” 温恩很满意,笑容灿烂的又蹭了蹭她的手背,又是一副小狗狗讨好主人的模样。 只听他又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席话。 “姐姐,你不要害怕。你仔细想想,从头到尾,我有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 “即便……即便我给姐姐惹过不少麻烦,可那些麻烦,也不是我愿意惹上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为何相信 “怎么办呢,姐姐。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总有各种各样的麻烦缠绕着我,明明不是我的错,可所有人都认为我这样总是惹麻烦的人,就该被警惕,就该被远离……” “就该被……舍弃。” “只有姐姐,明知道我是个麻烦,还愿意靠近我。我真的好喜欢姐姐,我不想离开姐姐……” 说着说着,他的眼角竟然流出眼泪,眼神也渐渐变得死气沉沉。 温婉心生怀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得厉害。 他是烧糊涂了,才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来人,叫宫医,他烧糊涂了!” 温婉大喊一声后,总管便焦急的进来查看。 总管见郁祁霆这模样,吓得不轻,当即就让人去找宫医,又让人去请漠北王。 乌泱泱的一群人围在周围,总管好心的将温婉扯到一旁。 “洁洁姑娘,一会儿王上要过来,您看您……” 温婉立刻道:“我明白。我马上回避。”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她也不想和漠北王打照面,谁都知道漠北王生性残暴,撞上了准没好事儿。 温婉离开的时候,宫医刚好匆匆赶来。 这次来的宫医,穿着打扮和其他人明显不同,他没有带面纱,而是带着半张铜制的面具,看不清面容,但从体态来看,应该三四十岁。 宫医手上提着药箱,药箱的角落里刻着金漆祥云的图案。 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温婉还闻见了一股腥臭的气味。 温婉走出房间,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见宫医掀开帷幔进入内室。 突然,温婉动作一顿,神色大变。 “哎哟,洁洁姑娘,你怎么还愣着呢,王上已经到院门口了。来不及了,你赶紧从后门走。” 总管匆匆过来催促,温婉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的快步往后门走。 * 一整天,温婉都心神不宁。 漠北王在小皇子的院子待了大半天才离开,由始至终,温婉都躲在房间里一直没出门。 到了晚上,她本打算再去看看小皇子的情况。 可他屋子周围,被漠北王的人严密看守了起来,除了特定几个人,其他人都不允许进出。 就连王后的人,都被拦在了屋子外。 温婉明白,这是漠北王保护小皇子的方式,不过也变相说明,在王庭里想小皇子死的人也不少。 三更天,沈御再次摸黑翻窗进屋。 刚见面,温婉就迫不及待的抓着他的手臂说:“郁祁霆就是温恩!” 闻言,沈御并没有意外,他只是好奇,“你怎么确定的?” 温婉拉着他坐下说话。 “今天去替他治伤的宫医,不是普通宫医,而是王庭大祭司的人,他的身上有大祭司的标志。” 温婉语气渐渐沉重,“这段时间,我看过不少漠北的话本,各种各样的都有,话本的故事情节虽然都是编造的,但也包涵了一些漠北的杂闻异事。” 她被困在王庭里,也能想到用看话本打发时间的借口,来侧面了解漠北的风土人情。 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处处都是小心机。 沈御想到这里,越发庆幸她的聪慧,也只有聪慧的她,才能在险象环生的环境里寻找生机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温婉讲到一半,发现面前的人居然走神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捏住他的耳朵。 沈御猝不及防受到她的“攻击”,忍不住愣了一下。 说出去谁信,他一个大将军,居然被人揪着耳朵教训? 这地位,真是越来越低了。 “在听。”沈御不情不愿的出声。 温婉这才松了手,“有一个画本里曾经提到过,王庭大祭司有一种秘术,可以令人改头换面。” “改头换面的人,从此成为药人,终生都要依附于一种特殊药物。而这种药,只有王庭大祭司有,那药会散发出诱惑人心的腥味。” 当时,她看见话本里这种描述的时候,还以为是作者胡乱编造的。 谁曾想,还真有这种矛盾又复杂的药味。 温婉:“我在大祭司的身上闻到了那种特殊的药味,必定是他身上带着药。他是来给小皇子看病的,这药给谁用,不就显而易见。” 除了脸,郁祁霆身上所有的特征,都和温恩符合。 “所以,郁祁霆肯定就是温恩!” 温婉一时间,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以为温恩已经死在了忘河谷里,现在他还活着,她的喜悦无法用语言表达,可与此同时,温恩如今的处境,又让她忧心不已。 他的身份…… 沈御将她的挣扎看在眼里,轻叹一声,拥她入怀。 他温声安抚,“别多想。桥到船头自然直。如果真如我们猜测的,郁祁霆就是温恩。那我相信……他一定会帮我们逃出去。” 闻言,反倒轮到温婉吃惊了。 她猛地抬起头,“为什么?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当初温恩来历不明,最提防他的,不是你吗?” “更何况如今他的身份是漠北小皇子,在人前,他手段狠辣,完全继承了漠北王的残暴,你凭什么如此肯定他一定会帮我们?” 连她都不敢完全肯定,手段和漠北王一样残暴的温恩,一定会站在他们这边。 可向来百般提防温恩的沈御,这一次却毫不犹豫的得出温恩会帮他们逃出去的结论。 这本身就是个极大的疑点。 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杀得沈御差点儿溃不成军。 难得的,沈御也有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的时候。 温婉却还不罢休,她冷声问:“是他做过什么事,让你不再对他产生怀疑吗?” 沈御:“……” 好敏锐的女人! 他不过是说了一句话,竟被她敏锐捕捉到这么多的东西。 沈御不吭声,温婉却急了。 她抓着他的胳膊,沉声问:“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如此肯定!” 沈御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终究,他只敷衍的说了一句。 “我只是觉得,他不像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你救过他的命,想来,念在这份恩情上,他会放我们走。” 温婉狐疑,“仅此而已?” 沈御干咳一声,硬着头皮道:“对。”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她喜欢的人 温婉总觉得沈御和温恩之间有什么瞒着她,可既然他们打定主意不说,她也无计可施。 不过无论如何,她总有一天会搞明白的。 连续几天,宫医都往温恩的院子里跑,其中有一天更是阵势极大,大祭司亲自带着一群宫医替小皇子诊治。 宫人们都在传,据说小皇子伤得很重,能不能活过来还很难说。 不过是二十鞭子而已,竟然就让小皇子濒临死亡,这里面有没有牵扯到其他的阴谋论,就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更多的人倾向于有人趁机对小皇子下手,也有小部分人说是漠北王过于残暴,对自己的亲儿子都能下狠手。 究竟如何,温婉不得而知。 她只能在屋子里干着急。 沈御这几天倒是打听到了周老夫人的消息,说是曾在王庭水牢出现过。 水牢? 当时温婉听他说起这个消息,还着实被惊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周老夫人都是小皇子名义上的生母,为什么又会被关入水牢? 一个一个的谜团接踵而来,温婉心力交瘁,琢磨着再在这个王庭待下去,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尤其牵挂着温恩,每日都巴巴的去他院子门口打听情况。 终于,这天夜里,郁祁霆的贴身侍卫提着灯笼敲响了温婉的屋子。 “殿下醒了。殿下想见姑娘。” 侍卫简单的两句话,透露出的意义,却让温婉心头一软。 浑浑噩噩那么多天,温恩一醒来第一个要见的就是她,也不枉她连日对他的牵挂。 更深露重,空气里满是冰凉的水汽。 温婉脚步匆匆,跟着侍卫一路进了内屋。 侍卫停在门口,临走的时候细心的关上了房门。 温恩半靠在床头,听见关门声后,转过头来,看见温婉的时候,一双眸子里就萃上了流光。 “姐姐。” 他轻唤了一声,虽然软绵绵,但却充满了欢喜。 温婉快步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总算退烧了。宫医来看过了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温恩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温婉犹豫了一下,没有挣脱。 “姐姐,我没事了,算是死里逃生。”温恩微微扬起嘴角,“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没想到老天再一次可怜我,给了我活过来的机会。” 他说得可怜兮兮的,让温婉听了,忍不住鼻头发酸。 “不就是伤了一回,以前又不是没经历过。你别趁机卖惨,告诉你,我可不吃这套。你以后要好好的,别再傻乎乎的伤了,我可不会心疼你的。” 说来说去,不过是不希望他再受伤而已。 温恩低低的应了一声,乖乖的答应,“好。” 他还很虚弱,却握着温婉的手腕不松手,“姐姐,我好多天没听故事了。” “我给你讲。”这么乖,这么可怜的弟弟,她不得好好宠着。 温婉问:“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温恩想了想,“姐姐有没有特别崇拜的大英雄?讲个大英雄的故事吧?” “大英雄啊?”温婉沉思片刻,笑了。 “当然有。那我给你讲一个封狼居胥的故事吧。曾经,有一个少年将军,名叫霍去病,十七岁封侯,十九岁挂帅,二十一岁封狼居胥,他一生虽然短暂,却创造了后世无人超越的功绩……” 学历史的人,哪有不为霍去病惋惜的呢。 小小年纪,鲜衣怒马,用几年时间就将国家版图翻了一番,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但凡他多活几年,欧洲现在都得说汉语。 温婉当初学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做梦都在为这个少年将军意难平。 一段故事讲到最后,温婉依旧难免情绪激动。 温恩见她这模样,啧啧称奇,“看来姐姐是真的很喜欢他……”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一种酸溜溜的味道。 温婉一听,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我对他的喜欢是崇拜,你吃什么醋。我再喜欢他,他又不能变成我弟弟。” “嗯。”温恩笑了笑,没说什么,低下头的时候,眸光里流光涌动。 少年将军啊,原来她喜欢这样的。 那时候,温婉还不知道,她不过随口的一个故事,竟然会成为他人引领人生的目标。 * 有王庭大祭司亲自替小皇子调养身体,小皇子果然日渐好了起来。 经过这一遭,漠北王对小皇子越发上心,金银财宝不断往他院子里送,还将自己的心腹侍卫分给了他一批。 没办法,漠北王就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如今成了废人,就剩下郁祁霆这一个能继承大统的,还差点儿被他亲手打死,可想而知吓得不轻。 就连温婉的存在,漠北王的态度也渐渐变成了可以容忍。 一个奴隶而已,在他看来,只要他儿子高兴,留在身边当个可以把玩的物件,也不是无法接受。 半个月以后,温恩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便张罗起去魔陨树祈愿的事情来。 院子里的桂花树发了新的枝芽,温恩一大早就领着温婉去院子里看个新鲜。 沈御乔装的花匠,正在用鸡血浇灌桂花树,走近了就能闻见浓郁的血腥味。 周围的宫人见到温恩,纷纷行礼问安。 温恩摆了摆手,让周围的宫人退远了一些,才对温婉说:“姐姐,你看,这桂花树竟然真的活了。” 温婉也很惊奇,看沈御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探究。 没想到他还真会种树? 她眼珠一转,笑道:“嗯,这花匠挺厉害啊,别人种不活的树,他竟然种活了。不如给他些奖励吧。” 看,她就是这么务实。 即便在王庭里,也不忘有机会能给他争取一些实惠。 当然,如果他真得了金银财宝,回头她再厚着脸皮去跟他要点儿好处,也是理所当然的,互惠互利嘛,等她回了端朝,用钱的地方还多得很呢。 她浑然不知,每当她心里盘算着金钱的时候,一双眼睛里的市侩光芒就很难掩藏住。 于是,沈御和温恩都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两个男人同时在心里叹气,也就只有这个女人,没心没肺,在异国险地,还能有心思琢磨着顺手挣钱的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请羞辱我 温恩自然是不会让温婉失望的,立刻笑着应了。 “好,听姐姐的。那就给他一些奖励。”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小金鱼,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后,将小金鱼扔在了沈御的脚边。 “赏你的。” 沈御:“……” 明知道他的身份,还将小金鱼扔在他脚下? 这脾气,倒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还是当初在边城时那阴霾的样儿。 沈御牙根儿发痒,心里气得不轻,偏偏如今他是花匠,而温恩是漠北小皇子。 他要是敢把小金鱼捡起来砸温恩身上,周围一群人得冲上来把他拆骨剥皮。 沈御心里冷笑,面上丝毫不显,正要弯腰去捡,身前一个娇小人影一晃而过。 温婉捡起地上的小金鱼,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装模作样的大叫。 “哎哟,这是哪个没公德心的,居然乱扔垃圾!” “掉在地上的,谁捡到就是谁的!这就是我的了哈。” 她根本不给两个男人犹豫的机会,直接将小金鱼揣进了怀里。 弯腰捡钱这种事,别人看来是折辱,对她这种小财迷来说,这算什么? 她巴不得在内心深处大喊,请用钱羞辱死她吧,她承受得住! 温婉不按常理出牌,让两个男人同时沉默了。 温恩笑容勉强。 沈御笑不出来。 温婉则是眼巴巴的盯着温恩,就差把那句“请再扔一次垃圾”大声说出口。 温恩无奈叹气,从怀里重新拿出一块小金鱼,递给了沈御。 沈御顺手接过,客气的行礼感谢。 温婉:“……” 没意思,真没意思! 果然,毁灭友情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金钱冲突。 两个狗男人,涉及到钱的时候,是真的一点儿不讲情面啊。 都比她有钱,给她花点儿怎么了? 她气呼呼的模样,两个男人都看在眼里,只稍一转头,便从彼此眼中看见了相同的戏谑与宠溺。 半人高的小树苗,立在三人中间的花圃里,只最顶端长出了几片嫩叶,要不仔细看,还很难发现。 不过皇子殿下经历太多种树失败,所以对如今这个成果很是满意。 不远处的宫人们,就见他指尖碰了碰那片绿叶,然后愉悦的给了花匠一个天大的恩赐。 “本殿下赏罚分明,念你尽心尽力在照看这棵树苗,过两日去魔陨树下祈愿,你也跟着一起去。” 魔陨树因其在漠北的特殊地位,每年只有皇室和祭司阁的人可以去,魔陨树周围常年有皇家侍卫把守。 小皇子让一个花匠跟着去,当真是一个天大的恩赐了。 一众宫人纷纷羡慕不已。 没有人看见,在温恩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沈御和温婉互看一眼。 温恩带着他们一去魔陨树祈愿,就是在替他们制造逃出漠北的机会吗? 可这之前,温恩竟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透露。 他竟默默做了这么多? 心里沉甸甸的,温婉眼眸里也不禁染上愁绪。 * 离开后花园的时候,温婉一直情绪不高。 温恩让人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不断给她夹菜,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面前的碗里就堆起了一桌小山。 “这些菜都是漠北特色,只有漠北王庭的厨子做得出来,你尝尝。” 他说得很含蓄,那意思是以后离开这里,兴许就吃不到了。 温婉是贪吃,可和吃的比起来,显然还有她更不舍的……人。 漠北和端朝,隶属于两个不同阵营,彼此的纷争,并非三言两语就能抹去,说到底,不过是地缘上的利益冲突。 除非这个冲突得到解决,否则两国永远无法停止纷争。 离别,来得如此快。 虽然她一直都在筹谋离开漠北,可是温恩却在她的计划外。 这次的离别,恐怕再难有下次再见的机会了吧。 想离开,又舍不得丢下眼前人。 于是,矛盾成了一把利刃,一遍遍的在她心脏上划。 温婉哪里还吃得下,眼神里的落寞怎么也藏不住。 温恩倒是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乖巧的笑,他见温婉这个模样,心头钝痛,脸上却不显,像是没有发现她的落寞,又让人给她上了一份小点心。 “姐姐……”温恩用勺子挖了一小块点心,递到她的唇边,一副巴巴的等着她张口的模样。 温婉根本抵挡不住他这表情,本能的就张口。 甜甜的点心喂到她口中,入口即化的口感,当真是特别美味。 见她吃了,温恩笑容便越发灿烂。 “姐姐,做这些点心的食材哪里都有,一会儿我列个单子给你,将来你可以让其他厨子做给你吃。” 他像是交代后事,但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得却不算露骨,像是随意的聊天,跟平常一样。 “对了,还有烤猪蹄、烤羊的食谱,我也单独写下来了。” “我那里还有几个好玩的东西,一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看,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温婉安静的听他说着,一口一口吃着他喂过来的点心。 突然,一颗清泪流出,顺着脸颊落在了点心上。 温恩手上动作一顿,“姐姐,是不喜欢我让人准备的点心吗?可怎么办,我的白月光喜欢吃,你就得帮她吃下去呢,哭也没有用的。” 当着其他宫人的面,他替她突然流泪,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说完之后,他冷冷扫了一眼周围的宫人。 宫人们立刻低下脑袋,不敢再往这个方向看,心里纷纷唏嘘着,洁洁姑娘也真够可怜的,被当成殿下的白月光,连吃食都不能自己做主。 趁着其他人移开目光,温恩才心疼的拿起锦帕,替温婉擦眼泪。 他喉头滚动,没出声,只动了动嘴唇,用口型说:姐姐,别哭。 温婉的眼泪越发忍不住,不过须臾,便哭红了眼睛。 有宫人抬起头,拿余光偷偷往这边看。 温恩神色一凝,收敛面上的心疼,换上一张愤怒的脸。尛說Φ紋網 他抬手打翻满桌子饭菜,起身撂下狠话。 “好,还真把自己当成回事了?在去祈愿之前,我不会再踏入这里一步!你,好自为之!” 看起来,小皇子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宫人们吓得尽皆跪倒在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富贵压人 温恩大步走出门外,背影僵直,到底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坐在桌后的女人,皮肤白皙,眼睛红红的,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四目相对,两人视线交缠不休,似乎都想将对方的容貌印刻在骨子里。 片刻之后,终究是温恩率先收回视线。 他背过身去,抬脚离开。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 温恩果然说到做到,之后的两天里,他再没有来见过温婉。 温婉知道,他是怕两人之间难掩的不舍,让周围人发现端倪,由此带来多余的祸端。 温恩没来就算了,这两日沈御也在查周老夫人的事,也不知道被什么绊住了,竟然也没再来。 直到第三天,终于到了去魔陨树下祈愿的日子。 一大早,宫人就替温婉按照漠北人出行的习惯打扮了一番,给她穿上了漠北女人们的长袍,戴上一层防御风沙的薄纱。 温婉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只要不说话,俨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漠北女人。 总管亲自端着一个赤金托盘过来,托盘上面全是纯金打造的首饰。 一对沉甸甸的手镯,一条拇指粗的金项链,还有七八个金戒指,最夸张的,还是一顶金色皇冠。 温婉:“……” 这妥妥的暴发户气质? 她好爱! 总管笑眯眯的说:“殿下说,祈愿这件事十分重要,一定要隆重一些才好,所以专程让库房取了这些首饰。殿下还叮嘱姑娘,一定都要带上,才能显出皇室的富贵风采。”尛說Φ紋網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过是想借机名正言顺给她送些傍身的财物吧。 现下漠北和端朝的钱庄并不相通,边境贸易还停留在以物易物的阶段。 所以温恩才直接给了她这些纯金的首饰,他用心良苦,温婉岂会不知。 只是一想到,这些都是临别礼物,温婉眼中的激动便渐渐消散。 她将所有的首饰全都戴在身上,这些金首饰都是货真价实的,很沉,压得她身形禁不住晃了晃。 一旁的总管心惊胆战的看见这一幕,抬起手,想要去搀扶她。 “洁洁姑娘,这些是不是过于沉重了?要不您少带两样?” 温婉硬着头皮,几次深呼吸之后,假装丝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不沉!一点儿都不沉!我觉得我再带几样,还能更好看。” 总管嘴角一扯,悻悻的笑了笑,没吭声。 温婉手酸、脖子酸,咬牙走了几步,到底是身子娇弱了些,下台阶的时候,险些没稳住往前栽去。 伪装成花匠的沈御,早早在总管的命令下等候在门口,一抬眼就看见浑身珠光宝气的温婉,堪堪往下倒。 他太阳穴突突一阵跳,抬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谢谢。”温婉整理了一下皇冠,额头上冒出些许汗水。 沈御扫一眼她这身行头,一时之间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这些……都是殿下赏赐的?” 他扶着她往前走,压低声音问。 温婉应了一声,笑道:“你看,我这弟弟人多好,财大气粗,送的这些金首饰,全都是实心的!” 粗略估计,得有十来斤。 这可是黄金啊,在外面都是论克卖的,温恩一出手就给了这么多! 她下半辈子可算是发达了。 原来穷屌丝和富婆之间,只差了一个好弟弟! 虽然才发财短短几分钟,但温婉已经将这笔钱给规划好了。 分一笔钱给李婆婆和胡老伯他们做生意用,扩大店铺规模,以钱生钱。再给偏院里哑婆他们分一笔钱改善生活。 然后剩下的就是她的小金库,等将来和阿柴分手了,她就养个长得好看的小相公。 她还不信了,成为富婆还找不到比阿柴更俊俏的小郎君! 也许是对未来的憧憬过于美好,温婉一路都在笑。 “呵,”沈御看她这模样,鄙夷的轻哼一声,“他人是挺好的,实心首饰,我都是头一次见,也不怕把脖子给你压断了。” “我呸!”温婉偷偷瞪了他一眼,“你这就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你一个小校尉,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她得意的模样,像只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小狗。 沈御牙根儿发痒,凉悠悠的哼了一声,人多眼杂,不方便跟她争论,便没再说什么。 温婉睨了他一眼,乐呵呵的说:“你好好表现,回头我发达了,也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沈御抿了抿唇,“那我谢谢你!” “甭跟我客气,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温婉处于乍然暴富的兴奋中,有点儿口无遮拦的嚣张劲儿。 幸亏其他宫人隔得远,否则必定会被人发现端倪。 沈御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行了,把口水擦一擦,马上出院门了。” 温婉应声,这才收敛情绪,站直身子和沈御拉开距离。 她装模作样的大声说:“你这小小花匠倒是挺有眼力见,得亏你扶了我一把,否则我可就要摔跟头了。” 沈御表情僵硬的配合她演戏,拱手道:“举手之劳,洁洁姑娘没事就好。” 总管先前看见温婉差点儿摔倒,还着实吓了一跳,还好有花匠扶住了他。 洁洁姑娘要是摔了,以小皇子的脾气,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必定得脱层皮。 总管夸了沈御几句,还随手从袖子里掏出几块碎银赏给了他。 * 王庭东门,浩浩荡荡的队伍整装待发。 最前方是王庭仪仗,之后是漠北小皇子镶嵌着各种名贵宝石的马车,马车后方,便是王庭的骑兵和步行伺候的宫人。 在人前,温婉是奴隶,沈御是花匠,同样身份卑微,是没有资格靠近小皇子的马车的。 所以两个人便走在了骑兵之后,宫人之前。 温婉一身行头沉重,扬起脖子往前方看了一眼。 就见奢华的马车上,窗户的帘子掀起一角,隐约可见温恩露出半张脸。 他似乎也在往温婉的方向看,两个人隔空对视之后,便匆匆移开目光。 队伍前行不过片刻,温婉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谁敢信,再这么走下去,她会成为普天之下,第一个被财富压断脖子的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虔诚信徒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温婉脚步一顿,眼中精光一闪,将目光投向了一旁,步子悠闲的沈御。 沈御被她看得一阵头皮发麻,“大庭广众的,你这么看我做什么?矜持点儿,光天化日的,不方便。你要是真想做什么,到了晚上,咱们关起门来,我什么都能顺着你。” 也许是即将离开漠北王庭,他心情明显不错,竟然开起了玩笑。 虽然这玩笑,不怎么正经。 温婉瞪了他一眼,小跑着去找总管要了一个大布包,然后将身上沉甸甸的首饰取下一大半,一股脑装进布包里。 她将布包往沈御怀里一塞,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晃晃的牙齿。 “嗯,你说得对,有些事情就得晚上关起门来做。这样吧,这些你帮我保管好,晚上我来找你,到时候……我什么都能顺着你。” 最后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她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沈御:“……” 他只是开个玩笑,她倒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还企图用美色画大饼诱惑他? 他是那种为了什么,就给人干苦力的人吗? 沈御冷哼一声,神色从容的将包裹扛在肩上。 他可不是在干苦力,他只是乐于助人,就喜欢帮人拿包裹,仅此而已。 自我安慰很成功的沈御,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的吃下了美色诱饵。 * 出了王庭,沿着长街一直往东走,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山脚下。 一路上,温婉看见了沿途的漠北人文风情,这也是进入漠北范围以来,温婉第一次看见王庭以外的地方。尛說Φ紋網 和漠北王庭奢华到极致的风格不同,一墙之隔外,普通漠北人的生活堪称穷苦潦倒。 房屋破破烂烂不说,就连街道都坑坑洼洼,一眼望去,连边城的老城区都比不上。 而那些漠北普通百姓的脸上,更是写满了对生活的挣扎和对皇室的畏惧。 都说穷酸恶水出刁民,这些被生活压迫到绝境的人,眼神也极其凶狠,要不是有举刀的侍卫威慑,谁也不知道下一瞬会发生些什么事来。 队伍停在山脚下,短暂休息。 温婉站在角落里沉默不语,暴富给她带来的欣喜,终于在看清王庭外的情境后彻底消散。 沈御拿着水壶走过来,“喝口水,一会儿上山的路更难走。” 温婉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情绪依然低落。 “在今天以前,我被困在王庭的一方小院里,我看见的,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会偷偷聊八卦的宫人,会做各种美食的厨子,会唠唠叨叨跟个婆子一样的总管。” “我以为并非所有的漠北人都是恶人……” 她不否认,她曾经动摇过,险些以为边境的纷争,不过是两个朝廷势力的争斗。 “那现在呢?”沈御拧眉问。 “现在,”温婉神色黯然,悻悻的笑了笑,“现在,我觉得漠北王庭里的一切,都像是鳄鱼的眼泪。” 她突然明白,温恩为什么会在沈御出现之后,尽管那般不舍,却依旧毫不犹豫的要送她走了。 身处地狱的他,却想托着她逃出罪恶的泥潭。 她也许不知道这个过程他都经历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 温婉的回答,让沈御一惊,可同样,他也狠狠松了一口气。 “还好,你没有妇人之仁。” 温婉没吭声,只遥遥的往小皇子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只可惜,车帘垂下,她并没有看见温恩的身影。 马车里,温恩垂着头,摆弄着一把寸长的小刀。 这小刀本是用来切肉的,可如今,他用这小刀刻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 石头通体黑色,边缘凌厉,不过才刻了几个字,他手掌就被划伤,一滴滴鲜血顺着掌缘落下,他却丝毫不在意。 总管掀开帘子,看见马车里的一幕,吓得脸色一白。 “殿下,您快停下吧,这种活儿,还是找匠人来干吧。咱们王庭里有能干的匠人……” “滚。”温恩连头也没抬,只冷冰冰的说了一个字。 总管一听,哪里还敢再劝,只眼睁睁看着他的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纯白狐裘。 * 开始往山上走以后,骑兵下马步行,速度却不慢,半个时辰以后终于到了半山腰。 温婉刚踏上平台,就看见了那棵传说中的魔陨树。 没有想象中那般枝繁叶茂,也没有高大上的颜值,那就是一棵两层楼高的普通槐树,枝干稀疏,开着稀稀落落的小白花,偶尔风吹过,还可怜兮兮的掉几片枯叶。 怎么看,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可转念一想,能在漠北这种土地贫瘠的地方存活下来,这棵树也算是意志坚强。 魔陨树的周围修葺了一圈半人高的土墙,土墙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供果。 温恩踩在宫人背上下了马车,浑身上下泛着冷漠的气息,所有人跪在周围,他连看也不看一眼。 原来,这才是他在人前的真实模样? 不知为何,温婉心口有些发堵,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祭司阁的人在魔陨树下进行着祈愿前的仪式,吟唱着温婉听不懂的词。 由始至终,温恩都虔诚的跪在魔陨树下,手里捧着一块黑漆漆的石头,那石头上串了一条编织的长绳,像是能戴在脖子上的东西。 温婉看了一眼,心里琢磨着,他像是真的相信这棵魔陨树的力量,竟真的在郑重许愿。 片刻后,仪式结束。 温恩站起身,对总管耳语几句。 总管便脚步匆匆的走到温婉和沈御跟前,当着众人的面说: “殿下恩典,让你们二人过去祈愿。” 温婉和沈御应声,跟着总管来到魔陨树下。 在祭司的指挥下,两人像模像样的跪下,然后祭司又开始吟唱那些听不懂的词。 温恩站在边上,距离温婉三步的距离,贪恋的盯着她的背影。 突然,变故徒起。 山顶上,巨石滚落,轰隆隆的声响震耳欲聋。 伴随着巨石滚落,无数箭矢激射而来,其中一支,正对着温婉的脑袋。 温婉一抬头,就见白光闪过眼前,她倒吸一口凉气,连惊呼都来不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姐姐再见 锐利的箭矢,在跟前一尺的距离,被迫停下。 握住箭头的手指缝隙里,流着汩汩的鲜血。 那一刻,风已经停止,世间一切仿佛尽皆石化,只有温婉微微眨了眨眼睛,看着一滴鲜血落在白色的狐裘上。 鲜血是沈御的,被鲜血沾染的狐裘是温恩的。 两个男人反应都很迅速,沈御徒手抓住箭头,温恩躬身环住温婉,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倾尽全力保护着她。 那一刻,温婉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似的剧烈跳动。 澎湃的感情,撞击着她的灵魂,生死存亡的险象成了催动这份感情的毒药。 一个她无法抵挡的所爱之人,一个闯进她崭新人生里的亲人,两个人对她来说都太过重要。 “你们是不是傻!” 温婉简直不敢想,但凡他们的动作有任何差池,就会把命交代在这里。 沈御扔掉手上的箭头,扯着她的胳膊将她从温恩怀中拉起来,抬手又在她眉心戳了一下。 “你才傻,连躲箭都不会。” 不等她反驳,他就将她护在身后,又抽出腰间的软剑抵挡周围黑衣人的攻击。 温恩怀中一空,脸色沉沉的看向沈御,他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侍卫们第一时间聚集在温恩的周围,身为漠北皇子的他,只要刺客没有近身,根本无需他亲自动手。 突然冲出来的黑衣人下手狠辣,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跟来祈愿的宫人就死伤大半。 但宫人并非黑衣人们的目标,黑衣人的主力几乎都是冲着温恩去的,在他周围,黑衣人一批一批的往他跟前冲。 温恩站在侍卫中间,遥遥的看向温婉,大声喊了一声。 “姐姐。” 温婉一转头,就见温恩向她扔来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她双手接住,发现竟然是他先前祈愿的时候捧着的那块黑色小石头。 她不解,复又抬头望去,正对上温恩带着凄然的笑在打手语。 在边城的时候,为了和哑婆交流,院子里的人多少都会些手语,温恩极其聪明,学东西很快,虽然待的时间比温婉短,但他学的手语却比温婉多。 他用手语比划着: “往东南方向下山的小路走,有人接应,他会带着你们离开漠北。” “姐姐,再见。” “姐姐……”他比划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一个黑衣人冲进了侍卫的包围圈,在他的刀即将碰到温恩的时候,被旁边的侍卫一剑刺中心脏。 被这个黑衣人挡了一下,温婉没有看清温恩最后比划的那个动作。 似乎是…… 我爱你? 可温婉不敢确定,等她再想抬眼看仔细的时候,温恩已经放下了双手。 时间紧迫,没有给她多余的思考时间,趁着沈御抵抗黑衣人的时候,温婉将温恩给出的信息告诉了沈御。 沈御应声,便边打边退,往东南方向的小路去。 于黑衣人而言,一个奴隶,一个花匠都不重要,所以只有寥寥两个黑衣人追击他们。 沈御出剑果断,两剑斩杀黑衣人之后,抢了一匹战马带着温婉一路狂奔。 温婉搂着沈御的腰,在离开半山腰的时候,回头看去。 就见温恩的身影隐没在黑衣人的包围里,越来越小。 她抬手擦干净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哽咽着对沈御说: “阿柴,如果……如果有一天,端朝的军队踏破了漠北王庭,能不能……不要伤他。” 沈御听她声音带着哭腔,犹豫了一下,粗声粗气的说:“我尽量。” 他无法给她一个不确定能否做得到的承诺。 但为了她,他会尽力去做。 * 两人一马连续跑了半盏茶的时间,果然看见前方的岔路口停着一匹马。 马背上的人一身黑色罩袍,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背脊挺得很直,身后背着包裹,看见沈御和温婉,马背上的人激动的挥舞双手。 “小婉姑娘!” “大……周校尉!” 温婉一怔,立刻就认出了这个声音。 她激动的摇着沈御的胳膊,“是阿贵!你听见了吗?是阿贵!” 沈御也没想到,温恩口中,那个在这里等着接应他和温婉的人,竟然是失踪许久的阿贵。 他们都以为阿贵早就死在了漠北人的手里,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这或许是他们这一趟漠北之行,最大的收获吧。 阿贵策马迎来,沈御也勒紧缰绳停下。 两个男人抬手碰拳,没有多余嘘寒问暖的话。 因为彼此都知道,只要活着,往后余生就是过命的兄弟了。 阿贵在前方领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边走边说。” 阿贵似乎对周围的地形很熟悉,带着他们穿梭多条小路之后,便顺利进入草原。 天黑的时候,阿贵取下马背上的包裹安营扎寨。 他熟练的点燃篝火,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食物。 一个精致的食盒打开,里面有干粮、点心和零嘴。 温婉拿起一颗蜜饯,满眼震惊,“阿贵,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阿贵憨憨的笑了笑,“我可没这么细心,这些都是温恩……不,是漠北小皇子郁祁霆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零嘴,他说死里逃生以后,就该吃点儿甜的。” 提起温恩,温婉眼神一暗。 “是他救了你?” 阿贵点头,“嗯。当时我被当成奴隶,受了很重的伤,那群漠北人以为我快死了,就将我扔在大街上喂野狗,是温恩的马车路过,认出了我。” 寥寥几句话,足见当时惊险的情况。 阿贵继续说:“他救了我之后,便把我安置在一间院子里养伤,他偶尔会来看看我,跟我聊聊天,聊的……” 他心虚的看了一眼沈御的方向,见将军面色一沉,他竟有些不敢说下去。 温婉却想到了什么,笑道:“聊的我?” “对。”阿贵硬着头皮点头,“他说,姑娘曾对他说过,说我的日子过得苦,要他对我好一点儿,所以他便找了最好的大夫,用最名贵的药材,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我一条命。”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互守承诺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便是如此妙不可言,谁也不知道从前种下的果,会在什么时候开出耀眼的花。 好一会儿,温婉低着头,默默的吃着蜜饯。 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划开,不过转瞬便只剩下苦涩。 温婉想起了临别之时,温恩丢过来的小石头。 她取出来,借着火光翻看,发现小石头的底部,刻着几个小小的字。 “平安喜乐” 简单的四个字,像极了过年的时候给晚辈的诚挚祝福,却包含着最美好的愿望。 温婉鼻头发酸,有些想哭。 所以,在魔陨树下,他捧着这颗小石头,就是替她许了这样一个愿吗? “阿柴,”她低低的唤了一声。 沈御转头看去。 温婉将小石头递过来,“能帮我带上吗?”小說中文網 沈御目光落在那颗小石子上,应声说:“好。” 拇指大小的石头,用一根黑色编制的细绳栓起,挂在了温婉的脖子上,没有金银珠宝的华丽,但却让温婉这颗小石头极其漂亮。 沈御难得的没有说什么酸溜溜的话,只默默的喝了一口羊奶酒。 夜里风寒,沈御和阿贵轮流守着篝火。 温婉睡在一旁的简易营帐里,干柴燃烧的噼啪声里,偶尔夹杂着她绵长的呼吸声。 沈御背靠一块石头小憩,阿贵来到他跟前和他换防。 “将军,”阿贵压低声音,欲言又止。 沈御睁开眼,见他似有话要说,又看了一眼温婉营帐的方向,“说吧,她睡着了。” 阿贵在他身旁坐下,开口道:“温恩有句话,让我带给您。” 沈御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阿贵:“他说,他信守承诺,没有告诉小婉姑娘您大将军的身份,也请您信守承诺,永远不要告诉小婉姑娘当初发生过的事。” 闻言,沈御低垂眼眸,只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阿贵不知道沈御和温恩之间在打什么哑谜,但也没多问,连小婉姑娘都不适合知道的事,那他就更不需要知道了。 话说完,沈御便让阿贵去休息,他接着守夜。 火光跳跃,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七分薄凉。 许久之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用不着温恩提醒,他也不会把当时的事告诉温婉。 有些事,就该永远被深埋,永世不得见光。 * 临近端午,温婉三人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到了边城。 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再次回到边城的时候,三个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连城楼上那几块被雷劈过的石砖看上去都比以前顺眼了许多。 李婆婆正在厨房忙碌,胡老伯在院子里编竹筐,听见院外响起脚步声,还以为是去学堂的孩子们回来了。 “知道今天过节,许是夫子们放得早,让这些孩子们回家吃粽子来了。” 李婆婆隔着窗户和胡老伯说话。 “唉,可惜小婉姑娘至今下落不明,我还特意做了她喜欢吃的甜粽,今年的粽子,她怕是吃不成……” “我回来了!” 温婉走进院子里,乐呵呵的冲两位老人笑,“还好赶上了,今晚上我一定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跟在他身后的沈御一听这话,顿时脸色一沉。 两步跟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大过节的。” 温婉露出一双瞪大的眼睛,努力去掰开他的手,“哪里不吉利了,吃撑了不得让你们把我抬出去。” 沈御:“……” 这姑娘的思维,果然异于常人。 阿贵和两位老人打了招呼,便去隔壁收拾安置。 晚上,去店铺上工的嫂子们和学堂里的孩子们都回来了,沈御又差人去偏院将哑婆等人接过来一起过节。 老老小小聚在院子里,摆了三大桌。 所有人都在替温婉和阿贵高兴,尤其是几个老人,更是止不住感伤,好几次温婉都看见他们偷偷抹眼泪。 人生阅历还不多的孩子们,尚不能体会生离死别,纯粹是为了他们的小婉姐姐能回来而高兴。 一群人好吃好喝,温婉几杯下肚,便撒起了酒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险些让沈御招架不住。 她提着酒壶,将酒壶递到沈御唇边,“小哥哥,姐姐有钱,你喝了这壶酒,姐姐赏你金子!是实心的哟~” 沈御太阳穴突突的直跳,脸色青白交替,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回了屋。 关上房门,沈御抬手就捏住了她的脸颊。 “说!哪里学的这些登徒子的放荡词?一个姑娘家,言辞放浪,像什么话……” 他话没说完,就被“狗”啃了。 温婉可不惯着他,直接亲上去,一点儿不给他发挥的空间。 亲完之后,她才摸摸嘴,眼神迷离的说:“你一张嘴巴巴的,以为嘴长得好看,姐姐就拿你没办法了?小样儿,姐姐有的是手段对付你。” 沈御:“……” 吃干抹净,还要把锅甩给他? 小狐狸,真是半点儿亏都不吃。 “呵,”他轻笑一声,顺着她的话引诱,“你有什么手段,使出来我看看?” 温婉身形晃了晃,沈御抬手接住她,顺势搂住了她的腰。 她摇了摇手上的酒壶,凑近了轻声说:“我小声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沈御眸中闪过一抹流光,应声道:“好。” 温婉偷偷摸摸左右看了看,才吐气如兰的在他耳边说:“先用酒把小哥哥灌倒,然后再扒光他的衣服,再然后……哈哈哈哈,你懂的……” 沈御一听,脸色一僵。 他笑容阴沉,“呵,还真是有手段。看来,被你灌倒的小哥哥还不少?” “胡说!”温婉醉得不轻,还知道替自己的清白辩驳,“我就只有一个喜欢的小哥哥,只灌他一个。咦,你怎么长得跟我喜欢的小哥哥一模一样?” “喜欢的小哥哥?”沈御一听这话,嘴角就有些压不住。 他勉为其难的接了那酒壶,“小狐狸,惯会甜言蜜语的哄人。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儿上,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酒香纯冽,让他的心情也跟着开始愉悦的飘飘然。 温婉眯着一双眼睛,笑容灿烂,因着酒意,说话开始含糊不清。 “好!好!小哥哥喝醉了,那我的动作可要快点儿,在小哥哥醒来之前,我就吃干抹净,等明天他醒了,我是要提起裤子不认账的!” 沈御:“???” 第一百四十九章 鸿雁传书 温婉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睡眼惺忪的走出房间。 她站在台阶上伸了个懒腰,目光往隔壁院子飘去。 她记得昨晚上明明已经把阿柴按在了床上来着,可后来发生什么她却断片了。 只隐约记得,他笑得挺阴森的。 温婉想起那笑,浑身打了个激灵,肯定是做噩梦了,是她的错觉。 这样想着,她装作随意的往隔壁走,还没走到门口,就见沈御手里拿着一条铁链和一把锁。 “你这是做什么?” 温婉不解,瞪大眼睛问。 沈御轻哼一声,当着她的面,把两个院子中间的小门给锁上了。 温婉拍着门板,“阿柴?你发什么疯?好端端的,锁门做什么?” 只听隔壁,阿柴声音幽幽的回了一句。 “长得好看的男人,要学会保护自己。万一遇上女流氓,打着吃干抹净,提起裤子不认账的主意,那不就危险了吗?” 这话,听着有点儿耳熟。 好像她的心里话? 难不成,昨晚喝多了,把心里话说出口了? 温婉:“……” 喝酒误事,古人诚不欺我也! 男人生起气来,也不是那么好哄的。 尤其是沈御回了边城之后就去了营地,温婉连他的面都见不着,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湛蓝的天空,飘过一朵乌云,天气说变就变,局部开始下起小雨。 温婉坐在茶馆里听书,说书先生往日都是讲的沈大将军大战漠北的故事,今天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居然讲起了书生和千金小姐的情爱故事。 “光阴一去不复返,有花当折直须折,那书生琢磨着,若不和千金小姐互定终身,待他赶考回来,这小姐指不定就成他人新妇了,所以……” 吃瓜子的温婉听到这里,顿时动作一顿。 对啊,有花当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左右将来阿柴这厮也不知便宜了哪个世家小姐,现在她还耽搁时间做什么? 且行且珍惜! 珍惜如今有机会能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吧。 这样想着,温婉扔了一块碎银子在盘子里,对店小二说:“赏说书先生的!” 店小二乐呵呵的接过,转身就把钱送到了说书先生手里。 温婉起身离开茶馆。 她不知道,就在她先前所在位置的对面,雅间里的两人,将这一幕尽皆看在眼里。 “看来小婉姑娘是听进去了。” 高翎松了一口气,对身旁的阿贵说。 阿贵点点头,“嗯,幸好这两日我跟着小婉姑娘出门,知道她要来听说书,您再让说书先生换了话本。不然,小婉姑娘和大将军两个的事,还真不知道怎么劝。” 高翎摇了摇头,面露担忧,“再过两个月,阿御就要回京述职,王爷和老太太都惦记着阿御的子嗣,听说王爷已经向圣上请旨,让阿御留京一段时间,直到将军府后继有人才允他回边城。” 阿贵听后,垂着头,好一会儿才低声念叨:“两个月,竟只有两个月了。” 高翎又叮嘱,“这事儿,你可别跟阿御说,他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连帝京也不回了。如今朝中动荡,又临近朝廷发饷,这个时候他得回去一趟,否则对整个边城守军影响都很大。” 阿贵应了一声,“嗯,我拧得清轻重的。” 高翎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去吧,阿御让你跟着她,你得跟紧了,最后两个月了,可别再出什么乱子才好。” “好。”阿贵便拱了拱手,快步追出了茶馆。 * 温婉在边城守军里还有些人脉的。 营地周围虽然三道关卡重重把守,但好在温婉脸皮厚,嘴巴也甜,又打出了山水校尉的名号,所以她的信,还是一层一层递到了沈御的书桌上。 信封很薄,信纸只有一张。 山水站在书桌后,小心谨慎的看沈御的脸色。 就见沈御展开信纸,看了一眼,就气得脸色发红,将信纸捏成一团扔在地上。 山水有些好奇小婉姑娘这是写了什么,竟然把将军气得面红耳赤。 想当初,他们家将军就算看见再严峻的战报,都面不改色。 山水目光落在地上的纸团上,唯恐出了什么大事,正要弯腰去捡。 手指头还没碰到纸团,眼前出现一只军靴,军靴迅捷的踩在了纸团上。 山水一怔,抬头往上一看,就见将军的脸色越发的红了,看来是着实气得不轻。尐説φ呅蛧 “你出去。” 沈御冷冷的说了三个字。 山水一脸茫然的被赶出了主账,走的时候还疑惑的摇了摇头。 营帐里,沈御确定山水走远了之后,才移开脚,将被踩扁的纸团重新捡起来。 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犹豫好一会儿,心虚的干咳两声,才再次展开纸团。 “别后相思几断肠,寒灯独坐夜初长……蓬莱人少到,云雨事难穷,妾身君抱惯,尺寸细思量……” 前两句还是缠绵悱恻的尽述衷肠,越到后面,越是淫词艳曲不堪入目。 沈御真是想不通,她是哪里学来的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这些诗词,不是那些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惯用的吗? 现在倒好,他倒是成了被调戏的那个。 “简直不知羞!” 沈御气得牙根儿发痒,偏偏这等子事,又不能向他人说。 被调戏了,这哑巴亏还得咽下去。 他点燃火折子,将这信纸烧个干净。 刚烧完,又听门山水朗声禀报。 “将军。小婉姑娘又有信送进来。” 沈御沉着脸掀开帘子,冷哼一声,“你们是边城守军,还是街上送信的小童?是校场上挨揍少了,闲得蛋疼?老子的兵,什么时候成她的奴才了?” 山水:“……” 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山水顿时手臂一颤,悻悻的准备将递出去的信收回来。 “那、那我立刻让人信给小婉姑娘送回去。” 他话刚说完,手中一空,信已经被沈御抓到了手里。 沈御:“没脸没皮,老子亲自收拾她去!” 山水看着大将军气势汹汹的走远,愣在原地一头雾水。 他是不是眼花了,怎么看见大将军背对着他偷偷拆开信封,拿出信纸看了一眼? 第一百五十章 两个消息 小山坡半山腰,温婉翘着二郎腿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悠闲的看向被落日余晖笼罩的边城守军营地。 远远的,一人一马连过三道关卡,奔着小山坡就冲了上来。 她咧嘴一笑,热情的冲来人挥舞双手。 “我在这儿。” 沈御嘴角一扯,策马停在一丈处,冷眼看着笑出两个梨涡的女人。 写了那么多不堪入目的艳词之后,她跟个没事人一样的? 温婉可不怕他的冷脸,拍拍屁股站起身,主动走到跟前,抬起头看向他。 “还生气呢?” 温婉一副小女人姿态,撒娇的扯了扯他的裤腿,“你跟一个喝醉酒的酒鬼计较个什么劲。如果我喝多了,没控制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我道歉还不行嘛。” 沈御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没吭声。 “啊柴~”温婉可怜巴巴的央求,“你就原谅我呗,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行不行嘛。” 娇滴滴的女人撒起娇来,堪称直男噩梦,没有哪个直男能面不改色。 沈御的表情还绷着,心里已经软成了一滩水。 他清了清嗓子,不咸不淡的问:“错在哪儿了?” 这熟悉的对话,这熟悉的情侣吵架套路。 温婉立刻摆出严肃的态度,“哪儿都错了!咱们阿柴说我哪里错了,我就是哪里错了!没有讨价还价的理由。” 她这认错态度,还有谁能有? 沈御见她这怂样,没忍住嗤笑一声,“真是个憨包。” “……”温婉依旧一副狗皮膏药的笑脸,趁他态度松懈,立刻乘胜追击。 她展开双手,笑嘻嘻的说:“要抱抱!抱抱,咱们就和好吧。” 眉眼含笑的女人,古灵精怪的眨着眼睛,伸出双手,撒娇着要抱抱。 沈御觉得,不是他意志不够坚定,而是这女人诡计多端,太会哄人了。 “真是个小狐狸。”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上马背,瞬间将她圈在了怀里。 两天没见,他也是真的想她了。 温婉奸计得逞,笑容越发灿烂,转头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沈御一惊,随即嘴角便渐渐扬起。 算了,总归就这么一个小祖宗,只能宠着了。 两人循着落日的方向策马奔腾,感受着微凉的山风,和肆意绽放的笑声。 马儿跑累了,在潺潺小溪边停下喝水。 沈御牵着温婉的手在溪水边漫步,夕阳的余辉落在两人身上,光影在水面上倒映出缠绵的侧影,流水而过,侧影荡漾,让人心也跟着泛起涟漪来。 “阿柴,”温婉转头冲他笑,“在我的老家,男人和女人相爱,并不是马上就要成亲的。成亲之前的甜蜜时光,我们称之为谈恋爱。” 沈御挑眉,“谈恋爱?” “嗯。”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目光灼灼对上他的视线,“我们谈恋一场没有遗憾的恋爱吧。” 只争朝夕,不论将来。 只为了让彼此的人生,不留遗憾。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只需要点到即止。小說中文網 沈御眉头微蹙,眸光瞬间暗淡。 许久之后,他贪恋的拥她入怀,声音沉甸甸的。 “好,都依你。” * 也许是心境发生了改变,接下来的日子,是温婉来到边城之后最快乐的时光。 她真的和沈御谈起了恋爱,他们像所有恋爱中的情侣一样,无时无刻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熏得周围的人直打哆嗦。 只要一得空,他便带着她吃各种边城美食,看各种各样美好的风景,城里的美食铺子留下了他们的足迹,边城周边的山头更是被他们跑了个遍。 对于相爱的人来说,只要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不过温婉总会找到事情做的。 起初,她总是在没人的地方,逮住机会就要啃他一口。 但这种事,男人们总是能无师自通,很快,温婉就不敢随便撩拨他了,因为她敢啃,他就敢做出更大胆的事来。 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觉得他们好事将近,只差临门一脚,两人就能水到渠成。 只有阿贵,忧心忡忡,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还剩下一个月,沈御便要赴京述职了。 他以为,将军和小婉姑娘至少还能无忧无虑的过段日子的,可事情总是在人们有所准备的时候,往出乎预料的方向发展。 这天下午,温婉刚去点心铺子买了喜欢的糕点,一转身就见阿贵脚步匆匆的走来。 “小婉姑娘,借一步说话。” 他表情严肃,似有什么要紧事。 温婉点头,“好。” 阿贵带着她转进最近的一条无人小巷子,不敢耽搁时间,开门见山的说: “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温婉正准备选,阿贵已经开始继续说了。 “好消息是漠北传来消息,上次的刺杀中,温恩没事。刺杀他的幕后主使是王后,他趁机拿住了王后的把柄,一举铲除了王后的势力。” 漠北远在千里,所以这些消息现在才传来。 温婉点头,面露欣喜,“还真是个好消息。” 随即,阿贵面色一沉,“还有件事……金木回来了。” 温婉一怔,“怎么,金木回来不应该也是好消息吗?是他出了什么事?” 阿贵摇摇头,“他没事。” “那为何……” 温婉话没说完,阿贵便说:“金木这一趟是去了临邱城。” “临邱城?”温婉脸色一白,顿时明白了什么。 当初山匪盘问之时,她说她的夫君是临邱城的周百万,她是商贾小妾。 现在,金木偷偷去了临邱城,目的不言而喻,是沈御怀疑她商贾小妾的身份了? 金木回来了,想必也一定查清楚了她并非商贾小妾这个事实。 所以,金木回来了,她的身份也就穿帮了。 这的确是个坏消息。 温婉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如果不是阿贵提前过来告诉她这个消息,她是不是会傻乎乎的回到沈御面前,自投罗网? 边城守军,何其厉害,她是知道的。 他们顺着她身上的疑点往下查,很快便能查出她沈大将军逃妾的身份。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木瓜到了 好不容易才在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里,有了名正言顺的自由身,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再成为男人的附属品。 即便,是她真心爱着的男人。 看来,是时候离开了。 温婉下定决心之后,便不再动摇。 这一天,她早就料到,所以并不意外,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竟如此之快。 她看向阿贵,脸上闪过狐疑,“阿柴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 阿贵闻言,先是沉默一阵,随后才道:“因为,离开漠北之前,我答应过温恩要护着您。” 大将军救过他的命,温恩也救过他的命,小婉姑娘也对他很好,这三个人都是他的恩人。 离开漠北前,温恩只拜托他一件事。 温恩说:“未来如何,总得她自己选,如果将军府不是她的归宿,我希望你能助她离开。如果……她甘愿被他养在后宅,那……也请你多看护几分。” 他阿贵就是个大老粗,不懂恩人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他只记住一句话。 未来的路,应该由小婉姑娘自己抉择。 提起温恩,温婉的心脏禁不住又空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最终只轻声说:“谢谢。” 谢谢他,也谢谢……温恩。 * 这两日,胡老伯的得了风寒,午饭过后就沉沉的睡着。 李婆婆在厨房里替他熬药,整个院子里都漂浮着淡淡的药草味道。 温婉回到屋子里收拾东西,只带了简单几件换洗衣裳和金银细软。 她清点了一下手上的余钱,三千两左右的财产,她分成了三份,一份留给小院里的人,一份给偏院里的众人。 背上包袱走出院子的时候,她没有引起两位老人的注意。 只在关上院门的时候,她眼眶发红,不舍的看了一眼这个属于她的小院。 没有告别,没有给自己留下丝毫犹豫的机会。 院门关上的时候,守着火候打瞌睡的李婆婆乍然睁开眼睛。 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起身探出窗外看了一眼。 是她听错了吗?怎么听见院门关上的声音? 李婆婆摇了摇头,没当回事,只当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 瓦罐里的汤药冒着气泡,李婆婆赶紧拿起陶瓷勺子搅了搅。 阳光微暖,小院里依旧岁月静好,似乎并没有因为一个人静悄悄的离开,而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 * 风尘仆仆的金木在营地里没有见到沈御,又赶往沈府。 沈府门口,停着一辆胡商的马车,商队的伙计正将一筐木瓜从马车上卸下。 管家站在边上,让家丁抬起木框称重。 看见金木大步过来,管家笑着打招呼。 “哟,是金木校尉,您出公差回来了?您可真是好运气,今个儿胡商刚送来新鲜的木瓜,正好晚上让厨房做木瓜蒸蛋。” 年过半百的管家,和所有老年人一样,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 “小婉姑娘都盼着这新鲜木瓜好几个月了,今个儿总算是等到货到了。” “也不知道这木瓜怎么得了小婉姑娘青睐,竟让她问了好几回。一会儿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婉姑娘,她肯定得高兴坏了。” 小婉姑娘和大将军整日如胶似漆,如今是真真被大将军捧在手心里的人。 小婉姑娘高兴,大将军也必定满意。 金木听见“小婉姑娘”几个字,神色变了变,但却没说什么。 “将军在府里吗?” 管家摇摇头,“这会儿没在,高大人得了两件好东西,邀他赏玩去了。不过将军说了,木瓜到的时候要立刻通知他,所以我刚差人送消息了,估摸着一会儿他就会回来。” 金木眸光一暗,“我离开这段日子,将军和小婉姑娘……还好吗?” 管家没看出金木的异样,“那当然好啊。而且啊,好得不得了!我琢磨着啊,不久咱们府上就得办喜事。小婉姑娘不知道咱们将军的身份,尚且倾慕至此,要是知道了,那肯定更死心塌地。” “小婉姑娘虽然家境差了些,是个孤女,但却是个顶顶聪明的姑娘,够资格入将军的后宅……” 管家的还在念叨,金木却已经听不下去。 管家不知道,他是知道小婉姑娘的心气的。 那样的姑娘,怎么可能甘心被养在将军府的后宅,更何况现在…… 金木越想越着急,一刻也不想等,正准备翻身上马去高翎府上找人。 街道转角处,沈府的马车缓缓出现。 金木动作一顿,快步冲过去,拱手道:“将军,属下从临邱城回来,有要事要禀!” 马车上,沈御掀开车帘。 在看见金木焦急的神情时,他便面色一顿。 他等不及进书房,命无关人等退开,再让金木上前说话。 “捡要紧的说。” 金木哪里敢耽搁,“将军,属下查到临邱城的确有个商贾叫周百万,但他并没有一个叫赵小婉的小妾。而且,那商贾家中婆娘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娘家有些势力,周百万是靠她娘家发迹的,根本不敢养小妾。” 沈御一听,顿时就明白了。 “呵,”他浅黑瞳仁升起一抹精光,“所以,她的身份是假的。” 金木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沈御心中虽然掀起惊涛,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须臾,他像是想起什么,不放心的问:“这个消息,你回边城后可曾告诉过其他人?” 金木仔细回想,肯定的摇头,“没有。” 沈御担忧的神色却丝毫没有松懈,“那这一路上,你可曾碰到过什么熟人?” 金木点头,“属下先去了守军营地找您,您不在才来的沈府。之前在营地门口碰到过阿贵,见他还活着,我一激动就和他聊了几句。” “他问我这一趟去了哪里,我随口回了临邱城,但具体去做什么,属下却是一句话也没有透露……” “蠢材!” 沈御跳下马车,抢过金木面前的战马,一跃马背,扬起缰绳奔了出去。 “自去领罚二十军棍!” 金木见大将军远去,脸上还满是迷茫。 他喃喃自语,“我到底错在哪儿了?阿贵是自己人啊,再说了,我也没具体说什么……” 第一百五十二章 身体诚实 满天星光下,远处的山峦起伏,一眼望去宛若没有边界一般,最终隐在未知的黑暗里。 战马不知跑了多久,累得缓缓停下。 马背上的男人握着缰绳,微微佝偻着背。 他背对着众人的方向,虽没有回头,可身上流露出的落寞却让所有人都心头发颤。 山水骑马跟上,犹豫许久才劝道:“将军……您已经追了两天了,天下之大,也不知道小婉姑娘往哪个方向走了,这样漫无目的的追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他说完之后,马背上的男人垂着头,许久没回应。 直到一股冷风吹来,将他垂下的发丝轻轻撩起,他才戚戚然开口。 “你说……她是不是很聪明。” 山水硬着头皮,“小婉姑娘自然是聪明的,否则,怎么可能躲过我们边城守军的追踪。” “是啊,本将军瞧上的女人,自然不容小觑的。” 沈御喉头滚动,苦涩得厉害,“可本将军瞧上了她,她却瞧不上我……” 这话,山水哪里敢接,只能干站着不吭声。 沈御翻身下马,取下水壶给马儿喂了几口水,又顺了顺马鬃,像是在跟山水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没心没肺的小狐狸,说好好谈恋爱的是她,不辞而别的也是她。”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明显带着些许暗哑。 周围的下属纷纷大惊失色,尽皆低下头,不敢往沈御的方向看。 上峰失态的时候,属下哪里敢多瞧一眼。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一个孤女而已,竟然会将战场上杀敌万千的大将军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为情所困的男人。 众人已经做好了继续上路的准备。 谁知沈御却调转方向,往回城的方向走。 山水愣愣的问:“将军……不追了?” 沈御没有回头,只冷声回了一句,“不追了。” 山水不解,跟上去后,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问:“将军,属下不懂。” 远处黎明初现,有些许晨光从山峦之巅弥散而出。 沈御抬头望了一眼,天地间第一抹暖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眉宇深处,竟是化不开的眷恋与不舍。 他说:“山水,将军府后宅,不是她的归宿,而我又怎么忍心将她困在后宅方寸之地?” 两天不眠不休的追寻,也许不是为了找到她,而是为了送她最后一程。 此去经年,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 他送她的每一步,都是一份相知的祝福。 沈御以为他拿得起放得下,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份感情。 回到边城的当天,他就病倒了,高烧不退,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说着胡话。 大夫大半夜被叫到沈府,熬了汤药却一口也喂不进去。小說中文網 高翎收到消息连夜赶来,和山水等人想尽办法,还是没能把汤药喂进去。 大夫急得团团转,“将军这是心神俱伤,汤药若是喂不进去,怕是会伤了神智。” 高翎也悔不当初,“早知道他对小婉的心意到这个地步,就算不择手段,我也该把小婉替她留下!”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小婉姑娘走都走了。” 山水恨恨的握拳,“再说,将军也不会让你用那些下作的手段。将军要真的想用手段留下小婉姑娘,小婉姑娘连城门都出不了。” 高翎也点头附和,“如今之计,还是要想办法让将军把汤药喝下去才行。” 两人正一筹莫展,挨了二十军棍的金木赶来看望。 金木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当初小婉姑娘送给将军一个定情的玉扳指,那些郎情妾意的话本里,不都说什么睹物思人?要不,把那个玉扳指拿过来试试?” 平日里,沈御可宝贝那玉扳指了,根本舍不得拿出来戴,一直放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 高翎也记起这回事,“一个玉扳指而已,不至于有这么大的作用吧。阿御他应该不会如此感情用……” 说到最后,他突然顿住,如果真的不会感情用事,就不会伤及心神一病不起了。 高翎一咬牙,“行,死马当活马医,去把玉扳指拿来试试!” 山水立刻跟管家去书房,他们脚步快,片刻之后就折返回来。 屏风后,一群人盯着床上的沈御。 原本浑浑噩噩的人,在戴上玉扳指之后,竟然奇迹般的渐渐平复下来。 一群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 大夫趁机将汤药喂了进去。 高翎则是眉头越拧越紧,一个温婉就把沈御折腾成这样,她这一走,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如此理智的人,竟然也一头栽进了情爱里。 “阿御啊,阿御,你为了她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可她呢?她指不定在哪里逍遥自在,你这是何苦?” 只可惜,浑噩中的沈御并没有听见兄弟替他的打抱不平。 * 篝火堆旁,温婉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肯定有人在说我坏话!” 她小声嘀咕,捡起一根树枝,扒拉着篝火堆里的烤红薯。 阿贵坐在她对面,从包裹里取出披风递过去,“小婉姑娘,夜里风凉,您还是把披风裹上吧。” 温婉摆摆手,用布巾包住滚烫的红薯,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后递给阿贵一个。 “多亏你跟着我,否则我非得饿死在这深山里。” 阿贵的没跟她客气,接了烤红薯剥皮后咬了一口,“小婉姑娘说的哪里话,以后小婉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闻言,温婉轻哼一声,撇撇嘴道:“你莫不是想等我安定下来之后,给阿柴通风报信吧。” “小婉姑娘!我要是有这心思,还用得着跟您出走这一趟吗?” 阿贵悻悻的叹气,“我已经对不起周校尉了,若是不能再照顾好你,那我就真的罪该万死了。” “行,我信你。” 温婉也开始啃红薯,只是许是提到了沈御,她的目光不自觉暗淡了些。 阿贵佯装没注意到她的失落,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 “小婉姑娘,我们在这个猎户的屋子里躲了两天了,你想好我们要去什么地方了吗?” 他是真的没想到,温婉带他连夜离开边城之后,并没有走远,反倒是直接在城门对面的山林里躲了起来。 这里距离边城守军的营地不过五六里,完全是在边城守军的眼皮子底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婉姑娘当时这么说,他还不信,如今看来,他是心服口服。 第一百五十三章 海城魏家 温婉捧着烤红薯刚吃了一口,听见阿贵的问题,动作便是一顿。 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 好悲哀,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她的归宿。 幸好,野惯了的人,并不纠结于过去。 “我想去看海。” 内陆的人执着于大海,就像海边的人执着于雪山,不一样的风景,总是让人心生向往。 阿贵倒是并不意外,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温婉看得啧啧称奇,“哟,瞧你这表情,是猜到我要去什么地方?” 阿贵憨笑一声,“不是我,是温恩。在漠北的时候,他时不时跟我聊起你,那时候他就说过,总有一天你会往海边走的。” “哦?”温婉轻笑,“何以见得?” “他说……你想吃海鲜,迟早会往海边走。”阿贵也是唏嘘不已,“没想到温恩和你相识时间不长,居然还真猜到了你的去处。” 温婉:“……” 她吃货的形象如此明显吗?居然因为她贪吃,就猜到她要去海边吃海鲜。 不过,在这个时代交通不便,想要吃海鲜,还真得往海边走。尐説φ呅蛧 也许是心境发生了变化,如今再提起温恩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难以接受。 就连沈御,仿佛也成了她生命里的过客,从此以后,兴许她和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再有交集。 * 第二天,温婉和阿贵就下了山。 他们先去附近的城镇买了辆马车,又准备了些远行的必备物品,之后便向东而行。 春去夏至,从边城到最近的海边城市,两人走走停停,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越往东面走,天气就越发炎热,到了海边,俨然已经进入了酷暑季节。 天色渐暗,温婉两人堪堪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海城。 城内最大的客栈,门口的灯笼已经高高挂起,晕黄的光芒落在蹲在一旁打瞌睡的店小二身上。 阿贵停下马车,喊了那店小二一声。 店小二打着哈欠起身,堆起热情的笑容,“两位客官是要住店?” “对。”阿贵跳下马车,又扶着温婉下来。 店小二看见温婉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笑着问:“两位也是来参加裘花会的吧?姑娘如此相貌,必定能榜上有名。” “裘花会?”阿贵愣了愣,“那是什么?” “裘花会是魏家举办的祈福盛事啊,只要是年龄在十六至二十岁之间的年轻男女,就可以去参加裘花会。” 店小二见他们是外地来的,引着他们往客栈里走,边走边解释。 “在裘花会上,会有钦天监的大师替各位年轻男女相看,但凡相貌优秀,且八字不与魏家冲撞,就能成为裘花使者,替太后娘娘去守庙祈福。” 温婉一怔,“太后?” 店小二见她表情,吃惊的道:“两位难道不知道,太后娘娘的娘家,就是咱们海城魏家?” 还真不知道。 温婉穿就被圈养在将军府后宅,阿贵一个边境小镇来的土包子,两个人对端朝大人物的家世背景都没有研究。 来者是客,店小二虽然心中不屑,但还是维持着热情多说了几句。 “那两位还真是赶巧了,后天就是裘花会,姑娘这相貌倒是可以去碰碰运气,万一被选上了,那可就飞黄腾达了。” 温婉轻笑,“哦?是有钱赚吗?” “那可不只是钱的事儿。”店小二在两人面前找到了存在感。 “太后娘娘说了,被选中的裘花使者只要替她守庙祈福三年,就能成为太后娘娘的义女或义子,享终生俸禄。” 听到这里,温婉算是明白店小二的意思了。 这世道,生活不易,替太后祈福三年就可享终生俸禄,一辈子衣食无忧,对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逆天改命。 这种事儿,当真不是用金钱就能衡量的。 店小二乐呵呵的问:“怎么样,姑娘要去试试吗?” 温婉摆摆手,“不了,我爱吃肉,守庙这种活儿,我干不了。回头忍不住口腹之欲冒犯了天神,给主家招来祸患就不好了。” 店小二许是没听过这样的回答,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口腹之欲?” 这几天,他不知接待了多少来参加裘花会的人,谁不是满心憧憬?这还是头一回,遇见个不一样的。 这姑娘竟然因为爱吃肉而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好奇怪的说辞。 店小二还在惊讶,不远处正在喝酒的小公子,竟是没忍住,一口酒喷到了对面的长随脸上。 长随敢怒不敢言,只哀怨的看向自家公子。 那小公子约莫十七八岁,道了一句抱歉,便转头往门口的温婉看去。 “这姑娘倒是挺有意思。” 长随抬起袖子擦脸,闻言,顺着小公子的方向看过去,看清温婉的长相后,唏嘘道: “公子,您是看每个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有意思吧?” “胡说。”小公子抬手在长随脑袋上敲了一下,“你公子我,古云镇第一才子,周家医馆唯一的嫡少爷周伶伶,是如此肤浅之人吗?” 这一长串的自报家门,周伶伶丝毫没有压低声音,大有一种故意卖弄的成分。 所以他刚说完,周围的客人都往他所在方向看。 就连温婉都抬眸看了一眼。 不过温婉似乎没在意,很快移开目光,从掌柜手中接过钥匙后,就跟着店小二去后院的客房安顿。 阿贵的房间在温婉的隔壁,两人放好行李之后,便一同去前厅吃晚饭。 连日的奔波,终于可以好好大吃一顿,温婉丝毫不吝啬,直接点了一大桌子的海鲜。 “最新鲜的食材,往往采用最简单的烹饪手段,你别看简简单单的清蒸鱼,你只要尝一口就知道,鲜美得简直不像话!来,你试试。” 温婉知道阿贵第一次来海边城市,还从未吃过海里的鱼,便将清蒸鱼推到阿贵面前,热情的给他介绍。 阿贵满脸带笑,道了谢,也不跟温婉客气,夹了一筷子鱼放进口中。 “鲜!果然好吃!” 阿贵连连点头,不住赞叹。 温婉得意的笑笑,也开始大快朵颐。 她刚吃了两口,就见阿贵红润的脸色突然一白,下一瞬便仰面晕倒在地。 第一百五十四章 绝世话痨 温婉一惊,赶紧起身去扶他。 就见阿贵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开始起红疹,口唇发绀,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不会这么倒霉吧,海鲜过敏? 温婉急得不行,如果真的是过敏,不及时处理的话,是会死人的。 客栈的伙计和周围的客人都聚拢过来,有人立刻提议去请大夫。 掌柜的摇摇头,“最近的医馆也有两条街,这一来一回恐怕耽搁时间,不如让店里的伙计搭把手,把人背去医馆。” 温婉正要点头,人群中突然挤进来一个脑袋。 正是先前自称古云镇第一才子的周伶伶。 他右手往前伸,手里还抓着一个小瓷瓶。 “我有药!我有药!这位大哥都喘不上气了,送去医馆怕是都来不及,赶紧的,把这药丸吃下。” 温婉低头一看,阿贵已然气息微弱,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她一把接过小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塞进了阿贵口中。 周伶伶这才将身子挤了进来,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小,先前被挤在人群外勉强只露了个头。 “姑娘,你放心。我跟这位大哥一样,只要吃到发物就会发病,每次吃了这药,一会儿就能好。” 周伶伶蹲在温婉跟前,笑着念叨,“这药是我爹专门给我做的,虽然味道吃起来像狗屎一样,但效果真的没话说。” “谢谢。”温婉抿了抿唇,神色依旧紧张。 果然如周伶伶所说一样,不过片刻,阿贵竟幽幽转醒。 温婉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伶伶一脸得意,“你看,我就说他一准儿就好。” “嗯,公子的药果然厉害。”温婉附和着夸了一句。 少年人的脸上藏不住事儿,得到认可,笑容越发灿烂了。 他摆摆手,“小事一桩。我来扶大哥回房吧。” 阿贵腿软,温婉力气小,便没拒绝周伶伶的好意。 周伶伶叫来他的长随,一左一右将阿贵扶回了房间。 温婉替两人倒了热茶,再次道谢,“今天真是多亏遇到了公子,不然我大哥就性命堪忧了。” “小事。”周伶伶倒是个不拘小节的,接了热茶就喝,“相逢就是有缘,而且我觉得姑娘也是个爽快人,就别叫我什么公子了,叫我伶伶就行。” “玲玲?”温婉嘴角一扯,这名字,怎么跟个女孩儿一样。 周伶伶不满的撇嘴,“不是姑娘家用的玲,是伶人的伶!哎,都怪我爹,怎么给我取个这名字,害得我总是被初次见面的人误会成姑娘家的名字。” 看得出来,周伶伶是个话痨,温婉说一句,他能说一串。 都说话多的人,脾气不会太差。 温婉也觉得这周伶伶是个和她脾气的,“行,那我就叫你伶伶。我叫温婉,这是我哥阿贵。” 出门在外,为了方便,她和阿贵以兄妹相称。 温婉惦记着阿贵的情况,便问:“伶伶,先前进客栈的时候,你好像说你是周家医馆的?那你能帮我哥看看吗?如果还需要吃药的话,你开个方子,我一会儿就去药铺抓药。” “呃……”周伶伶一脸为难,“我家虽然是开医馆的,可我不会看诊。” 温婉面露疑惑。 周伶伶解释,“还不是我爹,说我不适合做大夫,从来不教我医术,就逼着我念书。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都快被逼疯了,现在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日子乏味又无趣。这次我偷跑出来,一定要狠狠的玩个够!一定要结交几个谈得来的好友……” “偷跑?”温婉打断他的话,敏锐的捕捉到关键信息。 周伶伶怔了怔,一脸茫然,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刚才说了偷跑二字?” 温婉和长随同时点头。 “说了。” “……”周伶伶尴尬的笑了笑,“算了,说就说了,大丈夫敢作敢当。这刚到六月,我爹就把七八九月要看的书都给我找马车拉来了,而且他还克扣的我月钱,你是不知道,我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停!” 温婉见过话痨的,没见过话痨到这个地步的。 看得出,这孩子平时是被压抑久了,所以逮着听众就一吐而快。 这一会儿功夫,温婉都被他吵得脑袋嗡嗡作响。 “伶伶,你救了我哥,咱们以后就是朋友。这几天在海城的游玩儿用度,我全包了!你就跟着我好吃、好喝、好玩吧!” 周伶伶眼神一亮,跟个竖起耳朵的小鹿一样。 “真的?” “当然。跟着姐姐混,肯定有肉吃。”温婉笑道。 周伶伶一脸的满足,眼看又要开启感慨的倾诉模式。 温婉赶紧咳嗽两声,“那个……我哥还病着,要不,咱们明天见?” 闻言,周伶伶这才不舍的点点头,然后被长随拉着出了房间。 温婉不放心阿贵,给了银子让店小二跑了一趟医馆,请大夫过来又给阿贵看了看。 大夫开了个后续调养的方子,温婉抓药、熬药、喂药,一番折腾完,深夜才堪堪得空回房睡觉。 * “小婉姐姐!” 天刚亮,周伶伶就来敲门,对温婉的称呼已经从“小婉姑娘”进化到“小婉姐姐”了。 果然,买单的不是爷就是姐。 温婉顶着一双黑眼圈拉开房门,就对上周伶兴奋得发光的眼睛。 “小婉姐姐!你说的,咱们出去玩!” 在家被关久了的孩子,一遭神兽出笼,蓦然给人一种即将毁天灭地的既视感。 温婉见他这激动的模样,嘴角一扯。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的少年,变成了一只哈士奇,趁她不注意,就要开始疯狂拆家。 想到那个画面,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呃……必须今天就开始去玩吗?我哥他……” 她话还没说完,周伶就打断了她。 “阿贵哥有我长随伺候着,小婉姐姐你就放心跟我出去玩吧!我刚才也去看过了,阿贵哥好多了,只是有点儿没力气,他还说了,明天就能跟我一起去玩。今天可是裘花会啊,肯定有好多好玩的,不知道有没有好吃的,可我又想去吃东街的烤蚝,西街的蜜饯,还有……” 温婉毫不犹豫的当着他的面关上门。 声音幽幽从门内传来。 “别说了!等你说完,天都黑了!你等我换身衣裳,咱们先去看热闹!” 小說中文網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个儿太矮 滨海城市,海风里夹杂着一股咸湿的腥味。 举行裘花会的地方,是靠近岸边的一个集市广场,广场三面是各种各样的铺面,缺口一方对着大海的方向。 在所有的店铺牌匾左上角,都刻着一个“魏”字。 温婉仰起头看,嘴角一扯,“伶伶啊,你别告诉我,这些都是魏家的产业?” 周伶伶也满眼羡慕,他摇了摇头。 “且只是这些,这海城半个城都是魏家的。如今你看见的魏家已经很收敛了,只是在牌匾上刻个小字而已,想当初……一整排,全是魏家商号。” 温婉:“……好有钱。” 周伶伶点点头,“自从魏家出了魏太后这个人物,现在就不只是有钱,而且有权了。” 有权? 温婉听了这话,突然生出一股子熟悉的感觉,对姓魏的,她好像有点儿印象来着。 啊,对了。 魏长嘉! 那个跌入粪坑在边城一举成名的流氓! 魏丞相的独子,魏太后的至亲侄儿! 都怪她贵人忘事,魏长嘉这种小卡拉米,她差点儿真没想起来。 温婉心头一跳,扯住周伶伶的胳膊,笑容很勉强。 “我琢磨着吧,这帅哥美女哪有美食来得诱人啊,走,姐姐请你吃饭去,这热闹咱们还是别看了。” 这可是魏家的大本营,万一有熟人也在呢?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何必为了看热闹去冒险。 但是,她还是小瞧了古往今来国人看热闹的热情。 周伶伶脖子伸长,一双脚像扎了根,她根本拽不走。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各个出入口都人满为患,得,现在想走也挤不出去了。 温婉长叹一口气,只能不断自我安慰。 这种场合,魏太后肯定不可能亲自出席,魏丞相也身居高位,魏长嘉如今是半个痴儿,应该都不会来。 至于上次跟魏长嘉去边城的长随,魏长嘉都没来,那他的长随应该也不会来吧。 虽然道理是如此,但为了保险起见,温婉还是挤进了旁边的胭脂铺。 周伶伶一看是女孩子家逛的铺子,死活不肯进去,只在门口等她。 温婉没法子,只能自己进了胭脂铺。 半盏茶的功夫以后,周玲玲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回头往铺子里看,突然面前一张放大的脸怼过来,他吓得往后一跳,差点儿从台阶上滚下去。 “你、你是什么东西?” 温婉翻了个白眼,“你才是个东西。读书人,怎么不好好说人话呢?” 周伶伶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震惊的问:“小婉姐姐?” “是我。”温婉走到他面前,冲他一阵花枝乱颤的笑,眨巴着眼睛问,“怎么,我这胭脂水粉用得不对吗?”小說中文網 周伶伶胆战心惊的看着白得跟鬼一样的脸,干咳两声,“小婉姐姐,说实话,你粉太厚了,不太好看。” “那不是正好?就你小婉姐姐我这闭月羞花的容貌,不往丑里打扮,如果我去了,还有其他姑娘们什么事儿?我要是被选上了裘花使者,难不成还真去替人守庙三年?” 她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周伶伶的肩膀,“像我这种集美貌与智慧的女人,就是要收敛锋芒,多给她人留活路,懂?” 周伶伶受教的点点头,“小婉姐姐说得对。我夫子也说过,人不可太过招摇,既然我们志不在此,还是低调些好。” 他说着,脚步一顿,转身要往胭脂铺子冲。 温婉一愣,眼明手快的扯住了他,“你做什么去?” 周伶伶一本正经,“小婉姐姐你等等我,像我这种俊俏的儿郎,也需要伪装一番,否则也是不给他人留活路……” 温婉:“……” 就您这娃娃脸的长相,倒也不以故意扮丑,丝毫不影响其他人正常发挥,可好? 怎么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愣头愣脑的? 温婉扶额,摇头叹气。 * 于是,在拥挤的人群里,两个顶着惨白脸色的人,极其显眼的出现在了铺子二楼众人的视线里。 钦天监的大师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广场上乌泱泱的人。 他一眼就看见了温婉和周伶伶,“那两个是什么东西?” 旁边一个穿着华丽的老者顺着钦天监大师所指的方向看去,也是眉头一皱。 “让李大师见笑了,这次裘花盛会将方圆百里的年轻男女都吸引过来了,这两人一看就是不知道哪个乡里来的土包子。” “哪有人把脂粉成斤的往脸上抹的,真是没见过世面。” 说话的老者,正是魏丞相的远房堂兄,如今海城魏家的主事人。 李大师听了魏老的话,眉头紧蹙,“罢了,多一些年轻男女来参加盛会,我们找到那人的机会也越大。” 魏老点头附和,“不过,那人真的在海城吗?” 李大师手拿拂尘扬了扬,“凤卫追查到的方向是这里,那人在不在海城,找了才知道。” “要是能替太后娘娘找到那人,咱们可都是大功一件。” “嗯。”李大师应了一声,转身领着一群人往楼下走,“时辰差不多了,去主持裘花会吧。” 魏老拱手行了一礼,“是。” * 铜锣响了三声,集市的中间便有人开始吟唱经文。 温婉和周伶伶被夹在人群里,大眼瞪小眼,同时摇了摇头。 周伶伶叹气,“还以为能看个热闹呢,就听见个响儿,前面到底在闹什么,啥也没瞧见。” 温婉也忍不住唏嘘,“要怪,就怪咱们俩这身高太劣势,踮起脚尖也没旁边人高。今天是亏大了,热闹没瞧见,就看攒动的人头了。” 两人又是一阵整齐划一的摇头。 突然,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声大吼。 “冲啊!一定要抢到裘花!” “两关,四道,六坎!每闯过一门,就有十两银子的赏金!” “魏家果然大气,这么多人一起闯关,得花出去多少钱?” “你管他这么多,咱们赶紧去闯关就对了。” “据说率先到达山神庙的十个人,不但有千两银子的赏金,还能参加裘花使者的最终抉择!”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温婉和周伶伶算是听出门道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过关斩将 千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都够普通人家两辈子的花销。 周伶伶眼睛放光,激动得摇温婉的胳膊,“小婉姐姐!我们也去试试吧。” 老实说,温婉也有些心动。 她问:“你很缺钱?” “谁不缺钱?”周伶伶义正言辞,“虽然我家开医馆的,不过也勉强够开销而已。一千两啊,都够我娶媳妇儿了!” 得,这孩子还不算傻得彻底,还知道替自己盘算着娶媳妇儿。 见她犹豫,周伶伶又央求道:“小婉姐姐,你说过要带我好好玩的!这种闯关游戏,肯定好玩,再说了,这么多人一起玩游戏,多难得啊。” 温婉抿了抿唇,最终妥协,“行吧,来都来了,就去看看。” 两人便顺着人流的方向走。 几十个魏家的家丁将进入北街的通道拦住,中间只留了一个小缺口。 缺口旁边摆着一张桌子,一名钦天监的小师傅坐着记录年轻男女的姓名、籍贯、出生年月等信息。 温婉和周伶伶排在队伍中间,就见前面的人被分成两类,一类是和魏家八字相冲的,一类是不冲撞魏家运势的。 周伶伶有些担心,“这第一道关卡就是看八字啊?那这完全就是看运气啊,过与不过,完全不能由自己掌握啊。” 温婉仔细观察着那些人的分流情况。 “不是靠运气。” 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让周伶伶很是震惊。 他一脸疑惑,“不靠运气靠什么?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门道?” 温婉应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扬起意味深长的笑。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周伶伶:“七月初十。” 温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第一关你已经过了。” 周伶伶越听越迷糊,还想再问,后面的人却不断催促他往前走。 温婉负手而立,但笑不语。 队伍不断前行,很快就轮到两人。 小师傅刚登记了上一个人的信息,蓦的抬头,看见两张跟鬼一样的脸。 小师傅差点儿吓出尖叫声,几次深呼吸才忍住了,不过心里却对这两个人不看好。 就这种长相,还来参加裘花会? “先自报家门,何方人士,生辰几何,家中几口人?” 小师傅问得很随意,已经把册子翻到落选的那一页。 温婉神色从容,“温婉,家中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云乡人,七月初三出生。” 小师傅闻言,诧异的抬头,“你七月初三生的?” “嗯。”温婉很肯定的点头。 小师傅撇了撇嘴,这才将册子翻回去,不情不愿的在通中选那一页记录上她的名字。 站在他身后的周伶伶越发疑惑,轮到他时,他快速报出自己的信息。 果然和温婉预料的一般,他也通过了第一道关卡。 温婉和周伶伶从旁边的家丁手中接过十两银子的奖励,走远了之后,周伶伶才压低声音问出疑惑。 “小婉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快跟我说说,我都要急死了。” 温婉满意的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笑道:“这还不简单,排在我们前面的那些人,只要是七月和十月出生的,全都通过,其他月份出生的,全都落选。” 周伶伶一怔,仔细回想后,猛地一拍脑门儿。 “你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随即,他又狐疑的问:“所以,你真的是七月初三的生辰?” 温婉撇撇嘴,“当然不是。” 她又没有原主的记忆,哪里知道什么时候出生的? 周伶伶:“……” 他竖起大拇指,就差把佩服两个字直接写在脸上。 “小婉姐姐,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姑娘。”周伶伶真心实意的感慨。 温婉摆摆手,开玩笑道:“你的夸奖我收到了,不过,可别喜欢上我哟。” “呵,”周伶伶嗤笑一声,“这个你放心,我可是心有所属的。” 这下到轮到温婉吃惊了,她见少年情窦初开的模样,连眼神也带着对爱情的无限憧憬。 她倒是有些好奇了,能让这样一个高质量少年倾慕的,是哪家的小姑娘。 * 两人沿着北街走,每十丈就是一道关卡。 每个关卡设置的问题都奇奇怪怪,从兴趣爱好,到吃食的口味偏好,倒不像是在闯关,而是在筛选同一类型的人。 不过他们并非每次只问一个问题,而是十个问题里,只有一个是他们特别留意的,所以其他人并没有找到这个规律。 温婉靠着敏锐的观察力,连猜带蒙,居然轻轻松松过了五关。 在开始第六关之前,温婉拉住了周伶伶的胳膊。 她面色严肃的说:“总结全面几个关卡,魏家要挑选的裘花使者,是出生于七月或者十月,喜欢吃甜,厌恶吃辣,吃海鲜以后会呼吸急促、起红疹,双眼皮的人。” 周玲是真心佩服她的洞察力,能从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里,提炼出关键信息。 他以为温婉说这些事为了让他捧场,所以再次竖起大拇指,夸了一句。 “厉害!” 温婉睨了他一眼,“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不过……我是靠实力分析出规律才通过的,那你呢?你是靠运气?” 周伶伶:“……” 他突然被问住了。 温婉语气一沉,“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据实回答的问题,而你却都通过了。有没有可能?他们要找的人,就是你?” 周伶伶吓得后退半步,“不、不可能吧。”wWW.xszWω㈧.йêt 温婉双手环胸,一双眼睛犀利的盯着他。 周伶伶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就听温婉冷声问:“你和魏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骗你是小狗!” 周伶伶对天发誓,又唏嘘道:“魏家是海城首富,我要是跟他们家有关系,早发财了,还会被我爹逼着念书科考吗?” 他的表情不像是说谎,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温婉有些拿不准,“要不,这第六关我们还是放弃吧。这种大户人家设置这么苛刻的条件来选人,谁知道背地里有什么阴私?” 周伶伶也不是个笨的,既然温婉分析出了他们是在找人,他心里也有些发虚。 “行。那我们就不去了。” 两人形成一致意见,便准备转身往回走。 只可惜,他们刚转身,就见一群护卫举着明晃晃的刀,拦住了回程的路。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泡可行 “两位想去哪儿?第六道关卡是在山神庙,你们走错方向了。” 魏老站在护卫跟前,冷眼看着想要往回走的人。 话虽然没有说明,但护卫们手中的刀却很明显。 温婉和周伶伶同时缩了缩脖子,秒变脸,堆起尴尬的笑。 “啊,对,对,我们走错了,该往上山的方向走。” 温婉转身,扯了扯周伶伶的胳膊,示意他跟上。 周伶伶浑身僵硬,勉强在温婉的拉扯下踏上了上山的台阶。 蜿蜒的山路一直通向半山腰的山神庙,沿途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拿刀的护卫把守。 美其名曰是保护参与者的安全,实则是让参与者都无法逃跑。 既然不能逃,就只能往前走了。 温婉压低声音问:“伶伶,你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胎记?”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温婉突然问起这个,可周伶伶还是老老实实的仔细想。 片刻后,他眼神一亮,“有。我小腿上有个蝴蝶状的红斑。” 顿了顿,他疑惑的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温婉睨了他一眼,“以备不时之需。” 她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便装作拍鞋子上的灰尘,偷偷在自己小腿上掐了一把。 关键时刻,她也不敢大意,是真的下了狠手,掐得自己险些背过气去。 一旁的周伶伶看见她这动作,先是愣了愣,随即表情一言难尽。 “你要用掐出来的红痕伪装胎记?可这后面的关卡还不确定是不是有胎记的能通过呢。万一没胎记的才是正确答案呢?” 温婉站起身,疼得眼眶发红,“你当我这是为了谁?这不是为了能跟你一个标准,好有个照应?” 周伶伶略一细想,便明白她的用意。 他一脸感动,“小婉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喜提“好人卡”的温婉:“……” 倒也不必如此感动。 * 日头正烈,半山腰的山神庙在烈日笼罩下,连门口的一排白杨树都无精打采的蔫了一样。 温婉和周伶伶都不是学武之人,从山脚爬上来之后,便累得气喘吁吁。 两人到了庙前,也不管他人的目光,直接瘫坐在石阶上。 屁股还没坐热,钦天监的师傅便走过来往他们面前丢了两块牌子。 牌子上写着号牌,温婉的是九,周伶伶的是十。 钦天监两人嫌弃的扫了一眼两人灰白夹杂的大花脸。 “山神庙后面有温泉池,分男女自行去沐浴更衣,半个时辰以后,在前院有李大师将亲自接见各位。” 沐浴? 温婉和周伶伶互看一眼。 周伶伶冲她竖起大拇指,脱光检查有没有胎记?又被温婉猜中了。 温婉却是嘴角一扯,她指了指天色,小声问:“小师傅,这大热天的,泡温泉?就不怕我们中暑?” 似乎没人提过这个问题,小师傅突然被问懵了。 先前到达的前五关通关者,也不敢多问,拿了牌子就往后院去了,这还是头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人。 钦天监小师傅显出三分尴尬,他们就想着让人名正言顺脱衣服检查,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 眼看就要圆不过去,小师傅急得满头大汗。 温婉越发肯定心中猜测。 幸好,温婉不过略作试探,并没打算此刻就撕破脸。 毕竟,她和周伶伶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不能用蛮力,只能智取脱困。 “哎,不过正好,我们身子都虚,泡泡温泉去去湿也好。” 温婉拉着周伶伶起身往后走。 小师傅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脑门儿上的冷汗。 不远处的护卫已经按住了腰间的刀柄,见状,又纷纷松开手。 * 天然温泉,祛湿驱寒,如果不是大夏天的话,温婉还是有些兴趣的。 池子里云雾缭绕,比温婉先到的还有三个女人,此刻三人正泡在池子里,但却没有丝毫交流。 三人彼此间拉开了最大距离,分别占据了池子的三个角落,但即便距离远,也丝毫不影响女人之间的争暗潮汹涌。 温婉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三个人表面上一派恬静,实则在暗暗较劲。 她挺了挺胸脯,另外一个就假装不经意的扭了扭腰,还有一个伸伸脚,露出白皙光滑的大腿。 得亏温婉是个女人,要换了个男人,谁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 温婉嘴角抽了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材,实在是没有勇气在陌生人面前脱干净。 “姑娘快下水吧,一会儿时辰该到了。” 身后领路的丫鬟小声提醒。 温婉应了一声,眼珠子转得飞快,突然,她眼神一亮,大步走到池边,挽起裤脚,刚好将那块自己拧出来的红斑出来。 她干笑着说:“我身子弱,这种天气直接泡温泉,怕是会晕过去,大夫说了,凡事得循序渐进,我琢磨着,我泡泡脚就够了。” 丫鬟倒是没什么反应,池子里另外三个女人脸色都变了。小說中文網 她们在泡全身,她在边上泡脚? 她的洗脚水,她们用来洗澡? 眼看三个女人都凶巴巴的瞪她,大有一种,只要她敢把臭脚丫子放进去,就会用眼神杀死她的架势。 温婉见状,又悻悻的将脚收了回来。 她回头看向领路的丫鬟,“要不,这温泉我就不泡了?让几位姐姐泡我的洗脚水,多恶心人不是。” 许是没见过这样坦诚的姑娘,领路的丫鬟强忍住笑意,回头往门口的嬷嬷看了一眼。 嬷嬷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丫鬟便回答道:“好。这温泉本是我们魏家体恤大家爬山辛苦,所以才让大家缓解疲劳。既然姑娘不想泡,也不甚打紧。” 于是温婉刚进入温泉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又被丫鬟领着离开了温泉。 池子里,三个女人大眼瞪小眼,全都是一副懵了的神情。 原来,这温泉并不是非泡不可的? 那她们大热天的,泡在温泉池子里,出了一身热汗不说,还险些泡晕过去的意义何在? 三个女人的表情都不好看,立刻纷纷站起身,迫不及待的离开了池子。 这会儿,三人倒是有些庆幸,多亏这个脸白的丑姑娘来了这一遭,否则她们还不知道还得泡到什么时候去。 地一百五十八章 想他了啊 山神庙前院的正中央,钦天监临时搭建了一个祭祀台,台子的正中央摆放着些祭祀用品和用于占卜的工具。 五六个钦天监的师傅在祭祀台上忙碌的做着准备。 边上,魏老拿着册子微微躬着身子和李大师说话。 “通过前五关的十个人都已经到了,趁着泡温泉的借口,我们的人也摸清了他们身上的胎记情况。” 手拿佛尘的李大师闻言,震惊的看了一眼魏老,“这种天气,让他们泡温泉?” 魏家真是越发没落了,居然没个能想出正常办法的人。 魏老也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个做法有些欲盖弥彰,只能尴尬的找补两句。 “也是没法子,太后娘娘那边催得紧,今年的裘花会时间提前了两个月,这才仓促了些。” 把没脑子归为时间仓促,李师傅冷哼一声,看在宫里的面子上,没多说什么。 魏老继续道:“十个人里,有五个人身上有胎记,其中两女三男,胎记的部位也各有不同。” 说完,他面露难色,“太后娘娘给出的信息就这么多,也不知道这五个人里,究竟哪一个才是我们要找的人。” 李大师却丝毫不急,“这有何难?分辨不出,就全都送去帝京。” 魏老不明所以,“可裘花使者只有一个啊?” 李大师捋了捋胡子,“裘花使者只有一个,其他人可以作为裘花使者的随从一同送过去。至于是谁,我相信太后娘娘自有决断。” “事关重大,万一弄错人,惹恼了太后娘娘,我们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魏老一听,随即便明白了李大师的意思。 他连连点头,“还是李大师有高招。这样一来,人也算是送到了。” 魏老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嗤之以鼻。 这群钦天监的神棍,果然擅长糊弄人,竟能想出这种法子把事情搪塞过去。 * 泡温泉的年轻人们陆陆续续回到了前院。 温婉走在最前面,还顶着那张脂粉厚重的白脸,她一出现,立刻就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众人心思各异,不过最多的,还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周伶伶洗漱过后,恢复了本来的容貌,但在容貌出众的一群人中,还是显得很普通。 他自觉的站到温婉的身旁,小声控诉,“小婉姐姐,你真是料事如神,我一进温泉池,家丁就催着我脱衣服……小婉姐姐,我都被他们看光了,我觉得我不干净了!” 温婉:“……” 她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想开点儿,毕竟没有掉一块肉。” 周伶伶一个大老爷们儿,也没太把这事儿放心上,也就随口吐槽两句。 他感慨道:“也是。小婉姐姐作为女人被看光都能想得开,我当然也……” 温婉瞧他这幸灾乐祸的模样,轻笑一声,打碎了他的幻想。 “我没有被看光。我就只卷了卷裤腿,把我的胎记给他们看见就够了。” 周伶伶:“???” 还能这样? 他又输了! 人到齐以后,钦天监李大师就带上占卜专用的面具走上台。 众人顶着大太阳站在院子里,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晒得头晕眼花。 温婉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她看一眼周围拿刀的护卫,也只能无奈摇头。 李大师跳完祭祀舞,提起铜锣敲了一下。 “哐当”一声。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同时打了个激灵。 只见李大师缓缓抬起手,手指划过一排年轻人的面前,最终停在了一个高个子的少年眉心处。 “此子得上天眷顾,有大气运,当为裘花使者,替太后娘娘守庙祈福。” 那少年一听,顿时喜极而泣,连连对李大师行跪拜之礼道谢。 温婉见状偷偷松了口气,还好,没被选中,这样的话,他们这些落选者就能回家了吧。 另外几个没被选中的,就没温婉这么淡定了,一个个都很失望。 有人提起那一千两银子的事。 “不是说最后进入山神庙的人,都能得到一千两银子吗?银子呢?” “魏家不会是想不认账吧?” “作为海城首富,魏家应该不会食言而肥吧。” 几人的议论声没有收敛,魏老自然是听见了。 他站出来,朗声道:“大家别急,钱,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请各位小友到老夫跟前来取。” 他笑着指挥几个护卫抬上来一口大木箱子。 箱子的上方有个巴掌大的小洞,可以让人把手伸进去。 温婉眸光一暗,禁不住冷笑一声。 “魏家人,果然不是好东西!” 周伶伶无脑附和,“嗯,不是个好东西!” 温婉睨了他一眼,“你看懂了?” 周伶伶一脸茫然的摇头。 温婉叹了一口气,对地主家的傻儿子说:“看来,魏家是不打算给银子了。” 周伶伶瞪大眼睛,“啊?刚才魏老不是说……” “他说你就信?”温婉挑眉,“你这么好骗?听我的,那银子咱们不要了,保命要紧。” 经过一连串温婉的料事如神,周伶伶如今对温婉的话已经深信不疑。 她说这银子不要,那就是不能要。 周伶伶立刻答应下来。 箱子摆好以后,魏老笑眯眯的冲众人道:“银票就在箱子里,想要的就自己去拿吧。” 恐惧往往来源于未知。 封闭的箱子,只有上方一个小洞,手伸进去之后,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温婉曾看过某些综艺上有这种整蛊游戏,可那是综艺,里面最多就是些唬人的玩意儿。 而现在魏家既然打着不给钱的打算,箱子里的东西恐怕就不只是唬人而已。 “魏老,您这是什么意思?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有胆子大的,直接问出口。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小声议论。 魏老仰起脖子,笑不达眼底,“箱子里有银票啊,当然了,毕竟是最后一道关卡,还是要有些难度的。所以……” 他顿了顿,冷笑着说:“除了银票,里面还装了些可爱的小东西。富贵险中求嘛,大家应该能理解吧?” 理解个屁! 当了表字还要立牌坊! 温婉以为,魏长嘉这样的已经足够混蛋了,没想到魏家蛇鼠一窝,居然个个都是杂碎。 想起魏长嘉,温婉有些想沈御了。 沈御这厮够聪明,也够阴,要是他在,肯定能轻松收拾这一窝鼠类。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要也得要 失恋的痛感,果然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更加分明。 温婉顿时无精打采的垂下脑袋。 周伶伶以为她是因为不能拿到银子而伤心,便轻声安抚道:“小婉姐姐别泄气,银子还可以赚回来,人要是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咱们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将来我飞黄腾达了,随随便便给你弄个十万八万的真金白银。” “十万八万?”温婉扬起嘴角,“这么大方?” “那是当然。” 失恋的痛感,在金钱的疗愈下,恢复神速,被周伶伶这么一打岔,温婉心里那点儿不是滋味很快就消散了。 那时候,她只当是热血少年的一句玩笑话,全然没当真,谁知道看似玩笑的话,还真有兑现承诺的那天。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很快就有人在银票的诱惑下铤而走险。 一个怯生生的姑娘紧张的走到箱子面前,眼眶里还蓄积着盈盈泪水。 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自我鼓励,又像是在向魏家祈求怜悯。 “我、我一定要拿到银票,爹爹要看病,哥哥要娶妻,弟弟要去学堂,妹妹也要嫁妆,我一定要拿到钱,拿到钱……” 少女的说话的时候,带着哭腔,走路的时候也脚步虚晃,瘦弱的背影让人看了都心生不忍。 温婉皱了皱眉,周伶伶也是气得握紧了拳头。 周伶伶:“魏家这群狗东西,竟把人逼到这个地步!一群奸商!” 温婉应了一声,“商人逐利,他们的根本需求就是利益,只要能省银子,又怎么会管他人死活。” 几步的距离,那姑娘像是走了很久。 魏老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冷声道:“赶紧的,这日头晒人,大家伙儿都还晒着呢,别磨蹭耽搁大家的时间。” 一口一个大家伙儿,说得冠冕堂皇。 小姑娘满头是汗,硬着头皮,颤颤巍巍的将手从洞口伸进木箱子。 “咦?” 小姑娘愣了愣,随后收回手,手中抓着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她瞪大了眼睛,反复翻看银票,然后顿时喜极而泣。 “是真的!是真的!我拿到银票了!我拿到了!” 她抓着银票手舞足蹈,又哭又笑的,那表情不像作假。 魏老依旧笑得眼睛眯起,“你看,我没骗你们吧,这箱子里真的有银票的。” 周伶伶也疑惑的看向温婉,压低声音问:“小婉姐姐,你知道怎么回事吗?难不成我们都误会魏家了?” 温婉冷着脸,眼中的厌恶更甚,咬牙道: “魏家是用这一千两银子钓鱼呢。我原本以为,他们只是为了省下这笔银子,现在看来,他们不只是逐利,还想把我们当成玩物来取乐!” 有了小姑娘的成功案例,其他先前还在犹豫的人,立刻开始激动起来。 很快又有一个少年走到了箱子面前,带着激动的心情伸手进去捞银票。 只是,这一次,少年似乎没有了刚才那个小姑娘的运气。 少年的手刚伸进去,就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少年直挺挺倒在地上,刚才伸进去的那只手不知道被箱子里的什么东西腐蚀了,皮肉溃烂,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这一幕,将其他人都吓坏了。 魏老却仰头笑了起来,“富贵险中求,这位小兄弟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啊。来人,把他拖下去。” 几名护卫很快将痛晕过去的少年拖走,只留下地面上红白交替的脏污痕迹。 钦天监李大师看见这一幕,眉头皱了皱。 他厌恶的扫了一眼魏老,幽幽的说了一句,“魏老,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好歹这裘花会还打着太后娘娘的名头呢。” 面对李大师,魏老又堆起了谄媚的笑脸。 “李大师,咱们魏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几年商号不景气,能省则省,再说了,银子我们魏家可是真出了的,拿不到是他们本事不够。这事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在哪儿去说,咱们魏家也占理。” 商人惯会口舌之道,钦天监的神棍自然说不过魏老。 既然事不关己,李大师唏嘘一句之后,便不再多管了。 魏老拢了拢袖子,朗声对众人道:“还有没有人要取银票的?有的就站出来,动作快点儿。”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选择竟然惊人相似,都选择冒险一试。 一千两,足够整个家族生活几辈子! 站在这里的年轻男女,都是冲着下半辈子的生计来的,如果完全没有成功的机会就算了,可先前那个姑娘,已经拿到了银票。 有了这个鱼饵,他们这些鱼自然而然的就上钩了。wWW.xszWω㈧.йêt 周伶伶偷偷扯了扯温婉的袖子,“小婉姐姐?我们怎么办?直接告诉他们我们放弃银票?” 先前,温婉的确是如此打算的,可现在…… 她目光犀利的扫了一圈周围严密把守的护卫,眸光越发暗沉。 “不急,先等等。” 周伶伶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乖乖的站在一旁没吭声。 木箱子前的五个年轻人,先后把手伸进了木箱子。 只有其中一个少年顺利的拿到了银票,其他四个人的手也被未知的东西腐蚀到血肉模糊,然后生死不明的被护卫拖下去。 眼看场上就剩下温婉和周伶伶。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两人的方向看过来。 周伶伶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往温婉身后躲了躲,“小婉姐姐,这银子我们到底要不要?” 温婉瞳仁一阵瑟缩,无奈道:“这银子,恐怕现在是我们不要也得要。” 周伶伶越听越迷糊。 温婉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容不迫的道:“放心,这银子我们能要,手,我们也能保住。” 周伶伶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正要问个明白,远处的魏老不耐烦的走过来催促。 “你们两个赶紧去拿银票,还在磨蹭什么?” 温婉撇撇嘴,佯装胆小的摆摆手,“不拿了,不拿了,这银票我们不要了,我们立刻就下山。” 魏老眼睛一瞪,拦在两人面前。 “一千两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你知道一千两银子够你活几辈子的?你们真的不再试试?” 第一百六十章 讨价还价 温婉眸中精光一闪,面上却不动声色,“哎,我家中还过得下去,为了一千两冒险,实在是划不来,还是算了吧。” 魏老的嘴角抽了抽,勉强控制住表情,“一千两还不足以让你冒险?你们两个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仦說Ф忟網 温婉装模作样的叹气,“哎,反正一千两银子,我们就不要了。我们现在就要下山……” 说着,她拿出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的架势,扯着周伶伶的胳膊往外走。 她一边走,一边余光注意着魏老和李大师。 就见两人偷偷摸摸的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魏老就快步再次绕到两人跟前。 “两位小友别急,你们好不容易才通过重重挑战来到山神庙,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了呢?你们不试一试就走了,回头不知道内情的人,还真当我们魏家耍无赖呢。” 他言辞恳切,一副都是替他们着想的模样。 “我们魏家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不如这样,我再加……加一百两,你们要是拿到银票,就能得到一千一百两,如何?” 温婉抿抿唇,“魏老,魏家可是太后娘娘的娘家、海城首富呢,您这一出手……才一百两?怎么好意思拿出手?算了算了,我们不要银票了,只想下山。” 她扯着周伶伶作势要走。 远处的钦天监李大师见状,也变了脸色。 他手拿拂尘踱步过来,“魏老,这位姑娘说得对,堂堂魏家,怎么出手如此小气?没得丢了太后娘娘的人。我看不如索性把赏金翻个倍,他们拿到银票的话,就给他们每人两千两。” “两千两?”魏老手指头动了动,悻悻的有些不乐意。 一个人两千两,两个人就是四千两,这得是一个旺铺一年的利润了。 李大师咳嗽两声,冲魏老使了个眼色。 魏老这才一咬牙应下,“好!就两千两。” 温婉将两人之间的眼神关司看在眼里,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测。 她思忖片刻,装出很受银子诱惑的挣扎表情,然后再勉为其难的点头。 “两千两啊,实在是让人拒绝不了。那……那我们就试试吧。” 她这话刚说完,旁边的周伶伶就吓得打了个哆嗦。 周伶伶只是没有她聪明,但也绝不傻。 现在,连他都看出来这里面有猫腻了。 这个李大师和魏老分明在唱双簧,就是要哄着他们去木箱子里捞银票。 他的脸皱成一团,担忧的看向温婉,似乎用眼神在说,明知道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去箱子里摸银票? 温婉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 许是她的镇定感染了周伶伶,周伶伶尽管怕得打哆嗦,还是咬牙跟在了她身后。 温婉站在木箱子前,双手合十,对着山神庙大殿的方向遥遥一拜。 “山神啊山神,请赐予我力量!如果我真的拿到了银票,明年今日,我定携瓜果香油前来还愿。” 说完之后,她挽起袖子,将手往箱子里一伸。 周伶伶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然后,她快速的从里面拿出一张银票,表情夸张的喊道:“山神保佑!果然让我拿到银票了。” 不远处的魏老撇撇嘴,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跳。 周伶伶越看越惊奇,但终于轮到他了,他却有些胆怯。 温婉推了推他,“去吧。先向山神祷告,山神很灵的,肯定也会保佑你。” 山神? 周伶伶狐疑的往大殿的方向看过去,逆着光,大殿里黑漆漆的,只能看见一尊模糊的神像。 “拜山神,真的会有用?”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温婉肯定的点头,“有用,放心吧。” 周伶伶嘴角抽了抽,“好吧,不过我可不是相信山神,我是信你。” 温婉一怔,就见少年回过头,英勇就义一般,闭着眼睛将手伸进洞口。 她愣了愣,随即笑容绽放,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中二少年,果然满腔热忱,给他些许光亮,他就敢还你一片璀璨的星空。 好小子,值得深交。 “咦?” 周伶伶难以置信的收回手,盯着手上那张银票,眼睛都直了。 “小婉姐姐,我、我拿到银票了?” 温婉抬手戳了戳他的眉心,笑道:“嗯。你拿到了。看来这山神庙真的是很灵啊,只要拜过神,咱们都幸运的拿到了银票呢。” 周伶伶将信将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周围的人却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都偷偷摸摸往山神大殿里看。 人们纷纷在想,原来这里的山神这么灵验啊,那他们以后得常来拜拜。 魏老兑现承诺,果然给温婉两人一人加了一千两银票。 另外两个拿到银票的人,看得阵阵眼红。 他们哪里想到,这摸银票,还可以讨价还价的? 围观的人散去,只剩下裘花使者和四个拿到银票的年轻人,被请上了魏家的马车。 前后三辆马车,被选作裘花使者的少年独坐一辆。 剩下的四个人,两两而坐,温婉自然和周伶伶上了一辆马车。 刚落座,周伶伶就凑过来,急切的问:“小婉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说,我都要好奇死了!” 温婉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这才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解释。 “其实也不复杂,只要用心观察就能发现端倪。泡温泉的时候,我大概看见了几个女孩儿们身上胎记的情况。” “第一个去摸银票的姑娘,身上有胎记,她拿到了银票。” “第二个上去的少年,我不确定他有没有胎记,他没拿到银票。” “后面上去的两个女孩儿身上没胎记,都失败了。” “如果只观察女孩儿,已经能初步判断,身上有胎记的就能拿到银票,没有胎记的,会被他们淘汰掉。” 周伶伶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仔细想了一会儿,才勉强理出头绪。 “按照这个推论,我们两个身上都有胎记,所以我们也能拿到银票。可这样是不是也太冒险了?” 温婉点点头,“嗯。所以,我后来不是试了试魏老和钦天监大师的反应嘛。” 周伶伶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所以你是故意讨价还价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双相伪装 温婉得意的笑了,“对。假设,他们要找的人,就是有胎记的,而他们不确定有胎记的人中,谁才是他们要找的人。那他们,是不是只能普遍撒网?” “我猜,他们想用银票作为由头把有胎记的人名正言顺的留下,所以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而且,他们既然肯花大价钱,没准儿他们要找的人,还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所以他们既要控制住我们,又想给我们点儿甜头,提前给我们卖个好。” 一席话,让本就不聪明的周伶伶雪上加霜,他整个大脑里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在叫。 每个字他都听见了,可组合起来,他听得似懂非懂。 幸好,他这人有个优点,想不通的,从来不钻牛角尖瞎想。 “算了,过程不重要。那按你的意思,他们没打算放我们回去?” 提起这个,温婉也沉了脸色。 “何止是回不去,还不知道把我们送哪里去呢。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没有确定我们当中谁才是他们要找的人之前,他们不会对我们下狠手。” 周伶伶越听越心惊,太后娘娘那可是手握权柄的大人物,他们这些小人物在她的眼中,真的就只是蝼蚁。 “意思是,我们五个人当中,也许有一个是他们要找的人,如果这个人被找出来了,那剩下的四个……” 周玲玲不敢往下说,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温婉长叹一口气,“如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在他们确定之前逃出去。” * 和温婉预料的一样,马车并不是回海城的方向。仦說Ф忟網 期间,温婉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随行在马车周围的人,已经不再是魏家的护卫,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劲装黑衣人。 有其他年轻人也发现了这个情况,有人立刻就吵闹起来,似乎是和黑衣人起了争执。 不过争执声很快就消失了,说话的年轻人之后一路上都没有发出声音。 夜晚来临,马车终于停下。 几位年轻人战战兢兢的走下马车。 其中一个昏迷着,但身上没外伤,应该是被喂了秘药晕过去了,被两个黑衣人架着走。 一个拿刀的中年男人朗声对众人宣布。 “我们是道上的镖师,奉太后娘娘秘令,护送裘花使者及其侍从入京替娘娘守庙祈福。大家各自回屋歇息,天亮再动身。” 简单几句话,交代了个大概,这人自称镖师,却明显不是镖师,而他显然没有向几个年轻人仔细解释的意思。 温婉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里像是一家驿站,钦天监的人和魏家的人都不在这里。 钦天监既然是打着替太后娘娘寻裘花使者的名义来的海城,但这回京路上却并未同行,很有可能是钦天监明面上走的路,和他们不一样。 为什么要分开走? 是有人会对他们这些人不利?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温婉烦躁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石子一路滚到了中年黑衣人的脚下,他皱了皱眉,似是不悦,但却最终没说什么,显然是有所顾忌。 每个年轻人单独一个房间,周伶伶就住在她的隔壁。 晚饭是黑衣人分别送到房间里的,所以他们连交流的机会都没有。 第一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情况。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在房间里吃了早饭之后,又被赶上了马车。 马车上,周伶伶终于像只受尽委屈的小狗,苦着一张脸跟温婉告状。 “我一晚上没睡着觉!一想到莫名其妙被押送进京,我心里就发慌。我还这么年轻,镇上杀猪匠家的闺女,我还没有娶到……” “嗯?”温婉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别告诉我,你的意中人就是杀猪匠家的闺女?” “……”周伶伶表情一怔,“我刚才说了?” 温婉点头,“说了。” 周伶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嗯!” 你这羞涩的模样是几个意思? 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啊,纯情得让人心生感慨。 也许是爱情的力量,先前还因为一晚上没睡好而精神萎靡的少年,因为提起了心上人,立刻变得容光焕发。 都不用温婉问,他就一股脑把两个人之间的爱情故事讲了个完全。 于是,温婉被迫吃了一路的狗粮。 * 离开了海城的地界,天气不再炎热,几个年轻人也接受了现实,渐渐适应了赶路的舟车劳顿。 天黑后,队伍宿在了一家江边驿站。 驿站很大,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泛着些许不红不黑的光,一眼看去,十分渗人。 但靠近之后,便能发现这个驿站里住的客人还不少,整个大堂里热热闹闹,一片喧嚣。 领头的中年黑衣人指挥着大家伙儿下马安顿,他找到掌柜交涉之后,一群人就分到了后面一个单独的小院。 温婉跟在众人身后,穿过大堂,路过角落一张桌子的时候,坐在桌子后的三个年轻人不自觉的朝她多看了几眼。 温婉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一转头,他们便仓促移开目光。 离开大堂后,周伶伶也是眉头一皱,“小婉姐姐,刚才那几个人神色有异。” 他也看见了。 温婉应了一声,只压低声音道:“看来今晚上不太平,晚上睡觉警醒些。” “好。” 只可惜,事情总是有些出乎预料。 这晚上并没有事情发生,他们受到袭击是在离开驿站之后的一个山坳处。 随着一声诡异的鸟叫,两边的山坡上冲下来乌压压一群看似山匪的人。 他们一个个动作麻利,组织有序,目标就是马车里的几个年轻人。 周伶伶吓得不轻,但毕竟是个男子汉,还是捡起一根棍子站在了温婉的身前。 但他说话时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恐惧。 “小婉姐姐,这些山匪怎么这么厉害!” 温婉面露冷笑,“因为,他们压根儿就不是山匪!” 也不知道太后要找的人究竟牵扯到了什么朝廷隐秘,两边人马明明都有官方背景,偏偏一派伪装成道上镖师,一派伪装成山匪。 真当人民群众的眼睛都是瞎的? 演戏给谁看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听者有意 “山匪”们人数众多,目标明确,很快就冲到了马车跟前。 当选裘花使者的少年是他们优先攻击的目标,两名“山匪”作掩护,其中一人从中间杀出,手上的长刀,刀刃直接对准了少年的脖子。 那架势,是要一击毙命? 眼看少年的脖子上已经见了血,领头的中年镖师大吼一声赶到,架起山匪的刀,转身就是一个反杀。 少年捂着脖子吓得瘫软在地,整个人都愣住了。 温婉距离少年很近,快步冲过去将少年扶起,又拉着他往马车后躲。 周伶伶手拿棍子护在两人身后。 温婉又看向另外两个散落在不远处的年轻人,大声吼道: “快过来,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五个,我们聚在一起,镖师大哥们才能集中力量保护我们!” 另外两个年轻人正处在惊慌之中,根本没有思考能力,有人下命令,他们就下意识听从。 在黑衣镖师掩护下,五个年轻人聚在一起。 镖师们聚拢,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五人围在中间,丝毫不给山匪们趁乱砍杀的机会。 中年镖师一边抵挡山匪,一边放出信号。 “兄弟们再坚持一刻钟,必定有援兵到!” “是!” 镖师们整齐划一的低吼,这气势和服从性,哪里是一般镖师可以比拟的。 温婉眸子精光闪过,不动声色的仔细观察着战局。 镖师们拼了命的全力阻挡,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渐渐开始体力不支,眼看防御的镖师中间时常出现缺口,姗姗来迟的援兵终于到了。 让温婉震惊的是,赶来的是清一色黄金铠甲的骑兵。 “这是……” 凤卫? 温婉眼神一眯,记忆的阀门突然打开,她想起了当初魏长嘉领着凤卫去边城的时候。 魏长嘉作为太后娘娘的亲侄儿,替太后娘娘掌控着凤卫,他们从帝京追到边城,就是为了追杀陈院使。 陈院使死之前见的人是那个叫做“香女”的老婆婆,而那个老婆婆又是奔着仓奇密盒而来。 如今凤卫又出现在海城,还秘密隐藏在护送裘花使者队伍的周围,难不成太后要找的人,也和仓奇密盒有关系? 可是,仓奇密盒不是已经被找到了,还送回了帝京吗? “小婉姐姐?” 周伶伶轻轻唤了一声,才将温婉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转过头,就见战局在凤卫骑兵到来之后发生了根本性逆转,那些山匪眼看大势已去,便快速撤退。 凤卫们也没有乘胜追击,只是收拢阵型,保护着几个年轻人。 这次带领凤卫的是一个小旗,和中年镖师似乎是认识。 中年镖师捂着受伤的胳膊上前道谢,“多亏王统领赶来相救,否则我们这群兄弟今天都得交代在这儿。” 王统领摆摆手,“李哥客气了,大家都是替太后娘娘办事的人,哪里还用分彼此。也幸亏太后娘娘早有准备,让我等提前随行左右。” 中年镖师叹了一口气,“只是……原本还想藏住凤卫的,现在是完全暴露了。” 王统领倒是没他这般谨慎,“唉,和我们暴露比起来,还是裘花使者更重要。更何况,自从陈院使死了以后,很多东西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不过是没有捅破窗户纸而已。”尛說Φ紋網 中年镖师点点头,“倒也是。” 两人说话点到而知,都明白有些话是不能在人前说出来的。 他们自以为这几个乡下的年轻人什么也听不懂,殊不知在他们提到“陈院使”三个字的时候,温婉的神色就变了。 受伤的人简单处理伤口以后,凤卫骑兵便护着众人继续前行。 由于马车受损,五个年轻人再没有宽敞的空间,被迫挤在一辆马车里。 温婉抱着膝盖和周伶伶缩在角落里。 她扯了扯周伶伶的袖子,让周伶伶附耳过来。 她压低声音给周伶伶说了几句话。 周伶伶先是疑惑,随后便点头应下。 然后,话痨追风少年周,秒上线,挨个儿的和其他三个人开始套近乎。 * 落日的余晖洒在斑驳的城楼上,天地间只剩下隐隐金黄的颜色。 在城门关闭之前,一行人风尘仆仆的终于到达了云城。 云城因为临近帝京,所以道路四通八达,城内店铺林立,人民生活富足,即便到了夜里,还有不少铺子开着。 有凤卫骑兵的威慑,连客栈老板都比平时热情了三分,很快就将众人安顿下来。 趁着往房间走的这会儿功夫,温婉和周伶伶和前面的人稍微拉开距离方便说话。 周伶伶把打听到的消息全都告诉了温婉。 “他们三个都是海城本地人,家中做的营生也不相同,一个家里是开书肆的,一个是乡里农家出身,还有一个家里是做挑货郎的,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家,没有什么特别的。” “小婉姐姐,你让我打听他们的身份背景做什么?” 温婉听完他的描述,眉头越拧越紧。 “他们三个家中都没有人会医术?” 周伶伶肯定的摇头,“没有。小婉姐姐,你要找会医术的人吗?我爹就会啊,你有什么病?” “你才有病。”温婉嘴角一扯,表情很是凝重。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周伶伶看,问了一个让周伶伶十分无语的问题。 她说:“你是你爹亲生的吗?” “呵,”周伶伶表情顿时一僵,“小婉姐姐,你这么问礼貌么?” 温婉无力叹气,“时间紧,回头再跟你解释。” 还有一小段距离就回房间了,到时候就没机会说话了。 周伶伶闻言,这才回答道:“当然是。我娘亲虽然死得早,但是我爹从小就带我极好,不是亲生的绝不可能。” 温婉又沉声问:“你爹……是不是叫周逡?你爹有没有一个师兄姓陈?” 周伶伶见她煞有介事的问,心里直打鼓,语气却十分迷惑。 “不啊,我爹叫周迟,也从未听他提起过什么师兄。” 他的回答,让温婉神色迷惘,她小声嘀咕,“难不成真的是巧合?” 可她这个人,从来不轻易相信巧合。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才出狼窝 陈院使有一个叫周逡的师兄,曾经考上了太医院却并没有去任职,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 假设,周伶伶的爹就是隐姓埋名的周逡,周伶伶又有四分之一可能是太后娘娘要找的人。 那…… 温婉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再看周伶伶的时候,目光就带着一种绿油油的光芒。 她拍了拍周伶伶的肩膀,“兄弟,苟富贵勿相忘!” 周伶伶:“???” 他还没想明白温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后面的人还在催促,他不便多说,只能带着疑惑进了房间。 * 云城的夜,比边城多了几分喧嚣,沿街还有不少摊贩在售卖餐食。 客栈后的米酒铺里,三名青年围坐在一个小方桌前,借着昏暗的烛光盯着一张画像。 其中一人瞪大了眼睛,脸上还是有些迷茫。 “看起来只有八分像啊。那姑娘比画像上的人,皮肤要黄一点儿,也要瘦一些。” 另一人也有些拿不准,“这画像都是大半年前的了,兴许是这段时间日子过得不顺,所以体态有变化?” “嗯,你说的在理。” 先前那人又道:“咱们替将军夫人找那个逃妾,已经大半年了,前两个月抓了个六分相似的,结果闹了个乌龙,这次可不能再弄错人了。” 另外两人连连点头。 “可不是。咱们是边城守军,上阵杀敌也是一把好手,可做这追踪人的活儿,实在是太难。要不是将军夫人出手大方,这活儿我是真不乐意干。” “听说咱们将军后院十七八个女人,一个逃妾而已,上头也不太重视,所以才派了我们几个新兵来干。” “要真是大将军宠爱的女人,这活儿哪里轮得到我们几个。” 三人想起这大半年来的风餐露宿,又是一阵心酸。 “不过前阵子我回了营地一趟,听说大将军身边有个极其受宠的姑娘,照这么看,大将军早就把这逃妾的事儿给忘了。” “那咱们就最后冒险一回,把这姑娘送回将军府去,万一就是正主儿,咱们就交差领赏,万一不是,我们也回边城去,就说实在找不到人。”尛說Φ紋網 “既然不是受宠的小妾,丢了就丢了,上头应该也不会为难我们。” 三人一合计,就将事情定了下来。 米酒铺掌柜的又给三人上了酒,三人举起碗,一口干了米酒后,便拿起长剑向客栈方向去。 * 温婉晚餐吃了两碗米饭,这云城的麻辣小菜实在是开胃,就着米饭味道简直一绝,轻轻松松让她成为干饭人。 她摸着肚子躺在床上,盯着房梁上那只慢悠悠爬的蜘蛛,再一次发出灵魂感叹。 “要是阿柴在就好了。他身手好,肯定能轻而易举的把她和周伶伶救出去。” 分开后,第一百三十二次想他。 失恋的日子,果然还是很难熬的。 突然,房梁上那只蜘蛛被风一吹,整个儿往旁边的墙上撞去。 蜘蛛扒拉着腿,拼命的往上爬,模样十足滑稽。 温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没见过这么傻的蜘蛛……” 话没说完,她表情猛地一顿。 不对,窗户都关着,哪里来的可以把蜘蛛都吹走的劲风? 原来小丑竟是她自己! 温婉转动僵硬的脖子往窗户方向看过去,就见三个劲装青年跃窗而入。 他们动作很快,进入房间之后快速的冲到温婉跟前,其中一人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一个手刀落在她脖子上。 温婉眼前一黑便失去意识。 * 等她浑浑噩噩醒来之时,已经是阳光明媚的白天。 脖子上还残留着钝痛,温婉吸了口气,勉强睁开眼睛。 她手脚都被绳子捆住,嘴巴里还被塞了一团棉布,只能干巴巴瞪着一双眼睛。 看周围环境,她应该是在马车上,颠簸时,窗帘掀开,能看见快速掠过的窗外风景。 她用力踢了踢马车门。 很快,赶车的青年便冷声说:“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将军府里衣食无忧的日子你不好好珍惜,非得当逃妾。” “你安分些,这一路上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再过两日回了帝京,你好好求求当家主母,兴许能饶恕你出逃之罪。” 说完之后,青年就不再理会她。 温婉缩回脚,好一会儿没回过神。 这三个青年,是沈大将军的人? 是要抓她回将军府? 温婉眉头紧蹙,也稍微安心了些。 如果是将军府的人,至少现在不会有性命之忧,大不了回去挨顿揍。 心里有底,面上不慌。 温婉放松之后,便安静的躺在马车里。 许是马车摇摇晃晃,极具催眠作用,她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赶车的青年许久没听见声响,打开门凑进来一看,嘴角便忍不住抽了抽。 旁边两个骑马的见青年表情有异,便问:“怎么了?她不安分?” 青年摇摇头,将门拉开了一些,“自己看。” 于是,另外两个人也看见了睡得十分安心的女人。 “可真够心大的,被绑着都能睡得着?”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 帝京,将军府。 刚入夜,门房正准备关门,一匹快马匆匆赶到。 马背上,送信官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沉声道: “边城急信,劳请通报老夫人。” 边城来的信,门房自然不敢耽搁,转身就去通报。 不一会儿,门房折返回来,身后还跟着被大丫鬟搀扶着的老夫人。 老夫人身后,又跟着将军夫人赵氏,并一众花枝招展的小妾。 将军府老夫人竟是等不及,亲自出门接信来了。 送信官看见这个阵势,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大将军驻守边关三年,可是苦了将军府一众妇孺了。 送信官先是对众人行了一礼,随即便将信亲自交到了老夫人手上。 老夫人迫不及待的拆开信,一旁的大丫鬟很有眼力见,立刻将灯笼举高,替她照亮。 “信上说,御儿,再过几天就要回京述职了!” 老夫人朗声宣布了这个消息,顿时喜极而泣,赵氏等人听闻这个消息,也纷纷激动不已。 一时之间,将军府大门口的氛围比过年还热闹几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乖巧小妾 接连下了两天的雨后,整个帝京都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 淅淅沥沥的雨水灌满了道路的每一条缝隙,街上行人稀疏,连商铺的伙计都拢着袖子靠在廊下哈欠连天。Www.XSZWω8.ΝΕt 马车从南门入,穿过长街之后又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后,才终于在将军府的后门停了下来。 头戴蓑笠的青年一手牵马,一手敲响了厚重的木门。 来开门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厮。 青年向小厮说明来意之后,不多久,就出来了一个老嬷嬷。 老嬷嬷是赵氏身边的,撑着伞走到马车边上,青年掀开帘子让她瞧了一眼。 马车里,温婉看见老嬷嬷的时候,就夸张的哭喊起来。 “嬷嬷,我可算回到将军府了!您是不知道,当初我跟着夫人去边城替将军生孩子,还没到地方就遇到了山匪,我是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和夫人走散了,这一路上吃的苦哟……” 她边说边哭,那叫一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老嬷嬷也愣了一下,随即凉悠悠的撇了撇嘴。 “哟!还真是小婉!” 她不咸不淡的冷哼一声,“回来得还真是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半道里走丢是自己跑了呢。” 温婉听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好歹在将军府待了三年,她平素里做事乖觉,嘴巴又甜,所以倒也没有和这些婆子闹过红脸。 按理说,这些婆子不至于对她的敌意如此大。 回来的正是时候? 难不成府中正有大事发生? 温婉心里疑惑,面上却丝毫不显,继续夸张表演。 “哪儿能呢,我一个小妾,多难得有个机会能亲近大将军,怎么可能自个儿跑?再说了,逃妾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一辈子都得躲躲藏藏,哪里有将军府的锦衣玉食来得稀罕?” 道理是这个道理,老嬷嬷也觉得她自个儿偷跑的可能性不大。 嬷嬷的脸色这才缓了两分,“罢了。这些话,回头你去跟夫人讲吧。夫人也是看你可怜,才让人去寻你,本来找不着你,都以为你死在山匪刀下了,正准备就此作罢,没想到这会儿你竟撞着时辰回来了。” 当初在边城,只有小碗和春娘两个小妾,夫人为了保险起见才派人寻她。 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夫人从边城回到了将军府,后院里能替将军传宗接代的就不只她们两个小妾。 所以小婉能不能找回来,夫人是一点儿也不关心。 不过三个青年毕竟是出了劳力的,又是将军手底下的人,老嬷嬷也不敢怠慢,老脸上依旧堆着笑容。 “不管怎么说,几位官爷把她找回来,都是大功一件。这个功劳,夫人都记着呢。” 三个青年听了老嬷嬷这话,尽皆松了一口气。 “嬷嬷,您的意思是这位姑娘,正是将军夫人要找的人?” 老嬷嬷点了点头,“是她。” 顿了顿,她又招呼三人道:“这一趟真是辛苦几位官人了,咱们夫人早有交代,这两日帝京大雨,行事万般不便,几位都在咱们将军手下做事,也不是外人,就请暂且在府后的院子歇息两日。” “夫人还说了,等明日得了空,必定请几位官人喝杯热茶。” 府后的院子,原就是将军府买下,用来安置那些前来投奔的亲戚的,如今安排三个青年的落脚处也是小事一桩。 赵氏出身世家,从小就有人专门教导为人处世,做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也从未出过任何纰漏。 温婉每次看见赵氏面面俱到的替将军府操劳,都忍不住替她感慨。 这么好的大家闺秀,偏偏嫁了个不懂风情的兵油子,从嫁入将军府之后,就独守空房多年。 可怜的赵氏,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却和将军府后宅里的所有女人一样,一生命运都牺牲在封建时代的男权社会制度里。 更可怜的是,她从未见过平等自由的天空,也许还在为嫁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相公,成为当家主母而欣喜满足。 温婉思绪飘远的功夫,老嬷嬷已经唤来小厮带三名青年去安置。 其中一人犹豫了一下,没立刻动身,而是欲言又止喊了一声,“嬷嬷……” 老嬷嬷不解,抬头看他。 青年清了清嗓子,说:“许是以前传话让我们找人的上峰没有交代清楚,我们一直以为小婉姑娘是将军府的逃妾。虽然路上她也有解释,但我三人并未相信,一路上对小婉姑娘多有不敬。” 他有些自责的道:“现在见了嬷嬷,才知道这事儿没准是个误会。”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装银子的小包,又将小包塞到了老嬷嬷手里。 “嬷嬷,小婉姑娘在匪祸中走散,原也不是她所愿,生在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嬷嬷款待两分。” 青年这举动,别说老嬷嬷了,就连温婉都震惊不已。 因此,她还特意仔细瞧了一眼青年的长相,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罢了。 到底是边城守军,就这知错就改的行事作风,就能甩其他兵油子一百条街。 老嬷嬷哪里敢收他们的银子,立刻将银子还了回去。 “三位官爷放心,咱们将军府不是个不讲理的地方,大将军和夫人都是宽厚之人,必定不会为难她一个小妾的。” 三个青年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拱手又向温婉道歉。 温婉别开头,没吭声。 虽然这些青年的人品还算不错,可毕竟是把她抓回将军府的人,她是原谅不了一点儿! 三个青年也不强求,再次道歉之后便跟着小厮离开。 他们走了以后,老嬷嬷撑着伞和温婉往她原来住的小院走。 “今个儿夫人正在忙着,没空见你。” “虽然你说当初是和夫人走散,但这事儿老奴可做不了主,所以今日你不可出院子一步,我会让丫鬟守着你,一切等夫人见过你之后,让夫人定夺。” 温婉自然不敢有意见,乖巧的连连点头,“多谢嬷嬷叮嘱,我会记着的,定不会在府中随意走动。对了,嬷嬷说我回来得正是时候,是府中有何好事吗?” 她惯会撒娇卖乖,说话的时候,亲密的缠上了老嬷嬷的胳膊。 老嬷嬷似笑非笑,“好事,当然是好事!咱们大将军,过两日就要回府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后宅情形 温婉尖叫出声,“谁、谁……谁回来?” 老嬷嬷顺手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 “小声点儿!这是将军府,你鬼叫什么?你没听错,咱们大将军要回来了!”尐説φ呅蛧 温婉:“……” 这可笑的命运。 老嬷嬷没注意到她扭曲的表情,还在不住感慨。 “这次大将军回来,定能替将军府开枝散叶。” “咱们沈家三代单传,自从将军临危受命获封大将军以后,就开府单住,老夫人心疼将军还未娶妻,这才住进将军府替将军打理后宅。” “王爷那边需要小世子,将军府这边也要后继有人,所以这次大将军回来,最少也得生两个吧。” 说到这里,老嬷嬷居高临下的对温婉道: “所以啊,你这鬼灵精的,赶到好时候回来,这次要是把握住机会,为将军生下一儿半女,后半辈子可就有好日子过了。” 和所有老年人一样,老嬷嬷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温婉听得脑袋嗡嗡的,终于熬到了小院门口。 她三步并做两步进入院子,“嬷嬷,我先去洗洗,这一路上风餐露宿,我都快发臭了。” 老嬷嬷这才止住脚步,她叮嘱几句,又叫来两个小丫头来守着院门之后才离开。 回到房间里,温婉呆坐在床上,许久没有出声。 这几天,那三个青年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她完全没有机会逃走。 现在回到将军府,府中门禁森严,每道门都有门房守着,要想出府,得有主母发放的对牌才行。 她曾在将军府后宅生活三年,可出府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新身份,她怎会甘心再次被困于这方寸之地? 她的新身份文牒是阿柴和高翎帮她以孤女的身份办的,经不起细查,直接拿出来,唯恐替他们惹祸上身。 所以,还是只有离开将军府以后,找个没人熟识的地方,才能用新文牒开始新生活啊。 一个女人,在这封建社会想要独立生活,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感慨归感慨,温婉不是个身处逆境就悲伤秋风的性子。 让小丫鬟送了两桶热水进屋,她先沐浴,后吃饭,一番清理之后便满血复活。 * 还没等到主母赵氏的召见,后院里其他的小姐妹听说她回来了,便一窝蜂的涌进了她的小院。 一别经年,桃花依旧。 将军府后宅里的女人们,依旧是容光焕发,亦如她离开时一样。 她们被圈养着,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们身上留下残忍的痕迹。 “小婉!我们听说你半路走丢的时候,可担心了。” “他们说你被山匪绑了,我们还准备凑银子去赎你。” “可后来又听说那些山匪被一锅端了,我们连交赎金的地方都没有。” “幸亏你找回来了,否则我们都会寝食难安。” 一群女人,都和温婉一般大,虽说各个都有着女儿家的小心思,但本性不坏。 至少,在大将军回来之前,她们没有本质上的利益冲突,所以她们的担忧,也都是真心实意的。 春娘站在边上,虽然没机会说上话,但一直在偷偷抹眼泪。 当初在客栈里遇到山匪,是温婉先把她推出窗外才救了她一命。 温婉是她的救命恩人,两人又共患难,交情自然也更深。 现在看见温婉平安归来,春娘是真心替她高兴。 温婉感激的对一众女人们拱拱手。 “多谢各位姐姐妹妹挂念,这一遭我是真的吃了不少苦,好几次差点儿没命,幸亏老天保佑,才活着回来了。” 听她这么说,众女人尽皆花容失色,纷纷询问她坎坷的过程。 温婉早就编好了故事,都是以前在茶楼里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 一众女人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分辨不出她所说的真假,倒是听过程精彩,还有人偷偷装瓜子的小布包,嗑起瓜子来。 天色渐暗,众人才渐渐散去。 春娘等其他人走了以后,留下来才找到机会跟温婉说话。 她拉着温婉的手,又开始抹眼泪。 温婉嘴角一扯,安抚道:“别哭了,这不是都过去了嘛。我们都好好活着,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春娘应了一声,勉强控制住情绪,才开始说她们分开以后的事。 春娘一点儿没有瞒着温婉,包括当初在边城,赵氏带她见到大将军的情形,全都跟她说了。 “虽然我才见过大将军一次,但是……将军真的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春娘压低了声音,“主母赵氏在边城住了一两个月,将军却连后院的房门都没踏入过。” 温婉瞪大了眼睛,一副吃了大瓜的表情。 “你是说……赵氏和大将军,现在都没圆房?” 春娘点了点头,又小声道:“我听主母身边的丫鬟提过几句碎嘴,大将军在边城有个外室,听说……大将军稀罕那外室得紧,什么好吃的好喝的,纷纷往那外室跟前送。” 温婉曾经怀疑大将军沈御是有男人们不可言说的毛病,才不碰后院里的女人。 现在听春娘这么一说,沈大将军没问题? 不碰后院里的女人,没准儿是心有所属? 春娘轻叹一声,又道:“大将军过两日就要回来了,老夫人和王爷都提前交代过,让咱们使尽浑身解数,务必替大将军留下子嗣。” “老夫人还说了,将军府养着我们,是用来开枝散叶的,这次大将军回来,但凡有懈怠者,连大将军的床都爬不上去的,就把人发卖了。” “你回来得晚,没看见当时老夫人和王爷严肃的表情,不像只是吓唬我们的。总之……这次的事可不好办。” 春娘是真心替温婉着急,唯恐她不知内情而走弯路,所以冒着忌讳也要提点她。 “大将军有心仪的外室,我们冒然去爬床,恐怕会惹来大将军不满。” “所以小婉,这次咱们别急着出头,先观望形势再随机应变。” 温婉知道她的好意,知道春娘是在掏心窝子跟她说实话。 “我记住了。谢谢。” 春娘见她听进去了,这才放心离开。 第一百六十六章 嗷嗷待睡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温婉哪里想到,这次回到将军府,面临的形势居然如此严峻! 十七八个嗷嗷待哺,不,嗷嗷待睡的女人,那沈大将军睡得过来吗? 老夫人和王爷也真是病急乱投医,也不想想,十几个女人去睡沈大将军,这是要榨干他吗? 虽说他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身体素质肯定过硬,但他毕竟也是男人,他真能挺得住? 温婉的思绪,像放飞了的野马,根本停不下来。 爬床,是爬不了一点的! 万一被他发现,她如今不是完璧之身,回头把她浸猪笼怎么办? 温婉越想越烦,以至于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里,看不清容貌的大将军左拥右抱,还指着她的鼻子说:“这是个破瓜,拉出去砍了!” 光怪陆离的梦,上一刻她还是个人,下一刻竟然变成了一颗西瓜。 一刀砍下来的时候,她被分成两半,红色的西瓜汁四射飞溅。 第二天下午,将军府主母赵氏才抽出空见温婉。 此时,赵氏正指挥着花匠们打理园子,刚过百花绽放的春节,草木生长旺盛,一眼望去满是绿意。 赵氏摇摇头,“不妥,院子里的颜色还是少了些。再去胡商那儿买几盆夕月花来,那花一株七色,最是好看。” 老嬷嬷在一旁连连点头。 “夫人说得是,大将军在边关苦了好几年,那边关哪里能见到这娇气的夕月花,想必大将军见了,定会喜欢。” 赵氏闻言,轻叹了一口气。 “是啊,大将军在一人驻守边关吃尽苦头,却让我们一大家子人在帝京养尊处优,只可惜我这身子……” 提起伤心事,赵氏便神色落寞。 这个话头,老嬷嬷哪里敢接,正愁不知该如何开导赵氏,就见温婉出现在院门口。 “夫人,小婉来了。” 赵氏这才抬眼看向温婉,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惊艳。 大半年未见,她怎么觉得这个小妾身上的气质变了许多? 以前在后院里不争不抢,跟个透明人一样,除了一日三餐并不关心其他事的人,如今…… 身上仿佛弥漫着一股子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光彩。 赵氏思忖片刻,才想明白。 “你……看起来,似乎比以前倒是自信了许多。” 对,就是自信。 赵氏总算想起来温婉哪里不一样了。 是温婉看人的眼神,从以前低头不敢与人直视,到如今利落的目光。 温婉倒是一怔,她的变化有这么明显? 不过是飞出囚笼,阅遍天地之后,便抬头挺胸做人而已。 不过,曾经为了平静的生活,她在将军府后宅里藏拙。 现在,为了短暂的安稳,她却不能再藏拙。 果然,赵氏见她这模样,眉头便紧紧拧了起来。 “听嬷嬷说,你是被流匪冲散,被困于一个道路不通的小山村中?” 温婉立刻低头,佯装真情实意的说:“对。求主母明鉴,我真不是故意逃跑的。” “幸得主母倚重,带着我和春娘去边城替大将军留后,这是多好的机会,但凡我替将军生下子嗣,将军必定会爱护我,贵妾唾手可得,万一得了将军宠爱,说不准还会给个平妻……” “住口!” 赵氏气得将手中的团扇向她扔了过去,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枉我还以为你是个安分的,没想到竟也是个手高眼低的白眼狼!贵妾就罢了,你还敢肖想平妻?真当我是个死人了?” 温婉似乎是吓到了,立刻唯唯诺诺的认错,“主母息怒,我就是口无遮拦,说错话了,刚才说的都不作数的,我就是……” “你就是一时不察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赵氏打断她的话,怒道:“行了,我不想听你的狡辩!这将军府这么多小妾,还轮不到你来做白日梦!” “嬷嬷,把她带回院子,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出门见人。” 温婉一听,便哭天抢地起来,“主母,我就是一时嘴快,原谅我吧,明日大将军就回府了!您就给我一个见到大将军的机会,我一定好好表现,争取让大将军正面日……” “拖下去!” 赵氏太阳穴突突直跳,哪里还挺得下去。 老嬷嬷直接上前捂住了温婉的嘴,又唤来两个粗使婆子按住温婉手脚将她抬了出去。 一场闹剧,终于在温婉夸张的挣扎中落幕。 园子里的一众下人眼观鼻、鼻观心,表面上全都木着表情,实则个个都因为吃到这个大瓜而窃喜万分。 * 天色黑尽,距离帝京二十里路的驿站里,房中点着油灯。 一名护卫模样的年轻人边说边笑。 “主子,您是没瞧见,那个小妾哭得可伤心了,趁着老嬷嬷嘴捂得不严,不断嚷嚷着,她屁股大,脸圆,是生儿子的好相貌,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能替您传宗接代,一举得男……” 坐在窗边的男人,捏着只茶杯,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厉声问:“一举得什么?” 向土还在傻乐,顺口就道:“一举得男……啊!” 一只茶杯擦着向土的耳边飞过,砸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瞬间碎成了渣。 向土看着地上的碎片,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你怎么不笑了?” 沈御目光犀利的盯着护卫,嘲讽道:“是不会笑吗?” 向土:“……” 他悻悻的看了看沈御,又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看热闹的金木。 将军这一趟回来,怎么变得比以前更恶劣了? 嘲讽人的话术是哪里学来的? 还能哪儿学的?小婉姑娘那里学的呗。 金木摇了摇头,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沈御声音很冷,“老子在边关上阵杀敌,独留你守着将军府,就是让你看戏的?”ωww.xSZWω㈧.NēΤ “属下不敢!”向土又委屈的小声嘀咕,“是您说要事无巨细……” “呵,”沈御一个眼刀过来,向土不敢再往下说了。 沈御收回视线,烦躁的倒了杯茶,一口气灌下去,心中火气还是无法熄灭。 他啐了一口,怒道:“老子又不是配种的马,都想来留老子的种!” 金木:“……” 向土:“……” 他们想笑,却又怕挨揍,只能硬生生憋着。 于是,他们的表情从扭曲最终变成了狰狞。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传宗接代 温婉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捧着一碗热鸡汤坐在灶台边的小板凳上,嘀咕着:“肯定又有人在背后讲我坏话。” 做吃食的刘婆子闻言,凉悠悠的睨了她一眼。 “小婉,你好歹也是将军的妾室,总是和我们一起待在厨房做什么,听说大将军的马车已经到街口了,你不去前门候着在将军面前露个脸?” 另一个洗菜的婆子也附和道:“对,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不想爬床的小妾,不是好妾。” 温婉:“……” 她干笑一声,“您这前半句还像回事,后半句是您自个儿编出来的吧?” 那婆子乐呵呵的笑,“话糙理不糙啊,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就行了。” 温婉佯装唉声叹气,“您当我不想去将军面前露脸啊,这不是被夫人罚了嘛,没有夫人的允许,不让我往将军跟前凑。” “前两日连院子都不让我出呢,今天夫人心情好,才让我勉强在周围活动活动。” 两个婆子又是一阵嗤笑,“所以,你就活动到咱们厨房来了?我看啊,就是你个鬼灵精怪嘴馋了。” 温婉惯会在长辈面前讨好卖乖,笑道:“这也不能怪我啊,谁让咱们将军府里,就两位婶婶做的东西最好吃。我这一年风餐露宿,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哟……” “行了,你才回来几天,你这苦日子都说了八百回了。灰堆里的烤红薯好了,我给你扒拉一个。” 刘婆子打断她的话,刨出一个烤红薯,擦了擦灰才递给她。 温婉感激得连连道谢。 在将军府生活的三年,她日子过得悠闲,将军府里也不像其他深宅大院,充斥着各种勾心斗角。 至少,在大将军回府之前,因为大家没有利益冲突,便能相安无事,日子过得简单快乐。 温婉吃着烤红薯,思绪纷乱,想到这里,眸中的晦涩渐渐升起。 曾经的将军府,可真是个好地方。 只可惜,这次大将军从边城回来,所有的女人都盯着一个男人,这后院的平静,应该很快就会被打破吧。 她手上的烤红薯吃了一半,就见赵氏身边的大丫鬟脚步匆匆的赶到了厨房。 “赶紧的,大将军已经回府了,这会儿正在堂屋跟老夫人和夫人说话,提前准备的帝京点心一直热着的吧?快拿给我。” 两个婆子立刻应声,一人拿食盒,一人去锅上装点心。 温婉瞪着一双大眼睛,旁观众人的忙碌。 “这就回来了?” 老实说,她好挺好奇沈御这个人的。 他的名字如雷贯耳,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可真人却一直没机会见。 沈御回了帝京,那阿柴呢,会不会也跟着他一起来了? 不只是温婉好奇,厨房里几个正在忙碌的人也都好奇。 很快,就有年纪轻的,这两年才进府的丫鬟,趁着婆子们装点心的间隙,问出了温婉的疑惑。 “玲儿姐姐,都说咱们大将军年轻的时候,是帝京出了名的好相貌,你可见到大将军了?真的长得很好看吗?” 玲儿伸手就在小丫鬟的眉心处戳了一下。 “小小年纪,倒是心思活泛起来了。咱们大将军自然是顶顶的好容貌的,你们是没瞧见,刚才大将军从马车上下来,后院里的姨娘们眼睛都直了。” 小丫鬟似乎很难想象那个夸张的场面,玲儿瞧见了,心绪到现在都难以平静。 “行了,主子的容貌我们也不方便多说,你心里有个数就行,后院里的姨娘们还眼巴巴盯着呢,你可别脑袋不清楚往主子跟前凑。” 两人说话的功夫,食盒已经装好,玲儿提着食盒快步离开了厨房。 温婉喝完热汤之后,便往和两个婆子道别,临走时还顺走了一只烤猪蹄,惹来两个婆子一阵笑骂。 * 堂屋里,沈御坐在老夫人下首,他的对面坐着穿着浓重绸衣的赵氏。 赵氏的身后,站着十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她们脸上的表情千篇一律,都是害羞带臊的,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 沈御烦躁的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拧着眉头移开目光。 老夫人一边嘘寒问暖,一边时不时的抹眼泪,口中不住的念叨着。 “瘦了,御儿瘦了。边关真是个磋磨人的地方,这才三年,御儿都变了个样了。” 老夫人心疼孙子,等不及摆宴,又吩咐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去采买人参鹿茸等一众补药,说是定要好好给沈御补补。 沈御耐着性子安抚老夫人,“阿奶,孙儿守家卫国,受点儿苦算什么。边城的风吹日晒,都是孙儿身上的荣耀,也是咱们沈家的荣耀。” 老夫人连连点头,“说得好。不愧是我沈家的好儿郎。” 她顿了顿,“唉,可咱们沈家的好儿郎,至今还没个子嗣呢。你放心,你回来之前,我跟你父王就进宫陈情,已经说了咱们沈家的难处。圣上英明,已经答应让你这次在京城多待些时日,直到留下子嗣再说。” 这才刚见面,没说几句话,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对他说了这个消息。 足以窥见老夫人和安定王对这件事有多重要。 沈御回来的路上就收到了消息,此刻从老夫人口中听见的时候,倒并没有多余的反应。 他没有违逆老夫人,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老夫人又指着赵氏和她身后的那群女人说:“赵氏你见过了,她是咱们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她的身后站着的,都是你的妾室。” “传宗接代是头等大事,没什么可耻的,你又是当朝大将军,你的子嗣往下了说,只是沈家的事,往大了说,那也关系朝廷社稷的大事。” “所以,御儿,你也要担起沈家的重任,好好跟你的夫人和妾室们相处。” 众人跟前,老夫人也不好说得太露骨,但她的急切,沈御已经感受得很清楚了。 他眉头不自觉越拧越紧,嘴唇动了动,到底忍住了,没有当场反驳。 老夫人见他这模样,又叹了一口气,补充道: “当着赵氏的面,我也把话说清楚,男人三妻四妾是人之常情,赵氏也有容人之量。今天我老婆子做主,你要是放不下你那外室,就派人接回来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度容人 闻言,沈御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 老夫人以为,他一直不肯留后,是因为心里记挂着外室? 联系到前阵子高翎请他吃酒,高翎喝醉的时候,一个劲儿的跟他道歉,还说是为他好云云。 当时他还疑惑高翎为何道歉,如今看来,必定是高翎提前给帝京这边送了信。 沈御还没开口,坐在对面的赵氏便温声表态。 “阿奶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只要是家境清白的女子,又能替将军开枝散叶,对将军府来说就是有大功劳的,我必定好好相待她。” 世家出身的赵氏,说话温温柔柔的,尽是端庄秀丽的模样。 沈御抬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如果是半年前,这样的赵氏,他必定会十分满意。 既能打理好后宅,又有容人之量,是个让人称心的将军夫人。 可如今,再看赵氏的时候,他心底竟然升起一股子同情来。 那个古灵精怪的女人,曾经说过的话。 “女人,如果心里真的挂念着一个男人,是不可能和其他女人分享的。” “如果她愿意和其他女人共用一个男人,要么是根本不在意这个男人。” “要么,就是打碎了牙齿和血吞,不得不表现出大度,以讨好周围的人,讨好这个将女人踩到尘埃里的社会。” 当初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沈御还狠狠的捏着她的脸颊,嘲讽道: “你这都是歪理邪说,女人相夫教子、大度容人,不是心甘情愿、理所当然的吗?” “天经地义?” 温婉当时就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心甘情愿?理所当然?照你这么说,夫妻相处,谁的本事大,谁就能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她冷哼一声,“那如果有一天,我做出比你更高的功绩,你能不能忍受我抱着其他的男人,再对你说,你不要嫉妒,你要跟其他的男人好好做兄弟,好好相处,做个大度的男人?” 许是这番言辞过于惊骇世俗,沈御听见的时候,还愣了许久。 他想象着温婉和其他男人肌肤相亲的画面,脸色阴沉,最后只说了一句。 “别说肌肤相亲,你要是敢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我都直接扭断你的脖子。” 于是,温婉冷笑着嘲讽了他。 “嫉妒总是使人面目而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印象中的温婉,总是能一针见血的撕开这个世界的遮羞布。 “御儿?” 老夫人见沈御迟迟没有反应,冷着脸唤了他好几次。 沈御一怔,这才拉回飘远的思绪,回过神面对堂屋里一众盯着他的女眷。 他略一低头,沉声道:“阿奶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她……她如今已经不在孙儿身边。以后……” 他喉咙滚动,最终悻悻的说:“以后,孙儿也不会再和她有任何交集了。” * 漫天的繁星点点,清碎的光芒落在树枝上,被风一吹,带出光怪陆离的诡异风景。 温婉样躺在树下的藤椅上,随手从小桌上的盘子里抓起一把瓜子。 一旁的春娘手拿团扇,不慌不忙的摇着,“小婉,你说大将军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做‘她如今已经不在孙儿’身边了?” 春娘越想越迷惑,“难不成,那姑娘放着大将军不要,自个儿跑了?那可是大将军,姑娘们不该是使尽浑身解数,留在他身边吗?” 温婉将瓜子壳扔在空盘子里,“谁知道呢,也许……是一个有想法、有理想的有志女青年?” 春娘听不懂什么叫做有志女青年,温婉偶尔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她也习惯了。 温婉又问:“后来呢?你不是说后来王爷也过来了嘛?” “嗯。”春娘将今日堂屋的事都讲给她听,“王爷开席的时候才赶过来的,吃完饭就把将军叫到书房说了会儿话。将军出来之后,满脸的不悦,可还是去了夫人的院子。” 温婉点点头,“人之常情,在这个时代,在这种封建家族,传宗接代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闻言,春娘也应了一声,她想了想,笑道:“今日,将军肯定是要宿在夫人院子里的。我跟你说哦,我还听说嬷嬷提前在夫人院子里燃了助兴的香,还给将军准备了鹿茸酒。” “哦?”温婉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助兴香家鹿茸酒,哈哈……那今天晚上,将军怕是下不来床……” 春娘见她笑得大声,立刻用团扇拍了她一下,“你小声点儿,当心传到夫人耳中,回头你又得吃挂落。” 温婉这才收敛笑声。ωww.xSZWω㈧.NēΤ 不过在心底,她却越发同情起这里的男女来。 大将军和夫人,原本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见面的次数满打满算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现代社会思想开放就算了,在古代封建社会,刚见面就要做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羞羞事,也并非一件容易接受的事吧。 云开雾散,又有几颗星星从云层后跑了出来。 温婉仰头看着繁星,脑海里却全是阿柴的模样。 想他的一百六十三次。 什么时候,才能把他忘干净啊。 她心里感慨,面上却丝毫不显,和春娘又聊了几句后,才各自会屋歇息。 夜里,不知为何,温婉睡得并不安稳。 做了一个不记得细节的噩梦,她挣扎着惊醒后,便见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 她起身去关窗户,手指刚握住窗棂,一抬眼猛地看见对面的房顶上出现一个黑影。 大半夜的,这是要吓死几个人? “我曹!” 温婉倒吸一口凉气,没忍住吐了一口国粹。 她的惊慌只有两秒,很快便镇定下来,瞪大了眼睛,想将对面屋顶上的黑影看个仔细。 可乌漆墨黑的,距离又远,她尽了力还是没看清,只勉强辨认出应该是个活人。 那人似乎手里抱着一个酒坛子,仰头就开始灌,动作十分豪迈。 敢坐在将军府的房顶喝酒,定不能是一般小贼吧? 难不成是边城守军的人? 想起边城守军,就想起阿柴。 温婉抿了抿唇,眼巴巴的盯着那人看,心底深处,有一股冲动,想去问一问那人。 阿柴来了吗? 第一百六十九章 床都塌了 隔着星月的碎芒,四目相对,遥遥相望。 一声清脆的鸟鸣突然乍起,打破了沉寂的夜色。ωww.xSZWω㈧.NēΤ 两人循声望过去,就见斑驳的树影之间,一群小黑点儿扑打着翅膀排成长队飞向远处。 “臭鸟,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温婉嘀咕了一声,再抬头的时候,原本坐在房顶喝酒的人影便不见了。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那人真的离开以后,便收回目光。 她打了个哈欠,关上窗户,挡住了夜里的凉风。 * 假山后的小道上,沈御抱着酒坛,脚步虚浮的往前走着。 是他眼花了吗? 他刚才竟然看见了温婉! 她站在窗户边上,穿着一身月白的里衣,月光落在她的面上,只余下些许清冷的轻痕。 将军府后宅的女人,今日不是都在堂屋里见过吗? 那这个长得像温婉的女人又怎么会出现在将军府里。 难不成是府中的丫鬟? 可丫鬟是不会有独立的小院子的。 距离太远,那人七分相似,但绝不可能是她。 怎么可能呢? 那没心没肺的死丫头,这会儿指不定在什么地方睡容安稳,做美梦呢。 就算只是长得相似,他竟也想再去仔细看上两眼。 时间会磨灭一切痕迹,包括记忆里那人的模样,他怕…… 怕以后会想不起来她的模样。 沈御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酒意上头,他的思绪越发凌乱许多。 借着酒意,他想去看个清楚,便真的沿着那个方向走去。 每走一步,脑袋就晕乎得厉害。 沈御吃过肉味,在军营里那群口无遮拦的兵油子,又时常谈论勾栏里的姑娘,他知道有些酒能助兴。 想到这里,他脚步一顿。 “曹!” 鹿茸酒,也有助兴的作用? 眼看就要到先前那个姑娘的院子了,他却犹豫了。 这种时候,他去一个姑娘家的院子里,肯定是不妥的。 可转念一想,这偌大个将军府都是他的,他就看两眼而已,又不做什么,即便是喝了一坛子助兴酒,他对自己的自制力也依旧有信心。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沈御最终决定还是去看一眼。 很多年以后,他无数次的回想这个时候,都无比庆幸。 多亏了他酒壮人胆,多亏了他对温婉的思念已经到了一个忍不住的地步,多亏了哪怕明知道那个人不可能是她,他也依旧想看看那张相似的容颜。 屋子里的油灯还亮着,窗户边上,灯光映出一个摇曳的剪影。 屋里的人捧着一本书,似乎翻书的时候,还打了个哈欠。 睡不着的时候,又困又爱看话本,连习惯都和温婉很像。 沈御骑在墙头上,看见这一幕,越发控制不住。 他翻下院墙,将空了的酒坛子随手放在树下的石桌上。 来到窗外,他正琢磨着要用什么方式才能不引人注意的看清里面人的模样。 突然,屋子里的人站起身,速度极快的拉开了窗,然后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从窗户里扔了出来。 “狗东西!这里是将军府,还敢翻女眷的墙!” “看我不砸死你!” 一块砚台,直直的飞向沈御的脑袋。 换了平时,他急速的飞箭都能轻松躲过,但现在,他竟然痴痴地愣住了,任由砚台砸在他的额头上。 疼痛袭来,砚台落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轻响。 温婉正准备扯着嗓门儿喊人,势必要闹出点儿动静,引来将军府巡夜的人。 谁知道她声音还没发出,窗外的人飞跃而入,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用的,还是带着凉意的唇? 温婉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不断放大,属于他身上独特的气息也放肆包裹了她的周围。 阿柴? 沈御吻住她的唇,带着疯狂的思念,像是要将她拆骨入腹一般。 她一定不知道,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他的灵魂都在颤抖。 她也一定不知道,当他吻住她的时候,眼眶曾不自觉的湿润,需要闭上眼睛才能止住盈盈水光。 相比于男人的克制,回过神来的温婉却是肆无忌惮的。 她搂住他的腰,没有丝毫犹豫的给予他全部的回应。 窗户还开着,树梢上停留的飞鸟往屋子里瞧了一眼,它们看不懂交缠的两个人在做什么,不过,空气中的暧昧气息却弥散开来。 几只鸟儿实在是耐不住这气息,叽叽喳喳的飞走了。 “流氓!关窗!” 温婉气喘吁吁,一脚踹在他的胸膛上。 宽肩窄腰的男人,露出八块腹肌,坚硬流利的肌肉线条在烛光下泛着小麦色的诱惑光芒。 温婉看得面红耳赤,却又目光灼灼不忍错过半分。 沈御抬手握住她的脚踝,瞳孔一缩,下一瞬,喉头滚动吞了吞口水。 他恶狠狠的扫了一眼窗外,树梢上的鸟儿似乎感觉到了杀气,这下全都飞走了。 温婉嘴角一扯,“那也得关窗!” 这是她的底线。 沈御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去把窗户关上。 几乎在关窗的瞬间,房间里就传来女人的一声轻叫。 可惜,这声轻叫只发出一半,又被堵住了,再之后,屋子里归于沉寂,什么也听不见了。 * 温暖的阳光,穿透纸糊的窗户落在室内,留下一缕缕夹杂着尘埃跳跃的光影。 不算大的雕花红木床,此刻歪歪斜斜,一只床腿折了半截,帷幔也狼狈的挂在一旁的床柱上。 温婉睁开眼睛,入目的痕迹,赤果果的提醒着她昨晚的战况。 身旁,男人睡得香甜,嘴角还挂着一抹餍足的笑。 果然,开了窍的男人,素了几个月之后,就跟发狂了的公狗一样,下起手来没轻没重。 战场上下来的兵油子,粗糙得不像话! 温婉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想到接下来的问题,就巴不得直接晕过去算了。 “狗男人!这下咱们完蛋了!” “我们给大将军戴绿帽子,还把大将军的床睡塌了!” 她气呼呼的小拳拳垂在他胸口,没用多大力气,对沈御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 沈御幽幽转醒,当看见温婉的时候,浑然不管她气呼呼的脸,又一口亲在了她的唇上。 第一百七十章 当局者迷 温婉的内心是拒绝的,但是身体却很诚实。 毕竟是自己喜欢的男人,黏人一点儿怎么了,就宠宠呗。 好一会儿,温婉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再睁开眼时,就对上沈御似笑非笑的目光。 “看来,你很满意我昨晚的表现。” 温婉:“……” 她抬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信不信,我现在大吼一声,将军府的人就会冲进来把你大卸八块!” 沈御闻言,嘴角笑意更浓,“哦?” “你别不信。你虽然是沈大将军的心腹,但是你睡了他的女人,给他带了绿帽子,作为一个男人,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他不会放过你的。” 沈御闻言,笑意淡去,轻声说:“其实我是……” “听我的,就算他再器重你,在这种事上也不会原谅你的。” 温婉越说越担忧,拧着眉头道:“要不,咱们私奔吧!天涯海角,总能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生活。至于银子,我手上还有些积蓄,你应该也有点儿积蓄吧。咱们俩凑一凑,也不知道够不够……” “对了!”温婉一着急,说话的语速就很快,根本不给沈御反应的时间。 “反正都对不起沈大将军了,索性就得罪个彻底!我知道将军府库房里,有好多值钱的东西。要不……” 沈御嘴角抽了抽,“要不怎么样?” 温婉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我想办法去库房里借几样宝物,回头用宝物换了银子来养你!” 沈御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死女人,竟然还想拿他的钱养他? 真当将军府是冤大头?他是小白脸? 温婉见他表情不对,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怎么了,是对沈大将军太忠心,不想背叛他?” 她悻悻的撇了撇嘴,“你都睡了他的女人,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你只能带我远走高飞!” 沈御敏锐的察觉了她离开将军府的迫切心情,沉声问: “你……一定要离开将军府?” 温婉倒是没瞒他,“当然。不走,难不成留下来给人做小妾?小妾是什么,是可通买卖的低贱的货物。” 沈御眉头一皱,“如果我就是沈大将军,你愿意为了我留在将军府吗?” 他忐忑不安的提出一个假设,又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表情。 许是这个假设,对温婉的惊吓程度很高。 温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 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短暂的沉默了片刻。 随即,她没心没肺的笑了,只是那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总觉得和先前的笑有些不一样。 “呵,”温婉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要是你就是沈大将军,那你会娶我做正妻吗?” “你会为了我,休掉后院里的所有女人吗?” 闻言,沈御浑身几不可查的颤了颤,一股由衷的恐惧从内心深处弥漫而出。 在她以玩笑的口吻问出这两个问题的时候。 他就明白了她的选择。 可他还是不甘心。 “大将军……有大将军的难处。”他声音哽咽,险些藏不住情绪。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话的时候没敢看她的眼睛。 “赵氏的父亲是朝廷大员,大将军不能休妻,这关系到两个大家族的命运。” “而且,无论是赵氏,还是后院里其他的女人,她们也没有做错什么。离开将军府,她们……必定不被世人所容。” 温婉倒是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因为连她也是这么想的。 “对,你说得对。她们都是无辜的,我也是无辜的。” 她抬头,面色渐渐变冷,目光犀利的盯着他的侧脸。 “所以,我这样的人,注定是无法和沈大将军这样的人在一起的。” “如果……你就是沈大将军,那我们只能就此别过,老死不相往来。” “要么,你把我囚禁在这方寸之地,让我看着你和其他女人欢爱生子,让我……用余生来怨你,恨你!” 她绝非冲他撂狠话,她只是无比冷静的阐述如果他是沈御的结果而已。 而这个结果,无论是他,或是她,都无法接受,更无法妥协。 温婉明明脸上带着笑,可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却开始汩汩的往外涌。 她胡乱的擦了一下,笑着说:“你看,你是沈大将军这件事,真是太好笑了,把我眼泪都笑出来了。” 沈御眉眼低垂,伸手想去帮她擦眼泪,她却不着痕迹的别开了脸。 他悻悻的收回手,轻声呢喃:“小婉……” 温婉坐起身,拿起一旁的衣服缓缓穿上。 她穿好之后,坐在床沿上,背对着他的方向,冷冷的问: “所以,阿柴,你还敢开玩笑说你是沈大将军吗?” 他不敢,也不能。 那一刻,沈御像是卸掉了所有的力气,连伸手拦住她的力气都没有。 温婉起身往门外走去,没有回头,只幽幽的说:“阿柴,趁着将军府其他人没发现,赶紧走吧。以后……” 她站在门边,悻悻的笑了笑,“罢了,总归也没有以后了。” 有些人,总是过分聪慧,一点就通。 而清醒,总要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温婉离开房间之后,整个人浑浑噩噩往前走。 今日天气很好,暖烘烘的阳光落在身上,应该是很舒服的。 可从头到尾,温婉都觉得冷,那股子冷像是流经四肢百骸,腐蚀着她所有的器官,让她身上每一处都在疼。 疼得厉害了,她便反射性的想吐。 她弯着腰,扶着假山上的石壁干呕,酸水都吐出来了,还是止不住那种难以忍受的空洞的痛。 “哈哈哈……”她边笑边哭,“温婉,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还是不长记性啊!” 生平头一回,就栽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明明当初是怀疑过阿柴的身份的,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拆穿他的。 明明…… 明明不该陷下去的。 可偏偏在他一次次舍生相救之后,她便固执的不愿去猜测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酒不醉人人自醉,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看他的时候,眼中便只是那个被她稍一撩拨就把持不住的纯情校尉。 所以,她在他身上栽跟头也不冤! 所有的苦,都是活该她受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她的身份 一匹快马,从帝京的东门入,一路穿过长街最后在金府门口停下。 金木自小就是帝京人,后来跟随大将军驻守边关,才在边城安家落户。 去年刚把年迈的父母也接了过去,如今帝京里的老宅子只有几个老仆守着。 昨日他回了帝京之后,三五好友就约他喝酒,他喝到半夜这才摸回房中睡觉。 感觉才刚躺下不久,老仆就急切的敲响了他的房门。 金木拖着宿醉的疲惫起身,便穿衣服便拉开了房门。 “出了何事?” 老仆不是不懂事的,知道他昨夜喝醉了,却依旧来敲门,想来是有要事。 老仆佝偻着背,“门口有一位送信官,说是您交代查的事有着落了。他说传信的人说这封信十万火急,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交到您的手上。” 他交代的事? 金木神色一秉,随即大步往门外走。 他从送信官手上接了信,立刻拆开来看。 送信官和老仆站在一旁,也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就见金木瞬间脸色大变,连身形都摇晃了一下。 金木:“曹!” 他骂了一口国粹,顾不上腰带都没系好,抢了送信官的马一跃而上。 “借你马一用!” 送信官和老仆面面相觑,脸色都很沉重。 老仆:“别不是边关又出了什么大事吧,让金校尉都急成这幅模样。” 送信官摇摇头,“应该不是。要是边关军情,就是十万火急的折子,轮不到我来送信了。” 老仆点点头,“说得也是。” 两人的疑惑没有人来替他们解答,不过这并不重要。 老仆迎着送信官进府休息。 * 这一头,金木都快把马鞭打烂了,才冲到了将军府。 守门的小厮认得他,知道他是大将军身边的校尉,堆起笑正准备上前打招呼。 金木却越过他,径直往里走,边走边问:“大将军人呢?我有要紧事。” 小厮一怔,赶紧回答。 “昨日大将军刚回府,是宿在主院的。” 金木神色凝重,“带路。” 小厮唯唯诺诺点头,立刻领着他一路畅通的来到了主院。 院子里,两名大丫鬟正在晒床单,一名老嬷嬷正端着装满药材的簸箕走进厨房,另外几个小丫头,打扫的打扫,烧水的烧水。小說中文網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 金木走进院子,眉头一皱。 老嬷嬷放下药材,刚出门就看见金木,见他还在往里走,三步并作两步拦在了他的跟前。 “金校尉,可不能再往里走了。大将军和夫人还未起身呢。” 金木脚步一顿,一时之间脸上神色变换。 他抿着唇,握着信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劳烦嬷嬷通报一声,我有要紧事要见将军。” 老嬷嬷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一下,问:“可是有重要军情?” 金木摇了摇头。 老嬷嬷松了一口气,“不是重要军情的话,就请金校尉稍微等一等。您知道的,大将军和夫人当初刚成亲,就被调去驻守边关三年,这会儿,还是头一回宿在夫人屋子里呢。” 老嬷嬷苦口婆心的劝,“大将军为国尽忠是大英雄,咱们夫人独守空闺多年,何尝又不辛苦?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金木嘴唇动了动,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 老嬷嬷见他通情达理,又道:“咱们都是替大将军和夫人着想,所以啊,这不是万不得已,就让他们小两口多歇歇,可好?”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金木怎么能说不好? 更何况,将军夫人是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是天经地义可以站在将军身边的女人。 金木虽然呆愣了些,可却绝不是傻。 这些道理,他又怎么会不懂呢?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低头看了一眼带着红漆的急信,眸光渐渐暗沉。 * 老嬷嬷给金木沏了一壶热茶,又送了些配茶的点心。 金木坐在院中亭子里,等了大半个时辰,主卧的房门才打开了。 走出房门的,是外袍敞开,露出月白里衣的沈御。 他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一双眼睛里又隐约可见些许猩红的颜色。 院子里忙碌的众人瞧见他,各个讳莫如深又夹杂着替自家夫人高兴的真情实意。 沈御淡淡的说:“夫人还在睡,就不要唤她了,烧好热水,等夫人睡醒之后再送进去。” “是!” 老嬷嬷高兴的连连点头,又指挥两个小丫鬟去准备。 沈御木着脸不再开口,只手握在门把手上,似乎准备重新关上房门重新回屋。 金木将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越发升起一股子烦躁的情绪。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咬牙唤了一声。 “将军。” 沈御似乎是这才注意到亭子里的金木,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说话有气无力的。 “何事?” 金木大步走出亭子,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硬着头皮说:“请将军借一步说话。” 余光里,两名老嬷嬷眉头拧紧,不满的撇撇嘴,金木浑当看不见。 沈御应了一声,这才系好腰带出门,“书房说话。” * 书房里,金木将信交给沈御之后,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沈御的表情,可出乎他的预料,将军的反应并不如他预料的那般激烈,反倒是…… 反倒是有种心如死灰的决然? 金木喉头滚动,轻声道:“将军,原来小婉姑娘是您府中小妾,原本就是跟随将军夫人去边关伺候您的。您……您怎么不惊讶?” 沈御冷冷的抬起眸子,只犀利的盯着他,却没吭声。 金木被他的目光吓得心里一咯噔,“难、难不成……你们已经在府中见过了?” 沈御的沉默,像是印证了什么。 金木猛地一拍脑门儿,嘴唇颤动的说:“完了,小婉姑娘那性子,要是知道您有这么多女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顿了顿,金木抬头问:“那小婉姑娘什么反应?她跟您闹了吗?她……她不会跟您动手了吧?” 别的女人做不出来,换了温婉,还真是她会干出来的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子嗣艰难 金木忧心忡忡,“将军,小婉姑娘也是在乎您才会跟您闹,您大人大量,就算她有冒犯您的地方,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她计较。” “女人都是因为在乎自家男人,才会吃醋,才会闹的,要是她根本不在乎自家男人,才懒得费力气……” 金木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沈御的脸色比先前更阴沉了几分。 大有一种,他敢再说一个字,就会被大卸八块的架势。 难不成,小婉姑娘知道以后,没和大将军吵闹? 金木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悻悻的想。 那这事儿……就完全陷入了僵局。 金木绞尽脑汁,用尽毕生所学也想不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只能垂着头,保持沉默。 时间仿佛凝滞。 一站一坐的两个男人,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金木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的,他最关心的,当然是将军会怎么处理小婉姑娘的事。 私心里,他自然是向着温婉的,毕竟是共患难、同生死过的交情。 可于将军府而言,他知道,什么是大局为重。 金木的思绪很乱,所以当沈御站起身往门外走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沈御踏出门栏之后,才回过神唤他。 “金木。” 金木一怔,快步跟上,“将军有何吩咐?” 沈御眸光暗沉,片刻后,沉声说:“我们没有揭穿彼此的身份,所以……从现在开始,将军府里的小妾,是赵小婉,而不是温婉。” 金木满脸迷惑,沈御却不再解释。 * 自沈御从夫人房中出来之后,将军府上上下下都洋溢着一种喜庆的氛围,比起过年来有过之而不及。 就连安定王都派人送来了不少补品,还请了太医到府上,替将军夫人调理身体。 可随着太医的到来,一个小道消息又传遍了府中各个角落。 温婉自从那日和沈御捅破了窗户纸之后,这几天就过得浑浑噩噩的。 院子里伺候她的两个小丫头,只当她是被夫人罚了,所以心绪不佳,精神不好。 往日里,后院里相处融洽的姑娘们,自从将军回来之后,便开始生出嫌隙。 温婉病恹恹的这几天,只有春娘会每日过来看她,给她讲府中发生的事。 春娘坐在小矮凳上,压低声音凑到温婉耳边说:“太医说,夫人宫寒难孕,怕是很难怀上将军的子嗣。” 闻言,温婉仰躺在软榻上,往窗外看了一眼,透过窗户看见一片漆黑的夜空。 今夜没有月亮,连星星都没有。 是快下雨了吗? 听见春娘的话,温婉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淡淡的道:“夫人子嗣艰难,这将军府里,不是有的是女人嘛。” 春娘却没她这么乐观,“女人是有,可将军只有一个啊。自从将军回府之后,夜夜都宿在夫人的房里,其他女人哪有机会见到他的面。” 闻言,温婉表情一怔,只眼中光亮渐渐暗淡。 “他……他和夫人圆房了?” 问出这个问题,对于温婉来说,还是出乎预料的难。 理智上,她知道该发生的一切已经发生,可感情上,她依旧无法自抑的难过。 身体和感情的分离感,让她精神禁不住阵阵恍惚。 春娘抓了一把瓜子,慢悠悠的嗑着。 “当然,将军回府的第二天早晨就是从夫人房中出来的。我听说当时将军可体贴了,还让人不要去打搅夫人睡觉,等夫人睡到自然醒,才送水进去洗漱的呢。” 回将军府的第二天? 如果温婉没记错的话,回府那天晚上,他是和她折腾了一晚上的。尛說Φ紋網 所以,他离开她这里之后,又去了夫人房中? “呵,”温婉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春娘仰头看了她一眼。 “这有什么好笑的,将军也是正常男人,和自己的妻子欢好,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春宵、春宵一刻值千金。” 春娘没读过什么书,只勉强认得自己的名字,所以说起文绉绉的话来,也磕磕碰碰的。 温婉抬手擦了擦眼泪,“对,你说得对。他们在一起欢好,就是理所当然的。” 她们这些小妾,才是闯入他们之间的第三者。 得亏这里是古代,她们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还情有可原。 要是放在现代,她们这些小妾,都得被原配扒光了扔大街上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春娘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而且啊,我还听说……太医给夫人调理身体的时候,老夫人让太医也顺便给将军瞧了一下。” “这一瞧,还真瞧出问题了。” 温婉一点儿也不意外,悻悻的扯了扯嘴角,“将军的身体……也子嗣艰难。” 她想起了,当初在娘娘庙的时候,沈御受了重伤,伤口的位置在大腿根部,那时候大夫就说过,他以后会子嗣艰难。 “你怎么连这个都猜到了。你真厉害。” 春娘顺嘴夸了一句,又叹气道:“老夫人听见这个消息,当时就和夫人抱作一团,两个人一块儿抹眼泪,又把王爷请过府来商量对策。” 将军府三代单传,沈御和赵氏都子嗣艰难,一个弄不好,将军府绝后都有可能。 这可是件顶顶的大事。 春娘:“王爷也是着急,和老夫人一番商量之后,就进宫面圣去了,说是一定要最厉害的大夫,来挽救将军府的传宗接代问题。” 春娘一脸唏嘘,温婉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将军府绝不绝后,干她屁事。 她一个失恋中的女人,对前任的感情生活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只可惜,春娘是个看不懂脸色的,话题又绕到了后院中的姐妹们身上。 “老夫人和夫人的意思,也不能只靠大夫,也得求求老天爷。” “所以对后院的姐妹们开了恩,说是只要想去拜送子观音的,就让大厨房准备香果,去总管那里拿了对牌便可出府。” 春娘说到这里,总算是提到了今日过来的正题。 她扯了扯温婉的袖子,讨好的笑道:“小婉,我也想去拜拜送子观音,你陪我去好不好?” 温婉惊了一下,嘴角扯了扯。 “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不做那啥……就算天天拜神都没用。” 得相信科学。 可这话,和春娘说,她肯定是听不进去的。 果然,春娘抿了抿唇,委屈的问: “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这样容貌不出众,性子也不讨好的,肯定是没资格生下大将军子嗣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掏心的话 春娘的问题,倒是把温婉问住了。 如果大将军不是沈御,她会毫不犹豫的鼓励春娘,按照封建社会的规则,争取最大的个人利益。 可…… 那个人是沈御啊! 她的前任! 她实在做不到鼓励其他女人去怀前任的孩子! 春娘见温婉不吭声,悻悻的笑了笑,缓缓松开了温婉的手。 “很晚了,我回院子睡觉了。” 春娘将没吃完的瓜子放回碟子里,站起身往外走。 借着摇曳的烛光,春娘的背影仿佛被暖色虚化。 她和这个时代所有身不由己的女人一样,虽然没读过书,却深切的在实践中感受到了阶级的鸿沟,且学会认命。 “春娘……” 温婉到底不忍心将她落寞离开,“我陪你去拜观音娘娘。” 闻言,春娘回过头,立刻就笑了。 “好。” 那一刻,温婉胡乱的想,有时候,像春娘这样,活得简单一点儿也挺好。 * 将军府门口,停着三辆马车,马车周围有五六个护卫和七八个丫鬟。 一个老嬷嬷负责安排大家的活计,老嬷嬷是将军夫人陪嫁的嬷嬷,姓刘,很得赵氏信任。 刘嬷嬷让家丁把供奉用的东西装进了最后一辆马车,又对门口等着的几个小妾说: “老奴陪着各位姨娘一起去拜观音娘娘,最近几天观音娘娘庙有庙会,人多眼杂的,各位姨娘可千万别乱走。” “各位姨娘就算体恤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万一姨娘们磕碰了,我们都得脱一层皮。” 顿了顿,刘嬷嬷又冷声道: “还有,最后一句,也是夫人交代我转告各位的。咱们沈大将军在朝廷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作为将军府的女人,定要谨言慎行,不可招惹是非。” 这话,还是很含蓄的。 就是让她们记住,她们是属于大将军的女人,不能和外男接触都是老生常谈罢了。 温婉站在边上,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等刘嬷嬷说完之后,才跟着另外几个小妾上了马车,马车宽敞,一辆马车可以坐四个人。 温婉自然和春娘上了同一辆,另外还有两个和春娘比较熟的小妾,花娘和小柔。 平时,小妾们虽衣食无忧,可也鲜少有机会出府。 如今能有机会出来,几个人都显得很兴奋,马车上了正街之后,就按耐不住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春娘指了指远处的一个戏台子,“小婉,你看,那个好像是南方来的戏班子,唱的词儿我一句都听不懂呢。” 温婉随意的睨了一眼,淡声道;“嗯,南方的乞巧戏,他唱的是老秀才考上举人,娶了十六岁美娇娘的故事。” 春娘笑了笑,“小婉,你好厉害,你听过这戏?可你不是南方人啊。” 温婉一怔,目光闪了闪,“这次流落在外大半年,偶然见过一个南方的戏班子,勉强记得几句而已。” “哦。”春娘倒是没说什么。 坐对面的花娘却搭了话腔,“说起来,小婉这段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吧,这次好不容易回了将军府,可得好好珍惜在府上的日子。” 温婉何其敏锐,立刻就察觉她话里有话。 “花娘,是有什么要提点我的?” 花娘手拿锦帕捂唇轻笑,“咱们都是姐妹,说什么提点不提点的,不过是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跟你说说而已。” 温婉不动声色,轻声道:“哦,花娘但说无妨,咱们是姐妹,没有介外的话。” 场面功夫而已,温婉又不是不会,以前在职场上,这种见人说人话的时候可多了。 表面上亲如姊妹,暗地里各种背刺丝毫不手软,谁当真把“姐妹”两个字当真,那就是真的惨了。 花娘终于找到机会开了口。 “前几日你一回府,就惹恼了夫人,我们都替你捏了一把汗。小婉你也是,刚回府,怎么能想着立刻往将军跟前凑呢。” 她佯装担忧的唉声叹气,“你也不想想,你在外流落这么长时间,刚回府,就算真的得到了将军的亲睐,肚子不争气就算了,要是肚子争气,真有了子嗣,这时候你怎么解释得清楚?不是给自己招来祸端吗?” 一番话,说得诚诚恳恳,似乎每一句都是站在温婉的角度来考虑。 可温婉听完之后,却实在是轻松不起来。 她看了一眼春娘和小柔,她们俩的表情果然也陷入了沉思。 果然,花娘的想法,从某种程度来说,就是目前大众的观点。 而且,如果不是阿柴刚好就是沈御,她不是已经给将军戴了绿帽子? “真麻烦。” 温婉嘀咕了一句,越发觉得这将军府后宅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可逃跑? 如果她果真和沈大将军素昧谋生,趁着将军府没有防范,兴许还有机会。 如今,在沈御发现她的身份之后,会轻易让她逃走?尐説φ呅蛧 恐怕不但不会,就算她侥幸逃了,以他的势力,分分钟也会被抓回去。 所以,还是得想办法让他主动放手,才能一劳永逸。 “小婉……”春娘思忖片刻,也道:“我觉得花娘说的,也有些道理。” 温婉应了一声,不咸不淡的道:“嗯。是有道理。放心吧,我现在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往将军跟前凑了。” 闻言,花娘和小柔互看一眼,两个人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相处两三年,这后院里的女人们都多少知道对方的底细。 像温婉这样的,容貌好,情商高,惯会讨好卖乖的,实在是她们的劲敌。 无论如何,如今少了一个敌人,对她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唯有春娘,听温婉这么说,眉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春娘轻轻的握住温婉的手,安慰道: “小婉你也不要着急,这次将军回府休息的时间长,等过几个月之后,凭你的本事,定能讨得将军喜欢的。” 温婉:“……” 等过几个月,她早不在将军府了。 心里这么想,她面上不显,只装作懂事的点头附和。 把话说开之后,马车里的气氛变得更轻松了。 几个年轻的姑娘就聊起头观音娘娘庙来。 “听说庙里的观音娘娘可灵验了,这几天庙会,好多达官贵人的夫人们都来上香。” “我也听说,为了每日的吉时香,还有夫人们挣抢不下,撕破脸的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权利的力量 温婉从她们口中得知,观音娘娘庙的庙会应很热闹。 但真到了地方,看见眼前喧闹的集市,她还是禁不住震惊。 庙宇坐落在一个山谷中,从山谷到驿道上足足三里路,而现在,道路的两旁都是各种各样的商贩。 行人穿插在商贩之中,挤得水泄不通,人还能勉强过去,但马车已经无法前行。 刘嬷嬷拧着眉头,只能让几位小妾下马车步行,又让护卫和丫鬟们护在两旁。 温婉走在中间,内心深处忍不住啧啧称奇。 虽然是在古代,但这样的集市规模依旧很壮观,她是研究历史的,最是明白文化的力量。 所以,她从未不曾小看过古人,除了科学技术,古人的智慧绝对秒杀现代的网上弱智儿童。 “钦天监替天祈福,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走在前头开路,手上的鞭子挥舞得轰轰作响。 有躲闪不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背上就挨了两鞭,疼得嗷嗷直叫。 温婉回头看去,就见壮汉开路后,一辆马车在侍卫们的护拥下艰难前行。 都这种情况了,还坚持坐马车? 难道又是一个装笔怪? 温婉撇撇嘴,倒也没想惹事,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春娘几人也是如此,跟随人群纷纷退让。 “这路又不是你们的,凭什么要我们退开?钦天监又怎么了?都是端朝的子民,都是祈福,你们祈得,我们就祈不得了?” 众人立刻往说话的人看过去,就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拦在了路中间。 那老者一身粗布衣裳,穿着一双老旧但干净的布鞋,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眼神也很犀利。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老者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就自觉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温婉等人在边上,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挤不出去,就索性留下看热闹。 拿鞭子的壮汉两步上前,举起手上的鞭子,吼道:“哪里来的泼皮,赶紧退开,否则别怪我手上的鞭子不认人!” 老者一声冷笑,不但不退,反而往前站了一步。 “你鞭子不认人,你这狗奴才也不认人?还是你马车上的主子不认人?” 一口一句狗奴才,老者骂人的气势实在是足,把壮汉都给唬住了。 要知道,在帝京,处处都是达官贵人,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吃亏的,都是他们这些马前卒。 壮汉的犹豫了。 他这一犹豫,老者乘胜追击,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叠写着小字的纸来。 只见老者将这叠纸抛洒在空中,纸张轻盈,被风一吹就落到了人群中。 老者一边扔,一边大吼: “天道不仁,血脉亲情,形同罔顾,冤沉海底,惶惶终日!” “天道不仁,恐生祸端于天下!拨乱反正,才能挽救万民于水火!” 温婉一抬手,就将落在她脑门儿上的纸揭下来。 纸上写的,和老者大吼出来的话是一样的。 春娘几人不认字,老者吼出来的话又文绉绉的,她们听不懂,所以表情还很懵懂。 温婉却越看越心惊,两句“天道不仁”,已经足够普通人满门抄斩了。 天道,何为天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古以来,天道总是和皇室兴衰息息相关。 这老者看似在骂天道,其实是在骂当今皇室! 再看这些漫天飞舞的“小广告”,就说明这老者是早有准备的。 温婉眉头一皱,拉着春娘疾步往人群外挤。 春娘还没反应过来,“小婉,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尛說Φ紋網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温婉没有多做解释,表情却很严肃。 只可惜,她还没走出两步,就被眼明手快的刘嬷嬷抓住了胳膊。 “婉姨娘!出门之前,老奴就叮嘱过,街上人多杂乱,让你们别跑,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 小婉和春娘毕竟是姨娘,算是半个主子,换了一般的老奴必定不敢如此跟她们说话。 但刘嬷嬷是赵氏身边最得力的嬷嬷,拿着鸡毛当令箭,手中权利比她们这些没有实权的小妾大得多。 温婉甩开她的手,冷声道:“刘嬷嬷,趁这会儿马车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我们还能趁乱出去。” “就凭刚才我们听了那老者的话,我们要是不走,恐怕性命不保。” 刘嬷嬷却丝毫不松手,“一个老泼皮发疯乱吼乱叫而已,你怕什么?别危言耸听,咱们是将军府的人,谁敢轻易要我们性命?” 温婉急得不行,声音也拔高了许多。 “我们是将军府的什么人?我们是小妾,你们是奴仆!你可知马车上坐着的是什么人?” 老嬷嬷被她的反应吓住了,一时之间也有些惴惴不安,可很快,她就镇定下来。 “你少唬我!我在帝京行走多年,连我也没瞧出马车山是何人,难不成你一个小妾还瞧出来了……” 温婉余光已经看见马车的车帘掀开一角,一只染着朱红蔻丹的手轻轻招了招。 一名侍卫便走到马车边上,似乎是在听马车里的人安排什么。 温婉额头惊出薄汗,不等刘嬷嬷说完,直接打断她道: “马车里坐的人是皇后娘娘!来不及了,先走再说!” “皇、皇后?”刘嬷嬷似乎也吓着了,呆愣愣的,下意识松开手。 温婉丝毫不耽搁,拉着春娘快速往外走。 身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随即整个集市都乱了。 温婉没有回头,春娘却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先前那个大吼天道不仁的老者,脑袋被一刀砍飞,直直的往她们这个方向飞了过来。 鲜血比脑袋先到,其中一滴落在了春娘的额头上。 她脸色瞬间惨白,尖叫一声便直接晕死过去。 温婉被晕倒的春娘拖累,也摔了个踉跄。 她跌坐在地,不等抬头,一颗鲜血淋淋的脑袋刚好滚在了她的脚边。 即便是见过大场面的温婉,也禁不住这种血腥的场面,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哆嗦了一下。 “皇后娘娘有旨!犯上作乱者,杀无赦!” 一句话,就宣告了这条集市上所有人的死刑。 侍卫们拿刀便砍,口口声声砍杀作乱者,可死在他们刀下的,分明是无辜的路人罢了。 权利的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第一百七十五章 唯一子嗣 一句犯上作乱,不过是上位者要杀人灭口的理由。 温婉脸色惨白,浅灰瞳仁里满是难以压抑的戾气和不服。 周围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百姓奔走逃窜,可手无寸铁的他们,哪里挡得住装备精良的宫廷侍卫手上的长刀。 温婉抬眸看去,入目之内,全是惊恐的面容和绝望的眼泪。 只可惜,普通人的眼泪,不过是弱势地位的挣扎,无法让上位者停下杀戮。 鲜血飞溅,也不知是谁的血溅在了温婉的眉眼之间。 一抹殷红,衬在愤恨的目光中,徒增妖冶。 刘嬷嬷被一个宫廷护卫追到近处,她跌倒在地,抬手去挡刀,胳膊瞬间就被砍下。 “啊!” 刘嬷嬷惨叫声起,连连吼道:“我们是将军府的人!贵人手下留情啊!贵人饶命啊!” 手拿长刀的宫廷侍卫,听见“将军府”三个字的时候,动作稍有停顿。 他回头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马车里的人并没有丝毫反应。 于是,侍卫知道了主子的意思。 “管你什么将军府,犯上作乱者,都得死!” 刘嬷嬷搬出将军府都没能让这些人顾忌,哭喊得更大声了。 要是边城守军在此,还能和这些宫廷侍卫争个高下,但这次护着她们出门的,是将军府普通护卫。 将军府护卫们这会儿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几个女眷。 眼看宫廷侍卫的刀已经架在了刘嬷嬷的脖子上,另外两个宫廷侍卫也距离温婉只有三步的距离。 温婉目光犀利,挣扎着站起身,直接往马车的方向冲。 一边冲,她一边用最大的声音吼: “我是沈御的小妾,我肚子里有将军府唯一的子嗣!” “我今日要是死在这里,沈御必不会善罢甘休!” “沈家三代单传,太医说沈御子嗣艰难,也许沈御这辈子,就只有得到这个子嗣的机会!” “沈御驻守边关为国尽忠,若连自己的子嗣都保不住,他做这大将军有何意义?” 每一句话里,她都提了“沈御”的名字。 这个名字,对端朝的每一个人来说,都如雷贯耳,尤其是朝廷上的人,更是知道沈御的厉害。 宫廷侍卫们可以假装不知道将军府的人是谁,但不能不知道沈御是谁。 沈御年少就是帝京城里有名的小霸王,仗着是安定王的独苗苗,就连皇子公主都要避让三分。 他又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别说动了他的人,就是动了他的东西,他都能跟个地似的,不顾脸面,闹到人家门口去撒泼。 如果温婉说的是真的,温婉肚子里的,真的是沈御的子嗣。 如果沈御的子嗣真死在他们手上,就算是皇后娘娘,必定都保不住他们。 当年的小霸王他们惹不起,如今的大将军,他们更惹不起。 所以,宫廷侍卫们在那一瞬间,本能的有了退缩之心。 这便给了温婉往前跑的机会。 温婉几步跪在马车前,再抛出一个炸弹。 “皇后娘娘千岁,请皇后娘娘饶沈家唯一子嗣一条性命!” 温婉直接拆穿皇后娘娘的身份,将所有的事情都摆在明面上。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他们杀光百姓,难道宫廷侍卫里的人,就是完全忠心耿耿的? 沈御如今身居高位,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用一个有用的消息去讨好他。 温婉只有放手一搏,赌皇后娘娘不敢完全相信人心。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时间却仿佛凝滞。 跪在马车前的温婉,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拱手行礼的时候,手臂因为用力而轻轻发抖。 而她眼睛里,却没有了恐惧。 她能做的,都做了,如果还不能为博得一线生机,那便是天意。 短暂的僵持,看似只是两个女人之间的博弈,实则周围的侍卫们都小心翼翼的盯着这个方向。 将军府的护卫们也偷摸摸的趁机多看了两眼。 在温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护卫们各个的表情都很精彩。 他们是真的没想到,后宅里默默无闻的小妾,竟然在这种生死关头,不但没有被吓破胆,还有勇气撒出弥天大谎。 不过,他们佩服归佩服,打心底却不看好结果。 毕竟,将军府的子嗣? 这是能随便撒谎的吗? 也太容易被拆穿了。 果然,马车里很快传出了银铃般的笑声笑声。 笑声罢,马车内便传出一个温柔的声音。 “沈大将军才回帝京几天?这么快,就有子嗣了?你是觉得……本宫很好骗?” 温婉早准备好了说辞。 温婉:“许是沈大将驻守边关、为国尽忠,所以得国运庇佑,才幸得一分运气,一举……就让民女怀上了子嗣。” 这话说得漂亮,沈大将军能有子嗣,都是替国家尽忠的功劳。 皇后娘娘要是否认这份幸运,就否定了忠臣良将,否认了国运。 马车里的人沉默片刻,随即冷冷的笑了。 “你这丫头,嘴巴真是厉害,倒是比朝堂上那些大儒也不遑多让。” 温婉神色不动,“民女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皇后娘娘这才掀开帘子的一角。 温婉是个胆子大的,仰着脖子和马车里的人对上。 逆着光,她没能看清皇后娘娘的容貌,只隐约看见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 那一刻,温婉内心深处禁不住嘲讽拉满。 何其可笑,有着如此柔情似水的眼睛的人,杀起无辜百姓来,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来人。” 皇后娘娘轻轻唤了一声,“沈大将军为国为民,将军府的人自然不可能是犯上作乱的贼子。不过口说无凭,还是要让沈大将军来一趟认认人的。” 顿了顿,皇后娘娘又道:“但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这条街上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走,就……先安置在观音娘娘庙的后院吧。” “是!”一名宫廷侍卫领命。 皇后娘娘似想起什么,又说:“对了,刚才一番慌乱,想必这位姑娘也颇受惊吓,你派人去宫里将李太医接过来,好好替这位姑娘瞧瞧。” “她可是说她肚子里有沈大将军的子嗣呢,金贵得很,出不得半点儿纰漏。” 话说得好听,无非就是让太医来验明正身而已。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先来后到 不过,能让杀戮暂停,对温婉来说,已然是最大的成功了。 她浑身一松,勉强咬紧牙根,才让自己不至于瘫软在地。 将军府的护卫们反应很快,立刻就聚拢在温婉周围,就连花娘和小柔都搀扶着晕倒的春娘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的马车先行,宫廷侍卫们将庙会上幸存的人们赶到一处,胁迫着众人往观音娘娘庙的后院走。wWW.xszWω㈧.йêt 温婉粗略看了一眼,幸存下来的人应该还有一两百人。 而那些死去的…… 温婉脚步一顿,没忍住回头。 只一眼,她便眼眶发红,鼻头酸涩得厉害。 满地的尸体,一层盖着一层,鲜血汩汩的流淌,染红了土地,其中不乏年龄小的孩子,也许他们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又是死在谁的手下。 人命如草芥,才是这个封建时代的真实写照。 她前三年在将军府后宅足不出户,被圈养得太好,在将军府的保护下,她甚至从未真切的感受过阶级的残酷。 后来去了边关,几次经历生死,也听说过那些泯灭人性的残忍故事。 可身边一直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每每深处地狱,却也能窥见人性的曙光。 而此刻,她却从头到尾觉得刺骨的冷。 原来,普通人在极致的权利面前,所有的挣扎都宛若徒劳? * 天空阴沉沉的,山中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能瞧见阳光铺洒,此刻一阵妖风吹过,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朦胧的雨雾里,仿佛观音娘娘庙都多了些缥缈的仙气。 可谁又知道,此刻跪在观音娘娘铜像面前的皇后,在这“仙气”笼罩下,是人是鬼? 钟声响起,悠扬而宏远。 温婉瑟缩在角落里,听见这钟声,浑身打了个激灵,瞬间从浑浑噩噩的状态清醒过来。 春娘比她先醒,正挽着她的胳膊哭得伤心。 “小婉,你总算回神了。我们还以为你被吓痴了!” 温婉唇色微白,看一眼天色,问:“我们在这里多久了?” 春娘摇摇头,倒是一旁的花娘回答道:“已经两个时辰了。” 温婉眉头微蹙,“两个时辰,那……太医和将军,应该都快到了。” 春娘一听,神色顿时紧张,“那可怎么办?太医一来,你说你怀了将军子嗣的事儿,不就要被揭穿?那我们……我们所有人就难逃一死!” 春娘虽然没有看见温婉放手一搏的那一幕,可先前已经从花娘的口中听见了那个惊险的过程。 春娘是很难想象,向来与世无争的小婉,居然会做出那番大事的。 花娘也跟着点头,“是啊,不只是太医,就算大将军来了,我们也未必能保住性命。” 先前将军府这群知道温婉底细的人已经合计过了,可无论怎么推想,他们都是死路一条。 小柔不断抹眼泪。 “对。我们几个是不受宠的小妾,将军连我们的面都没见过,刘嬷嬷和护卫们都是下人,沈大将军怎么可能为了我们跟皇后娘娘撕破脸。” 她们心底清楚得很,大将军再厉害,也是朝廷的官。 而皇后娘娘更是身份尊贵。 如果今日来的是将军夫人赵氏,大将军兴许还会为了赵氏和皇后娘娘要个人情。 而她们这些…… 本就是其他人送给大将军的“玩意儿”而已,就算交给人牙子也卖不了几个钱。 如果温婉肚子里真揣了将军的子嗣还好,可她分明没有,不过是拖延了时间而已。 她们越想越伤心,几个女人便忍不住抱头痛哭。 几个护卫也是垂头丧气,眼中的光亮也渐渐消失。 温婉抿着唇,“你们别这么悲观啊!以我对大将军的了解,他不是这种弃我们于不顾的人!而且,就算我们不是将军府的人,只要他在,也不会让皇后滥杀无辜!除非……” 除非他不是端朝的大将军。 可他是。 他上阵杀敌,奋不顾身,将生死置之度外,为的,不就是身后站着的端朝百姓? 所以,他一定会来,而且一定会护着他们。 春娘抽噎着耸肩,结结巴巴的问:“你、你都没见过大将军,还说什么以你对大将军的了解?小婉,你不用为了安慰我们而故意说这些话的。” 温婉:“……” 她嘴唇动了动,还想多说几句,可后院的门打开,两名护卫疾步走到她跟前,一左一右架住她的胳膊将她带走。 温婉只来得及回头喊了一句,“相信我,将军一定会护住我们的!” * 雨还在下,偏房里的光线很暗。 钦天监的人点燃了屋子两旁的油灯,烛光摇曳些许后才堪堪停下。 昏黄的光落在温婉的脸上,她表情淡定,内心却慌得不行。 她可以安抚春娘她们的情绪,却很难安抚自己的紧张。 坐在上方的,是一个穿戴雍容华贵的女人,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五六岁,长相秀丽,尤其一双眼睛明媚动人,举手投足皆是世家千金的端庄沉稳。 温婉抬头看了一眼,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叹。 不愧是能母仪天下的人物,尽管灵魂脏得跟茅坑里的屎一样,但这形象真的很能唬人。 皇后娘娘嘴角带着从容的笑意,也在近距离打量温婉。 “倒是有几分姿色,是个能让男人心动的。” 女人看女人,角度最是刁钻,如果不知道皇后娘娘的真面目,能得她一句肯定,温婉必定会得意洋洋一番。 可惜现在,她根本笑不出来,还由心生出一股子恐惧。 皇后娘娘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热茶,漫不经心的道: “本宫派人去请了大将军,也派人请了太医,你说……是太医先到,还是沈大将军先到呢?” 看似无关紧要的先后顺序,实则才是决定他们命运的关键。 如果太医先来,率先拆穿了她的谎言,那等沈御赶来的时候,就只能替他们收尸了。 突然,门外响起脚步声。 温婉藏在袖子里的指尖颤了颤,心里默默念着:“沈御,你一定要先来啊!” 只有他比太医先到,他们这些人才有活命的机会。 她跪在地上,目光灼灼的盯着门口。 房门被推开,有人影在门前晃了晃。 随即,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出现在温婉的视线里。 她顿时心凉了半截。 “完了!” 这下死定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怀有子嗣? 李太医进屋之后,先是向皇后娘娘行了礼。 皇后娘娘摆摆手,“李太医免礼,看病要紧。李太医好好给这位……夫人,把把脉。” 能在宫里当太医,自然要得有察言观色的本事。 皇后娘娘一声“夫人”,李太医心中就有了谱,他拱手应是,这才走到温婉对面坐下。 “夫人请伸手。” 李太医将垫子放在桌上,又从药箱里取出一方丝帕。 温婉脸色发白,目光落在那方丝帕上,略显犹豫,却还是抬起手,任由李太医把脉。 主位上,皇后娘娘淡然的喝茶,一副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温婉余光扫了一眼皇后娘娘,实在是很难理解,为何滥杀无辜的人,竟然会有如此出尘的气质。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么? 皇后娘娘察觉到她的目光,幽幽回过头来,“夫人……如此看本宫做什?” 温婉抿了抿唇,沉声回了一句,“没什么,就是好奇,人都说相由心生,可我观皇后娘娘,却觉得这句话着实不靠谱。” 皇后娘娘先是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温婉是拐着弯骂她心狠手辣。 “你这人,倒是有点儿意思。本宫这么多年了来,还是头一次看见死到临头,在本宫面前却不显畏惧,甚至……还有勇气讽刺本宫的人。” 顿了顿,皇后娘娘叹了一口气。 “可惜,你遇到本宫晚了。如果待在闺中之时,你若是遇上本宫,本宫必定会栽培你在宫中做个女官。”尐説φ呅蛧 温婉挑眉,“我……感谢皇后娘娘抬爱?” 她连自称都变了,不再一口一个民女,反而就自称“我”。 这在皇室面前,已经是大不敬了。 可现在温婉可不在乎,总归一个称呼而已,对于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是最关键的问题。 皇后娘娘轻笑一声,“抬爱倒是说不上,不过……世间女子皆愚昧,难得遇上个有胆子,也聪慧的。” 能做皇后的人,果然不是个蠢笨的,寥寥几句,就显得自己高深又聪明。 不过,温婉对她的高深打个问号。 光天化日,在庙会上就对普通人下杀手,是个聪明人能干出来的事? 背上这种恶名,她皇后的位置还做不做了? 温婉想到这里,心头突然一跳。 不对! 她能想到,这母仪天下的人怎么会想不到? 可她还是做了。 即便她会因此背上滥杀无辜的罪名,她也做了。 那就说明,她这么做,值得。 能让皇后娘娘不惜折损羽毛去做的事,是什么? 一瞬间,温婉的额头上冒出冷汗。 这个世界上,能让皇后百般讨好的,只有她的丈夫…… 天下之主。 温婉突然心底升起一股子害怕来,此刻,她反倒是不想沈御来了。 皇后娘娘:“李太医,这位夫人身子怎么样?” 李太医捋着胡子,眉头紧紧的拧着,他正要开口,却被温婉抢了话头。 只见温婉突然收回手,转身跪在皇后娘娘面前。 “娘娘,我知错了!我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其实我不是将军府的小妾,我也没有怀孕!” “娘娘要杀要剐,我都认!” 她突然态度大变,倒是让屋子里的众人都愣了一下。 皇后娘娘似乎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她像是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笑道: “看来你真有可能是沈御的女人,倒是比本宫预料的还要聪明。不过可惜,沈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就算你现在死了,他依旧脱不开干系。” 闻言,温婉身形一晃,惊得浑身提不起力气。 皇后娘娘轻叹一声,“不过,既然你承认是在用沈家唯一的子嗣要挟本宫,那……便是死得名正言顺。” 她抬起手招了招,立刻有侍卫上前。 侍卫领命,拔出匕首走向温婉。 温婉脸色虽白,但目光却没有丝毫怯懦。 第一个出声阻拦的,是李太医。 他急匆匆站起身,挡在温婉的面前,又躬身向皇后娘娘朗声道: “娘娘,您刚才提到了沈大将军,那这位夫人,是将军府上的?” 皇后娘娘淡淡应声,“兴许是。” “那这位夫人就不能杀啊,她、她真的怀有子嗣。” 李太医的话音刚落,皇后娘娘满脸震惊,温婉也脚下踉跄,险些平地摔个大马哈。 温婉瞪大了眼睛,嘴角止不住抽动。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你说谁有子嗣?子什么嗣?” 许是太过震惊,所以温婉一口气问出一串问题。 李太医沉声解释,“夫人,您的确是有了子嗣,不过这才几天的功夫,胎像还不稳定,您可不要激动,万一动了胎气就麻烦了。” 温婉也不想激动,可实在是…… 她缓缓摸了摸小腹的地方。 难道,这里真的有了一个小生命? 不是说沈御子嗣艰难? 回帝京之后,就一次就怀上了? 那些说他子嗣艰难的,怕不是庸医? 皇后娘娘见她这反应,镇定的神色终于有了松动,她脸色一沉,冷笑一声。 “李太医,你可瞧仔细了?” 李太医朗声回答:“老夫在太医院多年,若是连喜脉都瞧不准,岂不是有愧圣恩。” 皇后娘烦躁的扶额,眸中杀意一闪,正准备开口,就见门外响起贴身小太监的声音。 “沈大将军,还没通报呢,您、您不能硬闯啊!您等奴婢去通禀……” 小太监话都没说完,沈御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他一眼就看见跪在地上的温婉,顿时眉头一皱。 他凉悠悠的扫了一眼主位上的皇后娘娘,先行了一礼。 随后,才冷冷的说:“皇后娘娘,小婉虽只是微臣的一个小妾,但如今怀有身孕,空地上凉气伤胎,可否让她起来说话?” 闻言,皇后娘娘犹豫一瞬后摆了摆手,“起身吧。” 温婉在沈御的搀扶下站起身,眸中的疑惑却徒然升起。 李太医刚诊断出来她怀孕,这还没告诉他呢,他也知道了? 还是他和她心有灵犀,知道这种时候,她只能用怀孕这一个借口拖延时间? 沈御扶着温婉在一旁坐下,他却没坐。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下,他转身走向那个手中拿着匕首的侍卫。 突然,他抬起手,一巴掌甩在了那侍卫的脸上。 “怎么,你想杀了老子的女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给个面子 嚣张! 十分嚣张! 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也敢动手打皇后娘娘的人。 屋子里一群人都惊呆了,一个个表情都很精彩,有人震惊诧异,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欣喜鄙夷。 就连温婉都吓得合不拢嘴,她完全没料到,居然是他率先发难。 不过,如此霸道的他,看起来倒是挺帅? 温婉嘴角一扯,轻咳一声,赶紧眉眼低垂,掩住眼中的惊艳。 被打的侍卫踉跄后退两步,半张脸瞬间红肿,他愤怒的盯着沈御。 沈御又举起手,“还看?再看老子揍死你!” 态度嚣张又蛮横,完全不像在边关时沉稳睿智的模样,倒像个做事莽撞的二世祖。 对了,沈御在去边关之前,在帝京可不就是个二世祖小霸王么? 所以,大家震惊之余,又很快释然。 皇后娘娘清了清嗓子,用语气熟稔的说:“行了。多年不见,你这还是一点儿没变,做起事来还是不管不顾的。” 沈御这才不情不愿的放下手,“轻姐,这可不能怪我,我的东西,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谁动了,就是不给我面子。” 轻姐? 温婉诧异的睨了他一眼。 皇后娘娘捂嘴轻笑了笑,“现在肯叫我轻姐了?刚才不是一口一个皇后娘娘?” “哎,你这护短的性子,比以前还拗。不就让你的小妾跪了一会儿,居然连轻姐都不叫了。” 两人说话的态度自然,就好像多年不见的朋友,尤其是皇后娘娘的语气,表面上看,竟透着几分宠溺? 他们两个早就认识? 诸多疑问在心头,可现在都不是解答疑惑的时候。 沈御在皇后跟前,似乎一点儿都不客气,自顾自的拿起茶壶替自己倒了茶喝。 “轻姐,一个小妾而已,我后院一大堆呢,就她的话,我有什么好护着的?轻姐要打要罚,全凭轻姐高兴。” 顿了顿,他抬手一指温婉的肚子。 “可她肚子争气啊。就这么个玩意儿,居然揣了我的种,我能怎么办?” 沈御说到这里,郁闷道:“太医说我子嗣艰难,这几天可把我父王和奶奶都急坏了,天南地北的给我到处求药。他们动静儿太大,现在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我沈御就快要绝嗣了?” “我都快成天下人的笑话了!” 他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好了。这玩意儿肚子里有了我的子嗣,回头生个儿子出来,必能让那群看热闹的老匹夫闭嘴。” 一席话说下来,倒好像他是最委屈的那个。 皇后娘娘眼中流光变换,不慌不忙的喝着茶,隔了一会儿,才笑了。 “你也是,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矜贵,怎的还让她出来乱跑?” “今日有犯上作乱的贼人闹事,要不是本宫刚巧碰上,万一磕了碰了她,回头可怎么办?” 不愧是能引领后宫的人物。 两句话,便颠倒黑白。 皇后娘娘一行,从差点儿杀了将军府众人的恶人,变成了从贼人手中护住了众人的功臣。 这就是传说中的长袖善舞? 这皇后,活该这种人来当! 温婉气的想笑,心里的恨险些化作实质,真想替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一刀噶了她! 许是她眼神里的杀意没藏住,沈御不着痕迹的往她跟前一站,正好用身影挡住了她的表情。 他背对着皇后娘娘的方向,偷偷冲温婉使了个安抚的眼神。 温婉复又低下头,掩住情绪。 沈御抬手捏住温婉的下巴,当着众人的面,冷声叱喝道: “你这蠢女人!以为怀了我的子嗣,就无法无天?让你去拜神求安胎,你也能惹出祸事来!你且等着,等孩子生下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连骂人,他都舍不得用任何恶毒的字眼。 温婉嘴角一扯,佯装被他吓到了,哀哀戚戚的哭诉道:“将军息怒,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知道错了,求将军饶恕奴家吧。” 两人一唱一和,主位上的皇后娘娘不咸不淡的开口。 “行了,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李太医说不能情绪激动。你可别吓唬她了,回头孩子真出了事,按你那不着调的性子,没准儿还会怪罪到本宫的头上。” 沈御回头,“那哪儿能呢,我就是怪这群奴才,也不敢怪轻姐的。” “嘴贫。”皇后娘娘笑了一声,“好了。雨也停了,天色也不早了,赶紧把将军府的人领回去吧。” “是。” 沈御恭敬的应声,粗鲁的扯住温婉的胳膊拉着温婉走。 温婉边走边哭,一副小意讨好的模样。 两人离开以后,侍卫首领走到皇后跟前。 “娘娘,就这么让他们走吗?” 皇后娘娘眼神阴霾,“不然呢?你留得住沈御?你敢留他?”小說中文網 侍卫顿时不敢吭声。 片刻之后,皇后娘叹了一口气。 “罢了。差人去后院把那些人放回去吧,就说死在庙会上那些人都是犯上作乱的贼子,本宫现已查明,他们都是被无故牵连,只要他们和贼子划清界限,留下证词,就平安能回家。” 侍卫领命,立刻去办。 皇后娘娘的脸隐在阴影里,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她的表情从嫉妒变为狰狞。 “真是可笑!一个卑贱的小妾,居然胆敢怀上他的子嗣!” * 将军府的众人被放出观音娘娘庙,金木派人在门口接应,将受伤的众人分别安置上马车。 沈御拉着温婉最后走出来,金木立刻快步迎上去,见温婉全须全尾,这才松了一口气。 “先回府。” 沈御只说了三个字,金木便点头应下,立刻指挥马车队伍启程。 沈御率先上了马车,又对温婉伸出手。 温婉将手放进他的掌心,他牢牢握住后,用力一拉,就将她拉入马车。 温婉收不住势头,直接跌坐在他的腿上。 不等她说话,沈御一口就咬在了她的唇上。 他咬得很重,疼得温婉眼眶都红了,才放开她。 沈御沉声说:“真是个惹祸精!连皇后都敢惹。要是我晚来一步,你这颗脑袋就挂在城门上了!” 温婉撇了撇嘴,拍了拍肚子,“怕什么,我这不是有了你的子嗣么?有它在,你不来皇后就敢杀我了?” “呵,”沈御嘲讽的笑出声,抬手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子嗣?你就真对我这么有信心?我就这么能干,一次就能让你怀上?”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小瞧了他 不等温婉回过味儿来,沈御的手已经覆在了她的小腹上。 “我倒是希望,你怀上我的子嗣,可惜……” 温婉怔了怔,一掌拍开他的手,“所以,我根本没有怀孕!那个太医,是你的人?”尛說Φ紋網 闻言,沈御顿感一阵后怕。 “不是。” 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但是他欠我一个人情。天大的人情。” 温婉略微一想,头皮也是禁不住发麻。 “所以,是太医听皇后娘娘提了你的名字,知道我是你的女人,所以才冒险撒谎,控制住了局面?” 看似简单的一个谎言,实则背后牵扯太深。 能在太医院任职,还能在这种时候,被皇后娘娘请来诊脉,必定是皇后娘娘的人。 皇后娘娘的人,却冒着医德有损和背叛皇后娘娘的风险,救下了沈御的人。 但凡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温婉和后院的一百多普通百姓,此刻已成刀下亡魂。 想到这里,温婉收敛神色,抬眸看向沈御,嘴唇颤了颤,最终却只说了一句。 “谢谢。” 生活在帝京这个风云场,果然像是走钢丝,一步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再一次,温婉恨不得立刻逃离权利旋涡的中心。 沈御缓缓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心里虽然后怕,但眼神却装满了庆幸。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当年的一个善念,救下了你,也救下了无辜百姓。” 顿了顿,他又叹道:“只可惜,还是有不少人惨死在侍卫手中。” 他目光犀利,说话的时候,不自觉染上战场杀神的戾气。 温婉知道,曾在战场上舍生忘死守卫边疆的他,比她更心疼那些枉死的无辜百姓。 连她都意难平,更何况身为大将军的他。 温婉抿了抿嘴唇,暂时放下和他的冷战,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 手指摩挲在他的手背上,她安抚道:“我相信端朝有你这样的人在,公道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总有一天会到来。” 听她这么一说,沈御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你……”沈御悻悻的扯了扯嘴角,“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出乎我的预料。” 她没有一腔圣母心的指责他,为何不直接正面指责皇后娘娘,为何不立刻进宫禀明皇上,揭穿皇后娘娘的真面目? 也没有被皇后娘娘一番残酷杀戮吓破胆,而一蹶不振,从此认命生不起反抗的念头。 因为温婉和他曾经共生死,她了解他。 但凡这条路走得通,哪怕搭上他的性命,他也一定会和皇后硬钢到底。 既然他没有选这条路,那只能说明,直接揭发皇后,行不通。 那时候,温婉并不知道她的这份信任,于沈御来说有多重要。 就像是一个独行于夜色的人,偶然发现,有一只五彩的蝴蝶一直陪伴在他身旁。 那一刻,仿佛蝴蝶翅膀上的颜色弥漫开去,让整个世界就充满了色彩。 “小婉,”沈御哽咽着,将她搂入怀中,“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为了我、为了我……” 温婉任由他抱着,却突然冷笑一声,“为了你留在将军府?” 沈御轻轻点头。 温婉叹气道:“你看,连你都说不出口,让我为了你,留在将军府后宅,穷极一生,做一个不得自由的小妾。所以……” “你知道我的答案的。” 沈御还想再挣扎一下,“我不会禁锢你,你不用和其他人接触,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可以……” “沈御!” 温婉声音一沉,“难道你也要像其他男人一样,用假大空的承诺,来哄骗我留下吗?” 被她一吼,沈御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好像温婉才是那个铁石心肠的恶人。 他用咳嗽掩饰了哽咽,又转开头去,避开温婉的视线。 好一会儿,兴许是他调整好了情绪,这才回过头来。 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冷静,只是眼角还残留着一抹殷红,泄露了刚才的失态。 “抱歉,刚才没忍住。我知道,你这样的女子,没有人能让你做妾。我答应你,以后再不提这样的话。” “只是,如今你怀有我的子嗣这件事,恐怕短时间内还得瞒下去。” “等……” 他话声一顿,喉头滚动后才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等这件事过去,我放你离开将军府。” 温婉以为,她要费些心思,才能让他放手的,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了? 这倒有些着实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如此,倒显得她小人之心了。 他比她以为的,还要好。 可惜,这样好的他,却注定不是她的良人。 温婉鼻头发酸,眼泪不争气的流出,而她却浑然未觉。 沈御见她落泪,颤颤巍巍抬起手,指腹擦过她的脸颊,轻声道:“我如你若愿,你倒是哭上了。” 他这么一说,温婉越发忍不住。 她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像是要将所有的不甘都发泄出来一般。 马车外,骑马的金木和一干将军府护卫,都惊讶的往马车的方向看。 他们以为,温婉是受了惊吓,所以才放声大哭。 女人嘛,再聪明,胆子还是小的,那等残忍的血腥场面别说她了,就是他们男人看了也难免动容。 * 黄昏时分。 马车回到将军府。 守门的小厮拉开厚重的朱漆大门,就见大将军抱着一个娇弱的姑娘从马车上走下来。 起初,小厮以为自己眼花了。 直到大将军走到跟前,又从他跟前往后院走,他才回过神来。 小厮一张嘴合不拢,堪堪上前问跟随其后的金木。 “金校尉,我没看错吧,大将军、大将军怀里抱着个女人?” 而且,那女人的侧脸,还有些眼熟,他是哪里见过来着? 金木随口回答,“对。你没看错。” 小厮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大,“啊?” 金木抬手在小厮的后脑勺拍了一下,“啊什么啊?不止如此,小婉姑娘肚子里还有了大将军的子嗣!” 小厮瞬间石化,等金木离开之后,他笼着袖子圈地打转,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想了想,赶紧往主母赵氏的主院跑。 “这个消息,得快些告诉夫人才行。” 第一百八十章 生育工具 关系错综复杂的帝京,消息传播速度不亚于现代短视频。 不过一个晚上,沈大将军的小妾怀有身孕这件事就传遍了各个世家。 就连圣上,都连夜差贴身太监送来了安胎补品。 有消息灵通的家族,紧跟圣上的步伐,也不管天已经黑透,陆陆续续的往将军府送礼。 一拨一拨的人,全都是将军府老夫人亲自接待的。 赵氏得了小厮禀告消息后,就没走出过房门。 她的贴身嬷嬷跟着温婉等小妾出门,回来的时候就剩半条命,如今又得知温婉怀了身孕,一时之间,她实在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算算沈御回府的时间,赵氏又忍不住抹眼泪。 贴身大丫鬟将安神茶递到赵氏手边,劝道: “夫人,您喝口安神茶,好好睡一觉,这些个烦心的事,等明天睡醒了再说。” 赵氏摆摆手,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叹声道:“大夫说我子嗣艰难,我本就打算找个听话的小妾替将军留后的,那个赵小婉,我难道苛待过她?” 她越说越气愤,“她何必如此不给我留脸面,这才几天,就使狐媚手段爬上将军的床?就不能……不能再等几天?” 大丫鬟一心向着夫人,也骂道:“夫人说得对,这小贱蹄子,以前看起来还挺老实,谁知道在外面晃荡了几个月,这次回来之后跟变了个人似的,滑头得很。” 赵氏又连连叹气,“也怪我肚子不争气,给了这小蹄子可趁之机。如今……我怕是成了满城夫人们口中的笑话了。” “夫人可千万别这么想,小婉再能耐,也只是个妾而已,将来她要生下孩子,不也是放在您的名下养着。” 大丫鬟旁观者清,更加冷静。 “她的孩子养在您膝上,那她以后要替孩子着想,也得巴结着您,所以啊,您犯不着为此烦心。就当她……是个替您生孩子的玩意儿。” 道理是这个道理,赵氏自小受的就是世家千金的教育。 在她们世家千金看来,丈夫是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妻子的,她们从小学的,就不是怎么去丈夫跟前邀宠。 她们学的是怎么打理后宅,学的是怎么管教丈夫的妾室和府中的奴仆。 赵氏从头到尾,并不是在意小妾生孩子。 沈御一直是帝京名门闺秀钟意的儿郎,赵氏对他也一直是喜欢的,所以道理归道理,事情真摆在面前,她也忍不住陷入烦忧。 幸好,丫鬟的一番开解,让赵氏渐渐冷静下来。 “你说得对,我何苦跟一个看我脸色生活的小妾置气。罢了,婆母一个人在忙,我做儿媳的,去替婆母分忧才是正经事。” * 前院的忙碌,丝毫和偏院里沉睡的温婉不相干。仦說Ф忟網 回来的路上,她哭累了,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沈御将她送回房之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在院中唤来了平时伺候温婉的两个小丫鬟。 两个小丫鬟年纪都很小,放在现代,还是上小学的年纪。 在其他地方,这样的小丫头是必定不会得到主子重视的。 可在温婉这里,这两个小丫头倒是被养得白白胖胖。 沈御目光扫过对着的两个小丫头,淡声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小丫头还从未和大将军说过话,此刻两个小人儿战战兢兢的跪着。 个子稍高的丫头回答道:“奴婢恭喜,她叫发财。” “恭喜发财?”沈御嘴角一扯,随即无奈的摇头。 倒是像温婉会取的名字,真是掉到钱眼儿里了。 沈御:“平时这院子里,你们都干些什么活儿?” 恭喜回答道:“上午的时候,我负责打扫院子,发财负责洗衣,下午的时候,婉姨娘会教我们认字和吹笛子。” 闻言,沈御眸光一闪。 “教你们认字?还吹笛子?” 许是因为欢喜,这次回答的是发财。 发财乐呵呵的说:“对,婉姨娘跟我讲一个故事,就教我们认十个字,如今我们都认得好几百个字了。” “呵,”沈御轻笑一声,目光落在发财别在腰间的竹笛上,“她教你们的什么曲子,吹来我听听。” 两个小丫头互看一眼,然后拿起笛子,像模像样的起势,随即便真的吹完了一整首曲子。 曲调一高一低,一唱一和的配合,错落有致,却别有一番意境。 这曲子沈御从未听过,可他年少时身为安定王世子,丝竹之约虽不精通,但却听过不少,能让他赞叹的,必定是大家名流之曲。 “这丫头,会的还真是不少。” 如果这会儿她在面前,兴许又会敷衍的说一句“略知一二”罢了。 沈御眼神渐渐柔和,手指敲在桌面上,又问两个小丫头,“你们会做饭吗?” 两个小丫鬟同时点头,发财憨憨的说实话。 “会做。不过……婉姨娘说我们做的是猪食。这段日子都是从大厨房取饭吃。” 闻言,沈御眉头一皱。 恭喜以为是发财的回答惹怒了他,顿时拉着发财害怕的跪下。 沈御摆摆手,“行了。跪得这么不麻利,想必她平时也不叫你们跪,以后你们还是听她的,顺着她的心意,她叫你们不能随便跪,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你们也不能跪。” 两个小丫鬟懵懵懂懂,似乎不懂沈御这话的意思。 沈御也没打算多做解释,又道:“明日我会派个两个人来,以后吃食都在院子里做,每一样进她口里的东西,都不能过外人的手。” 他冷冷的恐吓,“她对你们好,你们就要感恩。你们好好伺候着,如果她出了任何纰漏,你们,还有你们的老子娘,本将军一个都不会放过。” 压迫感全开的大将军,哪里是两个小丫头可以直视的。 两个小丫头不断的磕头,连声道:“奴婢记下了!” 沈御这才站起身,犹豫了一下,没忍住走到房门口,站在门外看了一眼裹在被子里一团的女人。 她睡觉不老实,一条腿已经悬在了床边上。 沈御本来打算走的,可转身没走几步,还是折返回去。 他将她跑到被子外的腿又塞了回去,又恶狠狠的低声警告。 “再不老实,把你屁股打肿!” 可笑的是,他用最小的声音,说了最凶狠的话。 睡梦之中的温婉,哪里听得见他这蚊子声音,完全没把大将军的警告听进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打错算盘 一大早,赵氏就领着一群人来到了偏院。 跟着赵氏来的人里,其中一名老嬷嬷和两个厨子是沈御亲自指定的。 小小的院子,乌泱泱挤满了人,恭喜和发财两个小丫头烧茶水都忙不过来。 赵氏一见面,就亲切的握住了温婉的手。 “小婉妹妹,这次可真是辛苦你了。为了将军府的香火,你可是立了大功。” 温婉还没反应过来,赵氏就将手上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滑到了她的手上。 赵氏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这是我身为主母的一点儿心意,你收下,不得推辞。等将来孩子生下来了,我还会备一份大礼嘉奖你。” 开门见山,以利许人。 不得不说,世家千金出身的赵氏,对于御下是有一套的。 换了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这个时候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可温婉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夫人……” 她眉头皱了皱,凑近赵氏道:“可否进房中说几句亲密话?” 赵氏愣了一下,对身后一群人交代一番。 “这院子里只有两个小丫头,你们这些姐姐、婶婶的,多帮衬下,将院子里的箱笼都规整好。” 交代完这些,赵氏便牵着温婉的手腕进了屋子,又让贴身大丫鬟守在门口。 * 进了屋子,赵氏脸上的热情稍微减了两分。 “小婉妹妹,是有何话要说?” 温婉抿了抿唇,也不绕弯子,“夫人,我从未想过和您争宠,也从未想过跟后院里的小姐妹们争宠。” 赵氏闻言,表情怔怔,随即便客套的说:“我知晓了,小婉妹妹这是怕我怪罪你这么快有了将军的子嗣?” 她轻轻扯了扯嘴角,“小婉妹妹大可不必担心,只要你安心生下孩子,将来你们母子我都会照顾好的。” 温婉一听赵氏这话,就知道赵氏是把她刚才的说辞,当成是小意服软。 在后宅里,好听话随口就能说,可有多少话是真心的? 赵氏不信,温婉也没有意外。 “夫人,我跟您说句实话,你要是想打着让我生孩子,给您来养的打算,那就打错算盘了。” 有些人,既然永远不能做朋友,又不想和她虚以委蛇,那撕破脸未尝不是个快速解决麻烦的好办法。 闻言,赵氏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赵氏:“你、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温婉叹了一口气,“你别动怒,我没有要挑衅你在将军府后院里权威的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赵氏冷笑一声,“你一个小妾,生下来的孩子养在哪里,岂是你说了算的?” 温婉也不急,缓缓抬起眸子,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可我能不能生下这个孩子,总能说了算,对吧?” 赵氏哪里想到,向来不争不抢,跟个透明人一样的温婉,居然敢威胁她。 可偏偏,赵氏从跟她单独进入这个房间开始,就踏进了温婉挖好的坑。 院子里这么多人看见她们单独相处过,但凡温婉肚子里的孩子出了问题,她就脱不开干系。 想通这个,赵氏气得眼睛发昏,堪堪坐在椅子上揉太阳穴。 “赵小婉,你想要什么?难不成,你以为你这孩子生下来,养在哪里,是我说了就能算的?就算我同意,将军能同意?老夫人和王爷能同意?” 温婉见赵氏被逼到这个份儿上,其实也有些不忍心。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赵氏还未曾真的苛待过她。 只可惜,她和赵氏,立场对立,有些事情便只能背道而驰。 温婉叹声道:“夫人,你放心,我想要的,只是院子里的清净而已。” 赵氏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简单。你要演你的贤惠主母,你自去演,但别来这个院子,我不想跟着你一起上演姐妹情深。仅此而已。” 这将军府后院,总归她是要走的,就算落人口实,她也想清静几天。 赵氏却瞪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没料到她提出来的要求,竟然是这个。 许久之后,赵氏脸色稍显苍白的答应了。 “好。这段日子,我不会再来你这里。” * 书房里,向土绘声绘色的将温婉和赵氏在房中的谈话,一字不落的禀告了沈御。 “将军,没想到小婉姑娘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留。” 沈御挑眉,“留情面?留情面来做什么?” 向土被问住了,仔细一琢磨,眼神一亮,“有道理啊,主母和妾室,留了情面也做不成朋友。” 沈御倒是丝毫不意外,倒是像她会做出来的事。 “金木去查庙会上的事,可曾回来?” 向土正想说他去看看,就见门外响起脚步声,金木大步往里走。 “说曹操,曹操到。你倒是回来得巧,我跟你说刚才小婉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金木越过他,将手上一封密信递到沈御手上。 金木又回头瞪了向土一眼,“你是在将军府后宅待久了?竟学些妇人嚼舌根?小婉姑娘怎么了?” 金木冷哼一声,“小婉姑娘好得很,你少在背后编排她。” 向土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是震惊于金木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维护一个小妾。 向土有些不服气,“将军,金木骂我妇人一样嚼舌根!” 沈御一边看信,一边头也不抬的说: “金木骂得对,你再多说两句,我就送你去南蛮挖土。” 向土:“……” 得,他算是看出来了,婉姨娘这是已经牢牢拿捏住了这些边城回来的人心。 向土还在腹诽,沈御看完信,便趁着脸色唤了他一声。 “把这封信送到小婉手上。” 向土疑惑的接过信,见沈御没有解释的意思,便领命后转身送信去了。 向土走了,金木却迟迟没走,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御不悦的道:“不想说就滚。” 金木这才硬着头皮,咬牙道:“是、是阿贵回来了。” 闻言,沈御犀利的目光睨过去,吓得金木不自觉后退半步。 沈御:“谁?那个叛徒,阿贵?” 金木听到“叛徒”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就咯噔跳了一下。 他着实为阿贵捏了一把汗。 第一百八十二章 周逡身份 不过作为兄弟,金木还是鼓起勇气说:“将军,阿贵他只是、只是……” 金木结结巴巴说不出话,门外等着的人却忍不住了。 只见阿贵手上拿着一把匕首,走进来以后,直接跪在沈御的面前。 “属下知错,甘愿领罚!” 沈御嘲讽的笑了笑,没吭声。 阿贵嘭嘭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将军,属下死不足惜,只求将军尽快找到小婉姑娘,等确定小婉姑娘安全后,属下便自行了断!” 沈御闻言,神色不动,倒是一旁的金木不断的咳嗽,试图给阿贵一些暗示。 金木急得不行,先前他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发现了徘徊的阿贵后,便立刻将人领回来了。 倒是还没来得及告诉阿贵,小婉就是婉姨娘这件事。尛說Φ紋網 “呵,”沈御轻笑一声,“你把人带走,又把人搞丢了,知到闯祸了,就回来找本将军?” 阿贵跪地不敢多言,只嘭嘭又开始磕头。 他诚意足够,几个头磕下来,额头就发红发肿。 沈御见他如此,眉头一皱,沉声道:“自去领二十军棍!” “那小婉姑娘……” 阿贵还想说话,被金木捂住嘴给拖了出去,“别说了,领罚去吧,小婉姑娘没事。” 阿贵费劲力气掰开金木的手,大声道:“可我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告诉将军!” 金木这才松开他,“要紧事你不能早些说?” 阿贵:“再要紧的事,不也得排在小婉姑娘的事后面?” 这话,金木没办法反驳。 阿贵又堪堪跪回沈御的面前。 “属下和小婉姑娘在海城的时候,遇到一位公子,叫周伶伶。小婉姑娘和周伶伶同时失踪以后,属下和他的家仆到处寻人,半道上遇到了同样来寻人的周伶伶父亲。” “在同路寻人的过程中,我发现周伶伶的父亲身份不简单,他医术精湛,用的那套银针材质特殊,像是太医院的东西。” 沈御反应极快,似想到了什么,“周伶伶父亲可是周逡?” “是。起初他只自称周迟,决口否认是周逡,也一口咬定不认识陈院使。” “后来,我们一路追踪到了帝京近郊,却遭到一伙来路不明之人的追杀,情急之下,他才向属下坦白了身份。” 沈御问:“周逡如今在何处?” 阿贵回道:“被一伙黑衣人救走了。” 好一会儿,沈御陷入沉思。 周逡、周伶伶、陈院使、香女…… 还有当初追到边城也要找到陈院使的魏长嘉。 魏长嘉是凤卫统领,是太后娘娘的人。 再加上刚才那封信…… 沈御想清楚其中的关键,长叹一口气。 “只怕,这帝京要生乱了。” * 话分两头说。 向土眼巴巴的盯着温婉看信的手,一副恨不得也看看那信上写了什么的模样。 他实在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消息,让将军巴巴的把消息送到一个小妾这里来。 他好奇的心思写在脸上。 温婉抬起头的时候,就瞧见他这别扭的模样。 温婉嘴角一扯,扬了扬手中的信,“很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向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温婉眼珠一转,“其实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就是一点儿八卦而已,你要是想看,也不是不可以。” 她说着将信往前递,却在向土抬手去抓的时候,又将信收了回来。 “可是吧,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看信,总得给我些好处才行。” 向土一脸警惕,“您想要什么?” 温婉搓了搓手,笑道:“十两银子。” 向土一惊,似乎这个回答有些出乎预料。 温婉:“哎,手头紧,蚊子腿也是肉。这封信里可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人就是给钱,我都不给他看的,我也是念在你是将军的贴身护卫,这才给你行个方便,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向土还在犹豫。 温婉却拿着信走到油灯处,“既然你不想看,那我就烧了吧……” “别!”向土一咬牙,掏出银子放在桌上,“我看!” 温婉扬唇一笑,一把将桌上的钱收了,这才把信给了向土。 向土拿起信一看,顿时一阵肉疼。 * 晚上,金木和向土来看望挨了二十军棍的阿贵。 金木带了不少补品,向土却两手空空。 向土想起今日的事,又是一阵肉疼。 “不是我小气,实在是兜里的银子刚被人骗走,还好吃住都在将军府,否则这个月我都得人如其名去啃土。” 金木和阿贵都很诧异,“还有人敢骗咱们将军府的人?谁,你说说,咱们兄弟替你收拾他去。” 向土眼神亮了亮,“真的?” “咱们兄弟之间,还能哄你?”金木道。 向土满心希翼的告状,“是婉姨娘!婉姨娘骗走了我的银子!” “我一个月的俸禄才十两银子,婉姨娘就一句话,今天刚领到手的银子,都还没揣热乎,她就拿走了,你们说说,将军怎么就对这种女人另眼相看?” 阿贵和金木互看一眼。 两个人同时冷哼了一声。 金木:“我奉劝你一句,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否则咱们兄弟的感情,今天就到这儿了。” 阿贵跟着点头,“对。” 向土越发迷惑,但碍于两人的威胁,还是不情不愿的说:“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就收回……不是,你们让到底让我收回哪句话?” 他实在是不知道那句话不对啊? 金木面无表情,“小婉姑娘能看得上你的银子,是你的荣幸,让我知道你在外面说小婉姑娘是骗子,我们就割袍断义!” “啊?”向土一脸的难以置信,又不甘心的看向趴着的阿贵。 阿贵附和道:“我跟他一个意思。” 向土:“……” 这兄弟真是没法做了! 去一趟边城之后,兄弟的胳膊肘都往外拐了! 向土气呼呼的灌了一杯凉茶,起身就要走。 金木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等等。” 向土憧憬的目光看过去,“你们知道错了?” 金木白了他一眼,“错个屁!所以,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向土:“……” 第一百八十三章 拒绝再卷 本来,向土是准备告诉他们答案的。 可在开口前,他突然想起了离开婉姨娘院子之前,她说的话。 温婉:“你看,我能用消息赚银子,你也可以的。相信自己,财富唾手可得。” 那时候,向土还不知道温婉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看见一脸好奇的金木和阿贵。 他悟了! “十两银子一看,阿贵受了伤,给八两就行。” 金木:“……” 阿贵:“我们兄弟间的感情,就值二两?” 向土厚着脸皮笑,“那你们看不看?不看我走了。” 金木和阿贵沉着脸,犹豫半天,一咬牙。 “看!” 一波反向操作,向土活学活用,不但挣回了被骗走的十两银子,还倒赚八两。 他将叠好的信纸,扔在桌上,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金木两人一看他这架势,立刻心里咯噔一跳。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金木说。 阿贵也点了点头,“我也是。” 金木拿起桌上的信纸展开,只见信纸上写了一句童谣。 “爹爹死,儿子失,皇室血,一朝归,苍天轮回,天降祥瑞百姓安。” 两人互看一眼,禁不住阵阵肉痛。 金木满脸嫌弃,“这不就是这几天城里到处都在传的童谣吗?据说是一个戏本里流传出来的。” 阿贵刚回帝京,还不了解情况,“什么戏本?” 金木:“就是杜撰的一个前朝太子死后,他的骨血被恶毒宫人偷偷带离皇宫,小皇子乃渡劫天神转世,在民间长大,尝世间百苦。他成年之后,被皇室认回血脉,然后降下神力安定天下的故事。”尐説φ呅蛧 起初,阿贵还没把个戏本放在心上,可不知为何,这个故事让他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直到金木又说了一句。 “而且这小皇子还有个很特殊的名字,据说是引据佛家众生相之说,男生女相,便取名为伶伶?” 阿贵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扯动了伤口,又疼得趴了回去。 “你说什么名字?” 金木:“伶伶,伶人的伶。” 阿贵:“……” 原来,竟是如此。 * 三天以后,一个比大将军有了子嗣更劲爆的消息,在端朝炸开了。 皇室寻回了先太子的血脉,齐伶伶。 起因是观音庙的庙会上的一场杀戮,据说是一群匪徒得知先太子血脉存于世的消息,企图抓到他,以挟制皇室。 藏匿先太子血脉的宫人走投无路,这才拦住了皇后娘娘马车,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追杀宫人的匪徒在庙会上残杀了不少百姓,那宫人也死在了匪徒的刀下。 幸而皇后娘娘随行的侍卫奋力拼杀,才护住了余下的百姓。 这件事,和前段时间帝京流行的一个戏本惊人的吻合。 善于联想的普通百姓,很快就将先太子的血脉和戏本里流落在外的,天神转世的小皇子对应起来。 又有人说起几个先太子血脉展露神迹的故事。 然后,在以讹传讹的消息散播下,先太子血脉已然成了实打实的天神转世。 一番操作,环环相扣,让先太子的血脉名正言顺的回到了皇室。 就连圣上都迫于压力,决定在明日举行宫宴,当众封先太子血脉为沧王,取沧海遗失明珠之意。 内廷大总管亲自到将军府宣旨。 沈御恭敬的握着圣旨,将大总管送走以后,便吩咐向土去主院传话。 “让赵氏准备贺礼,明日随我进宫赴宴。” 向土应声后,正要走,又被沈御叫住。 沈御:“对了,把这个消息,也告诉婉姨娘。” 向土不懂,但还是照着做了。 * 小院里,温婉捧着点心盒子躺在摇椅上,慵懒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瓷白的皮肤仿佛透着流光,有种吹弹可破的美感。 恭喜和发财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替她剥瓜子仁。 两个小丫头也时不时羡慕的看向温婉。 “婉姨娘真是越长越好看。” “我听人说,有孕的时候,娘亲越长越好看的,肚子里怀的就是儿子。婉姨娘这一胎,肯定是个小公子。” 闻言,温婉凉悠悠的目光睨过来,嘴角扯了扯,没吭声。 算了,清者自清,只有弱者才苦于自证之中。 她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天大的事,只要还活着,她也能吃好喝好。 既然暂时不能离开将军府,那就在将军府多享受几天。 别的不说,沈御找的厨子是不错,关键是很能领会她的想法。 每次她想念现代美食了,就跟他描述几个要点,然后他再去做,还真能做出八分像来。 怀里这盒点心,就是根据她的要求定制的焦糖饼干,咬起来嘎嘣脆。 她捡起盒子里的一块饼干,塞到恭喜的嘴里。 “多吃饼干,少说话,你没听说过坐胎不稳的时候,不能多说孩子的事吗?” 恭喜吧唧几下,将饼干吞下去,惊吓道:“奴婢以后再也不说了。” 温婉满意的笑了,“乖。” 恭喜转移了话题,“婉姨娘,你教郑厨子做的这些点心,比糕点铺子做的好吃多了,您干脆以后开个点心铺子,肯定能赚很多钱。” “开铺子?”温婉摆摆手,表示拒绝。 发财也疑惑,“为什么不行呢?” 温婉撇撇嘴,“因为……累。” 上辈子她就是加班猝死的,这辈子,但凡有口饭吃,她都不会再去卷! 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比其他人看得更开。 金钱、权力,算什么?不都是为了提升幸福感而努力的过程? 连命都没了,还说什么幸福感? 所以,这辈子,温婉只有一个目标,吃好,喝好,玩好,睡好…… 睡嘛,自然是要和有八块腹肌的帅哥一起睡才睡得好的。 沈御这个狗男人,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如今之计,只能尽快想办法离开。 天高海阔,等她找到下一个,自然就能把他忘了! 向土走进院子的时候,就见躺在摇椅上的婉姨娘,笑得十分的渗人。 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有种源自灵魂的害怕。 他家将军这些天因为婉姨娘情绪低落,可婉姨娘过得…… 似乎十分滋润? 向土替自家将军感到不值,所以给温婉传信的时候,语气也不算客气。 第一百八十四章 敷衍的谢礼 温婉倒是不在意,听完消息之后,她将手上的盒子盖起来,然后塞到了向土的怀里。 向土茫然,“婉姨娘,这是何意?” 温婉笑得眉眼眯眯,“你回去告诉你家将军,我想和老朋友见一面,劳烦将军帮个忙,这个,就是我给他的谢礼。” “谢礼?” 向土撇撇嘴,十分嫌弃。 当他没看见?这分明是她刚才吃了一半的点心! 如此敷衍的礼物,送给他家将军? 糊弄谁呢? 向土原本是想当场给她扔回去的,可转念一想,与其扔回去,倒不如把这半盒点心带回给将军,正好让将军看清婉姨娘敷衍他的真面目。 “好。我一定会把婉姨娘的谢礼带到的。”向土雄纠纠气昂昂的走了。 温婉又躺下去,一招手,让发财去厨房拿了一盒刚出炉的。 “小样儿,又想来我这儿卖人情,想得美!” * 向土步子很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折回了书房。 沈御拿着一本书在窗边看,见向土回来,手中还抱着个锦盒,眼神一亮。 他快步走到门口,不等向土开口,就把向土怀里的盒子接过来打开。 盒子里,只剩一小半饼干,空着的地方还有不少零碎的饼干碎屑。 向土抓紧时间告黑状,“将军,婉姨娘说她想和老朋友见一面,请您帮忙安排。这些她没吃完的碎点心,就算她给您的谢礼。” 他在“没吃完的”这几个字上重点强调了一下。 果然,沈御听见这几个字,眉头立刻拧起。 向土心道有戏,赶紧添油加醋。 “将军,婉姨娘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就这么几块糕点也好拿来打发您,也太把您当回事了。婉姨娘这性子,着实该好好调教,您不知道,上次她还骗了我十两银子,我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没跟她计较……” 沈御突然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盯着向土,“你说这是她没吃完的?” 向土连连点头。小說中文網 沈御冷哼一声,怒斥道:“她都没吃够,你拿走做什么?” “对,她没吃完的,还拿来敷衍您……咦?” 向土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沈御话里是什么意思。 于是,向土整个人惊呆了。 “不是,那个,将军,您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这些点心,是她吃剩下的……” “胡说!”沈御语气森冷,“她还没吃够,都舍得给我吃,这不是说明她在意我?倒是你……” 向土:“……” 他冷不丁打了个激灵,然后听见了让他险些破防的话。 沈御:“她没吃够,愿意把点心分我。你却没有丝毫眼力见,就直接给我拿回来?本将军,差这几块点心?” 向土:“……” 这个事情走向,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沈御冷哼一声,“罚半个月俸禄……算了,你俸禄照发,不过这次,你得有点儿眼力见,自觉把半个月的俸禄拿去给婉姨娘作为补偿。” 说完之后,沈御抱着点心盒子当着向土的面,无情的关上房门。 门外,向土呆愣在原地,许久之后,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他茫然四顾,“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是来告黑状的,怎么被罚的还是我?” 门内,沈御拿起一块点心,表情很淡。 他又不傻,哪里能瞧不出她敷衍的态度。 “死丫头,吃剩下的东西好意思拿来送人。” 可,这是他的小祖宗,还能怎么办,只能自己宠。 * 第二日黄昏,沈御带着赵氏前往参加宫宴。 小院子里,郑厨子按照温婉的指点,做了一道烤鱼。 郑厨子和王嬷嬷是沈御安排的,阶级思想根深蒂固,无论怎么劝,都不肯过来一起吃。 温婉便带着两个小丫头,围坐在一起吃烤鱼。 天黑到尽头的时候,烤鱼吃完了。 有满天繁星渐渐于天空呈现,闪烁的光芒微弱,只有在意的人才能欣赏这份宁静的美。 温婉躺在软榻上小憩,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睡在了温暖的被窝里。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清碎的月光从窗户外流入些许。 熟悉的气息从身边传来,她转过头,就见沈御蜷缩着睡在她的身旁。 被子都裹在她的身上,他只用手堪堪压住了被子的一个角。 他似乎喝了不少的酒,酒意弥散开去,让整个屋子都多了一股子朦胧的醉意。 温婉抬起手,食指落在他的眉眼中间,又顺着他的眉眼往下滑。 平时凌厉的五官,睡着了之后,竟然显得十分柔和。 哪怕站在云端,他到底,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温婉鼻头忍不住发酸,小声嘀咕着:“你说说你,要真是个无什背景的小校尉,我们现在该过得多好啊。” 可惜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将他也一起盖住,又搂住他的腰,往他怀里拱了拱。 “反正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了,趁你睡着,我就再抱抱,将来想抱,是没机会了。” 她抱着他,不知不觉又沉沉睡去。 怀里传来沉稳的呼吸声,沈御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是喝了酒,但却没醉。 他只是,借着酒意,才有面对她的勇气。 他眼眶也禁不住酸涩,贪恋的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他用哽咽的声音,轻声呢喃,“是啊,如果我只是个没有背景的小校尉……” 后面的话,他却不像温婉那般能轻易说出口。 因为,他是端朝的大将军,他的身后,是端朝百姓,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黑暗中,沈御将温婉搂紧了一些。 窗外的月,不知何时隐去,终究这样的夜色里,连月光也只能无奈退场。 * 天亮之后,温婉发现沈御早已离开。 屋子里甚至没有丝毫他来过的痕迹。 她坐起身,摸了摸他昨晚睡觉的位置,没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不久后,恭喜急匆匆跑进屋子。 “咱们将军府来了大人物,主母让所有人都到前厅,提前候着,一会儿好给大人物见礼。” 温婉似有所感,笑着问:“可是……沧王亲自来了?” 恭喜一惊,“婉姨娘,你怎么知道?你还会算命不成?” 温婉轻笑,打趣道:“嗯,你家婉姨娘我算得可准了,我不但算到沧王来了,还算到,我要发大财了!” 恭喜:“??” 她家婉姨娘,莫不是想钱想疯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珠光宝气 将军府门口,老夫人在安定王的搀扶下,领着众人翘首以盼。 他们身后,沈御和赵氏并排站在一起,在之后,是十几个容貌秀丽的小妾。 温婉站在边上,目光扫过沈御和赵氏的背影,很快又淡然移开。 风和日丽之下,天边一朵孤零零的云,在缓缓的向远方移动,偶尔一只飞鸟从头顶掠过,再回头时,连那朵孤零零的云都不见了。 “真晦气。” 温婉悻悻的撇了撇嘴,“连朵云都形单影只的。等我离开,非得去找十几个小倌倌左拥右抱,一洗今日之耻!” 沈御察觉到来自身后凉悠悠的视线,不着痕迹的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温婉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御嘴角一扯,赶紧收回目光。 安定王是一大早赶过来的,等候的时候,还显出三分忐忑。 “御儿,”安定王回头问:“沧王这刚回帝京,怎么就想起来要拜你做武学师傅了?还亲自向圣上请了旨意?” 沈御眼观鼻,鼻观心,从容道:“据宫里内监说,是因为沧王回京的途中凶险非常,沧王至今心有余悸,无法安睡。这才起了学武的心思。” 顿了顿,他又解释道:“沧王是先太子血脉,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儿,太后娘娘便向皇上举荐了我。” 安定王听完,沉默许久。 片刻后,他靠近沈御,压低声音说:“太后娘娘和圣上的意思,你自然不能违背。但是……沧王毕竟身份特殊,即便你教导他武艺,也不可和他太过亲近。” 沈御明白安定王的意思,毕竟,如今圣上正值壮年,且膝下已经有了年长的儿子。 突然冒出来的沧王,是先太子的血脉,一旦这沧王不安分,那这朝廷必然生乱。 安定王这一脉,是端朝唯一的外姓王,更不能搅进党争里。 “父王,您放心吧。儿子心里有数。”沈御道。 安定王欣慰的点点头,似想起什么,又提点道:“还有……偷偷拿零嘴出来吃的那个,就是你宠爱的小妾?” 偷偷拿零嘴吃? 沈御余光一看,除了胆大包天的温婉,还能有谁? 她手里抓着一把蜜饯,趁周围人不注意就往吃一颗。 她腮帮子吃得鼓鼓的,也许是吃到一颗酸的,她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又怕被周围瞧见,便生生忍着,忍得眼眶里泛起水盈盈的光。 沈御:“……嗯,是她。”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倒是无时无刻都不会亏待自己。 安定王眉头皱了皱,“模样倒是不错,生出来的儿子必然也差不了。就是这性子……看起来不靠谱,不太懂规矩。” “呃……她只是性情率真罢了。”沈御本能的替她辩驳。 安定王睨了他一眼,冷哼道:“你倒是护她护得紧。一个小妾而已,你就宠爱几分也不妨事,不过规矩还是要有的。你要是真心为她好,就让你奶奶替你管教管教。” 也不知道安定王想起了曾经哪些回忆。 他感慨道:“你娘亲当年就是率性而为,可到头来呢,不也是吃尽了苦头?人啊,活在这世上,哪能完全脱离世俗外?” 安定王拍了拍沈御的肩膀,“你常年在外,后宅哪里能完全顾得到?为了她好,你也要狠下心多做打算。” 闻言,沈御垂下眉眼。 “儿子记住了。” 安定王这才点点头。 众人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看见浩浩荡荡的队伍从长街尽头走了过来。 送沧王来的,是太后娘娘的贴身管事太监。 他亲自搬来脚凳,又恭敬的打开车门。 众人看见这一幕,尽皆闪过惊讶的目光。 要知道,太后娘娘的管事太监,在宫内可是说得上话的人物,平时一般朝臣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 他对沧王的态度,足以窥见太后娘娘对这沧王的重视程度。尐説φ呅蛧 就连沈御,都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马车门打开,传闻中天神转世的沧王,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众人:“……” 只见长相清秀的少年,身着闪闪发光的绣金线锦衣长袍,脚踩白底黑皮靴,脖子上挂着两块足金长命锁,腰间缠着两圈碧绿翡翠玉珏腰带。 浑身上下,仿佛清清楚楚写了四个字。 “老子有钱” 温婉嘴角抽了抽,内心深处忍不住咆哮! 这该死的奢靡之风! 这该死的阶级社会! 这该死的……让人羡慕! 这才多久没见,那个纯朴的秀才去哪里了? 这面前的暴发户又是谁? 诡异的穿衣风格,足足硬控了众人三秒。 最后,还是管事太监轻咳一声,众人才回过神来。 安定王经验丰富,立刻堆起笑脸迎了上去,又带着众人向沧王行礼。 趁着众人弯腰的时候,周伶伶目光短暂和温婉交错,两人皆不动声色移开,并未让周围的人察觉。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正厅,宾主一番客套寒暄之后,老夫人让赵氏带着无关人等退下。 身为“无关人等”之一的温婉,也准备跟着赵氏离开。 “等等。” 沧王突然出声,“本王听说,将军府有一女眷有了大将军的子嗣?” 老夫人笑着点头,“是,是有这么回事。” 沧王招招手,让管事太监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又对老夫人说: “皇奶奶也听说了这件事,来之前专门向我交代了,让我代为转交钦天监求来的祈福袋。” 周伶伶温声问:“老夫人,这祈福袋需每日供奉念经才能得到天恩庇佑,有几句祈福经,需本王代为转告,可否让我和嫂子单独说几句话?” 一声“嫂子”,让周围的人脸色都变了。 老夫人和安定王互看一眼,一时之间摸不准这沧王什么路数。 谁都知道,这次怀有身孕的,是将军府的一个小妾。 就连将军夫人赵氏,都担不起沧王这一声“嫂子”,更何况是一个小妾。 沈御则是抬眸,隔空扫了周伶伶一眼。 温婉则是一阵扶额,心里欲哭无泪。 得,臭小子还是脑袋不太灵光,一来就帮她把仇恨拉满,是嫌她死得还不够快?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再见嵌合玉 只可惜,脑袋不太灵光的周伶伶,丝毫不懂看人脸色。 他见老夫人没反应,清了清嗓子,道: “老夫人是信不过本王的为人?” “本王是好心帮皇奶奶办事,要不是钦天监的师傅说每个人的命格都不一样,祈福经的口诀也不一样,且需避开人,以免泄了天恩,所以才需单独交代,本王才不费这等子力气。” 不愧是话痨周伶伶,居然能想出这种办法和她单独说话。 这孩子,傻是傻了点儿,也还算有心。 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老夫人哪里还敢阻拦。 老夫人:“太后娘娘恩典,臣妇感激不尽。臣妇也没有不信沧王的意思,臣妇这就让人将祠堂收拾收拾,让沧王殿下传授祈福经。” 周伶伶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偷偷冲温婉使了个眼色。 温婉尴尬得脚趾扣地。 不远处的沈御将两人的眼神官司看在眼里,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眉头也紧紧拧起。 站在门口的赵氏,脸色有些发白,在贴身大丫鬟的搀扶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 祠堂很快收拾妥当。 周伶伶终于和温婉有了名正言顺说话的机会。 温婉刚关上房门,一转身就见周伶伶扑了过来。 幸亏她躲闪得快,否则就得被他扑个正着。 “站那儿说话,干什么呢你,男女授受不亲……” 温婉话还没说完,就见周伶伶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开始抹眼泪。 她嘴角一扯,“不就是没让你抱而已,你哭什么?你有你的白月光,我有我的好儿郎,咱们可不是随便乱报的关系!我很矜持的!” “姐姐……”周伶伶擦了擦眼泪,“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谁要抱你了?我是走路太快,不稳当而已。” 温婉一怔,随即在他面前蹲下来,抬手抓住他脖子上的足金长命锁。 “你这一块锁,得有一斤吧,还有你身上这身行头,一眼重,戴这么多东西走路,能走稳当才怪了。” 她把玩着那长命锁,“你看看,都把孩子累哭了。乖,姐姐疼你,别哭了,这些沉重的玩意儿,还是姐姐帮你解决吧。” 说着,她便取下周伶伶脖子上的长命锁,脸不红气不喘的往自己脖子上挂。 挂上去的一瞬间,她脖子猛地往下一坠,差点儿让她鼻尖砸在地面上。 温婉:“……” 她错了,这块锁哪里才一斤? 这不得有个五六斤? 她双手托着长命锁,缓缓的重新站直起脑袋。 周伶伶这段时间担惊受怕,他乡遇故知之后,一时情绪激动便没忍住眼泪。 谁知突然看见温婉这狼狈又尴尬的模样,他瞬间被逗笑了。 “姐姐,你急什么,我这些东西,本来就打算带给你的。” “我可是一直记住你当初给我说的话。苟富贵,勿相忘!” 周伶伶将身上的金锁,腰间的玉佩,还有怀里的一叠银票,全都一股脑塞到温婉怀里。 不但如此,他还开始脱脚上的靴子,一边脱,一边解释: “这靴子的底,我也看过了,是白玉的,应该也能值不少钱,你都拿去……” 温婉眼睛一瞪,赶紧摁住了他的手,嘴角忍不住抽抽。 “倒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你现在好歹也是王爷身份了,总不能一会儿光着脚出去?” 周伶伶想了想,觉得她说得对,这才将靴子重新穿了回去。 也许是一身轻松后,他话痨的老毛病又犯了。 话匣子一打开就止不住。 “姐姐,我现在都好奇,你当初是怎么确定我会发达的?”wWW.xszWω㈧.йêt “哎,那时候你不见了,我担心得好几天睡不着觉,要不是那些人守着,我肯定会去找你的。” “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吃了多少苦。你敢信,钦天监那群人完全是骗子,根本没带我们去皇陵,而是带我们去了一个空宅子,然后一堆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对我们几个人指指点点,还给我们放血,我手指头现在还有一个筷子大的洞……” 他说话这会儿功夫,温婉在兴奋的数银票,越数,脸上的笑容就越大。 到了最后,温婉眼睛眯成弯弯一条线,看周伶伶的时候,眼神闪烁着绿幽幽的光芒。 她将银子塞进怀中,感动的给了周伶伶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兄弟,一辈子!” 周伶伶一脸茫然,随即害羞的推了推她。 “姐姐,你刚才还说你很矜持的?” 温婉摇摇头,“不一样,你以后就是我亲兄弟,别跟我这么见外,咱们都是一家人。” 被几句好听话哄得服服帖帖的少年,连连点头。 “嗯,我们是一家人,亲姐弟!” 只可惜,感动不过两秒。 周伶伶下一句话,就着实给温婉浇头泼了一盆冷水。 “姐姐,既然咱们是亲姐弟了,那我是不是可以提一个小小的,小小的要求?” 温婉十分爽快的说:“当然,你随便说,就算要姐姐的命……命不行,其他的都好说。” 周伶伶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将小布包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一块玉佩来。 “姐姐,我不要你的命,你让你男人帮我个忙就行。” 温婉看见这块玉佩的时候,整个人就不好了。 因为,这块玉佩在别人看来只是一块玉佩,但在她看来,却是一个机关。 嵌合玉。 她没想到,周伶伶居然拿出了这个东西。 因为这块嵌合玉,边城首饰铺的掌柜和伙计,都被杀光。 整个铺子更是毁于大火之中。 想起无辜惨死的首饰铺掌柜和伙计,温婉脸色一沉,冷声问:“这东西,你哪里得来的?” 许是她眼中的恨意没藏住,周伶伶愣了一下,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姐姐,你果然认得这东西?” 温婉沉声再次问:“你先说,你怎么得来的这东西?” 周伶伶被她的态度吓到了,“是皇奶奶交给我的。” 太后娘娘? 难道杀死首饰铺掌柜和伙计的,是太后娘娘的人? 温婉:“你可知道太后娘娘是怎么拿到这块玉佩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两个秘盒 周伶伶摇摇头,“皇奶奶说是从庙会上那个被杀的宫人身上搜出来的。” 庙会? 温婉认真回忆着庙会上的情形,只勉强记得那是个胡子花白,但精神抖擞的老者。 突然,她眉头一皱。 那老者有胡子,不是太监,又不会功夫,看样子也不是侍卫出身,反倒是更像饱读诗书的文人。 温婉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你说要我帮什么忙?” 周伶伶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更正道:“不是你,是你男人。” 温婉:“……” 她冷笑一声,一巴掌呼在周伶伶脑门儿上,“有事说事,别耽搁时间,外面一大群人还候着呢。咱们孤男寡女的,虽然各有各的喜好,但难免招人口舌。” 周伶伶悻悻的应声,委屈巴巴的小声嘀咕了两句。 “我这不是替你委屈,凭什么就成了他沈御的小妾了?以前我也是个穷秀才就算了,现在我可是沧王,还不能扶持你做个正头娘子?” 闻言,温婉先是诧异,随即便禁不住心生感动。 她抬手摸了摸周伶伶的头,“乖孩子。” 周伶伶一把拍开她的手,“不准说我是孩子,这几日刚回宫太忙了,等过几日得了空,我就让皇奶奶派人回村去,把我爹接过来,顺便再向我意中人提亲。” 他拍着胸脯,高兴的笑,“我,周伶伶,马上就要娶妻生子,成为一家之主……” “呵,”温婉无情的一声嘲笑,打断了他的美梦。 她收敛表情,认真的说:“伶伶,如果你不想害死你爹和你心上人的话,从现在开始,就尽量别在其他人面前提起他们。” 她正准备好好教教这个心思单纯的少年,门外响起了沈御的催促声。Www.XSZWω8.ΝΕt 温婉扯着嗓子吼了一句,“快了。” 周伶伶也开始着急,“姐姐说少提他们,那我就先不说。反正你比我聪明,我信你。那咱们还是先说玉佩的事吧,这个比较急。” “嗯。” 周伶伶:“皇奶奶说,虽然圣上已经封我为沧王,但那是迫于她和民意的压力,如果我要想坐稳这个沧王的位子,只有找到苍奇密盒里的东西。” 温婉大惊,“苍奇密盒?太后娘娘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周伶伶顿时大喜,“姐姐,你果然知道!你男人连这个都告诉你了?他果然宠你!” “……”温婉磨了磨牙根,“你再多说几句废话,这正事儿咱们就不用谈了!” 和话痨说话真心好累,讲两句就能跑题! 温婉疑惑的问:“苍奇密盒不是已经被找到,连钥匙都带回宫了吗?” 周伶伶瞪大眼睛,“可苍奇密盒不止一个啊!皇奶奶说,至少有两个!” 温婉:“???你在开玩笑?” “你看我像开玩笑?” 周伶伶眨巴着他的大眼睛,央求道:“沈大将军能找到一个,肯定就能找到第二个!” 所以,他才来找温婉帮忙。 温婉嘴角一扯,“太后娘娘难道不能自己找?” 周伶伶憨憨的笑,“皇奶奶说,可以一明一暗,双管齐下。” 温婉白了他一眼,“你们倒是看得起我,我一个小妾,还能左右得了大将军的决定了?” 周伶伶意味深长的目光下移,然后指了指她的肚子。 “不是看得起你,是看得起你肚子里这个小的。” 温婉:“……” 得,她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母凭子贵! * 祠堂外的众人等得焦急万分,这两人进去一盏茶的功夫了,都没什么动静。 老夫人和安定王一合计,正准备差人去看,祠堂门开了,周伶伶端着架子走出来。 “本王幸不辱命,总算把太后娘娘交代的差事办好了。” 周伶伶走到沈御跟前,又恭敬的道:“那现在我们就行拜师礼?” 沈御眉头一皱,他还没开口,安定王吓得赶紧站出来。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安定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御儿哪里有这个本事做得了沧王的师父?陪王爷切磋切磋,相互讨教还勉强够资格。” 周伶伶在这件事上倒是没有纠结,来之前太后娘娘就告诉过他,沈御必定不会答应和他扯上过深的关系。 再说,私心里,他也不想喊沈御师父。 喊他师父,那不是得喊温婉师娘? 那他辈分立刻矮一截,多不划算。 周伶伶温和的应声,“也好,那就经常切磋讨教吧。”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御和周伶伶去后院校场,安定王也跟着去观摩,老夫人身子乏了也回屋休息。 赵氏领着一众小妾回了内院。 世界仿佛从喧闹回到了安静,可谁都知道,从沧王来到将军府的那一刻,很多事情都变了。 * 夜深人静。 将军府众人将醉醺醺的沧王送上马车,安定王也喝了不少,便在将军府住下。 向土提着灯笼站在沈御边上,不远处,是赵氏的贴身大丫鬟。 大丫鬟眼巴巴的盯着沈御的方向,见客人走光了,才敢走上前来。 “将军,夫人差奴婢来问,今晚……将军可还要忙公差?” 这几日,沈御都以忙公差为由,住在书房。 沈御犹豫了一下,“今晚不忙公差。” 大丫鬟眼神一亮,却听他下一句,又失望的垂下头。 “婉姨娘身子不爽利,我得去看看。”沈御想了想,缓和语气道:“你转告赵氏,今日她操劳一天,早些休息。” “是。” 大丫鬟看着沈御领着向土往偏院走,许久之后,她愤恨的跺了跺脚,转身回主院去了。 * 温婉将周伶伶带来的消息告诉了沈御。 出乎她的预料,沈御倒没有预料中那般震惊。 “你早知道?”温婉问。 沈御点头,“昨日宫宴后,圣上找过我。提了和沧王同样的要求。” 温婉震惊,“圣上也让你去找另一个仓奇密盒?” “嗯。” 沈御说话的时候,见桌上盘子里还剩了几块糕点,便随手拿起来吃。 喝了一晚上的酒,没吃多少东西,此刻饿得厉害。 温婉刚要提醒,那块饼干是她吃过一半的,他已经咬了一口。 算了,都是相互吃过口水的人了,想必他也不会介意。 温婉成功的安慰了自己。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故意针对 温婉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 “所以,仓奇密盒里到底有什么?” 闻言,沈御抬头睨了她一眼,倒是没有犹豫,直接告诉了她答案。 “我猜,应该是前朝一个准备造反的王侯留下的本钱。” 温婉倒吸一口凉气,“造反的本钱?金钱?武器?” 沈御点了点头,“应该还有两条矿脉。” 有钱、有武器、还有矿脉! 这几样东西,哪怕是个傻子得到手,都能成为威胁一个国家的利器。 难怪太后娘娘说,找到仓奇密盒,沧王的位置才坐得稳。 开玩笑,周伶伶要有这几样东西,哪里是沧王的位置坐得稳,怕是圣上的位置都得换个人坐。 温婉敏锐的捕捉到他的说辞,“你猜?你没看见仓奇密盒里的东西?” “呵,”他凉悠悠的目光扫来,悻悻的道: “当初为了救某个人我千里奔走,被逼无奈把钥匙交给了孟锦。” 顿了顿,他往前一凑,笑道:“仓奇密盒打开的时候,我还在漠北王庭里做花匠,我没亲眼看见里面的东西,自然只能靠猜测。” 他一字一句,都在暗戳戳的提醒她,他为她做过的一切牺牲。 温婉抿着唇,好一会儿没吭声。 片刻后,她嘲讽的笑了。 “你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你分明不是猜的。要真靠猜,你连两条矿脉都能猜出来?” 温婉撇撇嘴,“仓奇密盒里的东西,你肯定提前看过了。” 沈御倒是没否认,被她看穿小心思,他反而笑了。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是这么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温婉后来听他说过,当时在黑虎村的情形。 那时候孟锦步步紧逼,逼着他做选择,他不得已才将仓奇密盒的钥匙交了出去。 “所以,当时你便顺水推舟,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孟锦?” “仓奇密盒里的东西这么重要,无论经过谁的手,都会惹来圣上的猜忌。经手的人越多,反倒是越安全。” 想通这个后,温婉对沈御竖起大拇指。 “厉害啊,这招混淆天听,直接降低了被圣上猜忌的风险。” 沈御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手掌包裹住她的。 “行了,仅凭几句话就能猜出事情脉络的,你也是独一个。再说……这么厉害的我,还不是得吃你剩下的点心?这么算起来,还是你厉害?” 温婉:“……” 原来他刚才知道饼干是她吃过的? 沈御逗完她,又继续说:“我们找到的仓奇密盒里,其实装着的是一张完整的弓弩图纸和一封信。” 温婉眼神灼灼发亮,“连击弩的图纸?” “嗯。”沈御道:“当初我们找到的零件就是连击弩的零件,仓奇密盒里有完整的图纸。圣上已经让兵部的匠人尝试去做连击弩,如果能成功的话,对端朝来说就是件天大的好事。” 连击弩而已,温婉曾经复原过,她一个普通人,对这些不感兴趣。 她迫不及待的问:“那封信呢?信里写了什么?” 沈御:“信里写的,是关于财宝、兵器和矿脉地址的宝藏。只有找到另一个仓奇密盒,才能知道宝藏的位置。” 这个宝藏过于重要,别说温婉这样的小人物,就算是身为一等大将军的沈御,稍有不慎,也会万劫不复。 温婉再次心生后怕。 “还好,还好你多长了个心眼,将钥匙交给了孟锦,有他分担圣上的猜疑,才不至于让圣上提前对你防范。” 她一个历史系的高材生,见过历史上太多飞鸟尽,良弓藏的事。 看出她的害怕,沈御轻轻拍了她的背,安抚道:“别紧张,朝堂上的事就是如此,习惯就好。” 温婉点头,“嗯。那你还要去帮圣上找仓奇密盒吗?” “圣命难违,更何况,这些东西本也不能落入其他人手里,否则……天下大乱,对谁都不是件好事。” 所以这一趟,他必须得去。 油灯即将燃烬,灯芯摇晃些许,屋子里的光线便渐渐暗淡。ωww.xSZWω㈧.NēΤ 摇曳的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错。 “小婉,”沈御喉头滚动,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嗯?” 沈御:“在我离开之前,我会想办法让你平安离开将军府。” 温婉诧异的抬头看他,他浅黑瞳孔里,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化不开的愁绪。 不知为何,那一刻,温婉的心不自觉的抽痛了一下。 她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 在他震惊的目光下,她的动作比语言更有力。 她不是圣母,更不是白莲花,她只是一个贪恋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的俗人。 油灯终于熄灭,漆黑的屋子里,只剩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情到浓时,温婉哽咽着喊出声。 “沈御!我是喜欢你的,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啊……” 而回应她的,则是一颗落在她眉心处的,滚烫的泪。 * 沧王拜访将军府,还要和沈大将军讨教武艺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帝京。 皇室里的适龄儿郎和世家子弟,立刻摸到了风向,纷纷由家中长辈带着来拜访沈御。 美其名曰也要讨教武艺,实则不过是想趁机与沈御和沧王拉近关系。 沈御不喜交际,索性都交给安定王处理,于是,安定王这几天都住在将军府,每日替儿子接待访客。 这日,一个封意想不到的帖子送到了将军府。 安定王拿着帖子皱眉,想了想,还是让长随将帖子送去校场。 校场上,沈御坐在藤椅上,手拿教尺,指挥着沧王和五六个世家子弟扎马步。 这是他们讨教武艺的第三天。 周伶伶双手抱拳,额头上汩汩的冒着冷汗,见其他几个人都去休息了,沈御却让他再扎半个时辰,顿感不服。 等其他人走远去喝茶水,周伶伶便眼巴巴的说: “御哥,为什么我要多练半个时辰?你是不是针对我?” 沈御脸不红气不喘的敷衍。 “针对?当然没有,我这不是为你好,让你快些练出好体魄。” 想起那日这小子和温婉之间的眼神交流,他便觉得,让这小子多扎两个时辰才解气。 第一百八十九章 孟府宴请 平时不太机灵的周伶伶这会儿突然灵光乍现,眼珠一转,哀求道: “我夫子曾经说过,做事要循序渐进,我琢磨着,要不我歇歇再练?” “姐夫,看在我姐的面子上,让我歇会儿喝口茶,行不?” 沈御动作顿,挑眉问:“你刚才喊我什么?” 周伶伶死皮赖脸的堆起笑,讨好道:“姐夫啊。小婉是我姐,你当然是我姐夫。怎么,我喊得不对?” 沈御的嘴角扬了扬,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的道: “对,以后就这么喊。” 马屁拍对地方的周伶伶,顺杆子往上爬,“那姐夫……我现在可以休息了吗?” 沈御点点头,还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你说得对,练体魄这种事,还是得循序渐进。喝口水,好好休息,明日再练。” 周伶伶:“……” 原来男人也如此善变。 周伶伶捧着热茶,鄙夷的扫了沈御一眼,心里嘀咕着,沈御和温婉这两人倒是天生一对,都是如此厚脸皮! 还是他的村头西施最好。 想起意中人,周伶伶也不免唉声叹气。 沈御见他这模样,问:“怎么,让你休息了还不满意?” 周伶伶摇了摇头,“没有不满意,只是和身体上这点儿皮肉之苦比起来,来自灵魂的哀伤才让人无法忘怀……” “好好说话。”沈御无情打断。 周伶伶委屈巴巴的苦着脸,埋怨道:“我姐在你身边,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哪里能体会到我和我意中人的相思之苦,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想当年,我和她也在泛着琳琳波光的湖边……” 眼看他又要长篇大论,沈御太阳穴突突直跳。 正想打断他的话痨,安定王身边的长随正好拿着帖子匆匆走来。 长随:“将军,王爷说这个帖子得您亲自来定夺。” 沈御淡淡应声,接过帖子,当看见帖子封面上“孟府”两个字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打开帖子看。 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周伶伶,偷摸的从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也往那帖子上看。 周伶伶:“哟,这孟大人可真逗,哪有请人,不但请人正妻,还请人的小妾的?” 沈御冷冷的回头,目光犀利泛着寒光。 吓得周伶伶将脖子缩了回去。 沈御冷笑道:“是啊,让我携妻妾一同参加他母亲的寿宴,还真是厚颜无耻。” 真当他沈御死人一样没脾气? 周伶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可帖子上说了,这还是嘉柔公主的意思。” “听说那孟大人替圣上办了一件大事,立了大功,不但官升一级,圣人还有意将嘉柔公主指婚给他,虽然没有过明路,但是消息已经传出来了。” 话痨有话痨的本事,虽然进宫没几天,但凭借过人的交际手段,居然连这些小道消息都打探了出来。 周伶伶继续说:“孟母亲病重,据说是要趁这次办寿宴冲冲喜。” “圣上体恤孟大人孤儿寡母,孟母病倒之后连个操持内宅的女主人都没有,便让嘉柔公主替他操持这场寿宴。” 温婉怀孕的消息传播出去之后,连圣上都派人来将军府嘉奖送礼,足以可见对将军府子嗣的重视。 嘉柔公主代表了皇室,兴许本是打算借机替温婉抬抬身份。 毕竟,将军府的子嗣从一个姨娘的肚子里生出来,总归是不好看的。 但,温婉并非真的怀孕,更何况孟锦和温婉之间…… 长随还在等候。 沈御犹豫了一下,说:“你去回了王爷,就说我会带夫人一同赴宴。” 他决口不提温婉,是打定主意不把温婉牵扯进去。 长随领命而去。 沈御没注意到,站在他背后的周伶伶神色变换,似乎是在打什么主意。 * 一个时辰以后。 周伶伶趴在窗户边上,绘声绘色的将沈御拒绝带她出席孟府寿宴的事。 “姐,我琢磨着沈大将军是没有提你位分的意思,没想到他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居然是这种人!” 周伶伶不知道温婉和孟锦之间的过去,只当沈御是因为不想提她的位分,所以才拒绝嘉柔公主卖的这个好。 换了其他小妾,被一位公主这么抬举,那在主家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提位分也就顺理成章。 温婉躺在软榻上嗑瓜子,听完这件事,忍不住笑出了声。 “哎,你别这么说他,他不是那个意思。” 周伶伶不服,“姐,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摸到了你院子来,替你传消息。我一番苦心,你怎么还帮这个没良心的男人说话?” 温婉冲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我告诉你实话。依我看,他不让我去,纯粹就是吃醋了。” 周伶伶瞪大了眼睛,“吃醋?吃什么醋?” 他认真想了想,猛地一拍脑门儿,“我知道了!一定是沈将军对嘉柔公主有意,所以不满她替孟府操持寿宴!” 温婉嘴角一扯,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都是做沧王的人了,怎么还是不怎么聪明的亚子。” 周伶伶委屈的摸了摸脑袋,“那你说的吃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因为你吃醋?你和孟大人有一腿?” 温婉:“……” 她无力的摇头,叹道:“我和孟大人以前是同乡,你姐姐我吧,你懂得,个人魅力是有那么亿点点的,所以,呵呵,将军肯定是不想我和孟大人见面的。” 周伶伶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上上打量她一番,狐疑的问:小說中文網 “你认真的?孟大人可是儒学大学士,就连嘉柔公主那样端庄的女人,他都不假辞色的,就你……” 温婉冷笑一声,冲周伶伶扬了扬拳头。 他干笑两声,不敢再说,立刻转移话题道:“既然如此的话,那这个宴会,你是不会去了吧?你不去,那我也找个借口推辞算了。” “不。” 温婉表情渐渐往下沉,咬牙道:“这个宴会我得去。而且,你也得去,你还得帮我把一个人带去。” 周伶伶:“谁?” 温婉:“皇后。” 周伶伶满脸震惊,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小婉姐姐,你、你开什么玩笑?我虽然才见过皇后娘娘两次,但那个女人笑得渗人得很,我害怕。” 第一百九十章 我的婉姨娘 温婉冲他后脑勺呼了一巴掌。 “没出息。不就是个歹毒的女人,你怕什么?你只管把人带来,剩下的交给我。” 周伶伶有些不放心,“你想做什么?” 温婉没立刻回答,只是眼中燃起浓浓的杀意。 权力,也许能清理杀戮的痕迹,但庙会上,那些惨死的无辜百姓,他们的血已经融入了灰黄的土地里,会永远记住这些人做过的恶。 温婉虽然没有回答周伶伶的问题,但周伶伶看见她眼中杀意的时候,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你疯了!” 温婉是疯了。 她也没想到,无辜者被屠杀的情形,会深深的印刻在她脑子里。 如果她不做点儿什么,终将一生难安。 * 帝京的夏日,终于姗姗来迟。 一连两天的艳阳高照,气温陡升起,连卖凉茶的小摊贩都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 摊位前,喝凉茶的人扎堆坐在一起。 不远处,朱漆大门两边停满了豪华的马车,迎来客往,好不热闹。 几名茶客顺势聊了起来。 “孟大人真是给寒门学子长脸啊,三元及第,还有公主亲自替他操持母亲的寿宴。” “是啊,而且刚才孟大人出门迎客的时候,我瞧了一眼,哎哟哟,那容貌啊,可真是好看。” “有才华,得圣上重用,又生了一张这样的脸,我要是公主,我也喜欢啊。” “不只,听说孟大人还洁身自好,院子里连个暖床的婢女都没有。” 孟锦,于普通男人来说,是个羡慕的好对象,他如今,已然活成了端朝男人心目中的理想样子。 一群人正说着话,街角浩浩荡荡行来一群人,看派头,竟是宫里的。 为首的一辆马车,尤其的奢华,马车两边随行宫廷侍卫严阵以待,随时驱赶靠近的普通百姓。 其中一个茶客躲闪不及,被马背上的侍卫一鞭子撂倒,撞在茶摊上,喝茶的,做茶的,乌压压倒了一片。 沈御骑马刚到,正巧看见这一幕,顿时眉头一皱。 金木跟在他后面,用力握紧缰绳,低声道:“将军,是皇后的仪驾,她怎么来了?” 沈御没应声,只冷哼道:“何轻轻真是越发没脑子了。” 敢直呼皇后名讳的,如今在这帝京城里也没几个人了。 皇后原名何轻轻,是何大将军的长女。 何大将军何奉海,是先帝最信任的臣子,膝下一儿两女。 长女何轻轻,儿子何擎,还有个小女儿何妙,上次沈御在丰城查私卖铁矿案的时见过。 何家和沈家本是世交,何大将军也是沈御极其敬重的长辈。 只可惜,何大将军这几年身子不太好,家中事务都交给了儿女在处理,随着何轻轻入宫为后,何擎成为丰城守将,何家俨然成了圣上最信任的家族。 何轻轻身为皇后,有家族支持,脾气也越发渐长。 沈御拧了拧眉,叹道:“改天得了空,也该去拜访何大将军了。何家,也就何大将军拧得清形势。” 金木点头应声,突然发现皇后仪驾后还跟着一辆眼熟的马车。 “咦?沧王怎么和皇后娘娘一起来了?” 沈御抬眸看去,果然看见了周伶伶。 周伶伶在宫人的搀扶下踩着脚凳走下马车,他看见皇后娘娘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脑门儿上写了大大的两个字“害怕”。 沈御嗤笑一声,“这小子脑子不太机灵,看人倒是挺准。” 见周玲玲跟着皇后娘娘进了孟府,沈御才收回视线。 他回头看了一眼,问:“派去接赵氏的人是几时出发的?” 沈御和金木一早去城外跑了一圈马,并没有和赵氏同行出府,这会儿他们在这里等着赵氏过来汇合就好。 金木想了想,“辰时就去了,算算时辰,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两人又等了片刻,沈府的马车才缓缓行来。 赶车的小厮正准备下车向沈御行礼,沈御摆摆手,“免了,直接去孟府门口。” 几人往前行了半条街后,在沈府门口停下。 沈御翻身下马,小厮停好马车后去搬脚凳。 马车帘子掀开,赵氏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走下来。 沈御正要收回视线,却见又一只白嫩的手掀开帘子,一个熟悉的身影动作利落的下了马车。 沈御脸色一沉,“你怎么来了?” 在人前,温婉惯会装乖巧,见他这么一凶,便可怜兮兮的往赵氏身后躲。 她怯生生的解释,“将军,您别生气,是夫人让我来长长见识的。” 闻言,沈御看向赵氏。 赵氏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说: “将军一早出了门,恐有所不知,嘉柔公主又差人送了帖子来。我做不得主,便去报了老夫人,老夫人便让我把婉妹妹带上。” 既然是老夫人发了话,沈御也不好说什么,只警告似的瞪了温婉一眼。 他的警告,温婉看见了,却不在意。 孟府大管家率先瞧见了沈御等人,立刻小跑着过来迎接。 沈御客套了几句,大关键便领着他们往里走。 * 孟府的宅子是圣上御赐的,庭院经过精心修饰,小桥流水、假山廊亭,都别有一番意境。 三三两两的宾客聚在一起逛园子,孟锦穿梭在宾客之间招呼,他寒门出身,这次的宴会却能得嘉柔公主亲自操办,可以说狠狠地扬眉吐气。 他一时间意气风发,很是得意。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刚进门的一行人身上。 “小婉……” 孟锦脸色猛地一白,整个人呆愣在原地,目光灼灼的落在了温婉的身上。 他以为看花了眼,使劲揉了揉眼睛,揉到眼眶发红才停下。 真的是温婉! 她没死! 他急切的走到温婉跟前,不等他开口,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冷哼。 沈御:“孟大人,别来无恙。” 孟锦浑身一僵,脸上神色变换,这才缓缓镇定下来。 他抬手向沈御行了一礼,“沈大将军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按照礼仪,男人们行礼之后,就是妇人见礼。 可孟锦还未娶妻,所以赵氏只是领着温婉向他福了福身子,并未多说话。 换了其他人,见面寒暄这一步也就这样了。尛說Φ紋網 可孟锦却突然说:“这位姑娘,倒是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沈御故作不解,“哦?孟大人怕是认错人了吧,她可不是什么姑娘。她是怀有我子嗣的婉姨娘。” 第一百九十一章 醋意不浅 怀有子嗣。 婉姨娘。 沈御一句话里,藏着两把刺穿孟锦的刀。 孟锦身形一晃,竟是忍不住踉跄后退半步。 一名雍容华贵,手拿团扇的女子靠近,抬手扶住了他。 “孟大人怎么了?” 女子声音婉转动听,却不失端庄大气,正是圣上最宠爱的嘉柔公主。 孟锦收敛神色,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许是天气炎热,有些暑症,不碍事,歇一歇就好。” 嘉柔公主温声说:“孟大人可仔细身体,偏厅里准备了冰盏,本宫让人立刻送过来。” 不等孟锦开口拒绝,便有宫人已经去办。 沈御的目光落在嘉柔公主的手上,当着诸多人的面,她似没注意避防,依旧扶着孟锦的胳膊。 一群人又向嘉柔公主行礼。 佳柔公主看向沈御身后,先是笑着对赵氏说:“听说将军府总算有了子嗣,本宫先给夫人道一声恭喜了。” 赵氏受宠若惊,回礼道:“多谢嘉柔公主挂念。” 嘉柔公主摆摆手,上前亲切的挽住了赵氏的胳膊。 “将军府子嗣于端朝来说都是件大事,沈将军为国尽忠,全靠夫人打理后宅才能无后顾之忧。” 嘉柔公主话锋一顿,又沉声道:“将来将军的子嗣诞下,夫人更得费心教养,到时候还有得辛苦您。” 她这话一出,周围几人都诧异的看过来。 毕竟是做公主的,居然面不改色的笑了笑,“怎么,本宫说错话了?” 小妾生的孩子,由主母来教养,这本就是大家族里的常态。 她不过是当着众人的面点明了这一点,再加上她贵为公主,谁又能说她错了? 不能说她错,但也没人附和她。 沈御冷着脸,孟锦也皱了皱眉。 赵氏偷偷瞧了一眼沈御,见沈御没发话,她自然也不敢吭声。 一时间,场面倒很是尴尬。 嘉柔公主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将几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她冷哼一声,便将矛头对准温婉。 “你说,本宫可说错了?” 佳柔公主突然而来的敌意,的确让温婉措手不及。 突然被点名,温婉愣了愣。 佳柔公主拔高音调,厉声道:“本宫在问你话,怎么,你一个小妾,还敢在本宫面前放肆不成?” 温婉知道这是封建皇权社会,皇家处于金字塔的顶层,他们手握权柄,普通人在他们眼中兴许蝼蚁不如。 可她毕竟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懂得自尊自爱,知晓礼义廉耻,所以真被人当成蝼蚁踩在脚下,她却难以接受。 可要她说什么? 说她的孩子能交给赵氏教养,是她的荣幸? 即便她并非真的怀孕,可这种话,她实在是难以开口。 沈御的脸色越发阴沉,他往前一步,正要开口,突然一个人影跳到了温婉的面前。 来人真的是“跳”过来的。 能在这种场合,行为如此跳脱的,除了中二少年周伶伶还能有谁? 周伶伶挡在温婉面前,“嘉柔,你这么凶做什么?万一吓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冷笑道:“你别忘了,她是沈大将军孩子的娘!你父皇交代你的事,你都忘了?” 闻言,嘉柔公主才不情不愿的说:“罢了,看在将军府子嗣的份儿上,这件事本宫就不计较了。” 她又转头对孟锦道:“孟大人,本宫有几位朋友想讨教书法,可否随本宫移步?” 孟锦点点头,这才收回落在温婉身上的目光,跟随嘉柔公主离开。 他们一走,周伶伶就开始抱怨,“这个嘉柔公主是吃火药了?乱发什么脾气?” 沈御淡声说:“我看她不是吃了火药,是吃了醋。” 顿了顿,他又冷冷的道:“某些人,明知道这是什么场合,非得来招蜂引蝶。” 孟锦先前看温婉的眼神,但凡不是瞎子,都瞧见了! 温婉嘴角一扯,睨了他一眼,没搭腔。 * 假山后。 嘉柔公主停下脚步,回过身娇喝道:“孟大人是对沈将军的小妾有意?” 此刻,孟锦已经整理好思绪,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 他拱手行礼,温声道:“公主误会了,她只是像极了我一个已故的同乡而已。” 佳柔公主明显不信,“只是同乡?” “锦郎,父皇已经承诺会给你我二人指婚,本宫已把你当成我未来的夫君。” 私下里,佳柔公主早已改口唤他锦郎,“你也不必诓骗于我,如若你真对那小妾有情,本宫必不是善妒之人,等她生下孩子,若是沈将军同意,本宫愿意买她进府。” 妾通买卖,于他们这些人而言,一个小妾而已,和货物没甚区别。 孟锦久经官场,哪里听不出这是佳柔公主在试探他。 他赶紧摆摆手,“臣对公主一心一意,绝没有那等不堪的心思。还请公主以后莫再说这种话来侮辱微臣。” 许是他的回答,让嘉柔公主满意,她的脸色这才好看几分。 她娇笑道:“你急什么,本宫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只可惜……” 她叹气道:“只可惜刚才见你对她眉目含情,本宫一时气不过,便多说了几句。” “世家后宅多阴私,父皇原本是让我抬举她几分,好让赵氏有所顾忌,不至于为了争宠而对沈御的子嗣下手。刚才没忍住,反倒是办坏了事。”尛說Φ紋網 见她失落,孟锦犹豫一下,上前将她搂入怀中安慰。 “公主乃性情中人,这事儿怪不得公主,都怪臣一时震惊才误了事。” 翩翩公子,柔情似水的安抚。 哪个女人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嘉柔公主娇滴滴的靠在孟锦怀里,浅笑含羞。 远处,皇后娘娘刚好瞧见依偎着的两人,顿时嗤之以鼻。 “这嘉柔真是个不长脑子的,被男人几句话就哄骗得服服帖帖。” 宫人附和道:“先皇后仙逝得早,太后娘娘和圣上怜惜公主可怜,这才骄纵些,让公主养成了不谙世事的性子。” 皇后嘲讽道:“这孟锦可不是个好拿捏的,嘉柔以后的日子可有苦头吃了。” 顿了顿,她又笑道: “不过……孟锦这套说辞本宫可不信。你差人马上去查,孟锦和那个小妾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小祖宗住嘴 戏台上,一出《蟠桃贺寿》唱得喜庆热闹。 台下,摆了八张圆桌,众人分主次而坐。 温婉是今日来参加寿宴的家眷里,地位最低的,所以只能坐在末尾的小桌。 和她坐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小官员的家眷,不过都是正头娘子,所以她们也并不主动和温婉说话。 和孟锦结交的,都是文臣居多,文臣多清高,家眷耳提面命,自然也不会自降身份和小妾为伍。 温婉表情很淡。 现代社会尚且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更何况是阶级分明的古代社会。 只要她是沈御的小妾,这种事,以后只会面临更多。 “唉,又是想尽快逃离将军府的一天。” 温婉这么想着,不自觉往沈御的方向看,眼神里责怪的意思很明显。 都怪他! 早知道他的身份,她就不招惹他,自找麻烦了。 沈御正和旁边一位大人推杯换盏,蓦的感觉到什么,抬眸就对上了温婉的视线。 他清了清嗓子,心虚的别开视线。 相交许久,这种环境下,她会想什么,他一猜就准。 高座上,皇后娘娘看见这一幕,手上的帕子都绞成一团。 “果然是乡里来的贱蹄子,当着人的面,还不忘撩拨男人!” 贴身宫人听了这话,垂着头不敢吭声。 没过多久,一名宫人躬身来到皇后娘娘身旁,压低声音回禀查到的消息。 “孟府一个老嬷嬷,是伺候孟大人母亲的老人。奴婢用了点儿手段,撬开了她的嘴。” “老嬷嬷说,孟大人从前在乡里,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就叫小婉。小婉家人瞧不上穷酸的孟大人,就偷偷把人卖给了一大户人家做妾。” 闻言,皇后倒是愣了一下,随即阴狠渐渐在眼底浮现。尛說Φ紋網 “原来如此。” 她笑了笑,把玩着手上的朱红蔻丹。 “既然是老相好,怎么能没有倾述衷肠的机会呢?本宫最见不得有情人被拆散,这不得帮他们一把?” 温婉,她谢谢您叻。 * 开席之后,温婉捧起碗筷开吃。 她倒是不急,不出意外的话,总有人会沉不住气。 果然,席吃到一半,传菜的婢女一盆汤汁浇在了她的身上。 温婉顺势倒在地上,心里冷笑非常。 老掉牙的手段了,宫斗剧这种桥段,没见过一百次也见过八十次了。 她眼珠一转,扯着嗓门儿很配合的喊起来。 “好烫!烫死我了!救命啊!将军,救我!” 她承认,她不是个好演员。 这几声喊起来实在是感情不够充沛,但凡了解她两分的,都会认为她夸张做作。 幸好,在场了解她的人,只有沈御。 沈御原本急得踹翻了凳子,听她这么一喊,又冷静下来。 倒是孟锦,急匆匆走了过去。 他一巴掌甩在那婢女的脸上。 “来人,把她带下去严审!敢在孟府谋害大将军子嗣,这是要把我孟府置于死地!” 都是人精,谁会傻傻的相信这是巧合。 孟锦又装模作样的去扶温婉,手还没碰到她的胳膊,便被沈御挡开。 沈御弯腰将温婉抱起,当着众人的面说:“可否向孟大人借一间厢房和两件女儿家的衣裳?” 孟锦的目光落在他环在温婉腰肢的手臂上,瞳孔一阵瑟缩,面上却丝毫不显。 “当然。” 孟锦便将他们带进了后院。 沈御抱着温婉进入厢房,房门关上的时候,两人异口同声问: “你故意的?” “你派的人?” 两句话,都以为婢女泼她汤水是对方故意制造出来的。 温婉嘲讽的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的说:“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哟,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沈御:“……” 有被内涵到,谢谢。 温婉拿起桌上的干净衣物,提起抖开,回头道:“你转过身去。” 沈御站着没动,“你身上我哪里没见过?” “呵,”温婉乐了,走到他跟前,仰起头看他,“你确定要跟我耍流氓?” 沈御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老实说,这女人真要没脸没皮起来,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可就这样败下阵来,他又有些面子上挂不住。 “这可是你逼我的。” 温婉阴深深的笑了,捧着沈御的脸,踮起脚尖亲了上去。 沈御瞪大了眼睛,思维没跟上,手却已经出于本能搂住了她的腰。 沈御:“……” 身体诚实的反应,让他在吵架的时候,总是处于劣势! 温婉满足后松开他,笑容得意。 狗男人,一招制服你。 不等沈御回神,她一个连招开启。 她扯着嗓子开始喊:“将军,不要……” 沈御手忙脚乱的捂住了她的嘴。 “祖宗!你好歹要点儿脸?” 温婉掰开他的手,“我一个小妾,就是得放浪形骸才符合人设啊。我反正没脸,我不怕丢人。” 她不怕,他怕啊。 “耍流氓,老子真比不过你!” 沈御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这才悻悻的背过身去。 他语气担忧的道:“小婉,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记住,帝京城里,关系错综复杂,不是你该牵扯进来的。” 温婉快速的换衣服,“我是不该牵扯进来,可我有得选吗?” 沈御拧眉,“小婉,我不希望你冒险。小聪明在绝对实力面前,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温婉系紧腰带,“是吗?那我们试试。” 她刚换好衣服,便响起了敲门声。 孟府管事在门外急切的说:“沈大将军,您夫人从假山上摔下来了,此刻头破血流、不省人事。” 赵氏是沈御的正头娘子,这个消息一出,他必须得去看看。 明显的调虎离山计,可偏偏他还不得不去,否则必定会落人口实。 沈御脸色很沉,转身见温婉已经换好了衣服,便牵住她的手腕。 “你跟我一起去,不准离开我半步。” 温婉还在犹豫。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总得给幕后之人下手的机会,才能让事情往计划中的发展不是? “小婉!”沈御厉喝一声,“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他鲜少对她发怒,这会儿黑着脸倒是有些吓唬人。 沈御咬牙,语气无奈,“行了,真拿你没办法。” 他语气又是一缓,轻声哄道:“听话,今日跟在我身边,你要做什么,我都由你!就算你闯天大的祸,我扛着,只要你别拿自己冒险。” 第一百九十三章 玄通大师 四目相对,情深许许。 温婉从未怀疑过沈御的真心,也知道这个男人言出必行。 “我做什么,你都不拦我?” 温婉沉声问:“哪怕……我要用肚子里这个假孩儿,陷害皇后娘娘,让沈家和何家翻脸,将沈家推到风口浪尖上上?” 她到底还是选择做个人,庙会上那些惨死在侍卫手中的无辜百姓何错只有? 皇后娘娘竟然一声令下,完全不顾人命,普通百姓而言,于皇权来说到底是什么? 而忠于这个皇权的沈御,又算什么? 这才是她难以启齿说出心中想法的原因。 她无意逼他做选择,她只想用有限的力量,做一点点有意义的事。 她已经做好了被沈御怒斥的准备。 谁知沈御听完,却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当你是要做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我心里着实担忧不小。原来,就这个?” 温婉眨巴着眼睛,“什么意思?你不拦着我?你不是和何轻轻看起来关系挺亲近?” 沈御举起她的胳膊,在她胳膊上咬了一口。 温婉疼得呲牙咧嘴,“你做什么?” “撒气!” 沈御瞪了她一眼,这才解释。 “你不是真的有喜,这个‘孩子’必须解决。我本打算制造个意外让你失去这个‘孩子’就算了,并不想用此来大做文章。” 倒不是因为他怕对上何家,而是不想将她推到人前。 他轻叹一声,“以何轻轻的作风,我必不可能与之为伍,对上就对上,我沈家的底气,何惧一个何家。只是,小婉……你确定,你要以身入局,让自己站在风口浪尖上?” 听他这意思,她似乎是多此一举了? 不过,有他这句话,温婉心里那点儿不爽便散了大半。小說中文網 她眼珠子一转,立刻画风突变,撒娇的挽住沈御的胳膊。 “以身入局就入呗,我这不是有你护着嘛。你一个大将军,护不住自己女人?” 沈御:“……这会儿,你就是我女人了?” 温婉脸皮比城墙厚,摇晃着他的胳膊。 “我本来就是啊,你刚才不是还想看我换衣服来着?” “看在你觉悟挺高,很明确的跟何轻轻划清界限,没有拖我后腿,还准备助我一臂之力的份儿上,等回去了,别说换衣服了,你想看哪儿,我都满足你。” “呵,”沈御嘴角一扯,“你在色诱我?” 温婉摆摆手,“算不上,咱们俩这关系,怎的说得如此见外?” 人不要脸,果真天下无敌。 沈御也算再次见到了温婉这个狗皮膏药一样的女人。 “没脸没皮!” 他嗤笑一声,正要伸手去拉门,动作一顿,回头压低声音说: “刚才说的,回去了哪儿都能看,可不许言而无信。” 温婉:“……” * 门外,孟锦和前来报信的人等候在台阶下。 孟锦一抬头,就看见温婉挽着沈御的胳膊,拢在袖子里的手禁不住蜷缩了一下。 他面上不显,上前道:“沈大将军,尊夫人事出突然,我已经命府医去查看,请沈大将军务必宽心,尊夫人吉人天相,定能平安无事。” 沈御浅浅应了一声,便跟在孟锦身后往花园里走。 假山上,一座八角凉亭内人影憧憧。 赵氏坐在石凳上,倒不像传信之人说的那般人事不省,只是头上撞破了皮,有大夫正在替她处理伤口。 赵氏对面,皇后坐姿端正,说着几句关心的言辞。 她的身后,一名手拿佛珠的大师表情凝重。 凉亭入口处,周伶伶正焦急的徘徊。 见温婉一行人出现,周伶伶面上一喜,却碍于人多,生生按耐住情绪。 沈御一行人走上前去,先是向皇后和沧王行礼。 皇后摆摆手,“沈将军免礼,快去看看沈夫人吧,她这一跤摔得可不轻。” 沈御犹豫了一下,这才往前走到赵氏跟前。 当着众人的面,沈御淡淡的开口问:“可还安好?” 四个字,生疏得厉害。 闻言,皇后禁不住侧目,赵氏则面上红了红,垂下眼眸摇了摇头,“将军,妾身现下已没有大碍。” 沈御应了一声,“等伤口处理好,我就派人送你回府……” “将军,不可!” 说话阻拦的,是手拿佛珠的大师。 沈御抬眸看去,冷声道:“你是哪位?” 见他态度不逊,大师面不改色,倒是皇后娘娘起身打起了圆场。 “沈将军不可无礼,这位是玄通大师。” 玄通大师? 温婉仔细回想,才想起来这么个人,以前听后宅里的小姐妹讲过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 据说圣上年幼之时,曾得过一场大病,幸得一位得道高僧指点,才化险为夷。 在那个故事里,得道高僧的名讳,好像就是玄通? 一个救过圣上性命的大师,地位可想而知。 沈御眼中闪过一抹厉芒,便拱手道:“久闻大名。只是不知玄通大师不让送赵氏回府,可有什么说法?” 玄通大师一副高深的模样,一边拨弄着佛珠,一边道: “老衲云游天下、度化世人,半月之时夜观星象,发现紫微星变,这才赶到帝京。没想到果然发现城中有邪物作祟。” “老衲一路寻来,刚到孟府,就有感而召,幸而赶上唤醒夫人神智。一切皆是命数,夫人也是有福气之人。” 说的像模像样的,还真有几分得道高深的玄虚。 在场的都是官场上的人精,如果换了其他大师,他们未必会信。 可眼前说话的,是玄通大师,地位超凡,又有皇后在场,便没人敢怀疑他的身份和说辞。 他扫一眼周围人的反应,眉头几不可查的一皱。 皇后娘娘像个捧哏的,装模作样的满脸忧心,“玄通大师是说,这孟府有邪祟?” 玄通大师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夸张的捂着嘴,“邪祟?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孟大人母亲病重,也是因那邪物作祟?” 圆通大师闭眼念经,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眼。 他厉声道:“对!此刻,那邪物正在府中。” 顿了顿,他又对皇后道: “还请娘娘即刻派人封锁孟府,邪物善于附身藏匿踪迹,定是藏在某人身体内,若不除去,唯恐为祸天下。”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家一起疯 因为玄通大师一句话,皇后娘娘果真下令,今日来参加宴会的人皆不准离开。 宫廷侍卫守在孟府各个门房,任何人不得出入。 因为赵氏突生意外,和玄通大师一番邪物作祟之说,让孟府成了囚禁众人的牢笼。 所有宾客和孟府里上下众人,都被侍卫聚集在了花园。 皇后命人清理出空地,让玄通大师并一众弟子得以施法。 温婉站在沈御旁边,抬眼望去,就见十多个和尚盘腿而坐,拨珠念经,另有小沙弥适时敲响木鱼。 她扯了扯沈御的袖子,“你说,一会儿玄通大师会不会说邪祟在我身上,只有把我除了才能救万民于水火?” 不是她异想天开,而是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否则,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刚好孟府寿宴,刚好这群和尚来到了这里? 闻言,沈御睨了她一眼,“除了你,就能救万民于水火?” 他嗤笑摇头,“你当你是什么大人物?” 温婉:“……” 沈御又道:“最多,除掉了你,能替我省几碗米饭。” 这是骂她吃货? 温婉一怔,抬手就在他胳膊上重重的拧了一下。 她娇斥道:“我认真的,万一一会儿这大师,说我是邪祟,你怎么办?” 沈御揉了揉被她拧痛了的胳膊,死丫头下手真狠,一点儿不留情。 “你少试探我。凭你肚子里有沈家子嗣,他敢说你是邪祟?” 玄通大师如果敢这么说,那就是正面和沈家对上。 就算他吃了雄心豹子胆,圣上能允许? 圣上不允,皇后不敢违逆圣意,便不会让他这么做。 温婉撇撇嘴,“没意思,你就不能说几句话哄哄我?就说为了我,冲冠一怒为红颜……” “行了,小祖宗!”沈御哀怨的道:“刚在房里表明心意,这才多久,又要听甜言蜜语?” 温婉一怔,仔细一想,还真是。 唉,恋爱中的女人呐,果然俗不可耐。 连她都鄙视自己。 不过…… 温婉凶巴巴的问:“那你是不想说咯?连说几句好话都不乐意,还谈什么真心?” 沈御看了看周围乌压压的人群,清了清嗓子,求饶道:“祖宗,给点儿面子,回去了再说。” 温婉见他这模样,这才扬了扬唇,“行吧,放你一马。” 两人交头蜜语的模样,落进不远处几人的眼中,又是一番晦涩滋味。 赵氏脸色微白垂头不语。 孟锦目光犀利,愤怒难掩。 皇后不动声色,但手中锦帕绞成一团。 倒是嘉柔公主乐见其成,笑容灿烂。 众生百相,剪不断理还乱的,除了无法控制的感情,又会是什么。 * 唱经的声音轰隆隆的响在耳畔,玄通大师这一唱就是大半个时辰。 他在小沙弥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手中的佛珠转动的越来越快。 突然,他双手握住佛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手里的佛珠就砸向了前方。 温婉一惊,就见那佛珠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飞过来。 她瞪大了眼睛,心里哀呼:沈御,你这次可算猜错…… “咦?” 温婉眼睁睁看着,那佛珠从她头顶飞过。 砸在了她左后方一个小厮的头上。 众人齐刷刷转头,就见那小厮额头上被砸出核桃大的一个包。 小厮表情瞬间狰狞,大吼一声,形状可怖的往周围人冲撞,逮着人就胡乱撕咬。 温婉嘴角一扯。 怎么有种丧尸出笼的即视感? 不过这小厮没有丧尸演得好,胳膊和腿都没有不正常的弯曲。 她渍渍摇头,“这不行啊,这演技还有待提高,还没我演得好。” 旁边,刚准备拉她后退的沈御,恰好听见了她这话,嘴角没忍住扬了扬。 不过随即,他嘴角的笑容就垮塌了下去。 因为他的手还没碰到温婉,旁边突然一个人撞了过来。 “将军小心!” 扑过来的人,是赵氏。 她直接撞进沈御的怀里,隔开了他和温婉。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温婉已经被挤到了远处。 沈御眉头一皱,抬手就去推赵氏,却发现好几个侍卫也发了狂,举起剑正在砍杀周围的人。 玄通大师急切的大声呼喊:“大家小心,邪祟不只一个!快退到安全的地方去!” 其中一个发狂的侍卫离沈御很近,手里的剑往赵氏后背方向刺。 他此时若是推开赵氏,赵氏就得死在发狂侍卫的剑下。 不得已,他只能一边阻挡侍卫,一边往温婉的方向靠近。 发狂的小厮已经冲到了温婉的跟前,温婉步步后退,却在小厮即将碰到她的时候,一声大吼。 “啊!尔等凡人,竟敢妄图对抗魔尊大人,该死!” “看本座今天不杀光你们!” “本座定要你们这群凡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温婉吱呀咧嘴,气势很足,比那个发狂的小厮还狂了七分。 关键是,她还有台词? 发狂的小厮完全没有料到,她突然闹了这么一出。 他的上峰分明说,让他趁乱对这个小妾下手。 可这小妾也成了“邪祟”,“邪祟”不能互相攻击,否则这戏就要穿帮了。 小厮就犹豫了这么一下,温婉便趁机跑了。 等小厮回过神,还想再追上去的时候,沈御已经赶到,一刀就砍下了他的头颅。 鲜血飞溅在赵氏的脸上,赵氏眼睛一瞪,吓得晕了过去。 沈御一手抓着赵氏,一手提剑,一转头就见温婉螃蟹一样,手舞足蹈的冲向了皇后。 一会儿口中大喊:“本座要杀光你们!” 一会儿又喊:“啊!你这个邪祟,快从我身体里出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像是被邪祟控制后,正在和邪祟争夺身体的主动权。 一人分饰两角,好不热闹。 得亏这群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没看过电视剧,否则就这种桥段,他们肯定能瞧出端倪。 不过这会儿,头一回见这种情形的众人,还是吓得各个面色发白。 温婉灵活的穿梭在人群里,终于到了皇后跟前,她右手抓着左手,喊道: “我的手被邪祟控制住了,皇后娘娘,您快帮帮我,帮我抓住我的手!” 这一幕太过跳脱,完全没按照皇后的计划进行。 “你、你……”皇后惊慌的尖叫。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温婉扼住了咽喉。 温婉凑到皇后耳边,邪魅的笑了,“本座……是真的想要杀了你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 水中缠斗 何轻轻浅灰瞳孔惊恐的放大。 她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威胁过。 而温婉眼中的杀意如此真实,她丝毫不怀疑,眼前的疯女人真的想杀了她。 温婉手上用力,恨不能直接掐死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女人。 可…… 她不能。 至少,不能直接用她的手来杀死何轻轻。 因为,她总不能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玉石俱焚,永远是下下策。 周围的人群尖叫声更甚,皇后的侍卫们也回过神来,纷纷往这个方向冲。 温婉不再耽搁,掐着皇后的脖子就往后面滚。 两人身后,就是莲花池。 夏日的莲花池,浓密的莲叶一层叠着一层,只有一朵一朵盛开的莲花从绿茵茵的叶子中间挣扎着冒出头来。 两个女人跌入莲花池之后就被莲叶盖住身影,根本看不见下方的情形。 有会水的侍卫立刻跳下去捞人。 被莲叶遮住了水面的阳光,水下一片漆黑。 下水之后,温婉取下绑在大腿上的匕首,一把扯住皇后,然后将匕首狠狠的刺入了她的腹部。 杀人者,人恒杀之! 温婉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她的脑海里,全都是庙会上倒下的无辜百姓。 那些年迈的摊贩,起早贪黑也许不过是为了多卖出两根糖葫芦。 那些稚嫩的儿童,不过是骑在爹爹的头上,想多看几眼这缤纷的世界。 还有那些结伴同行的青年,上有老下有小,不过想多些人脉,来年多挣些银子养家糊口。 他们何错之有? 他们为何就该不明不白的死?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皇后轻描淡写的杀了这些人,红口白牙一张嘴,竟然让凶手成为功臣。 颠倒黑白的权贵,怎能让她活得如此痛快? * 岸边上,混乱的场面很快被控制下来。 发疯的侍卫和小厮都被制住,余下的人都纷纷紧张的盯着水面。 皇后娘娘落水了,要是皇后娘娘出了事,他们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 会浮水的人全都下了池子去捞人,不会浮水的也拿了长竹竿将茂密的莲叶拨开。 沈御也在水中找了很久,起初的时候,他还不显慌乱,可到了后面,迟迟没有找到温婉的人影,他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 莲花池底部全是污泥,人多了以后,水被搅浑,下水之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运气和感觉去捞。 “有血!谁受伤了?” 有人喊了一声之后,其他人也注意到池子里有殷红的颜色浮现。 众人往那个方向游过去。 很快,有人将皇后托着浮出水面。 “是皇后娘娘!找大夫!快,皇后娘娘受伤了!” 众人乌泱泱将昏迷的皇后拉上了岸。 沈御还泡在水中,视线扫过皇后的方向,眸中的忧虑更甚。 他一咬牙,再次扎进水中。 这一次,他扎进去很久很久,久到岸边等着的众人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突然,水面波纹荡漾,沈御抱着温婉浮出水面。 沈御抱着温婉往屋子里走,所经之处,地面上留下一滴滴的血迹。 周伶伶不会浮水,没能下去救人,此刻眼巴巴的跟在两人身后。 他看见地面上的血迹,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完、完了!将军府子嗣……”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地上留下的鲜血,又抬头看向沈御怀中的娇弱女人。 只见殷红的血液,顺着温婉的腿,一滴滴的往下落。 众人心惊胆战的议论。 “听说沈大将军子嗣艰难,这一遭,怕是……” “皇后娘娘重伤,将军府子嗣出事,今天的事哦,难办。” “以沈将军睚眦必报的脾性,怕是不能善了。” “唉,也不知道圣上会不会迁怒我等。” “圣上即便迁怒我等救援不力,大不了就是降职罚俸禄,可这沈将军,谁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 年少时期的沈御,可是帝京小霸王,是个敢到世家豪族家里上房揭瓦的主儿。 众人忧心忡忡,只能祈祷两个落水的女人平安无事。 * 大夫把完脉,无奈摇头。 立在床边的沈御脸色阴沉,厉声问:“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大夫被他的气势吓得不轻,唯唯诺诺的道:“是、是孩子没保住。姨娘血气亏损,已经没有了喜脉。” 沈御依旧冷着脸,“那她呢?她怎么样?会不会留下病根?为什么还不醒?” 大夫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赶紧道:“姨娘身体没有大碍,兴许是水中闭气太久晕过去的,好好休息定能醒来。” 沈御这才松了一口气。 门外,一群人还在等候消息。 沈御将大夫送出门外后,就被孟锦和周伶伶围住了。 当着嘉柔公主的面,孟锦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一双眼睛里却透着急切。 “婉姨娘怎么样?” 沈御满脸愤怒,没有回答,而是一把揪住孟锦的衣领,然后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孟大人!本将军的子嗣在你府中没了,这笔账,老子绝不会这么算了!” 孟锦被打得脑袋嗡嗡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沈御又抬起了拳头。 眼看拳头又要落下,嘉柔公主扑到孟锦身前,挡在了他面前。 嘉柔公主仰起头低吼:“沈将军!你怎么能胡乱攀咬?这些事也非锦郎所愿。”小說中文網 沈御上前一步,怒气冲冲,“一句非他所愿,这件事就能过?他是孟家的主人,孟府是他在管理,老子不找他找谁?” 孟锦在嘉柔公主的搀扶下站起身,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咬牙道:“沈将军好大的脾气!我也是朝廷官员,岂是你能随意殴打的?” 他说着,就撸起袖子准备往沈御方向冲。 嘉柔公主赶紧将他拉住,又劝道: “锦郎,你冷静冷静,何必跟他一个兵油子计较?再说,沈将军也是气头上,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子嗣出了事,这才着急了,你就当体谅体谅他。” 孟锦原本也只是做做样子,毕竟是户部侍郎,当着同僚的面,他被打了,如果完全不敢反抗,于气节有失。 嘉柔公主这么一劝,有了台阶,他便顺着下了。 孟锦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也罢,公主说得对,此时此刻,我身为孟府主家,的确应该大度容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姐妹情谊 他这话一说,周围的官员们都纷纷点头。 武将重功绩,文臣重气节。 孟锦不愧是丞相的得意门生,将个人形象经营得十分的体面。 “大度容人?”沈御嘲讽的扬了扬唇,他揉了揉手腕,沉声问:“孟大人这意思,就是本将军小气?” 沈御上前一步,冷笑道:“大家可都看见了,是他先骂本将军,本将军这次动手是不是很合理?” 他说完,一脚就踹到了孟锦小腿上。 孟锦膝盖一软跌倒在地。 沈御的功夫,想要在这里揍一个人,也没人拦得住。 “孟大人大度,老子可不大度,今天不给老子个说法,老子就把这孟府砸了!” 于是,院子里,众人就见沈御对孟锦下狠手,一拳一拳落在孟锦身上,丝毫没含糊。 嘉柔公主急得快哭了,“沈将军!沈御!你住手!快停下啊!” 她又冲周围的侍卫大吼:“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沈将军拉开!” 侍卫们根本不是沈御的对手,但胜在人多,十几个人上去拉架,才堪堪把打上头的沈御拉开。 嘉柔公主扶着鼻青脸肿的孟锦,哀怨的指着沈御道:“沈将军!这件事,我定会如实禀告父皇!” 沈御冷哼一声,面无惧色。 院子里吵吵嚷嚷,隔壁屋子的人终于惊动。 皇后的贴身管事太监开门出来,捏着奸细的嗓子低吼道: “公主,各位大人,你们快别闹了。此刻皇后伤势严峻,还得赶紧送回宫找太医啊!” “娘娘可不能出事啊!” 众人被沈御暴怒这一打岔,这才想起皇后娘娘受了伤的事。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众人才将受伤的皇后娘娘护送回宫。 宾客相继散去,只留嘉柔公主扶着孟锦站在门口。 天色渐晚,丫鬟点亮灯笼,暗黄的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渐渐拉长,徒剩落寞罢了。 * 将军府。 沈御抱着温婉一路下了马车,径直穿过长廊来到偏院。 恭喜发财两个小丫头见状,立刻紧张的迎上来。 沈御边走边吩咐,“烧热水,替婉姨娘准备沐浴。” 两个小丫头赶紧去办。 沈御进门之后,一脚将门踢上,这才大步走到床边。 他没有急着将人放下,而是直接抱着她一翻转,让她趴在膝盖上,抬手就在她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温婉跟“诈尸”一样跳了起来,捂着屁股轻吼: “沈御!你干什么?” 沈御脸色不太好看,丝毫没把她的薄怒放在眼里,冷笑道:“干什么?我鞭尸,你看不出来?” 温婉见他脸色难看,顿时气势短了一截。 她撇撇嘴,挨着他坐下,又挽住他胳膊,撒娇的道: “你生什么气嘛,你不知道,我在水里差点儿憋死,要不是你及时把我捞起来,没准儿我这会儿都死得硬邦邦……” 沈御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等她说完,就捂住了她的嘴。 “你还知道自己差点儿憋死?” 沈御气不打一处来,“也对,你憋死也好,省得在这儿口无遮拦,把我气死。” 温婉扒拉开他的手,得意重新说话,“好了,好了,不就是捅了皇后一刀,我避开了要害,又没真把她杀了。” “我有分寸的,杀了她,我也得死,搞不好还得连累你一起死。” “我们的命也很金贵,肯定不能跟一个人渣陪葬吧,不划算的。” “这些道理我都懂,所以你别气了,我真没打算杀她。就、就让她丢半条命……” 她小嘴开开合合,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偏偏都没抓住重点。 沈御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忍无可忍的抬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稍微用力,便疼得温婉呲牙咧嘴。 沈御:“你以为,我是气你险些杀了皇后?” 温婉瞪大眼睛,一脸疑惑。 不然呢? 沈御真想再给她屁股来两巴掌。 “平时跟个狐狸一样,谁都没你聪明。在对我的信任上,怎么就蠢得跟个猪一样?” 沈御无奈,“我分明是气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你也好意思说在水里差点儿憋死?万一我没找到你,你怎么办?” 一想到那种可能,他背脊就阵阵发凉。 温婉气呼呼往他胸口砸了一拳,“你骂我是猪!” 沈御:“……” 得,他说了这么多,她就听见这一句。 果真应了那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便将她拉进怀中。 沈御轻叹一声,发泄似的一口咬在了她的脸颊上。 温婉推开他,揉着脸颊,气呼呼的问:“怎么又咬人?” 沈御懒得搭理她,起身出门去帮忙提热水。 片刻后。 温婉浑身泡在浴桶里,温暖的水包裹住身体,终于将莲花池里残留的寒意渐渐驱散。 沈御拿着帕子替她擦背。 在水底缠斗的时候,她的背上不知道在哪里擦伤了,密密麻麻都是红痕。 温婉倒是不在意,更关心其他的事。 她问:“皇后受了伤,我也没有了将军府的子嗣,算是将军府和皇后两败俱伤,皇上应该不会因此为难你吧。” “嗯。”沈御低低的应了一声。 温婉想了想,又道:“那圆通大师分明是皇后找的人,不过我实在是想不通,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都知道将军府子嗣矜贵,她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她对自己的计划就那么有信心,一定能将这件事伪装成意外不被发觉?”仦說Ф忟網 朝廷上的人,唯利是图。 皇后娘娘按理说不会做这种没有利益可图,反而是拉仇恨的事。 温婉想到皇后娘娘对沈御的态度,突然眼神一亮。 她回过头,突然问:“沈御!你老实说,皇后是不是喜欢你?” 她就这么赤裸裸的问出口,猝不及防的。 沈御抬眸,还没来得及藏住眼中那点儿异样的光芒。 温婉一怔,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所以……被我说中了?皇后她真的对你有情?” 惊天大瓜! 绝对的惊天大瓜! 温婉眨了眨眼睛,又想起一回事,当初在丰城,那个何妙也对沈御情根深种来着?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皇后何轻轻和何妙是亲姐妹? 温婉:“……” 毁灭吧! 这个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 真是个招蜂引蝶的狗男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背锅侠 愤怒的小火苗越燃越烈。 沈御心虚的移开目光,“你多心了,何妙的确是对我有情,不过何轻轻应该没有。” 温婉双手趴在浴桶边缘,下巴搁在手背上,狐疑的问:“真的?” 沈御拧着眉头,轻咳一声后点头。 他沉声说:“天家无亲情,连亲情都没有,你以为还会有男女之情?何轻轻是个野心很大的女人,男女之情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温婉一怔,恍然大悟,“原来是个事业姐啊。” 在这个封建社会里,一个女人能超脱世俗的目光,一心搞事业,也算个狠人。 沈御虽然没听过“事业姐”这个说法,但大抵能明白她的意思。 “何轻轻入宫之前,何家并非如今这般势大,何家是借着何轻轻的势才有如今的地位,可想而知何轻轻入宫之后用了多少手段。” 他想起一件事来,当做故事讲给温婉听。 “半年前,圣上秋猎,满朝文武和家眷作陪。圣上只多看了一眼某位小官的妻子,你猜后来怎么样?” 温婉略微思忖,试探着说:“掌控天下的男人,要什么都会想办法得到,当然也包括女人。所以……皇帝把人抢了?” 沈御薄凉的扯了扯嘴角,“圣上贵为天子,怎么会做如此不堪之事?至少,表面上他绝对不会做,否则怎么给朝廷和史官交代?哪个皇帝不想做个万人称赞的明君?” 温婉倒是听出了点儿意思,只是一双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她舔了舔唇,难以置信的道:“不会是皇后做了什么吧?” “嗯。”沈御应了一声,“何轻轻夸奖那夫人绣工好,宴会后将那夫人请到大帐中讨教,两人相谈甚欢,那位夫人不知何时睡着了。” “皇后便让人把那位夫人扶到自己的凤榻上休息,又灭了大帐里的烛火。” “喝得半醉的圣上回到皇后住处,将那夫人误认为皇后,一夜风流。” “事后,皇后抹着眼泪对那夫人道歉,只称那是一个误会,圣上也是酒后认错了人,又给了不少银钱做赔礼,便安抚住了那位夫人。” “在这件事里,圣上和那位夫人似乎都是无辜的,就算那位夫人把这件事吵闹开来,没脸的也是那位夫人。所以这件事被就此揭过。” “至今,那位官员仍以为他夫人是得到了皇后的青睐,那天夜里不过是在皇后处歇了一晚而已,浑然不知他的夫人已经和当今圣上有过肌肤之亲。” 讲完这件事,沈御一瞬不瞬的看向温婉,他知道,以她的聪慧,定能瞧出里面的端倪。 果然,温婉的脸色渐渐阴沉。 她冷笑一声,“好一对唱双簧的帝后!好一个不要脸的女人!” 她是真的没想到,传说中,主动往自己老公床上送女人的人,还真有! 那夫人怎么可能在皇后面前睡着,肯定是被下了药。 温婉:“圣上疼惜羽翼美名,皇后便做了这个恶人。两人一唱一和,就把臣子的妻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沈御叹了一口气,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 “别气坏了自己,大千世界,有几个人能干干净净、无愧于心的?” 温婉眼眶红了红,“可他们不是普通人,是掌握天下权柄的两个人啊!” 沈御眉头一皱,没吭声。 屋子里水汽弥漫,浴桶里的水有些凉了。 沈御起身提起一旁的木桶,又往浴桶里添了热水。 “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让你知道,皇后是个怎样的人。你现在还觉得,她是一个为了争风吃醋,而对你下手的人吗?” 温婉抬头,神色变换片刻后,抿唇问:“所以,从始至终,不想这个孩子生下来的,都不是皇后,而是……” 皇帝! 这两个字,她没有说出口。 但沈御已经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朝廷上的尔虞我诈,果然不能只看表面。 天下熙熙,皆为利攘。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在利益面前,似乎并不算什么。 * 第二天,宫里传来了消息。 皇后娘娘腹部受伤,在整个太医院的全力救治下,命是保住了,不过从此也失去了生育能力。 圣上因此勃然大怒,将参加孟府寿宴的官员全都召进了宫里,也包括沈御。 在寿宴上发狂的小厮和侍卫,通通在监牢收时,异常撞墙而亡,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玄通大师收服邪魅之后,如今正领着一众弟子在万佛寺念经超度邪魅。 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人担责才能安抚人心。 因此,责任划分,朝堂上一众官员吵得不可开交。 有人说是孟锦管家不利,让邪魅有机可乘制造事端。 有人说都是玄通大师自导自演了一场闹剧,为了在皇室面前表功而已。 也有人说,邪魅是假,制造混乱是真,要求大理石彻查刺伤皇后的人,他们将矛头直指沈御,说是沈御回京之后才生出的事端,和他脱不开干系。 面对众说纷纭,沈御却丝毫不慌。 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捶胸顿首,只说一句话。 “沈家三代单传,子嗣凋零,微臣好不容易盼来的子嗣就这么没了,微臣哪怕不当这个一等大将军,也要为我未出生的孩儿讨一个公道!” 对了,在这件事中,受伤最严重的,是皇后娘娘和将军府子嗣。 这两位才是真正的苦主,哪有把责任甩在苦主头上的道理? 能混迹朝堂的,都是人精,很快就想清楚处理事情的关键。 玄通大师乃得道高僧,圣上的救命恩人,这个锅,自然不能往玄通大师身上放。 皇后娘娘身负重伤,还失去了孕育皇嗣的机会,也不能让她来背锅。 至于沈御,这位活阎王更是惹不起,失去未出生的孩儿,他本就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此刻往他身上推责任,怕是他能当场拔剑杀人。 柿子挑软的捏。 于是,朝堂上的风向很快就变了。 众官员一番分析,便将锅甩在了孟锦的身上。 本就被沈御揍了一顿的孟锦,原本还想趁机告沈御一状,没想到反倒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他脸色惨白的面对一众官员的指责,表情越来越冷。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太容易 窗外,彩霞漫天,层层峦峦的云朵延绵到天际。 软榻上,温婉急切的抓住沈御的胳膊,“后来呢?孟锦被怎么处理了?” 她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吃瓜群众标准的八卦表情。 沈御不慌不忙的给她剥瓜子,不咸不淡的睨了她一眼,“他可是你老乡,你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 温婉顺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少乱吃飞醋,天地良心,我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赶紧说说,后来怎么样了?” 沈御回来后,就把今天朝堂上的事绘声绘色的讲给她听,听到关键时刻,他居然卖关子! 沈御躲抓起她的爪子,将手中剥好的瓜子仁放在她手心里,才不慌不忙的往下说。 “孟锦能从一介白衣做到如今的户部侍郎,又岂是寻常人?想要轻易扳倒他,也非易事。” “他知道这回的事难以开脱,便置之死地而后生。” 温婉反应很快,“你是说,他主动包揽所有罪责?” 沈御点头,“不只,他还取下官帽,一心求死,还请圣上降罪整个孟府,让他孟府满门操斩。” 温婉撇撇嘴,啐道:“真是老狐狸,明知道圣上不可能让他辞官,也不可能把孟府满门杀光,才故意这么说!” 沈御感慨:“是啊,他这么一说,风向再次生变。官员们开始纷纷展现大度,说孟侍郎虽然有过错,但也罪不至死,罚俸禄,降职足以。” 温婉眨巴着眼,“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沈御冷哼,见她吃完手中的瓜子仁,又给她倒了杯热茶塞到手里。 “他们大度,我可不是个好人。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又闹了一场。” 顿了顿,他笑道:“圣上为了安抚我这个苦主,便将孟锦被罚的俸禄,赔偿给了我。” 闻言,温婉眼睛一亮,“有多少钱?” 果然见钱眼开。 沈御一阵无奈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玩笑道:“拿去,补偿你失去的孩子。” 温婉笑得眼睛弯弯,抓着银票开始数。 不愧是过了皇帝这条明路的,出手就是大方,一出手就是三千两。 这不得孟锦白干两三年才能挣回来? 温婉收好银票,笑道:“孟锦遇到你,真是踢到块铁板。寿宴被毁,出事之后又被你揍了一顿,如今还要赔偿你这个打人的恶人。” “呵,”沈御挑了挑眉,“这不得多亏了你和孩子……” 说起孩子,他的目光落在温婉的肚子上。 先前和她说事情的时候,她一直在吃零嘴,这一番吃下来,小肚子圆滚滚的。 他没忍住,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肚子,眸光一暗。 温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的手顺着她肚子往下。 温婉:“……” 她瞪大了眼睛,正想骂他两句,就听他厚颜无耻的说了一句。 “饱思淫欲,小婉吃饱了,是不是该想想其他的事了?” 他所指的其他事,除了床笫之间那回事,还能有什么? 天还没黑透,屋子里的气息就暧昧起来。 房门关上,窗户只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有暧昧的气息顺着缝隙溢出窗外,让空气里都多了一股子甜腻的气息。 压抑的喘息之间,温婉曾恍恍惚惚听他呢喃。 “小婉,我们要一个真的孩子吧……” * 半夜,温婉猛地惊醒。 她翻身坐起,身上盖着的薄被滑落,露出满身情爱之后的痕迹。 她一怔,转头看向睡在一旁的男人。 借着清碎的月光,他凌厉的五官中透着些许独属于爱人的温柔。 温婉沉着脸,摇了摇他的胳膊,低吼道:“沈御!你给我起来!你说要一个孩子是什么意思?你、你……弄进去了是不是?” 沈御睡得迷迷糊糊,被她摇了一阵才勉强睁开眼睛。 温婉又问了一遍,他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他大手一捞,又将她捞在身下,“别闹。我是个什么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儿那么容易心想事成?” 他话一顿,一口咬在她脖子上,低声说:“不过,老子睡得好好的,你非要来招惹,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温婉:“??” 满室春情,靡靡之音,还没缓过劲儿来的她,被他扯过一旁的锦帕盖住了眼睛。 *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温婉拖着快散架的身体走出房间。 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吃食,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恭喜正在摆碗筷。 “将军说他中午有事,不能陪婉姨娘,晚上再回来陪您吃饭。” 温婉撇了撇嘴,晚上回来陪她吃饭? 真的只是吃饭? 就他那食髓知味的狗男人模样,回来吃她还差不多! 不过折腾了一晚上,她是真的累得够呛,坐下之后,端起碗筷就开始吃。 她余光看见院子角落里,还放着一口大木箱,便随口问:“那是什么?” 恭喜瞧了一眼,笑着回:“那是沧王殿下送来的补品,说是给婉姨娘补身体的。” 温婉吃完饭,走到箱子前,揭开了厚重的盖子。 箱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名贵的药材,不愧是做了王爷的人了,也是好起来了。小說中文網 温婉拿起一支野山参,估摸着这要是卖出去,也得值不少银钱吧。 她正清理着箱子里的东西,院子门口突然出现了一行人。 恭喜惊恐的喊了一声,“婉、婉姨娘……” 温婉听她声音有异,这才回头去看,顿时对上一双目光犀利的眼睛。 院子门口,老夫人拄着拐,堆满皱纹的脸上,表情严肃。 来者不善。 温婉将手上的东西放回箱子后,便走上前去行礼。 老夫人上上下下的打量温婉,冰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货架上的物件。 温婉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却只能生生忍住。 老夫人缓缓走进院子里,扫了一眼那个装满名贵药材的木箱,脸上表情越发阴沉。 “赵氏心太软,才容你一个小妾爬到头上胡作非为。” “这一箱子药材,对于我将军府来说,虽不算什么,可赵氏身为主母都没敢收,你一个小妾,倒是拿起来不手软。”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博弈谈判 温婉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所以,面对老夫人的莫须有指责,她并不意外。 甚至,她觉得老夫人忍耐了这么久,才亲自找上门,已经比常人耐心许多。 温婉唤了一声,“恭喜,烧水沏茶。” 恭喜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闻言,赶紧仓促起身,手忙脚乱的去泡茶。 老夫人扫了一眼胆怯的小丫头,眉头又是一皱,“主子家底子薄,没见过世面,养出来的丫头也上不得台面。” 说着,她便领着一群人走进院子。 毕竟是沈御的长辈,温婉抿着唇,没吭声。 老夫人在梧桐树下的小桌坐下,又打量了一番这个院子。 许是不满意的,她脸色越发冷了三分。 不一会儿,恭喜胆战心惊的将沏好的茶放在了老夫人手边。 老夫人没喝茶,而是吩咐身边老嬷嬷将所有人赶出了院子。 温婉不动声色,暗道,这是要单独和她谈的意思了。 这种情况,要是放在现代,豪门夫人想要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离开家族的宝贝继承人,通常是甩下一张支票,然后说一句,“赶紧拿着钱,离开我孙子。” 温婉思绪纷乱,忍不住想,要是老夫人也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沈御的话…… 那就太好了! 只可惜,这里是古代,是阶级分明的封建社会。 权贵们视人命如草芥,给钱是给不了一点儿的,偷偷找人把她弄死会省许多事,且更加符合他们的利益。 果然,老夫人下面的话就给温婉浇头泼了一盆凉水。 老夫人:“御儿是我一手养大的,他的心性我很了解。我原本以为,他能处理好你的事,所以一直以来,我睁只眼闭只眼,给他留了足够的时间。” 将军府的老夫人,岂是无知妇人? 不到万不得已,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妾,她不愿意和亲孙子离了心。 这也是一直以来,为何老夫人和端王没有过问温婉的原因。 而现在,显然是他们已经意识到沈御无法下决心处理温婉,所以他们才亲自出面。 老夫人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温婉的脸上,见温婉表情从容,没有丝毫惊慌,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如果你真替沈家生下子嗣,这偌大的将军府,也自然能容得下你。可惜……” 老夫人话锋一转,“御儿是要扛起沈家重担的一等大将军,你……不配让他多花心思。” 高高在上的老夫人,说起话来果然犀利。 就这种恶毒言辞的老太太,要放在现代肯定是找不到广场舞舞伴的那一类可怜人。 幸亏温婉提前做过心理准备,内心强大。 换成一般的小姑娘,这几句话下来,要么奋起和老太婆对骂,要么清高转身、暗自神伤。 温婉听完,煞有介事的用了一句万金油话术。 “嗯,您老人家说得都对。”尐説φ呅蛧 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 既然无法改变老夫人的观点,为了省些口舌,用敷衍大法处理,简单得多。 老夫人似乎是没料到她竟然是这个反应,整个人懵了一瞬。 她咳嗽两声,才镇定下来。 “你有自知之明,这很好。” 温婉点点头,心里暗戳戳的想,嗯,也算得到了恶毒老太婆的变相肯定,这也很好。 老夫人厉声说:“既然如此,那老身也不绕弯子,直接给你一条路,一尺白绫你自行了断吧。” 温婉眼睛微瞪,这就要她死了? 还真是一点儿弯子都没绕,两句话就要了她的命。 “老夫人。”温婉走到老夫人对面,在她诧异的目光下,坐在了她的对面。 “老夫人觉得,如果我死了,将军会不会怪罪老夫人?” 老夫人面色不动,“你一个小妾,御儿还能为了你,和我翻脸不成?” “翻脸倒是不会,” 温婉抬眸,直直对上老夫人的视线,斩钉截铁的说: “但祖孙离心便是必然。我一个小妾,死不足惜,但你们的祖孙情谊,当真要为了我而消耗殆尽?” 顿了顿,她乘胜追击,“如果真的杀了我能一了百了,老夫人何必等到现在?” 强者博弈,以攻为守。 老夫人眼神微眯,“倒是小瞧了你!” 一个小妾,看问题如此透彻。 能让御儿看重的人,还真有几分唬人的本事。 温婉见好就收,语气放缓,“老夫人,我自知没有对抗将军府的实力,所以,咱们好好谈谈吧,没必要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嘛。” 闻言,老夫人垂眸沉思片刻后,“你想要什么?” 要钱! 钱能安身立命,让她过咸鱼的好日子。 不过博弈的时候,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那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空间? 所以,温婉佯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想要的,当然是能跟在将军身边双树双栖……” “绝无可能!” 老夫人猛的一拍桌子,怒道:“除了银钱,将军府什么也给不了你!” 温婉:“??” 内心狂喜,她面上不显,反而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拿了银钱也守不住,没准儿还会引来宵小的觊觎。既如此,那我拿银钱又有何用?” 老夫人被她那句双树双栖气得不轻,揉着太阳穴,怒问:“那你待如何?” 温婉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终于轻轻的笑了。 阳光依旧洒满整个院落,暖洋洋的铺在她的脸上,到底还是残留了一些让人欣慰的暖意。 这将军府,也是时候离开了。 * 晚上,沈御回到偏院的时候。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长廊尽头挂着一盏摇摇欲灭的灯笼。 他皱了皱眉头,嘀咕一句,“让两个小丫头收院子,也只有她能放心得下,连些个许火烛都看顾不好。” 沈御往主卧的方向走,心里琢磨着,回头等阿贵伤好了,还是让他进院子里伺候。 相处许久,他也渐渐摸清了温婉的脾性,她似是不习惯使唤人。 阿贵和她相熟,想必能让她少些不自在,兴许就不会拒绝这院子里再多加一个人。 这么想着,沈御已经来到的房门口。 他敲了敲门。 门内没有人回应。 第二百章 欲壑难填 他脸色一沉,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 再抬手的时候,他敲门的时候,手竟有些发抖。 “叩叩叩” 三声轻响,在院子里显得特别空旷,连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沈御喉头滚动,在门口停留了须臾,才鼓起勇气推开房门。 “小婉……”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声音里的惊恐连他自己都没注意,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喉咙里苦涩得厉害。 她是离开了么? 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就走了? 连个正经的道别都没有?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露,他只低垂着头,落寞的神色融进漆黑的夜色里。 突然,床铺的方向发出一声微弱的呢喃。 然后,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沈御一怔,随即胸膛爆发出一阵狂喜。 他大步走到床边,将从床铺上滚下来的人捞了起来。 “你、你没……” 没走。 许是怕极了,几个字而已,他竟是连说都不敢说出口。 温婉跌下床的时候,鼻子碰到了床沿,本就疼得厉害,又突然被沈御捞摁在怀里,鼻尖再次撞上他的胸膛,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埋怨的推着他,委屈的说:“松开,快松开,我鼻子疼。” 沈御这才和她拉开距离,“我以为……我以为……” 温婉揉了揉鼻子,听他声音带着轻颤,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随即,她捧住他的脸颊,笑了。 “怎么,你以为我离开这里了?” 沈御抿着唇,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 温婉捏了捏他的脸,笑得没心没肺,“放心吧,既然你也答应了会放我走,那我就不会不辞而别的。” “真的?”沈御问。 温婉点点头,轻笑道:“真不真的,将来你就知道了。” 沈御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贪恋的在她脖子上蹭了蹭,将她抱得越发紧了一些。 “小婉,我发现我有些高估自己了。” 温婉不解,“怎么?” 沈御呢喃着道:“我以为我可以放你离开的,可我发现,也许……我做不到。” 就在刚才,当他以为温婉已经离开的时候,他心里冒出了一个恶劣的念头。 他为什么要放她走? 以他的实力,就算将她禁锢在身边,也没人拦得住他! 既然如此,要不……干脆就做一回恶人,把她留下? 说完,沈御将头埋在她脖颈间,带着哀求的语气说:“小婉,你不走了,好不好?” 满室寂静里,她没有回答。 两人彼此依偎,用尽力气拥抱着对方,将所有的情绪都埋藏在暗色里。 过了许久,温婉仰起头,轻轻地吻住了他。 气息交缠的时候,有一颗滚烫的泪落在她的脸颊上,炙热的触感,让她灵魂跟着一颤。 一瞬间,她便哽咽着哭出了声。 她边哭边笑,哽咽着说:“傻子,你这样,我真的会心软的。”Www.XSZWω8.ΝΕt 沈御没出声,只是别开了头,躲开了她想要替他擦拭的手。 他不知道,屋子里虽然没有点灯,可借着窗外零星的碎月,她还是看清了他发红的眼眶,和挂在他眼角晶莹的泪。 够了,已然足够了。 有这么一个男人,用一腔真心爱着她,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温婉破涕为笑,她抬手擦干净眼泪,一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亲吻落在他的侧脸上,又顺着他凌厉的线条往下蔓延。 这天晚上,她用尽所有手段来取悦他。 她似乎想用一切来弥补他余生的空白,也想填补自己灵魂深那处无法填满的沟壑。 * 一声惊雷乍响,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磅礴大雨。 明明已经到了清晨,天却依旧灰蒙蒙的。 幸好,夏日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快到晌午的时候,天色放晴,阴霾尽去,阳光又重新充斥天地。 折腾了一晚上,温婉睡醒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的时辰。 厨房里温着饭菜,温婉却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两口清粥便放下碗筷。 沈御这两日除了去朝堂上点卯,其余的时候都猫在她这个小院子里。 就连那些来讨教武艺的世家公子都被他打发走了,他用了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说是没了子嗣,他无心指教武艺。 被打发走的世家公子里,当然不包括狗皮膏药周伶伶。 周伶伶到底顶着一个沧王的身份,沈御不让他进门,他就厚着脸皮去找老夫人,说是替太后娘娘送几样养身体的药材。 周围的人都活在尔虞我诈里,各个都谨言慎行,唯恐被人落下话柄,也只有周伶伶,连脸都不要了。 “小婉姐姐,这些天我在宫里也渐渐看明白了一些事。我只要还是沧王,不管我怎么躲,总会有麻烦找上门的。” 趁着沈御去书房处理事情的空隙,他坐在小矮凳上,拿着小扇子替软榻上的温婉扇风。 说起这段时间的经历来,还一脸的唏嘘。 “你敢信,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就被人下了三次毒!还遇到了什么惊马、走水、房梁坍塌这些意外事故。” 他悻悻的撇了撇嘴。 “我这沧王,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之前,我不敢在人前和你多接触,是怕惹麻烦。” “现在转念一想,反正也没几天好活了,与其畏首畏尾,连话都不敢跟你多讲几句,还不如破罐子破摔,活一天算一天。” 听他这番话,温婉同情的睨了他一眼,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有几分本事,办几分事,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还没有自大到凭借几分小聪明,就能改变整个世界。 “小婉姐姐,”周伶伶眼巴巴的抬头看向她,小声道:“我听皇奶奶说,再过两天就会派沈将军去找剩下那个仓奇密盒。” 闻言,温婉倒是愣了一下。 周伶伶可怜兮兮的说:“你能不能帮我给沈将军说……找到那东西,把东西交给我?皇奶奶说,只有我拿到那些东西,我这个沧王的位置才坐得稳,我才能保住性命。” 也只有赤子热诚的周伶伶,才会这么直截了当的把目的说出来。 也幸亏,他遇到的是温婉。 温婉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嘴唇动了动,却到底缓缓摇了摇头。 周伶伶睁大眼睛,面上生出些许不满。 “为什么不行?” 第二百零一章 留个念想 为什么? 温婉和周伶伶四目相对,眼前的少年表情懵懂,根本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还单纯的以为,只要手握利器,就能所向披靡。 “你皇奶奶说,你只要拿到这些东西就能坐稳沧王的位置。那我且问你,如果你拿到东西,能用他们推翻当今圣上的统治吗?” “推、推翻?”周伶伶懵懂瞪大眼睛,“我从没想过要推翻这个朝廷啊……” 温婉厉声问:“既然没有这个打算,那你要这些足以威胁整个朝廷的东西何用?是觉得自己死得还不够快,想再添一把天子怒火吗?” 周伶伶被问住了,好一会儿没吭声。 许久之后,他小心翼翼的嘀咕,“可、可是皇奶奶说……” 回宫这段时间,他收获了无数恶意,只有皇奶奶给予了他亲人的关怀和温暖,他觉得,皇奶奶总不会害了他。 “姐,我不明白。” 温婉犹豫些许,索性敞开了把话给他讲清楚,就当是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之前,为他尽的最后一份努力。 她坐正身子,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身份是先太子的遗腹子,如果不是先太子身死,圣上的位置就该你来坐?” 不等周伶伶回应,她继续一口气说完。 “你也许想过,但并不在意,因为那个位置曾经离你太远了。可你没想过,总有人替你想,这其中,就包括了你的皇奶奶。” “我听说,先太子才是你皇奶奶的亲儿子,也是她一手带大,感情深厚的亲人。我说句不中听的,先太子的死,万一和当今圣上有关,你又当如何?” “是苟且偷生,还是放手一搏,替父报仇?” “伶伶,天家无亲情,你当真以为太后娘娘把你找回来,仅仅是因为你是她的孙儿吗?” “你皇奶奶,先是魏家送进宫稳定权势的太后娘娘,然后才是你的奶奶。她的身后,还有魏家这棵参天大树。外戚当权,永远会是当朝皇帝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皇帝迟早得拔。” “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魏家把你找回来,背后恐怕所谋深远。” 虽然不想拔苗助长,但温婉没有时间了,只有下一记猛药,至于他能吸收多少药效,便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说到底,周伶伶也不过是权利争斗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这些赤裸裸的真相,让周伶伶久久无法回神。 温婉也没有催他,只是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 她轻声道:“伶伶,对不起。就算我和沈御彼此倾心,但我也无法替他选择阵营,他是端朝的一等大将军,身上也系着沈家千百族人的身家性命。” 世道就是如此,谁也不是独立的个体,仅凭喜好就能做出所有决定。 人,本就是群居动物。 这些世家大族,几代人的经营才换来了如今的阶级地位,站上高位之后,谁又甘心轻易失去呢? 更何况,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退一步,只会迎来敌人的乘胜追击,然后身死族灭。 周伶伶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离开的时候,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跨过门槛的时候,还险些摔了一跤。 温婉站在远处,看着她弓着身子从地上爬起,他没有回头,因此看不清他的脸。 她只知道,今天的阳光,定是落不进这个少年心里分毫的。 * 周伶伶前脚刚走,沈御的身影便出现在院门口。 他手里拿着一个锦盒,看温婉的时候,一双眸子里闪烁着隐晦的流光。 温婉心头酸涩,“你都听见了?” 沈御没有否认,走到她跟前,将锦盒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又将她捞入怀中。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谁也不能代替谁。沧王殿下的路,从他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 他并不意外,她能抽丝剥茧,将朝堂上那点儿事看的如此清楚。 世家大族里豢养的谋士,兴许都比不上她分毫。 更加让沈御心生动容的,是她没有仗着他的爱意,就随便帮他做决定。 她也没有以爱之名,让他来做抉择。 两人依偎许久,沈御才松开她。 他拿起桌上的锦盒,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块纯金的令牌。 他将令牌塞到温婉手里,“这令牌虽然是纯金的,可你也别想着把它卖了。”wWW.xszWω㈧.йêt 温婉睨了他一眼,她又不傻,这种东西的价值,肯定不只是牌子本身。 令牌正面写着一个“御”字,背面刻着一个类似祥云的图腾,图腾的纹路很复杂,应该很难一笔一划的仿制。 “这是沈家的密令,凭它,你可以在沈家所有的店铺随意支取银钱。你拿着,将来要用钱,就别跟我客气。” 温婉震惊的抬头,“你开玩笑的?” 沈御木着脸,“你看我像开玩笑的?” “不像。” 温婉苦着一张脸,“可你敢把这个给我?你不怕我把你的家财全都卷跑了?” “呵,”沈御嘴角一扯,“你大可试试,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在软榻上坐下,又将她拉入怀中搂着,语气渐渐往下沉。 “小婉,我离开帝京以后,你会等我回来吗?” 温婉抿了抿唇,笑不达眼底,说:“会啊。” 沈御抬手就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唬人的本事越发渐长,说起谎话来,眼睛都不眨。” 温婉摸了摸额头,没接他这话头。 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心知肚明,不过没有挑破罢了。 沈御把玩着她垂下的发丝,冷不丁的用力一扯,将她一小撮头发扯了下来。 温婉吃痛,捂着头,皮眼眶都红了,“你干什么?” 沈御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头发放进随身携带的香囊里。 “不干嘛,留个念想而已。” 温婉气呼呼的抓住他的头发也开始扯。 “那你说一声,我拿剪刀给你剪一截不就行了,非得用扯的?暴力扯头发,我会变成秃子的!” 沈御倒是没躲,任由她也扯了一小撮头发撒气。 “小婉,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第二百零二章 王爷杀人 他看似漫不经心的玩笑。 “再过两个月是我父王的寿辰,我让人准备了一件寿礼,过几日会送到沈府来,你先帮我收着,要是我没能赶回来,你就帮我交给我父王。” 那个时候,她兴许都已经不在沈府了。 不过这会儿,她自是不能直说的。 温婉转移话题,“你这一趟,会去很久吗?” 沈御神色不变,“不确定。这次去的地方有些远,一来一回,在路程上就得费两三个月的功夫。” “哦。”温婉将信将疑的应下。 沈御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将她打横抱起之后又往屋子里走。 温婉看一眼天色,脸色一沉,一口咬在他胳膊上。 “大白天的,你又要作妖。” 沈御根本不搭理她,步子加快,笑道:“我后日就要走了,这两日我就没打算出这个院子。” 他说着,又低下头,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而且,我还打算,让你没有下床的机会。” 温婉:“??” 后知后觉的她,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见他转身踢上房门。 抱着她还能轻松关门,他这动作是越发熟练了。 * 沈御说到做到,这两天真的没有踏出院门一步。 温婉起初是想反抗的,倒不是因为不想和他耳鬓厮磨,而是她要脸。 每次恭喜和发财两个小丫头送水进房的时候,她都尴尬得能抠出一套四合院。 到了他出行之日。 天刚蒙蒙亮,温婉便睁开了眼睛。 她缩在他怀里,贪恋的嗅了嗅他的脖子。 沈御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轻声道:“你继续睡,就别起来了,不是一直嚷嚷着说腿没力气了么。” 温婉脸颊一红,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都要走了,你还要打趣我?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话?” 沈御轻笑,“好听话,留着回来了跟你说。” 他起身洗漱,走之前站在床边低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温婉缩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和一只白瓷般的胳膊,眼角还残留着些许肆意后的猩红。 她也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 离别之时,两个人竟然出奇的默契。 没有人说再见,也没有人憧憬未来。 很多年以后,温婉再想起那两天的放纵时光,依旧忍不住脸红心跳。ωww.xSZWω㈧.NēΤ 只能用一句话形容。 年轻真好,身体真好。 * 沈御离开之后,沈府仿佛一夜之间空了,就连平日里叽叽喳喳的知了,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叫声都少了许多。 恭喜和发财两个小丫头,这几日也经常不见身影。 听说是王爷的寿辰快到了,所以府中都在忙寿宴的事,两个小丫头也被嬷嬷叫去帮忙。 温婉正好借此机会收拾细软。 只等老夫人那边安排妥当,她拧包就能上路。 既然离开已经是必然,她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刚过晌午,突如其来一阵太阳雨,让闷热的天气里更多了一股子烦躁的湿意。 温婉吃过晌午饭就小憩了会儿,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敲门。 她挣扎着起身,打着哈欠拉开院门。 就见阿贵站在门口,满脸焦急。 “小婉姑娘,出事了!” 自从阿贵受了伤,他便一直在将养。期间,温婉去看过他一次,但毕竟男女有别,又人言可畏,她也不能总往男人住的院子里跑。 温婉脸上残留的睡意瞬间消散,“出了什么事?” 阿贵走进院子,关上院门后才说: “是安定王,被大理寺收押了。” 温婉一惊,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好端端的,大理寺为何会收押安定王?安定王身份特殊,就算是大理寺卿,也没有资格收押王爷,除非是圣上亲自下旨。” 阿贵沉声说:“就是圣上亲自下的旨意。” 温婉:“罪名呢?王爷犯了什么罪?” 阿贵似有些难以启齿,纠结一番才道:“通奸,杀人。” 也许是这个罪名过于令人意外,温婉震惊得许久没有回应。 阿贵接着说:“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听说是昨日王爷参加护国公府宴,对护国公嫡女起了心思,半夜摸进护国公嫡女的闺房,企图玷污护国公千金,护国公千金奋起反抗,王爷失手杀了护国公千金。” 温婉眉头紧蹙,“你信?” 阿贵摇摇头,“我当然不信。如果只是听信一面之词,没人会信。那可是安定王,不说他一生清明行事,就王爷这身份,真要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又不是愣头青。” 他一阵摇头叹息。 “可偏偏当时大理寺卿也在宴席上,事发时,护国公千金房里,只有王爷一个人,且他的手里拿着作案匕首。” “护国公痛失爱女,即刻进宫告状,在圣上面前长跪不起,扬言要安定王偿命方才罢休。” 阿贵刚把事情经过说完,院门又被敲响。 这次敲门的是恭喜和发财两个小丫头。 恭喜性子懦弱,进门就哭起来“婉姨娘,大门口来了好些个官兵把沈府围住了。” “他们说,王爷杀了人,我们沈府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不准任何人出入。” 闻言,温婉沉声问:“老夫人呢?” 恭喜抹了抹眼泪,“老夫人一听王爷被收押后就急火攻心晕过去了,这会儿府医正在给老夫人救治。” 温婉一听,脸色越发阴沉,她来不及解释,大步往院子外走。 “去书房。” 恭喜还一头雾水,阿贵却是了解温婉的,他什么也不多问,只快步跟上。 温婉脚步匆匆,赶到沈御书房外的时候,便见几名护卫守在书房的门口。 护卫拔刀拦住她和阿贵。 “书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温婉犹豫一下,回头对阿贵说:“你拦住他们,我进去看看。” 阿贵应声道:“好。” 他话音刚落,就冲向那几个护卫。 其中一个护卫认得阿贵,知道他是沈御身边得力的人。 他边打边退,“阿贵,你做什么?将军让我们守着书房,不准任何人靠近,你怎么帮着一个小妾?” 阿贵声音很冷,“将军也吩咐了我,遇到任何事,都听婉姨娘的。” 第二百零三章 全权接管 刀剑碰撞的声音响在耳畔,温婉心跳雷如战鼓。 她来不及多想迅速闪身进了书房。 书房内陈设朴素,和沈御一样显得很粗糙。 但看似杂乱无章的摆设却又有迹可循,竟然是按照罗盘定穴的方式排列。 温婉心头一跳,喉咙有些发紧。 “难道这段日子,你是在研究寻墓吗?” 莫非是这次要寻找的仓奇密盒也和古墓有关? 仔细一想,她又觉得不可能。 他明知道她在寻墓方面的本事,如果真的只是单纯和墓地有关,就算他不愿带她冒险,但是和她探讨却并不影响什么。 除非,他把屋内陈设按照罗盘定穴来排列,并非是在研究这个,而是想给她留下线索。 这么一想,温婉再看屋子的摆设便有了头绪。 这是一个最基础的八卦阵,按照计算,阵眼应该在…… 她径直走向窗户边上,正对窗外,蹲下身,在墙根处开始摸索。 “咔嚓” 一声轻响,地下暗格打开。 箱子里装着一张完整的连击弩图纸,还有曾经找到的那几个连击弩零件。 在零件的旁边,有一封信。 温婉拿起信,便心头一凉。 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如果温婉找到这个暗格,就说明沈府出事了。 沈府门丁凋零,他不在,如果有人要对付沈府,必定从安定王下手。 一旦安定王被控制,王府和沈府皆危。 “小婉,沈家就托付给你了。” 信的最后,他就干巴巴的撂下这句。 没有托孤时情真意切的言辞,也没有说什么事成之后如何感激。 “呵,这是笃定了我不会撂挑子抛下你的家人!” 她眉头越拧越紧,将东西收好后站起身。 但她却并不急着走,而是开始仔仔细细检查书房其他的地方。 幸好,书房里没有发现被人栽赃嫁祸的痕迹。 她松了一口气,这才拉转身往门外走。 * 门口处,阿贵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以一己之力挡住了几名侍卫。 “都住手!” 温婉轻吼一声,从怀中拿出沈御留下的纯金令牌。 几名护卫一看那令牌便大惊失色,立刻停下对阿贵的围攻。 许是这块令牌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太大,几人看温婉的眼神宛若鬼神。 “你怎么可能有家主令!” “这令牌你是怎么得来的?” 就连阿贵都忍不住目瞪口呆,“小婉姑娘,将军连这个都给你了?” “所以,这果然不是什么用来去沈家商号取银钱的令牌,而是沈家的家主令?” 温婉气得想笑,狗男人,还说她说谎不眨眼,原来他才是最会唬人的那个。 诺大家子人,说甩给她就甩给她,象征沈家最高权力的家主令,他也是说给就给。 还真是看得起她! 她就说,他怎么这么大方,不但允她离开,还给她用不完的银钱? 敢情,这些银钱都是用来钓鱼的饵,而她,就是那条上钩了的鱼! 他倒是好算计,知道她的贪财,只提令牌能取钱,却绝口不提这令牌不只是能取钱,还能调动沈家全部势力! 温婉气得牙根儿发痒,偏偏现下安定王出事,老夫人也昏迷不醒,她还真没办法完全不管。 她叹了一口气,“以你们家将军的本事,这令牌我还能从她裤裆里偷不成?” 将军的令牌藏在裤裆里? 护卫和阿贵都被她口无遮拦的形容,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这种话,是他们能听的吗? 阿贵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暗道,小婉姑娘这是气狠了,大将军未来堪忧。 温婉沉着脸将令牌放好,这才按耐住情绪。 “行了,你们几个想来是将军信得过的人。书房你们守得很好,至少没有让人动手脚。” 顿了顿,她吩咐道:“从现在开始,我就只认准你们五个,除了你们,谁也不能踏进书房半步。” “如果沈府危机过了,我会让将军论功行赏。但是如果书房这里出了任何纰漏,你们五个,连同你们的家人,定然会死在我们之前。” 几名护卫略微犹豫后,拱手应下。 温婉又领着阿贵往老夫人院子里走。 * 老夫人平素喜欢礼佛,院子里弥漫着些许香火气。 此刻,院子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 老夫人一倒下,将军府就没了主心骨。 主母赵氏上次在孟府受了惊吓后大病了一场,这几日身体刚刚好转。 她颤颤巍巍守在老夫人病床前,脸色苍白,并没有比床上躺着的老夫人好多少。 温婉一进门,看见屋子里一群老弱病残,太阳穴就突突的疼。 沈御啊沈御,倒真是给她留了个烂摊子。 她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张总管。” 张总管是府中老人,府中上上下下都是他在打理。 按理说是应该主母来给他下命令,可这会儿温婉也不顾上规矩了。 张总管疑惑的看过来,“婉姨娘这是……” 温婉直接拿出家主令,冷声说:“将军临走之前,给了我家主令,授命我代为处理府中事务。”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满脸震惊。 赵氏脸色越发苍白,她嘴唇动了动,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垂下头,眸光黯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赵氏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很沉不住气,她指着温婉的鼻子,厉声问: “你说是将军给你的,就真是将军给的了?我还说你是偷的呢!” 换了平时,温婉肯定要和她理论理论的,可现在,她没时间了。 温婉冲阿贵使了个眼色。 阿贵会意,上前一步将刀架在大丫鬟的脖子上。 温婉冷冷的说:“见令如见人,这就是沈家的规矩!你要是有意见,我便先砍了你!多事之秋,死几个丫鬟杀鸡儆猴,稳定人心,想来就算将军回来之后,也定不会怪罪于我。” 大丫鬟哪里经历过这种生死场面,立刻吓得不敢吭声。 她求助似的看向赵氏。 赵氏白着一张脸,似乎想说什么。 温婉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转头便对张总管吩咐: “劳烦总管即刻安排下去,以所居院子为界,府中实行宵禁,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传递消息。每日吃食,由张总管亲自着人派送。” 第二百零四章 唱作俱佳 张总管年过半百,又跟随王爷多年,直到沈御单独开府后,才跟着来到将军府替沈御打理府中事物。 他起初也是有犹豫的,可听温婉一番交代有条有理,雷厉风行,便缓缓点头。 “我这就安排下去。” 张总管带头听命,其他人便相继按照温婉的吩咐行事,各自以院子为单位,相互监督,各回各院。 见状,温婉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屋子里,赵氏和她的丫鬟呆在一处,大夫在替老夫人针灸,但一直未见气色。 温婉走到赵氏面前。 “夫人,我们借一步说话。” 赵氏木着一张脸,不咸不淡的说:“怎么,你也要指挥起我来了?还是说,杀了我这个将军夫人,更能杀鸡儆猴?” 温婉:“……” 她就知道,有女人的地方是非多。 要是留在将军府,这种针锋相对必不会少。 简单生活不好吗?非得和一群女人宅斗抢一个男人? 她还不至于堕落到那个地步。 温婉扶额轻叹,“夫人,我说过,我没有要和你争宠的意思。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如果你还想护住整个将军府,就听我说几句话。” 她拔高音调,森然说:“或者,等将军府所有人,包括你都牵连获罪的时候,你再来听我说?” “所有人都获罪?你少危言耸听,将军府岂是一般人家,就算圣上……” 温婉打断她,“你以为,没有圣上的允许,王爷会被大理寺收押?将军府会被官兵围困?” 两句话,怼得赵氏哑口无声。 赵氏几经挣扎,这才悻悻的起身,跟着温婉来到屏风后。 “说吧,你想说什么?” 温婉:“请夫人出面,去将军府门口跪地哭诉,就说老夫人病危,只剩一口气,还请放回王爷见最后一面。” 赵氏一听,当即吓得身形一晃。 “老夫人只是怒极攻心昏倒而已,大夫说定能好转醒来,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赵氏摇摇头,“老夫人向来信佛,这种不吉利的话于她而言,形同诅咒,平日里,是决计不会让人说半句的。” “迂腐!” 温婉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昨日宴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王爷没人知道。如果现在不想办法见上王爷一面,了解清楚情况,一旦罪名坐实,就真的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她眼珠一转,又感慨道:“幕后之人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做了这么个天衣无缝的局,如果不争分夺秒抓紧时间,整个将军府就全完了。” “就算你出身世家,但现在你是将军夫人,首当其冲要落罪的,定然是你,轻则充入教坊司沦为奴籍,重则流放苦寒之地,被折磨致死。” 人性便是如此,只有厄运真的落在她本人的头上,她才会着急。 温婉故意将悲惨下场落在她的头上,果然,赵氏听完后,身子便开始发软。 赵氏扶住一旁的小桌,咬着唇问:“只要我这么说,他们就会让王爷回府?” 温婉抿了抿唇,“只是说……恐怕差点儿效果。” * 将军府被围困的消息,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帝京各个世家。 消息灵通的百姓,陆陆续续聚集到将军府门口看热闹。 就见大理寺的人将将军府围得水泄不通,大理寺丞表情严肃,见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便吩咐下属去驱赶。 下属还未走到围观百姓跟前,将军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身孝服的将军夫人跌跌撞撞的奔了出来,扑通一声向着皇城的方向跪下。 “将军府老夫人病危,恐怕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赵氏痛哭流涕的呼喊:“恳请皇上念及安定王曾随先帝出征,几度命悬战场,沈将军驻守边关三载,浴血奋战击退漠北敌军。求皇上开恩,允老夫人临终前见儿孙最后一面吧!” 赵氏世家小姐出身,平时说话都温声温气的,此刻呼喊起来,便显得楚楚可怜,越发让围观者动容。 尤其是赵氏一边喊,一边对着皇城的方向磕头,不过须臾,青石地砖上就留下许许红痕。 当她再抬头的时候,众人就见赵氏的额头磕破了皮,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都说老夫人可怜,沈家一门忠烈,为国操劳几辈人,到头来,老夫人却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小說中文網 更有甚者,已经小声在说什么,“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大理市丞见状,赶紧上前去扶赵氏。 他压低声音说:“夫人快快请起,圣上也有难处。这会儿护国公还跪在御书房门前不肯走,所以圣上才让我们做做样子将沈府围了。” “夫人放心,等圣上安抚住了护国公,我们这些人便会撤了。到时候,定能还王爷清白。” 做做样子? 赵氏怔了怔,眼中流光婉转,内心深处却是震惊非常。 先前她出门之前,婉姨娘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大理寺丞怎么劝,只管一口咬定老夫人不行了,必须要见王爷最后一面。 婉姨娘还说,按照官场上的套路,这大理寺丞多半会说什么围府只是做做样子,等风头过了,圣上自会还王爷和将军府清白。 君无戏言,一旦圣上下了旨意,就没有做做样子的可能。 谁敢抗旨做样子? 赵氏只是没想到,温婉一个小妾,竟然连大理寺丞的套路都猜到了。 “大人,老夫人实在是不好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案子,什么朝堂,我都是不懂的。我只知道,王爷若是不回来看一眼,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见老夫人最后一面了。” 赵氏期期艾艾的哭着,“王爷还未定罪,若是因为小人诬告而和至亲生离死别,这口气,你让王爷怎么平?让替圣上尽忠的满朝文武官员怎么看?” 说完这些,赵氏又按照温婉的吩咐,将话头落在大理寺丞身上。 “大人,我也知晓您是奉命行事。我也不为难您,只求您将老夫人病重的消息上达天听。” “若是您把这么重要的消息瞒下了,回头我家将军回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软硬皆施,远比一味求人来得有效。 第二百零五章 推诿扯皮 大理寺丞权衡利弊之后,最终决定将将军府老夫人病危的消息送进了宫里。Www.XSZWω8.ΝΕt 一个时辰以后,大理寺卿亲自陪同安定王来到了将军府。 马车周围护送的侍卫步伐稳健而无声,警觉地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动静,似乎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温婉站在台阶上,见状,脸色越发深沉。 站在王爷旁边的是一个精瘦的老者,他微微佝偻着背,眼睛里透着精明和锐利。 这人,正是大理寺卿冯大人。 赵氏领着温婉上前,见到王爷走下马车,便迎了上去。 当着冯大人的面,赵氏期期艾艾的抹眼泪,“王爷,您赶紧去看看吧,老夫人她怕是……” 王爷闻言,整个人身形一晃,却生生稳住。 “走。” 他说着便往府中去。 大理寺卿眉头一皱,便快步跟上。 赵氏领着温婉跟在他们身后,走到中途的时候,温婉脚步一转,不动声色的和他们分道扬镳。 * 老夫人的屋子里,充满苦涩的药味。 桌子上还放着一碗喝了一半的药,大夫坐在床边上直摇头,“老夫人病得凶险,偏偏又灌不进去药。” 安定王走近,大夫便给他让出位子。 他亲自捧起药碗,尝试几次后,仍然无法将药喂进去。 黑色的药汁顺着老夫人嘴角流出,让花青色的锦被变得脏污不堪。 安定王红了眼眶,放下药碗跪在床前连连磕头。 “儿子不孝!遭人陷害,竟让母亲跟着受惊吓!您要是有个好歹,儿子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冯大人站在远处,表情平淡无波,只目光落在老夫人的面上些许怀疑。 “王爷勿急,我已经向圣上禀明情况,宫中太医一会儿就能赶到。太医医术精湛,想必定能让老夫人转危为安。” 说得好听,不过是不信老夫人命不久矣,让宫中太医来查看病情罢了。 安定王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 院子里猛的一声巨响,顿时吸引了屋内几人的注意。 安定王脸色一沉,他抬手一指赵氏,“院子里在闹什么?母亲还病着,你赶紧去看看,别再惊着母亲。” 赵氏应声,立刻出门查看。 很快,她便急步回来,看了看冯大人的方向欲言又止。 安定王:“到底出了何事?你用不着看冯大人,府中如今这光景,还有什么怕丢人的?” 他以为是府中出了什么丑事,赵氏不方便当着外人的面说。 赵氏扭扭捏捏的小小声道:“我不是怕丢人,而是冯大人带来的侍卫打伤了府中一个老婆子,那婆子的两个儿子又是只会用蛮力的,这会儿正和那侍卫纠缠。几个人扭作一团的时候,撞翻了老夫人给太后娘娘点的长命灯。” 安定王一惊,“可是年初母亲进宫得赏之后,回府点上的那盏?那可是得钦天监亲自过来加持过的,说是定要好好护着,到今年中秋寻个吉时,再送入护国寺供奉。” 赵氏也是满脸愁容,“正是那盏。” 安定王气得手发抖,“母亲信佛,太后娘娘也信佛,此时长命灯打翻,端的是大不吉!” 赵氏怯生生的,又开始抹眼泪,“父王莫怪,也不是我们打翻的,是冯大人的属下……” 冯大人这会儿算是听出来了,这两人一唱一和,是要把他牵连上。 冯大人官场上经营多年,推锅的反应也很快。 “夫人可不要随意下定论,事情还没查清楚,你也说了,是几个人扭打时打翻的长命灯。” 赵氏哭诉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下定论,我又不懂这些是非辩驳。反正这灯在我们府中好好的,您下属一来就打翻了,这事儿可和我们沈府没关系。” 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女人也有女人的优势,尤其是后宅女人,一句不懂,就把问题推得干干净净。 冯大人眼见跟赵氏说不清楚,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转头问安定王,“王爷,这是你的府上,你得主持公道!” 安定王却一脸为难,“冯大人,你这可说错了,这是将军府,不是我安定王府。圣上亲自赐的宅子让御儿开府单过的。本王可做不了将军府的主。” 他感叹道:“再说,本王母亲命在旦夕,本王心头烦乱,实在是没有心情断这些扯皮的是非。我得守着母亲,寸步不离,万一她老人家有个好歹……” 冯大人捋着胡子思忖。 让赵氏去处理,肯定得把太后娘娘长命灯打翻的事赖在他下属身上,回头上面怪罪下来,他也是驭下不力之罪。 安定王又不肯出面,剩下的只能他亲自去处理。 可他若是不亲自守着安定王…… 病床上,老夫人恰好发出两声呻吟,安定王一听,立刻趴回床边,握着老夫人的手嘘寒问暖。 门外,府中丫鬟婆子和冯大人带来的侍卫骂作一团。 冯大人犹豫一番,一咬牙走出房门。 他点了两个侍卫,交代道:“你们两个守在门口,王爷如今身上系着人命官司,不能让他离开半步。” 房门关上,安定王脸上的愁容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欣慰。 “本王从进门之后就发现府中各处条理有致,我和老夫人出事之后,你还能有这份定力,像个做主母的样子了。” 往日里,这个儿媳妇虽说没有大的过错,后宅内务虽然也尚妥帖,但到文官家出身,温婉有余,魄力不足。 他一直担心,像他们这样的武将之家,万一遇到大事,怕她经不住风雨。 这次,倒是让安定王刮目相看。 赵氏突然得到安定王的认可,愣了愣,面上一片绯红。 她眼神虚闪,犹豫了一番,也没好意思说这些都不是她的主意,而是温婉安排的。 安定王以为赵氏是面子薄,也不在意。 他急切的问:“你设计将冯大人支开,可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赵氏一惊,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安定王急了,“这个时候,就别耽搁时辰了。本王刚才一握母亲的手就知道,她并非你说的只剩一口气。” 第二百零六章 事发经过 安定王年轻的时候,是跟随先帝打江山的,在战场上,讲究兵不厌诈,做事风格更是知灵活懂变通。 自得了这个闲散王爷的身份,他便修身养性,渐渐将兵油子那套油滑收敛起来,如今走出去和一般持重的大臣并无二样。 但他骨子里的行事老道,可不是那些世家出身的酒囊饭袋可以比拟的。 他让赵氏先问,原本也是想考校她一番,再做指点,谁知她竟一直不吭声。 “罢了,本王正愁被拘押在大理寺,没有和外界通消息的渠道,你借老夫人病情危重,倒是正好给了本王安排部署的机会。” 他说着向赵氏伸出手,“既然你没什么要问的,那就把家主令交给我,我来安排。” “家、家主令?”赵氏脸色一白。 安定王蹙眉,“难道御儿走之前没有告诉你家主令的事?” 山雨欲来,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沈家,所有势力听令行事,就是怕万一主家的人出事群龙无首。 沈御单独建府之后,也豢养了一批自己的势力。 如今安定王府被严密监控,用沈御暗处的势力办事,最能避人耳目。 所以安定王才要这家主令。 安定王越发觉得费解。 沈御临行前,去安定王府见过他,最近的帝京是多事之秋,两人还交流过目前的形势。 当时沈御说他会把家主令留下,情急之时必有后手。 安定王便信了,他困在大理寺没多久,果然等来了将军府的消息。 他还以为是赵氏拿了家主令在安排一切,现在看来,另有内情? 安定王心思百转,沉声问:“家主令在谁手里?” * 温婉等在老夫人后院的暗门处,嘴里含着一颗杏仁蜜饯。 略带酸涩的滋味在口中化开,渐渐缓解了她心中的些许不安。 冯大人已经离开老夫人卧室有一会儿了,可赵氏却迟迟没有打开这道暗门。 按照计划,将冯大人引走之后,她进入老夫人卧室,向王爷了解当日护国公千金死亡的事发经过。 可这么久了…… 温婉嘴角扬起一抹嘲讽,赵氏那点儿小心思并不难猜,无非是不希望她在王爷面前露脸而已。 现在已经是两眼一抹黑的地狱开局了,如果连王爷这边的信息都得不到,那想翻盘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温婉眸色一暗,索性拿出匕首准备将暗门撬开。 赵氏推开门,眼前寒光一闪,差点儿被近在咫尺的匕首戳个对穿。 “你疯了!” 赵氏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温婉冷笑着睨了一眼,语气不善,“我倒是没疯,就怕有些人脑子不清楚,拧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王爷人呢?” 她一语双关的嘲讽了两句,越过赵氏就往里走。 赵氏跟在一旁,“王爷正等着你回话呢。你动作快些,别耽搁时辰。” “呵,”温婉真是气得想笑,耽搁时间的到底是谁? 穿过不算长的一条暗道,温婉和赵氏推开隐蔽的书架,便到了老夫人卧室里。 安定王看见温婉的时候,猛的一惊。 “家主令,在你手里?” 温婉从怀中拿出家主令,恭敬的交到安定王手上。 “将军临行前,将家主令托付于我,王爷身陷囹圄之后,我即刻禁止人员流动,避免有人趁机行小人之事。” 安定王翻看家主令的动作一顿,抬眸扫了她一眼。 温婉迎着他的视线没有退缩。 平时她可以低调,可这个时候她必须高调,以尽快得到王爷的认可。 安定王问:“借口老夫人病危让我回府,引开冯大人,都是你的主意?” 温婉应了一声,“将军所托,不敢丝毫懈怠,只能尽力而为罢了。” 安定王点点头,“事急从权也无可厚非,你做得不错。” 能得王爷这一句肯定,接下来就好谈了。 温婉直截了当的问:“此次的事情皆是因为护国公之女意外死亡而起。还请王爷将详细经过说一遍,我们也好有地方下手。” 时间不等人,安定王也不耽搁,直接讲起昨日晚宴上的事。 “护国公之女名为汪依苓,那日宴席上,和其他几名世家千金比试才艺,她跳了一支胡族舞蹈,名为晨辉,又穿了一身大红绣金芙蓉的舞裙。” 说起这个的时候,安定王神情带着些许惆怅。 “这支晨辉舞,是御儿他娘亲的成名舞,御儿他娘初来帝京的时候,就是用这支舞名动帝京,那时的她,艳压群芳,本王也因此对她一见倾心。”尛說Φ紋網 “汪依苓跳的这支舞,和御儿她娘亲跳的极为神似,许是喝多了酒,本王竟然误以为那就是御儿他娘,所以……” 安定王似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不是光彩的事。 “本王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过于思念死去的王妃了,所以没忍住就抓住了汪依苓的胳膊。” “本王是武将,力气大,轻轻抓了她胳膊一下,竟然将她衣服扯破了。” 一个姑娘家,衣服被人当众扯破,可想而知当时的尴尬场面。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之间的这番拉扯,自然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王爷调戏了汪依苓。 “本王回过神来,敢作敢当,立刻向护国公和汪依苓道认错道歉,也承诺只要本王给得起的,无论任何赔偿,本王都可以接受。” “当时护国公也说不过是个喝醉酒之后的意外,让我不必放在心上,所以宴会继续。” 王爷连连摇头,一脸的唏嘘。 “之后的宴会我便滴酒不沾,但周围的同僚窃窃私语,让本王无地自容,本王就借口先行离开。” 事情就出在安定王离开宴会到出府的这段路上。 “当时是一个小厮替我引路,本王身边还带着一名常随,我们刚走到二门处,一个粗使婆子就跑了过来。” “她声称护国公千金不堪宴席上受辱,正在寻短见。那粗使婆子口口声声说是本王害了她家小姐,又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本王诚心解释,兴许他们家小姐想通之后,就不用死了。” “唉,”安定王摇头叹息,“本王当时也是救人心切,哪里想到刚进门,就看见汪依苓胸口插着匕首,人倒在了血泊里。” 第二百零七章 这是奇迹 接下来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 护国公并大理寺卿等人赶到汪依苓的卧室,将安定王人赃俱获。 听完安定王的描述,温婉的心便沉到谷底。 在外人看来,安定王先是宴会上调戏了汪依苓,有了犯罪动机,事发时又只有他在犯罪现场,似乎是个板上钉钉的案子。 “王爷,将军豢养的人,除了将军府护卫,还有多少人?我要通过什么方式才能联系到他们?” 闻言,安定王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扫了一眼赵氏。 “干系重大,既然御儿把家主令交给了你,那本王单独告诉你。” 他转头对赵氏说:“你先行回避片刻。” 赵氏脸色青白交替,眼中屈辱一闪而逝。她点点头,不甘不愿的退出房门。 安定王压低声音道:“你院子里的厨子,可以帮你联系御儿留在暗处的人。” 温婉:“??” 她的厨子,是沈御暗卫的联系人? “呵,”温婉牙根儿发痒,要是沈御在她面前,她高低得在他身上咬几口撒气。 还以为他真的好心替她张罗厨子呢,结果又是一个暗桩? 得亏她还没收拾东西跑路,要是跑了,身后必定还跟着暗桩的尾巴。 如此一来,不管她去了哪里,恐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沈御啊沈御,不愧是大将军,手段玩得真是漂亮! 这心肝儿黑的,让她是自愧不如啊! * 千里之外,沈御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金木将水壶递过去,“将军可是昨夜里受了凉?” 他们一行几十轻骑,连日马不停蹄的赶路,这会儿刚好遇到水源,便停下来休息。 沈御坐在一块巨石上,支起一条腿,胳膊放在膝盖上,接过金木递过来的水壶喝了一口。 “无碍,兴许是有人背后说本将军是非。” 金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将军,您现在说话,越来越像小婉姑娘了。” 被人说是非,就会打喷嚏。这个说法,不是小婉姑娘常挂在嘴边的吗? 提起温婉,沈御眸光晦暗,“像她?” 他嗤笑一声摇摇头,“老子可跟她不一样。她啊,聪明是聪明,可也是个怂货。” 金木不解,“小婉姑娘哪里怂了?”他怎么没发现。 沈御抬眸,视线落在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上,声音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愁绪。 “我和她之间,的确是困难重重的。她要的,我现在的确是给不了。但事在人为,我都不甘心这么就算了,她倒好,给老子一门心思想着逃!” 他话锋一转,“不过,老子岂是她能提起裤子不认账的人?” 金木一头雾水,其他的没听太懂,就听见“提起裤子不认账”这几个字了。 他一脸震惊的盯着沈御看。 “将军……小婉姑娘把您给……” 小婉姑娘,真的是勇士! 沈御抬手在他后脑勺呼了一下,“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儿有用的东西!” 金木悻悻的缩了缩脖子。 一只黑鹰在众人上方翱翔而过,不过须臾,便只剩下小小的一个黑点。 沈御目光犀利的扫了一眼,收回视线之后拍了拍金木的肩。 “让兄弟们收拾收拾,继续赶路吧。我们早些拿到东西早些回去。我总觉得……” 他眉头一蹙,“帝京风云诡异,迟则生变。” 金木却觉得他是过于担心了,“帝京里有王爷这根定海神针在呢,能出什么大事。再说,您的暗卫都是精心培养的,定能护住将军府。” 沈御不置可否,“但愿如此吧。” * 冯大人梳理清来龙去脉,将几个闹事侍卫和将军府小厮,各打二十大板。 幸运的是,他调查之后发现,那盏被打翻的桐油灯并非为太后娘娘点的长命灯。 府中打扫的嬷嬷误打误撞,将油灯放置的位置搞错了,刚好避免了闯下大祸。 虚惊一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太医也恰好赶到,冯大人便领着太医去给老夫人看病。 太医刚进门,就见安定王扶着老夫人坐起身。 母子俩抱头痛哭,好一番唏嘘衷肠。 安定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拱手就对冯大人行礼。 他感激地说道:“多谢冯大人允我回府探望母亲。若非此次回来与母亲多说了些话,母亲恐怕难以从鬼门关抢回这条命来。”尐説φ呅蛧 冯大人一脸困惑,不解地问道:“此话怎讲?” 安定王感慨万千:“从前听闻濒死之人因孝子贤孙的哭喊而重获生机,本王一直不信。如今亲眼所见,母亲或许是不忍离我而去,竟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奇迹? 冯大人也是人精,这会儿算是反应过来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奇迹,多半是老夫人演了一出好戏而已。 他转头问身旁的太医,“您可听说过这种事?” 太医捋着胡子,沉思片刻,模棱两可的说:“昏迷不醒的人,若是有亲人在旁和她说话,倒是有醒过来的先例。” 太医的回答并不让人意外。 他一个大夫,两边都得罪不起,索性顺势而为。 事已至此,冯大人也无可奈何,“罢了!既然老夫人醒了,王爷,那我们便回大理寺吧。否则上头怪罪下来,本官可担待不起。” 安定王又握着老夫人的手,说了几句感人的孝顺话,这才跟着冯大人离开。 * 温婉回到院子里,郑厨子正在做晚饭。 身材圆滚滚的中年厨子,腰间系着一张灰布围裙,左手按着一只清理好的鸡,右手握着菜刀。 手起刀落,只听案板上有节奏的嘭嘭声响过一串,整只鸡就切成了大小均匀的小块儿。 “郑叔这刀法,真是厉害啊。” 温婉双手环胸站在门口,看厨子的时候,似笑非笑。 郑厨子憨厚的笑了笑,“练了好多年厨艺了,这些都是基本功,不值一提。” “哦?”温婉放下手,走到郑厨子面前,“郑叔确定是练的厨艺,而不是武艺?” 闻言,郑厨子脸色一僵,随即一副没听懂的模样。 “婉姨娘说笑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温婉漫不经心的拿出一块金色的牌子把玩。 第二百零八章 千人千面 他瞳孔一缩,话锋立刻一转。 “婉姨娘说得对,我就是练的武艺!” 温婉撇撇嘴,嗤笑一声,“郑叔真是深藏不漏啊,做得一手好菜,监视我的任务也完成得极好,真是一点儿都没让我这个被监视对象发现呢。” 郑厨子:“……” 监视对象变成了上级领导,他的好日子是不是到头了? 郑厨子一咬牙,抱拳单膝下跪,“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婉姨娘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反应倒是挺快,知道她来是有事吩咐。 温婉摆了摆手,“行了,先起来吧。这事儿咱们回头再说。你们一共多少人,如今在何处?” 郑厨子恭敬回答:“我们一共一百九十八人,分十队,都隐在帝京各处。” 虽然人数不多,但用来护卫和调查消息却足够了,再说,在帝京这种地方,兵不在多而在精。 温婉又问:“如今将军府被大理寺的人围困,可有法子能和外面通消息?” “有。”郑厨子回答。 温婉来了兴趣,眼神亮晶晶的,“有什么办法?” 郑厨子有些犹豫,但再看她手中拿着的家主令,才硬着头皮回答。 “大理寺里,也有我们的人。” 简单一句话,让温婉嘴角一扯。 是了,以沈御那厮的本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温婉松了一口气,“能传消息,那就好办了。你即刻联系外面的兄弟,帮我去查几个人。务必动作要快,一定要赶在他们杀人灭口之前。” 郑厨子应声,将温婉说的人,一个个仔细记下。 他记录完之后,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欲言又止。 温婉轻声问:“怎么了?” 郑厨子指了指案板上的鸡块儿,“那晚饭怎么办?” 温婉大惊,“这个时候,晚饭的事重要吗?” 郑厨子却坚定点头,“重要!将军说了,等他回来,您要是瘦了,会罚我的俸禄!” * 温婉已经许久没亲自操刀做过晚饭了。 她做得少,并不代表她不会。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一个顶级的吃货,自带三分厨艺,更何况当初研究生时期,她跟着导师在山沟沟里考古,没少自己做饭吃。 温婉挽起袖子,将鸡块儿装进大海碗里,加上调料腌制片刻,又准备好熬鸡汤的配菜。 恭喜收拾完房间,刚进厨房就看见温婉在炒菜,动作稍显生疏,但炒的菜却色香味俱全。 恭喜惊呆了下巴,“婉姨娘,您怎么亲自在做饭?” “人是铁饭是钢,天塌下来,饭还是要吃的。” 温婉笑着将菜起锅装盘,“去叫嬷嬷和发财,等郑厨子回来,咱们就开饭。今天也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恭喜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懵懵懂懂的去喊人。 嬷嬷和发财一老一小站在桌子边,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大眼瞪小眼,也难掩心头震惊。 发财夸张的笑道:“婉姨娘,您可真是仙女娘娘下凡,怎么什么都会啊?” 温婉抬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小嘴这么甜,该你吃第一个大鸡腿!” 发财乐呵呵的笑,屁颠屁颠捧着碗筷乖乖站好。 温婉从锅里捞起鸡腿放进她碗里,“吃吧,你们两个小丫头还在长身体,多吃肉才能长高。” “嗯!”发财眼神发亮,猛的点头。 郑厨子回来之后,看见一桌子菜也一样震惊,不过他还算有心理准备,毕竟之前温婉想要吃什么花样,都是她描述之后,他来操刀的。 一个能说出方法的人,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跟在郑厨子身后的,还有阿贵。 他是见识过温婉的本事的,所以如今已然成了温婉的迷弟,现在无论温婉有多少本事,他都觉得理所应当,且与荣有焉。 这一次,郑厨子和嬷嬷没有再推辞,而是和她们一起坐下吃饭。 两个小丫头年纪小,经历的事少,还不明白能和主子一起坐着吃饭代表什么。 可郑厨子和嬷嬷却是知道的。 他们拿起碗筷,吃饭的时候,眼眶里都泛着些许水光。 吃完饭,阿贵冲温婉使眼色,寻了个僻静处单独跟她说话。 “是发现了什么?” 阿贵粗声粗气的嗯了一声,“我按照您的吩咐,把这两日府中企图往外传消息的人都记下来了。” 府中禁止人员流动,果然有些人便坐不住了。 温婉倒是不意外,沈府这样的大家族里,没混进来几个其他势力的人,反倒是不正常。 “做得好。别看这些人只是传消息,如果坏事,就坏在这些消息传递上。就像这次用老夫人病危把王爷骗出来,但凡消息提前走漏,王爷就回不来。” 阿贵也一阵后怕,同时也暗暗佩服,“幸亏您有先见之明,提前安排,府中消息才没被传出去。” 温婉摆摆手,“行了,马屁听腻了,说正经事。” 阿贵应声道:“府中共计十五人企图往外传递消息,丫鬟一个,粗使婆子两个,小厮两个,管事一个……”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看着温婉的脸色,说:“后院姨娘……九个。” 温婉眼睛一瞪,“九个?” 后院里姨娘总共才十七八个,这迫不及待往外传消息的,就有一半? 温婉一时之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 沈御花钱养着的这些妾室,看起来都是知情识趣的小娘子,却都跟他不是一条心。 这男人呐,可怜哟。 如果只是如此的话,阿贵也不会这种表情,温婉目光一扫,冷声问:“还有呢?” 阿贵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才轻声说:“春娘也在其中。” 在这后宅里,温婉和春娘的关系最好,这也是阿贵犹豫的原因。 听见这个,温婉的确是愣住了。 她沉默许久,好一会儿,才冷声吩咐。 “继续让人留意这些人的动向。你再去找张总管查一查名册,看看这些眼线都是通过什么方式,或者是被什么人送进府中的。” 阿贵点头,即刻去办。 温婉站在原地,目光不自觉落在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 不久前,春娘还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替她扇风,一边聊府中八卦。 那样单纯吃瓜的快乐日子,将来怕是不会再有了吧。 第二百零九章 争锋相对 天还没完全亮,郑厨子就敲响了温婉的房门。 “外出调查的兄弟,有消息回来了。” 郑厨子进屋之后关上房门,连客套的寒暄都省了,直接说起正事。 “您说王爷被冤杀人这件事里,最重要的那个引路婆子是关键人物。所以我们的人先去查了那个粗使婆子。” “可惜,我们的兄弟赶到的时候,那粗使婆子家房屋走水,一家子七口人,包括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都被烧死在大火里。” 闻言,温婉抿了抿唇,“王爷出事之后,将军府是第二天才收到的他被收押的消息,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他们处理关键证人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见识到这些人的狠辣,温婉却依旧头皮发麻。 她又冷冷的问:“杀死汪依苓的那把匕首呢?” 郑厨子说:“凶器匕首存放在大理寺证物房,我们的人去查看过案卷,那匕首长八寸,精铁锻造,带血槽,匕首的手柄处有圈状的痕迹,就是一般用来杀牛宰羊的刀子,并非什么特别之物。” 关键证人死了,凶器也没有什么特殊标记,事情一时之间看似陷入了死局。 郑厨子满面忧心,温婉拧着眉垂眸沉思。 片刻后,温婉又道:“你让兄弟们分头行动,郑婆子这条线继续查,她近段时间的人际关系,家中有无债务纠纷等等。” “事情既然出在护国公府,还是得从护国公府上着手。参与这件事的,绝对不止一个粗使婆子,粗使婆子身份低微,他们可以赶尽杀绝,可其他人呢?他们总不可能把所有心腹都给杀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郑厨子想了想,也觉得温婉分析得很对。 他是真的没想到,温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宅小妾,行事居然如此老成持重。 温婉继续吩咐:“还有,加大人手继续查这段时间护国公府的状况,银钱、权利纠葛,都查清楚,速度一定要快,否则线索断了就真的麻烦了。” 顿了顿,她又道:“你再让几个兄弟……去查查帝京里,这段时间有没有行为异常的世家公子。” 郑厨子听得似懂非懂,看她的目光逐渐变得炙热。 “婉姨娘,你……”郑厨子踌躇的说:“你真的只是个姨娘?” 温婉睨了他一眼,“不然呢?你们家将军还能让我做正头娘子不成?” 她不过是一句玩笑话,郑厨子居然认真的想了想。 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些什么,他一咬牙,严肃的安慰她。 “将军向来赏罚分明,以婉姨娘的本事,只要尽心尽力伺候将军,替将军办事,将来未必不能成为将军的平妻。” “……”温婉嘴角一扯,抬手拍了拍郑厨子的肩膀,戏谑的笑了。 “不错,下次见到你们家将军,我会如实告诉他,你是个忠心的。他都没敢给我画大饼呢,你倒是替他给我安排上了。” 郑厨子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温婉也懒得跟他解释,摆摆手,“快去联系人查案子吧。” 郑厨子哦了一声后离开。 房门重新关上,温婉的脸上的嘲讽也被隐藏在暗处。 她知道,郑厨子本是出于好意,想鼓励她有一个好前程。 这并非他的错,而是这个世道的观念就是如此,在他们看来,这才是一个女人的青云之路。 只可惜,她这躯壳里藏着的,是一个不容于世的异界灵魂罢了。 * 将军府人员禁止流动,但却并不包括老夫人和赵氏。 她们作为如今府中拥有最高权利的人,也没人能拦得住他们。 所以赵氏扶着老夫人来到偏院的时候,温婉虽有诧异,却并不意外。尐説φ呅蛧 此时,她正在喝粥,老夫人刚进院门,就冷哼了一声。 “老身派人三番两次请你来我院中,你却借口推辞,是以为有了御儿的家主令,就能在这个家当家做主了?” 温婉撇撇嘴,缓缓放下捧着的粥碗。 这饭,是吃不清净了。 赵氏在一旁帮腔,“婉姨娘,老夫人年纪大,又病了一场,让你到跟前说话,也是看重你,你怎么能如此目无尊长?” 温婉站起身,走到老太太跟前福了福身子,先是向老夫人问好。 随即,她往两人身后看了看,她们的身后,分别还跟着一个贴身伺候的人。 温婉无奈的叹气,“得,这下谁都知道家主令在我手上了。” 众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温婉屏退无关人等,只留老妇人和赵氏在场。 “郑叔小火慢熬的粥,既然来了,就一起喝一碗吧。正好,咱们三个将军身边最亲近的女人,也敞开心扉说些话。” 闻言,老夫人眉头一皱,赵氏则是神色不忿。 温婉挑了挑眉,“怎么,是觉得我一个出身卑微的小妾,没资格和你们说话?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至少……现在我有这个。” 她将家主令拿出来,猛地拍在桌面上。 老夫人和赵氏都有些愤愤不平,但依旧没坐下。 老夫人脸色一沉,“你要说什么?” 温婉抬头迎上老夫人的视线,她虽然坐着,气势却丝毫不弱。 “老夫人差人找我,是您有什么话要说吧?” 老夫人正要开口,温婉却悻悻的笑了笑,抢过了话头。 “老夫人无非是想敲打我,让我搞清楚自己的地位,就算将军把家主令交给我,我也要知道分寸,别想一步登天。” “敲打完我之后,为了让我尽心尽力替将军府办事,又会给我一点儿甜头。” “按照你们主人家的做事习惯,是会承诺给我一个贵妾的身份?还是会许诺我,再给我一次替将军生下子嗣的机会?” 她洋洋洒洒一席话,说得漫不经心,落在老夫人和赵氏的耳中,却如雷贯耳。 “你、你……”老夫人情绪有些激动,指着温婉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我不过是说出了你心中所想而已。” 温婉不慌不忙的喝着粥,目光犀利的看向老夫人。 “我以为上次,我和您之间已经达成了约定。现在看来,您压根儿不相信我会离开将军府,也没打算履行约定。” 第二百一十章 将计就计 老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 一旁的赵氏却诧异的看向老夫人和温婉。 老夫人和一个小妾之间有过约定? 老夫人尴尬的咳嗽两声,心虚的避开了赵氏的目光。 温婉嘲讽的撇了撇嘴,也没有向赵氏解释的意思。 赵氏见状,一双眼睛通红,哀怨的目光里萃着些许不甘的怨恨。 赵氏毕竟是将军府明媒正娶的媳妇儿,老夫人虽然是个顽固的老太太,但私心里还是向着赵氏的。 老夫人安抚的拍了拍赵氏的手,“别多想,原本谈的让她自行离开将军府的条件,只要能解决问题,将军府这点儿银钱还是人手都是出得起的。” 她又转头对温婉说:“你说要一万两银子和三间旺铺,我答应了。” “你说你一个女人守不住家财,要十个精壮护卫,我也答应了。” “你说怕御儿不放手纠缠于你,由王爷出面替你抹去行踪,我也答应了。” 老夫人语气一顿,气得不轻。 “但你转身就拿了沈家的家主令,先背信弃义的,是你!黄口小儿,还敢将颠倒黑白指责老身不履行约定!” 温婉嘴唇动了动,想说这令牌也不是她想拿的。 可说了她们肯定也不会信。 反正现在约定告吹,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 温婉眼珠一转,以攻为守,捡起桌上的令牌嚣张的把玩。 “王爷如今身陷囹圄,老夫人便准备卸磨杀驴,是真不把王爷的性命当回事啊?” “的确,我身份卑微,我不否认这个事实。可怎么办,如今能替王爷查案翻盘的,这府中只有我呐。” “我没有坐地起价,跟你们谈条件,已经是看在将军的面上。” “我没有撂挑子不干,不管王爷和将军府的死活,也是看在将军的面上。” 温婉上前一步,犀利的目光落进老夫人浅灰的瞳孔里。 她笑道:“老夫人,是维护这后宅的权威重要,还是王爷的安危重要,孰轻孰重,您觉得呢?” 老夫人是真没见过温婉这样的女人。 在她的身上,似乎看不见男尊女卑,也看不见阶级高低有别。 她似乎……浑然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有那么一瞬间,老夫人想到了十几岁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她是乡野的丫头,光着脚丫奔跑在山间的小路上,见到村里任何人,都能大大方方的打招呼。 后来,她嫁人生子,周围的人都说,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就该懂事恬静,粗野的习性都得收敛起来,否则会被周围人笑话。 渐渐的,她似乎也变成了周围那些保守固化的人,容不得他人离经叛道。 年少时的肆意,似乎都被埋藏在岁月的长河里,那些无拘无束的欢笑,也成了记忆里灰白的残影。 “我们回吧。” 老夫人沉声说了这么一句,领着赵氏离开偏院。 走到门栏处,老夫人回头,犹豫些许道:“既然御儿信你,王爷也认可你如今的行事,那老身就姑且忍你一回。至于将来……” 老夫人微蹙眉头,“将军府不会亏待每一个有功劳的人。” 临走前,老夫人都不忘给打工人画一块饼。 温婉不得不暗暗称赞她一句,真是个当老板的料。 院子外,郑厨子和阿贵几人看着老夫人和赵氏渐渐走远。 他们虽然没有听见她们的谈话,可从老夫人离开时的状态,已经看出谁才输了的那个。 阿贵已经习惯了温婉的出人预料,郑厨子却是难掩唏嘘。 “婉姨娘真厉害,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老夫人也有斗败的时候。” 恭喜和发财两个小丫头点头如蒜。 “可不是,老夫人最凶了,每次我看见老夫人都忍不住发抖。” “我要是有婉姨娘一半胆子大就好了。” 阿贵却没他们这么轻松,他垂着头,眸色黯淡。 他记得以前小婉姑娘酒意上头的时候,曾经说过。 她最厌烦的,就是一群女人围着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这样的生活,只会让人渐渐迷失自我。 连自我都没了,那还是人吗?和争宠的狗,撒娇的猫,又有什么区别? 不喜后宅争斗,却偏偏被困在后宅里,这样的日子,小婉姑娘肯定忍得很辛苦吧。 * 第二天下午,张总管脚步匆匆的来找温婉。 “婉姨娘,不好了,春姨娘院子里的人都病倒了,所有人上吐下泻,有两个人已经昏死过去。” 温婉一惊,“可找大夫去看了?” 张总管愁容满面,“看是看了,可府医说是少见的下痢病症,必须要用诃子这味药材,但府中现下没有啊。” 温婉犹豫了一下,吩咐道:“救人要紧,你去告诉大理寺丞,把情况如实告诉他,看他能不能通融通融,让人去府外采买药材。” 张总管应声,立刻去办。 他前脚一走,阿贵便走到温婉身旁,担忧的说: “婉姨娘,您不觉得春娘院子里这些病来得也太蹊跷了些!” 闻言,温婉意味深长的睨他一眼,“哦?” 阿贵见她没当回事,越发着急。 “现在各个院子无法互通有无,如果让春娘她们看病、买药、吃药,这个过程经手的人肯定很多,我怕……” 温婉挑眉,“怕她们搞小动作?” 阿贵点点头。 温婉却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不怕她们有动作,就怕她们胆子小,什么都不敢做。总得她们有行动,我们才有机会不是。” 阿贵一愣,随即猛的拍了拍脑门儿,笑道:“是我糊涂了。我都能想到的事,您一定早就想到了。所以,您是……将计就计?” 温婉不置可否,只摆摆手,“行了,让人把那院子盯紧点儿。尤其是她们动了些什么东西,一定要检查仔细。” 让温婉没想到的是,春娘看似性子怯懦,在关键时刻下起手来竟然一点儿都没含糊。 半夜里,阿贵就来回消息。 “大理寺丞让药铺伙计送来了药材,那伙计趁着送药材的时候,偷偷留了个锦囊在花丛里。” “春姨娘晒太阳的时候,背着人将那锦囊取走了。” 温婉听完,摊开手心,笑道:“锦囊呢?你大半夜来告诉我,应该是拿到了吧?” 第二百一十一章 黑泥剧毒 阿贵从怀中拿出锦囊,欣喜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您。我趁春姨娘睡着,把锦囊偷出来了。” 温婉正要伸手去接,阿贵却抓着锦囊避开了。 “婉姨娘,这锦囊里的东西,我找府医看过了,不能轻易碰。” 温婉一怔,瞳孔微缩,“有毒?” 阿贵点头,“何止是有毒,而且是极其少见的剧毒。” 闻言,温婉神情凝重,“可能查清是什么毒?” 阿贵没立刻回答,而是本能的将声音压得更低一些。 “婉姨娘,可曾听说过有一种毒,名为黑泥,遇水则化,无色无味,因中毒身亡的人死后一天以后,尸体的脚底会出现铜钱大小的黑色溃烂,搓之如同深潭黑泥,因此而得名。” 这么怪的名字,这么隐蔽的中毒表现,温婉又不是大夫,哪里能听说过? “阿贵,这么少见的毒,你是怎么知道的?别跟我说府医看出来的,府医我见过,就是个寻常大夫,这种罕见毒药,他很难知道。” 阿贵嘴角扯了扯,这才实话实说,“婉姨娘慧眼如炬,这毒的确不是一般人能知晓的。我也是偶然得知。” 他似乎有些犹豫,谨慎的盯着温婉,轻声问: “您还记得沧王的养父吗?” 温婉想了想,应声道:“记得,伶伶的养父周逡,也是陈院使的同门。所以,你是从他口中知道的?” “嗯。”阿贵缓缓道:“当时我们被一伙人追杀,情急之下他给过我一本手札,说如果他遭遇不测,一定让我把手札交到伶伶……哦,如今是沧王了,让我交到沧王的手上。” “那本手札记录的都是些医术上的东西,我看不懂,当时对这个毒药印象深刻,还是因为它特别的中毒表现。” 没想到,当时因为好奇记下来的东西,如今居然派上了用场。 温婉也记得伶伶曾经说过,他养父原本只是寻常大夫,这些年却对用毒感兴趣,经常鼓捣一些莫名其妙的毒药。 难道,周逡研究用毒,就是因为查这个名为“黑泥”的毒药? 温婉细思极恐,沧王身份特殊,又牵扯到一种特殊的毒药,那这次安定王冤杀人,难不成也和这件事有关? 否则,为何那些人处心积虑的要将这种毒药偷偷送进将军府? 是为了下毒害人,还是栽赃嫁祸? 如果是前者,若非及时发现,他们想害死的人是谁?这会儿死的人又会是谁? 如果是后者…… 温婉瞳孔紧缩,冷笑一声,“阿贵。” “在。” 温婉让他附耳过来,仔细叮嘱一番。 阿贵离开之后,温婉推开窗,凉风徐徐吹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半挂在空中的银月。 “沈御啊沈御,这次将军府要是没我在,你可怎么办呐。” 还真不是温婉夸大,实在是安定王这件事越往深处查,越让人胆战心惊。 帝京这个风云诡异的地方,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 三日后,大理寺卿冯大人再次登门造访。 而这一次,他带来的不只是大理寺的人,还有满副武装的御林军。 阵势浩大,让人望而生畏。 冯大人手握圣旨,在门口宣读旨意。 赵氏领着将军府众人跪地接旨。 冯大人读完圣旨之后,将老夫人搀扶起来,“老夫人,本官也是奉命行事,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老夫人见谅。” 不看僧面看佛面,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只要沈家还没有完全倒台,做事就不会做得太过。 正所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冯大人说话客客气气的,算是给足了面子。 老夫人作为将军府大家长,自然也得拿出气度,说几句场面话。 “冯大人客气了,您差事在身,都是为朝廷尽心办事,老身且有置喙之理?您放心,将军府定当全力配合。” 冯大人点点头,便开始指挥大理寺的人和御林军进府搜查。 “等等。” 温婉缓步走到老夫人跟前,亲切的挽住老夫人的胳膊,扬声说: “老夫人就这么让他们进去搜查,恐怕不妥吧?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大理寺和御林军里是否有宵小之徒,万一趁机偷到府中财物可如何是好?”小說中文網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尤其是大理寺和御林军的人,各个脸上都满是愤怒。 冯大人也是脸色一沉,冷声呵斥:“你是什么身份,有何资格跟本官大放厥词?” 温婉撇撇嘴,做出一副小女人姿态,仰起脖子娇滴滴的轻哼一声。 “你管我什么身份,我又没跟你说话。我是在劝我家老夫人。” 温婉嘴角一撇,“倒是您,身为朝廷大官,为何要和我一个内宅女子说话?” “读圣贤书,书里的圣人难道没有讲过,不能和其他男人的家眷随意攀谈吗?” “趁我家将军不在,和我一个小妾攀谈,那是浮夸登徒子才会做的事。” 连珠带炮的一席话,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众人再看温婉的时候,眼中就带着一抹惊讶。 她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内宅女子,仔细一想,她刚才也的确是在跟老夫人说话,是冯大人自己横插一嘴先搭腔,骂的她。 只是她刁钻的倒打一耙,反击的十分漂亮。 好伶俐的口齿! 冯大人气得面红耳赤,正要说话,却听老夫人先一步发难。 老夫人佯装动怒的低吼:“你个小小妾室,当自己是个什么香饽饽,谁都要跟你攀谈?冯大人人品老身信得过,断不会是你口中的登徒子。” 温婉悻悻的撇嘴,“哦。老夫人说他不是,那就不是吧,算我说错话了。我给冯大人赔不是。” 冯大人看着她们一唱一和,骂也骂了,道歉也道了。 敢情没他什么事了? 他像是一口气还没撒出去,又给憋回了胸膛里,闷得厉害。 老夫人又叹气道:“冯大人,她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口无遮拦。您看在老身的面上,饶过她这回。” 她不等冯大人反应,眉头一皱,话锋一转。 “不过,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人多杂乱,将军府要是少了什么也不打紧,就当孝敬各位官爷了。可要是多了什么……那还真不好说清谁是谁非。”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容不得她 有些话一旦摆在明面上,就让人没有再回避的余地。 冯大人神色一冷,“老夫人何意?” 老夫人浅笑些许,温和道:“您看这偌大一个将军府,却连个主事的男人都没有。王爷含冤入狱,御儿又奉圣上旨意外出办差,这个时候难保不会有小人行栽赃嫁祸之事。” 还没开始搜查就说有人要栽赃陷害,这招先发制人,反倒是将冯大人架在火上烤。 按照她们的意思,一会儿就算查出什么了,也是有人栽赃嫁祸? 冯大人眉头拧成一团,“那依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转头看了一眼温婉。 温婉会意,轻声说:“要不,就让咱们府中的人作个监督见证。搜查每间屋子,都必须要有我们府中之人陪同。老夫人觉得如此可好?” 老夫人应声,“老身觉得尚可,冯大人的意思呢?” 冯大人犹豫片刻,也答应了这个要求。 于是,大理寺和御林军的人便分头行事,开始对整个将军府进行搜查。 老夫人领着温婉和赵氏,陪同冯大人在前院等候搜查结果。 冯大人端坐在上首,锐利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温婉。 温婉丝毫不显惧怕,佯装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安静的站在老夫人身旁。 半个时辰以后,一个御林军手中抓着一个锦囊快步从后院走出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老夫人的方向,随即走到冯大人面前耳语几句。 冯大人神色大变,随即指着那锦囊问老夫人,“老夫人,这是在你念经的佛龛中找到的东西,你可有话说?” 老夫人一脸茫然,“老身的佛龛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都不是老身的东西,您让我说什么?” 冯大人冷笑一声,又让御林军换来一个将军府小厮。 当着老夫人的面,冯大人问小厮,“这个锦囊,可是你亲眼看着我们的人从老夫人佛龛中搜出来的?” 那小厮看了看老夫人的方向,似乎不敢说话。 老夫人手中拐杖猛地一拍,“照实说!” 小厮这才硬着头皮道:“这个锦囊的确是几位军爷从老夫人的佛龛里找出来的。” 冯大人像是抓住了将军府的把柄,态度立刻就变得高高在上。 “老夫人,你先前说怕我们的人在搜查中手脚不干净,你们要派人监督作证,本官也应允了。如今在佛龛里发现的锦囊也是在你们监督下找出来的,你们还有何话说?” 冯大人气势冲冲的质问,让老夫人都懵了一下。 她手上的念珠拨动速度越来越快,转头看向温婉,“这、这……” 老夫人也是急了。 温婉安抚的拍了拍老夫人的后背,“老夫人别急,一个锦囊而已,没准儿是哪个求神拜佛的小辈偷偷放进去的,毕竟里面装了什么,谁知道?” 闻言,老夫人还没开口,冯大人却嘲讽的冷笑出声。 “事到如今,还在狡辩!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顿了顿,他居高临下的说:“这个锦囊里涉及到的东西,已经不是本官可以单独审理的了。” 冯大人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转头吩咐手下看好将军府众人,他要进宫面圣。 * 冯大人匆匆离开,御林军的人和大理寺的人都退出府门外。 大门重新被封锁以后,张管事派人去查看一番,再回来之后脸色很沉重。 “将军府外看守的兵力加了好几倍,看样子,情势看起来越来越严重了。” 闻言,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没吭声,旁边的赵氏却身形一晃,捂着嘴哭了起来。 赵氏哀怨的看向温婉,“婉姨娘,家主令在你手里,你倒是说说看,现在怎么办?你不是说现在能救将军府的只有你吗?那现在算怎么回事?” 温婉抿了抿唇,悻悻的笑了笑,“能怎么办,冯大人不是说了,他进宫面圣去。接下来将军府怎么处置,那是圣上的事。” 她轻描淡写的话,让赵氏积压的怨气瞬间爆发。 赵氏摇摇晃晃冲到温婉面前,扬起手,巴掌还没落下,就听老妇人低吼一声。 “行了!” 老夫人瞪了两人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闹什么?” 赵氏不敢忤逆老夫人,这才悻悻的放下手。 老夫人抬眸看向温婉,“你一个小妾,我本也没对你抱多大希望。不过若是此次将军府能渡过难关,将军府里必不会再有你的容身之地。” “呵,”温婉摇头失笑,眸色里的光渐渐暗淡。 人性如此,温婉并不意外老夫人会做此决定,但不知为何,她胸口依旧有些发堵。 赵氏冷声问:“你笑什么?” 温婉嘲讽的道:“我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罢了,总归我做这一切,也不是因为你们,不过是因为我答应了将军而已。” 说着,她走到老夫人身前福了福身子,凑到老夫人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老夫人,您可以不信我,但您应该信您的孙子,对吧?所以,如果您信他,一会儿护国公和沧王来了之后,您就装晕,一切交给我。”小說中文網 老夫人一脸狐疑的看她,“你怎么知道护国公和沧王会来?” 温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说什么,只退到一旁安静的坐着。 * 半个时辰以后,将军府大门重新被打开。 大理寺卿冯大人走上台阶,躬身退到一旁让出道路,他恭敬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然后沧王在前,护国公在后,两人相继走进将军府。 远处,老夫人在看见真的是护国公和沧王来了之后,看温婉的眼神便震惊非常。 还真被她说中了? 是护国公和沧王来了? 温婉倒是表情平静,跟随老夫人向沧王等人行礼。 周伶伶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温婉,清了清嗓子,却什么也没说。 倒是大理寺卿朗声对将军府众人说: “奉圣上旨意,由沧王和护国公亲自调查将军府老夫人私藏剧毒‘黑泥’一事。” 老夫人听见“黑泥”这两个字的时候,就神色大变。 她仓促的站起身,慌张的低吼:“你、你说什么?” 冯大人严肃的重复了一遍,“黑泥,这个剧毒的名字,老夫人应该比本官更加清楚吧。”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临阵倒戈 老夫人眼神闪躲,但很快镇定下来,“冯大人在说什么?老身怎么听不懂?老身闻所未闻什么黑泥白泥的。” 她睁眼说瞎话,冯大人却并不着急,“也罢,无论你承不承认,毒药是从你的佛龛里找出来的,不是你一句闻所未闻就能推脱得了的。”Www.XSZWω8.ΝΕt 查案不是吵架,大理寺卿冯大人不再跟老夫人扯嘴皮子功夫,而是请沧王和护国公上座。 两人听冯大人讲述搜查将军府的经过。 护国公大惊失色,“玉妃娘娘中毒身亡,太医曾查验过,中的就是这种毒!难怪圣上让我和沧王来调查这件事,事关皇嗣夭折,这件事一定得查个清楚!” 沧王刚回帝京不久,对玉妃娘娘中毒和皇嗣夭折的事并不知情,他一脸茫然的看了看护国公,又看了看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拱手上前,这才向他详细解释了玉妃娘娘身亡的经过。 半年前,玉妃娘娘被诊出喜脉,圣上十分欢喜,赏赐了玉妃娘娘许多稀世珍宝,又允诺只要诞下小皇子,就给玉妃娘娘提位分。 谁知某天清晨,宫人见玉妃娘娘迟迟未起身,便去查看,这才发现玉妃娘娘不知何时已经死在了睡梦中。 当时仵作没有在玉妃娘娘身上发现任何伤痕,也没有发现中毒的痕迹,玉妃娘娘之死便成了一个谜。 两日后,玉妃娘娘出殡,好巧不巧,出殡去皇陵的途中几条恶狗冲出来,惊扰了抬棺木的太监。 玉妃娘娘的棺木落在地上,玉妃娘娘的遗体也从棺木中滚出。 当时玄通大师也在出殡队伍里,原本是要替玉妃娘娘诵经超度的,他眼尖的发现了玉妃娘娘足底的黑色斑块。 玄通大师大部分时间云游天下,他见多识广,便认出了这种毒。 自此,玉妃娘娘和她肚子里的皇嗣被毒杀身亡这件事,便浮出水面。 圣上一直在秘密追查这件事,也在查“黑泥”的来源。 所以,当将军府搜查出“黑泥”的时候,大理寺卿才会如此震惊,立刻进宫面圣。 温婉也没想到,这个毒的来头竟然如此大。 更值得她深思的是,阿贵是从周伶伶的养父手札里看见的这种毒药。 周伶伶的养父,为何要研究这种毒药? 温婉下意识看向周伶伶的方向,此刻,他正茫然的瞪大了眼睛,脑门儿上明晃晃的写了几个大字,“一头雾水”。 许是感觉到温婉的视线,周伶伶循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四目相对,周伶伶瞬间撇了撇嘴,似乎是在用眼神求救。 周伶伶内心慌得一批,他如今虽然是沧王,可天知地知,温婉知,他不过是个读过几天书的秀才而已,哪里有查案的本事? 别说查案了,这案情他都没怎么听明白。 要不是这里人多,他恨不能抱住温婉的大腿,大喊一声,“姐姐救我!” 温婉只看他一眼,就看穿了他心里的小九九,她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这才移开目光。 “王爷,”护国公唤了一声,拉回了周伶伶的思绪。 “锦囊是从老夫人佛龛里找出来的,这件事千真万确,您看直接将将军府上下先行收押可好?” “?”周伶伶瞪大了眼睛,“全部收押?” 护国公连连点头,“如果是一般赃物就算了,可这毒药涉及到毒害皇嗣,只有将所有人控制起来,才能进一步查出真相。” 乍听之下似乎有道理,可周伶伶却为难的没吭声。 将军府众人听见“毒害皇嗣”几个字的时候,就纷纷吓得抖如筛糠。 赵氏脸色惨白,又开始抹眼泪。 老夫人手中的念珠也越波越快,只听“嘭”一声脆响,她手中的念珠经不住快速的拨动,绳子断了,念珠撒了满地。 一颗颗小珠子四处乱滚,其中一颗滚到了温婉的脚边。 她不慌不忙的将珠子弯腰捡起,从容走到老夫人面前,将小珠子放在老夫人手心里。 当着众人的面,她朗声安抚道:“老夫人不必忧心,有沧王殿下在呢,还能让恶徒污了将军府的清白去?” 手心里抓着念珠,老夫人抬眸看了一眼温婉,就见她神色淡定,竟是没有丝毫慌张。 不知为何,老夫人在她温和的声音里,心神也渐渐稳定下来。 护国公眉头一皱,见温婉一身妾室打扮,便厉声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你骂谁是恶徒?” 温婉挺直背脊,转身面对上首几位权贵。 “谁敢冤枉咱们将军府,谁就是恶徒!” “冤枉?”护国公冷笑,“毒是从将军府找出的,将军府脱不开干系!老夫人更是进宫探望过玉妃娘娘,完全有作案的机会。” 温婉眉头一皱,反驳道:“就算这东西是从佛龛里找出来的,可将军府人多眼杂,又不能证明是老夫人的,也可能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为了栽赃嫁祸提前放进去的。没有人证,这个罪,咱们老夫人不认!” “人证?”护国公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对大理寺卿使了个眼色,“冯大人,人证在何处?” 冯大人应声,便吩咐下属往将军府的后院走。 片刻后,一个穿着绿色绸裙的女人被带到了众人面前。 老夫人和赵氏看见春娘的那一刻,完全惊住了。 来人正是春娘,她跪趴在地上,一副恐惧的模样。 她一边哭,一边发抖说:“大人明鉴,那毒是老夫人让我从临邱城的远亲手里买回来的。我也不知道老夫人是用来谋害皇嗣啊。” 春娘哭喊着磕头,不断的求饶。 老夫人气得不轻,指着春娘怒斥: “好你个白眼狼!我们将军府哪里对不住你了,你竟然颠倒黑白,给我们将军府扣这么大的罪名?你这是要让我们将军府的所有人都去死啊!” 比起老夫人,赵氏更是气得肝疼。 当初为了替将军留后,她选了看起来最温和乖巧的春娘和温婉,一起随她去边城。 没想到,到头来,她们一个是将军府的叛徒,一个是扮猪吃老虎的狐狸精。 第二百一十四章 表面真相 可怜的赵氏摇摇欲坠,整个人都陷入了对人性的迷茫。 护国公捋着胡子,沉声问:“现在证人也有了,赃物也有了,冯大人还是赶紧将他们全都收押了吧。” 冯大人应声,看向周伶伶的方向,见周伶伶没有意见,便准备安排下去。 “等等。” 温婉不咸不淡的说:“急什么,这还没查清楚呢,就要抓走我们老夫人,是欺负咱们将军没在府中,咱们一群女眷好欺负?” 护国公冷笑,“人证物证俱在,这还不算查清楚?” 温婉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她缓缓走到周伶伶面前。 “王爷,他们口口声声说,这毒是从我将军府找出来的,那我且问,毒在何处?” 护国公一愣,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周伶伶却是个老实孩子,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锦囊,“不就在这儿吗?” 温婉轻笑一声,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高高举起锦囊。 “你们说这是剧毒?” 众人不解。 只见她将锦囊打开,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摊开在众人面前,又朗声道:“可我若是说它不是呢?” 话音落,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打开锦囊将里面的粉末倒入口中。 “你干什么?” “你疯了!” “不要破坏证物!” “那可是剧毒!” 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在场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 温婉却邪魅的舔了舔唇,还拿锦帕擦了擦嘴,笑得花枝乱颤。 “你们紧张什么,这锦囊里装着的,不过是我前些日子从胡商手中买的密霜而已。” 她装模作样的叹气,状似疑惑的看向春娘。 “密霜吃多了蛀牙,老夫人便说了我几句,还让人把我的密霜都收走了。我就偷偷藏了那么一点儿,又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所以把密霜藏在了老夫人的佛龛里。” 她又故作俏皮的对老夫人眨眨眼。 “老夫人,那密霜就在您眼皮子底下,您都没发现,我是不是很聪明?” 老夫人原本以为今日的将军府是难逃一劫了,却没想到峰回路转,这个被她瞧不起的小妾,竟然在绝境处来了这么一手。 即便往日再不待见温婉,此刻,在老夫人眼中,温婉看起来也是最顺眼的。 “聪明!”老夫人激动得险些破音,“你自是最机灵的。” 温婉把玩着手中的锦囊,蹲在春娘面前,眸光禁不住带了些许惋惜。 “春娘,你是我在将军府里,唯一的小姐妹,你知道吗?” 到了这个份儿上,春娘也不再伪装恐惧了。 从她的谎言被当场拆穿的那一刻,她就没了活路。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悻悻的笑了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只垂下眸子,一声不吭。 连一句解释也不屑给。 温婉的眼眶不自觉的红了一瞬。 再抬头的时候,她目光坚定,“阿贵,把将军府人员名册拿出来。” 众人不明所以,只见阿贵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本册子交到了温婉的手上。 温婉将册子翻开,念道:“春娘,原名胡小鱼,临邱城人士,由前工部侍郎张煊赠送入府。” 念到一半,她抬头对护国公笑了,“哦,对了,国公大人,张煊应该和您相熟吧。要不是三个月前张煊因贪污入狱,如今,您和张煊应该已经成了儿女亲家了吧。” 也不知道温婉的话里,哪一句戳中了护国公的要害。护国公突然一惊,神情差点儿没绷住。 他僵硬着表情,勉强冷静下来,“你什么意思?张煊是前工部侍郎,都是在朝为官,我们有过接触有何稀奇?至于儿女亲家之说,那都是不知情的人随意猜测,我们两家不过泛泛之交而已。” 他的否认,温婉丝毫不意外。 官场上的人,惯会趋利避害。 树倒猢狲散,往日称兄道弟的世交,如今出了事,就变成泛泛之交了。 温婉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国公爷,您这话就说得介外了,您死去的女儿肚子里,不是有张家的骨肉吗?”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护国公怒而暴起,指着温婉的鼻子骂道:“贱婢!你信口开河,竟然污我死去女儿的清白,我今天不一剑斩了你,就不配为人父!” 护国公怒气冲冲,抢过一旁侍卫腰间的长刀,举刀就要砍温婉。 周伶伶赶紧大吼一声,“放肆!” 跟随周伶伶的宫廷侍卫立刻上前,将护国公拦下。 温婉轻叹一声,“国公爷,我有没有信口开河,你心知肚明。我既然敢把这件事说出来,自然也是有证据。” 阿贵满脸得意,赶紧屁颠屁颠的将怀中的几张证词拿了出来。 温婉接过后,将证词递给了周伶伶。 周伶伶匆匆翻完,又交给大理寺卿冯大人。 冯大人看完,难掩震惊,再看温婉的时候,眼中就充满了佩服。 “这些,都是你查的?” 温婉浅浅应了一声,“这里一共三份证词。一份是护国公管事的证词,证明护国公女儿汪依苓怀有三个月身孕。” “一份是张煊贴身长随的证词,证明春娘是护国公采买后赠送给了张煊,再借由张煊的手,送进了将军府。” “还有一份,是护国公女儿被杀当日,曾出入过护国公府中的杀牛匠的证词。证明那把杀死汪依苓的刀,是国公府粗使婆子从他箱子里偷拿走的。粗使婆子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当时杀牛匠看见了,但他没敢说,他毕竟还要在国公府讨活儿干。”Www.XSZWω8.ΝΕt 她沉声继续道:“我们查到,张煊独子张贺与汪依苓青梅竹马,自小感情渎深,张煊出事以后,张贺曾经找过汪依苓。” “以我猜测,张贺是希望护国公伸出援手帮一帮张府,可国公爷不答应,小两口这才打着生米煮成熟饭,先成为一家人,再逼国公出手相帮的打算。” 温婉叹了一声,“可惜啊,国公小姐哪里想得到,和权利比起来,一个女儿算什么?国公爷为了国公府的名声,也为了和张煊划清界限,连亲生女儿也下得去手。” 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说出来的真相,也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宫廷隐秘 满室寂静,只有护国公愤怒之下急促的呼吸声。 他抬剑指着温婉,“你!简直无法无天,竟然污蔑老夫对亲生女儿下手!” “是污蔑吗?” 温婉挑了挑眉,“这几份证词可都是签字画押的,这几个人证,我们也也已经送往都察院,此刻,都察院应该已经在审查这个案件了吧。” 大理寺审查重大案件,而都察院有监察百官之责,一旦这些重大案件涉及到朝廷官员,都察院就有资格介入。 温婉将都察院搬了出来,大理寺卿冯大人的脸色就变了。 冯大人沉思片刻,提出一个疑惑。 “你也说,这些都只是你根据这几个人的证词做出的猜测,从头到尾,也并没有证明是护国公下令杀的他亲生女儿。” 闻言,温婉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亲自动手残害汪依苓的粗使婆子被杀人灭口,一家子七人,老老小小全都死在了大火里。” 她遗憾的摇摇头,“死无罪证,的确是很难办呢。” 见过了她刚才的步步紧逼,她突然缓和语气,众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冯大人斟酌一番后,开口说:“那粗使婆子既然已经死了,便无法证明护国公是幕后指使,那杀死汪依苓的罪名,就落不到护国公的头上。” 温婉佯装遗憾的点头,“好吧,我同意大人的结论。” 她就这么轻易妥协,冯大人反而有些心里没底。 果然,温婉下一句就切中了要害。 “杀死汪依苓的粗使婆子死了,虽然证明不了幕后凶手,可至少证明了,咱们王爷并未杀人,对吗?” 杀人凶手死了,无法指认护国公,同样的,也指认不了安定王。 温婉上前一步,笑容灿烂。 “咱们王爷没有杀人,咱们将军府也没有什么名为''黑泥''的剧毒。那冯大人,是不是该还我们清白了?” 从头到尾,她的目的就不是为了扳倒护国公,而是为了证明王爷和将军府的清白。 至于护国公杀了他自己的女儿这件事,并不急在此时。 更何况,护国公想用“黑泥”来栽赃将军府,那就说明,护国公是真的有“黑泥”。 玉妃娘娘和皇嗣被害,朝廷还在追查,护国公暴露了有“黑泥”这件事,自有人会查到他头上。 风雨欲来,她要做的,只是把护国公推到风口浪尖上而已。 她有自知之明,能救下将军府众人已是万幸,朝廷上的纷争和恶斗,还轮不到她一个小人物操心。 事已至此,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将军府这一劫算是平安渡过了。 他们只是没有想到,翻手为云的,竟然是将军府一个小小的妾室。 尘埃落地,只一人还颤颤巍巍的跪在屋子正中。 春娘惊恐的瑟缩,不断的磕头求饶,“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错了,求老夫人饶……” 那个“命”字还没有说完,春娘眼睛一瞪,脖子被利刃划过。 鲜血飞溅之时,她的瞳仁里,倒映着护国公鄙夷的神情。 护国公手提长剑,剑尖还滴着鲜血,他怒骂道:“都是你这个贱婢胡乱攀咬,才让我们险些冤枉了将军府众人。你该死!” 大理寺卿见状,眉头皱了皱,却什么也没说。 温婉看见春娘倒在血泊里,喉咙汩汩的涌着血,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不过须臾,春娘便彻底失去了气息。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死在了众人的面前。 温婉踉跄的走到春娘跟前,蹲下身,心口像堵了一块石头,闷得她眼眶发红。 她缓缓抬起手,微微颤抖着盖上了她的眼睛。 冯大人领着大理寺的人和御林军离开,被层层包围的将军府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沧王离开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温婉。 背对着半跪在地上的她,背影萧瑟,说不出的落寞。 * 寥寥青烟升起,晚霞洒在飞檐翘角,延绵到苍穹尽头。 天色渐暗,折腾了一天的将军府,仿佛恢复了往日的恬静。 解围后的有第一餐,得老夫人令,后宅女眷吃一顿团圆饭。 大厨房的丫鬟婆子们花足了心思,将压箱底的功夫都拿了出来。 晚餐很丰盛,众人吃得喜笑颜开。 温婉没有胃口,余光扫见坐在主位上的老夫人,只见她忧心忡忡,面前的饭菜也几乎没怎么动。 吃完饭,后宅女眷们各回各家,温婉起身走到老夫人面前,福了福身子。 “老夫人。” 老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叹了一口气。 “跟我去房里说。” “嗯。”温婉应声后,跟着老夫人去了诵经房。 老嬷嬷点燃油灯后退出房去。 老夫人又换了一串新的念珠,她半闭着眼,缓声道:“如今家主令在你手里,你有什么话要问,就问吧。” 温婉点头,“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您以前就知道黑泥这个毒?” 闻言,老夫人抬了抬眼,又低下头去。 “嗯。” 她叹了口气,才沉声道:“半年前,玉妃娘娘和皇嗣遇害,还牵扯到了十八年前一桩宫廷隐秘。” 老夫人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温婉。 温婉垂着眼眸,嘴角扯了扯,索性径直开口,“可是先太子遇害一事?” 她语气从容,却吓得老夫人猛的抬起头来。 “你、你……你如何得知?” 温婉神色不动,轻飘飘的吐了两个字,“猜的。” 老夫人却不信,她一脸狐疑的盯着温婉看,“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猜得到?这件事牵涉过大,帝京里都没几个人知道。” 温婉撇了撇嘴,“信不信由您。您有顾虑不方便说,那我就大胆再猜一猜。” “可是玉妃娘娘中毒之事,让黑泥这个毒药显露人前。有人便发现当初先太子之死,并非是突然暴毙,而是中毒身亡?” 此刻,老夫人的心情已经不只是震惊可以形容的了。 香炉里弥漫出淡淡的清香,夹杂着日夜诵经凝聚出的祥和与宁静。 片刻后,老夫人无奈的轻叹,终于说出实情。 第二百一十六章 春娘后事 “太后早年无子,为了巩固地位就抱养了宫人所生的皇子,便是当今圣上。最初两年母慈子孝,也是一桩佳话。” “可后来,太后娘娘怀了身孕,生下了亲生的皇子,即先太子。” “先太子死后,太后娘娘消沉了好几年,之后才重新振作,帮助圣上夺得了东宫之位。” 如果先太子是自然死亡就罢了,算是他时运不济,怪不得他人。尛說Φ紋網 可如果先太子是死于中毒,那背后的事情就不敢深想。 难怪护国公和大理寺卿谈“黑泥”而色变,皇室在追查的,根本不只是玉妃娘娘之死,他们查的,分明是先太子之死! 涉及国之正统,背后的真相恐怕会让天下大变。 温婉眉头紧皱,一颗心雷如战鼓。 有句话是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好后悔,就不该贪财收下沈御的家主令,现在好了,惹上了一身麻烦! 老夫人叹气道:“许是先太子在天有灵,时隔十八年,依旧将这个案子翻了出来。太后娘娘借机清查内宫,还真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当年先太子死的时候还很年轻,府中并没有太子妃,只有几个通房。先太子死后,由太医替几位通房诊脉,确定她们没有怀孕,才让她们替先太子殉葬。” 说到这里,老夫人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温婉。 温婉接收到她的视线,心头一跳,立刻知晓接下来老夫人要说的,应该就是周伶伶的身世了。 果然,老夫人说:“太后娘娘记得东宫通房有六人,可殉葬的册子上记录的却只有五人。当初替通房诊脉,是由太医院陈院使负责的,一路追查后才发现了沧王的存在。” * 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温婉心情越发沉重。 月光清碎,树影摇曳,她垂头丧气的走在后院的小路上,思绪纷乱。 什么先太子在天有灵,温婉是不信的。 比起疑神疑鬼,她更愿意相信,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人为。 玉妃娘娘出殡之时,好巧不巧有野狗冲撞送殡队伍? 又巧合的露出了玉妃娘娘的脚底,让随行的玄通大师瞧见? 皇妃出殡都有制式,尸身所穿的衣服鞋袜都是宫廷标准,不说多厚,但袜子总有一双吧? 玉妃娘娘尸体滚出棺木的时候,就那么巧,刚好把鞋袜蹭掉了? “婉姨娘。” 提着灯笼的阿贵从远处走来,看见温婉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 “婉姨娘,你迟迟没有回院子,我们都很担心。” 温婉这才发现,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她勉强笑了笑,“没事,总归在将军府,也不会走丢。” “话虽如此,但是如今的将军府……”阿贵的话没说完,温婉却听懂了。 连和她最亲近的春娘都是护国公派来的奸细,更何况其他后宅里的人。 想到春娘,温婉又忍不住一番感慨。 “对了,春娘的身后事怎么安排的?” 阿贵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说话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凉幽幽的。 “夫人说,像春娘这种将军府的叛徒,是没资格入土为安的,便让管事的找了一张草席,将春娘的尸体裹了。准备明天派人去城郊找个空地,架上干柴,一把火烧个干净。” 闻言,温婉垂着头,好一会儿没吭声。 许久后,她轻声问:“春娘在老家,还有亲人吗?” 阿贵:“我就知道婉姨娘心底好,一准儿会问这件事,所以提前在管事那里打听了。” “春娘在临邱城还有一个七十岁奶奶和八岁的弟弟。” 温婉诧异的抬头,表情一怔,“上有老下有小啊。” 阿贵不置可否,“听说前些年临邱城发大水,府衙将城中青壮年都拉去抗洪,谁知道上游决堤,一下将去抗洪的人被冲走了大半。春娘的父母,就在其中。” 这倒是温婉没想到的,春娘往日从未提起过家里的情况。 “既然是府衙组织的,那都是抗洪的英雄,难道府衙就没有给抚恤什么的吗?” 阿贵摇摇头,“这些我就不清楚了,都过了好些年了,管事的也是曾经路过临邱城的时候,帮春娘去看望过她奶奶和弟弟,才知道了个大概。” 两人在夜色中又走了一会儿,温婉脚步一顿。 “我想明天去送春娘最后一程。” 阿贵一怔,随即点点头。 “好。明天他们出发的时候,我来叫你,我陪你一起去。” 温婉淡淡的应了一声。 * 这天晚上,温婉一夜辗转难眠,几乎没怎么合眼。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脑海里就会出现春娘临死前的画面。 三年的相处,在她的记忆里,春娘不过是个性子有些胆小的普通姑娘,是个遇到受伤的小鸟都会温柔的吹气安抚小鸟的女孩儿。 所以,春娘竟然干出这么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温婉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天亮,阿贵来叫她的时候,就见她顶着两个偌大的黑眼圈。 阿贵无奈叹气,只能抱了一床被子,一并塞进马车里,让她在车里眯会儿。 温婉迷迷糊糊的爬上马车,半睡半醒的歇了一阵,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停下的时候,阿贵才出声唤她。 映入眼前的,是一片山脚下的空地。 几个将军府的小厮在空地上堆了干柴,干柴边上,是草席裹着的春娘,一名管事在旁边准备火油。 除了他们,这里再没有其他人。 很快,草席被抬到干柴上,管事浇上火油,又拿出火折子扔上去。 火苗瞬间往上窜,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落在温婉的脸上,衬得她脸颊绯红。 阿贵侧头盯着温婉看了看,眉头微蹙,“婉姨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温婉愣愣的,感觉思维运转有些迟缓,“没有啊?怎么,是哪里不对吗?” 阿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她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温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暖烘烘的,难不成是发烧了? 阿贵劝道:“要不一会儿回去的路上,找个大夫看看吧。这几日你劳心伤神,也正好开个安神的方子调理调理。” 第二百一十七章 观念冲击 生命走到尽头,也不过尘埃一捧。 “找个人将骨灰送回春娘老家吧。” 温婉手指抚摸过黑漆漆的木盒子,语气平缓,并没有想象中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又拿出一张银票,“也把这个给春娘奶奶,算是……全了我们一场姐妹情谊。” 阿贵粗声粗气的应了,却一脸担忧的盯着她。 “婉姨娘……” 温婉无精打采的抬了抬眸子,“我没事,我也没有妇人之仁。无论春娘出于什么原因,在谋害将军府上,她的确是错了。如果不是我们谨慎,此刻,死的就是将军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 道理她都懂,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 也许是对人性反复的无奈吧。 人总是如此复杂,善与恶、爱与恨、忠诚与背叛,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 回城的路上,温婉坐在马车里打了个哈欠,起初她没当回事,突然,她神色一禀。 她低头扫了一眼小腹,嘴角一扯。 “听说怀孕的人会比较犯困,我该不会是中大奖了吧?” 这样想着,她浑身一个激灵,手心紧张出汗。 她掀开车帘子,“阿贵,在西街的胭脂铺子停一下,我去买盒胭脂。” 阿贵还在犹豫,“不直接去医馆或者回府中找府医看看?” 温婉打起精神,“我就是昨晚没睡好,瞌睡香,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她俏皮的笑了笑,“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只有购物能让她精神百倍。我现在就要去买买买!” 闻言,阿贵憨憨的笑了笑,“行。那您敞开了买,千万别给将军省钱,您花得多,将军才高兴呢。” 温婉嘴角一扬,“哟,你家将军要是有你一半嘴甜就好了。” 阿贵:“……” 马车停在胭脂铺子门口,阿贵一个大男人,不愿意跟着进去,便在门口的茶铺要了碗凉茶喝。 温婉进了胭脂铺子,先是在货架前逛了一圈,随后便避开大门的方向往后院走。 “人有三急,我去方便方便。” 她向引路的店里伙计交代一声,便轻车熟路的穿过后院长廊。 从胭脂铺的后门出来,是一条不算宽阔的巷子,巷子深处便是一处医馆的后门。 温婉敲了敲门,很快就有药童过来,看见门口的温婉,药童并不意外。 “夫人来看诊?” 温婉点点头,“嗯。” 这家医馆的大夫擅长妇科病症,来看诊的妇人顾及脸面,为避人耳目,时常都从后门进,药童因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大夫捋着胡子把脉,片刻后,得出结论。 “恭喜夫人,有喜了。” 温婉:“……” 有种既在预料中,又在计划外的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老大夫看她神情,并没有普通夫人得知自己怀孕时的欣喜,眉头一皱,问: “夫人可是有难言之隐?” 温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老实说,她此刻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所有大夫都说沈御子嗣艰难,而现在,她居然怀上了! 是他太能干,还是她运气太好? 有这运气,她早八百年去买彩票,中几个亿奖金玩玩了。 “夫人?” 老大夫见她没反应,又轻声唤了她一次。 温婉这才回过神,勉强扯出一抹笑,“让您见笑了。实在是这孩子来得突然,我还没反应过来。” 老大夫点点头,安抚道:“夫人也不必忧心,正所谓顺其自然,既然它选择这个时候来,也是你们之间的缘分。” “嗯。” 温婉应了,付了诊金就准备起身离开。 “夫人,”老大夫犹豫了一下,还是多说了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个孩子如果夫人不想留,一个月以内,可以来医馆里拿药。” 温婉不知道她是怎么给了老大夫错觉,以为她不想要这个孩子的。 还是老大夫见多了大户人家偷摸去看诊的妇人,已经习惯了后宅的阴私? 温婉思绪纷乱的回到胭脂铺,随意买了两盒胭脂后走出铺子。 阿贵看见她,起身迎过来,接过她手上的盒子后放到马车里,并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异样。 * 今日的将军府,一片喜庆。 安定王终于洗清嫌疑被放了出来,他惦记着老母亲,没有回王府,直接来到将军府报平安。 老夫人见到安定王,喜极而泣,赵氏和老嬷嬷好生劝了许久,她才止住了眼泪。 安定王洗漱之后,换上老夫人让人替他准备的衣裳。 大厨房已经做好了午饭,老夫人命人在她屋子里摆了一桌。 安定王坐下后,看了看对面的赵氏,犹豫了一下,问:“婉姨娘呢?” 闻言,老夫人没什么反应,赵氏这时抬起头,怯生生的说:“婉姨娘一早出了门,这会儿也不知道回来没有。” 安定王不置可否,只交代道:“让人去看看,要是回来了……就让她一起吃顿饭。” 赵氏应下,立刻吩咐身边大丫鬟去偏院一趟。 丫鬟走了以后,赵氏看着满桌子的菜,又抬头问:“那……我们等婉姨娘来了再动筷?” 安定王眉头皱了皱,没吭声。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拿起碗筷,“边吃边等吧,总不能一大家子人等一个妾室。” 闻言,赵氏几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赵氏往老夫人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奶奶,这是厨子炖了一上午的,软糯香甜,是您最爱吃的。” 老夫人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笑道:“你向来是个懂事的。” 赵氏温柔的说:“都是应该的。” 老夫人点点头,“御儿能娶到你这么一个懂事大度的夫人,也是他的福气。御儿后宅里的事,王爷不便多说,也只有我老婆子多管管闲事。” 赵氏动作一顿,“孙媳妇儿年纪轻,有您提点着才好呢。” 老夫人放下筷子,拉过赵氏的手,语重心长的说: “御儿常年驻守边关,也是苦了你守着这将军府。你的辛苦,我和王爷都是看在眼里的。”小說中文網 赵氏低垂着头,等着老夫人继续说下去,她神情怅然,似乎已经预料到老夫人要说什么。 老夫人:“这次王爷的事,多亏了婉姨娘出力,将军府众人也是她救下来的,这个功劳摆在这儿,我们总得给她一个说法,你说是不是?” 第二百一十八章 白乎乎团子 赵氏眼神暗了暗,却还是老老实实点头。 “是。” 老夫人和安定王交换了一个眼神,语气越发放缓了些。 “所以我和王爷商量的意思是,既然她是有功的,那这将军府也该有她一席之地。等御儿回来了,就把她的位份提一提,给她一个贵妾的身份,你看可好?” 许是怕赵氏心有不满,老夫人又说:“你是正头娘子,她一个贵妾,怎么也越不过你去。” “若是将来她有了子嗣,你更要大度,对孩子好些,请个好西席悉心教导,让她多看看孩子,也算是还了她救下将军府众人的恩……” 刚走到门口的温婉,就听见最后一句。 她脚步踉跄,堪堪扶住门框才站稳。 老夫人抬起头,脸色严肃两分,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来了,就坐下吃饭吧。” 桌子的末尾处,摆了碗筷,凳子比其他人的要矮上一些。 越是大户人家,规矩越多,吃饭睡觉都有制式,妾室于主人家眼中,也不过是下人而已。 和妾室同桌吃饭,已经是他们这些上层阶级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倒不是针对温婉,不过观念不一样而已。 就像一道数学题,从小到大,学的都是一加一等于二,某一天却硬逼着你接受一加一等于三,观念受到冲击,是很难改过来的。 温婉站在桌前,目光落在那张凳子上,只觉得浑身发冷,心底深处,更是升起一股子无力感。 这次替将军府出头,她原也没想过要因此索要什么回报。 可当她听到,她的所有努力,换来的,不过是他们将来让她多看看自己的孩子,对她的孩子好一些…… 所以,在他们的眼中,无论怎么做,她也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婉姨娘?”见她没动,安定王轻喊一声。 温婉收敛思绪,面无表情的看过去。 安定王眉头一皱,似是有些不悦,却耐着性子说:“这次你辛苦了,坐下好好吃顿饭。” 简简单单一句话,换了其他妾室,此刻恐怕应该感恩戴德的连声道谢了。 就连一旁伺候的一众丫鬟婆子,各个脸上都带着欣喜的笑意,她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似乎觉得一个小妾能和王爷同桌吃饭,已经是天大的荣誉。 这就是她在后宅里,竭尽所能才可以得到的最终荣光? 和主人家同桌吃饭,生下来的孩子有主母帮忙教养,还能在主母心情好的时候,多看两眼自己的孩子? 温婉咬紧牙关,才让自己没有破口大骂。 这特么是个什么扯蛋的世界? 沈御,这就是你用来豢养她的地方? 心头的怒火熊熊燃烧,可理智的人,善于在关键时刻隐忍。 越是这种时候,她便越不会意气用事,与其撕破脸面让他们有所防范,倒不如顺势而为,等他们放松警惕。 只一秒,温婉浑身的气势就变了。 她扬起娇滴滴的笑,眉眼弯弯的,“嗯,多谢王爷。” 见她伏低做小,安定王满意的点头回应。 * 一顿饭,温婉吃得味同嚼蜡,回到偏院的时候,刚进卧室门,她便一阵作呕。 恭喜见状,吓得不轻,赶紧打了热水替她搅帕子擦嘴。 “婉姨娘,您怎么了,要找大夫来看看吗?”小說中文網 温婉摆摆手,将小丫头推出门外。 她笑容灿烂,说话语气轻快。 “我没事,只是今日能跟王爷同桌吃饭,着实受宠若惊,我开心得很,就多吃了些,消消食就好了。对了,我要睡会儿,你们乖乖的,别来扰我。” 房门被关上,恭喜拿着帕子愣了愣。 远处,发财也听见动静跑过来。 发财疑惑的问:“婉姨娘怎么了?” 发财便把刚才温婉说的话讲了一遍,末了,她脸上些许疑惑,“婉姨娘真的是因为高兴,所以吃撑了吗?” 发财愉快的连连点头,“肯定是啊!那可是王爷啊!能和他同桌吃饭,那得是达官贵人才有的荣耀!” “是吗?”恭喜总觉得刚才温婉的笑容和平时不太一样,她拧着眉头,“一顿饭而已,婉姨娘平时不也让我们跟她一起同桌吃饭吗?” 发财没心没肺的拍了拍恭喜的肩膀,“这可不一样。婉姨娘只是姨娘,说到底和王爷他们这样的主子还是不一样的。” 恭喜一听这话,抬手就捏住了发财的脸颊,气呼呼的说:“好你个小蹄子,婉姨娘对我们这么好,你还编排她……” “我没有!”发财不服气,扯着恭喜的胳膊,“婉姨娘虽然不是正经主子,可我发财也是知道感恩的,我会一辈子好好伺候她,绝无二心!” 两个人闹做一团,惹来门内温婉一声冷哼。 两人动作一顿,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扯着离开,准备找个僻静地方再掰扯。 一门之隔,温婉靠坐在门板上,手掌轻轻的抚摸着小腹的地方。 她嘲讽的笑了,“你看,人的固有观念真是可怕,即便我把她们叫上桌吃饭,她们跪得久了,骨子里却已经爬不起来了。” * 半梦半醒之间,温婉做了一个永无止境的梦。 梦里的细节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梦里有个白花花的小团子,一直追在她屁股后头,还一个劲儿的喊: “妈妈,妈妈,我要吃虾仁圆子,大大的虾仁,大大的圆子……” 曾经有心理专家说过,所有的梦境都是来源于人的潜意识。 温婉实在是不理解,到底是什么潜意识,能让她做这样的梦。 她睁开眼睛,坐起身子,拍了拍小肚子,笑道: “你个小东西,难不成是遗传了我吃货的本事?你手脚都还没长出来吧,就会问我要吃的了?” 转念一想,她脸色一垮。 “我明白了,你这是怕我不要你,提前在我面前露个脸,让我再不忍心对你下手?” 如果只是肚子里的一团肉,为了干净利索,温婉还真说不准会去医馆开贴药,一了百了。 可现在…… 一想到梦里那个对她挥胳膊,一直追着她,问她要圆子吃的,白花花小屁孩儿…… 温婉欲哭无泪,得,一旦这个孩子具象化,她还真下不去手! “狡猾的小东西,跟你爹一个样儿!” 第二百一十九章 暗度陈仓 盛夏的蝉鸣,咿咿呀呀,像是没有止境。 温婉躺在芙蓉树下,手中团扇慢悠悠的晃,视线却落在天边,那里,有半边烟霞,姹紫嫣红。 自从得知怀孕以后,她一直在思考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总归这将军府是不能继续待下去,还得在让人察觉之前离开,否则,将军府人丁凋零,必然不会允许她带着孩子走。 而沈御…… 快则一月,慢则两月,他就该回来了吧。 替安定王洗清冤屈之后,安定王和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改变,这几日,他们时不时会让人送些吃的用的过来。 就连赵氏,都让人送了一套头面,以示对她的抬举。 此一时彼一时,之前还有机会和老夫人谈离开的条件,现在,老夫人根本不可能会放她走。 沈御将家主令交给她,就说明了他的态度,老夫人一则怕和沈御离了心,二则,以她表现出来的能力,与其放她走,不如豢养着她为将军府所用。 所以,如果现在她去找老夫人帮忙,搞不好就是自投罗网,只会老夫人让人将她看守起来。 温婉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得靠自己想办法啊。 这么想着,温婉顿感前途一片迷茫。 郑厨子系着围裙,手上抓着半只鸡,走出厨房门口,正准备问温婉想怎么吃,一抬头就看见温婉精神萎靡的缩在躺椅上。 郑厨子犹豫了一下,关怀的问一句。 “婉姨娘是身子乏了?”他憨厚的笑了笑,“那我动作快些,让您吃了饭好早些歇息去。” 温婉懒洋洋的摆摆手,“不是身子乏了,是无聊死了。整天关在这院子里,人都要发霉了。” 以前还有小姐妹一起玩,如今,后宅里的小姐妹一个个都多了小心思,是玩不到一处了。 郑厨子顿时悟了,琢磨着明日让嬷嬷找些稀罕的玩意儿来给温婉解闷。 温婉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便压低声音说:“郑叔,你每日是不是都要外出采买?” 郑厨子一怔,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连连摇头。 “婉姨娘,您可别为难我。您是姨娘,我要是带您出去,被发现了,我吃顿板子是小,污了您的名节可就是天大的罪过。” 他会拒绝,温婉一点儿也不意外。 不过,她也不慌,只是慢悠悠的从怀里拿出家主令把玩。 “我让你带我出去,是办正事。将军说了,这东西可以去沈家铺子取银钱,那我作为家主令的代管者,去帮将军打理产业,是不是合情合理?” 郑厨子一脸懵。 话,还能这样圆? 该说不说,婉姨娘的反应真是灵活。 温婉乐呵呵的坐起身,扬了扬家主令,“我以家主令命令你,明日开始,你外出采买都得带着我,而我会以将军府丫鬟的名义帮你打下手。” 顿了顿,她眼中精光一闪,笑道:“郑叔,如果真的东窗事发,你就说是我用家主令要挟的你,你听命于家主令,要错,也不是你的错。谁让你家将军把家主令,交给了我呢。” “是。”郑厨子这才应下。 * 第二天,温婉换身丫鬟的衣服,用零嘴堵住两个小丫鬟的嘴,让她们帮着打掩护,她便跟着郑厨子出了门。 既然要走,总得摸索好离开的路线,否则到时候两眼一抹黑,还不是分分钟被抓回来。 温婉跟着郑厨子去了城东的市场,采买了些厨房里要用的东西。 其实将军府的大厨房什么都有,可沈御离开前给温婉开了小灶,让郑厨子单独给她做,也给府中管事们都打了招呼,所以她的小厨房里所需的东西,都是郑厨子亲自挑选。小說中文網 出了市场,郑厨子又带她去了一家首饰铺子。 铺子牌匾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沈”字。 温婉立刻明白了,这是沈家的商铺。 郑厨子笑道:“来都来了,要不婉姨娘进去挑几样?” 温婉狐疑的睨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这笑有些不同寻常。 “郑叔……”温婉眨巴着眼睛,哥俩儿好的拍了拍他的肩,“郑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我哪有!”郑叔居然心虚的结巴了。 这老实的中年男人啊,温婉禁不住笑出声。 她佯装薄怒的沉下脸,“行啊,你不说,那我们就打道回府吧,我不需要什么首饰,这铺子就不逛了。” 郑厨子:“……” 他似乎犹豫片刻,又才猛地一拍脑门儿说:“行,什么都瞒不过您!” 温婉双手环胸,等着他交代事情。 郑厨子这才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间铺子的掌柜,是我要好的兄弟,最近铺子里遇到点儿事,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本来没打算惊动您,但既然你说要来替将军打理商铺,我就琢磨着,要不让您帮着瞧瞧。” 能替沈家打理商铺,又跟郑厨子是好兄弟,那就是沈御私下里培养的人。 温婉抿了抿唇,“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去帮他参详参详。” 郑厨子道了谢,又领着她进入铺子。 这是一间乍看之下普通的首饰铺子,有几个伙计拿着抹布擦灰尘,掌柜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留着一撮小山羊胡子。 掌柜正低头打算盘,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来。 看见郑厨子的时候,他眼神一亮。 他又往郑厨子身后看,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垮,“郑麻子,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郑厨子眼睛一瞪,指了指身后的温婉,“周猴精,你瞎啊,看不见这么大个活人?” 这两人一来就叫对方的外号,交情一看就不错。 周猴精上下打量了温婉,面对小姑娘,语气缓了些,但表情还是不好看。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见谁,你又不是不知道!” 温婉戏谑的开口,“哦?你想见谁?” 周猴精扯了扯嘴角,“你一个小姑娘,打听这些做什么?行了,既然是郑麻子带来的人,叔叔自然不会让你吃亏,一会儿你挑到喜欢的首饰,叔叔给你算便宜些。” 他以为她是郑厨子带来买首饰的小姑娘。 郑厨子唯恐他出言不逊,赶紧绕到柜台后,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周猴精立刻一惊,再看温婉的时候,一双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郑麻子,你莫不是诓我?” 第二百二十章 王庭失窃 郑麻子一甩袖子,“我诓你做甚?” 周猴精将信将疑的盯着温婉又是一番打量,再次看向郑麻子,“当真?” “千真万确!” 周猴精这才收敛轻视的态度,拱手向温婉行了一礼,又领着他们二人往后院走。 穿过长廊,三人来到一间书房,但书房里摆放着的都不是书,而是杂七杂八的东西。 周猴精关上门,一转身就迫不及待的说:“还请姑娘拿出家主令一阅。” 温婉姿态随意,掏出家主令扔在了他怀里。 周猴精捧着家主令翻看,顿时惊呼出声,“还真是!” 他又抬头,看了看郑厨子,又看了看温婉。 “所以,这次指挥大家伙儿替王爷翻案,又揪出了将军府细作的,是一个小姑娘?” 郑厨子似乎很享受周猴精的惊讶,他与荣有焉的点点头。 “更正一下,她不是小姑娘,你也别一口一个姑娘的乱叫,当心将军回来给你吃挂落。这位是婉姨娘。” 周猴精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温婉的身份。 他神色变换,眼中似乎闪过一抹遗憾。 “婉姨娘。”周猴精郑重的行礼,恭敬的将家主令归还给她后,便开始介绍这个铺子。 原来,这间铺子表面上是首饰铺,实则是一个道上的杂物交易点。 不管是各种隐秘消息,还是各种大师兵器,更甚至世家公子墨宝、千金小姐的丝绢,都可以拿到这里来交易。 而掌柜的周猴精,就是负责联络买家和卖家的中间人。 温婉听完,顿时一阵咋舌,暗道,这不就是中间商赚差价的意思? 真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她突然好奇沈御的家底。 “呃……有账本吗?我替你们家将军瞧瞧。” 周猴精立刻打开暗格,取出一本册子,“这是这个月的账本,这两个月帝京不太平,生意不太好……”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温婉倒吸一口凉气。 温婉的目光落在账册最后的盈利金额上,一双眼睛放着精光。 “这只是这个月的?” 周猴精点头。 那一刹那,温婉有种凡人掀开了天宫一角的感觉。 她算了算她作为将军府小妾每个月的月钱,越算心里越凉。 敢情,她活生生一个人卖给将军府做几辈子的妾,都没这个铺子一个月赚得多? 好你个沈御,原来你才是最黑心的资本家! 周猴精和郑厨子见温婉表情有些凶狠,两人互看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周猴精沉思片刻,试探着说:“婉姨娘,您要是缺银钱,可以随时取。将军既然将家主令交给你,那沈家所有商铺的银钱,您都有支配的权利。” 温婉嘴角扯了扯,实在很难接受突然变成了暴发户这个现实。 可进一步想,沈御将他的家底都交到了她的手里,这张明牌打得也极好。 知道她喜欢什么,他便投其所好。 这家铺子只是沈御资产的冰山一角,可这冰山一角,已经是寻常人一生都难以达到的程度。小說中文網 面对财富,有几个人能不动心的? 老实说,如果不是肚子里揣着个小的,这些财富对温婉来说,还真的是极大的诱惑。 她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她也不过是个俗人而已,有点儿贪财,有点儿好色。 见她一直不吭声,郑厨子也担心的喊了一声。 “婉姨娘?” 温婉回过神,心中一阵肉痛,却还是咬着牙根,强迫自己将账本还了回去。 她嘴上咬牙切齿的说:“呃……我暂时还不缺银钱。” 心里则是疯狂的叫嚣,老娘缺钱! 缺全世界的钱! 周猴精没看出她的挣扎,满脸带笑的夸赞,“不愧是将军托付家主令的人,婉姨娘视金钱如粪土,真是让我等心生佩服。” 温婉:“……” 其实粪土也挺好的,如果她能自己挣的话。 她苦着一张脸,实在不想继续这个折磨人的话题。 “行了,赶紧说说铺子里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吧。” 周猴精放好账本,又拿出一个长两尺的锦盒出来。 锦盒打开,里面装着一把黑漆漆的短剑,剑柄上刻着两个字“阿卓”。 当再次看见“阿卓”这两个字的时候,温婉那些被尘封的记忆便扑面而来。 山谷里被折辱的温恩,那场已然记不清的大火,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温婉指尖一颤,勉强稳住心神,“这是阿卓家族的信物?” 周猴精一听,越发佩服,“婉姨娘竟然认得。” 温婉不置可否,因为乍然暴富带来的那点儿激动,瞬间被这把来自阿卓家族的短剑彻底冲散了。 她声音很冷,“仔细说说,这把短剑是怎么回事。” 见她态度如此严肃,周猴精也意识到这次的事,可能比他预料中的牵涉还要大。 “昨日有人拿着这把短剑上门,但是他们卖的不是这把短剑,而是……” 周猴精话一顿,沉声道:“是兵力舆图。” 这话一出,温婉和郑厨子都吓得不轻。 温婉嘴唇颤了颤,问:“边境的兵力舆图?” “不。”周猴精声音发颤,“是整个端朝的兵力舆图。” 温婉本能的反驳,“一个阿卓家族而已,就算是游猎民族里的大家族,可于端朝而言,他们算个什么东西。他们说有端朝的舆图,确定不是信口开河?” 周猴精应声,“嗯,这也是我拿不准的地方。如果来人是信口开河,那还好,怕就怕,他手里有真家伙。” 端朝的兵力舆图,不说这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泄露出来的,单就这个噱头就足以掀起帝京的血雨腥风。 “而且,因为来人拿的是阿卓家的信物,所以他们手里有舆图这件事,就有七成可能。”周猴精补充说。 温婉不解,“为什么?” 周猴精道:“边关刚传来的消息,漠北皇子亲自领兵横扫草原,草原上一盘散沙的各族,被漠北王庭逐个击破,如今死的死,逃的逃。” “据说,漠北和草原各族交战的时候,阿卓家族有人从漠北王庭里盗取了一样宝物。” “现在阿卓家族的人逃进了帝京,如果传闻是真,那这张舆图很可能是从漠北王庭里偷出来的那件宝物。” 端朝的舆图,在漠北王庭失窃? 这里面透露的信息太多,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 第二百二十一章 故人之物 “阿卓家族。” 温婉呢喃这这几个字,语气里不自觉充满寒意。 她可没有忘记当初阿卓信是怎么折磨温恩的,那场大火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阿卓信烧死。 如果阿卓信死了也就罢了,如果没有…… 温婉拧眉问:“送信物来的人呢?” 如果能顺藤摸瓜,把阿卓信的人一网打尽就好了。 可惜,周猴精解释道:“我们这行的规矩,不问来处,不问去处。每一个来卖东西的人,我们会给他一块刻有特殊花纹的牌子,这牌子一月内有效。” “只要有买家,我们会在店铺门前挂上牌子。卖家看见牌子,就会再次来我们铺子,和我们商定交易细节。” 通过这种买家卖家不见面的方式,让交易双方放心,难怪这里的生意这么好。 温婉垂眸沉思片刻,抬首吩咐道:“挂个牌子,我要见到送信物的人。” 周猴精眉头一皱,试探着问:“婉姨娘是想把人引出来?” “嗯。” 周猴精有些为难,“没有买家就挂牌子,于我们店铺的声誉有损,总不能为了引他们出来,就断了这个行当的生意。”wWW.xszWω㈧.йêt 温婉嘴角一撇,“做事能不能灵活一点儿,谁说我们没有买家?咱们不能做买家?你家将军没钱?” 周猴精:“??” 屋子里三人皆是一愣。 周猴精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脑门儿。 “瞧我,真是钻进死胡同了。将军的钱,我们做不了主,可婉姨娘能做主啊!您说得对,我这就去安排。” 有些人几句话,就能看出他的本事。 从首饰铺出来的时候,周猴精看着温婉的背影连连感慨,有佩服,也有遗憾。 “可惜了,就是出身低了点儿。” 店里的伙计不明所以,刚好听见这一句,顺着他的目光看见温婉的背影。 伙计好奇的问:“什么身份低啊?是那位姑娘吗?那位是谁啊?” 周猴精认真想了想,笑道:“她啊,咱们半个老板娘吧。” 伙计满脸疑惑,“半个?” 周猴精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行了,忙去吧,主人家的事,哪里轮得到我们来管。这人啊,从出生起就决定了你能爬到什么位置。” 伙计似懂非懂,听不明白也懒得去想,拿着抹布转身继续干活儿去了。 * 温婉回府的路上,买了两本时下最流行的话本。 吃完饭,她躺在软榻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话本。 刚看了个开头,许久未见的向土提着大包小包的走进了院子。 人未至,声先至。 向土进门就扑到温婉面前,“婉姨娘!这次将军府蒙难,真是多亏了你在!” 温婉眨巴着眼睛,愣愣的盯着他,怀疑他的反射弧过于长了。 这都过了好多天的事了,这时候来表达对她的崇拜或者是感激,是不是有点儿慢半拍? 向土将手里的家乡特产往她面前一堆,“我就是回乡探个亲,哪里想到,差点儿将军府都没了。您不知道,我刚回府,听说了这次将军府的事,吓得魂都快丢了。” “万一将军府出了什么事,万一您出了什么事,等将军回来,我该怎么跟他交代啊。” “将军府专门留我守着将军府,没想到我一走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温婉嘴角一扯,无情的打断他的话,“就算你不走,应该也影响不了大局?” 向土表情一僵,悻悻的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受打击。 温婉本就是逗逗他,见状,扑哧一声笑了。 “行了,你不在正好,万一将军府没保住,这不是还有个跟你家将军通风报信的活口?” 向土闻言,点点头,“说得对。” 温婉坐起身,随手捡起地上的包裹一一拆开,发现不是吃食就是些小玩意儿。 “难得你回乡一趟还想着我,给我带了这么些土特产,不错,不错,算我没白教你赚银子。” 向土乐呵呵的笑,拿起其中一个小玩意儿显摆。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球形物体,上方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孔。 “那必须的。将军说了,他要是不在,让我们多找些奇巧的玩意儿给您解闷。” “对了,你看这个,这是我回来的路上看见的一个商人在把玩的,我听他吹过一曲,你别说,这玩意儿看起来奇怪,吹出来的声音倒是好听。” 向土眉头一皱,遗憾的又道:“可惜我试了好几次,根本吹不响,这东西怕是白花银子了。” 从向土拿出这个东西开始,温婉的目光就没移开过。 她从向土手中接过这个小玩意儿,放在嘴边,按照记忆里的方式,尝试着吹了吹。 清脆的声音,悠扬的响起。 向土一怔,瞪大了眼睛,“婉姨娘,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温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这东西,你是从一个商队里买的?什么样的商队?漠北来的?” 向土不明所以,只淡声回答:“不是漠北商队,而是一支丰城来的商队,卖的货物倒是什么都有,草原的、漠北的、还有海上来的。” 温婉拧着眉头,好一会儿没说话。 察觉到她的反常,向土关心的问:“婉姨娘?” 温婉笑了笑,“没事,就是想起一个故人而已。” 向土哦了一声,没把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继续介绍其他新奇的小玩意儿。 阿贵进门的时候,差点儿被门口一个圆滚滚的木偶绊倒。 他嫌弃的扫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屋子,“向土,让你来给婉姨娘解闷,不是让你来开杂货铺的。” 向土不服气,“你懂什么?这些都是帝京少见的东西,我都是花了大价钱的。” 阿贵冷笑一声,“大价钱?当我不知道,你花的每一分钱,回头都会找将军十倍要回来。” 向土被戳穿心思,也不恼,仰着脖子说:“将军说了,只要能让婉姨娘高兴,让我不要吝啬银钱。你个光棍儿,根本不懂讨姑娘欢心……” 眼看两个人就要开始打嘴仗,温婉赶紧岔开话题。 她看见阿贵手上拿着一封信,问:“这么晚了,你过来可是有事?” 阿贵点头,瞬间敛住表情,他将信递给她,说了一个很突然的消息。 “护国公死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护国公死 护国公死在了国公府后花园的莲花池里。 据说,是采莲子的粗使婆子在水中发现了他的尸体。 大理寺派出经验最丰富的仵作验尸,没有发现任何外伤和中毒的痕迹,只在书房发现了一个空了的酒坛子。 于是大理寺的人推测,可能是护国公喝多了酒,失足落水溺亡。 温婉看完信,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失足落水? 有这么巧合的事? 她原本猜测护国公手里的“黑泥”肯定会引来上位者的调查,但没想到,他却先一步死了。 她不相信护国公的死是巧合,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也不能否认它不是巧合。 在现代社会,悬案尚且不少,更何况是技术落后的古代。 阿贵沉声道:“护国公府的灵堂已经设好了,明日开始就接待各个家族前去吊唁的客人。” 温婉抬起眸子,冷声吩咐:“让人盯着国公府,有什么异常立刻来报。” “好。”阿贵立刻应下。 温婉犹豫了一下,又道:“你去禀报夫人,就说如果将军府要去国公府吊唁的话,让她带我一起去。” 阿贵立刻去办,走的时候,半拉半拽的将向土也带走了。 他们一走,屋子里果然清净了许多。 温婉重新拿起那个球形的乐器,嘴角一扬,忍不住呢喃。 “温恩,你曾经用陶球给我吹过曲子,该不会是你来了吧?” 随即,她又摇头失笑,“我也是真敢想。如今你都是漠北皇子了,怎么可能轻易深入端朝帝京?这陶球,是漠北人会用的乐器,又不是只有他会。” 兴许,是商人从漠北人手中收来的货物吧。 这样想着,温婉惆怅的垂下眸子。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再见到温恩的那天。 * 隔天,赵氏果然代表将军府去吊唁护国公。 一大早,赵氏就让人来通知温婉在将军府门口等候,来传话的老嬷嬷还特意提醒,让她动作快些,别让夫人久等。 温婉正在喝粥,闻言,放下碗筷就起身。 可当她到了正门之后,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车夫正在栓缰绳。 除了她,并没有看见赵氏身边的人。 她正疑惑,车夫便上前对她行礼。 车夫还算客气,“婉姨娘,夫人说您要是早到了,就稍等她些许。” “好。” 温婉便站在门口等赵氏。 谁知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日头已经升起许久,这个时节,但凡有太阳,就闷得人难受。 温婉额头已经出了薄汗,她拧着眉头,脚步一转就准备往门内走。 还没走到阴凉处,赵氏一行人终于来了。 赵氏看见温婉,愣了一下,“婉姨娘怎的来得这么早?” 闻言,温婉目光犀利的看向赵氏身边的老嬷嬷。 那老嬷嬷一惊,“哎哟”叫唤了一声,满脸歉意的解释,“我真是老糊涂了,定是给婉姨娘说错了时辰,害得婉姨娘等久了。” 老嬷嬷装模作样的打自己嘴巴子,“婉姨娘,老婆子是越来越没用了,您可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婆子我见气。” 温婉嘴角挂着一抹薄凉的笑。 话都被这婆子说尽了,她能说什么? 赵氏适时打圆场,“算了,一点儿小事,你以后仔细些,可万不能再如此粗心大意。再有下次,用不着婉姨娘,我便会狠狠罚你。” 这一唱一和,让温婉想发火都找不到由头。 的确,这种小心思影响不了大局,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可偏偏能让人心里发堵。 这就是内宅争斗的厉害之处,软刀子杀人,一点一点的磨光一个人身上的棱角和锐气。 可惜,温婉一个打算离开将军府的人,实在没兴趣和她们玩这种游戏。 她微微笑着,缓缓上前两步走到那老嬷嬷跟前。 “嗯,你的确是没什么用,连个话都传不明白。” 众人不解她说这话的意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温婉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那老嬷嬷的脸上。 温婉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你老了办不好事,大度的人该理解,而我呢,我脾气不好,就爱打你这种刁奴,你大度些,也请夫人大度些,千万别跟我一个小肚鸡肠的小妾计较。” 老嬷嬷捂着脸,眼神震惊的看着温婉,似乎没想到,温婉连面子功夫都不做,直接发难。 明明夫人都说这件事算了,她还揪着不放。 难道她不想在将军府过活了吗? 她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夫人面子? 温婉揉了揉手腕,转头对赵氏笑,“夫人,天色不早了,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赵氏看了看周围一群噤若寒蝉的下人,胸口气得不断起伏,却咬着牙将怒火忍了下去。 “走吧。” 温婉一个小妾,可以不要脸面,她作为将军府的正头夫人,却放不下这个身段。 赵氏走在前头,经过温婉的时候,脸色冷若寒冰。 温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缓步跟上去。 临上马车,老嬷嬷拦住了温婉,“这是夫人的马车,婉姨娘的马车在那儿呢。” 旁边的小巷子缓缓驶出一辆马车,大小比赵氏的马车小了一圈,装饰更是差了好几个等次,连门框都烂了一条缝。 “婉姨娘,去国公府吊唁的都是达官贵人,夫人破例带您去,已经是不合规矩,若是再被其世家抓住小辫子,传出去更不像话。” 老嬷嬷唯恐温婉又动手,退开半步才说:“夫人说了,您要是实在想去,就只能委屈委屈您跟在后头了。” 温婉气得想笑,她也真的笑出了声。 她站着没动,随即轻飘飘的说:“得,那我就不去了吧。” 说着,她转身就往回走。 护国公死得蹊跷,帝京风云更是瞬息万变,她原本想去探探究竟,以掌握更多的信息。 万一遇到需要决策的时候,才能提高决策的准确性。 她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替将军府多挣一分平安而已。 她都准备离开将军府了,若非看在沈御的面上,她才懒得管这些闲事。 沈御啊沈御,这可不是她不管将军府,是你的“好夫人”不让她管了呢。 温婉的不按常理出牌,再次让那老嬷嬷目瞪口呆。 这脾气,是一点儿亏都不吃? 第二百二十三章 道高一尺 起初,众人以为温婉只是拿乔,做做样子罢了,还能真跟将军府主母翻脸?尐説φ呅蛧 直到温婉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众人才回过味儿来,温婉是真的随心所欲,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赵氏听完老嬷嬷的回禀,脸色很不好看。 “夫人,婉姨娘真是越发没规矩了,不就是仗着对将军府有恩,您不能拿她怎么样。” “可您才是将军府主母,即便她有功,也只是个妾室,如此下去,难保她将来野心会越来越大……” 老嬷嬷絮絮叨叨的念叨,赵氏听得有些烦。 这些道理,她也不是不懂,可她能怎么办? “夫人,”老嬷嬷压低声音,凑到赵氏耳边说:“夫人,老婆子是看着您长大的,您生性善良,从来不做那些险恶之事,可人呐,活在这世上,哪能不争不抢?” 赵氏拧着眉头,“可是……她毕竟救了将军府……” “夫人,我们又不是要她性命,不过是要她不碍您的路而已。就算她伤了残了,我们花钱好好养着她,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不也算对得起她了。”老嬷嬷劝道。 赵氏思忖片刻,有些动摇。 “你容我再想想。” 老嬷嬷应声,“您啊,就是心软。再过不久,将军就该回来了,您好好想想,总得在将军回来之前把事情办了。” 赵氏好一会儿没吭声,她有些无力的摆摆手。 老嬷嬷无奈叹气,退出马车外,催促车夫赶车去了。 * 温婉回到偏院,拿出昨晚上看了一半的话本继续看。 郑厨子做了糖葫芦,恭喜和发财两个小丫头吃得不亦乐乎。 温婉拿了一串,咬了一口葡萄做的,嘎嘣儿脆的皮入口即化,倒是比现代买的味道还好上两分。 纯天然,无添加,手工精制,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向土匆匆跑进院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就被温婉塞了一串糖葫芦。 温婉趁机先他一步开口,“可别劝我什么别跟主母对着干,我自有分寸。” 向土:“……” 婉姨娘果然料事如神,他的确是听说了温婉和夫人在将军府门口闹得不愉快,所以才过来的。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婉姨娘就堵住了他的话头。 “婉姨娘,”向土撇撇嘴,“我可没想劝你。” 温婉似是有些不信,“哦?” “真的!” 向土斩钉截铁的说:“当初将军走之前,专门给我交代了。说您要是在将军府遇到不如意的,您只管随性而为。” “甭管是谁,您想发火就发火,就算把将军府拆了,我只管站在你这边,必要的时候就带您出去避避风头,万事等他回来了自会处理。” 长长的一席话,向土说得有模有样,实在不像作假。 温婉倒是没想到,沈御竟然交代了这个。 还算他有点儿良心。 可惜了,他身上枷锁太多。 温婉叹了一口气,烦躁的又咬了一口糖葫芦。 她忍不住感慨,“你说这世上的事,怎么总是矛盾又复杂呢,就不能简简单单,非黑即白?” “粳米里夹着沙子,肚子是能填饱,但也真是难以下咽啊。” 向土没听明白,表情一脸茫然。 温婉也不指望他能懂,“对了,你上次买稀奇古怪小玩意儿的商队在哪里啊?” 向土:“应该是在南二街的玉立胡同吧。” 温婉记下了,琢磨着下次跟郑厨子出门的时候,顺便去那商队里看看。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再买几样漠北来的小玩意儿,睹物思人? * 温婉没想到,刚吃完午饭,郑厨子就传来消息,说首饰铺里有动静了。 温婉一听,换上丫鬟衣服就跟郑厨子从后门出了将军府。 首饰铺门口,周猴精翘首以盼。 温婉和郑厨子出现以后,周猴精迎上前,领着她们直接进了后院的书房。 “我们挂出找到买家以后,送信物来的人并没有出现,而是找大街上乞儿送来了一个帖子。” 周猴精眉头紧蹙,“这些人很是小心谨慎,竟然连面都不肯露第二次。” 还以为能把人引出来,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温婉抿着唇,接过帖子来看。 这帖子原来竟是一张拍卖邀请函,帖子上说因为有意购买宝物的买家太多,所以价高者得。 拍卖的地方是城郊的一个水上坊市,三天后在码头上,凭帖子自有人接应。 周猴精沉声说:“看来他们不只是在这里留下来售卖信息,也通过其他地方在寻找买家。” 温婉不置可否,眸光一冷。 “如果只是寻找买家就罢了,怕就怕这里面还有其他的阴谋。原本双方交易,现在变成一群人争抢,这里面的变数就大了。” 她这么一说,周猴精和郑厨子也面色凝重。 温婉叹气,又道:“阿卓家的人,果然狡猾,原本敌在明我们在暗,现在他们反手来了这么一出,变成敌在暗,我们在明。” 周猴精忧心忡忡,“那现在怎么办?” 温婉睨他一眼,“还能怎么办?只有想办法一探究竟啊。真假都得搞明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倒是没有那么伟大管江山社稷,可覆巢之下无完卵,万一因此起战事,端朝大败,苦的还不是她们这些普通百姓? 而且,边城是一道防线,首当其冲会流离失所的就是边城百姓。 偏院里哑婆他们,还有她救下的商队遗孤,都还在边城呢。 郑厨子大惊失色,“婉姨娘,难不成您要亲自去水上坊市?万万不可啊,您一个姑娘家,那些地方鱼龙混杂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将军交代?” 周猴精也连连摆手,“对,您不能去。您刚才都说了,这里面怕是还有其他阴谋,这一趟指不定多危险,我们不能让您去冒这个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替温婉操碎了心。 温婉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等两人停下了,才一言难尽的扯了扯嘴角。 “你们急什么?” 温婉轻笑一声,眼中精光一闪,“我没说我要亲自去啊,我手无缚鸡之力的,这种苦力活儿,怎么能让我去干呢?” 郑厨子:“??” 周猴精:“??”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冤种 从首饰铺出来,温婉还记挂着那支丰城来的商队。 玉立小巷是条很短的巷子,里面只有两个铺子。 左边那个铺子门口,支着几个棚子,有边境打扮的商贩摆了些零散货物在门口。 右边的铺子是个笔墨铺子,也不知道是卖的什么墨,远远的就能闻见墨香。 因着这两家铺子各有特色,所以看似名不经传的小巷子里,人还不少。 两家铺子的客人都络绎不绝,倒是一副繁忙的景象。 温婉挤过人群,来到散货摊上,从里面挑挑拣拣。 她目光落在几块黑漆漆的小石头上,突然一怔。 卖货的是个青年,惯会看人眼色,立刻捡起那几块石头往温婉跟前递。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石头可真不一般。” 金牌销售的话术,但凡客人瞧上了什么,就把客人感兴趣的东西夸上天,先抬高一波东西的价值。 这种套路,温婉在现代社会看得多了,连台词都熟得不能早熟。 她淡淡笑笑,不置可否,没有接话头。 商贩却是个不死心的,继续介绍。 “这是来自漠北神树下的许愿石,传说只要带上它,就能实现所有愿望。” “这些石头都是开过光的,而且价格实惠,一颗只要十两银子,买一颗石头还送您一张护身符。” 温婉本不想搭理他的,可实在是他说的价格跟宰猪一样。 黑心商贩,她是忍不了一点。 “呵,”温婉似笑非笑的轻哼一声,不慌不忙的在脖子处拽了一下,拽出温恩送的那条项链来。 项链上挂着几颗小石头,可可爱爱的,被盘得光滑盈润。 “你看我这石头比你那些都好,你那十两银子一颗,我这个不得一百两一颗?” “我看你们挂了牌子,不只是卖货,也收货,要不,我的卖给你?” 她思考了一下,故意要高价道:“我也给你个优惠,算你九十两一颗,怎么样?” 温婉只是打算怼他几句的。 这石头虽然来自漠北,但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价值,根本不值什么钱。 别说几十两的高价了,就是一两银子都是值不了的。 谁知她话音一落,那商贩居然直接答应了。 “成交!您这项链我都要了!” 商贩盯着她的项链舍不得移开视线,灼热的目光吓得温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温婉悻悻的将项链揣了回去,“呵呵,不卖,我还等着实现召唤神龙的愿望呢!” 唯恐这商贩纠缠,温婉转过身,冲郑厨子使了个眼神就往回走。 那商贩果然着急的想要追,“姑娘,你别走啊,我诚心要,您随便开价!咱们好好商量!” 温婉哪里想到逛个小摊还能阴沟里翻船,只一门心思甩开麻烦。 她身材娇小,手脚灵活,郑厨子又是个练家子,不着痕迹的挡住商贩,让她很快就窜入人群消失不见。 他们离开以后,商贩快速回了铺子。 他径直去了后院,彼时,后院的水井边上,一个头戴兜帽的年轻男子正在磨刀。 三寸长的匕首被打磨得蹭蹭发亮,寒光落在他的眉眼之间,只余一片不近人情的冰冷。 “主子,属下刚瞧见有个姑娘戴着跟您一模一样的项链。” 闻言,青年磨刀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半张脸戴着五彩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说话声音低沉淡漠。 “什么样的姑娘?” 商贩恭敬的回答,“十八九岁的姑娘,眼睛很大,看起来古灵精怪的,额角的头发有些自然卷,笑起来有很浅的梨涡……” 商贩还在思考怎么将人描述得更仔细点儿,却见戴面具的青年整个人冲了出去。 “主子?” 商贩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回过神,赶紧跟着追出去。 商贩追到巷子口才把面具青年追上,就见他背影落寞的盯着川流不息的行人,似乎是在找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找到。 “主子?” 商贩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青年低垂着头,像是没听见,只缓缓转过身往回走。 隐约间,商贩听见一句轻声呢喃。 “罢了,是与不是又有何区别……不相见,也许她会过得更快乐。” * 夜深人静。 大丫鬟提着一盏宫灯在前方引路,丫鬟身后,一个从头到尾包裹严实的女子迈着碎步从孟府的后门入。 丫鬟在主屋房门停下,抬手有节奏的敲了敲门。 “大人,贵人来了。” 丫鬟禀告之后就退出院外,不一会儿,房门开了。 披着外套的孟锦看见门外的嘉柔公主,眉头一皱。 “您怎么来了?” 嘉柔公主跻身进入房内,转身关上房门,然后温柔的搂上了孟锦的腰。 “怎么,锦郎,是不想看见奴家吗?” 堂堂公主,在孟锦面前甘愿称作“奴家”,这极大的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心。 孟锦也不能免俗,心头软了软,语气也温和许多。 “微臣只是怕被有心人瞧去,影响了殿下清誉。” 佳柔公主乖巧的趴在他胸膛上叹气,“要不是上回寿宴上出了事,父皇早就给我们赐婚了。” 提起那件事,孟锦也是神情黯然。 他被罚了俸禄事小,惹恼了圣上不得重用才是大事。 嘉柔公主见他模样,轻声安抚道:“锦郎,以你的才智,没有机会施展拳脚,不只是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 她顿了顿,神秘一笑,“所以我这次来,就是给锦郎一个立功的机会。” 闻言,孟锦抬起眸子,“殿下何意?” 嘉柔公主从袖中拿出帖子,“这是我花大价钱才买到手的。是参加一个拍卖的凭证。” 孟锦不解,“拍卖?” 嘉柔公主:“锦郎可知这几天帝京城里来了一伙草原人,说是什么阿卓家族的。” “阿卓家族!”孟锦一惊,声音拔高不少。 “看来锦郎知道他们?”嘉柔公主笑容加深,“据说阿卓家族从漠北皇室手里盗取了一张端朝泄露的兵力舆图。” 孟锦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身为户部侍郎,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嘉柔公主道:“如果你能混进去,把事情调查清楚,便能立下大功。到时候,我们就能顺理成章的求父皇赐婚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水上坊市 天刚亮,郑厨子就传来了好消息。 “嘉柔公主果然花高价买下了帖子!” 温婉坐在桌前喝粥,听到这个消息却并没有意外。 “正常,嘉柔公主现在一门心思想着嫁入孟家,肯定会想办法给孟锦立功求赏的机会。” 屋子里只有郑厨子和她,她便多说了两句,“所以,即便孟锦不想搅和进这件事里,看在嘉柔公主的面上,他也不得不去。” 她嘲讽的扬了扬嘴角,“毕竟,孟锦费尽心思才得到嘉柔公主的青睐睐,怎么可能前功尽弃。” 郑厨子听懂了,便对温婉越发佩服,但也有些担忧。 “可孟大人,能拿到舆图吗?” 温婉轻笑了笑,“孟锦这人吧,人品是真不怎么样,但个人实力还是不错的。废物利用,用来打前锋应该还能凑合。” 郑厨子:“……” 堂堂户部侍郎,在她眼中,竟然成了废物? 还有谁敢这么嚣张! 可,为什么他竟然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短短时间就被洗脑的郑厨子,对自己的变化产生了一秒钟的迷茫。 吃完饭,温婉又准备去看话本,这个时代的话本,多少带了一些男女之间的淫词艳曲。 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恭喜两个小丫头偶然看见了话本里的插图,竟然羞红了脸,两天没敢正眼瞧温婉。 温婉里乐得直笑,越发让两个小丫头这两天躲着她走。 赵氏领着贴身大丫鬟来到院子的时候,就看见院子里只有温婉一个人,正躺在树下看话本、嗑瓜子。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温婉看见赵氏出现,眉头就是一皱。 赵氏走到她跟前,“婉姨娘,收拾收拾,跟我出去一趟。” “不去。” 温婉想也不想就拒绝,她可不觉得跟赵氏是可以一同出游的关系。 赵氏一惊,似乎没想到温婉竟然这么直接的态度,当真是一点儿面子功夫都不做。 赵氏气得不轻,捂着胸口让自己冷静,耐着性子说: “婉姨娘!老夫人说了,让我带着你学学怎么打理铺子,若是你学好了,她自会给你两间旺铺,让你多些体己银钱。” 温婉挑了挑眉,还是躺着没动,“我一个小妾,拿月钱就满足了,实在是没那个本事打理铺子。回头你跟老夫人说说,就说……我顽劣不堪,当不得大用就行。” 除非实在活不下去,否则她是打定了主意做个富贵闲人。 上辈子加班猝死,这辈子,工作是一点儿都不想做的。 更何况,这将军府她也待不了几天。 “你、你……” 温婉油盐不进,赵氏气得不轻,甩开袖子,扭头就走。 盏茶的功夫以后,赵氏去而复返。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将军府老夫人。 老夫人拐杖猛的磕在地上,轻呵道:“赵氏喊不动你,老身亲自来,你是不是也一样懒散?” 温婉:“……” 赵氏真小气,还摇人来骂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温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才站起身福了福身子。 “行,我学。” 至于学不学得会,那谁能管得着? 温婉打着敷衍了事的主意,不情不愿的跟赵氏出了门。 老夫人站在大门口,盯着她上马车,又安排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随行,摆明是要监督她的意思。 温婉坐在马车里,打了个哈欠,见赵氏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便眼睛一闭,来个眼不见为净。 摇摇晃晃的马车不知道走了多久,温婉摇摇欲睡,马车停下的时候,额头险些撞在了车缘上。 赵氏嫌弃的扫了她一眼,率先在大丫鬟搀扶下走下马车。 “这里是……” 温婉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的港口。 行人步履匆匆,水面上商船幢幢,有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映着港口的繁忙。 温婉心里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赵氏淡淡的回道:“这是靠近帝京最大的水上坊市,走水路进京,都得经过这个港口,这里人流众多,铺子的生意也最是好做。” 温婉倒是不关心铺子生意,她警惕的看向周围。 今日就是阿卓家拍卖舆图的日子,帖子上说他们的人会在这个坊市接应。 可温婉看了一圈,也没看见可疑的人。 赵氏见她到处乱看,撇了撇嘴,以为她是没见过世面,便微仰着脖子说: “咱们沈家在这里有几个旺铺,每年的进项很是可观,你虽然是妾室,可在铺子工人面前,也是半个主子,一会儿就算震惊,也别表现得太明显,没得让人看出你不懂,丢的还是将军府的人。” 温婉:“……” 刚才马车里一句都不跟她说,现在明里暗里的显摆,却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温婉有种扭头就走的冲动,刚转身,身后两个粗使婆子就拦在跟前。 温婉悻悻的收回脚步,冷着脸跟在赵氏的身后。 坊市上的货物琳琅满目,每一间铺子里都有不少客人。 沈家的铺子是连成一排的,有绸缎铺、粮食铺、药材铺和杂货铺。 赵氏进了一家绸缎铺,掌柜的拿出账本,刚看翻看了两页,一辆马车停在店铺门口。 安定王从马车上下来,看见赵氏和温婉,忍不住愣了愣。 “你们这是……查账?”安定王皱眉问。 赵氏上前行了礼,点头称是。 温婉福了福身子,却在起身的时候,看见安定王袖口露出来的东西。 她脸色一沉,佯装不小心往前撞了一下。 安定王后退一步站稳身形,袖子里的东西也落在地上。 一封眼熟的帖子就在温婉脚边。 温婉捡起帖子,假装拍了拍灰尘,正准备打开来看。 安定王一把将帖子抢了过去。 “本王还有事,你们自行忙去。” 赵氏自然是乖巧的应了。 温婉眼看安定王要走,急切的往前跑了两步。尛說Φ紋網 “王爷!” 安定王不解的回头。 温婉左右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说:“王爷,能否帮忙看一眼铺子里的账本,我觉得夫人和掌柜有猫腻,怕不是合谋贪了铺子的银钱。” 这话一出,赵氏立刻就惊了。 “你胡说什么?空口白牙的,你好大的胆子冤枉我?你看得懂账本吗?” 第二百二十六章 格局小了 赵氏是世家小姐,哪里被人当面这么抹黑过,一时之间连平素的涵养都顾不上了,本能的破口大骂。 说完之后,她又反应过来似乎有些不妥,这才清了清嗓子,找回大家闺秀的端庄。 赵氏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看向安定王,“王爷,儿媳是沈家主母,怎么可能会做贪墨银钱的事。王爷,您一定要明察。” 安定王也不信赵氏会做这种事,正要开口,温婉却跟炸毛一样低吼起来。 “口说无凭,账要看了才知道。王爷,您还是移步看一看吧,您要是不看账本就帮着夫人说话,我可是不依。” 撒泼耍赖,温婉轻车熟路。 安定王脸色一沉,“账本先放着,本王现在有要事……” “不行!”温婉上前一步,“王爷,您别忘了将军临走之前托付给我什么,您要是如此不公允,也别怪我不客气。” 不只是冤枉主母,还威胁王爷。 这个妾室好大的胆子! 店铺的掌柜看得瞠目结舌,本想替主母出头说两句公道话,看这形势,他便没敢开口掺和。 算了,主子们的事,他一个掌柜还是少管闲事。 安定王本也气得不轻,温婉当众给他难堪,完全不管不顾,让他本能的就想发火。 他正要说话,却见温婉几不可查的眨了眨眼。 安定王也不是蠢笨之人,些许提示便反应过来。 “无知妇人,竟信口胡说!我沈家可没有贪墨无耻之人!好,本王今日定要让你心服口服!” 说着,安定王大步往铺子里走。 远处,人群里一个长相平平的络腮胡已经走出人群,见状,又将脚收了回去。 进了铺子里,温婉脸色一沉,丝毫不耽搁。 “王爷,进一步说话。” 安定王点点头,跟着她往后院走。 赵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晾在原地,安定王和温婉都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王、王爷……” 温婉头也不回的打断,“你别跟过来,我们有要事要说!” 赵氏脸色一沉,嘴唇动了动,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安定王说: “听婉姨娘的,你先别过来。” 赵氏气得心口堵得发疼,她是将军府主母,怎么搞得她跟个外人似的? 偏偏王爷的命令,她又不得不遵从。 角落的屏风后。 温婉开口就问:“王爷,您袖中的帖子是何处得来的?您可知那帖子有何作用?” 安定王将帖子拿出,沉声道:“是府中一位幕僚进献的,说是帖子里竞拍的宝物关系江山社稷。” 他见温婉认得这帖子,便狐疑的问:“你又如何得知这封帖子?” 温婉犹豫了一瞬,索性一咬牙将阿卓家族和兵力舆图的事都说了。 “王爷,阿卓家的人极其狡猾,要不……您还是别冒险了。总归孟锦一定会去调查这件事,咱们沈家就别管这件事……” “婉姨娘!” 安定王怒斥一声,冷冷的笑了,“你一个妇道人家,明哲保身,本王不怪你!可本王是端朝的王爷,这端朝的安定也是本王的责任!” 温婉一怔,突然意识到她犯了一个错误。 先前一着急,她便站在自己的立场来分析问题。 她一心想着,既然沈御把沈家交到她手上,那她就要护着将军府的安全。 在这件事里,不知道阿卓家族到底在谋划什么,站在旁观者的立场,肯定是躲得远远的才安全。 她怎么忘了,安定王和沈御,不只是沈家人,还是端朝的父母官。 是她格局小了。 “无论阿卓家族如何狡诈,就算这一趟危险重重,如果涉及到端朝的兵力舆图,本王这一趟就必须得去!” 安定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感慨了一句。 “枉本王还对你刮目相看,如今看来,女子终究只会困在后宅,于家国安危面前,女子依旧无法堪重任。” 这话,端的是让温婉面红耳赤了。 安定王说完这句,转身走出店铺外。 温婉脸颊发红的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安定王离开。 眼看安定王的身影就要消失在人群,她一咬牙,拿出家主令塞到赵氏手里。 “还请夫人回府找郑厨子调人马过来,我会一路留下记号!” 说完她快步追着安定王去。 赵氏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安定王和温婉一前一后消失在人群里。 她低头,茫然的盯着手中的家主令,疑惑的呢喃了一句。 “找郑厨子调人马?一个厨子?” * 温婉远远的跟在安定王身后,见一个络腮胡子走到安定王面前,跟他说了什么。 随后,安定王和他的贴身护卫便跟着那络腮胡子走了。 两人在人群里穿梭,不一会儿就转进了一条小巷。 小巷的尽头,延伸到河岸边,岸边停靠着一艘商船。 商船的入口处,两队壮汉护卫在两侧,有文书模样的中年男人在查看来人的帖子,被查验帖子的人才允许通过后上船。 络腮胡子领着安定王到入口,安定王将帖子交给那人。 温婉往商船上看去,就见甲板上影子攒动,似乎已经有不少人到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在甲板上一闪而过。 温婉一惊,止不住浑身一颤,瞳孔里的杀意疯狂滋长,像是要冲破躯壳化作利刃,将那人直接斩杀。 “阿卓信!” 他竟然真的没死! 温婉瞳孔瑟缩一瞬,再抬眸的时候,她目光坚定的走向了安定王的方向。 “主子,让我跟着一起去吧。” 安定王看见她的时候,愣了愣。 温婉不动声色的说:“主子,听说这次的宝物举世难得,就让奴婢也开开眼界吧。” 安定王还在犹豫,一旁查验帖子的人却开始催促。wWW.xszWω㈧.йêt “动作快点儿,马上就要开船了,你们到底上不上船?” 安定王不好在这里跟她拉扯耽搁时间,拂袖走在前面,冷冷的甩下一句。 “你要跟就跟,腿长在你身上!” 温婉嘴角一扯,没吭声,只硬着头皮往前走。 他们通过之后,核验帖子的文书看了看时辰,又数了数小册子上登记的人数,大手一挥,准备令人拔锚开船。 突然,三五个商人打扮的人姗姗来迟。 为首头戴兜帽的男人一把抓住文书的胳膊,将一封帖子塞到他手中。 “抱歉,我们来晚了,不过幸好赶上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可是故人 可以容纳上百人的商船,甲板上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人。 温婉临上甲板之前,引路人给她们三人一人发了一张面具。 “各位客人见谅,这次的拍卖干系重大,戴上面具,于你们或者于其他客人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点,温婉倒是不否认。 帝京的名贵圈子就这么大,像安定王这样的,恐怕一出现就会被人认出来。 鱼龙混杂的地方,暴露身份肯定是弊大于利的。 所以他们接过面具,相继戴上。 温婉拿到的是一个红色狐狸的面具,和她身上的衣服倒是颜色很搭,戴上面具之后,容貌便被遮住了,只露出一双水盈盈的眼睛。 安定王拿到的是一张灰狼面具,而他的护卫拿到的是一张银狼面具。 这次安定王只带了一名贴身护卫,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温婉见过名次,看着眼熟,但并不知道他的名讳。 安定王避开前方引路的人替温婉介绍,说护卫的名字是阿绍,又叮嘱道: “既然她要伪装成他的侍女,那一会儿就别连自己人都不认识。” 温婉赶紧应声说:“知道了。” 甲板上的人三五成群,鲜少有一个人落单的。 既然来的都帝京里有买家势力的人,大多数都不可能孤身冒险,安定王带了两个人上船,已经算是人少的了。 他们三人刚出现,周围的人便警惕的看向了过来,不过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一声厚重的号子响起,商船拔锚出发。 温婉摇晃了一下,抓着护栏才稳住身形。 她沉声问:“王爷,这条河是通向什么地方的?” 安定王扫了一眼商船行进的方向,淡声回答:“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会到距离帝京最大的一个湖,柒茂湖。” 这个柒茂湖,温婉倒是听说过,水面宽广不说,更重要的是靠近帝京最出名的一个溶洞区。 溶洞? 温婉眉头一皱,心里有了猜测。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安定王。 “王爷,这个瓷瓶里装着的是萤石粉,一会儿如果要进入溶洞的话,您把这个带上。如果黑暗中我们走散,记得沿路洒些这个萤石粉。” 安定王一脸好奇,揭开瓷瓶往里瞧了一眼,惊讶道:“会发光?萤石粉?你是从什么地方弄的这个东西?” 他也算见多识广的了,却没见过会发光的粉末。 温婉一个小妾,居然懂的比他还多? 他哪里想到,温婉好歹也是个研究生学历,虽说比上不足,但比下也是有余的。 古代寒窗十载读书就是高学历,现代社会,谁不是从幼儿园一路卷上去,就算九年义务教育,不也比故人学的知识更多? 温婉从不会自大的认为她比古人聪明,她只是出生于和平年代,享受了时代的红利,有机会比他们学得更多一些而已。 “嗯。”温婉点头,温声道:“就从将军府库房里拿的。” “哦。”安定王先是一点头,随即又是一愣,“不可能啊,御儿不在这三年,将军府库房每年的账,都是本王帮着看的,从未记录过有什么萤石粉。” 闻言,温婉心虚的撇开头,小声的说:“库房里没有萤石粉,可是有夜明珠啊。” 安定王一惊,“夜明珠?” 他看了看手中的小瓷瓶,依旧疑惑,“夜明珠和萤石粉又有什么关系……” 话说到一半,安定王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但是他不敢相信这个猜测,堂堂王爷,说话都险些结巴了。 “你、你别告诉我,这什么萤石粉,就是夜明珠磨成的粉末?” 温婉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物尽其用嘛。您看,现在不是很快就能派上用场。” 安定王毕竟是杀伐决断之人,即便这个事实难以接受,他还能尚且维持住风度,但一旁的护卫阿绍,整张脸上都写满了肉疼。 把夜明珠磨成粉末来用? 她可知道一颗夜明珠值多少银子? 帝京里的纨绔子弟跟眼前这个妾室比起来,都要含蓄很多。 毕竟,谁能败家败到这个份儿上? 温婉见两人的表情,求生欲极强的挣扎了一下。 她想了想,找补了一句,“其实夜明珠也就是名字好听而已,说白了,就是一种稀有的,能短暂存储光能的矿物质而已……” 温婉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安定王和阿绍都冷着一张脸,一副根本听不进去的模样。 罢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反正现在王爷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安定王手指微颤的,将小瓷瓶郑重的揣入怀中。 他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似乎希望荧光石一会儿能用得上,能救命的东西,就不是金钱能衡量的了。 可他又希望一会儿用不上,毕竟,这东西实在是很贵,用起来会心疼。 * 商船进入湖泊以后,又继续逆着水流的方向前行。 片刻后,商船在山脚停下。 这里有一个很小的码头,船员下船之后,搭建起浮梯,一个带着黑熊面具的男人招呼一众客人下船。 温婉三人走在队伍的中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身后有有一抹视线如影随形的跟着她。 可每当她回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安定王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溶洞,一时之间忍不住唏嘘。 “还真被你说中了,他们会带我们进溶洞。” 安定王扫了一眼温婉,嘴角一扯,“虽然败家了些,但还有几分眼力。” 温婉轻轻地笑,“一点儿小机灵而已,不足挂齿。” 安定王没说什么,以她的身份,能得他一句这个程度的评价,已然是天大的幸事。 * 远处,头戴兜帽,脸上戴着白兔面具的男人,目光一直落在前方娇小的女人身上。 他的同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低声问:“主子,可是那人有异常?” 男人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的,“不是,只是觉得……她的身形很像一个人。” 那个让他心心念念、魂牵梦绕,却不敢靠近的人。 同伴不懂他的意思,又试探着说:“会不会她就是那个人。” 男人犹豫了一下,才道:“不会是她。这种地方如此凶险,那个人也不会让她来这里冒险吧。算了,兴许是看错人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步步为营 溶洞里,千姿百态的石钟乳悬挂在顶部,层层叠叠的石幔柔滑交错,偶有水滴顺着石幔落下,泛起丝丝凉意萦绕在行人周围。 温婉连打了三个喷嚏之后,吸了吸鼻子。 安定王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关心她两句,可犹豫了一下,到底什么也没说。 一行人沿着窄小的通道又行了半个钟,才终于到达了今日的目的地。 宽敞的洞穴周围,已经点燃了铜油灯,晕黄的光芒有些微闪烁,越发显得人影憧憧。 洞穴里,已经铺好了一块块地毯,毯子上还摆放着数量并不多的几样点心和水果。 每一张地毯上,还有一壶茶和一块木牌。 温婉捡起木牌,念出上面的数字,“我们是三十六号。” 看来牌子是用来区别客人用的。 安定王应了一声,很快就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石台上。 和他一样,不少人也在往石台上看,因为石台上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三个锦盒。 一个戴着白虎面具的男人坐在桌后,他气势很足,但没什么规矩,一只脚嚣张的踩在椅子上。 白虎男拿起面前的一颗果子咬了一口,许是果子的滋味酸涩,他一口将果肉吐出。 “这什么鬼玩意儿?是给人吃的?” 他冷冷的看向一旁的随从,那随从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随从连连磕头,“主子饶命……” 一道寒光闪过,白虎男手中的匕首不过是看似随意的一扎,就扎进了随从的咽喉。 随从后面的话说立刻不出来了,因为他咽喉处破开的血洞里,正汩汩的冒着鲜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到场的客人都是一惊。 有胆子小的女眷,已经捂着眼睛惊恐的叫出声。 温婉也神色一凛,不自觉绞紧帕子,脸色更是白了两分。 安定王压低声音怒道:“抬手就杀自己人,也端的是心狠手辣。”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人连自己人都能轻易下手,更何况是其他人。 杀人者固然可怕,可这个人的身份,给温婉的冲击却更大。 阿卓信! 他一说话,温婉就认出了他。 与此同时,坐在温婉斜后方的兜帽男,也目光犀利的盯住了杀人的白虎男。 他的眸光淬满杀意,嘴角却扬了扬,用一种近乎扭曲的声音说了一句。 “很好,终于找到你了。” * 被杀掉的侍从被人拖下石台,台面上留下赤红的一道血痕。 阿卓信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扫了一眼台下的人,朗声笑道: “欢迎各位客人来参加阿卓家的祭祀大典。” 祭祀大典? 这四个字一出,所有人都议论纷纷。 “什么祭祀大典?不是说拍卖会吗?” “祭祀?哪有人在山洞里祭祀的?” “我倒是听说过一种生人祭,就是在山洞里。” “生人祭?用活人祭祀恶鬼来逆天改命?” “我们……不会是被他们骗来做祭祀的人牲吧?” 该说不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人民群众的眼光就是雪亮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将阿卓家的目的分析出来一大半。 温婉心底发凉,但面上不显,她仔细的去看周围的洞口,数了数,神情一诧。 安定王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压低声音问:“可有发现什么?” 温婉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个山洞一共有八个小洞口,包括我们刚才进来的那个,分别按照八卦方位做了标记。” 安定王闻言,也将周围的山洞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又有一种想要夸她的冲动。 那些标记只有巴掌大,藏在洞口靠近地面右下方的位置,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不过这次安定王忍住了。 对于一个善御下的王爷来说,对下属的夸奖也要有度,否则便会让下面的人恃宠而骄。 温婉倒是不在意王爷的态度,她看完洞口,又开始观察这个山洞的地势。 四周的岩壁和她们所处的地面都有人工改造过的痕迹,而她们跪坐的地毯,在摆放上也很有讲究。 突然,温婉面上一惊。 她急切的说:“王爷,快想办法换位子。” “换位子?”安定王一头雾水,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 温婉语气凝重,“来不及细说了,快想办法,就算靠抢的,也要换掉这个位子!” 安定王见她如此紧张,又联想到她之前的一系列准确判断,也不多问了,直接点头。 “换哪里?”安定王问。 温婉抬手一指他们右后方的地毯,“换那儿!” “好。” 安定王应声,立刻带着护卫阿绍走了过去。 温婉正在担心能不能顺利换位子,蓦的看见眼前一幕,顿时嘴角一抽。 她不过是随口一句就算用抢的也要换位子,却没想到,安定王还真的简单粗暴,直接用抢的。 只见安定王走到那几人面前,直接抽出腰间软剑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兄弟,我看上你这座位了,咱们换换。” 得,温婉算是知道,沈御那兵油子的行事方式是跟谁学的了。 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沈家这老中两代,都是武将出身,真做起事来,都讲效率,轻规矩。 和性命比起来,位子自然就不算什么了。 温婉跟在安定王身后,顺利的落了座,只是坐下的时候,稍稍有些脸红。 周围,其他人也发现了这里的动静,可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竟是没有一个人多说什么。 就连石台上的阿卓信看见这一幕,也只是嘴角扬了扬。 “有点儿意思。” 阿卓信这么说了一句,便多留了一份心思在温婉几人身上。 * 温婉刚坐下,左边就凑过来一个脑袋。 温婉一转头,正面对上一张白兔面具,耷搭着的兔耳朵,和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上一次,透过面具,她也曾看见过这双眼睛。 那还是在漠北王庭的时候,戴着面具的温恩,有了一个新身份,漠北皇子。 而这一次,虽然依旧隔着一张面具,但她绝不会再认错。 “恩恩?”小說中文網 她带着颤音开口问。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以她为先 嘈杂的环境里,一声近乎呢喃的“恩恩”,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也只有靠近的两人才能勉强听见。 可没有人会想到,就是这样轻微的声音,在一个男人心底掀起了怎样的狂风巨浪。 是她。 温恩手指发颤,藏在面具下的表情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才让自己发出回应。 “姐姐。” 两个称呼,就完成了所有相认。 温婉嘴角的笑容绽放,激动的想要立刻说些什么,可身后突然传来安定王威严的低吼。 “本分的坐好,嗯什么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不要和陌生人靠得太近。” 从安定王的视角,就见她莫名其妙和隔壁桌的男子攀谈了起来。 妾室妖娆,虽温婉有些与众不同,但骨子里,在他们这些正统的权贵眼中,还是低人一等的存在,似乎她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是预料之中。 作为大家长,他就是应该时刻耳提面命才能让她们不犯错误。 温婉嘴角一扯,不舍的扫了一眼温恩,压低声音道:“出去说。” 温恩乖巧的退开,并不想给温婉惹麻烦。尛說Φ紋網 * 回到位子上,温恩还止不住的激动,好一会儿之后,他平静下来,故人重逢的喜悦,就变成了带着愤怒的好奇。 刚才呵斥温婉的人,不是沈御。 听声音,那人是有些年纪的,难道是沈御的父王,安定王? 沈御为何会让温婉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如果换了他,是舍不得温婉冒一丁点儿危险的。 再看安定王对温婉轻慢的态度,他眉头更是蹙紧。 “所以,我以为放手成全,就是给了她幸福。到头来,竟是让她活成这么个憋屈的模样?” 温恩把玩着手上的扳指,许是过于用力,玉扳指一声对脆响就碎裂了。 旁边的随从见状,担忧的喃喃出声,“主子……” 温恩回过神,目光犀利,充斥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狠绝。 “刚才和我说话的女人,你们记住她的面具,一会儿在山洞里遇到任何危险,都以她的安危为重。” 闻言,他的随从面面相觑,似乎无法相信这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其中一个随从为难的开口,“主子,我们这次冒险深入端朝腹地是为了什么,您还记得吗?如果那东西出现,必然是一番你死我活的争夺,到时候……” 到时候,谁还会在意一个女人的死活? 这个开口的随从,是温恩的幕僚,名唤闵兹,曾是漠北最底层的狂徒。 温恩年少在周家的时候,曾在云夫人手上救过闵兹的性命,当温恩回到王庭以后,念着这份情谊,闵兹主动找上门,帮着温恩稳住地位。 从能力上看,闵兹当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心性上,这人也极其狠辣。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温恩稳定地位的这个时期,当然也死过不少人,许多狠辣血腥的事,都是闵兹亲自去料理的。 温婉在漠北王庭的那段时间,闵兹带人去收服漠北民间几股势力,刚好不在王庭。 温恩当时也有意让人瞒着温婉存在的消息,所以知道温婉离开以后,闵兹回到王庭才知道了温婉这个人。 虽然闵兹是不赞同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对温恩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但当时人已经离开了漠北,想着以后反正也见不着,他便没多做什么。 可如今…… 温恩何其敏锐,立刻察觉到闵兹的心思。 “我说了,以她的安危为先!” 温恩说着,倾身上前,扯住闵兹的领口冷声威胁,“还有,收起你的小心思!本殿下可以用你,也可以弃你!别想着为我好的名义做对她不利的事。” 温恩悻悻的扯了扯嘴角,“连我都要命护着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敢动她?” 他歪着头想了想,又邪魅的笑了。 “不如这样吧,我就把她的安危算在你头上,她活,你活,她死,你也去死!” 闵兹知道温恩做事有些疯狂,但一直以来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这还是唯一一次对他说这么严重的话。 那一瞬间,闵兹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如果温恩活着像一具躯壳,只有那个女人能帮他注入灵魂。 闵兹眉眼低垂,粗声应道:“属下领命。” 温恩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松开了手。 * 阿卓信悠闲的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等台下众人的议论声渐渐消失了,他才不慌不忙的重新开口。 “让不听话的人闭嘴,还是让他永远说不出话才最有效。” 他轻描淡写的谈论杀人,又笑道:“当然,各位是阿卓家的客人,跟这些没用的废物自然是不一样的。” “不过……既然来了这里,就得守我阿卓家的规矩。” 他猛的将匕首插在桌子上,放肆的说:“你们要的东西,就在我手上。我以阿卓家的先祖起誓,东西是真的。” 闻言,台下众人都是一惊。 来这里的人,都知道他说的东西是什么。 “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拍卖也有拍卖的东西,得先让大家验货!” 有人出声反驳。 阿卓信似乎并不意外。 他抬手鼓掌三下,“说得好,是该验验货。” 他指了指面前三个锦盒,“东西就在盒子里。” 说完,阿卓信打开最右边的锦盒,取出一张羊皮图纸,图纸卷成了一个圆筒状。 他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滚开了一寸的长度。 图纸只露出了很小的一部分,让懂兵力布署的人能辨别真伪。 温婉对这个倒是不懂,她只是侧头看了一眼安定王的方向。 不用问,她从安定王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已经猜出了答案。 台上,阿卓信小气得很,等众人看清之后,便将图纸重新裹好。 有人因为激动,出声催促,“不是说东西会拿出来拍卖吗?怎么还不开始?” 阿卓信扫了一圈众人,朗声道:“急什么?人太多了,总得提高参与门槛筛掉一些人再说。” 顿了顿,他不怀好意的笑了。 “更何况对大家来说,去掉一些竞争对手,也更有机会拿到东西,不是吗?” 第二百三十章 再次惊喜 阿卓信说出了很多人心里想,却不敢公开说出来的话。 不过整个山洞里的气氛在他说完这番之后,立刻发生了变化,一场风云变幻悄无声息的开始。 看似平静的众人,实则已经暗潮涌动。 温婉眼尖的发现有不少的手都伸进了袖口,也不知道多少人的袖口里藏着杀人夺命的武器。 阿卓信鄙夷的轻笑出声,“我奉劝那些想现在动手的人别着急。” 他抬手指了指山洞的顶部,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上看。 原来洞顶的位置挂着一个八面宫灯,宫灯的每一面都画着一张图,图上的内容各种各样,花鸟鱼虫、人物故事。 山洞里明明没有风,可那宫灯却缓缓的转动着。 阿卓信大声说:“今天的拍卖,会在深处的一个洞穴进行,在此之前,请大家自行想办法到达指定的地方。” 他给出的信息,居然只有这么一句话。 “对了,”阿卓信补充说了一句,“宫灯熄灭之时,大家就可以各显神通了。千万别手下留情,到达指定地方的人越少,得到宝物的机会就更大。” 众人闻言,纷纷提高警惕。 温婉盯着那盏宫灯,还在想,需要多久这宫灯会熄灭。 而现实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几乎在阿卓信声音消失的时候,一支短箭射向了宫灯的位置。 宫灯熄灭,像是产生了连锁反应,山洞周围的铜油灯也同时熄灭。 原本光线就不算明亮的山洞,此刻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往我身边靠近!” 安定王大吼一声,一左一右抓住了温婉和阿绍的胳膊。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关键时刻还是沉得住气。 与此同时,周围不断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和尖叫声。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也不知道多少人受伤在流血。 温婉闻到这股刺鼻的味道,眼前却一阵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这种感觉…… 好熟悉。 就好像她曾经也经历过类似的场景,可她又实在想不起细节。 不过几息的功夫,温婉的额头上就冒出密密麻麻的汗,在记忆深处,似乎有模糊的画面闪过。 耳边的尖叫声,恍惚中,变成了垂死挣扎的喘息声。 就在温婉以为她要想起什么的时候,眼前突然荧光一亮。 一颗夜明珠出现在她的面前,借着光亮,在她眼前放大的,是一张兔子面具。 是温恩。 温恩什么也没说,直接将夜明珠塞在她手里。 安定王也愣了愣,正疑惑,却见兔子面具的男人凑近了,轻声问:“阁下可是安定王?” 安定王眉头一皱,似乎是在思考在陌生人面前承认身份是否妥当。 “王爷不必拒人千里之外,我没有恶意。不过是想跟王爷合作而已。此处凶险,王爷久经沙场,对战经验丰富,应该知道这种时候,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强。” 安定王依旧警惕的盯着他,温婉却悄悄扯了扯安定王的袖子。 “王爷,我们人少,和其他人比起来在人数上显然不占优势,很有可能会成为其他人想要先拿下的目标。” “不如我们假装是一起的,我们人一多,对外人还能有震慑作用。” 温婉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劝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至于他们,我们也不全信就对了。” 安定王闻言,借着夜明珠的灯光,隐约看见已经有人拿刀在杀人。 就像温婉说的,在这种混乱的时候,人少的队伍,立刻成了其他人优先下手的目标。 安定王眼神一暗,道了一声,“好。” 临时合作达成,温恩和温婉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温恩几个人聚拢过来,那些原本想往这个方向来的人见状,又纷纷避开了这里。 不过片刻功夫,先前熄灭的铜油灯重新亮了起来。 而山洞里的场景,却让每一个亲眼看见的人都背脊发凉。 原本近百的人数,如今只剩下一半。 地面上有不少还未干涸的鲜血,有些人倒在血泊里,早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 温婉脸色发白,却强迫自己镇定。 “人数不对。” 闵兹作为温恩的得力幕僚,很快发现了山洞里的异常。 闻言,其他人也开始注意幸存者和尸体数量,两者加起来还是少了二十来个人。 安定王看见这一幕,满脸疑惑,“这是怎么回事?这么短的时间内,难道他们把尸体处理了?”Www.XSZWω8.ΝΕt 温恩嘴角扬了扬,却没回答,而是看向温婉,温和的问:“姐……姑娘有何见解?” 有问题找姐姐,他可真是个乖孩子。 温婉睨了他一眼,无声控诉后,还是耐心的替他解惑。 她揭开铺在地上的毯子,再轻轻踏了踏地面。 不同的地毯揭开,竟然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温恩恍然大悟,“这地下有猫腻?” “嗯。”温婉点头道:“从进入这个山洞开始,我就发现这些地毯是按照五行八卦的位置进行摆放。有生门,有死门。” 闻言,安定王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往先前他们所坐的位置看过去,就见地毯上留下几滩血渍,但却连尸首都没有。 阿绍也反应过来,生生升起一股子后怕。 “所以,您刚才如此急迫的要我们换位子,是因为我们坐的地方是死门?” 阿绍不敢去想,如果不是婉姨娘反应快,此刻落到地下机关里被绞死的,就该是他们了。 安定王的瞳孔也缩了缩,他是靠着拼命才做到如今的位置的,他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从阎王爷手里捡回性命,也不是第一次。 那些在战场上和兄弟们殊死搏杀的场面,他从未忘记过分毫。 可那些都是优秀的将士,是实力强悍的男人。 他们在危险里活下来,是有迹可循,也是天经地义的。 而这一次,是靠一个女人的机智才脱险。 这对安定王这样传统的上位者来说,简直匪夷所思。 和安定王和阿绍的震惊比起来,温恩便显得从容许多。 面具下,他的嘴角忍不住挂着灿烂的笑。 许久未见,她还是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却总能给人惊喜的她。 她没变成依附在男人身后的后宅女子,真好。 第二百三十一章 揣着明白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前走。 在山洞里重新燃起桐油灯的时候,众人又恢复了人模人样,一个个都震惊的看着地上的尸体,似乎那些死去的人,和他们都没有关系。 所有人都在演戏。 可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先前在黑暗里,一定有人对其他人出手。 台上,阿卓信笑得很猖狂,“你们看,这不就减少了一半的竞争者,很简单,对吧,只要杀掉那些敢和你争抢的人。” 台下众人没有回应,全都保持沉默。 阿卓信抬手一指,“第一次筛选结束,现在,进行第二次的筛选。石壁上这些洞口,一共八个,但是只有四个可以到达我们拍卖的地方。” 他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家不要浪费时间,最先到达的二十个人,才有资格参加最后的宝物拍卖。” 他说的是二十个人,而不是二十个队伍。 如今这里的人已经分成了不同的小团体,就安定王和温恩这两边人马来说,加起来就有七个人。 其他的小团体虽然有多有少,可二十个名额的话,最多也就四个队伍。 阿卓信这个变态,做事果然够狠。 在阿卓信说完之后,并非每个队伍都往洞口移动,其中有一个佝偻着背的瘦小人影,不动声色的往台上的方向移动。 温恩最先注意到那个人,扯了扯温婉的袖子,示意她往那个方向看。 “从这个人的步伐来看,应该是有本事的盗贼。” 温恩轻声说。 温婉应声,“看来他是想直接去偷那几张舆图。可惜,他过不去。”Www.XSZWω8.ΝΕt 像是印证温婉的话,那个瘦小人影刚摸到舞台的边缘,地面上突然激射出无数短剑,那人根本没机会靠近,就被射成了筛子。 阿卓信看见这一幕,便仰头笑了起来。 “对了,想要直接从我手上抢走宝物,也不是不可能,就是……” 说到这里,他笑容猛地顿住,取而代之的是蓄着杀意的目光,“只要不怕死,就来抢!” 刚才那一幕,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震慑住了。 众人冷漠的收回视线,纷纷往不同的洞口走去。 须臾的功夫,在场的人就走了一大半。 闵兹拿出一个罗盘,掐着手指在计算什么,片刻后,他对温恩道: “主子,我们走乾卦方向。” 温恩还没回答,安定王却睨眼看来,“你懂五行八卦?” 闵兹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曾经跟一位行内大师傅学过几年。既然主子让你们跟我们一起走,放心,我一定平安带着你们到达拍卖地。” 顿了顿,他又沉声道:“不过,到了地方,我们不会帮你们争夺宝物。” 在闵兹看来,温恩只是说要护着这位姑娘,可没说要参与进其他的事情里。 所以闵兹说这话的时候,温恩虽然皱了皱眉,却并没有阻止。 一个临时结盟而已,安定王原也没指望会一起走到最后,所以便欣然同意。 安定王想了想,头一回,竟然主动询问温婉的意见。 “你觉得他选的方位,可行?” 从先前温婉要求换位子,就说明温婉也是懂五行八卦的。 温婉淡淡的回答:“从阵型上看,乾卦和离卦方向都有生机,所以,可以一试。” 闵兹听她说完,惊了一瞬,他挑眉问:“你也精通五行八卦?” 温婉:“呃……略知一二而已,不算精通。” 在这里的人,还不知道她那“略知一二”的含金量,唯一知晓事情的温恩,却与荣有焉的轻笑一声。 闵兹是有狐疑的,毕竟,他也只计算出一个有生机的方位而已,但温婉却说出了两个。 * 山洞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进入了不同方位的洞口。 和温婉他们一样,选择进乾卦位的,还有另外两拨人,都是人数很少的人,一拨三个,一拨竟然只有两个。 临进洞口之前,温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阿卓信的方向。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阿卓信似乎格外关注他们这一队人。 难道,是认出了温恩他们? 可若非温恩主动出声暴露,连温婉也没把他们认出来,更何况阿卓信。 如果不是,那阿卓信到底为何特别留意他们? “姐姐,你走我前面,不要离太远。我会保护你的。” 趁着安定王在前方,温恩靠近温婉,小声的呢喃。 温婉应了一声,这才收回纷乱的思绪。 这个洞口很窄,洞里很黑,全靠夜明珠微弱的光芒才能看清前路。 出乎温婉的预料,另外两拨人也分别拿出了夜明珠,其中一人拿出来的夜明珠,居然比温婉手上这颗还要大。 果然是帝京里的权贵,看看,人手一颗夜明珠,端的是财大气粗。 温恩将温婉羡慕的眼神看在眼里,忍不住又勾了勾嘴角。 “姐姐,你用不着羡慕,等出去了,我给你买更大的。我们只是为了避人耳目,才没有用最大的夜明珠而已。” 他又想了想,“对了,我库中有一颗碗口那么大的,我送给你。” 碗口那么大的? 那得值多少钱? 温婉怀疑他在吹牛,哄她而已。 走在温恩旁边的闵兹听见这话,却平地一个踉跄,着实受了一番惊吓。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殿下说的那颗碗口大的夜明珠,是漠北皇室至宝,是大祭司每年祭祀的时候要用的法器! 闵兹说不出此时此刻心里的感觉,就有种地主家的傻儿子,被白莲花哄骗败光了家财一样。 “姐姐,我库房里现在好多好东西,都给你留着……” 嘴巴这么甜的弟弟,到底要在哪里找啊! 温婉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她正要客气两句,就听走在前面的安定王脚步一顿。 隔得远,安定王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见两人脑袋凑得很近,还在蛐蛐什么,便沉了脸色。 “男女有别!” 当着他的面,跟他儿媳妇儿多说什么话? 安定王看温恩的时候,跟看浪荡子一个样,已经在考虑要不在这里就跟他们分道扬镳算了。 温恩也对安定王不满意,这种危险的地方,安定王和沈御都让温婉进来,他们根本没把姐姐的安危放在心上! 第二百三十二章 目标是你 眼看一老一小剑拔弩张,温婉赶紧站出来当和事佬。 “知道了。” 温婉冲温恩使了个安抚的眼色,主动和他拉开距离。 安定王的脸色这才缓和些许。 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起初,山洞里还能听见前方人的脚步声,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整个通道安静极了。 起初,温婉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异常,直到头顶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 她吓得一激灵,再抬头往前看去的时候,便已经看不见其他两个小队伍。 清醒过来的温婉,这才发现不只是她反应迟钝、脚步虚浮,走在前后的安定王和温恩,表情也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不好! 她心里咯噔跳了一下,一脚踹向安定王的小腿,又一巴掌拍在温恩的肩膀上。 “你们醒醒!” 安定王和温恩迷蒙的眼神渐渐清明,再看周围的情况,也是一阵心惊。 他们竟然什么时候思绪混沌的都不知道。 回过神的安定王和温恩,分别叫醒了前面的阿绍和后面的闵兹几个。 他们立刻警惕的将阵型缩拢。 安定王捂住口鼻,眉头拧成了山川,“大意了,应该是迷魂香。” 温恩也点了点头,一脸后怕的看向温婉,“还好你清醒了。” 对于迷魂香这种东西,就已经超出她的知识范畴了,她也一脸迷茫,“我只是听见上面有动静才醒的。” 这方面,还是老江湖闵兹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倒是听说过有一种极其厉害的迷魂香,无色无味,且至阴至柔的,只需要一点点粉末,就能让数十人丧失五感。” “但因为至阴至柔,所以对男人的影响最大,越是武艺高强的人,受影响也越大。”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竟然有种这特别的迷魂香。 温婉也算是长见识了。 闵兹道:“不过也不用太紧张,被迷住的人,一旦醒过来,这香就没什么作用了。” 听起来,这种迷魂香,倒是方便用来对付特定的人。 这么一想,温婉脚步一顿,神情瞬间严肃不少。 她仰起头,声音微微发颤,“你们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几人跟着她的目光往洞顶上看,黑漆漆的岩壁,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温恩说:“没有声音。” 其他几人也附和点头。 温婉脸色越发阴沉,对安定王说:“王爷,我给你的小瓷瓶呢,这会儿……我觉得应该拿出来用一用了。” 安定王见她神色,也不含糊,立刻将瓷瓶拿出。Www.XSZWω8.ΝΕt “我来做标记。” 一行人重新开始前进,每走两三步,安定王就洒下一些萤石粉。 萤石粉发出绿幽幽的光芒,不甚明亮,在黑暗的山洞里却很显眼。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走在最前面的阿绍脚步一停,惊恐的叫了一声。 安定王不悦,“吼什么?有什么好大惊小……” 那个怪字他还没说完,就看见了前方的石壁上,散发着点点绿幽幽光芒。 “这是……”安定王握着小瓷瓶的手不自觉握紧。 温婉倒是没有太过惊讶,但脸色也很不好看。 “看来,我们一直在绕圈圈。”她无奈的叹气,“这条通道,很有可能是一个迷阵。如此的话,我开始听见的声音,很有可能就是机关发动的响声。” “机关?”温恩皱了皱眉。 温婉应声,“对,迷阵里的机关,怕是来头不善。” 闵兹却不赞同她的观点,“不可能啊,我算过阵势,不可能会出错,按照入口方位,乾卦应该是最安全的。” “应该?”温婉薄凉的挑了挑眉,“如果卦位没有变动的话,这条通道的确该是最安全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闵兹冷声问:“哪里不一样?” 温婉抬眸,“你难道没发现,有人故意让我们和另外两个队伍分开了吗?” 闵兹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温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你们想想,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整个通道里的人,那为什么不选可以直接放倒所有人的迷魂香?” “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却选一种有针对性的迷魂香,对武艺越高的人,效果越好的香?” “论功夫,还有谁比得上……”温婉说到这里,目光移向安定王。 安定王的地位,都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武艺肯定弱不了。 安定王察觉到她的视线,后背也是一凉。 他难以置信的问:“你是说……藏在暗处的人,可能是为了针对我?” 不等温婉回答,他又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就那么肯定,我一定来这一趟……” 说到最后,连他都说不想下去了。 见他的反应,温婉抿了抿唇,低声说:“看来您是猜到了。那封帖子和舆图的消息,应该都是有人故意送到您的面前的。” 安定王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毕竟,送消息和帖子到他手上的,是他最信任的幕僚之一。 年过半百的安定王,那一瞬间耷搭着肩,眼神也黯淡无光。 在战场上都能将后背交给兄弟的人,突然被信任的人背刺,一时半会儿也难免低落吧。 温婉却没时间纠结这个,她直接问温恩,“我问一件事,你能实话告诉我吗?” 当着安定王的面,她说话很注意分寸,丝毫不敢表现出和温恩是旧识。 温恩点了点头,“你问。” 温婉:“漠北王庭丢失的宝物,果真是端朝的兵力舆图吗?” 闻言,不只是温恩一惊,周围几个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安定王心头尤其疑惑,先前台上之人展示舆图的时候,他分明看了,舆图是真的。 可温婉既然这么问,应该是有所察觉。 闵兹一脸警惕,似乎是想阻拦。 温恩抬了抬手,挡住了闵兹,沉声回答温婉。 “漠北王庭,丢的从来不是端朝兵力舆图。” 闻言,温婉的一颗心,终于沉到谷底。 “那这次的拍卖根本就是阿卓家做的一个局,而做局的目的,就是为了您……” 她顿感无力的看向安定王。 安定王依旧难以相信,“我现在认可你有几分本事,可你也不能无端揣摩出如此惊天阴谋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通道求生 温婉声音淡淡的,“我可不是无端揣测。” “阿卓家被漠北皇室一路追击,为何能顺利通关进入端朝?为什么来到帝京之后,他们便对外放出消息,说手上有端朝的兵力舆图?” 即便这个推测不可思议,但当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推测,那这个推测大概率是真相。 一个凭本事挣得异姓王爷身份的人,即便这些年养尊处优,在朝廷上被打磨掉了锐气,骨子里的睿智依旧尚在。 安定王如此反应,也不过是难以接受而已。 所以,温婉没有和他争论,她只需要给他时间消化。 果然,安定王质疑的话说完之后,便垂头沉思。 幸好,铁血将军出身的他,没有给自己太多伤感的时间。 安定王抬眼看向温恩,话却是对温婉说的,“他说漠北王庭丢失的不是舆图,可信?” “……”果然还是被他瞧出端倪了,温婉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可信。” 安定王眉头一皱,“好,我就信你一回。接下来,你可有应对之法?” 温婉缓声说:“乾卦位原本为生位,如今机关改动之后变成了死位,要想直接从死位求生难度太大,所以……” 她目光犀利的扫向前方,“我们得逼阿卓家在死局里留下生机。” 众人听得一脸疑惑。 温婉笃定的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次针对您的杀局,是阿卓家族走投无路之下,给幕后之人的投名状。” 她冷笑一声,“你们想想,阿卓家族要杀您,却不敢杀跟我们同时进入通道的另外两拨人,为什么?” “为什么?”温恩眉眼带笑,很捧场的抢答道:“那是因为这两拨人里,肯定有阿卓信不敢杀的人。” 温婉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没错。阿卓信要是杀了这两拨人,肯定会惹来大麻烦,又或者……他辛苦拿到的投名状,也会因为这些人死了而让幕后之人不敢保他。” 不得不说,一个女人能透过些许信息,将事情分析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普通幕僚能比拟的了。 就连闵兹的眼中都闪过一抹佩服。 安定王点点头,“所以,如果我们能找通道里另外两拨人,就能打开必死局面?” 温婉应声,“对。”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阿卓家这次还有所顾忌。 “不过,我们的速度必须要快。” 洞顶传来的异响渐渐变大,有些许灰尘扑簌簌的往下掉。 众人察觉之后,加快了脚步。 温婉伸手向闵兹要了罗盘,拿到罗盘之后,她就开始不断的查看方位。 每转动一次方向,走在她身后的闵兹眼皮就跳动一下。 眼看经过十多次的变换,闵兹终于忍不住凑到温恩耳边轻声问:ωww.xSZWω㈧.NēΤ “主子,您哪里发现的这么个奇女子?” 温恩一怔,嘴角不自觉扬起,“她很厉害,对吧?” 温恩的眼里绽放着璀璨的光芒,闵兹见状,愣了愣,随即险些被这光亮晃瞎了眼。 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偶尔见到阳光,第一反应是不真实。 闵兹就是如此,他从未见过温恩这样的眼神,震惊的同时,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女人的确很有本事,如果不是对殿下影响太大的话,他闵兹也不是不能容她,可现在…… 闵兹喉头滚动,垂下头,藏住了眼中的杀意。 “嗯,她很厉害。”闵兹敷衍了温恩一句。 温恩咧着嘴笑,表情乐呵呵的,只可惜藏在面具后,没有人看见。 两人说话的功夫,前方正在看罗盘的温婉,突然被安定王扯住胳膊往后一拉。 几乎在她身影往后退的瞬间,一支短箭从前方射来,擦着她的额头飞过,狠狠的扎进后方的岩壁。 温婉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要不是安定王反应快,这支短箭此刻应该是扎在她的眉心处。 温恩看见这一幕,也是吓得丢了魂,他也往前飞扑,只可惜还是慢了安定王一步。 见温婉没事,温恩才松了一口气。 安定王余光看见温恩不顾性命飞扑过来营救的动作,眼中疑惑更甚,他眉头皱了皱,却什么也没说。 “看来机关已经开始运作了,我们得加快速度。” 温婉着急,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温恩沉声对闵兹吩咐,“你去帮忙。” 闵兹应了一声,和温婉并肩走在一起。 两人一边观察地形,一边用罗盘计算方向,可随着时间推进,越来越多机关发动。 温恩和安定王两个功夫最好的人,好几次堪堪将众人护住。 经过两次随机短箭和落石攻击,几个男人身上都多少负了些伤,唯一全须全尾的人,居然是温婉。 终于,前方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说明他们已经快要追上那两拨人。 都是身经百战的人,谁也不会在关键时刻放松警惕,正是这个好习惯,让他们在岩壁突然凹陷,几个黑衣人冲出来的时候,才有最快的反应速度。 “姐姐!小心!” 这一次,温恩反应比安定王快,手拿匕首挡开了黑衣人袭来的长剑。 这一声姐姐响起,为首的黑衣人愣了一下。 生死时刻,这短暂的停顿,就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安定王抓住这个机会,一剑砍向黑衣人的脖子,黑衣人大惊,慌张下只来得及侧开身子。 黑衣人避开了要害,但肩上被结结实实砍中,白骨露出皮肉,鲜血飞溅不止。 狭小的通道,施展不开拳脚,安定王举剑挡在前方,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只可惜,周围的岩壁显然是有猫腻的,那些黑衣人从不同的地方冒出来,在岩壁凹陷的时候,又从不同的地方消失。 要不是场合实在是不适合开玩笑,温婉真想吐槽一句,这可不就是真人打地鼠吗? 若论单打独斗,安定王和温恩谁都不会惧怕,可这些黑衣人借着机关优势,居然占据上风。 “他们就是在拖延时间,继续下去不是个办法。” 温恩手上拿匕首和黑衣人缠斗,说话语气很稳。“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前方两拨人就会离我们越来越远。” “嗯。”温婉神色很冷,“对,不能再拖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都是熟人 在黑衣人再次从岩壁冒出来的时候,温婉毫不犹豫,抓起一把萤石粉就洒了过去。 黑衣人能神出鬼没,不过是仗着通道里光线暗,他们的身影和岩壁乍然一看融为一体的便利。 他们沾上萤石粉,便成了一个发光的活靶子。 “再坚持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温婉轻吼一声,目光灼灼的观察着每一个黑衣人消失和出现的地方。 果然,借着黑衣人身上的荧光,温婉将他们出现和消失的地方都观察到了。 “王爷,你负责挡住黑衣人。恩恩,你负责破坏他们出现和消失的岩壁。” 温婉毫不犹豫的向两人发号施令。 “好。” “好。” 属于不同阵营的两个身居高位的人,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的听从了她的命令。 其他人也没闲着,很有默契的帮着自家主子。 随着岩壁机关被精准破坏,局势很快发生了逆转。 黑衣人能借用的机关越来越少,到最后,他们出现的位置几乎没剩下几个。 温婉等人一步步往前移动。 终于,眼看只剩下三个黑衣人能用的机关,当岩壁凹陷的时候,一个黑衣人嘶吼着,竟然不顾一切,像是要同归于尽一般。 他抓着剑径直冲向了温婉,似乎是察觉出了温婉才是导致他们刺杀失败的罪魁祸首。 温婉原本是在队伍中间的,正常情况下,黑衣人无法靠近她。 可偏偏这个黑衣人的身体明明已经被阿绍的剑洞穿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继续往前冲,冲到了温婉跟前。 温恩一回头,就看见黑衣人的剑尖已经到了温婉面前。 “小心!” 温恩本能的扑到温婉身前,以最快最有效的方式,用身体挡住了近在咫尺的剑尖。 “铮” 一声脆响,黑衣人的剑生生被折断。 原来最后关头,竟是安定王拼尽全力的一砍,将黑衣人的剑砍断。 剑尖滑落,好巧不巧,割开了温恩的裤子。 温婉大惊失色的瞪大眼睛,在黑衣人倒下的时候,她双手颤抖的去查看温恩的情况。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她上上下下的查看他的情况,就见他裸露的大腿肌肉处,竟然有一个鸡蛋大小的肉坑。 她愣了愣,目光呆滞的盯着他的腿。 那个肉坑,周围的肌肉和皮肤狰狞扭曲,形成了恐怖的疤痕,看起来像是很久以前,那个地方曾被挖掉过一块肉。 温恩注意到她的视线,立刻扯了扯长袍,盖住了露出来的疤痕。 “快走吧,不是还要赶上前面的人吗?” 安定王也在催,“对,此地不宜久留。” 温婉脑海里闪过一些黑漆漆的画面,每闪一次,太阳穴就针扎了一样疼。 她收敛思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身体有些不受她控制,往前走的时候,脚步些许踉跄。 * 一行人没走多远,还真赶上了那两拨人。 他们看见温婉一行人,见他们身上都带着伤,也是惊了一下。 不过,就像温婉预料的,当他们赶上这两拨人以后,之后的通道里,就再也没遇上什么危险的机关。 前行的途中,温婉忍不住打量前方的两拨人。 突然,她瞳孔一缩,目光落在了戴着黑狐面具的青年身上。 青年一身青灰色粗布长袍,布料似乎很普通,大街上随便什么地方都能买到,就连他的靴子,也是普通的布靴,看不出个所以然。 温恩见她一直盯着那个人看,便摇了摇她的袖子,用眼神询问。 温婉抬手指了指那人的手腕。 温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眉头紧蹙。 他不明白,那人手腕上不过是一串普通的朱砂手串而已。 朱砂手串,和他身上的布料一样,也是随处可买。 温婉见他茫然的表情,便和前面的人稍微拉开距离后,压低声音说: “这个朱砂手串有黑色小斑点,前段时间,赵氏想要讨好老夫人,专门去乾虚观求开光的朱砂手串。” “但乾虚观这一次开光的朱砂手串与众不同,是观主专程去深山里寻的材料,拢共也就那么几条,千金难求。赵氏花了大价钱,才弄到一条。” 那个青年戴着的和赵氏送给老夫人那条,质地一样。 当时赵氏在老夫人面前邀功,还提了一嘴,这朱砂手串很得贵人喜爱,连嘉柔公主也请了一条回去。 所以,戴黑狐面具的青年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能戴上这朱砂手串,身形和气质又跟孟锦很像,除了他,还会有谁? “应该是孟锦。”温婉倒是不意外。 有嘉柔公主这个靠山,不看僧面看佛面,阿卓信如果还想在端朝有个容身之所,就不敢得罪皇室的人。 阿卓信被温恩一路追杀,早就没有退路,他不确定幕后之人是否会冒着得罪嘉柔公主的风险,来保他。 所以,才有了通道设杀局的畏首畏尾。 许是察觉到别样的视线,孟锦回头看了一眼,温婉已经移开目光,倒是温恩目光森冷的和他对上。 孟锦一怔,不明白这个人为何会用这种目光看他。 难道,是认出他了? * “到了!我们到了!” 前方,有人激动的喊出声。 众人这才发现,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 再往前走,果然就出了通道。 终于得以重见光芒,众人在看清眼前的状况时,却谁也笑不出来。 通道的出口,竟然是一片乱葬岗。 此刻,带着白虎面具的阿卓信,坐在一个坟堆上,一手拿着一卷舆图,另一只手像是受了伤,以奇怪的姿势垂着。 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神态悠闲的看着面前混战的一群人。 看样子,混战的人群分属于几个不同的队伍,他们相互杀得红了眼,每一次攻击都下了死手。 有个被刺中胸膛的人倒在阿卓信脚边,他缩回脚,嫌弃的踹了那具尸体一脚。 “晦气。别弄脏了我的鞋。” 他又仰头对那群混战的人说:“你们看,又有一波人来了,你们得快点减少人数啊,记住,只有活着的二十个人,才能参加我的拍卖会。” 说话的时候,阿卓信挑衅的看向了温恩的方向。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用口型说了一句。 “我知道是你。” 第二百三十五章 局势反转 所谓的宿敌,便是你死我活。 阿卓信和温恩四目相对,彼此的眼中都燃烧着冲天杀意。 面对阿卓信的挑衅,温恩没有退缩,他只冷冷的扬起笑,说了一个字。 “来!” 混战中的人还没分出胜负,从乾卦位通道又冒出来一行人,杀红了眼的很快就想挑软柿子捏。 这个时候,温婉他们合作之后的优势就极其明显,他们人多,其他人果然不敢率先对他们下手。 孟锦身边只两个人,他看起来又不像个练家子,立刻就被人盯上。 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人冲向孟锦,原本以为这样的弱质郎君,以他们的本事定能轻易拿下。 谁知那两人刚近孟锦的身,突然腿一软,便跌在了地上。 温婉一行人隔得近,正好看清那两人的表情变得痴傻,像是被什么餍住了。 “这是……” 温恩瞳孔缩了缩,似是想到了什么,对温婉道:“孟锦身旁的两个青年善用毒。” 用毒高手? 温婉倒是诧异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温恩是怎么看出来的,不过既然他如此笃定,想来是错不了。 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照面就被放倒,这一幕,给足了震慑,其他人悻悻的,便歇了拿他们开刀的念头。 只可怜距离孟锦很近的那两个人,虽然身手也不错,可被其他人袭击后,眼看就要惨死在刀下。 温婉一咬牙,急急地开口。 “所有人住手!” “阿卓家根本没有什么端朝兵力舆图!从始至终,他们都是在哄骗大家入局而已!” 当温婉说出兵力舆图这四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了一瞬。 似乎没有人想到,竟然有人直接将东西说出来。 兵力舆图,涉及到江山社稷。 所有人心知肚明,却没有人把“兵力舆图”这几个字直接当众说出来。 今日来这里的,必定是帝京各大世家的势力,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佯装是来买宝物,这就是从政者的掩耳盗铃。 只要没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那就只是宝物的争抢,无论谁拿到手,都能全身而退。 可一旦窗户纸被捅破,那今日参与这个拍卖的世家,便会被冠上“动机不纯”。 当今圣上疑心重,若是被他得知有人私下争夺这东西,怕是会给整个家族招祸。 像孟锦这种,为了夺图去讨好圣上的,也不是没有,私下拿到手送去邀功还行。 可当窗户纸被捅破之后,即便他拿到图纸,再将图送上去,圣上会信? 无非是众目睽睽之下,不敢昧下,才勉强上交而已。 失之毫厘,邈之千里。 安定王也没想到,温婉竟然直接撕开了遮羞布。 老实说,他也不赞同这么鲁莽的做法,因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就会成为所有人的公敌。 只有温恩,无条件站在温婉这边,只握紧了匕首警惕周围。 众人往温婉的方向看过去,见出声的是一个女人,立刻有人嗤之以鼻。 “你一个女人懂什么?” “别信口开河、危言耸听,嘴巴这么讨人嫌,老子先宰了你图个清静。” 这些人,一边否认她的说辞,一边同时往温婉所在的方向杀过来。 安定王和温恩都往前站了一步,即便敌众我寡,他们也没有丝毫畏惧。 温婉的后背也惊出冷汗,她脸色微白,却也咬着牙冷静的说:“王爷、恩恩,趁他们攻过来,揭开他们的面具!” 闻言,安定王和温恩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既然要捅破窗户纸,那就索性将窗户纸撕个粉碎。 其实这一招,温婉也极其冒险,如果不是对安定王和温恩的功夫有信心,她绝不敢行这险招。 幸好,安定王和温恩都没有让她失望。 当那些人冲过来的时候,他们一左一右相互配合,一人佯装攻击,一人顺势揭下面具。 于是,现场的气氛变得很诡异。 面具掉落之后,竟然都是熟人。 “咦?你不是周大人家的门客吗?上次品茶会,咱们还见过。” “啊,原来是李将军家的二公子,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 “王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唉,这不是听说有人打着兵力舆图泄露的旗号,做坑蒙拐骗的事嘛,所以专程来探个究竟。” “我也是冒险来一探究竟。干系重大的舆图,怎么能落入歹人之手?那必须得替朝廷抢回去啊!” “咦,孟大人也来了啊,看来大家都是为国尽忠的同道中人。” “都怪这歹人狡诈,一张面具,让我等险些戕害了同袍。” 先前还杀得面红耳赤的一群人,一转眼便相互寒暄。 所有人的说辞都惊人一致。 他们可不是来抢舆图的。 他们是为了朝廷,前来打探虚实,如果真有人危害端朝江山社稷,他们作为朝廷臣子,必定要替朝廷惩奸除恶。 冠名堂皇的理由,让人挑不出错处。 阿绍一脸茫然的缓缓放下剑,似乎不敢相信,原本混乱的局面,就这样解了? 以这么……特别的方式。 “这、这……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安定王取下面具,眼中的赞赏已经藏不住,他带着一种骄傲的语气,替阿绍解惑。 “其实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说到底,还是强者为尊,只要本王露了脸,他们就知道,他们杀不了我。” “与此同时,他们彼此又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尛說Φ紋網 “你说……他们不能杀光所有人灭口,又被其他人知晓了身份,还敢明目张胆的抢舆图?” 阿绍换位子想了想,竟然觉得是这个道理。 既然杀不掉,便只能粉饰太平。 先前还在口吐芬芳指责温婉的两个人,更是抱拳向温婉行礼。 他们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好姑娘出声提醒,否则我等今日怕是要铸下大错、误杀同僚。” 误杀…… 温婉的视线越过两人,落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上。 她叹了一口气,没吭声。 混乱的局面破了,接下来就没她需要做的事了。 在场的人中,安定王身份最高,多年的朝堂浸染,他虽心头对这些人不屑一顾,却也知道此刻最该率先处理的是什么人。 他抬手一指远处的阿卓信,“各位,既然大家心意一致,那就不能让奸人跑了,否则怎么向朝廷交代?” 第二百三十六章 通敌罪名 站在坟头上的阿卓信,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怎么一转眼局面就彻底逆转? 让所有人暴露身份,便有了忌惮不敢作为? 这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方法? 未免……太过简单、想当然了! 她就真不怕,身份暴露的人鱼死网破,杀光所有人灭口? 哦,对了,安定王武艺高强,这些人没有一定能杀死他的把握。 不只是安定王,还有孟锦,孟锦身后有嘉柔公主。 这些人连杀安定王都没有绝对把握,更何况再加一个孟锦。 所以,才让看似简单的方法,有了实施的可能。 简直、简直是匪夷所思…… 别说阿卓信此刻难以接受,其实温婉拢在袖子里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她何尝不是放手一搏罢了。 但凡安定王的威慑力不够,但凡他和温恩不能相互配合以最快的速度让所有人暴露,但凡不是因为孟锦也在……仦說Ф忟網 她刚才的做法,不但不能起作用,反倒会加快招来杀祸。 幸好,一切都刚刚好。 “奸人”阿卓信,此时便成了众矢之的。 阿卓信打着将众人分而划之,最好有人趁乱把安定王杀了的主意,谁知道温婉兵行险招,让众人调转枪头,将所有矛头指向了他。 阿卓信的随从见状,头皮阵阵发麻,劝道:“主、主子……要不、要不我们撤……” 他话没说完,阿卓信一脚踹到随从胸口,踢得那随从喷出一口鲜血。 “废物!现在撤不撤,都是死!” 杀不掉安定王,就得不到贵人庇护,这普天之下,就没有阿卓家族的立足之地。 丧家之犬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 阿卓信的表情渐渐变得疯狂,将手上的假舆图一扔,然后往后退了几步抬起手。 他指向温恩的方向,“今日,我阿卓信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说完之后,他仰头哈哈大笑,“你们这群自诩端朝忠臣的人,怎么不看看安定王身边站着的人是谁?” “啊,你们不认得,我可是认得的。他就是漠北皇子郁祁霆!” “安定王,就算我杀不了你,但你和漠北皇子合作,就是通敌卖国,这个罪名,不但你要死,你们沈家也要灭九族!” 闻言,众人一惊,不自觉往安定王身边的温恩看过去。 此刻,其他人的面具皆已经揭下,反倒是温婉一行人,除了安定王和阿绍,其他人竟然还带着面具。 孟锦扫了一眼温婉便移开目光,他沉声问安定王:“王爷,那奸人说的,可是真的?您身边这人,是漠北皇子?” 那一刻,世界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安定王的身上。 通敌卖国,一个可以灭九族的重罪。 这罪名别说坐实,就是沾上一点儿都得丢了性命。 “王爷,不是我等不信您,实在是漠北皇子身份特殊,所以不得不确认。” “对,让他取下面具!” “漠北皇子郁祁霆是如今漠北王庭的重要人物,我看过细作送来的画像,我能认出他是不是漠北皇子!” 帝京世家大族,消息渠道灵通。 漠北皇子郁祁霆从民间回归漠北皇室,这个消息对每个大势力来说都很重要,今日来这里的,又都是各个家族里的精英人士,还真巧了有人见过他的画像。 如果温恩身份暴露,深入敌营的帝国皇子,会是个什么下场便不言而喻。 同时,安定王和沈家也必定会受牵连。 温恩气得牙根儿发痒,咬牙低吼:“阿卓信,我要剁了你喂狗!” 阿卓信双手一摊,“黄泉路上,有你陪我,我也不亏……在阳间我得不到你,在阴曹地府,我们再续前缘如何?” 死到临头的阿卓信,已经没有礼义廉耻可言,竟然当众说出这种厚颜无耻的话。 温恩提着匕首,就往阿卓信的方向冲,刚往前两步,就被其他人拦住了去路。 “取下面具!” 抓住漠北掌权的皇子,可比抓一个心思歹毒的奸人功劳要大,这个道理谁都懂。 安定王从头到尾都沉着脸,阴沉的脸色像是凝聚着狂风暴雨。 他目光犀利的看向温恩,手上的长剑也指向他。 “取下面具!” 温恩无惧,却下意识的往温婉的方向看了一眼。 安定王冷声怒吼:“你看她做甚!如你真是漠北皇子,本王也要一剑杀了她这个不守妇道的叛徒!” 安定王愤怒到了极致,枉他先前还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竟是个如此货色! 一个女人,不守妇道已经是不可活,更何况还可能是敌国细作,那就更没有活命的理由。 温恩从不畏惧死亡,所以当众人的剑都指向他的时候,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可…… “辱我便罢了,她嫁与你沈家,也算你沈家之人,你竟然仅凭他人之言就对她喊打喊杀!” 这口气,温恩着实忍不了。 他后退一步,索性一把将温婉扯到了身后。 他转过头,双目猩红的说:“姐姐,你可后悔嫁到沈家?只要你说一声后悔,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带你走!” “恩恩……”温婉禁不住有些哽咽。 温恩:“姐姐,别怕,大不了一起死。我这条命是你救下来的,已经多活了这么久,足够了!” 温婉知道温恩骨子里是个会发疯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说的这些话绝不是随便哄她。 但是,她不想死啊。 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干嘛要死呀死的? 她清了清嗓子,轻轻拍了拍温恩的肩膀,安抚道:“稍安勿躁。” 许是她的态度很镇定,倒是让温恩眼中泛起疑惑,便下意识退开了些。 温婉上前一步,语气很轻松,她抬头看向众人。 “各位大人怎的如此轻易受奸人挑拨?奸人说他是漠北皇子,你们就信了?” 她装模作样的摇头,“唉,实话跟大家说吧,他啊,就是我一个远房表弟而已。你们要看他的真实面目,我取下给你们看不就行了?多大点儿事。” 温婉说得轻描淡写,反倒让众人生起疑惑。 她也不耽搁,冲温恩笑道:“弟弟过来,姐姐帮你取面具,他们要看,就给他们看好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意外突生 就这样取下给众人看? 温恩心里也直打鼓,可说这话的人是温婉,别说只是取下面具,就算要他这条命,他也会照做。 所以,众人便见被称为漠北皇子的男人,听话的乖乖走到了娇小的女人面前。 因为身高差距,男人还体贴的微微弯腰,让女人能够更轻松的替他取下面具。 “别怕。” 靠近之后,温婉温柔的将这两个字的安抚还给了他。 温恩低垂眉眼,“嗯”了一声。 温婉捧着他的面具,轻轻揭下。 许久不见,面具下的他,五官并没有变化,只是皮肤较之前黑了一点,但也并不夸张,反倒是有种小麦色的健康美感。 温婉把玩着面具,抬头看向之前说见过漠北皇子的人。 “你可仔细瞧瞧,他是漠北皇子吗?” 那人走上前来仔细看,似不放心,还用手摸了摸温恩的下颚。 他确定之后,沉声说:“我检查过,他没有戴面具。而他的这张脸,也的确和漠北皇子的画像完全不一样。” 这话一出,阿卓信表情立刻变得扭曲。 其他人则是纷纷小声议论。 “我看也不像。漠北皇子如今可是王庭炙手可热、大权在握的人,别说深入我端朝腹地,就是进入端朝的地界,也多的是人替他跑这一趟,他没必要亲自冒这个风险。” “对啊,而且我听说那郁祁霆为人狠辣、暴戾,可不像会好脾气宠小娘子的人,实在是对不上号。” “我看,这就是奸人的挑拨离间之计。”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奸人设计让我等自相残伤还不够,竟然还想着挑拨离间,该杀!” 安定王也不含糊,立刻趁势大喝一声,领着众人往阿卓信杀去。 阿卓信口中嚷嚷着什么,可无论他说什么,其他人都不再相信。 眼看大势已去,阿卓信气得双目通红,他在随从的护卫下遁入了其中一个通道。 温恩犹豫了一下,对温婉说:“姐姐,你留在这儿,等我解决了阿卓信,再来找你。” 他有些不放心温婉,扫了一眼随行的人,目光从闵兹身上移过,点了后面一个高壮的青年。 “你留在这里护着她。护好了,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你就自行了断!” “是。”那人拱手应下。 温恩一把扯住闵兹,“你跟我去追!” 闵兹眼中精光一闪,应了一声,便跟着温恩离开。 温婉抬头看去,就见一群人相继追入了山洞。 不到片刻,这个乱葬岗上就只剩下几个人,温婉和温恩留给她的侍卫,还有几个受了伤不方便移动的人。 她们彼此保持着距离,谁也没有跟其他人攀谈的意思。 趁着等候的功夫,温婉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个乱葬岗地形奇特,后方是内含溶洞的高山,前方是延绵的茂密树林,林中杂乱,一时寻不到出路,也不知道这密林后会是什么地方。 山中天气多变,前一刻还有些许阳光,不过盏茶的功夫,竟然阴云密布。 天空阴沉沉的,像是一场大雨很快就会到来。 乱葬岗,本就是一个极其渗人的地方,加上此时的诡异天气,更是让人心生恐惧。 那几个受了伤的人,许是失血过多,竟然期期艾艾的乱吼乱叫起来,一会儿有鬼,一会儿有妖怪的,吵闹得很。 温婉胆子虽然不小,可在这种情况下,也难免有些毛躁起来。 她不断的看向王爷和温恩离开的那个通道。 通道口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突然,一声狼嚎从密林中响起,低沉的吼声伴随着云层上方传来的轰隆雷声,吓得在场几人都打了个寒颤。 温恩的侍卫也是精挑细选的,见状便开始在周围捡干柴。 “天色太暗了,趁狼群还没来,我先拾柴生火。” 温婉应了一声,可眉头还是紧紧拧着,“怕就怕,这雨下得太快……” 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温婉话还没说完,一颗豆大的雨滴便砸在她的鼻尖上。 完蛋! 狼群肯定是被那些尸体和鲜血引过来的,生不起篝火,他们这些人就会成狼群口中的猎物。 “怎么办?”侍卫担忧的问。 温婉扫了一眼身后的高山,“只能避进洞中了。” 侍卫还有些犹豫,“可山洞里的机关……” 温婉抿唇道:“我们选一条有生机的通道,只要别太过深入,风险便小很多。” 先前她就算过,乾卦和离卦方向都有生机,乾卦是他们进的那条通道,已经被改了机关,这条离卦位的通道应该还算安全。 雨越下越大,转瞬就将地面湿透。 温婉对那几个重伤的人喊了一声,示意他们也跟着进山洞,然后才在侍卫的护送下退到山洞里。 几个受伤的人,被雨一淋,反倒是清醒了些,一个个相互搀扶着跟了进去。 通道很窄,外面的人往里走,里面的人就得往后退。 温婉算了算距离,不过是离通道口只有七八米的距离而已,还能勉强看见洞口的光。 “姑娘,不能再往里走了。”侍卫说。 “嗯。”温婉也清楚,所以轻靠在石壁上,不再移动。 窄小的通道里,人一多,空气便很难流通,血腥味夹杂在空气里,让温婉胃中忍不住翻腾。 她脸色渐渐发白,扶着石壁弯腰干呕。 侍卫见状便有些着急,他匆匆去摸腰上挂的水壶,手上一空,再左右寻找,便见那水壶被落在了前方的地上。 “姑娘稍等,我去去就来。” 不过五六步的距离而已,侍卫从其他几人中间的缝隙挤过去再折回来,不过须臾的功夫。 可当他回到原地之后,却发现先前温婉站的地方,哪里还有她的人影。 “姑、姑娘?” 侍卫吓得魂都快丢了,话都说不利索。 “姑娘!” 侍卫又扯着嗓子对通道深处喊了几声。 可幽幽的山洞里,除了些许回声,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侍卫头皮发麻,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慌张的侍卫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已经摸到了他的身后。 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咽喉被人从后一剑洞穿,到死的时候,他都还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前方。 第二百三十八章 猜到真相 黑暗中,温婉缓缓坐直身体,背上传来清晰的疼痛,擦伤肯定有,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先前她靠在石壁上干呕,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再抬头的时候,就见一人手拿匕首,已经往她刺来。 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连惊呼都来不及,只能本能的往前方一扑。 也不知道触碰到什么机关,她身体一空,然后便一路往下滑,最后落到了一个陌生地方。 这样的黑暗,似曾相识。 一股由衷的恐惧渐渐从心底升起,她说不清那种感觉,像是全身的毛孔都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的空洞的疼。 突然,脑海中炸裂的一阵刺痛。 温婉捂着太阳穴,额头冒出汩汩汗水。 恍惚中,记忆里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出。 “姐姐,吃下去,吃下去你就能活……” “姐姐……姐姐……” 耳边一直萦绕着微弱的喘息声,那是温恩的声音! 他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弱,带着对整个世界的不甘和对她的不舍依恋。 记忆里满世界黑暗,只有声音。 伴随着温恩一次比一次虚弱的呢喃,温婉终于听清了,夹杂在他呢喃里的,还有一种声音。 有节奏的,很微弱的声音。 像是…… 咀嚼声! 记忆里的血腥味瞬间充斥满整个口腔,温婉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 她终于想起来了,那是温恩往她口中塞的生肉。 生肉难以下咽,她便一直嚼啊嚼啊…… 她不敢去细想,山谷中的地下道观里,他是哪里找来的生肉! 她也不敢去想,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将这生肉喂入她的口中! 原来那七天,她竟是靠这样的方式活下去的么? 温婉的手已经摸到了夜明珠的位置,但因为回忆带来的冲击太大,她竟是全身都在颤抖,连将夜明珠拿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恩恩……” 你怎么能这样…… 温婉鼻头酸涩,眼眶早已经被泪水蓄满。 并不完美的他,刚出场时表现得并不好,被厌恶成了理所当然。 若不是她心怀遗憾,将他当成了弥补遗憾的工具,兴许她也不会对这样的人伸出援手…… 可就是这样的他,像一个从来没有吃过糖果的乞丐,捡到了别人随手扔在地上的棒棒糖。 他没资格嫌弃棒棒糖上的灰尘,只一点点的舔舐着,品尝人生里唯一的一点甜味。 然后……便对扔下棒棒糖的人心生感激,没心没肺的回报了他的所有。 她可怜的恩恩…… 他怎么可以这么傻。 黑暗中,温婉就那么无声无息的哭着。 来自对温恩的愧疚,将心头的恐惧全部冲散。 连如斯恐怖的时刻都经历过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温恩追着阿卓信进了山洞,此刻生死不明,与其在这里自怜自艾,为了过去愧疚,倒不如想办法出去帮忙。 虽说不一定能帮上忙,但如果她被困在这里,只会给其他人拖后腿。 就像上次…… 她不也是靠着温恩的牺牲才活下来的? 她出事了,还不知道恩恩会急成什么样。 还有沈御,他也快回来了吧,也不知道在她离开和她死亡之间,他更能接受哪一种? 思绪纷乱,温婉擦了擦眼泪,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终于恢复力气拿出夜明珠,借着微弱的光亮,这才勉强看清此刻的环境。 这一看之下,她吓得跌坐在地。 一道深渊横在她的面前,距离她的脚尖不过寸许的距离。 但凡她稍微往前动一动,就会跌入谷底。 她脸色发白的往后缩了缩,往周围看了一圈,便发现头顶上有一个一人宽的洞口。 她应该就是从那里滑下来的。 “好险!” 洞口和深渊的距离如此近,只要人从上面滑下来,就会掉进深渊摔死。 得亏她身材娇小,冲击力不够,这才落在了深渊边缘上。 “谁在上面?”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在空旷的地方显出些许缥缈。 而温婉听到这个声音,神色一禀。 “王爷?” 温婉小心翼翼的趴在岩石边缘上,一点一点将脑袋探出去往下看。 就见深渊下方,大概两米的地方,安定王一手抓着插入石壁的匕首,全身悬空的挂在石壁上。 安定王也看清了她,先是一喜,随即便眉头紧蹙。 “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温婉:“说来话长。还是先救您上来吧。” 安定王睨了她一眼,“你救不了我。” 不是安定王看不起她,实在是温婉一点儿功夫都不会,力气也不够大,想靠她救他上去,必然不现实。 而他…… 安定王叹了一口气,“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怎么会,您别急,我出去了找人来……”温婉话说到一半,才看清了他胸膛上的异常。 安定王身穿一身玄色长袍,所以染血之后并不明显,先前光线暗,她没看清,这会儿看清楚了,便头皮阵阵发麻。 一道狭长的口子,从肩膀到正中,皮肉翻飞,森森白骨。 伤成这样,他竟然还悬挂在峭壁上,也不知道之前坚持了多久。 从战场上拼杀下来的王爷,能让他亲口说出坚持不了多久这种话,应该是情况很不乐观吧。 温婉的眼眶越发酸涩,哽咽着说:“您别急,我会的可多了,好几次都是我帮着沈御绝处逢生的!不就是个藏着八卦阵的溶洞而已,我定能找到出路,您信我!”尛說Φ紋網 温婉说着便站起身,举起夜明珠,攀附着岩石边缘准备往前走。 “婉姨娘。”安定王轻轻地唤了一声,便接着数次咳嗽。 温婉脚步顿住,往回看去。 安定王仰着头,眼神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超脱生死的淡然。 他悻悻的扯了扯嘴角,“时间不多,我有几句话要托付于你。如果你能平安出去,就把这几句话带给御儿。” 温婉眸光一暗,抓着夜明珠的手不自觉发紧。 她将喉咙里的铁锈味咽下去,伴随着哽咽声,粗声粗气的道: “好!” 她的果断,再次让安定王扬了扬嘴角。 “婉姨娘,你是个好的,可惜……” 他顿了顿,便转了话头,“本王戎马一生,从不惧生死,所以你告诉御儿,本王也算功成身退,沈家……就交到他手上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身上好香 “王爷……” 温婉想说两句安抚的话,可一开口,对上安定王洞悉世事的眼睛,又发不出声音。 何必再缩说些无意义的谎言。 温婉叹了一了口气,烦躁的咬住下唇。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安定王看她这模样,居然轻轻的扬了扬嘴角。 “婉姨娘,你曾救将军府众人性命,本王知道,些许银钱抵不上这份功劳。是将军府是亏欠了你的……所以,本王给你一份礼物。” 温婉愣了愣。 安定王感慨道:“慧极必伤,要想活得快活些,就要舍得。舍得……将军府的荣华,舍得御儿的情深。” 他顿了顿,缓缓道:“我在云城有个徒儿,姓徐名舟,略有几亩薄田,品行端正,是个良人。” “你若想通了,有一天离开了将军府,他……或许能成为你的退路。” “对了,你要是见到他,只需要对他说,喝大骨汤的老头子藏在歪枣子树下的琼花酿,就便宜他了……” 安定王的声音越来越小,说话间的气息也越发厚重。 温婉见他双眼晦暗,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王爷!王爷!” “您再坚持坚持!万一……” 万一有人来救她们呢,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总还有希望。 安定王似乎很疲倦,只粗粗的应了一声,又絮絮叨叨的念了起来。 “可惜啊,沈家三代单传,到了御儿这一代,更是不成器,到现在都没个子嗣……本王,怕是看不到那天了……” “也不知道御儿的孩子会生成什么模样……” 眼看王爷已经缓缓的闭上眼睛,温婉急得满头大汗,脑袋一热,咬牙低吼: “看得到!沈御有子嗣了!” 许是这个执念对安定王影响极大,他怔怔的抬眸,黯淡的眸子似乎闪过一抹光亮。 只可惜,安定王又悻悻的道:“本王知道你是在哄……” “我怀孕了!”温婉打断了安定王的话,斩钉截铁的说: “我对天发誓,是真的有了沈御的子嗣,绝对没有骗您!” 闻言,安定王原本已经要合上的眼睛再次缓缓睁开。 他怔怔的盯着温婉,“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温婉正要回答,却听轰隆隆一阵轻响。 她循着声音看去,就见石壁上突然被从里面凿开了一个洞,石头滚向外,在深渊边弹了一下,又滚入深渊中。 许久之后,深渊中才响起回声。 温恩和闵兹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他们看见趴在岩石边上的温婉,也是一惊。 “姐姐!”温恩惊喜的叫了一声,“我还以为听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天知道温恩此刻心中有多后怕,他从旁边的通道经过,隔着石壁,隐约听见了温婉的声音。 闵兹说他听错了,温婉根本没有进山洞,怎么可能会在石壁后? 可温恩不放心。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他都不愿意冒这个险,所以他固执的让人合力将石壁凿开。 幸好,幸好,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她遇到危险的可能。 闵兹则是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小說中文網 温婉看到温恩,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其他事一会儿再说,你们真是来的太及时了。快,快来帮忙救人。” 温恩从石壁上的洞口爬过来,看见悬挂在绝壁上的安定王。 他算了算距离,转身对闵兹伸出手,“将龙筋绳给我。” 闵兹却没动,冷着表情劝,“主子,您别忘了他的身份。” “别说了,姐姐说要救人!”温恩声音坚定而果断。 闵兹握着拳头,还是没动。 温恩瞳孔一缩,语气森冷。 “本殿说了,救人!你要是不听本殿的命令,从此,本殿的身边就没有你的位置。” 闵兹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一直效忠的主子,竟然为了救敌人而对他说出如此话来。 “给我!” 温恩大吼一声。 闵兹犹豫了一下,这才不情不愿的从怀中取出巴掌大的一团绳子。 绳子通体透明,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很细,巴掌大的一团展开之后竟然有四五米。 温恩一手抓着绳子,将绳子另一头扔下去。 温婉赶紧轻喊:“王爷,抓住绳子!” 安定王已然濒临绝境,可逃生的机会摆在眼前,即便他只剩一口气,也是不会放弃的。 他咬紧牙关,抓住了绳子。 温恩和闵兹合力将安定王拉上来。 身心俱疲的安定王安全落地之后,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他胸口的伤很严重,温婉让温恩拿了金疮药给他敷上,但也只是勉强止住血而已,还得尽快回到城里去医治。 温恩和闵兹带着安定王和温婉,进入他们凿开的洞口。 回到通道里,一行人在温婉的指挥下往前走。 路上,温恩说起他们追击阿卓信的事。 “这个溶洞里的机关十分诡异,我们一群人追击阿卓信,竟然还是让他逃掉了。” “不止如此,我们在一个岔路口,还被他阴了一手,安定王就是那个时候陷进地面的机关不见的。” “不过阿卓信也没占到便宜,他也受了很重的伤。” 温恩正准备仔细说说经过,却见温婉脚步一顿。 温婉轻蹙眉头,“恩恩,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 温恩不明所以,用力吸了一口气,眼珠一转,又凑到她身边闻了闻。 “果然有味道。” 温婉一怔,又听他补了一句。 “姐姐,你身上好香。” 温婉:“……” 现在是跟她开玩笑的时候? 她琢磨着要敲打他两句,还没说话,便看见远处的光亮。 她面上一喜,快步走过去,便看见前面居然是他们最初进来的时候,那个可以容纳上百人的宽敞山洞。 她抬手指了指来时的洞口,“到了这里,我们只要往回走,就能出去了。” 温恩淡淡的应了一声,却并没有多少欣喜。 他让一名随从背上安定王,又对温婉说: “姐姐,你先带安定王出去疗伤吧。” 温婉皱眉,“你呢?” 温恩瞳孔里萃满杀意,“我……我要阿卓信死!” 不管温婉怎么劝,温恩都不肯动摇,他誓要杀掉阿卓信才肯离开。 第二百四十章 他回来了 “姐姐,”温恩借着身高优势,安抚的摸了摸温婉的头。 “我追踪千里,才找到了这个杂碎,除非亲眼看见他死,否则,我绝不会就此放弃!” 温婉抿了抿唇,“我们出去了也可以再找机会……” “姐姐,我的身份暴露了。” 温恩有些哀伤的垂下眸子,“你知道的,出了这个溶洞,我就必须要离开帝京。” 所以,在这里,他也该和她道别了。 以温婉的聪慧,这个道理,她不会不懂。 她只是…… 温婉鼻头有些发酸,看了一眼离开的通道,又看了一眼趴在侍卫背上,继续救治的安定王。 “姐姐,我……”温恩喉头滚动,嗓音低沉得厉害,“姐姐,我可以抱抱你吗?” 回答他的,是温婉主动上前一步搂住了他。 她搂住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仦說Ф忟網 温恩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之间,偷偷蹭着她的脸颊,像一只向主人撒娇的小猫。 “好一幕情深义重啊。”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对面的洞口响起。 温恩浑身一僵,本能的将温婉护在身后。 “阿卓信。”他犀利的看过去,“正要找你呢,你倒是送上门来。” 像温恩之前说的,阿卓信受了很重的伤,他一只胳膊被砍断,只剩上臂一小节,腹部的衣裳也有偌大一个口子,鲜血几乎染红了他身上的衣裳。 可阿卓信已然疯了,换了旁人早就无法行动,而他竟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边狰狞的笑,一边颤颤巍巍的在怀里掏着什么。 他每动一下,就有鲜血就汩汩的从肚子上涌出,再落在地上。 狼狈又恐怖的一幕,让人头皮发麻。 “还以为只能拉你一个垫背的,没想到还多送了几个。” 阿卓信目光扫过温婉,又扫过安定王,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又是一阵猖狂的大笑。 “好啊,好啊,一个漠北皇子,一个端朝王爷,陪着我阿卓信一起死,老子也算值了!” 说话之间,他终于掏出了怀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拇指长的火折子。 看见火折子的一瞬间,温婉就心头一凉,一个猜测冒出脑海。 她终于反应过来,刚才闻到的那股味道是什么了! 她一把扯住温恩的胳膊。 “是火油!他要烧了这里!” 温恩也是一惊,他瞳孔一缩,没有丝毫犹豫,一手搂住温婉的腰,转身就往出口的通道冲。 闵兹几人见状,也跟着拼命往那个方向移动。 “不自量力,人……还能跑得过火吗?” 阿卓信哈哈大笑,将火折子扔在地上,火焰瞬间往上窜。 浇满火油的山洞,火势一旦起来,根本控制不住,熊熊燃烧的烈焰,最先吞噬的是近在咫尺的阿卓信。 被火焰包围的阿卓信,已经彻底的疯了,他竟然展开双臂,任由大火将自己吞噬。 只听他歇斯底里的冲远处吼道:“温恩!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温恩没有回头,他只有一个念头,要带温婉出去。 背后的火焰越来越近,他能感受到火苗落在他的背上,瞬间烧穿了他的衣裳,灼伤了他的皮肤。 入目之处,满是冲天火光。 温婉只感觉滚烫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渐渐的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她挣扎着往后看了一眼,除了火苗和浓烟,什么也看不见。 温恩带着她这个累赘,速度快不起来,可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都会死在火海里。 “恩恩,”温婉鼻头一酸,缓缓抬起手,落在了温恩的手背上。 温恩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她掰开了他的手。 “恩恩,这一次,换你活下去!” 话音落下,温婉挣脱开他的怀抱,离开的时候,顺势将他往前一推。 那一瞬间,温恩脚步慌乱,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一个转身便向她扑来。 温婉已经做好被火焰吞噬的准备,可温恩红着一双眼睛硬生生将她拉入怀中,又将她护在身下。 “姐姐,从遇见你的时候开始,我就注定了不会独活。” 疼痛袭来,温恩竟然还能扯出一抹满足的笑,“如果注定要死,能和你死在一起,也是老天给我的一份恩赐。” “姐姐,”温恩将她搂得紧了一些,“姐姐,我喜欢你,以一个男人对女人的……” 他的话,终究没机会说完。 一道罡风袭来,银色的金属长鞭像一条弯曲的蛇,瞬间缠上两人。 持鞭人的力气极大,猛地一拉,竟然生生将两个人扯出了火焰的范围。 温恩反应极快,也不管来人是谁,借着这个力道再次用力狂奔。 因为多了一个助力,这一次,温恩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竟然堪堪躲过了袭来的火焰。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久到温恩以为,下一瞬他就会体力不支倒下时,眼前终于光明重现。 恍惚中,他脚步踉跄的摔了出去。 许是没有止住势头,温恩抱着温婉摔出洞口,竟是直接从码头往前滚,双双落入水中。 温婉只觉眼前一亮,又是一黑,整个身体就往水下沉。 刚逃出火海,又要溺水而亡? 这还真是冰火两重天。 思绪纷乱间,有人倾身过来,双手搂住了她的腰,托举着她往上升。 温婉冒出水面,终于得以大口大口的喘气,可不等她看清周围的环境,一个恶狠狠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一刻,温婉有种放声大哭的冲动。 他回来了! 在温婉快要窒息的时候,沈御才松开她的唇。 他捧着她的脸,咬牙切齿的说:“死女人!总是不安分,你是不把我吓死不罢休,是吧?” 但凡他在路上多耽搁一瞬,都赶不上救下她! 天知道当他赶到洞中,看见她被火焰吞噬的时候,一颗心都快要炸裂了! 这个死女人,真是不能离开她半步,每次分开后,她都能让自己挣扎在生死边缘。 想到这里,沈御没忍住捧着她的脸又咬了一口。 温婉用力推了推他,不满的嘀咕,“你属狗的啊,每次都咬我!” 沈御粗声粗气的说:“咬你都算轻的,老子想直接一口把你吃干净算了!” 温婉正要反驳,却听不远处,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 “姐姐……”温恩似乎是伤得很重,气息奄奄的说:“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浑身都好疼……” 第二百四十一章 没她事了 夕阳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水纹荡漾开去,浸染着些许璀璨的晚霞。 有晕黄的光流荡在三人之间,画面唯美,可不知为何让岸边众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温恩在一丈开外,目光锁定在沈御的手上,纤长的手指捧着温婉的脸颊,让她脸上的红晕越发艳丽几分。 藏在水中的手,早已经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露,连指甲盖都失去了血色。 但他脸上不显分毫愤怒,反倒是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温恩垂了垂眼眸,哀戚的说:“姐姐,你们、你们不用管我,我已经不疼了……” 嘴上说着不疼,可他的神情分明在说疼死了。 越是嘴硬的孩子,越是让人心生怜惜。 温婉在面对温恩的时候,从来都是带着滤镜的。 有这样一层滤镜在,她平时的精明睿智都像是被狗吃了,她一把扯下沈御的手,往温恩的方向游了过去。 温婉游到温恩跟前,小心翼翼的托着他,还凶巴巴的回头对沈御低说: “快过来帮忙啊。” 沈御眉头轻蹙,随即轻哼一声。 他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立刻游过去。 “好,我来帮忙,这种事,还是男人来干比较合适。” 于是,温婉被沈御无情的一把推开。 沈御双手架住温恩的咯吱窝,猛地一个托举,像是递货物一样,递给了岸上的护卫。 可怜的温恩,堂堂七尺男儿,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当成东西放在了岸上。 温婉见温恩上岸了,自己也准备往岸上爬,刚一动又被沈御扯回了水中。 “干什么?”温婉不解的问。 沈御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真是少根筋!你就这样上去?” 岸边上,上百护卫正在善后,隐约可见救出了几名山洞里的幸存者。 温婉愣了一下,低头看一眼打湿后黏在身上的衣服。 前凸后翘,身材还可以吧? 她嘴角一扯,对了,古代讲究男女大防,她要是这样上去,被当成伤风败俗的女人,是要被浸猪笼的。 “跟我来。” 沈御转身往另一个方向游去。 温婉这才发现,不远处停靠着几艘官船,应该是沈御带人过来的时候乘坐的。 两人到了船的背面,甲板上早已等候的向土等人赶紧放下绳索,沈御接过绳子将温婉固定好。 他抓住绳子动作利落的上船以后,打发走其他人,又才将温婉拉了上去。 * 进入船舱,温婉立刻就抓住沈御的胳膊,轻声问: “能放温恩走吗?” 沈御怔了一下,随即薄凉的笑了。 “刚死里逃生,你最想说的,就是这个?” “……”温婉压低声音说:“事情有轻重缓急,得赶在温恩的身份暴露前,保住他的机会才更大。” 沈御眼神暗了暗,挑眉道:“他不叫温恩,他叫郁祁霆。” 郁祁霆是漠北皇子。 见他这个反应,温婉心头一凉,沉声道: “在我看来,他现在就是温恩!在溶洞里,他不只救了我,还救了王爷!难不成你要恩将仇报?堂堂大将军,就是这么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她也是急了,才没忍住说了两句重话。 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 闻言,沈御倒是没吭声,他的沉默,反倒是让温婉有些心底没底。尛說Φ紋網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扯了扯沈御的袖子。 “沈御,我知道你是端朝的大将军,在你看来,有些东西比个人得失来得更重。可在溶洞里……” 她想起了温恩顶着压力救安定王的情景。 她还想再劝两句。 沈御却出声打断,“够了,我自有分寸。” 顿了顿,他道:“你换身干净的衣裳,我去看看码头上的情况。” 说完之后,沈御就退出了船舱。 温婉眼看他关上舱门,一时之间不知为何,却觉得眼眶酸涩得厉害。 温婉越想越不放心,换上衣服之后便急匆匆往甲板上跑。 只可惜,刚跑上甲板,竟然发现船已经在行驶,离码头的方向已经有不短的距离。 向土提着一壶热汤跑了过来,“婉姨娘,你没事就好,这是刚熬好的姜汤,将军说一定让您喝两大碗……” 温婉看也没看那姜汤一眼,指着码头的方向说:“让人把船开回去!” 向土心虚的避开温婉的目光,“婉姨娘,将军说……先送您回府。” “呵,”温婉气得想笑,“送我回府?溶洞里是个什么情况,王爷有没有逃出来?这些都还没确认清楚……” “婉姨娘,”向土有些诧异的开口,“这些不都应该是爷们儿该管的事吗?” 温婉一惊,她灼灼的盯着向土的脸。 他的表情里,全是疑惑和不理解。 也许在周围人的眼中,这些的确不该她一个女人来管。 这里,是男权世界,而她,不过是上位者养在后宅的女人而已,即便有几分聪明,即便做过几件让人刮目相看的大事。 可现在沈御回来了,所有人都有了主心骨,接下来的事情,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那一刻,温婉说不清心里的感觉,五味杂陈的,胸口闷得厉害。 向土以为她是担忧王爷的安危,便出声安抚道: “婉姨娘,您放心吧,将军回来了,这次不只是带了府中的护卫,还调来了皇城司的人,你看……” 向土指了指远处七八艘官船,“皇城司的人也陆陆续续到了。” “有将军坐镇,还有这么多人手在,定会把王爷救出来的,还有那些歹人,将军一个也不会放过……” 向土没有注意到,他说得越多,温婉的脸色越是惨白。 温婉咬了咬下唇,缓缓走上前,冷冷的对向土说:“让人把船,开、回、去!” 森冷的语气,狠绝的表情。 是向土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所以他愣了一下,还有些不明白。 “婉姨娘,你怎么了?” 温婉冷笑一声,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走到围栏边上,作势要往下翻,吓得向土三步并做两步抓住了她的胳膊。 “回去!我这就让他们把船开回去!” 向土苦着一张脸,左右都是主子,这活儿真是没法干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绿茶恩恩 码头,受伤的人被相继送往船上。 皇城司的人赶到,就见溶洞的入口还在不断的窜出火苗。 这次负责带队的人,是皇城司的李大人,他一眼就看见了远处剑拔弩张的两位大人物。 一个户部侍郎,一个大将军。 孟锦如今可是帝京炙手可热的人物,有嘉柔公主这个靠山,是很多人巴结讨好的对象。 沈将军更不用多说,是端朝唯一异姓王的独子,还是圣上亲封的大将军。 这两个人,皇城司是一个都惹不起。 “这两位祖宗是怎么了,别又要打架吧?” 上一回在孟府,沈将军可是把孟大人揍得不轻,事后还闹到了朝堂上,好一番扯皮,最后沈将军得了一批赏赐,孟大人则是被罚了好多银钱。 这事儿,当时还波及了不少同僚。 圣上说,同在场的官员也不少,还能让两个人打起来,这些官员也是不作为,因此也罚了其他在场的官员。 李大人一想到那事,心里就扑通扑通狂跳。 这两位要是打起来,回头他也讨不了好,圣上怪罪起来,免不了他又得被罚。 眼看就要到政绩考核的日子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纰漏。 李大人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拔腿就冲了过去。 “两位大人稍安勿躁,万事好商量,好商量。” 走到近处,才发现两人之间的石头上,坐着个浑身湿透、裹着一张毯子的男子。 孟锦指着温恩,冷声说:“在山洞里,有人说他是漠北皇子,虽然当时有见过漠北皇子画像的人否认过,但一人之说,尚不能定论,此事重大,必须要调查清楚。” 漠北皇子? 李大人吓得腿软,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知道这种大事,但凡沾上就得惹一身腥。 他还在斟酌怎么办,就被孟锦点了名。 “李大人来得正好,这人身份可疑,快将人拿住,关进皇城司仔细调查。” 李大人唯唯诺诺点头,“对,是该查清……” 他还没说完,就听裹着毯子的男人怯生生的开口,不过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沈御说的。 “姐夫,我没关系的,就让他们抓走我吧,为了沈府的声誉,我就算死在皇城司里,姐姐也不会怪罪姐夫的。” 李大人一惊,险些咬到舌头。尛說Φ紋網 等等,这人喊沈将军……姐夫? 是将军府的人? 李大人话锋一转,“事情是要调查清楚,不过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 他又转身对沈御拱手行了一礼,“沈将军,这人叫您姐夫,想必您定是认得他的,您看这……” 沈御先是沉默些许,随即才凉幽幽的看向孟锦。 “孟大人这是想要公报私仇?给沈府扣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孟锦冷哼,“是与不是,岂是你空口白牙就能不认账的?” “呵,”沈御一点儿也不慌张,只是转头对李大人说:“李大人,孟大人污蔑我妻弟是漠北皇子,这是要致我将军府死地。正好,我也要告一告孟侍郎,勾结阿卓家族设下圈套,害我父王性命!” “你信口胡说!”孟锦气得面红耳赤。 沈御以牙还牙怼回去,“是不是信口胡说,岂是你空口白牙就能不认账的?” 孟锦:“……”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和兵油子吵架,也是失策了。 果然,李大人听他们相互攀咬,额头上的汗水汩汩的往外冒。 他只能站出来当和事老,“两位大人说的都在理,不过这会儿伤员众多,还是救治伤员要紧,两位说的事,我皇城司下来一定仔细调查。” 说是调查,可孟侍郎和沈将军的事,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角色来调查,先敷衍过去再说。 李大人的小算盘,沈御和孟锦又哪里看不出来。 孟锦更是沉着脸,极不甘心。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一旁的随行之人,那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面无表情,手上一直紧握长刀。 这是嘉柔公主的死士,这次跟着他进洞之后,也是他拼了性命才将他救了出来。 孟锦冲那死士使了个眼色。 死士会意,一步站在了温恩的面前,举刀对准了他。 孟锦朗声道:“为了朝廷、为了江山社稷,这个可疑之人,今天必须得收押,否则真出了乱子,在座的谁担得起?” 他又看向沈御,犀利的质问:“沈将军就算不信我,难道连皇城司也信不过?只是暂时将他收押调查而已,又不是直接给他定罪,沈大将军这也要百般阻扰,难道是心虚?” “既如此,那我只能即刻进宫面圣。不过,可别我去跟圣上禀明实情,一回头,沈将军就把人搞丢了,那……就真的坐实了沈将军勾连漠北。” 一旦孟锦进宫把温恩的消息禀告圣上,温恩的处境就真的危险了。 当今圣上生性多疑,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到时候,无论温恩是何身份,都是死路一条。 沈御脸色很沉,孟锦不愧是靠自己的本事从底层爬到了如今的位置,都这个份儿上了,还在给人挖坑。 李大人是个老油条,见状,便为难的看向沈御。 “沈将军,要不……我把人先带回去,回头我查清楚了,再亲自把人送回您府上?” 沈御嘴唇动了动,笑得有些渗人。 “也罢,总归是府中一个小妾的弟弟而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总不能为了他,让将军府蒙受不白冤屈。” 温婉刚走到不远处,正好听见这句。 她脚步一顿,盯着沈御的背影,眸子里的情绪复杂晦涩。 最先发现她的是温恩,他先是一喜,随即眼中精光一闪。 他怯生生的道:“姐夫,我姐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妾室,可她一直以来都真心待你,看在她对你的情谊上,您就别让他们把我带走吧。” “姐夫,我姐姐要是在这儿,定不会让他们抓走我的。” 他一口一个姐夫,当真是把姿态摆在了最低处,堂堂皇子,也是卑微到了极致。 沈御冷笑,“别喊姐夫,你不配。” 温恩状似受伤,悻悻的垂头,“是,我姐一个妾室,不是将军的正妻,我的确连声姐夫也不配喊。” 第二百四十三章 醋坛子 温恩是个什么性子,沈御是知晓的。 所以当温恩摆出这幅受伤的神情时,沈御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回过头,果然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温婉。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眼中的光亮不再,深邃得让人看不真切。 “你怎么回来了?”沈御心虚的轻声问。 温婉睨了他一眼,不怒反笑,“我若是不回来,我这可怜的弟弟,不是就要被抓进大牢了吗?” 她说话间缓步上前,来到温恩跟前,她浑然不顾死士手中的长刀,对温恩伸出手。 “走,姐姐带你回家。” 温恩嘴角扬起,也完全没有把那个死士放在眼里。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还未完全站直的时候,趁那死士不注意,一个反手就将死士的长刀夺了过来。 在山洞里,温婉见过温恩的实力,他的伤已经恢复了,如今身手了得,竟是和安定王都能配合无间,更何况拿下一个死士。 所以,温婉才有这个底气说带他回家的话。 除了孟锦的人,其他人会不会阻拦,完全就看沈御的意思。 温恩将长刀猛地往地上一掼,这才跟在温婉身后。 他笑容极其灿烂,像个新年得了糖果的孩子。 “姐姐,回家。” 温婉大摇大摆的领着温恩经过沈御跟前,脚步一顿。 “将军,您要把他送进大牢吗?”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问。 沈御:“……” 老婆好凶,他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抿着唇摇摇头。 不敢。 温婉两人走了以后,沈御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李大人。 他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道:“让大人见笑了,我这妾室恃宠而骄,平时惯不把我放在眼里。” “你看,我也是不容易,刚才她在气头上,我是真怕我说句狠话,她就要扬手打我巴掌。” “唉,一会儿我回家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把她哄得好。” 沈御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整个气氛都不对劲了。 李大人怔怔的看着前后离开的三个人。 不是,他们不是在商讨可疑人的处置问题吗? 怎么一个小妾过来后,画风就完全变了? 堂堂一个大将军,在小妾面前竟然屁都不敢放?尛說Φ紋網 尤其是沈将军,是怎么好意思说怕挨巴掌,所以不敢说狠话的? 你还回去哄她? 哄一个小妾? 不该是小妾来哄你? 李大人惊呆了,久久合不上嘴巴。 须臾后,李大人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又一脸为难的看向孟锦。 “孟大人,您就这么让沈将军的宠妾把人带走了?刚才您怎么也不说话……” 李大人说到一半,看见了孟锦痴痴的神情。 是他看错了吗?他怎么觉得孟大人看的是沈将军小妾的背影? 孟锦这才回过神来,有些遗憾的对李大人摆了摆手。 “沈御这厮最会装乖巧面子,他不愿让她心生嫌隙,刚才必定是等着我来做这个恶人。” 孟锦冷哼一声,“我岂是那般愚蠢之辈会上他的当?他不阻拦,我当然也不会拦着她的。” 说完之后,孟锦带着死士也快步离开。 不过片刻,仅剩下李大人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李大人越想越不对,忍不住嘀咕:“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啊?孟大人的话,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他旁边的随从也是一脸茫然的摇头。 这些大人物的话都好深奥,李大人没听懂,他们更是听不懂的。 不过有一点,他们倒是看得清楚。 原本差点儿打起来的沈将军和孟大人,因为那个小妾来了,就没打起来,还很默契的,没有让李大人将人带走。 * 狭小的船舱里,只能容纳一张小床。 床边的小桌上,燃着安神香,寥寥青烟从炉子里升起,不过片刻便弥散到整个船舱。 床上,安定王还在昏睡,大夫已经处理好他的伤口,但他失血过多,脸色并不好看,卡白卡白的,很是渗人。 大夫说,安定王性命无忧,只是伤得过重,什么时候能醒来,他也说不准。 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 大夫退出去之后,船舱里就只剩下温婉和沈御两个人。 温婉坐在窗户边上,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沈御,只漫不经心的看向窗外。 沈御悻悻的起身,挨着她坐下,抬起手,食指戳了戳她的背。 “真生气了?”沈御问。 温婉没搭理他。 沈御叹气道:“我本是想气气温恩的,就趁机贬低他两句,哪里想到,你就把这话听进去了。我真没轻贱你的意思……” 温婉这才回过头,抬手就捏住了他的脸颊。 她凶巴巴的说:“你以为我是气这个?你有没有看轻我,我难道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了解?” 如果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仅凭几句气话就抹杀了他整个人的品行,那她也配不上这份感情。 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这点儿力气,根本捏不痛他,他便索性由着她任性。 只是被她捏住脸颊,他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那你气什么?” 温婉冷哼一声,“我是气你,明明是打算保下温恩的,却一点儿口风都不跟我透,害我不放心,差点儿跳船追过来。” “跳船?”沈御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脸色一沉。 温婉被他看得心虚,缩了缩脖子,“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态度。” “呵,”沈御拍开她作乱的手,“态度?你态度倒是挺好的,刚见面,你不问我安危,也不管自己的安危,一开口,说的就是让我保他。” 他心头也不舒服,所以便也没给她好脸色。 温婉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惊觉他说话时酸溜溜的语气。 这是……吃醋了? 温婉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扬起笑,双手捧起他的脸揉了揉。 “就为了这个,你就故意气我?没想到你还藏了个醋坛子呢。” 沈御也不否认,趁机搂住她的腰将她抱在膝上,“对,我的醋坛子打翻了,所以,你要怎么补偿我?” 他的欲望写在眼中,没有丝毫遮掩。 小别胜新婚,更何况他们分开了这么久。 温婉嘴角挂着笑,“那就补偿……一个亲亲?” 她作势捧着他的脸就要落下吻,突然,房门声不解风情的响起。 第二百四十四章 住进沈府 门外,传来温恩略显清透的声音。 “姐姐,你在里面吗?” 温婉一听,立刻就松开沈御,站起身屁颠屁颠就过去开门。 沈御怀中一空,脸上顿时堆满了欲求不满的怨气。 房门打开,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温恩走进船舱里。 他手里捧着一碗姜汤,“姐姐,他们说姜汤熬好之后,你都没来得及喝,就去岸上接我了。” 说着,他将温热的姜汤递到温婉唇边,温声哄着: “姐姐,你快喝了驱驱寒。” 温婉接过姜汤,笑着说谢谢。 趁着温婉埋头喝汤的时候,温恩和沈御的目光再次对上了。 电光火石间,两个男人交换着彼此眼中的敌意。 温婉喝完姜汤,放下碗之后,便招呼温恩坐下。 “既然你来了,那我们就正好谈谈之后的事情吧。” 温恩乖巧的应了一声,沈御没发表意见,算是默认同意。 温婉便轻声说:“时间不等人,孟锦那厮回帝京之后,肯定会盯着你不放,之后肯定便是一场费心费力的试探。你们两个要还是这种相处状态,肯定会被他发现端倪。” 她又不瞎,还真当她没看见他们之间的眼神官司? 温恩闻言,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温婉的袖子,低声说:“是我不好,给姐姐添麻烦了。” “不麻烦。错的又不是你,你别什么责任都往身上揽。” 温婉安抚他,“你也不要想着不告而别,你这个时候走,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倒会引来圣上对沈家的猜疑。” 温恩眼神一暗,“可我不走,又能去哪儿?” “当然是跟着我,现在谁都知道你是我弟弟。” 温婉笑道:“至少,在送你平安离开帝京之前,你也只能是我弟弟。” 孟锦和李大人都知道了温恩和她之间的关系,如今温恩和沈府便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一旦温恩身份暴露,不只是温恩一个人危险,而是整个将军府都会被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 “好,我听姐姐的。”温恩乖巧的点了点头。 对面的沈御将温恩讨好卖乖的表情看在眼里,顿时嗤之以鼻。 真会演戏。 这些道理,还用得着温婉来说?他手握漠北王庭一半的权柄,难道连这点儿道理都看不懂? 无非是故意示弱,让温婉主动开口留他而已。 这小子坏得很。 沈御牙根儿有些发痒,不过一瞬,他眼中精光闪过,眉头便舒展开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应对的良策。wWW.xszWω㈧.йêt 坐在对面的温恩,余光注意着沈御的动静,见他竟然一句反驳的意见都没有,顿时心生警惕。 温恩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姐姐。在山洞里的时候,为什么那个看过我画像的人,会认不出我来?” 当时他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提起这个,温婉忍不住笑了。 她得意的微扬起下巴,“因为,那些画像都是我画的啊。” 温恩似乎没听明白,倒是沈御也记起这回事来,忍不住也跟着扯了扯嘴角。 温婉:“你想想,你在漠北王庭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戴着面具,在边城以温恩身份生活的时候,也没人知道你就是漠北皇子啊。” 温恩一怔,仔细回想一番,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温婉笑容加深,“我从漠北回到边城的时候,就琢磨着,万一将来有人拿你身份说事,恐给周围的人带来祸端,便杜撰了你的画像放在边城沈宅中。” 她又眨了眨眼,“那些企图打探消息的各方势力,自会想办法把画像流传回帝京。” 看似一件简单的小事,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还真的救了命。 可这种防范于未然的准备,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呢? 这件事的巧妙之处,在于那些势力是让细作偷摸拿到的画像,所以即便画像和真人有出入,他们也没地方说理去,要怪就怪他们的消息不准确。 毕竟,明面上端朝的官员都应该没见过漠北皇子才对。 * 一行人回到将军府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整个将军府便传遍了一则消息。 将军回帝京了,可将军回来后,连府门都未入,亲自去接了婉姨娘和她表弟后,才一同回府。 当时温婉把家主令交给赵氏,赵氏将信将疑的找到了郑厨子,她只把婉姨娘的话交代了,其他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也管不了。 郑厨子倒是认得家主令,带着令牌便离府联络去了。 至于郑厨子怎么去安排的人手,赵氏是一点儿都不清楚的。 让赵氏失落的是,将军回来这等子大事,她身为将军府主母,竟然还是靠下人去打听才知道。 赵氏的大丫鬟快步走进房中,见赵氏在窗边做女红,便沉声汇报: “夫人,消息是真的。管家将那个小公子安置在了梨花院,奴婢亲自去看了,是个年轻公子,容貌生得极好。” 丫鬟想了想,又小声说:“而且,将军似是很看重那小公子,将贴身护卫向土派去伺候,梨花院更是看守严密,根本不让其他人踏进半步。” 闻言,赵氏眸色阴沉,也没心思再做女红了。 丫鬟想了想,替主子抱不平,“将军也真是的,回府过门不入就算了,可安置亲戚这些事,向来都是主母来做的。婉姨娘来了亲戚,按理说也该先知会您才是,可现在一句招呼都不打,人安置好以后,也不见来拜见主母,这真是太不把您当回……” 眼看丫鬟还要继续说,赵氏猛地一拍桌子。 “行了,有空在这儿嚼舌根儿,不如去让人去偏院,给将军送些衣服细软。将军这一趟辛苦跋涉,想必要好生歇一歇的,这些个事,等日后再说。” 丫鬟撇了撇嘴,似乎还有些不服气。 赵氏神色落寞,“你自小跟在我身边,同我一起长大,我知道你是替我不值。可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将军的心思不在我身上,我这个主母,也空有一份名声而已。” 她拉过丫鬟的手拍了拍,“有些事急不来的,婉姨娘再得宠,也只是个姨娘罢了。” “现在她得宠,咱们便避其锋芒,等哪天她失宠了,如今咱们受的气,都能分毫不差的找补回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相互投喂 夜色来临,一轮银月悬挂半空。 窗外梧桐树摇曳生姿,些许月华透过树枝洒在窗台上,留下荧光点点。 屋内软塌上,沈御搂着温婉,将头埋在她脖颈之间。 “多日未见,可曾想我?” 情侣间的软言细语,亘古不变,即便是大将军也不能免俗。 尤其是经历一系列险象环生后,心底的后怕便转化成了越发浓郁的情谊。 沈御说话的时候,手有些不安分。 温婉浑身一僵,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别闹,我还有好多话想问你。” 忙碌了一天,终于得空和他单独相处,她不是不想和他郎情妾意,实在是肚子里有个小的,按照月份,着实怕伤了这个未成形的小家伙。 沈御额头在她脖子上蹭了蹭,粗声粗气的说:“有什么话,明早不能说?非得趁现在?” 顿了顿,他又委屈巴巴的低头,很小声很小声的呢喃了一句。 “我倒是想听你的的话,可这事儿我说了就算的?” 温婉起初没听清他说什么,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温婉:“……” 果然是兵营里出来的痞子,说起荤话来,真是一点儿不害臊。 温婉真想一巴掌呼他脑门儿上,让他清醒清醒,可她还没抬手,便被他握住了手腕。 温婉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瞪大眼睛,意识到他在想些什么,便瞬间面红耳赤。 长夜漫漫,红帐飘香。 恍恍惚惚沉沦之间,温婉隐约记起一首诗来: “半掩罗帐隐香风,轻纱帐里月朦胧。” * 沈御到底没给温婉问正经事的机会,第二天一早,温婉醒来的时候,沈御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 温婉还在洗漱,温恩就巴巴的找上门来。 “温恩一进门,眼睛就往屏风后瞟,没看见沈御,他嘴角便扬了扬。 “姐姐,还没用早膳吧,我能跟你一起吃吗?” 温婉连连点头,“当然好啊。” 某个狗男人,早上提起裤子就不见人影,而某个好弟弟,一早就知道来陪她吃早饭。Www.XSZWω8.ΝΕt 所以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刀的速度! 今日郑厨子做了灌汤水晶小笼包,各个都皮薄肉厚汁水充足。 和每一个嫌弃自家孩子过分瘦弱的家长一样,温婉总觉得温恩吃不够,一个劲的往他碗里夹小笼包。 温恩一口一个,吃得那叫一个美滋滋。 两人边吃边聊,温婉将恭喜两个小丫头支开后,道: “这两天肯定会有不少人暗中打探你的虚实。” “我都想好了,对外就说你是我表弟,在边城干镖局的,闵兹和你的护卫都是你镖局的镖师,镖局倒闭,这才来寻我帮忙谋个差事。” 温婉只顾着照顾温恩吃饭,自己倒是没吃几口。 趁着温婉说话的功夫,温恩夹了一个小笼包递到她唇边。 温婉下意识咬住,吧唧几口吞下后才接着说: “王爷这次是考验你们的能耐,这才带着你们一起去了阿卓家族的拍卖会。” “只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你们几个也从溶洞里出来的情况。” 她吃得脸颊鼓鼓的,有点儿像秋天蹲在树枝上,捧着果子啃的小松鼠,实在是可爱得紧。 温恩越看嘴边的笑意越甚,又给她喂了一个。 温婉见他没吭声,便一边吃,一边嘀咕,“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着呢。”温恩宠溺的笑了笑,“姐姐想得细致,我都听姐姐的。” 温婉点点头,“那好,一会儿我带你去拜见主母赵氏,算是过个明路。” 闻言,温恩不自觉皱了皱眉,不悦的问:“一定得去吗?” 温婉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做戏做全套嘛,在外人面前你是我表弟,如果不去拜见主母,就是不合规矩,那不是徒惹人怀疑?” 如果换了平时,温婉是不屑看赵氏脸色的,反正她迟早要走,谁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 “好吧,我听姐姐的去见赵氏,那姐姐也听我的,再吃一个小笼包。 温恩动作轻快地夹起一个小包子,轻轻递到她嘴边。 他微微俯身,眼神温柔,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像哄小孩儿一样,故意拖长了声音,轻声说道:“来,啊——张嘴,乖。” 温婉嘴角一扯,心里想着,这是看不起谁呢?真把她当孩子哄? 但一想到温恩曾经对她做的一切,她便不忍心拒绝他这么个小小的要求。 罢了,总归他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等他离开帝京,这辈子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既然如此,他乐意哄,只要他高兴,她也不是不能小小的配合一下。 温婉娇嗔的睨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张开嘴。 “呵。” 一声冷笑,打破了和谐的气氛。 沈御冷着脸走进来,速度很快,温婉只觉得眼前人影闪过,再一看,面前的小笼包已经不见了。 沈御厚颜无耻的虎口夺食,嚼了两下,嫌弃的将小笼包吐掉。 “郑厨子的手艺是越来越差了,这什么东西,也能做出来款待客人?” 沈御说着,拉开椅子在温婉身旁坐下。 温恩的手还举着空空的筷子,他眉头微蹙,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沈将军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恶狗夺食,天打雷劈。” 沈御一脸淡定,声音却很冷,“叫什么沈将军,多见外?昨个儿,你叫姐夫不是叫得很顺口吗?” 两个男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温婉太阳穴隐隐作痛。 幸亏这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否则就他们这状态,说他们是连襟,谁信?那不得分分钟穿帮一百八十次。 得想个办法解决一下。 温婉沉思片刻,站起身,扯了扯沈御的胳膊。 “你先出来,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沈御得意的扫了一眼温恩,这才昂首挺胸跟温婉去了院子里。 温恩目光追随着两人,脸色很不好看,但依旧乖乖坐着没动。 只见两人站在院中的芙蓉树下,温婉背对着房门方向,温恩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 不过沈御的表情倒是很受用,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好听话。 第二百四十六章 温阴阳婉 院子里的两人谈笑宴宴,屋子里的温恩形神落寞。 有扑簌的落叶从树上落下,刚好一片落在温婉的肩膀上。 站在她对面的沈御倾身向前,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温婉侧脸一红,咳嗽一声后退半步。 她娇嗔的瞪了沈御一眼,这才转身往屋内折返。 “恩恩,等你吃好了,我们就去见赵氏吧。” 进了屋,温婉柔柔的唤温恩,温恩撇了撇嘴,低着头没吭声。 温婉瞧见他这模样,便坐到他身旁,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我们家小朋友又不开心了?” 小朋友? 温恩怔了怔,抬头的瞬间,满脸委屈,他想拨开她的手,严肃的告诉她,别把他当孩子哄,可他手指动了动,却舍不得拒绝她的温柔。 即便,这份温柔和亲密,和男女之情完全无关。 “姐姐,”温恩压下心头的苦涩,“我吃好了,走吧。” 跟他开个玩笑,他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现在的少年,笑点都这么高吗?好酷哦~ 温婉有种老母鸡,不,老母亲和儿子有了代沟的即视感。 * 当初赵氏不待见温婉,给她安排的是偏远的小院,所以从小院到主院的距离并不近。 温恩跟在温婉身后,一路观察沿途的风景,看得越多,眉头皱得越紧。 偌大的将军府,虽比上不上漠北王庭奢华,但也有世家大族的底蕴,雕栏画栋、飞檐走壁也不在话下。 可偏偏温婉的院子,不但位置偏僻,房屋简陋得不像是将军府的院子。 她屋子里倒是添了些值钱的摆件,可那些一看就是沈御送进去的。 一个女人,在后宅里,岂是只靠男人就能过活的? 从院子安排上就可窥一斑,这将军府主母赵氏对温婉恐非良善。 果然,温婉带着他刚走到主院门口,就吃了一个闭门羹。 “夫人昨晚替将军熬夜做贴身里衣,那是累得不轻,这会儿还歇着呢。” 赵氏的贴身丫鬟玲儿,背脊挺直,说话的时候鼻孔朝天。 温婉愣了一下,嘴角勾了勾,“给将军做里衣啊,那真是辛苦夫人了。” 玲儿扬了扬下巴,“夫人是将军明媒正娶的正妻,自然是贤良淑德样样都要亲力亲为的。” “不像某些妾室,只懂得用狐媚手段迷惑将军,至今都没给将军做过一片衣角。” 某些妾室? 温婉怀疑玲儿上辈子在相关部门工作过,某些、相关,都是老阴阳了。 干脆指名道姓,把“温婉”的名字说出来得了。 不等温婉说话,玲儿又装模作样的说:“婉姨娘,你可别多想,我不是在说你。” “……”呵呵,她信! 温婉抿了抿唇,脸色不太好。被这么一顿数落,还没半点儿脾气,那都不是正常人。 不等温婉开口,玲儿再接再厉,又道:“婉姨娘带弟弟来拜见主母,难得这么懂规矩,想必夫人见了肯定会高兴,到时候无论婉姨娘求夫人什么事,夫人都定会应允。” 闻言,温婉瞳孔一缩。 得,这玲儿还不算太蠢,这是知道她有求而来,笃定她投鼠忌器,所以才有恃无恐的说这么多阴阳话? 见温婉没吭声,玲儿气焰越发的高了起来。 “还请婉姨娘先进来喝口茶,等夫人醒了,刚好伺候夫人吃顿早膳。” 说话阴阳就算了,还要让她伺候赵氏吃饭? 温婉似笑非笑的说:“我手脚笨拙,你确定主母要我去伺候用膳?” “妾室伺候主母,天经地义的事,哪个懂规矩的人家不是如此?” 玲儿冷哼一声,还要再说,站在她身后的老嬷嬷偷偷扯了扯她袖子,满脸担忧的摇头,示意她适可而止。 玲儿轻哼一声,甩开老嬷嬷的手,怒道: “你们怕她,我可不怕。你们一个个怕被将军责罚,看着夫人被欺负都不敢说话,我可不怕。宠妾灭妻到哪里去说,都是妾室的不是!” 一席话说得那老婆子面红耳赤,羞愧的低下头。 连温婉也愣了一下,她起初没听明白。 谁欺负谁? 她欺负赵氏?什么时候的事?她还有这个本事? 宠妾灭妻宠妾她认,可灭妻……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个……玲儿啊,说话可要有凭据?我可是老实人,别给我乱扣罪名啊。” 温婉倒是没动怒,后宅里这点儿事,扯来扯去不都是这几样,着实没新鲜感。 要不是温恩的事,得走一趟过场,她现在扭头就走,谁爱宅斗谁去,反正她没兴趣。 “乱扣罪名?将军回府,你就勾着……” “玲儿!”赵氏一声低吼,打断了玲儿的话。 赵氏在另一个大丫鬟的搀扶下走过来,狠狠的瞪了玲儿一眼。 “你个小贱蹄子,一张嘴没把门儿的,什么胡话都敢说,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话说得重,可一点儿处罚都没有,上嘴唇碰下嘴皮说两句就算了? 温婉也不是第一天在职场混,这些双簧套路,一眼就能看穿。 赵氏又对温婉安抚道:“婉姨娘见谅,这丫头从小跟着我,是个性子莽撞的,你别搭理她就好。” 难听话都被玲儿说完了,现在倒是要她这个苦主忍气吞声? 温婉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 她只淡淡的说:“主母放心,我自是不会跟她计较的,总不能被狗咬了,我还得一口咬回去吧,畜牲莽撞没人性,我们做人的总还要有人性的。” 不就是说阴阳话,谁还不会了? 赵氏一听,眉头便皱了皱。 玲儿却忍不了,破口质问,“你骂谁是畜生呢?” 温婉眼珠一转,“玲儿,我不是在说你,你可别多想。” 玲儿眼睛一瞪,这话耳熟,不就是她刚才说过的原话? “你、你……”玲儿气红了脸。 平素里,身为赵氏的贴身大丫鬟,后宅里的妾室哪个不是看她脸色过活,赵氏性子软,不爱管事,她便拿出大丫鬟的威风把人管了。 赵氏睁只眼闭只眼,也没责难她,便让她越发凌厉起来。 她何曾受过这种气,又替赵氏不值,一咬牙,竟然抬手就将巴掌往温婉脸上招呼。尛說Φ紋網 “婉姨娘,你要是想给你的穷亲戚谋个好前程,就得守规矩。今天,我就替夫人教你第一条规矩,口吐恶言者,该打!” 第二百四十七章 自己挖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个人的气焰也并非几天就能养成。 玲儿的嚣张,源于骨子里赵氏对她的放纵,所以,当玲儿抬手要打温婉的时候,周围的下人们并没有太意外,反倒是赵氏轻轻皱了皱眉。 但也仅仅是皱眉而已,那一瞬间,赵氏虽然担心因此触怒沈御,但她心底,由衷生出一股子畅快。 是的,畅快。 长久以来的压抑,似乎只要玲儿这个巴掌落下,就能得到纾解。 至于惹怒沈御之后……大不了,让玲儿受些责罚而已。 虽然是她看重的丫鬟,若能替她出一口恶气,就算受些责罚,也是值得的。 不过,有温恩在,怎么可能让温婉挨一个丫鬟的打。 玲儿的手,被温恩狠狠抓住。 温恩不屑多看玲儿一眼,只是转过头,薄怒染红了眼眸。 “在这将军府里,你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一个丫鬟,都能欺负到她的头上! 在漠北王庭,他恨不能捧在掌心里哄着的姐姐,在沈御的将军府里,竟然连个丫鬟都敢欺负到她的头上。 温恩的愤怒,已经不能用语言形容。 许是他的表情过于阴沉,竟是让周围的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们从温恩的脸上,都看见了一种杀意。 刚见面就想杀人?这人一看就不是正常人。 众人纷纷不自觉往后退,就连赵氏都吓得后退两步,藏在了一名老嬷嬷的身后。 玲儿也是想退的,可惜她被温恩扯住了手腕,根本无法后退。 面对温恩的问题,温婉悻悻的扯了扯嘴角。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硬着头皮解释,“没有,我平时在府中过得还算好,如今不太和她们打交道的,也没人给我气受。” 自从沈御回府以后,哪里还有当初小姐妹亲密无间的快活日子? 只可惜,她的话,温恩并不相信。 他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 温恩只当她在强撑门面,所以手上用力一捏,便让玲儿痛苦哀嚎。 众人听她这叫声就头皮发麻,可这还不算完,只见温恩扬起另一只手,“啪啪”两个结实的巴掌就甩了在玲儿的脸上。 他手劲儿不小,两巴掌下去玲儿整张脸都肿了起来。 玲儿人都被打懵了,一双眼睛里还充满了茫然。 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来,边哭边嚷,“你、你打女人……” 温恩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冷笑道:“什么女人男人的,就算是地府里的恶鬼,九天上的神仙,敢欺负我姐,打你都算轻的,信不信……” 他倾身上前,抬手扼住了玲儿的咽喉,咬牙道:“信不信,我直接把你的头拧下来。” 如此凶残的手段,将军府后宅里的妇人们何曾见过? 后宅争斗,无非是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以打压、膈应人为主,狠一点儿的用些手段慢慢蹉跎,当然蹉跎得久了,有些人熬不住也就死了。 但在漠北,温恩靠的就是血腥、狠辣才站稳的脚跟,别说一个丫鬟了,就算是赵氏,他也敢动手。 眼看温恩手上青筋暴露,温婉赶紧上前扯住了他的胳膊。 “别、别,快松开,别真弄死了。” 温婉欲哭无泪,赶紧安抚道:“就一个傲气些的丫头而已,还不至于非得要她死,快松开,别表现得我们像杀人不眨眼似的。” 她虽然也不是什么圣母,可见多了那些真正残忍的场面,知晓了那些真正坏到根里的人可以完全将人命视作草芥。 和那些人比起来,赵氏和她的丫鬟,虽然可恶,但也算不上罪大恶极。 温恩也是气急了,才忘记温婉在身旁,他不宜表现得过于残暴。 “好,我听姐姐的。” 掐住脖子的手松开,玲儿得以喘息,吓得跌坐在地上,一脸的心有余悸。 温婉上前一步,看向赵氏,“夫人,被玲儿这不懂事的丫头一打断,我差点儿忘了此行的目的。” “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原是想来帝京谋个差事的,如今看来,这将军府怕是容不下他,我也就不多费口舌让夫人为难了。” 她说完,对赵氏福了福身子,转身便带着温恩离开。 主院的门都没踏入,就走了?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老嬷嬷疑惑的对赵氏说: “夫人,婉姨娘就这么走了?她不是来替他弟弟谋前程的?” 赵氏也不明所以,低头沉思。 玲儿这才堪堪从地上爬起来,还有些怒火没有散干净。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婉姨娘仗着将军宠爱,恃宠而骄。这是一点儿气都不肯受,依我看啊,这会儿她肯定是去找将军告状去了。” 闻言,赵氏越发眼神暗了暗。 * 回去的路上,温恩小心翼翼的看温婉,一副做错事,唯恐她生气的模样。 “哟,刚才不是怼天怼地,地府恶鬼、天上神仙,你都毫无惧色?这会儿装怂给谁看呢?” 温婉嘴角藏着笑,忍不住奚落他两句。 温恩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姐姐,真生气了?” 温婉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傻不傻啊你,我为什么要生气?你这么维护我,我是多狼心狗肺啊,还生你的气?” 温恩愣了愣,随即便绽放笑容。 他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 他试探着问:“姐姐,你不是故意的吧?” 温婉但笑不语,抬脚走进一旁的凉亭,在长栏上坐下。 她趴在栏杆上,下巴枕在胳膊上,笑道:“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说明我们家恩恩很聪明吧。” 温恩:“……” 又把他当成小孩儿来哄。 他在她身边坐下,拿起石桌上的鱼食递给她,温婉顺手接过,闲聊道:“你说我故意的,我故意做什么了?” 温恩咧嘴一笑,“姐姐要考我?” 温婉不置可否。 温恩又凑到她身旁,“那我要是说对了,姐姐给我什么奖励才好?” 温婉将鱼食洒进莲花池里,水纹荡漾,鱼食浮浮沉沉,一群鲤鱼迅速聚拢过来,五颜六色的鱼儿,倒是有些趣味。 “呃……那你想要什么?”温婉警惕的问。 第二百四十八章 白梨猫儿 温恩眼神一闪,“放心吧,总不会是问你要钱。” 守财奴三个字,都快刻在她脑门儿上了。 温婉被一眼看穿,尴尬的笑了笑,“别胡说,我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再说了,以你的身份,怎么可能缺我这点儿小钱……” “我缺钱。”温恩故意逗她,“哪有嫌钱多的,你以前不是常给我说,做人就是得聚财,财是越聚越多的,不管有再多的钱,都不能不把钱当回事。” 温婉瞪大了眼睛,“???” 她还说过这种误人子弟的话呢? 她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呵呵,这话虽然不算错,可是吧……咱们俩的关系,谈钱多庸俗。咱们还是谈谈感情,谈谈风花雪月吧。” 温恩撇撇嘴,状似不乐意,“姐姐,你还跟我说过,跟姑娘家只谈感情不谈钱,那也是耍流氓,你不是说要让我做个负责任的男人?” 温婉:“??” 她要疯了!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跟孩子说这些老实话的? 真是自己挖的坑,总有一天得把自己埋了。 以前掏心掏肺,唯恐好白菜恩恩被猪拱了,所以恨不得将二十几年的社会厚黑学都交给他,谁曾想到头来,第一个受害者竟然是她。 温婉干咳两声,炸毛了一样,也没心情喂鱼了,将鱼食一把塞到他手里,“你爱说不说。” 她作势起身要走,温恩赶紧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行,咱们谈感情,不谈钱。” 他倒是想谈感情,尤其是男女之情,可惜他知道,但凡他敢说出口,接下来几天她必定会躲着他。 “这还差不多。” 温婉笑了,又重新坐回去。 温婉漫不经心的喂着鱼食,“姐姐带我去跟赵氏打招呼,是一开始就猜到这一趟会受刁难吧?” 温婉倒也不否认,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也是见你受欺负就慌了神,仔细一想,以你的智慧,这将军府里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你要是有心,怎么可能真让人欺负到头上来。” 有句话,温恩没有说出口。 虽然他不待见沈御,但不得不说,同为男人,至少在保护心爱的女人身上,沈御也不会比他差。 如果在将军府里,沈御还能让她受这种奇耻大辱,那他也不算个男人。 这是将军府,府中哪里没有沈御的暗线?可直到现在,沈御都没有过来。 为什么? 只能是因为沈御故意不来。尐説φ呅蛧 温恩想起之前,温婉将沈御叫到芙蓉树下单独说话,想来那时,两人当时就是在商量这件事吧。 温恩:“姐姐,你是想将赵氏容不下我这件事散播出去?” 温婉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对。所以,就算没有玲儿主动发难,我也会故意找茬儿制造事端。玲儿的举动,反倒是帮了我大忙,让事情看起来自然多了。” “只有赵氏容不下你的消息传出去,接下来你离开将军府的事,才会显得顺理成章。” 温恩嘴角一撇,“姐姐……” 温婉叹气,摸了摸他的头,“我可不是赶你走的意思,你明明知道,在这里多待一天,你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温恩当然明白,只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而已。 “不过,只是和一个丫鬟发生摩擦,这矛盾还不够激烈,所以……” 温婉欲言又止,抿了抿唇,似有些为难。 温恩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姐姐,是还要我去做什么?或者说,你跟他商量的结果,是要我做什么?” “姐姐,你只管说,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的。” 有一瞬间,温婉觉得这样的温恩,有些让她招架不住。 * 将军府的人都震惊了。 一天时间,婉姨娘那个来将军府打秋风的穷亲戚,在花园里调戏丫鬟,在厨房里喝了给老夫人熬的老参汤,还把将军高价买来的汗血宝马打折了腿。 “不止如此,就连莲花池的鲤鱼,都被他喂得撑死了!” “整整两袋鱼食,他全都倒进了池子里,撑死了大半池子的鱼,这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儿吗?” 玲儿将府中各处汇报上来的消息,通通禀到了赵氏这里。 赵氏耳朵听得嗡嗡的,太阳穴更是隐隐作痛。 玲儿:“夫人,您可不能再这么忍气吞声下去了,我听说他刚才又去了园子里,我真担心万一您养的白梨儿也被他霍霍了。” 白梨儿,是赵氏从娘家带来的一只波斯猫,圆滚滚的身材,是她成年的时候,她祖父送给她的,说是能给她驱邪挡灾,所以这些年赵氏养得很仔细。 一番精心喂养后,那猫儿越发的漂亮,最是赵氏的心头好。 赵氏拧着眉,声音软软的,“白梨儿挺机灵的,应该会避开……”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小丫头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夫人,大事不好了!” 赵氏冷声低喝,“没规矩,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吵得我耳根子疼。” 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夫人,是白梨儿,白梨儿被……被扔到水里淹死了!” 闻言,赵氏惊得站起身,整个人身形一晃,“你说什么?” 小丫鬟连连磕头,“夫人饶命啊,不是奴婢没尽心,实在是那厮太凶狠,我根本拦不住啊。” 小丫头是专门负责照看白梨儿的,平时要是白梨儿病了、伤了,都会被狠狠责罚。 这次白梨儿死了,她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赶紧一股脑把事情都说了。 “夫人,是婉姨娘那个穷亲戚,他喝醉了酒在园子里撒酒疯,白梨儿就冲他叫唤了两声,他就一手抓住白梨儿的尾巴,一手掐住白梨儿的脖子。” “他是生生把白梨儿掐死了再扔进水中的啊。” 小丫鬟似乎吓得不轻,说话都在颤抖,“他还说,一只野猫,丑不拉几的,还叫什么白梨儿,真是晦气。” 说完,小丫头小心翼翼的看赵氏的脸色,果然看见赵氏脸上的表情已经渐渐狰狞。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更何况这猫儿还是赵氏的心头好,赵氏哪里受得住这个打击。 赵氏颤声问:“白、白梨儿,在哪儿?” 小丫鬟指了指花园的方向,“还在池子里呢,被冲到湖中央了,管家正在找人打捞。” 第二百四十九章 赵氏发难 在府中折腾了大半天,这会儿温恩正伴着晚霞在亭中画画。 八角亭正对面,就是厨房的窗户,温婉跟郑厨子在研究用芙蓉花做糕点。 在郑厨子的指导下,温婉揉面揉得像模像样,只是用模具给糕点定型的时候,似乎失败了很多次,她脸上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欣喜。 亭中,温恩提着笔,遥遥透过窗户看清温婉的模样。 点点夕阳的余晖落进窗户,洒在她的侧颜上,暖烘烘的脸颊上衬托出一抹娇羞的红来。 晚霞层层浸染,夕阳像是在她头顶的房檐上放大,偶有鸟儿飞过天际,形成一副完美的画卷。 温恩眸色一暗,行云流水的提笔落画,似恨不得将眼前的她和夕阳尽皆印在画卷上。 郑厨子在温婉的指导下,做出了今夏第一份芙蓉糕。 糕点有些许微甜,正适合温婉的口味,糕点刚出炉,温婉就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兴许是有些烫,她慌张的丢了糕点便去抓粉嫩的耳垂,以此来缓解炙热带来的疼痛。 温恩也紧张的放下笔,快步跑进了厨房。 “姐姐没事吧?” 温恩作势就要去捧她的手。 温婉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一旁的郑厨子是练家子,一步挡在温婉的面前。 “小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开玩笑,主子不在,院子里还有他们几个活人呢。 温恩脸色沉了沉,悻悻的放下手。 温婉见状,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郑叔,他就是关心我而已,你别说得这么上纲上线。” 她又冲温恩笑了笑,拿筷子挑了几块芙蓉糕放进盘子。 “走,我们出去吃糕点去,这可是我花大半天时间做出来的,特意给你做的。” 闻言,温恩立刻被哄好了。 他应了一声,乖乖跟着温婉重新回到亭中。 温婉将盘子放在桌上,不经意间看见桌上的画卷,顿时惊呼一声。 “这是你画的?” “嗯。” 温婉渍渍称奇,忍不住冲温恩竖起大拇指,“画得真美!比我本人漂亮多了!” 意境、人物、晚霞,都美到了极致。 女人都是爱美的,他们家恩恩把她画得这么好看,就跟相机美颜开到了极致一般。 温恩喜欢看她笑,她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姐姐本来就很好看。” 温婉没当回事,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就你嘴甜,不枉我专门给你做芙蓉糕。” 他在这里能待的时间不多,温婉能为他做的也不多,便想着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对他好一点。 所以即便平时鲜少下厨的她,也亲自下场做糕点。 “好吃。”温恩吃东西很优雅,一块糕点,像是舍不得一口吃掉,竟然一小口一小口的品着。 温婉看了,忍不住又是一番感慨。 看看,这就是弟弟的好,让她这个半吊子厨艺,也得到了最大的情绪价值。 沈御走进院子里,便见温婉一脸慈母笑的盯着温恩。 他脚步一顿,眉头皱了皱,大步走过去,捞起一块糕点吃了一口。 “郑厨子的手艺越发不行了,这糕点也太淡了些,我将军府是连饴糖都吃不起了吗?” 他嫌弃的顺手将糕点往地上一扔。 看见这一幕的温婉,牙根气得发痒。 她冷着脸,咬牙切齿的问:“这糕点,有这么难吃?” 沈御正要点头,突然察觉到她的表情不对,尤其是余光里,温恩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他顿时心头一惊,喉头滚动,试探着问:“这糕点……你做的?” 温婉一声冷笑,没有回答。 沈御低头看了看被他扔在地上的糕点,又看了看眼神逐渐冰凉的温婉。 他吞了吞口水,瞬间扯出一抹尴尬而不失从容的笑。 “唉,刚从练武场下来,这胳膊都累得发颤,怎么连块糕点都抓不住。” 沈御装模作样的解释,见温婉还冷着脸,他嘴角一扯,索性一咬牙,弯腰将落在地上的糕点捡起来。 他拍了拍上面的灰,“浪费食物可耻,这糕点落在地上擦干净了,也不是不能吃……” 说着,他便撩起袍子擦拭糕点上的灰尘,擦完之后就往口中塞。 温婉一怔,赶紧一把抢过了糕点,“行了,不至于让你吃脏了的,我哪有这么小气。还说我惯会装可怜,你不也是?” 这点儿小伎俩,当她看不出来? 这院子里还有他的属下呢,她怎么忍心让他在他们面前失了颜面。 沈御厚着脸皮笑,坐下后重新拿起糕点开始吃。 这一次,他倒是把这块糕点夸得天花乱坠,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的华丽词汇。 温恩站在一旁,十分鄙夷的将沈御的做派看在眼里。 堂堂大将军,竟然用些女人争宠的手段,卑鄙! 沈御则是挑眉瞪回去,堂堂漠北皇子,这种粗劣的糕点,他也演得跟吃到美味珍馐一般,虚伪! 两个男人都在彼此的眼中,发现了来自对方灵魂上的蔑视。 只有浑然不觉的温婉,觉得一下午的辛劳,十分的有成就。 虽然各怀心思,但也不失为一个美好的黄昏。 直到…… 赵氏抱着湿淋淋的白梨儿的尸体找上门。 跟在赵氏身后的,还有一大群府中下人。 赵氏的贴身老嬷嬷和大丫鬟玲儿一左一右都在抹眼泪。 只见赵氏抱着猫儿的尸体走到凉亭前,扫了一眼亭中的三人,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将白梨儿的尸体摆在面前,哀声对沈御道:“将军,我赵浅嫁入将军府三年,虽无所出,但自认为一心替将军府劳心劳力,并未有片刻懈怠!” 她抬起头,边哭边说:“将军,即便讨不得您的欢喜,可也未做过对将军府不利的事!即便婉姨娘得宠,我有过嫉妒,私心里也打算等她失宠的时候,再好好蹉跎她一番撒气。 “可是……”赵氏话锋一转,“我也从未想过要她的性命!” 说着说着,赵氏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 别说贴身伺候赵氏的丫鬟婆子了,就是亭中的温婉见状,都有些不忍心。 赵氏哽咽着哭诉,“我也没对婉姨娘赶尽杀绝,可婉姨娘为何要我的命?” 第二百五十章 以罪之名 这话一出,亭中的三人着实震惊不小。 沈御拧眉低问:“要你的性命?这话从何说起?” 赵氏又哭了一阵,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才娓娓道来。 “我幼时落水,险些命丧黄泉,是一位大师燃香祈福才救了我性命。大师说,我成年之后还有一死劫,只有灵猫可解。” “这白梨儿,就是家里人替我寻的灵猫。” 现在白梨儿死了,替她挡灾的灵猫没有了,那不就是跟要了她的命一样吗? 众人听完来龙去脉,总算是知道了这只猫儿对赵氏的重要性。 赵氏咬牙对沈御又磕了一个头,“将军,看在我为将军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还我一个公道吧!” 一直以来,赵氏受到的教育都是相夫教子、出嫁从夫,所以替夫家打理好内宅,便是她分内的事。 这三年来,她从未苛待过后院的小妾们,虽也并非出于本意,可至少没有小妾死在她的手里,在这个年代的主母里,也算是能容人的了。 赵氏以将军府主母的身份,磕头求沈御主持公道。 这还是头一次,赵氏利用将军夫人的身份来逼迫沈御退步。 足以可见,她是真的被白梨儿的死刺激得不轻。 沈御眉头越拧越紧。 温婉也不着痕迹的看向温恩,用眼神询问,“你干的?” 温恩眸子晦暗,却轻轻摇了摇头。 温婉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是恩恩干的就好,要真是他干的,这事儿还真不好收场。 “夫人,我一下午都在厨房里跟郑厨子做糕点,可没见过你的猫,你的猫死了,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赵氏却咬牙切齿的抬头,“你没亲自动手,但你不是还有个穷亲戚在这里?” 穷亲戚? 温恩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他。 他嘴角一撇,心底冷笑,一个赵氏,敢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就算了,还敢说他穷? 似乎感觉到这抹杀意,赵氏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她原本还想抬手指向温恩骂两句,因着这个寒颤,竟是将手缩了回来。 柿子挑软的捏,赵氏对温婉骂道:“婉姨娘,你怎的如此狠毒,竟指使他残害了白梨儿!” “将军,如若今日不能让婉姨娘替白梨儿偿命,您就把我的命拿去吧。总归在这府中,我不得将军待见,活着也是愧对赵家,愧对沈家……” 赵氏的话还没说完,院门口,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老夫人眼眶微红,缓缓走到赵氏面前,牵住了赵氏的手。 “我的好孙媳妇儿,你没有半分对不起沈家,是御儿、御儿让一个妾室恃宠而骄,让你独守空房,以泪洗面、浑噩度日。” 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着顿时哭在一团。 场面渐渐有失控的趋势。 温婉嘴角一扯,脑海中思绪也十分的凌乱。 不是猫儿莫名死亡的问题吗?怎么就要她偿命了? 还恃宠而骄、独守空房、以泪洗面、浑噩度日…… 古代人成语用得就是好啊,轻轻松松跟成语接龙似的。 如果她们发难的不是她,她还是很愿意同情赵氏的,可赵氏一开口,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她偿命,她实在是同情不起来。 “那个……”温婉抿了抿唇,打断道:“夫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唆使弟弟杀了你的猫?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弟弟杀了你的猫?” 赵氏歇斯底里的吼:“我婢女亲眼所见!” 温婉一点儿不慌,往赵氏身后看了一眼,就见一个怯生生的丫鬟走出人群,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小丫鬟哭诉着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再说了一遍。 “白梨儿从他身旁经过,他喝醉了酒,就把白梨儿掐死了扔进莲花池里,还骂白梨儿丑不拉几的,生得晦气。奴婢亲眼看见的。” 赵氏:“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婉姨娘,你还要狡辩吗?” 温婉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语扶额。 “不是,咱们讲讲道理。夫人,这怎么就是人证物证俱在了?” 温婉突然有种博士媳妇儿遇上农村婆婆的既视感,就算双方都想好好相处,但因为思想水平不一样,遇到问题的时候,沟通起来就非常的困难。 赵氏听温婉这话,顿时越发委屈,她抹着眼泪,转头对老夫人哭道: “老夫人,婉姨娘仗着将军宠爱,平素趾高气昂,孙媳妇儿也忍了,可您看她,做出这等子恶事,竟然丝毫不知悔改,我、我……” 赵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端的是让周围的人纷纷动容。 温婉:“……” 女人不讲理起来,还真是难缠,同为女人,何必彼此为难。 老夫人手中的拐杖猛地磕在地上,她狠狠的瞪了温婉一眼,“够了!老身在此,还能让你一个妾室仗着对将军府一点儿功劳就无法无天?” 温婉:“……” 她什么时候无法无天了? 得,她不过说了一句话实话而已,又被扣上一个罪名。 她抿着唇,有些不敢吭声了。 一旁的温恩,已经气得握紧了拳头,一双眼睛里没有半分颜色,他哽咽着出声:“姐姐,我们走……” “还有你!穷样僻壤来的鸡鸣狗盗之徒!这两日你在府中为非作歹,真当老身一无所知吗?” 老夫人根本不给温恩说话的机会,炮轰似的开口:“一点儿规矩都不懂,长得贼眉鼠眼,又纵酒行凶,着实可恨!” 温婉:“……” 这下可好,恩恩更可怜,才说了半句话,就被扣上一串罪名。 温婉心疼的扯了扯他的胳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算了,论吵架,他们两个的确不是她们的对手,再说了,老夫人身份摆在这儿,她要是也撒泼跟老夫人吵,有道理也变成没道理,气势就先输了一半。 不过,吵不过,不代表她就怂了。 温婉嘴角一撇,一脚踹在了沈御的小腿上。 她对付不了老夫人,还对付不了老夫人的孙子了? 沈御一阵吃痛,却没敢吭声。 看见这一幕的众人,顿时表情精彩纷呈。 这个小妾疯了,竟然敢当众对将军动粗? 果然是恃宠而骄,完全忘记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这下,婉姨娘死定了,就算没有白梨儿的事,将军也必定要处置了她! 第二百五十一章 拙劣伎俩 就连老夫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儿被一个妾室踢了一脚,气得面红耳赤,举起拐杖就要打向温婉。 沈御一步上前握住了老夫人的拐杖。 “祖母,使不得。” 老夫人拔高音量,“有何使不得?你竟还要护着她不成?” “祖母。”沈御眉头一皱,沉声道:“和婉姨娘姐弟受到的不白冤屈比起来,孙儿挨的这一脚,便是微不足道。” 老夫人正要反驳,沈御赶紧抢先开口,“祖母,总归人就在这里,也不会跑了,你不妨等事情弄清楚再说?” 老夫人目光怔怔的盯着他,见他态度如此笃定,愤怒的情绪便稍稍冷静。 沈御的本事,将军府众人是知道的,如果他说这里面有冤屈,难不成真有内情? “看在你的面子上,老身姑且等上一等,如若赵氏没有冤枉她姐弟,老身必定数罪并罚,狠狠发落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婉姨娘。” 沈御安抚好老夫人,这才转身对温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温婉瞪了他一眼,明明他也瞧出了端倪,非得让她来做这个揭开真相的人。 温婉也不耽搁时间,直接问赵氏,“夫人,您仔细想想,白梨儿能替您挡灾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赵氏本不愿搭理她,但老夫人却示意她如实回答。 赵氏这才不情不愿的说:“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自然只有是我娘家带来的丫鬟婆子知道。” 说到这里,赵氏心头一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温婉又问温恩,“你中午可曾遇见到白梨儿?” 温恩冷声回答,“遇到了,不就一只普普通通的波斯猫儿,不过那猫儿不讨喜,可能怕我,见到我就绕道走。” 温婉点点头,“那你中午可曾喝酒了?” “姐,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温恩撇了撇嘴,似乎不太愿意说出那个有些丢脸的答案。 他一个男人,一杯倒的酒量,怎么好意思往外说。 温婉知道,沈御也知道,在边城的时候,不过小小一杯酒,就让他醉了一个晚上。 所以,当那丫鬟说温恩醉酒之后撒酒疯掐死了白梨儿,她和沈御就知道这丫鬟在说谎。 温婉又问:“这丫鬟口口声声说你醉酒,必定是闻见你身上有酒味,所以才敢编造你喝醉酒的谎话。你身上的酒味又是哪里来的?” 从丫鬟一句话,就看出端倪,还推测出他身上有酒味。 温恩忍不住冲温婉竖起大拇指,“姐姐还是如此厉害。今日路过花园的时候,有个端着酒壶的丫鬟撞到我,将酒洒了我一身。” 说着,温恩便往赵氏身后看去,目光一凝,抬手指着最后那个脸上有颗黑痣的丫鬟。 “就是她。” 黑痣丫鬟怯生生走出来,老夫人便开口问:“他说的,可是实情?” 那丫鬟跪在地上回话,“是,当时奴婢走得急,不小心冲撞了小公子。” 老夫人拧眉又问:“那当时他可是喝醉了酒的模样?” 黑痣丫鬟摇摇头,“看小公子的步态,不像是喝醉酒。” 真相大白,小丫鬟的谎言被当众揭穿。 再联想到温婉先前的第一个问题,知晓白梨儿重要性的人,只有赵氏娘家陪嫁过来的几个奴婢,其中就有这小丫鬟。 线索很明显,这小丫鬟分明是想将白梨儿的死,扣在这个言行无状的小公子身上。 温婉感慨道:“我这弟弟,的确是胡闹了些,这几日在府中做了不少荒唐事。你以为,将这事扣在他的身上,便不会惹人怀疑,甚至,以我和他的身份,恐怕还百口莫辩,对吧?” 普通人做恶事,必定会有动机。 温婉又看向赵氏,“夫人,想必平时这小丫鬟照顾白梨儿,一旦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就严惩她,长此以往,她才心生怨恨。” 原本气势汹汹的赵氏,似乎没想到,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温婉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分析了完全。 赵氏虽不及她聪明,可在如此清晰的讲解下,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赵氏身形一晃,捂着额头低声道:“我严厉些,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多上上心而已……” 温婉禁不住再次摇了摇头,“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责罚是层层往下传达的,你的一分严厉,从老嬷嬷、贴身大丫鬟、管事丫鬟一层层传下去,就变成了八分严厉。” 赵氏一惊,似乎有些不信。 温婉抿了抿唇,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小丫鬟跟前。 她掀开小丫鬟的裤腿,便见小丫鬟白皙的小腿上,一层叠着一层的藤条伤痕,有新的,有旧的。 小丫鬟难堪的将腿缩了回去,许是知道自己的罪名已经板上钉钉,小丫鬟的表情竟然有些心如死灰的决绝。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该害死了我的白梨儿!” 赵氏回过神来,依旧没有手软,在玲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既然找出了罪魁祸首,就将她处置了吧。” “是!”玲儿指挥着两个粗使婆子,将那小丫鬟拉出了院子。 赵氏自知理亏,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御,又看了一眼很是为难的老夫人。 赵氏低垂着头,竟然对着温婉的方向福了福身子。 “婉姨娘,对不住,是我错怪了你们姐弟了。明个儿我让人送些上好的补品来,给你们姐弟俩压压惊。” 她又对老夫人和沈御说:“老夫人,我院子里的人惹出的事,让您忧心了。” 老夫人慈爱的握住赵氏的手,“说的哪里的话,是那下贱的奴婢太过可恶,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脸色不好,赶紧回去歇着吧。” “谢谢老夫人。” 赵氏行完礼,便领着一众人离开了小院。 她一走,老夫人便一刻也不愿多留。 老夫人对沈御说:“你看看,赵氏多通情达理?自知理亏,竟向一个姨娘赔不是。可怜赵氏,一心为将军府操劳,却丝毫讨不到你欢喜。唉……” 老夫人也带着人离开。 小院里重新恢复了清净,只可惜,郑厨子做的一桌子美食,温婉却再没有品尝的心情,只说了一句没胃口,便回屋关上了房门。 第二百五十二章 跟我走吧 凉亭里,温恩似笑非笑的对沈御说:“沈将军,你这位正妻,倒真是能屈能伸。” 温恩冷哼一声,径直将端起剩下的糕点,也回自己房中去。 沈御在亭中站了一会儿,眸光晦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半夜时分,冷风吹开了窗户。 一抹黑影借着暗夜的遮掩,翻窗而入。 他刚落地,抬头就对上了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眸子。 温婉掏出火折子点燃桌上的蜡烛,嘲讽的道:“沈大将军还是狗改不了吃屎,还是喜欢大半夜翻小娘子的窗户。” 沈御:“……我都说过了,就只翻过你一个小娘子的窗。” 温婉不置可否,转过身背对着他,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 “这大晚上的,你来做什么?” 沈御在她身旁拉开一张凳子坐下,将怀中的糕点拿出来摊开在桌上。 “我不来,你准备饿一晚上?” 温婉冷哼,“不至于,我又不是个傻的,饿了还能不知道自己找吃的?” 沈御被她甩脸色,也不恼,将糕点往前推了推,说:“是我想来哄你,成了不?” 他低声下气的说话,倒是让温婉不好再怼他。 她抓了一块糕点把玩,懒懒的道:“这是茗香楼的糕点吧,难为你大晚上跑这一趟。” 顿了顿,她眸光渐暗,“其实,我知道今日这事儿怪不到你身上。” “嗯。”沈御应了一声,将她温柔的拉进怀中,又小心翼翼的顺着她的背。 他低声安抚,“我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这一趟,我才必须得来,否则你一晚上都会烦心得睡不着。” 闻言,温婉倒是愣了愣,“你真知道我在烦什么?” 沈御搂着她的腰,叹了一声,“一个小丫鬟的浅显伎俩而已,这样的陷害手段,坑不到你,所以你断不会为了小丫鬟嫁祸这件事而烦心。” 温婉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是啊,一个小丫鬟而已,以她的见识,就只能想出这种拙劣的,漏洞百出的栽赃陷害手段。” 小丫鬟被拆穿,一点儿都不值得惊讶。 “让你真正烦心的,是这小丫鬟的命运。” 沈御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沉声道:“一个活生生的人,竟比不上一只猫来得贵重。” “你不甘的,是这个,对吗?” 那一瞬间,温婉心尖一颤。 她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拥有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三观。 就像是在浩瀚的海洋里,她一个人在奋力往前游,却在某一刻突然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整个海洋里,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种孤独感,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小丫鬟栽赃陷害固然可恨,可小丫鬟那一身的伤,却又让她有些恨不起来。 沈御轻声道:“你当时看出她走路腿脚有问题,推测出她身上有伤,你不顾有损她的清白,也要将她的伤展露人前,就是为了让周围的人生出些同情,好让赵氏从轻发落她,对吗?” 无需解释,便能知晓对方的心思,这便是所谓的知己吧。 温婉鼻头有些发酸,她趴在沈御的肩膀上,低声说: “可我还是失败了。赵氏没有丝毫同情,还是让人处理了那个小丫鬟。现在,那小丫鬟恐怕已经……” “我让人偷偷救下了。”沈御道。 “呃?”温婉抬头,惊讶的问:“你说真的?” 沈御摸了摸她的脑袋,“一个小丫鬟而已,看在你的面上,我救下便是,就当替你积德行善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他是大将军。 他才是整个将军府站在权力顶端的人,于她而言只能唏嘘哀叹的事,他动动手就能轻易解决。 这便是阶级和权力带来的便利。 在阶级和权力面前,小丫鬟形如蝼蚁,而她……又何尝不是。 她该替小丫鬟重获新生而高兴的,可这一刻,不知为何,她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越是见识到权力的厉害,越是会产生惧怕。 这一次,他在府中,借着他的力量,她才有机会找回清白,可如果他今天刚好不在呢? 兴许,她连开口替自己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沈御见她神情怔然,拧眉问:“怎么了?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温婉打起精神,强迫自己扬起笑,“没什么,你说得对,知道小丫鬟捡回一条命,我也就能安心睡觉了。” 她打了个哈欠,撒娇让他送她到床上。 沈御不疑有他,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铺,将她安置好,又放下帷幔。 只可惜,他刚准备掀开被子挤上床,就被她一脚踢过来拦住。 “你回自己屋睡去,这几日你少来我院子。我和恩恩已经够招人恨了,你再来,不得又给我们拉一波仇恨,眼看就这几日的功夫了,可别再节外生枝,生出今天这种无妄之灾来。” 沈御委屈的站在床边,“行吧,听你一回。不过等他顺利走了,你可不许再冷着我。” “嗯。” 温婉翻个身背对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沈御悻悻的一步三回头,好一会儿,才一咬牙翻窗离开。 * 短短两三日的功夫,整个帝京的世家贵族都知晓了沈家的隐秘。 据说沈将军的宠妾来了个穷亲戚,把将军府闹得鸡飞狗跳,连将军府老夫人都被气得病了一场。 沈将军一气之下,将那小妾的穷亲戚打断了腿,赔了些银子将人送回老家。 那穷小子不乐意离开将军府这个富贵地,走的时候闹出来的动静儿不小,一路上都在怒骂将军府不讲情面。 那小妾据说也是哭得梨花带泪,追着马车跑了两条街,只道没能替弟弟谋个前程,还搭上了一条腿,她愧对家中长辈之类的云云。 于是,整个帝京都知道了沈家这些腌臜事儿。 伪装成小厮的闵兹赶着马车出城,出了城门便加快了速度,竟一口气往前奔了十里地。 水上坊市的码头,马车终于停下。 码头上停着一艘快船,温恩的另外几个随从在此处接应。 “姐姐……”临别之际,温恩知道有些话再不说,就真的没机会了。 他鼓起勇气开口,“姐姐,将军府这个破地方不值得你留恋,你索性跟我走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皆是良计 和煦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长一短两个身影倒影在水面,水纹荡漾之间交错缠绵。 温恩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便忍不住垂下眸子,目光落在水面上,看着那两道交错的残影,眸光越发暗淡。 是了,她必定是舍不得离开的,尽管不愿意承认,可他知道她心里装着的那个男人。 心头的失落难以忍受,可温恩知道,即便他不赞同她的选择,可……他依旧不会做违背她意愿的事。 一群女人争抢一个男人的将军府,一定不是她的归宿。 所以他只要等着就好,等着她浑身伤痕的看清现实,到时候,他必定用尽所有的力气杀回来带走她。 不断的这样安慰自己,温恩心里才好受了些,他正准备扯出牵强的笑开口,就说刚才的话,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好啊,我跟你一起离开帝京。” 在温恩还没开口的时候,突然听见温婉带着轻松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的抬头,“姐姐,你说什么?” 温婉扬起灿烂的笑,“我说……我们一起离开帝京。”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温恩高兴得险些跳起来,他激动的失了分寸,一把抱住温婉的肩膀。 他笑得整个胸腔都在发颤。 “姐姐!姐姐!姐姐!” 明明有许多话想说的,可说出口的所有激烈情绪,都变成了一声声带着哽咽的姐姐。 她竟然真的答应了,温恩觉得这个时刻,是他这辈子经历的最开心的时刻。 温婉见他越来越夸张,赶紧推开他,“冷静点儿,我还没说完呢。” 闻言,温恩才收敛了一些,不过嘴角的弧度依旧怎么也压不住。 温婉警惕的看了一眼身后,“沈御的人这会儿应该被孟锦的人拖住了。” “孟锦?”温恩一怔,收敛神色,示意到她话里有话,“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温婉也没打算瞒他。 “我一直就有打算离开将军府,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原本我和沈御都说好了,他也答应放手让我离开,可是……” 温婉悻悻的笑了笑,“有些事,兴许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了吧。” 面对感情,谁能那么洒脱,说放手就放手? 如果不是肚子里揣了个小的,她兴许也会慢慢筹谋,总归沈御还得回边城去,她能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温婉打起精神,“我让阿贵帮我给孟锦送了一封信,毕竟,真正见过漠北皇子的人,是我。只要我亲口承认你就是漠北皇子,孟锦必定会派人来追。” 温恩反应很快,“你是说,你通知孟锦我们要逃?用孟锦的人拖住了将军府的人?” “嗯。”温婉点头道:“所以我们动作快一点儿,时间不多了。” 温恩哪里还敢耽搁时间,立刻指挥着众人上船。 “等等。”温婉临上船前,在周围找了找,见一个小童在码头边上玩耍,她便走了过去。 温恩不明所以,就见温婉给了那小童几个铜板,又和那小童交代了几句什么。 不一会儿,温婉折返回来,便跟着温恩上了船。 * 这艘船不大,但胜在速度快。 几人上船之后就立刻出发,顺流而下,速度又快了两成。 站在船头上,温婉眺望着码头的方向,眸色有些暗淡,目光却很坚定。 温恩抱着一件披风站到她身后,将披风盖在她的肩头上。 “姐姐,这里风大,还是回船舱里歇歇吧。” 温婉摇了摇头,轻声道:“离开帝京这一路,你们应该都有接应吧?” 温恩没有犹豫,“有。过了三道湾,快船继续前行,我们改走陆路,过了两个小镇之后,再绕回水路。” 真真假假,倒是迷惑追兵的好手段。 温恩见她神色些许落寞,忍不住关心道:“姐姐是还舍不得?” 温婉一怔,没有回答,只裹紧了披风,有些凄然的说: “不是舍不得,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有些缘分,从遇见开始就写好了结局。 曾经,她以为沈御不过是一个边关小将,就算真的招惹了,也还算终极风险可控。一个小校尉,门第观念没那么强,她还能配得上的。 可谁知,他竟是当朝手握兵权的大将军。 罢了,她有自知之明,实在是惹不起。 一阵凉风吹来,温婉接连打了两个喷嚏,终于在温恩的劝说下回去了船舱。 * 小道岔路口,双方人马严阵以待。 孟锦虽战斗力不行,可嘉柔公主的亲卫却个个都是圣上精挑细选,所以将军府的人想要靠武力直接杀过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沈御看见孟锦出现的一瞬间,心头就咯噔跳了一下。 今日是户部官员商议南方救灾的日子,孟锦作为户部侍郎必须参加,这也是他们选择今天送温恩出城的原因。 可孟锦连如此重要的商议都不参与,而是带人来阻拦,必定是收到了什么可靠消息。 孟锦躲在护卫身后,冷声对沈御喊话,“沈将军,快交出漠北皇子,今日我绝不会给你们机会将人送走!” 沈御看了一眼天色,犀利的目光落在孟锦脸上。 “孟侍郎好大的威风,竟然不经过刑部,不经过圣上就给本将军扣了一个窝藏漠北皇子的罪名。” 孟锦咬牙怒道:“沈御,漠北皇子就在你身后的马车里,等我拿住了人,你就绝没有再狡辩的机会。” “谁告诉你这马车里的人是漠北皇子的?” 沈御气急,不想耽搁时间,挥手示意,立刻有人上前将马车打开。 马车里,向土呲牙咧嘴的冲孟锦招了招手。 孟锦脸色一白,“糟了,调虎离山。” 沈御的脸色也不好看,为了让温恩顺利出城,在街上演了一场不甘离京的戏后,他们就派出了不同的马车,伪装成温恩一行从不同的城门离开。 如今看来,不只是孟锦中计了,连他也中了计。 “小婉……” 沈御气得想笑,她倒是会把握时机,动起手来更是丝毫不心软。 好、好得很,她不惜给孟锦通风报信也要拦住他。 就这么毫无留恋的,把他抛下? 第二百五十四章 爱的牢笼 沈御握紧缰绳,举起长剑,一咬牙直接往前方拦着的公主亲卫冲了过去。 “孟锦,今日若是因你阻拦让我失去她,来日,我定将让你孟家也断子绝孙!” 喊杀声打斗声立刻响彻整片密林。 孟锦缩在后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御的意思。 怎么,这是自己的媳妇儿跑了,也不让别人娶媳妇儿的意思? 这狡猾的兵油子,当真是不讲道理! 孟锦还在感慨,不过些许晃神,再抬眼的时候,萃着银光的剑尖就袭向了他的额头。 不是说的让他断子绝孙吗?怎么一见面就是奔着他性命来的? 孟锦吓得大惊失色,连读书人的气节都顾不上了,尖叫着往地上趴。 护卫们也被吓出一身冷汗,嘉柔公主下了命令,若是孟大人伤了,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周围的护卫下意识往孟锦的方向聚拢,势要保护好他,就这么一动,阻拦的人墙就出现了缺口。 “冲!” 沈御大喝一声,调转剑尖,没有丝毫恋战,猛地一夹马腹窜了出去。 众人回过神,这才知道,沈御先前那必杀孟锦的气势,不过是声东击西而已。 再看孟锦,此刻竟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双肩微微颤抖,竟是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 嘉柔公主的护卫们纷纷侧目,都在心中暗想,风光霁月的孟大人如此模样,要是被公主瞧见了,她还会对他死心塌地吗? * 沈御一路追到了渡口,可渡口哪还有温婉一行人的影子。 渡口边上,一个七八岁的小童举着一串糖葫芦吃得正欢,突然看见沈御一行人,他犹豫了一下,怯生生上前。 “叔叔,您是不是大将军?” 小童歪着脑袋,问得很认真。 沈御沉声道:“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童回答得很认真,“如果你是大将军的话,我就有东西要给你。” 沈御一怔,似乎猜到了什么,“我就是大将军。” 小童这才擦了擦嘴,在怀里掏了一阵,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来。 “这是一个姐姐给我的,她说如果看见一个像大将军的人,就把这个给他。” 闻言,沈御一把将纸抓了过来。 “若你懂我,便不会以爱为牢笼,将我囚禁在一方后宅之内,往后余生,各自安好,此去经年,望君珍重。” 以爱为囚笼…… 河风吹来的时候,沈御指尖发颤,浑身像泄了气般,竟是连握紧信纸的力气都没有。 他眼睁睁看着那张纸随风飘向空中,风过之后,又摇曳着落在湖面上。 向土站在沈御身后,不知道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不过看将军的神情,也能猜到是婉姨娘的绝笔信。 婉姨娘终究还是走了。 噗通一声,众人就见将军跳进河中。 “将军!” 众人惊恐的低吼,沈御却完全没有回头,他径直游向了那张纸飘走的方向。 河中水流湍急,那信纸被打湿之后,浮浮沉沉。 沈御好不容易才抓到那信纸,信纸却不堪受力完全破碎开去。 点点的碎纸片,很快被河流冲散,沈御有些癫狂的抓了好几次,竟是都没抓着。 岸上的众人何曾见过大将军如此落寞的模样,竟是有些不忍,可他们喊了很久,沈御都没有反应,他像是一具麻木的躯壳,只不断的抓着那些已经消失了的碎片。 许久之后,眼看沈御动作越来越慢,是体力不支的模样。 向土急得大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将军救上来啊!” 将军府护卫们接连往水中跳,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人捞了起来。 码头边上,沈御裹着厚重的披风,目光呆滞的坐着。 他如此模样,将向土吓得不知所措,可不管他怎么劝,沈御竟是不动,也不吭声。 “将军,您要是舍不得婉姨娘走,我们即刻派人去追!” “我这就传令下去,咱们的人遍布大江南北,婉姨娘走不掉的。” 向土急得团团转,一咬牙,也顾不上等沈御回神下命令了,他翻身上马,就准备去调人马。 “等等,”沈御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向土动作一顿。 向土不明所以,怔怔的看向他。 只见沈御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哽咽着出声,“让她走。” 向土坐在马背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沈御目光越过向土,看向河流的方向。 一番折腾,天色已经暗了不少,晚霞挂在远处的山峦尽头。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层层浸染的晚霞,想起了在边城的时候,他和温婉躺在半山腰上,一起看晚霞消散,一起等漫天星光。 “她说的对,于她而言,将军府……不过是牢笼罢了。” 沈御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收回目光,不敢再看那绚丽的晚霞一眼。 他背过身,背影恍惚些许佝偻。 “回府吧。” 护卫扶着沈御上马,沈御握紧缰绳,似犹豫了些许才对向土吩咐道:“将邻城伏击郁祁霆的人马都撤了吧。” 向土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在没有离开帝京的时候,温恩只是温恩,一旦离开帝京,他就是郁祁霆,是漠北皇子。 沈御身为端朝大将军,原本就没打算让他轻易离开。 这些事情,他们一直是瞒着婉姨娘做的,而且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所以沈御说撤就撤,向土私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沈御看出他的小心思,厉声道:“怎么,你有意见?” 向土垂头道:“不敢。” 沈御抬手拍了拍向土的肩膀,声音被冷风吹得些许飘零。 “我欠她太多,就当是……我还了她的情。仅此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从此,他和她便桥归桥、路归路,兴许这辈子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 天黑到尽头的时候,沈御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将军府。 朱门前,管事提着灯笼翘首以盼,见到沈御,立刻欣喜的迎上去。 “将军,王爷醒了!” 管事的立刻将这个好消息禀报给沈御,“王爷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闻言,沈御翻身下马,大步往院子里走。 第二百五十五章 给她自由 窗户只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让些许清新的空气能够透进来。 赵氏捧着药碗站在老夫人身后候着,老夫人坐在床沿上,回身接过药碗,吹了吹勺子才将药汁喂到安定王的嘴边。 安定王喝了一口后,道:“母亲,这等子小事,就让她们来吧。” 老夫人却不愿假手他人,“你是嫌我老了?连喂个药的事儿都做不好?” “母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安定王有气无力的解释。 老夫人又拿了帕子替他擦嘴,“我再老,也是你娘,你小的时候,我也是如此喂养过来的。” 人老了,便忍不住回忆往昔,老夫人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也是,都这个年岁了,还当自己是年轻力壮不成?竟然带着一名随从就冒如此大险,万一真出了事,可怎生是好?” 老夫人想起这回的事,还忍不住后怕。 安定王道:“事关紧要,知道的人不宜太多。我战场杀敌一辈子,没道理老了就变成怂包了。”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幸亏这次御儿回来的及时,也算是上天庇佑我将军府。以后我一定要更虔诚的侍奉香火。” 老夫人捏着念珠,阿弥陀佛的念了两句经,正巧沈御大步走了进来。 “父王。”沈御大步走到床边。 安定王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眉头微蹙,“不是说婉姨娘跟你一起出去了吗?她人呢?” 沈御眼神一暗,没吭声。 安定王忍不住感慨,“这次我能够平安归来,多亏了婉姨娘,要不是她,我这条命算是交代在山洞里了。你们不知道,婉姨娘真是个奇女子,心性坚定、行事果断,且聪慧非常。” 死里逃生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安定王领军多年,向来赏罚分明,在山洞里,是温婉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快叫婉姨娘过来,我要当面谢她,对了,当时她在绝境时,还告诉我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安定王的话还没说完,沈御终究没忍住打断了他。 “父王,婉姨娘走了。” 他这话声一落,安定王一怔,似乎没反应过来,老夫人等人也是一脸莫名的表情。 安定王:“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也附和,“对,她走了是什么意思?” 沈御低垂着头,声音些许暗哑,“就是字面意思。她离开了将军府。” 好一会儿,屋子里鸦雀无声。 一直以来,温婉都表明过她会离开将军府,可他们谁也没当真。 毕竟,一个女子在这世道,要靠什么过活? 更何况,将军府的荣华富贵,又岂是一般人能真放得下的? 他们一直以为,温婉说要离开,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 即便现在,他们也还有些不敢信。 安定王回过神,再次问:“她真离开了将军府?” 沈御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又嘲讽的抬头问:“父王,如果她不离开,以她的身份,就算她为将军府搭上性命,她也依旧只能是个妾,对吗?” 安定王被这句话问住了,迟迟无法做出回应。 许久之后,沈御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父王,看在她以身舍命救了您的份儿上,就……给她想要的自由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赵氏的方向,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赵氏是赵家嫡女,朝堂上的关系千丝万缕,虽沈家并不惧怕赵家,一来赵氏并未犯过大错,赵氏无辜,二来,即便赵氏能让做温婉做平妻,可温婉一样不会接受。 她能接受的,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给不了,就只能放手。 气氛凝滞而沉重,只有油灯上跳跃的火苗,将众人的人影渐渐拉长。 许久之后,安定王怂搭着肩膀,似乎挣扎犹豫了许久,才道: “好,就给她自由。” “谢父王。”沈御哽咽着说出这句,这才想起先前管事的传话,“父王,管事的说您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我,是什么?” 安定王一惊,但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便冷静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顾左右而言他,“嗯……就是、是在洞中遇到的喊婉姨娘姐姐那个男子,他的身份……” “我知晓。”沈御打断他,睨了一眼屋子里其他人,“父王放心,事情已经处理妥当,等您好了,我再仔细跟您说明经过。” 安定王闻言,咳嗽两声后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他绝口不提婉姨娘怀孕的事,用漠北皇子的事将沈御敷衍过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婉姨娘走了,温恩也走了,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了吧。 至于婉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安定王眉头紧蹙,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想起这些揪心事,安定王的头一阵阵的疼。 “行了,大家都散了吧,让王爷好生歇息,天大的事,等他恢复了再说。” 老夫人见安定王面色渐白,赶紧将屋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安定王看着沈御离开的背影,在印象里,他这儿子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何曾背影如此孤寂落寞过? 好几次安定王都想开口叫住他,告诉他温婉怀孕的事,可一想到婉姨娘的通透,和沈御这一身的责任,他便终究没有开这个口。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还是让他们各自安好,往前看吧。 * 一连半个月,温婉跟着温恩辗转变更好几次前行的路线,却都没有遇到任何追兵。 破庙里,空地上的篝火燃起,篝火上方悬挂着瓦罐,瓦罐里熬着香喷喷的鱼汤。 鱼是温恩下午在船上钓的,上岸之后找到这个破庙临时落脚之后,他就着人收拾起来。 “姐姐,走了这么多天的水路,一顿正经饭都没吃过,这鱼汤熬了两个时辰,你先喝上一碗,等明日到了城里,我再买烤猪蹄给你吃。” 温恩从瓦罐里盛了一碗汤碰到温婉跟前,他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轻轻吹着汤碗。 温婉捡起一根树枝,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火苗。 “恩恩,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一趟离开得太顺利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他都知道 温恩闻言,先是沉默了一阵,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着问:“一路顺利,难道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 不知为何,她心里竟然空落落的,就像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被挖走了一样。 温恩举起勺子,将鱼汤喂到她嘴边,“姐姐不要多想了,再经过两个城市,我们就到达边境了,只要回到了漠北,我们就能重新开始生活了。” 温婉本能的往后退了退,躲开了他的投喂。 她接过汤碗,“我自己喝吧。” “好。”温恩眼中失望一闪而过,随即又重新扬起笑容,开始憧憬未来的美好日子。 “姐姐,我都想好了,等我们回到漠北,我就在云霓山山脚选个好地方,给姐姐单独建造一个院子,再引来云霓山的泉水灌溉院子,定能种活满院子的桂花树。” “等桂花开了,我们就一起酿桂花酒,我的酒量也得练起来,到时候才能陪姐姐喝个尽兴。” “王庭那地方,还是贫瘠了些。姐姐既然要跟我一起生活,那我一定要给姐姐世界上最好的院子,让姐姐吃最好的美食,让姐姐穿世界上最好看的衣裳。” “对了,姐姐,你说咱们再养些毛色纯正的小羊羔可好?你不是说小羊咩咩叫的时候,最是可爱……” 火光落在温恩的脸上,五官精致的他,眉眼中的笑意浓郁得能滴出水来。 他的欢喜,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杂质,甚至他浅黑瞳孔里的光亮,竟是比天上星辰还闪耀几分。 有那么一瞬,温婉竟然痴痴地盯着这双璀璨的眸子,忘了反应。 突然,她心脏猛地一阵抽动。 “恩恩,”温婉一出声,沙哑的音色让自己都惊了一下。 她听见自己用麻木的语气,无情的打断了温恩的话。 “恩恩,我从未说过,要跟你一起去漠北生活。” 很多年以后,温婉还能清晰的记得,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俊美的青年脸上,是怎样绝望的破碎。 原来,心碎,真的是能听到声音的。 至少,当时她的脑袋里懵了一下,恍惚中就听见了破碎的声音。 说完这句话,她竟然没有勇气再多看温恩一眼,只狼狈的仓促低下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中的鱼汤都凉了,她才听见温恩重新开口的声音。 温婉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温恩眼眶发红,说话的时候,嘴唇禁不住微微颤抖。 “姐姐,你不想去漠北,那你想去哪儿?” 温婉为难的叹了一声,“不知道,反正是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好。” 温恩带着颤音,却依旧强迫自己扯出让她放心的笑。 “姐姐,你不跟我走,那我跟你走吧!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温婉险些惊呼出声,“你疯了吗,说什么胡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温恩沉声道:“天涯海角,只要姐姐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陪着你。” 他说得很认真,丝毫不像是随便说说而已。 温婉怔怔的愣在当场,手心一颤,汤碗落在地上,碎片和汤汁洒了,她却浑然未觉。 “你、你……”温婉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不该说什么才好。 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付出了多少,即便温婉没有亲身经历,依旧想象得到,而他说放弃,就放弃了? 须臾之后,温婉清了清嗓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恩恩。” 温婉抿唇唤了他一声,然后才迎上他的视线,缓缓道:“恩恩,我把你当弟弟。” “我知道。”可他不在乎。 他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了,至于以什么身份,他无所谓,反正,没了沈御,她的身边不会再有其他男人。 因为在其他男人靠近她之前,他就会把他们给解决了。 温恩暗戳戳的打算,一点儿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在他看来,他输给沈御,不过是因为和姐姐相遇的时间太晚了而已。 温婉不知道温恩的想法,只觉得弟弟太粘人了,她着实拿他没办法。 而且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跟他讲道理,他肯定是听不进去的。 “好了,我很困,我去睡觉了。” 空地上临时搭了两顶帐篷,温婉走向小的那一个,掀开帘子就躲了进去。 温恩盯着帐篷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不舍的收回目光。 他们说话的时候,闵兹几人隔得并不远,温恩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几个侍卫大惊失色,闵兹更是阴沉着一张脸,目光里淬满了怨毒和愤恨。 篝火还在燃烧,到了半夜的时候,只有两名侍卫守着篝火警戒。 大帐篷里,宿着温恩和闵兹,两名侍卫将帘子掀开,闵兹弯腰从帐篷里出来。 “我在帐篷里用了安魂香,殿下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醒。你们仔细守着,我跟温姑娘去后殿说几句话。” 闵兹交代两句后,走向了小帐篷。 温婉掀开帘子,看见闵兹并没有意外,他对侍卫说的话,她也听见了。 闵兹举着蜡烛走在前面,温婉没有犹豫跟在他身后。 破庙的后殿,只有几尊残破的佛像而已。 两人停在佛像下头,闵兹将蜡烛放在残佛前的石台上,一转身就在温婉面前跪了下来。 他先是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才恳切的说: “温姑娘,你放过殿下吧。” 其实闵兹会说什么,温婉猜都猜得到,于他们而言,兴许她就跟祸国妖妃一样,是在霍霍他们家殿下的心智,阻碍他家殿下的大业。 温婉淡声道:“你明知道,不是我不放过他,而是他不肯放手。” 闵兹:“嗯,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求你,否则……我会直接杀了你,以绝后患。” 他倒是直截了当,一点儿也不隐藏对她的杀意。 闵兹抬起头,表情非常冷静,“温姑娘,有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以殿下如今的处境,他只能往上夺权,而不能有丝毫退缩。他一旦退了,手上没有对抗那些人的力量了,那些人就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可不是闵兹危言耸听吓唬她。 温恩踏着尸山血海才站到了如今的位置,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恨不能喝他血啖他肉,他们就等着趁他病要他命。 第二百五十七章 她真走了 别说温婉真的放弃一切,就算他稍露疲态,那些藏在暗处的人都会像恶鬼一般啃食掉他。 温恩可以不顾一切跟她行走天涯,可漠北皇子不可以。 温婉无奈的轻叹一声,有些烦躁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所以呢,你想让我怎么做?”温婉轻声问。 闵兹开门见山,“我希望温姑娘能立刻离开,如果你愿意,我手下的人马会尽最大的力量替您隐姓埋名重新生活。” 作为能将温恩推上高位的幕僚,闵兹竟然敏锐的捕捉到了温婉现在需要的东西。 她若想要自由,不但要避开帝京的人,也要避开漠北的人,如果有闵兹的帮助,无疑会顺利很多。 温婉沉思片刻,“我可以离开,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闵兹抱拳行了一礼,“温姑娘请讲。” 温婉抿了抿唇,说:“漠北人不得再圈养两脚羊。” 闻言,闵兹诧异的抬头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温婉的脸上,只一片淡然而已。 既然是谈判,闵兹早就做好了温婉会提出条件的准备,甚至,他在内心深处还定了一个底线。 金银钱财、房契地契,他都会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可闵兹无论如何都没想过,温婉居然提出了一个和她自己几乎没有联系的要求。 “两脚羊……”闵兹呢喃着这几个字,眉头紧紧的拧成了川字。 身为土生土长的漠北人,闵兹自然知道两脚羊是什么,也知道这种陋习形成多年,已经根深蒂固的印刻在了漠北人的骨子里。 想要改变一个所有人都认为稀松平常的事,何其艰难。 温婉见他还在犹豫,又道:“漠北和端朝多年交战,积怨已久,我一个女子,管不了那些大事,可无论是漠北百姓和端朝百姓,都是无辜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战事连连,最难过的依旧是普通百姓而已。” “把人当成两脚羊,那是畜生干的事。我相信闵先生有这个本事,我也相信如果温恩真的能站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也不会阻拦这件事。” 一席话说完,温婉又悻悻的笑了笑。 “闵先生,我只这一个要求,只要你答应,我连夜就走。” 残破的庙宇后殿,四处漏风。 深夜的寒气从破烂的窗户涌进,让佛像膝头那点儿可怜的火苗摇摇欲坠。 闵兹突然抬头,目光犀利。 “姑娘大义,此事,闵某应下了。” * 清晨,山峦尽头的天刚刚泛起鱼肚白,空地上的篝火便熄灭了。 不知为何,温恩这一觉睡得特别不安,一个晚上,他都在做一个梦。 梦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时隐时现,他便一直追着她不断的往前跑,可无论他多么努力,都无法追到她。 山中寂静,一声鸟鸣打破沉寂,唤醒了世界的喧嚣。 温恩伸了个懒腰走出帐篷,见两名侍卫正裹着毯子靠在墙根下小憩。 旁边那小帐篷还紧闭着,想来是温婉还没睡醒。 温恩一阵失笑,他这姐姐有个习惯,睡觉一定得睡到自然醒,但凡早些唤她起来,必定会嘤嘤戚戚发好一通脾气。 行船这几日,有次她还没睡够时,被捕鱼人的鱼鹰吵醒,她气呼呼的起床后,便看谁都不顺眼,连他也被她找借口拧了好几次胳膊。 虽然姐姐发脾气的模样,他也觉得可爱,但…… 温恩摸了摸胳膊,前几天被她拧青的胳膊还有些疼,还是不要惹恼她了吧。 这样想着,温恩蹑手蹑脚的出了破庙的门。 他记得昨日下船的时候,在岸边看见了几棵野生果子树,他去摘几棵新鲜果子回来,正好可以给姐姐爽爽口。 温恩脚步轻快的来到岸边,果然寻到了昨日看见的果树。 早晨的果子,挂着些许露珠,显得异常可口。 温恩嘴角挂着满意的笑,掀起长袍就往树上爬。 远处,闵兹刚好看见温恩爬树摘果子,吓得不轻,一路小跑来到果树下。 “殿下,这种活儿随便叫个人来吧,这果树树干太小,万一折断……” 话还没说完,只听“咔嚓”一声,树干折断,温恩便往下掉。 闵兹本能的伸手要去接,却见温恩一个跃起,踩上了另外一根树枝稳稳站好。 “瞧你那点儿出息。” 温恩嫌弃的瞪了闵兹一眼,又接着摘果子,“我摘的果子,姐姐肯定会觉得更好吃。其他人能跟我比吗?你少管闲事。” 闵兹悻悻的放下手,神色晦暗难明。 片刻后,温恩心满意足的兜着果子跳下树,愉悦的往破庙走。 闵兹看着他满心欢喜的背影,有那么一瞬,他竟然觉得一阵心疼。 他的殿下啊,这一腔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 闵兹慢腾腾的回到破庙,一路都在想,一会儿要怎么去安抚殿下受伤的情绪。 可他走到门口,竟然看见温恩兜着果子站在帐篷门口,就那么静悄悄的站着没动。 闵兹走近,问:“殿下……” “嘘,”温恩回头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你小声点儿,别吵醒了姐姐,她还没醒呢。” 闵兹看了一眼天色,眼神越发暗淡。 温恩就在帐篷前站了大半个时辰,直到两名靠墙跟小憩的侍卫都醒了,帐篷里却还是没有动静。 他皱了皱眉,一副很为难的模样。 “日头渐渐大了,一会儿果子该不新鲜了吧……” 他小声嘀咕着,又将兜着的果子一股脑倒在地上,“算了,我还是重新去给姐姐摘最新鲜的吧。”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闵兹到底没忍住,带着哽咽的颤音唤了一声,“殿下……” 温恩脚步一顿,脸色一沉,压低声音警告,“让你小声点儿!吵醒姐姐怎么办?” “殿下……”闵兹喉头滚动,拳头微微握紧,心疼的说:“殿下,温姑娘……走了。” 空气凝滞,时间仿佛在一刹那间静止。 温恩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开始扭曲狰狞。 他缓缓走到闵兹跟前,抬起手扼住了闵兹的咽喉,“你再说一遍?” 那一刻,闵兹丝毫不怀疑,温恩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第二百五十八章 寡妇门前 桃花镇,是帝京西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地处沧山脚下,因沧山上有个文曲星庙很是灵验,是以每到春闱的时候,前来拜文曲星的学子便络绎不绝。 更有甚者,有些家境优渥的学子直接在小镇上租院子住下,美其名曰在最近的地方承受香火的熏染,才能考出更优异的成绩。 小镇后街的落地巷,因名字兆头不好,所以没能得到学子们的青睐,房东租了许久,将租金一降再降,才终于将院子租给了一个守寡的妇人。 “唉,这闻娘子也是个可怜人,据说她夫君死在了战场上,家中亲戚吃绝户,竟是要强占她的家产,她不得已才赶在亲戚动手之前,变卖田地来咱们镇上投奔亲戚。” “在她亲戚帮衬下,她在咱们这儿赁个宅子才总算有了落脚处。” “哟,都是什么人呐,天杀的,竟然如此欺负一个小娘子。” “可不是,她一个小娘子,又挺着大肚子,我也是可怜她,租金都给她少了一成。” 巷子口的混沌摊前,搭了几条长木凳。 平时周围的街坊邻居没事了就坐在长木凳上唠嗑,这几天的话题,都绕不开巷子里新搬来的寡妇小娘子。 众人说起那小娘子的时候,无不唏嘘感慨的,实在是那小娘子的经历实在是出奇,比话本里的还要精彩几分。 “那闻娘子生得容貌秀丽,她赁个院子单住,就不怕有登徒子去闹事吗?”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知道她亲戚是谁吗?” “谁啊?” “镇上的周捕头。” “啊,难怪呢,有周捕头在想来也没有人敢去找她麻烦。” 七大姑八大姨们话题很快又转到了周捕头正在给儿子挑媳妇的事儿了。 据说周捕头儿子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所以周捕头挑媳妇儿的眼光可高的很呐。 一名跛脚姑娘提着菜篮子从这群长舌妇人身后快步走过,她一路走到巷子尽头,推开院门进去。 院子不大,收拾得却很精致,四周都种着花花草草,矮墙下还有一个桂花树,桂花树已经有几十年的树龄,枝叶茂盛,等到了秋天花开的季节,定能满园飘香。 这就是温婉当初选择这个院子的理由。 她躺在树下的摇椅上,看见走近的小丫鬟满脸不忿,忍不住笑了。 “怎么,邻居婶婶们又在说我的故事?” 小丫鬟将菜篮子放在水井边上,打了水开始洗菜。 “可不是,一个月三十天,她们得说个一二十回。” 小丫鬟是温婉来桃花镇的时候,从路边一个人牙子手上买下来的,因为她跛脚,一直卖不出去,人牙子亏了本钱,把怒火都发泄在她身上,打得她满身是伤。 温婉花了银子买下她,给她取名为半月,取自月有阴晴圆缺之意,半月虽然残缺,但也不失为一种独特的美。 温婉随手将话本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她们要说就说吧,总归我们也不会少块肉。对了,今天晚上咱们吃什么?” 半月笑着抬头,“您昨天不是说想吃烤猪蹄,所以我专门让杀猪匠留了两只猪蹄,一会儿洗干净了,我就捡木炭给您烤去。” 温婉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就要起身过去帮忙。 半月见状,吓得惊呼一声,“您可歇着吧,大夫说您月份儿大了,这井边地滑,万一摔着了可不得了。” 闻言,温婉便停下脚步,笑道:“也对,是得谨慎些。这几天肚子里的小崽子,不安分极了,一天得踢我个十七八回,万一真把他摔坏了,小家伙出来指不定怎么怪我呢。” 于是,温婉又重新躺了回去。 半月知道她喜欢听新鲜事儿,所以一边洗菜一边讲今日出门听见的消息。 “再过几日镇上有个诗会,这几日客栈里住满了来参加诗会的才子,据说有个才子长得可好看了,镇上好多姑娘天天守在客栈门口,就等着看一眼那才子呢。” “哦?”温婉乐呵呵的吃着零嘴,“那你明天也去看看,回来了跟我说说,那才子是不是真的有她们说的那么好看。” 她又颇为遗憾的摇头感慨。 “可惜了,我这挺着大肚子不方便,要不然看帅哥这种事,还是得自己亲自去才有意思。” 顿了顿,她眼神一亮,“不对啊,大夫说要让我保持好心情。既然欣赏美好的事物能让人心情好,我是不是该自己亲自去看看啊?” 半月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夫人,您想去就去,也用不着费尽心思替自己找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就只有您能把好色这两个字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了。” 温婉眼睛一瞪,“行啊,都敢打趣起我来了。” 半月摆摆手,边躲边往厨房退,“不敢、不敢,我去做吃食了。” 两个人相处几个月,温婉也没把半月的玩笑当回事,拿起话本,又百无聊赖的看了起来。 半个时辰以后,烤猪蹄的香味渐渐从厨房飘散而出,勾得她馋虫都从嗓子眼儿爬出来了。 话本有些看不进去,她正烦躁,就听一阵敲门声响起。 温婉心头疑惑,放下话本去开门。 门外,一个小书童提着一盒糕点,见面就对她露出灿烂的笑。 小书童十一二岁,拱手行了一礼,客气的说: “娘子好,我和公子刚搬来隔壁,公子说远亲不如近邻,所以让我给娘子送些见面礼。” 温婉:“……” 她嘴角一扯,你送礼就送礼,伸长了脖子往厨房的方向看是几个意思? 还有,故意擦嘴角的口水又是几个意思? 这暗示得是不是过于明显了? 这点儿小伎俩,温婉可不惯着他,她扬起笑容乐呵呵的说: “替我谢谢你家公子了,不过我一个寡妇不好接外男的礼。寡妇门前是非多啊,也是没法子,总得避嫌的,以后咱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说完之后,她佯装没有看见小童子震惊的目光,毫不犹豫的关上了院门。 烤猪蹄就两个,她一个,半月一个,可没有多余的分给旁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半夜贼袭 岁月静好,黄昏依旧。 啃完烤猪蹄的温婉,满足的躺在摇椅上欣赏落日的美景。 小院的矮墙挡不住天边的晚霞,点点绚丽的颜色一层层染开,总能轻易勾起她对往昔的回忆。 不知不觉,竟然离开将军府大半年了,可记忆中的人却没有丝毫的褪色。 肚子里的小家伙许是没有吃到烤猪蹄而有所不满,这会儿一个劲儿在肚子里折腾。 温婉摇摇晃晃,手掌温柔的覆在肚子上,“你可安分些吧,在技术落后的这里,想要平安生下你,还得我拿命去搏呢。” 肚子里的小家伙根本听不懂,一脚又踹在她肚皮上,不疼,跟撒娇似的。 半月提着一壶羊奶出来,看见温婉在跟没出生的孩子说话,已经见怪不怪。 用夫人的话来说,这叫什么“胎教”。 什么是胎教,半月是不懂的,她只知道,她们家夫人好可怜,死了丈夫、无亲无故的,就这样,夫人好心的救了她。 有时候,半月也会好奇,夫人怎么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好像什么都懂。 天文地理的,说起道理来,比镇上的夫子还头头是道。 可夫人又什么都不会,女德女红,她是一窍不通。 半月刚热好羊奶,一回头,竟发现温婉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 夕阳余晖洒在她的脸上,白皙的皮肤泛着些许淡红。 “夫人真好看。” 半月忍不住呢喃了一句,随即去屋子里拿了小毯子替她盖上。 不等半月退开,就见睡着的温婉竟然无声无息的开始抽泣,那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片刻就打湿了她肩头的绸衣。 只听温婉蚊子一样的低声呢喃,“阿柴……” 半月没听清,只听见什么“财”来着。 夫人的死去的相公是叫什么财吗? 倒是个好名字,听着就很富贵,可惜啊,英年早逝。 半月胡乱的想着,拿了锦帕替温婉轻轻擦拭眼泪。 温婉悠悠转醒,愣愣的盯着半月看,有那么一瞬间,她还没来得及从梦境里回过神来。 她怔怔的看了看四周,眼神瞬间黯淡,是了,她都离开将军府了。 没有沈御,没有一个以前认识的人,她得重新适应这个世界。 半月见她醒了,便起身去提铜壶,“夫人,羊奶热好了,您喝一碗早些休息吧。” 温婉应了一声,捧着羊奶慢腾腾的喝着。 一碗羊奶没喝完,门外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隐约有人嚷着:“抓贼啦!” 贼? 桃花镇民风淳朴,温婉在桃花镇住了大半年,也没听说过谁家遭过贼啊。 温婉吩咐:“半月,快去关好院门。咱们这院墙太矮防不住贼人,我们还是躲回屋子,关上门窗比较稳当” 半月自是听她的,立刻就去关院门。 两个人躲到一间屋子里,熄了灯,便缩到床铺里。 温婉将匕首放在手边,安抚半月道:“别紧张,衙门的人不是已经在追捕贼人了嘛,桃花镇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贼人也不会那么巧,刚好来咱们家。” 半月应了一声,可小丫头没经历过事,还是紧张得不敢合眼。 温婉挺着大肚子,实在是困得不行,将匕首塞到半月手上,便和衣躺下眯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婉迷迷糊糊的听见一声尖叫。 她撑着身子坐起身,发现半月不在床上,房门敞开着,清冷的月光落在门槛上。 “半月?” 温婉小心翼翼的往外走去,借着月光看见半月惊恐的蹲在地上,她的面前还倒着一个黑色人影。 黑影旁边,站着一个挺拔的青年,青年手中握着根木棍,说话时牙齿在打颤,泄露了他此刻的紧张。 “姑、姑娘别怕,贼、贼人已经被打晕了。” 他叫半月别怕,自己却抖得跟筛糠似的,模样三分滑稽。 这种关键时刻,挺着大肚子的温婉居然是最镇定的那个。 “都别愣着了,赶紧把人捆了,一会儿贼人要是醒了,就我们几个弱鸡,谁能对付?” 青年和半月一愣,这才纷纷回神。 半月去厨房拿了绳子,和那青年一起将倒在地上的贼人绑好。 温婉点上桐油灯,这才看清青年的长相,五官俊逸,唇红齿白,是让人很惊艳的容貌。 容貌虽惊艳,青年动作举止却并不轻浮,他拱手向温婉行礼。 “夫人安好,我是住在隔壁的,鄙人姓吴,单名一个相字。” 原来他就是隔壁新来的邻居。 吴相:“我在书房温书,听见姑娘在尖叫,情急之下翻墙过来,还请夫人见谅。” 温婉摆摆手,“事急从权,我们没那么多讲究,还得感谢公子仗义出手。” 她说话之时看了一眼院墙的高度,目光又在他手掌边缘凝住,顿时瞳孔便是一缩。 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翻起院墙来手脚倒是很利索,手掌也有长期干活儿留下的老茧。 吴相松了一口气,又趴到院墙边上喊他书童,“小书,快去衙门报官,就说我们逮住……” 话喊到一半,他意识到趴墙喊话这个动作似乎不像读书人,又悻悻的缩回脖子,尴尬的跟温婉打了招呼后从正门绕出去。 衙门里的周捕头,带着手下来将贼人提走。 周捕头又将温婉叫到角落里说话。 “夫人没事就好,刚听上你这院子出了事,可把老夫吓了一跳。故人所托,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向人交代。” 周捕头所说的故人是他年少时救他性命的恩人,当初闵兹的人给了温婉一件信物,把她送到了这里。 周捕头看了信物,一听她的遭遇,二话不说就帮她安顿下来。 这大半年,周捕头对温婉也照顾有加,是个本分感恩的老捕头。 “周叔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嘛。对了,好端端的,咱们桃花镇怎么出了贼人呢?”温婉道。 提起这事儿,周捕头也是满脸忧郁。 “也不知道哪里传出去的消息,说是咱们镇上住了个家缠万贯的财主,这几日镇上就来了好些个外地的贼人,你院子里这个,已经是我们抓到的第三个了。” 第二百六十章 玉佩来历 家财万贯的土财主? 温婉第一反应是按住了腰间的荷包。 她前前后后积累了不少的体己银子,虽然说不上家财万贯,但比起镇上居民来说,她也算是小富之人。 不过仔细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她平时很低调,连门都很少出,按理说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才是。 所以,这个土财主到底是谁? * 因着吴相的仗义出手,第二日温婉就让半月专门给吴相主仆俩做了烤猪蹄送过去做谢礼。 一来二去,不过几天的功夫,两家人倒是熟络了不少。 眼看就要到诗会的日子,隔壁这两日倒是有不少学子上门。 尤其到了夜里,他们喝酒作诗,气氛十分热闹快活。 要是换了往常,如此吵闹,温婉必定要找他们理论一番,可如今受了别人的恩,反倒不好开这个口。 总归等诗会过了,这些学子就会渐渐散去她忍一忍便过了。 这天晚上,温婉刚歇下不久,书童小书惊慌的跑过来求助。 “闻娘子,我家公子喝醉酒摔晕过去了,我这就去请大夫,你们能不能帮我照看着我家公子一会儿?” 温婉应下,带着半月往隔壁院子走。 这是她们第一次进入隔壁院子,院子格局和她们的小院十分相似。 主卧亮着灯,她们快步走过去,就见吴相果真晕倒在书桌旁。 “搭把手,先把他扶到床上。” 温婉说着就要伸手,半月赶紧拦住她。 “夫人,您挺着大肚子不方便,还是别动手,我来就行,我力气大,我把他拖到床上去。” 温婉犹豫了一下,“也好,你先试试,实在不行我再使力。半月哪里敢让她动手啊,硬着头皮咬紧牙关将人往床上拖。 如此长相俊美的男人被狼狈的拖着走,画面实在是不太好看,连腰带都散开了些。 “咦?” 温婉眼尖的发现他腰带里藏着一枚玉佩。 她一怔,轻喊出声,“半月,等等。” 半月动作一顿,疑惑的看向她。 温婉抬手指了指,“把那块玉佩拿给我看看。” 半月不明所以,却很听话的将吴相腰间的玉佩摸出来递给她。 温婉仔仔细细的翻看之后,再看吴相的时候,眼神里就多了些探究。 她犹豫了一下,将玉佩收进荷包里,又对半月说:“先安置他吧,这玉佩我先收着,等他醒了再还他。” 半月越听越迷糊,不过夫人比她聪明,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不一会儿,小书找回大夫,大夫一番诊治后,替吴相施针开方子,说是吴相没有大碍,明日定能醒来。 小书好一顿感谢之后,温婉才带着半月回屋休息。 * 吃过晌午,温婉午睡片刻,起来吃了两块点心,吴相果然找上门来。 他走路摇摇晃晃,似乎还没从宿醉的状态清醒过来。 吴相先是行了一礼,“闻娘子,听小书说,昨日多亏了闻娘子帮忙照看,我先谢过了。” 温婉摆摆手,让半月给他倒了杯热茶,“吴公子客气了,你坐下喝杯热茶吧,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 吴相犹豫了一下,却没坐。 “闻娘子,我过来是想问问,你昨日可曾瞧见一块玉佩?” 温婉佯装惊讶,“玉佩?什么样的玉佩啊?” 吴相描述道:“刻着并蒂莲和玉兰花的玉佩,上面系着一根碧绿色的络子。” 温婉没急着回答,抓了一把瓜子慢悠悠的嗑着,“玉佩啊,我倒是见过,是我在巷子里捡到的。” 闻言,吴相眉眼一亮。 却听温婉话锋一转,“可是吧,那玉佩一看就是女儿家的东西,吴公子开口就说是你的……” “哎,咱们两家的关系,我自然是信你的,可万一真弄错了,回头苦主寻来,我一个妇道人家免不得又得摊上大麻烦。” 她说得很委屈,眼珠一转,轻声道: “这玉佩我绝没有私自昧下的意思,实在是物品贵重不敢轻易处置。要不……我现在把玉佩交到衙门去,吴公子去衙门里领回吧。” “万万不可。” 吴相紧张得连连摆手。 温婉诧异的盯着他。 吴相一咬牙,这才缓缓道: “实话跟您说了吧,这的确是一位姑娘送与我的,可她如今已经嫁人,这玉佩原该销毁的,是我舍不得想要个恋想,这才留了下来。” 他无奈叹气,“所以,这玉佩万万不能见光,否则恐给她引来祸端。” 闻言,温婉一脸吃到大瓜的精彩表情。 她将热茶往前推了推,“原来如此。没想到吴公子如此情深意重,那这玉佩……” 她从怀中取出玉佩,往前一递,却在吴相要接住时,又把手收了回来。 “既然公子这么在意这块玉佩,那就是说,公子还惦记着玉佩的主人?” 温婉试探着问:“你千里迢迢从南方赶到帝京参加春闱,又不敢住在帝京,而是在距离帝京很近的桃花镇住下来,不会也是为了联系这位姑娘吧?” “我没有!” 像是被戳中痛处,吴相的反应很大,他眼中闪过心虚,怯怯的道:“我、我没想过打扰她的生活,我、我就是……” 温婉见状,脸色瞬间一沉,“你就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吴相木着脸点头。 温婉的脸色越发难看,又问:“别告诉我,你和玉佩的主人联系过了?” 吴相一脸犹豫,似乎不想跟她说实话。 温婉哪里有时间耽搁,厉声问:“有,还是没有?” 吴相:“有。” 闻言,温婉只觉眼前一黑,她揉了揉太阳穴,咬牙问:“你怎么联系的,找人捎口信?” 吴相不明白这个挺着大肚子的邻居,为何比他还要在意这件事,不过他还是老实回答了。 “写信。” “呵,”温婉气得想笑,连表面功夫都做不了了。 “吴相啊吴相,你真是少根筋!这种事,你居然敢写信?你不会连地址也写在了信里吧?” 吴相一脸茫然,“自然写了我在桃花镇啊,否则她怎么能找的到我?我要见到她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啊。” 顿了顿,他补充道:“你放心,送信的是她最信任的人,不会走漏风声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一头挑子 吴相见温婉的表情越来越阴沉,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怯生生的问:“闻娘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温婉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我问你,你和玉佩的主人感情怎么样?” 闻言,吴相眼神里的情意立刻汹涌翻滚,七尺男儿竟然露出些许羞涩的表情。 温婉心头又是一沉,这都不用问,就能看出吴相对那人肯定还有余情。 吴相缓声道:“我和她相识在冰雪初融的时节,那时候天真无邪的她,连看见冰雕融化都会感伤落泪。” 温婉眉头一皱,“她落水了?” 吴相大惊,“你怎么知道?” 他不过提了一句冰雕,她怎么知道他们一起落水的事? 温婉烦躁的摆了摆手,“行了,这些不重要。我不管你们当初感情怎么样,我且问你,既然你们彼此有意,为何最后她会改嫁他人?” 吴相许是压抑久了,旧事重提也不免感慨万千。 “与她初识时,我哪里知道她家境居然如此显赫?我不过是靠冰雕的手艺养家糊口的技人而已,哪里配得上她。” 冰雕技人? 温婉愣了愣,在这个时代,倒是个新鲜又冷门的行业。 她又看了一眼如今吴相的穿着打扮,“呃……可你不是秀才吗?” 吴相沉声道:“她说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我变卖家财开始用工读书,去年刚考上秀才。” “虽然和她家人相比还是相距甚远,不过……只要我肯努力,总能、总能……” 说到这里,连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就算他努力又能怎么样呢? 她父亲乃当世大儒,翰林院首席,在文人中地位超凡,他用尽力气也不过得了个秀才的名头。 更何况,她已经嫁作他人妇,早就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吴相满身落寞,低垂着头好一会儿没出声。 看着这样的他,温婉竟生出些许不忍。 在一段并不匹配的感情里,最残忍的不是两个人不能在一起,而是一个人已经走向未来,而另一个人还在沉浸在过去。 吴相有什么错呢? 他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他高攀不上的人而已。 他放弃所有,从头开始咬牙念书,没有天赋异禀,纯靠一腔热血,也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成为了别人眼中并不算出彩的秀才。 而这样的他,眼巴巴来参加春闱,想见一见日思夜想的人,即便不合适,也算不得天大的错。 “闻娘子,你是不是认识她……” 吴相小心翼翼的问。 温婉眼神一暗,随即抬起头,“怎么可能呢,我都不知道你说的她是谁。你别多想,我就是唏嘘你们无疾而终的感情而已。” 吴相有些狐疑,“你刚才不是知道她曾落水?” 温婉表情从容,“这有什么啊,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千金落水,英雄救美,才子佳人互生欢喜,故事不都是这么讲的。” “仅此而已?”吴相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温婉连连点头,“就是如此。” 说着,她将玉佩递过去,“吴公子,你的故事我也听完了,我现在相信这块玉佩的确是你的了。我这月份有些大,说几句话就乏了,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我得去睡会儿……” 她作势打了个哈欠,吴相见状,便拿着玉佩客气的道别。 他一出门,温婉转身便吩咐半月。 “赶紧的,收拾东西,我们立刻就走。” 半月一头雾水,“夫人,这是怎么了,我们为什么要走?我们在桃花镇刚安顿下来没多久,这一时半会儿的,您还挺着个大肚子,我们能去哪儿?” 温婉何尝不知道,可如今这形势实在是让她头疼。 半月替她倒来一碗热羊奶,“夫人,您别急,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想办法。” 温婉喝了一口羊奶,忍不住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犹豫了一下,拧着眉头说:“刚才吴相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可知他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是谁?” 半月摇摇头。 温婉低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吴相牵挂的人姓赵,名莲兰,乃是赵翰林的独女,如今的沈大将军夫人。” 半月没听说过赵翰林,但沈大将军的名号却是知道的。 “沈大将军?可是安定王的独子,年纪轻轻便驻守边关屡立战功的沈大将军?” 半月一脸的唏嘘,“那吴公子哪儿能跟大将军比啊,难怪赵小姐选择嫁给大将军,而没选择吴公子。” “可惜了吴公子,人真是个好人……呃,也不对啊,听吴公子说,他和赵小姐曾经是郎情妾意的啊,难不成赵小姐嫁给沈将军是因为家里人的逼迫?” 温婉嘴角撇了撇,“逼迫?” 她想起赵氏看沈御的眼神,哪里有半分被逼迫的模样? 温婉摇摇头,“逼迫倒是不见得,毕竟,赵氏和吴公子之间的事,我们只是听了吴公子一面之词而已。” 半月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吴公子在说谎?” “那也未必。情人眼里出西施,吴公子带着滤镜看待他和赵氏之间的事,兴许只是他一头挑子单头热呢?”温婉道。 半月听明白了,“哦,那吴公子和将军夫人之间的纠葛,和我们又没关系,我们为什么要躲?” 突然,半月像是猜到了什么,她震惊的盯着温婉的肚子,战战兢兢的问: “夫人,该不会是……是……” 温婉低头一看圆滚滚的肚皮,嘴角扯了扯,狐疑的盯着半月。 “这你都能猜到?”这下轮到温婉震惊了。 她是因为肚子里揣着大将军的崽子,所以才要躲起来,可半月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半月抿了抿唇,“这有什么猜不到的?肯定是你孩子他爹曾经得罪过将军府的人呗。” 温婉:“……” 最近小镇上的说书先生正在讲的故事,就是遗腹子隐姓埋名躲避仇家追杀,长大后替父报仇的故事。 半月八成是买菜的路上又去听说书了。 果然,半月下一句话就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是这么说的,朝堂上尔虞我诈,遗腹子的父亲发现了上峰贪赃的证据,被上峰杀人灭口。遗腹子的母亲带着还未出生的他,辗转逃命。” 第二百六十二章 香气熟悉 温婉嘴角一扯,“……呃,要不,咱就说以后能不能少听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半月怔了怔,“我猜错了?你不是说,你死去的相公也曾是边关守军。” 得,还真被半月给连起来了。 温婉无奈摇头,“哪儿来那么多杀人灭口,你看沈大将军像话本里的反派吗?” 半月猛地一拍脑门儿,“对,对,沈大将军是大英雄,怎么可能是反派。” 她顿了顿,又问:“那我们是在躲什么?” 温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告诉半月实情,只道:“你想想,本来桃花镇好好的,为何这几天会突然来了这么多的贼人?” 半月眨巴了眼睛,“周捕头不是说是因为有土财主在咱们镇上?” “我看,土财主是假,寻人是真。” 温婉拧着眉头道:“吴相这厮竟然蠢到直接送信去沈府,这信能不能真的送到赵氏手中另说,但赵氏身边的人,都是从娘家带过去的。” “赵翰林在朝堂上打滚多年,按照这些文官做事的习惯,赵氏身边多半有他的心腹。如果赵翰林得知吴相的事,肯定会派人过来。这些小贼,八成是赵家派来找吴相的。” 闻言,半月总算听明白了。 半月一阵咋舌,“夫人,你懂得好多啊。” “呃……”温婉睨了这丫头一眼,这是她该关注的重点吗? 温婉又道:“为了沈、赵两家的关系,也为了不让赵氏和吴相的事暴露于人前,赵家必定会阻拦吴相,轻则送他回乡,重则……杀人灭口。” 虽然后者是最坏的一种可能,可人心隔肚皮,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温婉已经不再意外这些上位者的行事方式了。 半月挑眉看向温婉,“夫人是怕到时候赵家的人殃及池鱼?” “也算吧。”温婉真正怕的,是到时来处理吴相的人里,会有赵氏的亲信。 毕竟只有赵氏的亲信,才是真正有可能认识吴相的人,赵翰林为了保险起见,难保不会派一个赵氏贴身的人过来。 未免夜长梦多,避开才是最妥当的。 这小崽子眼看不久就要出生了,她实在是不想节外生枝,一丝一毫的风险,她都承受不起。 让温婉意外的是,她都把事情轻重说明白了,半月反倒是犹豫了起来。 “夫人,吴公子会被那些人害死吗?” 这个问题,倒是把温婉问住了。 她盯着半月的眼睛,赫然从半月的眼中发现了一丝让她震惊的情绪。 仔细一想,却又不难理解。 前几日小贼夜袭,是吴相硬着头皮出手相救,半月这个实诚孩子,怕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半月……”温婉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可不等她开口,半月便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半月抬起头,哽咽的说:“夫人,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你就帮帮吴公子吧。要不,我们带着他一起找个地方避一避?”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温婉的太阳穴一阵阵的疼,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当真是比话本的爱恨纠葛还要复杂,偏偏,还真给她遇上了。 “半月啊,不是我不管,是我没那个本事啊。你瞧瞧……” 温婉摸了摸肚子,“我一个大肚子的妇人,自身都顾不及,哪里管得了闲事。” 半月眼眶一红,“夫人,我知道你如今情况特殊,为了孩子不肯冒风险,可他前几日才帮了我们,若是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若他真出了事,将来你生下孩子之后,你真的能心安吗?”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又说:“夫人,虽然半月和你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可半月知道,您嘴上说得再无情,心底也是顶顶柔软的人,否则,你也不会跟半月解释这么久……” “夫人,其实你,也在犹豫,对吗?” 人,哪里有天生愚笨的? 半月虽然没读过几天书,猜别人的事猜得稀碎,可相处久了,竟还真看穿了温婉的心思。 温婉的确是犹豫的。 她不是白莲花,也从未想过要做圣母,私心里,她永远把自己摆在第一位。 为了让自己过得舒坦,她甚至可以放弃她和沈御之间的感情。 可她到底做不到真正的狠心,所以她放不下肚子里这个小崽子,因为这个小崽子,是她余生里唯一和沈御有关的牵绊了。 温婉恨恨的想,如果吴相前几日没有出手相帮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避走。 许久之后,温婉叹了一口气。 “罢了,你去买几只烤猪蹄,晚上请吴公子和小书过来吃顿饭吧。” 闻言,半月破涕为笑,又对她磕了一个头。 “谢谢夫人,我就知道夫人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温婉睨了她一眼,“行了,嘴巴抹了蜜似的。你若是知道我要做什么,保准你笑不出来。” 半月不解。 温婉招招手,让半月靠过来,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半月听完之后,满脸震惊,别说笑了,她差点儿急得哭起来。 * 夜色来临,小院中间的碳炉上,猪蹄烤得外焦里嫩,香味飘散开去,顺着巷子弥散到了正街上。 街道上,一队轻骑策马而过。 为首一人猛地握紧缰绳,让马儿停在巷子口。 “向土。”沈御一身黑色劲装,轻唤了一声。 向土应声,不明所以的问:“将军?怎么停下了,可是有何不妥?” 沈御转头往右侧的深巷看去,眉头微蹙,“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向土使劲吸了吸鼻子,“有点儿烤肉的香气?” “烤猪蹄的味道。”沈御神色晦暗难明,眸中的思念一闪而过。 向土一听烤猪蹄,就知道他们家将军定是又想起了婉姨娘,可婉姨娘既然离开将军府,肯定不会还在帝京,没准儿现在已经远在千里之外了吧。 “将军,就一点点香味儿而已,属下可没闻出来是烤猪蹄的味道。您要是想吃,等回了将军府,我让厨房给您做。” 向土咧嘴一笑,完全不敢戳穿他家将军的心思。 沈御不置可否,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来,“对了,前两日赵氏收到的那封信,是不是提起桃花镇来着?”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近在咫尺 提起那封信,向土依旧替主子打抱不平。 若是没有这封信,谁敢信将军夫人嫁入将军府之前,竟然有个情投意合的小郎君。 他们的人花了几日的功夫,就把赵氏的底摸清了。 赵氏会选择嫁入将军府,所有人都不意外,毕竟无论从长相还是能力,他们家将军都不是那个普通技人可相提并论的。 他们只是对赵氏的做法有些不耻罢了。 所以向土回答这个问题的语气很淡。 “嗯,信上提到的地方就是桃花镇。我们的人这几日盯着夫人和赵府,夫人那边倒是没什么动静,赵府则是派出了一拨人在找那个写信的人。” 沈御冷笑,“赵翰林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向土撇撇嘴,“赵家这是想做什么?想趁您发现之前将人打发了吗?” “打发?”沈御不置可否,“若是能轻易打发,赵翰林就不会偷偷派人,而是直接让人上门去谈了。” 向土一怔,立刻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来,那写信的人会性命不保?” 沈御淡声道:“也未必,他若是聪明,便应该彻底和赵氏划清界限,让赵翰林放心。如此,兴许还能保住性命。” 向土小声嘀咕,“这人既然千里迢迢找来,还敢给夫人写信,估计这脑子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沈御对赵氏的事兴趣缺缺,于他而言,不过是后宅里多养一个吃饭的人而已。 所以,这次的事,他派人盯着,却并没有打算插手赵家的事。 他抬手指了指巷子深处,“你去,看看主人家能不能卖两只烤蹄子给我们。” 向土嘴角一扯,应了一声,策马往巷子深处去。 * 院子里,气氛正热络。 四个人坐在烤炉周围,半月正将炉子上的烤猪蹄一只只的取下来。 吴相端着碗,接过一只猪蹄,道了谢之后,不忘夸道:“半月姑娘做的烤猪蹄,真是人间一绝,我和小书能吃到这口美味,定是上辈子行善积德做了不少好事。” 半月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哪里是我的能耐,都是我家夫人巧思,这烤猪蹄是夫人教我做的。” 温婉捧着烤猪蹄啃着,“行了,你们俩就别商业互吹了,赶紧吃吧,一会儿冷了可就没这滋味了。” 两人便应了一声,半月却没急着吃,而是替吴相和小书斟满酒。 门外响起马蹄声,随后有人敲门。 半月放下手中的活计,擦了擦手起身去开门。 温婉恰好背对着院门的方向,就听院门打开之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姑娘好,我家主人途经此地,闻见了烤猪蹄的味道,便差我来问问,姑娘家的烤猪蹄,可否卖我们几只,我们愿意多付银子。” 在向土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温婉整个人就僵住了。 她一动不敢动,眼中惊慌一闪而逝。 院子门口,半月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烤炉上的猪蹄,便笑着对向土说: “对不住,我家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儿大了,正是能吃的时候,这烤猪蹄,兴许还不够我家夫人吃的,实在不能分给你们。若是你们不嫌弃,我们还有烙饼,要不给你们拿一些?” 向土遗憾的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就见一个身材圆润的妇人背对着门口,她挺着大肚子,的确是月份大了。 就算将军馋了,也不能跟孕妇抢吃食吧。 向土拒绝了烙饼,道了谢后转身离开。 半月关上房门折返回来,就见温婉脸色有些发白。 “夫人不舒服?”半月担忧的问。 温婉抿了抿唇,“没、没事,刚才噎了一下而已。” 她忍不住转过头往院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才是向土的声音,她不会听错。 向土说的主人,会是沈御吗? 可能吗? 沈御难不成也来了桃花镇? 总不会是因为自己来的,若是,就不是向土上门来要烤猪蹄,而是他亲自闯进来了。 若不是为了她,那…… 温婉抬眸看向吴相,顿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总不能是沈御来……抓奸? 温婉嘴角扯了扯,随即又觉得不可能。 按照沈御的行事风格,他只会让人盯着赵氏,只要赵氏不作出影响将军府的事,他是不会浪费精力管闲事的。 兴许,真的只是路过? “半月,”温婉唤了一声,交代道:“你装两只烤猪蹄给先前那小哥送过去,就说我见他们行路辛苦,特意匀了两只给他们。对了,顺便探探他们的口风,能问出他们要去什么地方最好。” 虽然不明白温婉为何如此交代,不过半月很听话,立刻就拿了油纸包上两只烤猪蹄出门去了。 * 巷子口,向土回到队伍里便把经过禀告了沈御。 沈御眉头皱了皱,虽有些遗憾,却也没说什么。 他正准备下令重新出发,就见巷子里跑出一个腿脚有些跛的姑娘来。 “小哥留步。” 半月径直跑到向土面前,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我家夫人心善,见各位行路辛苦,特意匀了两只烤猪蹄出来。” 向土一听,扬起笑容立刻道谢。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夫人心善,姑娘也心善,夫人定能一举得男生个大胖小子。” 好听话谁都爱听,半月点点头,“承您吉言了。对了,这天色也不早了,诸位要是住客栈,可以往前一直走,街口有咱们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 半月热情的指路,向土便没心没肺费的道:“多谢姑娘指引,不过我们还得赶去文曲星庙呢,不住客栈。” “哦。”半月眼神一闪,笑道:“那祝各位一路顺风。” 她没接向土的银子,对一行人福了福身子便往回跑了。 向土见她走远,才乐呵呵的转头对沈御道:“将军,这家人不错啊,还特意给我们送了烤猪蹄过来。” “呵,”沈御挑眉,“不错?” 向土见他面色有异,一脸的疑惑。 沈御气得想笑,“一包烤猪蹄,几句温言软语,你就把我们要去的地方泄露出去了?” 向土:“……” 他说了? 好像是说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假装夫妻 向土瞪大了眼睛,还有些想不通。 “为什么啊?我看那家人就是普通人啊,那家的夫人还怀有身孕,看肚子都七八个月了,不像是有心要打探我们的行踪的。” 他还抱有侥幸,“兴许,那姑娘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沈御无奈摇头,“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心,总归你把我们行踪泄露出去了,等回府后,自行领罚去吧。” “哦。”向土耸搭着肩膀,又想起手上拿着的烤猪蹄。 “这么看来,万一她们有歹心呢?这烤猪蹄别不是被下了药吧?还是别吃了,我这就拿去扔了。” 沈御太阳穴突突直跳,“等等。” 向土不明所以。 沈御伸手将油纸包抓过去,“你这脑子也不灵光。真要药倒我们,两只猪蹄怎么够?” 向土越听越疑惑了,“您刚还说她是故意套话来着,现在又敢吃她们的东西?” 沈御抬手在向土额头上敲了一下,“套话是真,但未必就是对我们起了歹意。” 他回头往巷子深处看了一眼,“你也说了,院子里还有个大肚子的妇人,特殊时期,她们谨慎一些也不算错。毕竟我们一行陌生人路过,换了是我,一样得多打探一些消息,方能安心。” 顿了顿,他又道:“这家主人倒是比你聪明多了。” 向土还是听得似懂非懂,不过有一点,在讨好主子上,他却很机灵。 “将军,虽然我不算聪明,可我对您的忠心那是日月可鉴……” 沈御没听他废话,夹紧马腹,猛地一挥鞭子窜了出去。 * 院子里,半月把套出的消息一说,温婉就放心了。 还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不过放心之后,又难免生出些惆怅。 她不自觉往门外的方向看,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但至少她知道他此刻也在这桃花镇上。 温婉低头,摸了摸肚子,真想说一句,“小家伙,你爹来了。” 可惜…… 这话到底是无法说出口的。 酒足饭饱之后,半月将碗筷收进厨房清洗,小书自告奋勇的去帮忙。 吴相喝了二两酒,脸色有些酡红,一双眼睛三分迷离,让俊逸的外表更添了些的温柔多情。 温婉看了一眼,心生感慨,“就这皮相,也难怪让赵氏另眼相看。” 吴相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小声问:“闻娘子是有话要说?” 孕妇怕热,温婉吃完饭就拿了小团扇缓缓的扇风。 “实不相瞒,确有一事相求。” 吴相刚吃了她的烤猪蹄,正愁没有还人情的地方,立刻抱拳道:“闻娘子但说无妨,若是有用得着我吴某的地方,吴某定当竭尽全力。” 温婉唉声叹气,做出一副惊恐的表情,为难的说:“吴公子也知道,这几日镇上不太平,衙门都抓了好几个贼人了。” “我和半月两个弱女子单独住一个院子,实在是担忧不已,尤其我这月份也着实大了,实在是经不起惊吓。” “若是再发生前几日有贼人进院子里的事,我和孩子哪里还能活命?” 吴相也知道温婉的情况,她相公战死沙场,就留下这一抹血脉,孤儿寡母本就可怜,如今遇上不太平的时期,整日担惊受怕也在情理之中。 温婉见吴相面露同情,便再接再厉道:“吴公子,你看我们两家住在巷子深处,又比邻而居,如果吴公子能帮衬几天,帮着吓退贼人,那就真是我和半月的大恩人。” “帮衬?”吴相有些疑惑,“帮衬自然是没问题的,可闻娘子的意思,是要我做什么?” 温婉尴尬的笑了笑,“如果吴公子答应的话,还请吴公子和小书搬到我隔壁的厢房住几天。” “若是真有贼人闯进来,你就假装我夫君,贼人见家里男人在,便多半不敢乱来。” 好一会儿,吴相才明白她的意思。 “不可不可,这哪里使得,寡男寡女的,住一个院子不是遭人闲话吗?” 他脸颊顿时一红,摆手道:“再说了,我、我怎么能装成你夫君呢?寡妇门前……” 话说到一半,他似是觉得这话不妥,便没有往下说。 温婉劝道:“还有小书和半月在呢,你跟小书住一屋,我和半月住一屋,不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而且啊,只是遇到贼人才扯个谎,又不会让镇上街坊邻居知晓,便不会污了清誉。” 话虽如此,可这种出格的事,吴相从未做过,所以一时之间难以做决定。 见他犹豫,温婉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她拿出锦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 “唉,也怪我相公死得早,亲戚又是些虎豹豺狼,让我一个妇道人家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她摸着肚皮,叹道:“孩儿啊,你能不能顺利出生,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娘亲实在是没法子了……” 眼看温婉又嘤嘤嘁嘁的哭了起来,吴相终于咬牙应下。 “好!我、我就帮闻娘子这一回。” 佛说,因果循环,人与人之间,又何尝不是。 吴相答应下来,温婉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温婉就在想,这也算是给彼此一个选择的机会吧。 吴相若是有心帮衬她们孤儿寡母,那也不枉她冒着风险救他一回。 若吴相不肯答应,那便是他的造化,他的结局如何,她都能心安理得。 总归,她给过他机会,只看他能不能抓住而已。 * 半月收拾完厨房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去收拾厢房。 吴相便带着书童,趁着夜色无人注目,偷偷搬进温婉隔壁的屋子里。 为了避免遭人口舌,这几日他们鲜少出门,吴相白日里皆在用功读书,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出来露面。 该说不说,为了考取功名,吴相当真是用尽了全力。 这天半夜,突然一阵妖风袭来,吹开了半掩的窗门。 温婉这两日尤其怕热,原是留着窗户缝隙透气,没曾想风一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坐起身,一转头,从窗户望出去,刚好瞧见几个黑衣人从院墙跳下。 “有贼!” 温婉惊叫一声,立刻起身,又从枕头下摸出匕首握在手里。 第二百六十五章 险象环生 在温婉惊叫的时候,睡在里侧的半月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小丫头哪里见过这等架势,禁不住略显慌乱。 温婉丝毫不耽搁时间,直接吩咐道:“立刻敲锣。” 半月回过神,敛住慌张的情绪,手脚麻利的下床,一把抓过床头边的铜锣开始敲。 铜锣声炸响在夜色里,不只惊醒了隔壁屋子的吴相和小书,同时也让周围的邻居们也纷纷点燃了油灯。 吴相和小书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棍棒从长廊过来。 温婉拉开房门站在他们身后。 四个劲装黑衣人根本没想到,他们闯进院子的瞬间就被发现。 为首的一个劲装汉子是个练家子,他几步上前,直接冲到了吴相的面前。 吴相嘶吼一声,举起棍棒抵挡。 可棍棒哪里抵得过长剑,竟是一个照面,棍棒就被砍断,长剑轻而易举的架在了吴相的脖子上。 “不准敲锣了!” 劲装汉子恶狠狠的看向半月,半月吓得脸色一白,手中的铜锣都险些拿不稳。 温婉怯生生的哭喊,“壮士不要害我相公性命,你们不过求财而已,我们的钱财你们皆可拿去。” “相公?” 劲装汉子眼神一凝,冷冷的看向温婉,“他是你相公?” 温婉连连点头,挺着大肚子哭诉。 “他当然是我相公,我肚子里还怀着他八个月的孩儿呢。壮士,我们有钱,我们把整个家当都给你们,你们便放过我们性命吧。” 劲装汉子瞳孔缩了缩,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又低头看向吴相。 “她是你娘子?” 吴相懵懵懂懂的,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只本能的按照之前温婉商量好的说辞点了点头。 劲装汉子闻言,冷漠的道:“可惜了,你若是早些说明你有娘子,若是你肯安安分分的不要肖想你得不到的,便不会拉着你全家白白送命。”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相满脸震惊,“你们不是求财的小贼?” “求财?”劲装汉子冷笑一声,“就你一个穷酸秀才的家当,才值几个钱?” 吴相越发震惊了,喃喃的道:“不求财,那你们要、要做什么?” 劲装汉子懒得和他废话,“把我家小姐的玉佩交出来。” “玉佩?” 吴相先是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什么,他如今身上只有一块值钱的玉佩而已。 他家小姐? 吴相脸上瞬间一白,难以置信的问:“你们是蒂兰的人?” 劲装汉子一听这个名字,反手就给了吴相一巴掌,“蒂兰是我家小姐的小字,也是你配叫的?” 顿了顿,劲装汉子又道:“大人说得对,留着你总归是个祸患,我家小姐的小字,没几个人知道,若是从你一个外男口中说出去,也会给小姐惹麻烦。” 闻言,吴相算是彻底明白了。 “你们是赵大人派来杀我的?” 在几个黑衣人看来,这一家子老弱病残已经是必死之人,所以劲装汉子懒得做丝毫掩饰,直接就承认了。 “没错。交出小姐的玉佩,我们留你全尸。”劲装汉子道。 吴相盯着惨白的脸色,到了这个份儿上,依旧还不死心,竟痴痴地问: “你们来杀我,蒂兰……不,赵浅可知晓?” 一腔深情,即便到了临死之时,他也想弄个明白。 劲装汉子眼神闪了闪,冷笑道:“你觉得呢?若非小姐相告,我们怎么会知道玉佩的事?” 这句话,终于摧毁了吴相心里最后的希望。 他突然面如死灰的瘫软在地,双眼无神的看向前方,整个人像是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喃喃自语,“不可能,蒂兰不是这种人,蒂兰、蒂兰……” 劲装汉子见吴相隐隐有痴傻的模样,也失去了耐心,他冲手下使了个眼色。 另外两个黑衣人上前,直接搜吴相的身,他们一番摸索,却没能从吴相身上找到玉佩。 “我知道玉佩在哪里。” 温婉抚着肚子,胆战心惊的开口。 劲装汉子冷眼看过来,“在哪儿?” 温婉带着害怕的哭腔说:“壮士,我把玉佩交给你们,你们能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劲装汉子嘴角的嘲讽一闪而逝,脸不红气不喘的诓骗道:“可以,只要你将玉佩交出来,我们保证不伤你们性命。” 温婉假装懵懂,“真的?” 劲装汉子:“当然。” 温婉露出欣喜的表情,“那你跟我进来,我把玉佩藏起来了,我带你去拿。” 劲装汉子一听,狐疑的问:“我去拿?你不能直接拿出来?” 温婉摸了摸肚子,“我月份儿大了,弯不下腰。要不,你们放开我丫鬟,让她去拿?” 劲装汉子犹豫了一下,“不,我跟你去。” 一个孕妇而已,他还怕她做什么不成? 这样想着,劲装汉子便跟着温婉走进房中。 温婉站在床边,往床下一指,“玉佩被我藏在床下的锦盒里了。” 劲装汉子冷着一张脸,让温婉退到门边,和他拉开距离之后,这才弯腰往床下看。 床下果真放着一个黑色的锦盒。 他跪在地上,伸手将黑色的锦盒掏出来。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锦盒,一阵香气扑面而来,香气并不算浓,他一心系在玉佩上,也没太当回事。 玉佩果然在锦盒里,他拿起玉佩塞进怀中。 劲装汉子露出满意的笑容,一手提着剑,一手抱着锦盒缓缓往温婉的方向走。 温婉见他一双眼睛里杀意弥漫,惊得连连后退,重新退到了门外。 “你、你不是答应放过我们性命吗?” 劲装汉子走到门口,笑得猖狂,“我说你就信?真是个蠢人。” 玉佩到手,劲装汉子立刻起了杀心,他举起长剑就往温婉刺去,浑然不管她是怀孕的妇人,这一剑下去就是一尸两命。 端的是狠辣无比。 既然如此…… 温婉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在劲装汉子靠近的时候,温婉大吼一声,“半月!” 半月一咬牙,硬着头皮大叫一声,举起手中的铜锣往劲装汉子敲去。 “找死!” 劲装汉子根本没将一个女人挠痒痒似的攻击放在眼里,他剑尖调转方向往半月刺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要早产了 换了往常,他只需要用三分力,就能轻易洞穿这个女人的胸膛。 可不知为何,此时他提力的时候,手臂上像是坠着千斤重,竟有种拿不起剑的感觉。 不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只见眼前寒光一闪,匕首已然刺进了他的心脏。 鲜血迸发,滚烫的热度溅在温婉的脸上,让她透彻的眉眼染上一股子妖媚的气息。 温婉的心脏剧烈跳动,纷乱的思绪里,忍不住闪过一抹庆幸。 当初在溶洞里,她见识过只对习武之人有用的迷魂香后,便让闵兹的人帮忙寻找,在来到桃花镇之前,还真从黑市上买到了一点儿。 虽然不多,但总算用在了刀刃上。 劲装汉子倒在血泊中,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温婉。 他似想开口说什么,可一张嘴,汩汩的鲜血就从嘴角冒出来,不过瞬息便彻底没了动静。 其他三个黑衣人见状,立刻就往温婉杀过来。 许是劲装汉子的死,也激发了吴相和小书的血性,他们反应过来后,随手捡起能用的东西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和劲装汉子一样,这几个黑衣人都是练家子,起初是不把这些普通人放在眼里的,可他们一动,便腿脚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 于是,战局便成了一边倒。 能自由行动的吴相和小书,直接将三个使不出力气的黑衣人干翻在地。 吴相心里憋着一股子,下手丝毫不手软,举着石头不断的砸在一个黑衣人的脑袋上,可怜那黑衣人生生被砸到脑浆迸裂失去生息。 温婉看着这画面,胃中一阵翻腾,扶着墙吐得昏天黑地。 半月慌张的丢了铜锣,立刻去扶她,“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温婉一个劲的呕吐,根本说不出话。 半月越发着急,冲着小书低吼:“快、快拉住吴公子,让他别发疯了!他把我家夫人吓坏了。” 吴相的确是在发疯,他用尽所有倾慕的女子,竟然要他的性命,他曾经的所有付出和努力,便都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怎能不恨? 小书抱住吴相,一个劲的吼:“公子,你冷静冷静,现下闻娘子的身子要紧!” 吴相这才清明了两分,他怔怔的看了看染满鲜血的双手,又看了一眼地上被他砸得没了人形的黑衣人。 随即,他摇摇晃晃的起身,“对,你说得对,闻娘子要紧。” 温婉吐着吐着,便觉身下一湿。 她神色一慌,勉强忍着反胃道:“这一番折腾,我怕是要早产了……” 慌虽慌,但温婉看着三个大眼瞪小眼,比她还慌张的,便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沉声吩咐:“吴公子,烦请你立刻去请大夫,小书你去厨房烧热水,准备干净的襁褓,半月,你扶我进去。” 吴相三个一听她要早产,完全失了分寸,根本没有思考能力,本能的按照温婉的吩咐去行动。 吴相跌跌撞撞的往院门外跑。 小书去井边打水,提着水桶往厨房走,因为过于慌张,中途还摔了跤,满满一桶水提到厨房竟只剩下小半桶而已。 半月将温婉扶到床上,又转身去将门窗都关严实,她年纪不大,只偶尔从长辈的口中听说过,产妇不能吹冷风。 温婉躺在床上,肚子一阵阵的疼,不过片刻功夫,她浑身衣裳就被冷汗湿透。 她惯来是个怕疼的,起初忍不住疼还声嘶力竭的吼出声,到了后来,声音渐渐嘶哑,竟是喊不出声音了,只能发出像受伤幼兽般的低低呻吟。 “夫人……”半月握着温婉的手,急得不断的抹眼泪,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哽咽着鼓励。 “夫人,你坚持住,坚持住,一会儿吴公子就能将大夫请过来了。” 温婉咬紧牙关,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回应半月的安抚。 * 巷子两旁的邻居,原本因为铜锣声而被惊醒,有人披上衣裳打开院门,就见吴相浑身是血的从眼前跑过去。 邻居原本迈出院门的脚又收了回来,犹豫了一下之后,纷纷重新关上房门,又很有默契的熄灭了油灯,全当没有看见急匆匆经过的吴相。 浑身是血的人呐,谁敢管闲事? 一个是刚搬来的穷秀才,一个是无亲无故的寡妇,都不是桃花镇本地人,邻居们自不愿为了他们而去冒险。 吴相往前跑,他不是没看见邻居们的冷漠,他只是没有功夫耽搁而已。 医馆在另外一条街,他只有跑快点儿,再跑快点儿,才能将大夫早些请回去。 仓促之间,也不知道吴相踢到了什么,整个人便失去重心往前栽去。 吴相跌在地上,脑袋撞在一旁的石阶上,顿时头破血流,形象越发狼狈几分。 他被撞得眼前一黑,竟是险些看不清前方的路。 正当吴相快要晕过去的时候,街道尽头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行劲装青年急驰而来,为首一人意气风发,浑身上下透着一种萧杀的气势。 吴相迷迷糊糊,就见这群劲装青年勒马停在了他的面前。 其中一人发现浑身是血的他,便上前询问。 “你是何人?发生了何事?” 冷冰冰的语气,似乎不像个热心肠的人。 吴相脑袋受伤,思维有些僵硬,只循着本能抬起手往巷子深处一指。 “我、我娘子要早产了,我、我要去请大夫,请大夫……大夫、大夫在隔壁街的医馆,请大夫……” 吴相迷迷糊糊的,说话没什么条理,潜意识里,还记得温婉说要假装他娘子的事。 “早产?”向土猛地一拍脑门儿,“那巷子里的有孕妇人,应该就是前几天那个给您匀烤猪蹄的夫人吧。” 沈御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道:“既然吃了人的烤猪蹄,总不能见死不救。” 他随手指了一个手下,“你去隔壁街请大夫,我们去他家看看。” “是。” 众人分头行动,去请大夫的青年调转马头快速离开。 向土上前将倒地的吴相扶起,还随手掏出一张帕子按住他正在流血的伤口。 沈御翻身下马,大步向前,往巷子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