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驭风》 第20章 骨中透自信 与王曦权的悲观情绪截然不同,麦麦提始终保持着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 因为,他从未真正想过说服那些风机公司转让技术。 这是由于他们目前尚处于“从零到一”的艰难摸索阶段。 而国产化的征途,可远比他和王曦权在理论探讨中所描绘的要崎岖得多。 仅是零部件供应链的稚嫩、专业人才的匮乏以及研发能力的薄弱,这三座大山就足以将国产化的梦想扼杀于萌芽状态。 更何况,资金短缺、政策扶持的缺失以及市场需求的不确定性,更是横亘在前的重重障碍。 麦麦提真正想做的,是通过隐晦描述达坂城以及整个新疆所蕴藏的无尽风能资源,激发外商的兴趣,之后再利用各种数据,引导他们亲自前往这些风口地带进行实地考察。 唯有亲眼所见,才能让他们真正相信,这片土地究竟隐藏着何等惊人的市场潜力。 到那时,西方的风电研发公司在觊觎中国这一庞大市场的同时,也不得不采取各种策略来展示自身的实力,从而在放宽对中国的技术壁垒与出口限制。 尽管风电机纯属民用设施范畴,但这并不意味着西方国家会对其技术毫无戒心地放任中国发展。 他们当然清楚,一旦中国在该领域崛起,或将成为一匹蚕食其市场份额的猛虎。 即便当前中国的研发实力在他们眼中尚不值一提,但这种潜在的威胁,足以让他们时刻保持警惕。 至于目前究竟哪家公司会上钩,在麦麦提看来,并不需要去刻意, 目前最重要的是尽快购置几台风机,以最快的速度安装并网进行测试,只有那些真实可靠的实验运行数据,才能成为有力佐证,让外商们信服。 当然,先与这些风机公司建立互信关系也是他参与这场谈判的目的之一。 早在会议开始前,麦麦提便以王曦权助理的身份,向负责协调的工作人员打好了招呼,在上午的谈判结束后,如果有哪家风机公司想联系他们,必须先单独和他联系。 为此,他还特意以撰写材料为由,忽悠饭店经理艾力为他单独开一间办公室。 中午的午宴自然是在乌市饭店最豪华的餐厅举行。 尽管王曦权他们一行人也要作陪,但他们很自觉地单独坐在了一桌,尽量避免与外宾讨论与谈判有关的事情,最多是礼貌的敬酒、打招呼,而这也是在专业的接待人员陪同之下进行。 这个年代,领导干部与外宾的接触,特别是西方阵营的接触,都有着严格的条条框框。 任何非正式场合,包括宴会之上,都有着一套详细的标准与规定。 而新疆又是多民族聚居的自治区,在这方面管理的就更严格了,这次若非是对外经贸委的特别指示,又是为了向全国,向世界展现新疆改革开放,实现四化,追平内地的决心,王曦权他们的谈判恐怕都得跑到京城去! 这也是为何麦麦提不敢直接邀请这些风机公司的人去达坂城进行实地考察的原因。 除了因为现在来的是销售团队而非真正的技术人员,加之没有详实的资料佐证外,更重要的是申请流程繁琐、报告难批。 况且,他自身的身份也是另一大限制。 至于他策划的单独与外商的接触,麦麦提也是瞒着王曦权等人偷偷进行的,为此,他想好了说辞与对策,同时也做好了挨骂挨批的准备。 午宴在一片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氛围中结束。 回到休息间,麦麦提成功将王曦权等人的闲聊引到这次谈判会的工作上,自己则借故偷偷离开。他知道这几人凑一起不聊个把小时是不会结束的,这个时间,足够他与那些外商斡旋了。 麦麦提直奔艾力给他开的208会议间,通过挂在墙上的房内电话联系到协调人员,让他将有协商需求的外宾带至此房间。 不多时,Wincon公司的销售主管莱娜便在接待员的引领下,敲开了房门。 “您好,莱娜女士,我是麦麦提吐尔逊,咱们早上已经有过一面之缘了。接下来,将由我单独与您就风机引进的相关事宜进行交流,请放心,我完全可以有资格代表达坂城风电试验站与您洽谈。” 麦麦提熟练地用英语说道,语气中满是自信。 莱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露出些许疑虑:“麦麦提先生,您如此年轻有为,竟能代表贵国政府,真是令人钦佩。” “莱娜女士,您误会了。我并非代表政府,而是代表达坂城风电站。”麦麦提当即澄清,同时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着,“就像贵国的PostNord(北欧邮政)公司与政府的关系一样,我们在与贵司的商业合作中,政府只是起到一个牵线搭桥的作用。” 莱娜听到这样的解释,疑虑逐渐消散,转而切入正题:“既然如此,麦麦提先生,那我就直言不讳了。首先,很抱歉,经过我与总公司的沟通,由于市场与政策等诸多因素,我们目前无法直接向您们转让技术。但我们可以派遣技术人员在风机安装及试验期间为您提供全面的指导与培训。 为了弥补这一点,同时也为了展现合作的诚意,总公司决定将100KW风电机组的最终价格定为25万美金,55kW风电机组价格则是20万美金,这已经是我们能给出的最低价格了,不知贵方是否能接受?” 这个价格之低,完全出乎麦麦提的预料。 要知道,他在后世了解到的情况是,达坂城风电站为了购置两台风机,可是历经艰辛,花费了巨大的成本,甚至还得说服铁道部门承担运输费用,才将价格艰难地压到了30万。 那时候,并没有人意识到能够依靠数据资源来吸引外商主动降低价格。自治区与水利电力部只能依靠组织考察团,远赴法国、荷兰、英国和丹麦,与这四国的洋商进行一轮又一轮的谈判,才最终达成了协议。 此刻,面对Wincon公司给出的如此诱人的价格,麦麦提尽管内心激动不已,表面上却故作镇定。 “这个价格确实在我们的接受范围之内。”他缓缓说道,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关于风机的购置数量,我还需要回去与我的上级——也就是政府部门进行请示。 毕竟,我们之前的合作都是基于政府的,这是我国的国情所在。我必须确保这次合作能够得到政府的支持和批准。” 麦麦提给出的理由既真实又合理,莱娜听后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相反,她对麦麦提如此果断干脆的精神表示了由衷的赞赏。 而麦麦提内心自然清楚,莱娜肯定是以为他们利用这个低价策略成功地敲开了新疆市场的大门。 但莱娜并不知道,就在她离开后不久,维斯塔斯公司的销售人员紧随而至。 来人并不是他们那个令人反感的销售总监拉尔斯,而是那位市场分析师,这令麦麦提有些意外。 好在,麦麦提对这名市场分析师还有点印象,知道她叫汉娜,这才没有引发什么外交尴尬。 麦麦提照例做完自我介绍后,汉娜却神秘一笑:“我早就看出来了,麦麦提先生,您才是这次招商会的主要负责人。” “是之一。”麦麦提微笑着纠正道,便将先前解释给莱娜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汉娜听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话锋一转:“是这样的,麦麦提先生,我这次是绕过总监,想单独跟你们谈谈。早些时候我结合您提到的数据以及我的调查,我向总公司阐述了一则新疆风机市场的规模或许会媲美加尼佛尼亚,甚至远超于它的观点。 总公司对此非常有兴趣,派我来跟你们接触,希望能申请一个实地考察的机会,麦麦提先生,您觉得方便吗?” “实地考察?”麦麦提暗自一惊。 第21章 地区特殊性 维斯塔斯公司主动提出实地考察的请求,对新疆风电行业而言,无疑是一种机遇。 但麦麦提深知自己无权擅作主张。 毕竟,这里是新疆,中国西北的咽喉,是一片拥有166万平方公里,占据国土总面积六分之一的战略要地。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承载着国家的安全与战略利益,是国家安全、经济发展与能源安全的坚固基石。 正因如此,后世那些在国际竞争中逐渐失利的西方国家,面对日益崛起的中国,心生嫉妒与不甘,妄图通过造谣新疆来抹黑中国形象,以破坏中国的制度优势。 麦麦提至今记忆犹新的,就是阿美里卡的一些媒体颠倒黑白地将新疆正常的劳动力转移就业歪曲为“强迫劳动”,并以此为由对中国实施制裁,禁止进口新疆棉花及其相关产业,企图扰乱中国的发展步伐。 因此,国家在处理涉及新疆的事务时,总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想要在新疆进行实地考察?没那么简单! 任何国外企业,除非拥有良好的政治信任基础或特殊豁免权,否则都得先向外交部、对外经贸部、国家安全部以及自治区政府提交一份详尽的申请,内容包括考察的目的、计划、人员名单、设备清单等等,以等待层层审批。 即便是审批通过,也必须在负责部门与技术人员的陪同下,按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和方式进行考察,结束后还需提交完整详尽的勘测报告,以供相关部门参考和评估。 有这样严苛的规章制度,不要说是麦麦提了,就算是对外经贸部的杨主任在这,也是无法当场答应。 “首先感谢贵司对我们的信任,但很抱歉汉娜女士,这件事目前并不在本次谈判会的内容里,但我保证,会将贵司的提议尽快上报给我的上级。”麦麦提缓缓解释着。 汉娜脸上浮现出一抹失望之情,但她仍保持着风度,轻声说道:“好吧,如果你们做好决定了,可以可以在下个月北京的新能源展览会上与我联系,我想,你们应该会出席这场那场展会的吧?” “当然。”麦麦提肯定地点了点头。 然而,出乎麦麦提的意料,本以为汉娜会紧接着会继续谈到风机价格的问题,可对方居然就此礼貌地告别离开。 尽管麦麦提很想追问,却并没有开口。 他可不想给对方留下中国人爱占便宜且只顾眼前蝇头小利的坏印象。 汉娜离开后,麦麦提见时间差不多后,便用房内电话吩咐负责人暂时先中止与其他外商的商谈后,便不动声色地离开房间,返回先前的休息室。 “你上哪去了?” 麦麦提刚进门,就迎来王曦权劈头盖脸的指责。 他乖乖站好接受质问的同时,偷偷往内探去,见房间里只剩下王曦权和谢世齐二人,不由松了口气。 “王老师,我自首,我坦白交代。”麦麦提故意半举双手作投降状,“我擅作主张了,请王老师批评。” “你擅自做啥了?”王曦权心里一惊,下意识要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可能想到最坏的事,就是麦麦提用公款在这饭店大吃大喝。 “王老师,您先别急,我想问黄主任和杨主任去哪了?”麦麦提要保证交代事时,只能让王曦权知道。 “他们…去隔壁房间休息去了。”王曦权迟疑道,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 就在他已经在脑子里想好怎么批评和处理这件事时,麦麦提突然一开口:“我刚才私自去和那些外商接触了。” “什么!”王曦权这回可真是惊了,就连房间内正处理文件的谢世齐听到这句话,也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走过来,联合王曦权开始了审问。 “你私自和他们接触干什么?你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和你说了什么?你没有向他们泄漏什么秘密吧?还有,你为什么不向组织上申请,要私底下去见接触?” 这一连串问题,把麦麦提问的招架不住,不知道先回答哪个才好。 他只好连连对王、谢二人摆手,解释道:“王老师,谢师傅,我知道你们很急,但你们先别急,听我解释。你们放心,我也是受党教育多年的人,不会出卖国家利益,这一点你们尽可以放心。我私底下去见外商,是想先去试探他们的底线,这样或许可以尽快帮助我们达成谈判的目的。” 听到这话,王、谢二人算是平静了一些,对于麦麦提的人品,特别是王曦权,还是有信心的,只是他们必须要知道麦麦提究竟从那些外商口中套出了什么信息,而麦麦提又是怎么答复的。 麦麦提于是将自己面见莱娜与汉娜两人的经过耐心且毫无保留的汇报给二人。 当然,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而当王曦权得知Wincon公司愿意提供如此大的优惠时,他的眼睛不禁瞪得滚圆。但随即又因为对方不愿转让技术而流露出几分失望。 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说道:“能拿到这么多优惠,就算不能购买技术,也已经是不错的成果了。我看我们当务之急,还是先去购买两台风机尽快投入试验。” “是的,老王,国产化的问题可以稍后再议,现在我们必须先实现‘从零到一’的突破。”谢世齐适时的说出了自己的建议,这也是麦麦提的想法。 接着,麦麦提便提到汉娜希望赴达坂城进行实地考察的请求。 王曦权一愣,疑惑道:“实地考察?他们想做什么?” “可能是想获取达坂城的风能资料好进行相关研究……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麦麦提故意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 “难道我们自己就没有条件和资源啦,用得着人家?”王曦权连连摇头,否定道,“我们新疆条件特殊,政策敏感,这种事情可不是随便能答应的,况且别说是西方企业了,就算是里根和戈尔巴乔夫要来访,也得经过严格的申请和审批流程。” 麦麦提早已料到王曦权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趁机说道:“王老师,这或许是个机会呢嘛,他们既然提出实地考察,必然嘛有自己的图谋。说不定,给他们看见达坂城这丰富的风能资源后撒,他们一高兴就把先进的风机甚至技术卖给我们也说不定呢嘛,况且撒,我们应该也不只买这一两台风机呢吧,说不定后续我们和他们还真需要建立长期合作。” 此时,一旁的谢世齐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压低声音对王曦权说:“老王,我记得杨主任刚才提到,好像丹麦政府有意向我方提供35年无息贷款,用以购买风机吗。说不定维斯塔斯正是看中了这个机会。” 王曦权此时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一码归一码,实地考察可不是小事,咱们得把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哪能一下子就把底牌亮给别人。” 第22章 风机已运抵 在综合对比外商的最终报价后,王曦权最终选择了优惠力度最大的Wincon公司,迅速同对方签订了购买协议,拿下了一台100千瓦并网风电机组与一台55千瓦独立运行风电机组。 定金一交,Wincon公司丹麦总部即刻行动,将两台拆解好的风机精心打包装船后,从哥本哈根港起帆起航,直指天津港。 一旦风机运抵天津,他们将无缝衔接铁路运输,继而穿越千山直达乌鲁木齐,最后再经过公路的短途跋涉,稳稳降落在达坂城。 这一连串复杂的物流操作,即便是以最谨慎的时间来计算,也至少需要25天。 在等待风机抵达的这些日子里,王曦权不仅需要忙于制定详尽的应急预案,还需要穿梭于运输公司、海关、铁路部门和地方政府之间,进行协调与联络工作。 与此同时,马文斌与张妍则全身心在地理研究所,一连半个月都沉浸其中,利用研究所内先进的设备与计算机,对达坂城丰富的风能资源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并绘制出一幅更为精确、专业的风电试验区地形规划图,为风电项目的后续工作奠定基础。 而麦麦提算是风电试验站人员里为数不多舒服的人了,王曦权慷慨地给予了他半个月的假期,让他有机会与家人团聚,享受难得的温馨时光。 但他并未完全沉浸在假期的悠闲之中。除了与家人共度美好时光外,麦麦提几乎将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泡在了几所高校的图书馆内。 除了复习着早已略显生疏的电路并网知识,更时刻留意着国内各项改革政策的最新动态, 说到底,麦麦提那份已经潜藏心底的“淘金梦”并没有彻底泯灭,依然炽热如初…… 时光荏苒,转眼间,风电机组终于抵达了达坂城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 “这已经是第五辆了,难道还是塔筒吗?”头戴安全帽的马文斌,在尘土飞扬中指挥着新驶入的一辆东风重卡,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抱怨,“这哪里是买了台风机回来?简直就是给自己竖了两座烟囱!” “我滴喷油~众所周知,烟囱是不会发电滴~” 一位路过的Wincon公司技术指导听到马文斌的抱怨,笑呵呵地打趣道。 “我当然知道,我是想问,风机那个转的叶子在哪?” “你说滴是叶片?还在后面,篷油~”洋指导指着远处,忽然被刮起的大风吹迷了眼,他连忙裹紧衣服,匆匆说道,“我先走了,你们这里的风,实在太大啦~” “吹不走你个洋鬼子!”马文斌没好气地朝着远去的洋指导啐了一口。 他之所以如此恼火,不仅是因为自己要在这满是尘土的环境里指挥交通,而丹麦的技术人员却可以躲在由小角钢筋搭建的临时居所里吃着火锅唱着歌。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些技术人员竟然只在所有设备到达后,才肯拿着图纸指导他们如何进行安装,而且每次现场指导时间仅有四个小时,要是这四小时外,他们还有不理解的地方,还得收取每两小时一千丹麦克朗的额外加班咨询费。 这简直是天价!两个小时就赚了他们这些技术人员一个月的工资!换谁谁不生气? 然而,马文斌却只能忍气吞声。 毕竟,这些丹麦技术人员是丹麦公司免费提供的,在签订合同时,对方也明确指出丹麦技术人员必须按照他们国家劳动法所规定的时间进行工作。 这意味着,他们无法随意延长技术人员的工作时间,更无法强迫他们进行额外的指导。 马文斌也曾想过联合其他人员故意拖延时间,每天只在有现场指导的那四个小时里进行安装工作,然后就直接下班。 然而,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王曦权给打消了。 王曦权告诉他,无故拖延时间在合同中是被禁止的,如果超过一周的时间,那么也要额外收取费用。 这让马文斌感到欲哭无泪,当然,他也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 他可怕王曦权再来一句:“哭?哭也算时间噢!” 所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恐怕就是如此…… 马文斌无奈地继续在漫天尘土中指挥着一辆接一辆轰鸣驶入的东风重卡与重型平板车,他的身影在飞扬的尘土中时隐时现…… 整整一个上午,马文斌都无暇他顾, 仅仅是这两台风力发电机组的运输,就动用了整整二十四辆重卡。 其中,装载塔筒的就有十辆,每段塔筒单独一辆车;两个机舱则各占一辆;每片巨大的叶片也各需一辆,总计六辆;而轮毂和其他那些难以名状的部件又耗费了六辆车。 麦麦提是随着装载着最后一片叶片的卡车返回了达坂城。 他灵活地跳下卡车后,一眼就看到了在一旁忙碌指挥的马文斌。 见对方一脸的生无可恋,麦麦提强忍笑意打着招呼:“哎嘛,马总工,没想到是您在这里亲自指挥交通噻,辛苦辛苦的嘛!今天这车队像羊群似的,我早上在车站负责装卸清点时都吓了一跳噻,不过好在咱们的装卸工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油馕子了!” 马文斌站了一个上午,只觉得腰酸背痛,几乎要直不起身来,勉强应答后,却见麦麦提衣着整洁,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神情。 他立马恍然,明白了为什么在乌鲁木齐分配工作任务时,麦麦提要抢着留在车站做清点押车的轻松活计。 敢情是这样! “你这巴郎子挺会挑活,下午你给我去现场参与安装吧,我这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了!”马文斌丢下这句话后,他气呼呼地迈开步子,一瘸一拐地朝着休息区走去,背影中满是无奈与疲惫。 恰巧此时,刚刚清点完货物的王曦权走过来,见到马文斌远去的背景,不由好奇问麦麦提道:“他又闹什么脾气?” 第23章 老外有心机 饭点刚过,稍作休息后,王曦权便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大伙重返岗位。 待众人汇聚在搭建的半露天会场时,丹麦Wiconm公司委派的三名技术指导这才姗姗来迟。他们腋下夹着施工图纸,脸上神情各异,用略显生涩的中文,对在场的中方施工团体进行安装前的指导与培训。 在这三位技术人员中,为首的那位正是早先时对马文斌出言调侃的延斯·芬克。他看上去刚迈入而立之年不久,搭配大而圆的眼睛、金黄发丝与浅蓝瞳孔,让人一眼便能地辨认出他的北欧血统。 另外两名来时脸上就挂着不满神色的男性技术人员,他们的面部轮廓则更为细长,肩膀宽阔,四肢修长,整体身形显得尤为挺拔。经介绍得知,这两位是来自德国的利昂与卢卡斯 只是与他们的领队相比,这两位德国人显然更加沉默寡言。 年岁稍长的利昂全程面无表情,显得颇为刻板;而稍显年轻的卢卡斯,虽然面相稍显和善,但在介绍叶片安装流程时,却完全是照本宣科,毫无生气。 就连马文斌在技术细节上稍微多追问了一句,对方也吝啬得仿佛多说一个字就要支付昂贵费用一般。 这番态度令马文斌心中大为不悦,他忍不住在台下暗自嘀咕:“问还不让问了?要不是你们说得实在笼统,我哪里要提问你们?” 这句抱怨被王曦权敏锐捕捉,他于是立刻严厉打断道:“人家不愿意多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可能觉得咱们基础还不够扎实,所以先从基础的讲起。” 王曦权说的也有一定道理,马文斌不敢顶撞,他只好侧过身,与自己的一名学生探讨着方才的技术问题。 马文斌这份困惑,坐在后排的麦麦提颇有共鸣,只是他可不敢直接挑明。 的确,这三名技术指导要么是遵循着一套严格的流程,要么就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他们始终没有深入到核心的技术细节。 一般说来,风机安装的前期工作,除了选址与勘测外,基础施工只需要根据设计图纸进行基础开挖,浇筑钢筋混凝土基底,确保基底能够承受风机的重要与动态载荷,具体内容包括基础模板安装、钢筋绑扎、混凝土浇筑与养护。 这些工作并不具备什么太高的技术含量,他们请来的安装施工队完全有能力自主完成。 事实也确实如此,早在前天,施工队就已经对照图纸进行了开挖与浇筑工作。听说今天早上基底就已经建造完成。 麦麦提在中午吃饭前还特意去施工现场确认过,开挖脚注与注模工作都是严格按照标准进行的。 然而,利昂却仍然从这一步骤开始讲述,甚至精细到了混凝土的型号与浇筑养护方式,这一讲就是大半个小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就是所谓的西德工匠精神。 然而当利昂好不容易讲到塔筒安装时,这种工匠精神却突然消失了。 他只是简单地提到要在地面上将塔筒逐一组装,使用法兰连接和高强度螺栓固定,再利用起重装置将塔筒逐一吊起并安装到位。 至于最重要的垂直度与稳定性问题,利昂却只字未提。 之后的机舱安装与叶片安装也同样如此,卢卡斯只是简单地说明了安装步骤,而对于法兰连接细则、对中调整、螺栓预警力、吊装操作、风速监测等关键的注意事项,他要么丝毫不提,要么只是随便提了几句,便草草地宣布培训工作结束。 直到这时,麦麦提才恍然,这些指导故意不说注意事项与关键要点,八成是想借机从中国人这里狠狠赚一笔咨询费用。 一旦中国人在技术上遇到难题或操作不当导致返工,他们完全可以找到推卸责任的理由,继而狠狠敲一笔竹杠。 如此叵测居心,麦麦提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 繁忙的施工现场。 麦麦提露出小胡杨般的无辜微笑,故意提高嗓门,问道:“利昂先生,您刚才提到的螺栓预警力和螺栓连接顺序呢嘛,我没听懂噻,可以再详细解释一便呢嘛?” “什么预警力?什么连接顺序?我根本没提到这些。”利昂一脸茫然,板着脸问道。 “那没有预警力,没有连接顺序呢嘛,我们怎么知道该施加多少扭矩,才能使螺栓产生合适的轴向力撒?”麦麦提追问道。 “那就是你们操作的事情了。”利昂轻描淡写道。 “可是合同里嘛,明明写着,我们的操作需要在你们的详细指导与培训下进行噻,你刚刚说没提到这件事么,那我们要是瞎操作撒,导致连接部位应力不均匀,其他部位应力集中,最终致使塔筒法兰损坏嘛,这个责任该由谁负责任呐?” 利昂刚想说“那当然由你们负责”,却见麦麦提突然换了一副严肃,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由得愣住了。 就在此时,延斯·芬克闻声而来,疑惑道:“利昂,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利昂连忙掩饰道:“没事。boss,我正在给这位技术人员做技术指导。” 延斯闻言,只是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转身离开了。 利昂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同时也意识到中国人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这个年轻人明显知道这些操作知识,故意询问,就是在借机敲打他,如果他刚才公然推卸责任,那他在延斯那可就百口莫辩了。 利昂不想为此惹上麻烦,于是立马改口:“大家都过来,我只说一遍,听不懂不要再来找我!” 这一次,利昂详细地解释了组装流程,还特别强调了需要使用对中仪检查平整度与水平度进行对中调整,以及在安装过程中进行风速检测的重要性。 “通常而言,一旦风速超过安全限值——即每秒10米,我们就必须立即暂停吊装作业,以确保安全。” 说着,利昂从夹克内层掏出一个类似大哥大的设备,迅速组装完成后,赫然是一个电子测风计。 经过一系列操作,他读出了上面的数据:“目前风速是6米每秒,你们可以继续工作了。” “乖乖,电子测风计,这个是好东西!”望着能即使显示风速的仪器,马文斌眼中闪过一丝渴望,可最终只能恋恋不舍地回去重新投入组装工作。 然而,当理论问题解决后,新的挑战又接踵而至。 由于55千瓦风电机组塔筒长达30米,为了节省时间,组装任务被精细地划分为几个小组并行作业。 其中,麦麦提与马文斌分成了一组,而马文斌的两名学生,黄伟兴与罗文建分成了一组,王曦权则与另一名技术员分成了一组。 “这个对中仪是什么玩意,你知不知道,文建?” 黄伟兴看着自己小本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满心疑惑地拍了拍正全神贯注地将高强度螺栓按照对角线顺序逐一嵌入法兰塔筒孔的罗文建。 “不知道啊,刚刚那个老外说要加多少扭矩来着?”罗文建紧握着手中的手动扳手,迟迟不敢下手操作。 “他没具体说,要我们自己算。”黄伟兴补充道。 “啊……”罗文建叹了口气,无奈地掏出纸笔,开始做起受力分析,“这是M24规格,材料为8.8级的高强度螺栓,屈服强度为640兆帕……” 正当罗文建沉浸在复杂的计算中时,同时负责整体工程进度监督的王曦权察觉到了这边的迟滞,于是走过来询问情况。 经过一番交流,王曦权这才得知,黄伟兴在一堆工具中竟然找不到对中仪的踪迹。 与此同时,刚完成受力分析,准备进入下一步的马文斌与麦麦提,也很快也注意到了这点。 不仅如此,麦麦提还意识到另一个严重问题,他们当前所配备的吊车,根本无法满足100KW机组安装的重量与高度需求! 第24章 中国有土方 “对中仪是一种用于精确对准和校准机械部件设备的工具和仪器,你们没有这个东西,与我们无关。”利昂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站在他身旁的延斯也同样点头附和:“确实如此,包括你们没有合适的起重机,我们也只能表示遗憾。” 马文斌闻言,急忙上前理论:“为什么与你们无关,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全程组装工作由你们负责组装。” 延斯轻轻点点头,以平和却略带反问的语气回应:“我并未否认这一点,马先生。但合同中并未明确规定由我们提供组装所需的所有设备,且在签约前,你们也未曾提及这一点,不是吗?” “这……” “再说了,马先生,即便我们有心想承担这一责任,但Wincon公司并非吊车业务的专业提供商,我们同样需要从外部采购。因此,只能深表歉意。”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难道说,现在竟然连一台风机都无法组装起来? “对中仪好解决啊,我记得乌市的通用机械厂里就有这样的设备,我们可以找他们借。”有人提议道。 “敢打他们的主意?那可是机械电子工业局直接管辖的单位,咱们有什么资格去借?”另一人很快反驳。 “那吊车总能找到地方吧?” “去哪借哦,这装备在新疆也就克拉玛依有,他们正在搞油田百日大会战,肯轻易借给我们?”反驳声再次响起。 ……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情绪逐渐升温之际,利昂的一个不经意举动更是如同火上浇油。 他轻轻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随后贴近延斯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延斯闻言,立刻点头示意,并用一种充满歉意的语调向众人宣布:“很抱歉,我们今天的咨询指导服务时间还剩下半个小时。如果在这段时间,你们仍无法找到解决方案,恐怕我们只能先回去休息了。” “哈亚木的!你们这就是公然怠工!” 也不知道是谁飚了一句粗话,随即引来一阵附和。 尽管不满之声四起,但合同上的条款如同铁律,无法撼动他们按时下班的权利。 而问题依旧悬而未决,亟待解决。 就在众人群情激愤之余,人群外一个角落里,麦麦提正全神贯注地在纸上绘制着一幅草图。 对于缺乏对中仪的问题,他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利用水平仪、铅垂线这这些常规工具,甚至是最简单的钢尺与卷尺,都能通过分段测量来实现对中的精确校准。至于调整工具,传统的千斤顶与支撑架同样能在安装过程中发挥微调作用,确保各部件精准对位。 只是,没有吊车确实是很一件很棘手的事。 现有的50吨级轮式吊车,对于55KW的风机尚能应付,但面对100千瓦风机那高达40米的塔筒和30米直径的叶片,至少也需要一台75吨级的履带式起重机才能胜任。 在内地,这种吨位的履带式起重机或许并不稀奇,但在这个时代的新疆,由于重工行业的相对匮乏,即便是克拉玛依油田也难以常见其踪迹。 麦麦提唯一可以肯定有这玩意的地方,是独山子乙烷制乙烯项目的施工现场,毕竟急冷水塔、脱乙烷塔、碱洗塔、乙烯塔这些化工塔器的吊装作业必须要用到75吨级以上履带式起重器。 但此时向独山子开口求助,对方肯定会以工期紧迫为由婉拒。 毕竟,为了这个乙烯化工项目,独山子为此付出的代价只会比他们风电站的要多得多。 至于从内地调借,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来难以找到合适的出借方,二来这些技术专家绝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延长服务时间。一旦合同期满,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离去,或是理直气壮的要求额外的咨询费用。 尽管麦麦提知道如何安装这些设备,但面对这个年代的“老古董”。他也不敢贸然断定其内部电路结构是否一致。 而以丹麦专家这尿性,他们可不会将任何可能核心的部件图纸留给你,估计就连看一眼,都不可能! 所以,若非真到这种万不得已的阶段,为了节省点钱,麦麦提绝不会贸然指挥。 骚乱抗议声很快被王曦权制止,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正背对人群,专注稿纸的麦麦提,便走过来好奇问道:“你在画什么呢?” “受力分析。”麦麦提脱口而出,“王老师,对中仪的问题我已经解决好了,我想看看土法子能不能解决吊装问题。” “土法子?”王曦权一愣,“你还有什么方法?” “以前我那个机械厂建锅炉烟囱呢嘛,没有起重设备噻,咱不就是搭建临时支架和固定装置,分层建好后的嘛,再把这些临时装置给拆掉诶。”麦麦提自顾自道,“现在嘛这风机内部也是中空嘚,只要在基座能承受动态载荷范围内嘛,咱在里头立一根大杆子,他机舱有多高,杆子就有多高,用四根绳子配上四个绞盘,外边再用那台起重机护好航的嘛,咱也能给他吊上去诶。” 麦麦提描述得有些抽象,王曦权也是听得似懂非懂,但在看到他那些画好的稿纸后,顿时明白了一切。 “你个巴郎子,真是把这当烟囱来盖啊!”王曦权看着草图,既惊喜又心惊胆战,“惊喜的是,这一招,他以前在团场小打小闹搞风机试验的时候,就干过。当时他竖起的风机十多米高,是自己带人焊的铁架子。而麦麦提现在做的,无非是在临时架子中间多了根用以支撑的大杆子。 但心惊胆战的是,四个绞盘,四个定点,半人工操作,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塔筒倒塌。先不说会不会引发安全事故,这一倒,25万美金打水漂,连带着这试验也都保不住了。” “道理是相同的噻。”随着麦麦提最后的定点计算结束,他满意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第25章 中国人的胆识 “王师傅,你们就打算杵这么根杆子,靠四个绞盘就要把那些宝贝疙瘩吊起来?嘿,俺老胡今儿算是小刀划屁股,开眼了!” 胡工头大大咧咧地嚷嚷着,手里拿着那张草图,眼睛瞪得溜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在麦麦提和王曦权轮番解释后,胡工头反复琢磨,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王师傅,不是俺老胡胆小怕事,想当年二宫体育馆的横梁,就是俺亲自带人吊上去的。可话说回来,那横梁不过是一块木头,哪比得上您这些精密仪器娇贵?” 王曦权一听,连忙表示:“胡师傅,这你尽管放心,真要出了岔子,不用你们负责,您就照着这图上的指示,放手去做便是。” 胡工头一听这话,眉头一皱,啐了一口痰:“王师傅,您这可就为难俺老胡了。不是俺信不过您,俺这揽政府机关的工程也有五六年了吧,上至省委,下至地州,俺就悟出一个道理——当官的话,可不敢全信呐!” 眼看王曦权脸色不对,胡工头赶忙又补了一句:“王师傅,您可别往心里去,俺不是针对您。这样吧,俺们给您把这杆子、绞盘啥的准备好,这活儿俺们就不掺和了,钱俺们也不要了。” 王曦权还想再劝,却被一旁的麦麦提打断:“行了噻,胡叔,您就帮我们备齐这些工具呢吧。” “亚克西!”胡工头一听,如释重负般重重点头。 趁着施工队准备工具的间隙,众人又聚在一起,讨论起了定点的问题。 麦麦提并非专业的土木老哥,在受力定点的计算上,只能依靠自己从前的那点儿知识积累,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不过好在,团队里那名叫罗文建的大学生,本科时竟然辅修过结构力学,这当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要说八十年代的大学生,那才是真正的学富五车,真有两把好刷子的。 罗文建在分析结构力学和绞盘受力时,专业术语和繁复公式张口就来,什么静力平衡、支撑反力计算,信手拈来。其中对塔筒的巴克宁分析(屈曲分析),麦麦提也是头一回听到。 在此之前,他并没意识到滑轮组的支架与固定结构,在承受压缩载荷时,会存在屈曲风险,需要通过结构分析来确保其在提升过程中的稳定性。 罗文建的专业程度,与后世那些平日里只知道计算某宝返利和在期末周抱着书本“阿巴阿巴”的大学生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令麦麦提不禁感慨时代变迁中人才质量的巨大反差。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罗文建凭借五张密密麻麻、满载计算的稿纸,精准无误地勾勒出了最终的受力布局图。 而恰好此时,胡工头也率领施工队将他们需要的桅杆竖立起来。 新疆的白昼悠长,即便已近傍晚六时,头顶的阳光依旧炽烈,毫无西落的迹象。 众人于是决定趁热打铁,率先将塔筒与底座吊装到位。 “绞盘操作员,请注意提升速度,务必控制在每分钟两米以内。”罗文建手持大喇叭,发出清晰指令。 而麦麦提则站在脚手架上,借助水平仪、铅垂线等简易工具,结合丰富的目测经验,对滑轮组的位置进行精细调整:“马师傅,请注意,塔筒角度偏差0.5度,请立即调整滑轮位置。” 马文斌立马回应:“已将角度修正至0.1度。” 终于,塔筒底座稳稳地落在了基座之上,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此时,延斯等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疑惑地走出棚屋,却目睹了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 中国人这是疯了吗,用这种半人工方式吊装塔筒,一旦倾覆,不死也重伤! 就在三人面面相觑之际,三段组合的塔筒已经被熟练地固定在钢缆上。 “利昂,我们赌100马克,赌他们能不能顺利完成塔筒的吊装。”延斯突然开口。 利昂沉吟片刻,从怀中掏出机械测风仪,测了测当前风速后,点头同意:“我赌他们不能,风速快要超过临界值了。” 此时,正在紧张进行吊装作业的众人,也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风速的变化。 “不能再操作了,会出事的!”吊车师傅最先探头,焦急地喊道,他在车里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塔筒在风中晃动。 罗文建却迅速镇定下来,安抚众人:“放心,我计算过风载荷,这点风速变化不打紧。” 吊装作业继续进行,在绞盘钢缆的牵引下,塔筒缓缓升起,但上升速度明显减缓。 “钢缆状态如何?” “正常,锚固装置也没有异常。” “注意,导向滑轮出现轻微偏航!” 在众人的不断修正下,塔筒与塔座发出一阵沉闷有力的碰撞声, 站在杆架上的麦麦提丝毫不敢松懈,他迅速拿起扳手,开始挨个固定螺栓。 塔筒,吊装成功! 目睹这一幕的利昂不自觉地紧握拳头,不情不愿从钱包里夹出一张百元马克,递向延斯:“你赢了。” 延斯并未伸手去接那张钞票,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深邃而复杂的微笑,眼神中既有对中国人的敬佩,也有对自己之前判断的反思。 “我们确实低估了中国人的胆识与智慧。”他丢下这句话后,轻轻摇头,转身离去,重新投入进酒精的世界 塔筒的成功吊装,如同一颗定心丸,让风电机试验的顺利进行有了坚实的保障。接下来的机舱与叶片安装工作,对于达坂城风电试验站来说,简直是水到渠成,一切顺利得如同行云流水。 在这期间,延斯、利昂、卢卡斯三人也一改之前的态度,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遮遮掩掩,而是毫无保留地将除了涉及核心外的技术细节倾囊相授,每一个要点都讲解得详尽而透彻。 众人学习的速度更是的惊人,特别是马文斌与罗文建,他们本就具备一定的基础,如今接触到专业知识后,更是如鱼得水,能够举一反三,对风机运行与维保的知识掌握得炉火纯青。 原本预计需要一个月才能正式运行的55千瓦独立运行风机,在他们的努力下,仅用半个月就火速通过了调试与测试阶段。 然而,100千瓦并网型发电机组因为要等待风机内部与外部电缆敷设,外部变压器连接与接地系统的安装,而迟迟无法投入使用。 面对这种无法改变的客观条件,王曦权、马文斌、麦麦提等人虽心急如焚,但也只能无奈接受。 他们决定先利用现有的55千瓦风电机组进行试验,以期在有限的条件下取得尽可能多的成果。 延斯三人则因为超过了在新疆滞留的原定期限,以及总公司正催促他们前往平潭岛参与另一台200千瓦风机的装配工作,而不得不准备离开。 临行的前一天,延斯决定履行合同责任,对100千瓦的风电机组进行一次全面且细致的维护与检查,以确保其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顺利投入使用。 正是这次检查,让马文斌萌生了个小心思。 第26章 吃定你不懂 “马总工,您真要这么做?偷图纸可不是小事!” “你懂个锤子,这我们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这叫知识共享!” “但…这要被发现,对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那就别让他们发现好了,实在不行,我自己去,你在外面给我望好风。” …… 马文斌放下绳索,趁着四下无人踩着墙壁翻到了楼下的窗台,如他所料,这间客房的插销是坏的,他娴熟地拨开插销,纵身翻了进去。 麦麦提紧随其后,却不慎被窗沿绊了个趔趄,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哎,还得是马总工您年富力强啊。”麦麦提撑着手站起来,同时感慨着岁月不饶人,“诶,只怕您到了我这个岁数,就——” “住嘴,当年我在你这个岁数上山下乡的时候,能扛二百斤葡萄,十里不换肩!” 马文斌无暇顾及麦麦提的嘴贫,他的目光一直在房间中来回搜寻。 其实马文斌内心也很排斥这种行为,但为了搞清楚风机机舱里那台异步发电机以及齿轮箱的内部设计构造,他遂动了逆向拆解的念头。 逆向拆解,又名逆向工程,顾名思义,就是将实体部件拆解并测量的过程,目的是要了解部件的设计、工作原理、制造方式。 说白了就是拆开发动机和齿轮箱,研究里面的结构,好进行山寨模仿。 当然,马文斌对此有个优雅的称呼——“偷师”。 通常,先进工业设备制造商都会采取将关键技术封装在难以拆解和逆向工程的模块中的策略,以保护其核心技术,就比如这两台风力发电机,Wincon公司就将发电机、齿轮箱与叶片复合材料焊成了一个整体的外壳,使其难以拆解与分析。 对于叶片,马文斌尚不敢轻举妄动,但齿轮箱与发电机这两个平日里就暴露在机舱内的物品,他是真想知道内部的结构, 在平日里进行运维养护过程中,延斯告诉他们,只需要专注于轮毂、齿轮箱及发动机这三样东西的表明维护。 关于其内部的养护,延斯的回答是:“我可以明确的向你们保证,我们公司生产的机械,六年内不会出现故障、你们只需要运维表面。” 出于对这个领域的陌生,马文斌也不敢笃定这是他们对自己生产设备的信心,可出于怀疑及不想日后受制于人的态度,他自然是要一探究竟。 于是马文斌便利用延斯爱喝酒的弱点,每晚与他举杯共饮,终于从延斯的醉言醉语中,旁敲侧击出关于图纸的信息。 原来,图纸中确实包含了发动机、齿轮箱的内容,但延斯等人自觉对内部机械结构的高度熟悉,检修时从未翻阅过。 马文斌同时还注意到,前一次延斯三人对55千瓦风机进行全面质检时,并未携带图纸。他断定,图纸必定被他们藏在了房间中。 于是,趁着这次丹麦三人组与王曦权在风机场的空当,马文斌开始了他的大胆窃取计划。 经过一番搜索,马文斌很快在房间的立式衣柜下层,发现了一个手提保险箱,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轻轻摇晃的同时,附耳倾听,却听出了钞票堆叠的沙沙声,这让他不禁面红耳赤,连忙将其放回原位。 就在此时,麦麦提却意外地在散乱的桌面上,发现了一张颜色淡黄、材质与众不同的纸张。 他随手一抽,还真是风电机设备图纸! “马总工,别找了,图纸在这儿呢!”麦麦提兴奋地低声呼喊着。 闻听找到了图纸,马文斌连忙凑过来,一眼便确认了那是风机图纸,不由也乐了:“这些洋人可真大意,居然将图纸直接丢在桌子上。” 两人迅速分工,由麦麦提小心翼翼地抽出图纸,马文斌则掏出笔记本,开始依样画葫芦地进行抄录。 然而,图纸的数量却远远超出了马文斌的预料。 除了两张总布局图外,机械部件图竟多达二十张,详细描述着叶片、齿轮箱、主轴、塔架等各个机械部件的设计与尺寸。 他的笔尖都快磨冒烟了,也没法将所有图纸都抄下来。 这样下去肯定不是方法! 马文斌见状,只得吩咐麦麦提从中挑选出可能涉及发动机定子、转子、绕组等关键零部件的图纸,让他快速记录。 至于那些冗杂的材料清单、零件编号、制造工艺与螺栓布置等部分,他只能忍痛割舍。 待时间差不多后,两人揣着笔记本,小心翼翼地将现场复原,然后做贼心虚地从正门悄然离去。 返回房间后,麦麦提迫不及待地凑上前,研究起了笔记本上的内容,却被马文斌那抽象的抄录方式吓了一跳。 他哭笑不得地说道:“马总工诶,您这是抄的啥球东西嘛?平日里可没见您绘画水平这么差啊!” 马文斌欲盖弥彰地辩解道:“那图纸上可真就是这么画的,这些数字与字母我也是再三确认过的。你看这个,我保证,肯定是发动机的定子!” 麦麦提半信半疑地翻看着笔记本,只见那张抄录图绘制得还算清晰,的确能够辨认出是发动机主轴螺栓等信息要素;可在定子内部结构排布上则如同鬼画符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 之后疑似齿轮机的部分,更是惨不忍睹。只见画面上马文斌画了一圈又一圈好似年轮般的圆圈,一旁的标注也是让人一头雾水。 得,看来是白忙活一场! 麦麦提见状,只得无奈地合上笔记本,自嘲道:“原来他们将图纸就这么放在桌子上,就是笃定我们就算偷回去,也看不懂其中的门道。” “可不是嘛。那天55千瓦风机定检时,那个叫利昂的洋人在齿轮机组前摆弄部件,我好奇偷窥,人家直接亮给我看。到现在我就记得他用锁块、扭矩扳手、长杆扳手在开了一部分的齿轮箱前一阵捣鼓……” 马文斌无奈地摊手,感慨道,“到现在我也没明白他在搞什么,你想想,人家这是有多大的自信!” 第27章 万变离其宗 事实上,麦麦提在接触那些图纸时,就已抓住马文斌忙于抄录的间隙,迅速研究了图纸上的每一处细节。 他始终觉得,仅凭自己在后世接触现代风机的经验,是无法全面驾驭这个时代风机的内部架构。 这就好比后世计算机普遍采用PCI和PCLe的总线架构,与八九十年代盛行的ISA、EISA、VLB总线架构之间的差异,两者的技术文档与操作界面截然不同。 因而在进行维修、拆解等操作时,自然需要采用不同的方法与技巧。 当然,麦麦提也坚信“万变不离其宗”的道理。 只要让他看一眼图纸,他肯定能破解被丹麦人封装的“核心技术”。 因此,当马文斌提出偷师行动时,麦麦提才毫不犹豫地表示了赞同。 在这个年代,风力发电机主要以同步发电机与异步发电机为主。 前者依靠励磁系统为转子绕组提供直流电流,从而产生稳定的磁场。其结构相对复杂,需要配备额外的励磁设备,并且需要确保转子速度与电网频率保持同步。 而后者则采用鼠笼式或绕线式转子,通过感应作用产生电流和磁场。其结构相对简洁,但由于存在转差率,转子速度与电网频率并不完全同步,通常转子转速会略低于同步转速。 这两款发动机的技术水平虽不及麦麦提经常接触的永磁同步与双馈感应发动机,但其定子铁芯、定子与转子绕组排布及材质却别有洞天。 麦麦提也是通过图纸才知道,原来这两台风机采用了异步发电机,其内部的定子铁芯,是由层叠的硅钢片制成,以减少涡流损耗。 铁芯内表面有均匀分布的槽,用于放置定子绕组,而定子绕组上则采用了为三相绕组,布置在定子铁芯的槽内。 通过定子绕组产生旋转磁场,与转子磁场相互作用,继而产生电动势。 然而,当麦麦提正准备深入研究发动机转子图纸时,却被马文斌急匆匆地催促着去寻找齿轮组的图纸。 为了彻底弄清楚转子绕组的问题,麦麦提在将丹麦三人组送离地窝堡机场后,再次找到了马文斌。 与此同时,马文斌因自怨着自己抽象的绘画水平,决定在水利厅找一个熟悉机械工程的人,让他按照这个稿纸的内容,重新绘制一遍。 于是,他敲开了谢世齐的办公室。 “谢哥,来,抽烟。”马文斌将特意购买的华子烟放在了桌子上,并说明了来意,“听说,你对机械工程有很了解?” 谢世齐见有华子抽,立刻眉开眼笑:“开玩笑,我可是机械工程出身的,能不懂吗?” “这么说,你很懂哦?”马文斌故作神秘地说,“我房里正好有一些好看的。” “什么好看的,你小子弄了台水轮机?” 马文斌诡秘一笑:“啥水轮机啊,比这还刺激,还可以教你真本事” 谢世齐执拗不过,被马文斌拉到他的办公室后,看着马文斌展示给他的笔记本上那些难以辨认的草图,不禁疑惑地问:“诶?斌斌,这是什么啊?” 当听说这是马文斌偷偷抄录下来的风电机图纸时,谢世齐瞬间因生气而涨红了脸。 “不像话,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抄下来呢?老王知道吗?” “谢哥,你别脸红啊。”马文斌连忙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了咱们风电场的大局着想嘛。” “这不是胡闹嘛!我老谢以后就算戒烟,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上你的——”谢世齐说着,眼看着马文斌又从兜里摸出了一包华子。 半小时后。 “你这小子绘图技术是真粗糙,我只能绘制成这样了,老外设计的这个行星齿轮组跟以往我遇到的都不太一样,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块多了个太阳轮结构,用以实现不同的传动比,确实精密,只是具体传动路径只能由你们进行逆向工程时再看了。” 谢世齐丢下绘图工具后,重重纳了口气,在他面前,一张齿轮箱结构草图精细如生。 “辛苦谢哥了,谢哥快抽烟。”马文斌连忙递上烟后,又旁敲侧击道,“那谢哥,发动机部分……” “发动机你可别嚯嚯我了,我是真不懂。” 谢世齐一听,连忙摆手解释道,“何况你发动机只抄录了详细零件图的一部分,我刚刚认真看了一下,主要是转子与绕组部分。 就这还并不详细,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抄的,总图你不抄也就算了,电气接线图、组装图纸这些都没有,现在我就算绘制出来给你,你敢去拆开吗?” 马文斌闻言,仔细琢磨后,顿时觉得不对劲:“不对啊,我特意叮嘱让麦麦提不要放过发动机任何部分的图纸,莫非他给找混了?” “那我就不知道咯。”谢世齐见马文斌不再嚯嚯自己,顿时放心地抽起了烟,临走时还不忘将马文斌抽屉里半遮半藏的一包雪莲给顺走。 等到马文斌发现追出去时,已经晚了。 马文斌骂骂咧咧地回到办公室,可屁股刚坐下,就听见敲门声。 “我说你老哥还算讲良心。”马文斌冷笑着去开门,可打开后才发现来人居然是麦麦提。 “马总工,快,把笔记本给我!”麦麦提火急火燎地说完,便硬闯进来。 “哎,干啥球呢?” 马文斌被带的一个踉跄,手里抽了一半的华子也不慎掉落在地,他心疼地捡起烟仔细擦了擦烟嘴后,就看见麦麦提发了疯地在翻看着那本笔记本。 “原来如此,导条被嵌入进铁芯的槽内了,这是标准的鼠笼式转子,那么……”麦麦提嘴里念念有词,随手抓过纸笔便开始绘制。 见到这场景,马文斌很自觉地没有打扰。 待他脚边已然是烟头满地后,麦麦提终于放下了纸笔,带着失望的语气惊叹道:“居然只是这样的结构?” 第28章 逆向工程 “这就是那台发电机转子与定子的结构?” 马文斌看着绘图纸上麦麦提勾勒的定子与转子结构图后,有些半信半疑:“详细结构是我抄录的,但定子的绕组、转子的导条布置与尺寸你是怎么知道的?” 疑问一出,麦麦提心里一愣,索性辩解道:“当时你在偷抄图纸时,我就把这些东西给背下来了。” “你个巴郎子真特么的神了!”马文斌不由激动道。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什么东西神了?”一道洪亮的声音很有压迫感的袭来。 “没有什么!” 马文斌和麦麦提两人连忙用身体将桌面一挡,同时矢口否认。 可这桌上散落的一堆绘图工具与图纸又哪里来得及遮盖,进来的王曦权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些。 “文斌,你在藏什么东西?让我看看!”王曦权见马文斌鬼鬼祟祟的样子,再次呵斥道。 “不要!” “听话,让我看看!”王曦权压低声音“温柔”说完,而后一把将文斌推开,笔记本顿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王曦权捡起笔记本,翻阅着上面内容的同时,忍不住啧啧道:“不错,还知道抄关键的地方,没枉费我拖延了他们三个那么久。” 此言一出,马文斌与麦麦提不由一愣。 “王老师,您这……”马文斌不敢相信。 王曦权怒目圆睁,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两个兔崽子,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搞的这些小动作?” 说着,他伸出手指,重重地点在桌上的图纸上,语气异常严肃:“靠着这些图纸,能开展逆向工程吗?” 马文斌本还有些迟疑,可麦麦提却在这时抢先一步,斩钉截铁地回答。 “能!” 王曦权闻言,没有任何表态,放下笔记本后,便倒背着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 十天后,达坂城风能试验站依靠那台独立运行的55千瓦风电机进行了首次性能测试, 测试内容全面而严谨,分为三大板块:首先是功率曲线测试,即通过测量风电机在不同风速下的输出功率,绘制功率曲线。这是衡量风电机性能优劣的关键指标 其次是效率测试,细致评估风机的机械效率和电气效率,涵盖发电机效率和传动系统效率等多个方面 最后是启动风速和切出风速测试,以确定风机的启动风速(最低工作风速)和切出风速(最大安全工作风速)。 除了这三项常规性能测试外,独立供电能力测试、储能测试以及负载测试等后续测试也在紧锣密鼓地展开。 正如吊装时大家所感受到的那样,一旦跨过了最艰难的那道坎,后续的工作便如同顺水推舟。 测试过程中,团队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一切进展得异常顺利。 就在这有序的性能测试间隙,马文斌与麦麦提等人秘密地在另一台100千瓦的风力发电机中展开逆向工程的探索。 这项工作虽没有什么技术上的复杂性,却对细致入微的操作与严谨态度有着极高要求。 他们需严格按照既定步骤,从外部部件开始,逐层拆解发电机,同时确保每一个拆解下来的部件的位置、连接方式及其拆解步骤都被详尽无遗地记录下来。 拆解下来的零部件,也都需要进行严格的标识与编号,以便后续的组装与参考。 此外,还需要对这些零部件进行详尽的测量,记录其尺寸、形状、材质、表面处理工艺等关键信息,并分析这些部件在整体机械系统中所发挥的作用。 此般严谨性更要求每个环节都必须有专人负责,而他们所有人都不得不挤在那狭小的机舱内进行作业。 正是在这种逼仄环境中,马文斌展现出了苦中作乐的精神风貌,他惊讶地发现,尽管机舱空间看似狭小,竟可以容纳多达九个人共同作业。 当然,容纳人数虽多,这里可没有什么大功率的通风透气系统,唯一的通气来源,全靠他们头顶上那扇天窗盖。 马文斌笑称这就是他们的“天灵盖”。 此时,负责主拆的麦麦提不满地拍打着马文斌的屁股,催促道:“别吹风了,扭矩扳手给你放哪去了?” “不是在这呢吗?我说,麦麦提主任,您老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让我来噻。” 马文斌对麦麦提的拆解手艺虽谈不上怀疑,可看对方迟迟没有将端盖拆解出来,也不免有些好奇。 “这能怪我撒?”麦麦提瞪圆了眼睛,抱怨道,“驴日的洋人搞技术封装,自然有他们的防拆设计,我检查了撒,他们在前端盖上用了防拆螺钉与特殊螺母,咱的拉伸器根本搞不定这驴球子货呢嘛!” 说完,他便拽着黄伟兴的裤子,借力站了起来。 长时间的蹲伏让他的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 马文斌不信邪,立刻表示要亲自上阵,与麦麦提交换了位置。 麦麦提趁机将头探出“天灵盖”外,想要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然而,还没等他喘过气来,就被一阵砂砾呛得连连咳嗽。 待吐出砂砾后,麦麦提便看到马文斌先是骂了一声,随后脸上便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我当是什么呢,不就是几颗星形内凹螺钉和三翼螺钉。都是西德的老古董了,来,上电钻!”马文斌说完大手一挥,负责递工具的同志立马将电钻递上。 马文斌熟练地试了几下电钻后,便对准其中一颗螺钉钻了起来。 麦麦提见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马总工,您注意点,这不是捣馕饼子,里面就是轴承和定子,钻坏了咱就大眼瞪小眼咯” “把心放肚子里,老子在水轮机上都拆了一麻袋这玩意了。” 谈笑间,马文斌已经用螺丝提取器将其中一颗螺钉取了出来。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继续熟练地操作着电钻和螺丝提取器,一颗颗螺钉在他的手中纷纷脱落。 当所有螺钉均被拆完,马文斌起身拍了拍手,自信满满地上前就要去拆前端盖,可不管是用力推还是使劲拔,那前端盖却如同被牢牢焊住一般,纹丝不动,仿佛在向他发出无声的嘲讽。 “特么的!该不会真是被焊死了吧。”马文斌心里一咯噔。 一旁看出不对劲的麦麦提迅速上前检查,对缝隙与螺孔进行检查后,隐隐有了猜测。 “这帮卖钩子的,居然用硅胶垫圈进行二道密封。”麦麦提愤愤不平地说道,“咱们有热风枪吗?” “枪?拆这玩意还得要枪啊!”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麦麦提这才意识到,在这个时代,热风枪还未广泛普及,连忙改口道:“错了撒错了撒,嘛求子的枪嘛,是电烙铁噻。” 罗文建闻言,迅速在工具箱中捣鼓了一番,不一会儿,便递来了一把老式苏联制电烙铁。 麦麦提接过电烙铁,精准地找到了硅胶垫圈所在的位置,将电烙铁的加热头对准插了进去。 随着硅胶垫圈的逐渐软化,麦麦提再用刮刀小心翼翼地将其清除。此时,前端盖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开始微微晃动。 “大家一起搭把手。”麦麦提招呼道。 在众人的合力之下,那厚重的前端盖终于被拆了下来,露出了其内部的轴承以及缠绕着复杂电路线的定子, 第29章 要么撤了我 凭借复原的设计草图,麦麦提等人将发电机防篡改电路以旁路和短路技术,解除其保护措施后,标志着对这台异步发电机的逆向拆解工程暂时划上了句号。 拆解过程中,各式各样的大小零部件如同小山般占据了仓库的半壁江山,鉴于此壮观场景,王曦权审慎地决定暂停对精密齿轮机组的进一步拆解。 与此同时,独立运作的55千瓦风电机组业已顺利完成性能测试。 所采集的数据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海,经由张妍带领的团队精心整理编纂成册,最终凝结成一本厚重而详实的数据报告。 这份沉甸甸的报告,被王曦权郑重地呈送至省委相关部门,以供决策参考。 然而,当他从省里返回时,却带回了两条令人五味杂陈,喜忧参半的消息。 喜的是自治区为支持达坂城风电场的发展,特批成立了达坂城风能研究所,并任命王曦权为所长,马文斌为副所长。 这无疑是对王曦权及其团队辛勤努力的肯定, 忧的是风能研究所虽然成立,却并非直属自治区,仍挂靠在水利厅下。 这就意味着在推进风电项目时,将不可避免地要面对来自水利厅的制约与挑战。 肖国栋对风电实验的质疑,早已是人尽皆知。 即便风电实验取得了显著成果,可在私下的会议里,肖国栋依旧态度坚决,意图阻挠风电项目的进一步扩展。 面对指责,王曦权自然不会退缩。 他言辞恳切地解释道:“肖厅长,关于扩大风电场规模的提议,并非我个人的一意孤行,经委的黄主任对此也表示了赞同,否则,他也不会特批在水利厅成立达坂城风能研究所。” 言罢,王曦权再次拿出那份数据报告为佐证:“这些数据就是客观存在的证据,是无可辩驳的,仅一台55千瓦风力发电机的年发电量就在100,000-200,000千瓦时之间。 若我们扩大风电场规模,将是一笔多么可观的能源产量啊!” 然而,肖国栋对这份报告的反应却是嗤之以鼻:“就这些数据,能说明什么?别忘了,我们新疆本就是能源大省,拥有丰富的石油和煤炭资源。 传统火力发电足以满足全区的用电需求。当前最紧迫的任务,根本不是盲目地电源建设! 他的语气随即透露出不容置疑的严厉:“我警告你,别拿领导的好意当成你肆意妄为的资本。 黄主任之所以任命你为风能研究所所长,只是为了鼓励你在风电实验中的积极探索。 依我看,你这风电场要扩大,也该扩建到乌拉泊水库的山头上去,用你那风车为公园环境锦上添花。 至于那35年的无息贷款,哼!对外经贸部的杨主任可从未明确说过要给新疆,更没说就是给你用的,我劝你别动这个歪心思!”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动那笔贷款了?” 面对无端指责被扣帽子,王曦权盛怒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上下级关系。 他猛地一拍肖国栋那宽大的办公桌,震得桌面上的文件都微微颤动。 随后,撂下了一句话:“既然厅上不支持我推广风电,那要么撤销我的所有职务,要么,干脆把我们达坂城的相关人员全甩去电力工业局好了!” 彼时,关于水利电力部即将“一分为二”,拆分为水利部与电力工业部的传言在系统内不胫而走。 伴随此消息而出的,是地方水利厅也将面临拆分优化的传言,这无疑搅得部级以下水利电力系统当权者们人心惶惶。 本是顺应时代潮流,提高各领域专业化管理水平,简化办事流程,提高决策和执行效率,以适应经济体制改革和行业发展需求的明智之举。 可对于肖国栋这样的“保守派”官员来说,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这样的拆分于他而言,就是切断他对电力事务的控制,削减他在省厅里的权利与影响力! 王曦权这个时候,提这种戳伤疤的事,无疑是给肖国栋那颗守旧的心,狠狠扎了一刀。 尽管肖国栋内心愤懑不已,但他也清楚自己现在不能真把王曦权给撤了。 毕竟,王曦权曾提过两个条件,其中之一便是“在风电项目没有取得实质性成果之前,不能撤了他的职!” 此条件不仅得到了黄江辉的亲口应允,更有水利电力部领导在场见证。 肖国栋不敢轻易得罪这帮领导。 但这口气却无论如何是难以平复。 他暗暗立誓,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彻底把王曦权从自己的视线中“抹去”。 王曦权当然不知道,这场争执将为他未来的风电之路平添多少荆棘与坎坷。 返回达坂城后,他在向马文斌等人传达着省里关于赴京参加新能源展会的通知时,将这场争执当作无关紧要的乐事谈资。 轻松分享后,目光忽然坚毅:“我就算是被水利厅‘扫地出门”,也会义无反顾地坚持自己的风电技术选择!” 一旁的麦麦提听到王曦权这番掷地有声的宣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敬意。 他忽然想起前世在科研所初被边缘化而抑郁不得志时,曾有一位风电行业的老同志耐心劝导过他。 那位老同志也是达坂城风电场走出来的老人,他在敲开风电产业链上游的大门,准备乘胜追击时,同样遇到了领导的刁难和阻碍。 然而,与王曦权这种抛弃退路、破釜沉舟的心态不同,那位老前辈终是选择了忍受与退让。 最终,一纸退休令让他彻底偃旗息鼓。 谈及此往事,老前辈亦是感慨万分:“当时,风电产业链尚处在探索阶段,决策者由于突如其来的成功而显得手足无措,对整个行业的发展前景和态度也是莫衷一是。 矛盾与争吵,成了时代的常态。 可惜啊,我终究没能迈出那一步,做出个敢为天下先啊。” 麦麦提初闻此言只觉惋惜与遗憾,此刻回想起来,倒是品出了另一番深意。 或许,强国道路中的筚路蓝缕,意味着每一位实干者都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事业的激情与挫败、与权势的激烈交锋和无奈妥协、与时间的分秒必争和岁月的蹉跎。 那么,又是什么因素导致了这种局面的出现呢? 第30章 设备技术展 两周后。 京城。 新能源技术设备展览如期举行。 这场由国家科委与能源委员会联合主办的国际展会,旨在为国内外科研机构、企业及技术公司提供多种新能源设备与技术展示平台。 特别安排的风电技术交流会更是一大重头戏。 “文斌,开幕式结束后,你带他们先四处逛逛,我和杨主任有点事要商量,稍后北大厅见。” 王曦权敏锐地接收到杨启帆的眼神暗示后,扭头对马文斌吩咐道。 紧接着,他再次不厌其烦地重申着,参会前就反复强调过的几点注意事项。 “多观察,慎言谈,务必不能给外国友商带来尴尬和不便——” 见麦麦提、张妍两人如捣蒜般点头,王曦权这才放心地随杨启帆前往会场另一侧的办公楼。 王曦权前脚刚走,张妍便如释重负地瘫在座位上:“王老师这也太啰嗦了,不就是个展会嘛,搞得跟科研大会似的。” “毕竟也算是国际活动,还是得注意形象与素质!”马文斌解释着,随即看向麦麦提,“是吧,麦麦提?” 然而,麦麦提并未如他所料地附和,反而哈欠连天:“诶唷这开幕式,搞得勺子名堂喔,三个半小时,光听这领导在台上念叨,困球咯!” 麦麦提此话一出,马文斌脸色骤变。 条件反射般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方才一拍麦麦提的后脑勺,低声训斥:“说啥子嘛,这话是能说的吗?” “马总工,您别说我,您刚睡得可香得嘞!”麦麦提嬉皮笑脸地起身回应,同时伸了个懒腰。 马文斌尴尬万分,半晌,才讪讪回道:“我那是昨晚没休息好的咯!” 正当三人以插科打诨来驱除困意之时,其他与会者早已进入会馆,无形中为他们免去了安检排队的繁琐。 馆内,新能源技术琳琅满目,从风力发电到太阳能、地热能、生物质能等,应有尽有。 马文斌与张妍眼花缭乱,不是在泵水轮机的样机前流连忘返,就是在地热泵与供暖系统的技术展板前相互激辩。 相比之下,麦麦提对水能、地热能这些技术却显得意兴阑珊。 一来,这些技术并不在他的研究领域之内;二来,中国在这些技术领域的自主创新能力已初露锋芒,西方国家并不能在这些领域技术上讨到什么实际的好处。 放眼未来,清洁能源领域的全球竞争,将主要聚焦于风能与光伏两大板块。 好似因缘际会,主办方特意将相邻的南、北两大展区,分别布置成光伏与风能产业的展示舞台。 涉足此领域的科技公司,在这里先行展开了激烈的较量。 有的企业搬出了精心打造的缩小版模型样机,彰显技术的先进与成熟,有的就直接展示核心部件,详尽阐述其工作原理。 竞争之激烈,让麦麦提不禁遐想,要是没有核心技术展示限制,这些企业或许会不惜一切代价,亮出各自的看家本领。 当然,这样“鹬蚌相争,中国得利”的局面,只能是麦麦提的一厢情愿罢了。 就在麦麦提顺着展位悠闲踱步之际,一个轻柔却略带异国腔调的中文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伴随着肩上轻轻的一拍:“麦麦提先生?!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来的。” 转身之际,他看见了Wincon公司的销售主管莱娜那熟悉的身影。 作为新近携手合作的伙伴,在这样的场合相逢,两人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 随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风机项目。 “麦麦提先生,贵方是否已经顺利开展风机试验了?” “是的,莱娜女士,我们已经在使用55千瓦风机进行独立试验了,目前看来,各项数据均保持稳定,可以说,试验进展得相当顺利。” “那真是太好了,祝贺你们!” 莱娜眼中真情流露,但随即,一抹狡黠在她眼底一闪而过:“那么,关于100千瓦的并网型风电机,贵方是否取得了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麦麦提微微一愣,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台被他拆得七零八落的100千瓦核心发电机。 脸上不禁掠过一丝尴尬的笑意:“啊…是的,由于电网问题,我们目前暂时还未对100千瓦风力发电机进行并网试验。” 正当麦麦提试图转移话题时,莱娜销售出身的敏锐直觉却已牢牢捕捉到了一点潜在的商机:“我的上帝!你们还面临着电网的困扰吗?你们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要知道,Wicnon公司不仅擅长风机制造,同时也在电网设计与安装领域有着丰富的经验,麦麦提先生,您看——” 麦麦提对莱娜的销售智慧深感佩服,连忙摆手叫停:“抱歉,莱娜女士,正如我之前所说,电网的建设与安装并非我们能够决定的,这完全取决于我的上级的安排。” “我懂,麦麦提先生。”莱娜半开玩笑地打趣道,“但您怎么知道您的上级不需要电网规划服务呢?” “这个嘛,我确实不知道。”麦麦提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我上级需要考虑的事情。如果莱娜女士有意愿与我的上级接触,我非常乐意充当桥梁的角色。”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在这之前,麦麦提先生,或许您可以先带我们到达坂城区进行项目评估?您知道吗——” 莱娜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DANIDA,就是我们的外交部开发署,有一个贷款项目有意与你们的外经贸部合作执行。 我保证,这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是一个极为有利的项目,但在此之前,我们的总监仍然需要对此进行先一步的考察和评估。” “等等,你在说什么?”麦麦提越听越觉困惑。 “您不知道?”莱娜惊讶地看着麦麦提,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们的外交部开发署非常愿意帮助像你们这样的友好伙伴实现工业化建设,因此特别设立了一个贷款项目。 如果你们想要扩建风电场规模,申请这个项目就对了,我还以为您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呢?” 第31章 巧探其虚实 “老王,你推广风电的那股子韧劲,部里都看在眼里,但这次我确实是爱莫能助。” 就在麦麦提与莱娜周旋企图套出贷款项目具体细节的同时。 展馆另一侧的临时办公室里,王曦权也在与杨启帆热议此事。 早在上次向省厅汇报风机试验成功时,王曦权就从黄江辉那儿听过这茬事,这也间接引发了他同厅长肖国栋间的争执。 考虑到这笔涉外贷款项目,尚无前例可循。 王曦权不敢轻率地做出决定,就只能借助与杨启帆的私交,以探听一些内部消息。 “嚯,别是老杨你诓我呢吧,接下来你不会告诉我,只有我们达坂城一家在盯着这笔贷款吧?” 王曦权半开玩笑道。 “我闲得?”杨启帆反唇相讥,耸了耸肩道,“不是我这个主任故意偏袒哪一方,你的确不是第一个来找我的人。这样,我就你交个底。 DANIDA名义上是找我们合作,但怎么做还不是人家说了算?我们外经贸也就是搭个台子,你找我,还不如去找丹麦风电公司的那些经理们,他们掌握的信息绝对比我要全面得多!”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家能这么好心?到最后别是我们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了。” “所以啊,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急不得。”杨启帆摆摆手,“资本主义也不是来做慈善,你别指望他们会像人总行给你们新疆的无息专项贷款那样。这笔钱借起来容易,早晚也是要还的。” “可错失这个机会,只怕就再没这个店了。”王曦权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扩大风电场建设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怎肯甘心轻易错失? “那就是你这个当厂长的该考虑的事情了。” 杨启帆轻描淡写一句话,结束了这场不痛不痒的交流。 未能捕捉到任何价值信息的王曦权,心中难免泛起苦闷。 无功而返,回到风电展览的北大厅,同马文斌等人会合后,他还是决定暂时将这个信息按下不表。 岂料,麦麦提就在这时,像个小偷般神神秘秘地凑上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到了一旁。 “有啥事儿不能当众说?”王曦权不满地甩开麦麦提拽着自己胳膊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我还没逛展呢!” “这展嘛,啥时候都能看噻,王老师。”麦麦提赔笑道,“但我要跟您说的事嘛,过了这羊倌嘛可就没这羊羔子咯!” “瞧你日能得很!” 王曦权眉头一皱,他可不相信麦麦提能在这短短小半天时间里,给他折腾出什么消息。 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听听也无妨,他于是示意麦麦提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的噻,王老师,刚刚我嘛在那旮沓碰见了莱娜。”麦麦提刻意压低声音道,“她问我想不想扩大风电场的规模,说是她们那边有一个优惠的贷款政策,如果我感兴趣的话,下午可以带我去民族文化宫见一位官员,好好商量这件事。” “听起来确实不错!”王曦权下意识脱口而出,但只一瞬,他的脸色便凝重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着麦麦提:“你怎么判断她会这么好心?别是设了个圈套等你往里钻呢吧?还有,见什么官员要去民族文化宫?我可告诉你,那边是他们使馆的所在地,你应该清楚我们的纪律。你没有答应她吧?” 王曦权这番反应,在麦麦提意料之中,他于是连忙摆手安抚道:“王老师,您先别急,听我解释。您放心,我也是受党教育多年的人,知道咱新疆的情况。要说我干活时偷懒摸鱼也就罢了,出卖国家利益的事,我嘛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噻。” 见麦麦提言辞恳切,王曦权稍稍平稳了些情绪。 他对麦麦提的人品还是抱有相当程度的信任,然而,私见官员,尤其是与外领馆官员的接触,其中的敏感性,容不得他小觑。 “那么,莱娜是打算让你单独去,还是希望你再找个同伴一起?还有,她有没有透露要见的官员是谁?” “这些她都没说,当时那周围人多耳杂的,人家估计不好同我讲那么多细节。”麦麦提故意装作一无所知,继而不失时机地表明忠心,“所以我心里也没底的嘛,这不,第一时间就来请示王老师您了。” 事实上,莱娜早已暗示要麦麦提独自前往,但这个情况他又如何能直接告诉王曦权? “既然这事给我们遇上了,那我也不应该再隐瞒们你了。” 王曦权稍稍理清思路后,决定暂停观展,带着一行人在外边公园找了处偏僻角落,将早上同杨启帆的对话以及那笔涉外贷款项目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马文斌、麦麦提等人。 当然,他有意隐瞒了这笔涉外贷款项目在省里引出的风波。 “这是好事啊!”听完王曦权的介绍后,马文斌难言激动,迫不及待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眼下咱们首战告捷,就应该乘胜追击,我敢打包票,凭借咱们达坂城的风能资源,建成全中国最大的风电场指日可待!到时候让荣成和八达岭瞧瞧,谁才是这个!” 马文斌一脸傲娇地举起大拇指, “师兄我求求你收了神通吧,怎么还跟个愣头青似的。”张妍“噗嗤”一笑。 “哼!还不是那帮卖钩子的勺摆玩意,看不起谁呢!” 马文斌“闷哼”一声,想起展会上,那两家风电场的技术工程师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画面,不服的劲头油然而生。 “让他多吹嘘几句也好,见过世面的总比井底之蛙强。”王曦权以玩笑的口吻,巧妙地将话题带回正轨,“看你日能的,要不下午你给我们来个单刀赴会,去会会莱娜?” “这不成。”马文斌闻言,连连摆手,“您是了解我的,技术活我还能应付,要说和外人特别是这些外商周旋,我哪敢在您面前耍大刀?” “依你的意思,莫非是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上场了?”王曦权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同时暗暗留意着另外两人的微妙反应。 按理说,这样的事的确该由他亲自出马,何况他心里也特别想获取关于这笔贷款项目的内部消息。 但近来,或许是因为年岁渐长,王曦权心中,萌生了一股培养接班人的念头。 尽管达坂城风电场名义上的“副厂长”就是马文斌,可正如他自己所言,对技术层面尚能“应付九分”,可靠这剩下的一分来与官员、商贾交际应酬,总归有些力不从心。 再者,他早晨已经厚着脸皮去找过杨部长探听虚实,若这几个小时内又匆匆跑去与莱娜牵线搭桥,总觉有些不妥。 毕竟是在天子脚下,他们这些边疆来的干部们,最好还是把“勾子”乖乖夹紧,以免落下他人口实! 王曦权心中暗自思量,目光不经意地在张妍与麦麦提两者之间游移打转……